《前任遍地走》作者:即墨遥   文案:   乔宣上一世脚踩多只船,终于有一天翻车了,死后穿到修仙界成了一只鸟,发誓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结果千辛万苦即将修炼成人,渡劫的时候却被天雷直接给劈成了灰,只残留下一缕元神,师父说他六根不净孽根未除,唯有渡过七世情劫才能成功化形,乔宣为了做人不得不转世历劫去了。   这七世他做过皇帝的男宠,魔尊的炉鼎,剑君的道侣,妖王的丑奴……   但无论多么痴情不悔,付出一片真心,最后结局都是不得好死。   就在他轮回七世终于回到仙界,成功渡劫化身为人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某高高在上的清冷帝君,私底下竟对一个傀儡百般温柔,那傀儡和他第一世的男宠身体如出一辙……   某冷酷无情的凶残魔尊,千年来踏遍三界,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了寻找凝聚爱人魂魄的方法……   某杀妻证道的无情剑君,面对前来示爱的仙界第一美人,却公然表示凡界亡妻是他此生唯一挚爱……   某法力滔天的强大妖王,驻守荒芜冰原数百年,据说仅仅是为了,当初被他遗弃在那的小小丑奴……   前世情劫们竟然也全都在,而且都想要和他破镜重圆!   乔宣:……对不起,打扰了,你们可能认错人了。   面对前任们的穷追猛打,乔宣不胜其扰,不得不将求助于自己那高岭之花的师父,师父修为通天无情无欲不惹尘埃,怎么看怎么可靠,最重要的还是个性冷淡。   乔宣:师父,帮帮忙呗?   师父:好。   后来,乔宣靠在师父的怀里,说好的性冷淡呢?全是骗人的:)   排雷:狗血修罗场+七份火葬场,不切片,CP是师父。   文案2020年3月20日留。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宣,师父┃配角:前任敢死队┃其它:   一句话简介:前任们都想求复合   立意:在困难之中慢慢成长,最终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作品简评:   乔宣千辛万苦即将修炼成人,渡劫的时候却被天雷直接给劈成了灰,只残留下一缕元神,师父说他六根不净孽根未除,唯有渡过七世情劫才能成功化形,乔宣为了做人不得不转世历劫去了。这七世他做过皇帝的男宠,剑君的道侣,妖王的丑奴……但无论多么痴情不悔,付出一片真心,最后结局都是不得好死。回来之后终于成功渡劫化人,却没有想到前任个个是大佬,都想要和他破镜重圆!作者文笔幽默诙谐,剧情流畅跌宕起伏,主角重回天界之后,不断遇到新的前任,发现曾经的前任个个对他情根深种,但主角无心复合,不得不在各种大佬前任中夹缝求生。文章融合火葬场和修罗场,苏爽畅快,高潮迭起,讲述了一个在爱中学会平等尊重的故事。 第1章 历劫归来   天界,泽白山脉,仙雾缭绕。   这里灵气充裕,罕见人烟,山脉深处,有一山谷凌空而悬,下方星云流转,宛如万千星河,美不胜收,因此名为悬河谷。   据说有上古尊神隐居在此,方圆千里都有法阵禁制,无人可以靠近。   悬河谷内,山川层峦于雾中若隐若现,林中偶有鸟叫虫鸣,好一幅温和静谧的场景,忽的一道锐利破空之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一头巨鹰冲天而起,它双翅展开足有四五米长,振翅之间带起阵阵风浪,将两侧树木掀的叶子簌簌的掉……仔细看去,巨鹰背上竟驮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穿白衣,黑发松松散散系在身后,目若星辰唇若丹朱,眉心一道金印,衬着原本就俊美的容貌,多了一丝尊贵神秘之感,然而他此刻横眉竖目,表情半点没有神仙中人的超脱气度,唇角一挑,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将拇指和食指放在了唇上。   嘹亮的哨声响起,上百只青雀应声而动,从林中飞了出来,雀儿们围着少年转了一圈,便又一头钻进了林子中。   山林之中一阵鸡飞狗跳。   片刻之后,巨鹰慢悠悠的降落下来,少年纵身一跃落在了地上,巨鹰立即收拢翅膀,昂首挺胸的立在少年身边,威武雄壮,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守卫。   很快一只只青雀飞了回来,每只雀儿嘴里都叼着一个色彩斑斓的蘑菇。   蘑菇们被扔到了少年的面前,瑟瑟发抖围成一团,青雀们围着它们叽叽喳喳,蘑菇们堆在那儿惶惶不安。   少年双手抱胸,宛如居高临下的王者,看着脚边的蘑菇,冷笑一声道:“你们跑啊,继续跑啊,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那册子边角卷起,纸张泛黄,还沾着一些污迹,看得出使用频率很高,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写着蘑菇的一百种做法。   少年神色专注,一边翻一边念道:“小鸡炖蘑菇,今天就吃这个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瑟瑟发抖的蘑菇,抖的更厉害了,简直如同风中的筛糠。   少年不为所动,喃喃自语:“是切片呢还是直接炖呢……切片应该会更入味吧……”   蘑菇们差点吓晕厥过去,开始四处乱窜,然而四周看守的青雀们早就严阵以待,纷纷张开翅膀,抬起爪子,一爪一个将那些蘑菇给踢了回去。   蘑菇们滚的到处都是,青雀们则表现的十分有战斗力,没有一只蘑菇能逃过它们的包围,一刻钟之后战斗就进入了尾声,领头的青雀儿一嘴将一只试图钻进土里的蘑菇给刁了出来,扔到了少年的脚边,讨好的蹭了蹭少年的脚背,一副求表扬的乖巧模样。   少年垂眸,赞许的道:“做得好。”   这一句话仿佛是莫大的荣耀,青雀儿高兴的跳了起来,兴奋的像是醉了酒一样,蹦蹦跳跳的。   少年双手一合书本,瞅了一眼地上的蘑菇,蘑菇们一个个焉嗒嗒的,散发着绝望悲伤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死气沉沉的蘑菇们,试探着,哆哆嗦嗦的挪动了一下……   青雀们立刻就精神了,凶神恶煞的盯着它们,谁知这次蘑菇们没有逃,而是颤巍巍的在地上摆了个图案。   少年看着那个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来的“毒”字,脸上的表情终于凝固了一瞬。   不是吧?他还记得第一次捉弄这群蘑菇的时候,它们还只会乱跑乱窜,如今这才多少回啊,竟然都学会拼字了!这就是蘑菇的求生欲吗!   他终于震惊了。   只是自己虽然本就没打算吃它们,但气势却是绝对不能输的。   少年侧目而视,凉凉一笑:“无妨,我百毒不侵,区区菇毒,算不得什么。”   一听这话,那群蘑菇顿时萎靡下来,好似终于走投无路自暴自弃……   就在这时,少年站了起来,然后——转身走了。   蘑菇们愣了愣,青雀们不知所措,巨鹰迟疑在原地。   少年走出许久,忽的停下脚步,低头自嘲一笑:“你真是太他妈的无聊了。”   没错,就是无聊。   无聊到要和一群蘑菇逗乐了,诸葛亮擒孟获也才七次,好歹也收获了一员猛将对吧,而自己呢?   自己抓了这群蠢蘑菇不下十次了,但还是没能吃上一次小鸡炖蘑菇,倒是逼的这群傻菇子绝地求生,连汉字的博大精深都掌握了……   没意思。   乔宣慢吞吞的行走在山林间,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茅屋。   小茅屋位于山谷的底部凹陷处,屋前有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乔宣在河边蹲了下来。   说起来,离他成功渡劫成人已经整整一年了。   他抬手捏住自己两侧脸颊,往上一拉,水中映出一张强颜欢笑的面容。   半晌,乔宣吐出一口气,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微微失神。   要说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得从一千多年前说起了。   一千年前,他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周日天气不错,他和他的新男友正处在热恋期,相约一起吃饭,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不巧遇到了他的另一个男友。   没错,他同时交往了不止一个男友,这对他来说原本也不是问题,身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花心风流富二代,他最引以为傲的一点就是,处理感情问题总是游刃有余……一旦觉得厌倦了,也能和每一个前任好聚好散。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翻车一次,就改变了他的命运。   当他从高处坠落,以为自己短暂的一生,就要这般毫无预兆的终结的时候……他再次睁开了眼睛,从一个壳里钻了出来。   没错,他穿成了一只鸟。   穿越这年头一点都不稀奇,穿成什么的都有,乔宣很快随遇而安,接受了这个现实。   上天对他还是仁慈的,虽然让他穿成了鸟,但还是给了他做人的希望!   因为这是个修仙世界!   只要努力,修成人形不是梦!   他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想好好做个人。   乔宣花了整整一百多年,努力修炼,不眠不休,终于将要修成人形,一想到再也不用用嘴巴啄东西吃,有手有脚,能吃能玩,能说话,能跑跳……他就高兴的几天几夜没睡着,然后——天劫来了。   九九八十一道天劫,他连第一个九道都没能扛过去,修为尽散,骨骼尽碎,毛都烧焦了,恍恍惚惚,摇摇欲坠的神魂,在浩荡天威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微不足道……   他不过就是想做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而且他不过是多情了一点而已,还不至于是罪大恶极的地步吧?   他以为重活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难不成其实只是一个恶作剧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入轮回,不至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就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候,师父出手了。   师父轻而易举替他挡下了天劫,护住了他那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缕魂魄,师父说,他六根不净孽根未除,度不过这天劫,要送他去历七世情劫,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吗?   要问他想不想活,那定然是想的。   蘑菇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他呢?   只是那时候他并不明白,七世情劫到底什么意思,但后来他就知道了,原来报应应在了这儿呢。   这七世他每一世都钟情于一人,但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不得好死。   爱别离,求不得。   倾尽一切去爱一个人,却没有一次能够善始善终,死了七次回来,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他这人就不适合谈恋爱。   曾经他将感情当做一种游戏,享受喜欢与被喜欢的感觉,他对待每一任都是真心的,但一旦不喜欢也就是真的不喜欢了,他觉得感情是可以轻易放下的,便认为别人也可以放得下,感情不过是大脑分泌的一种快感,他享受这种快乐,却无法想象什么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爱情。   直到他亲身经历这一切,才知道爱不是可以随便舍弃的东西,求而不得死无全尸更不是什么好滋味。   至少对现在的乔宣而言,他是再也不想谈恋爱了。   乔宣想,也许这就是七世情劫的意义吧。   这事儿就是这样的,你要是和他说大道理,说上十天十夜怕也不见得有用,但你让他被天劫劈上一次,再惨死个七八回,那他就只剩下一个想法——去他妈的爱情。   谈恋爱不得好死!   单身保平安啊!   这世上好吃好玩又有趣的事情那么多,何必非得陷在这泥潭里呢?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了,而乔宣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   他看透这一点。   回来静心修炼两年。   终于成功渡劫化形。   按理说,算是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了吧?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按照时间算,他也算是千岁老人了,但师父说他才刚刚化形,修为不够,还是只幼鸟,不允许他出去,让他留在谷中潜心修炼。   做鸟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一心修炼只想做人,时间倒也过的算快,现在终于成人了,乔宣如何还耐得住寂寞?这谷中虽然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灵气充裕是个闭关的好地方,但修炼并非乔宣的追求。   他一心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就算不谈说情爱,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他,而这山谷中,因为灵气太过充裕,万物有灵,就连想吃个小鸡炖蘑菇,鸡是可以说话的鸡,蘑菇是会逃命的蘑菇——让他如何下得去嘴?   他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呢。   一年时间过去,乔宣因为实在太过无聊,将这里能打得过的飞鸟走兽都祸祸了一遍,然而这又如何呢?谷中除了他那个一年都不见得能说上十句话的师父,就只有两个除了睡觉就是睡觉的守山石化作的灵仆。   乔宣只能整日在林中称霸,吓唬吓唬一下那群傻菇子,再指挥一群鸟儿摆摆阵仗,馋了只能啃根草咬个果子……   这无聊到……如同坐牢的苦修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坐牢都还有狱友磕唠磕唠,还能上网冲浪搞网恋呢……   对不起,他果然还是喜欢外面的三千红尘啊。   乔宣收回思绪,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小茅屋。   屋内干净整洁,除了一张石床啥也没有,修仙打坐,餐风饮露,当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居所,唯一的遗憾是,乔宣并不想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恋着红尘俗世的烟火气。   乔宣凝神盘膝而坐,掏出一枚金羽捻在指尖。   为了能从这里逃走,他苦心修炼大衍造化诀许久,这门法决是师父传授给他的,变化万千,玄妙非常,乔宣一年前刚修炼到第三重,发现这法决有个厉害的地方,便是可以修炼身外化身。   只是之前几次都失败了,近来乔宣觉得自己有所感悟,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这枚金羽,是他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又重新修炼出来的!   他闭上眼睛,口中喃喃自语,伸手一挥,那枚金羽飞向半空,蓦地绽放一片金芒,随即轻轻飘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个俊美少年。   少年神采奕奕,肤白如玉,精致美貌……和乔宣一模一样,只是不会说话,看起来像个假人。   乔宣心念一转,神识毫无阻碍的进入了那个化身,随着他心念微动,少年露齿一笑,顿时鲜活了起来。   乔宣站起来,围着少年打量了一圈,终于露出满意笑容。   能不能成功瞒天过海,就看今日了!   一年前他成功化形之后,师父便让他好生闭关修炼,星潼月曜每三个月会来看一次,向师父汇报他的修炼进度。   自己只要能瞒过星潼月曜,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里逃走……   乔宣深吸一口气,竖起耳朵听了听,嗖的闪身躲到了屋后,只留下化身在那等候。   片刻后,两个粉雕玉琢的男童来到了茅屋门口。   他们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白衣,皆手戴金环赤着双足。   穿红衣的名为星潼,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懒洋洋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穿白衣的名为月曜,不苟言笑,小模样一本正经的,手中端着一个木制托盘。   两人迈着小短腿,用肉呼呼的小手敲了敲门。   乔宣躲在屋后,第一次使用化身,颇有点紧张,他轻轻擦了一把汗,全神贯注,操纵化身少年前去开了门。   少年客客气气的将两个男童迎了进去,笑道:“这么快又三个月了啊。”   星潼耷拉着眼皮,疲倦的打了个哈欠,三个月的时间也太快了吧,要不是尊主吩咐,他才懒得起来,恨不得继续化作石头睡觉呢。   月曜抬起头,声音奶里奶气的,恭恭敬敬的对乔宣道:“少主的功课可做好了?”   虽然只是两个灵仆,但却是师父的心腹眼线,乔宣是万不敢轻慢的,他连忙取出功课,轻轻放在托盘上,道:“这是我这三月的修炼心得。”   月曜点点头,视线一扫,板着小脸道:“我们就先行离开了,少主还需勤勉修炼,不要懈怠了。”   乔宣用力点头。   两个男童转身离开。   月曜小腿走的平平稳稳,星潼则是晃晃悠悠的,远远的,还隐约传来他嘟囔的声音:这种事你下回一个人来就好了嘛,我想睡觉……还是做石头比较舒服,做人有什么好嘛……   直到两人彻底不见了踪影,乔宣始终提着的神经,才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完美!成功!   乔宣从屋后绕了进来,两个少年站在屋中,一模一样,相视一笑。   这可不是普通的傀儡术,而是自己金羽炼就的化身,可以容纳自己的神魂,和自己一脉同源,相当于一个弱一点的自己,就连星潼月曜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自己现在尚没能修炼到一心二用,还需要专心操纵才能驱使化身,待自己日后神魂越加强大,甚至可以分裂出一丝神魂操纵化身。   乔宣勾了勾嘴角,转身从石床后面拉出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堆了一本本的功课。   他可是准备充分的很,自己的大衍造化诀第三重已经大成,却刻意压制修为不被发现,又提前准备了足足三年的功课,足够自己出去浪上几个来回,然后再悄悄溜回来,谁又知道自己出去过呢?   一切准备就绪,时不我待,就现在出发吧!   乔宣眯起眼睛,这悬河谷虽然有禁制,但那是禁止外来者进入的,他想要出去其实不难,难的是怎么不被师父发现,如今有了化身,自己才敢开溜。   此时恰好天色也暗了。   乔宣抬手吹了一声口哨,灰色巨鹰立刻飞了过来,驮着他向外飞去。   夜深月凉,渺无人烟的悬河谷中,就连草木虫豸似乎都睡了,巨鹰轻轻挥动着翅膀,悄悄带着乔宣来到了谷边。   乔宣看着眼前的白雾结界,沉思片刻,摸了摸巨鹰的脑袋道:“我看你也不想出去,就留下吧,对了,我出去的事儿可不准和别人说。”   巨鹰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你放心!   乔宣微笑颔首,他深呼吸一口气,屏气凝神,一脚踏入了白雾之中。   眼前顿时没有了路,乔宣往前走了一步,忽的开始急速下坠,约莫下坠了一刻钟,陡然冲破了白雾,他连忙掐了一个御风诀,才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惨死当场。   小心站稳,抬头一看,天空之上星河流转,云中山谷若隐若现,宛如悬在银河之上,倒是确如其名。   环视四顾,身处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乔宣往前走了半日,却还没有看到尽头,正有些不耐的时候,忽的一脚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柄黯淡无光的仙剑!他使了一个法决,吹开地上厚厚落叶,几具尸骸出现在他眼前。   乔宣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师父隐居的悬河谷万年不曾现世,从来没有外人能进入,这些怕是误闯了禁制的仙人,因为没能出去而身陨在此,看这模样怕是死了不知多少年,就连仙器都已蒙尘黯淡无光。   乔宣摇摇头,叹口气就要离开,忽的眼神一动,回头瞅了瞅地上的剑。   自己虽然穿越很久了,但除去凡间历劫的日子,却是第一次出谷。   这里是天界,神仙遍地高手无数,自己一个刚化形的鸟人,万一运气不好,被哪个大能捉去做宠物了怎么办……   众所周知,动物是没有人权的。   乔宣摸了摸下巴,不行不行,还是伪装成人类修士吧,也能免去不少麻烦危险。   只是作为人类修士,却连个灵器都没有,着实说不过去,眼前这仙剑倒是刚好可以拿来一用。   乔宣回转身,刨了个坑将几位仙人认真安葬,双手合十拜了拜,诚恳的道:“能在此相遇也是有缘,今日帮诸位入土为安,就取一柄仙剑作为报酬,诸位仙友没有意见吧?”   土包毫无动静,显然是早已魂飞魄散。   乔宣转身将那柄绊倒了自己的仙剑捡了起来,嘻嘻笑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剑了。”   这剑看起来普普通通,想必那几位也不是什么厉害神仙,否则也不至于死在这里,虽不是什么厉害的仙器,但拿来凑合用一用是够了。   乔宣输入自己的灵力,黯然无光的仙剑顿时发出一声清鸣,随即又掐了一个法诀,隐去了自己的眉心金印,一转身白衣幻化为一身道袍。   乔宣露出满意的神色,从现在起他就是一名剑修了!   有了仙剑就方便多了。   乔宣御剑而起,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就出了泽白山脉,看着外面广阔的天地,乔宣激动的深吸一口气。   花花世界,他来了!   只不过自己该从哪里开始呢?   乔宣从怀中掏出小本本,他给自己列了个旅游计划,天界当然也是要玩一玩的,但他最喜欢的还是人间,毕竟待在天界的,不是活了几千几万年清心寡欲的神,就是那些埋头修炼的修炼狂,估计是找不着多少乐子……但人间就不一样了,七世情劫虽不是什么愉快记忆,但抛开那些,人间还是很吸引他的!   乔宣毫不犹豫把凡界列作自己的第一站。   只是如何从天界前往凡界,乔宣却没有什么头绪,他不是正儿八经飞升的,也没有结交过什么仙友,悬河谷中只有一群傻动物,唯一看起来很厉害的师父是个沉默寡言的……而且就算给乔宣几个胆子,也不敢去问师父,怎么逃去人间玩耍啊!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先找到人再说。   乔宣捡起一块尖尖的石头,向天上一抛,低头一看,只见尖的一面指向前面平原,好,就这个方向吧!   连续飞了好几日,昏昏欲睡的乔宣,蓦地提起了精神。   他终于看到活人了!   前方一行仙人御剑而行,眼看着就要飞远了,乔宣毫不犹豫的加快速度,御剑而起,直接挡在了那行仙人的前面!   那行仙人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束着一掌宽的银色腰带,背负银色长剑,看起来应该是同一个门派的。   他们没有想到会突然被拦住,顿时警惕戒备的看着乔宣,唰唰唰的十几柄仙剑齐齐而出,剑指乔宣,杀气凛冽!   乔宣表情一僵,冷汗差点下来了,不好不好,因为见到活人太激动了,想到没想就去拦人,差点忘了这是修仙界啊,自己如此冒昧行事,怕是引起这行人的敌意了。   他连忙降落下来,神色谦恭,拱手解释道:“在下刚刚飞升仙界,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处,两眼一抹黑,正不知如何是好……终于见到人了有些激动,并无半分恶意!如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闻言众人敌意减轻了些,他们对视一眼,为首的一名俊秀青年站了出来,警惕的望着乔宣道:“哦?你说你是刚刚飞升的,在凡间是何门何派?”   乔宣心中迅速盘算了一番。   他想起七世情劫里面的第三世,自己恰好投生在凡界一修仙门派,名为归元剑宗,乃是凡界赫赫有名的宗门,据说创派祖师乃是归元仙人,门派历史久远,可是有着仙人传承的招牌!但乔宣去历劫的时候,凡界能成仙的人已是越来越少,归元剑宗很久都没有人飞升过了,也不知道天界还有没有这门派……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好歹也做了十几年归元剑宗弟子,对归元剑宗是了解的,也会一些剑修的术法,如今借用一下身份,半真半假,天衣无缝,定然不会叫人看出破绽来!   心中有了计较,乔宣开口道:“在下乃凡界归元剑宗弟子,初来天界,人生地不熟,想要前去投奔宗门,不知道诸位仙友可知归元剑宗如何前往?”   他话音一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行仙人看他的目光,一瞬间变的灼热起来,看的乔宣鸡皮疙瘩都差点起来了,卧槽,他不会这么倒霉吧,难不成自己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归元剑宗在天界的死对头?   这种概率的事情也能碰上?   就在乔宣忐忑不已之时,为首的青年剑修猛地上前,认真盯着他,表情肃然的道:“道友说的可是真的?”   乔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时竟不知是该承认还是不承认。   不等他回答,青年又开口了:“我们就是归元剑宗的弟子。”   乔宣:“……”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宣:再谈恋爱我是狗!   作者菌:好的,小本本给你记下来了。   乔宣:? 第2章 第一个前任   乔宣的设想原本是这样的:自己说一个半真半假的身份,糊弄一下这群剑修,然后趁机打探天界的消息,顺便寻找前往凡界的方法……   至于会不会碰到归元剑宗的人……开玩笑,天界这么大,哪有那么巧?   说不定等他走了,都遇不到归元剑宗的人。   又或许,天界早就没有归元剑宗了,毕竟他在凡界的时候,就只在宗门典籍的传说中,听说过有飞升的前辈存在……这么多年了,是死是活谁知道呢……   可是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他在天界遇到的第一群人,恰好就是归元剑宗的弟子……   自己好不容易从悬河谷逃走,难不成还真要去认祖归宗,继续过那苦心潜修的日子?   本应是老乡见老乡的感人场面,但乔宣却只觉得心情酸涩复杂,现在说自己不是归元剑宗的还来得及吗?   青年见乔宣神情恍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他是过于惊喜,朗声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你能遇到我们也是运气不错……对了,我叫邬子墨,你呢?”   乔宣迟疑片刻,小心道:“我,我叫乔宣,能遇见诸位师兄,实在心中欢喜……”   邬子墨一听这话,猛地一拍乔宣肩膀,激动道:“是吧,我也心中欢喜的紧,你能这么快遇到我们,这是缘分啊!想当初师兄我飞升天界,为了投奔宗门,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吃了多少苦……”   乔宣:“……”   这运气给你好不好。   邬子墨说了半晌,回头一看,发现其他师兄弟个个目光灼热、蠢蠢欲动,轻咳一声道,“都注意着点,可别吓着我们小师弟了。”   其他师兄弟们:明明是你应该注意点,不要吓着小师弟才对啊!   归元剑宗已经很久没有新飞升的弟子了,大家都挺高兴的,但高兴归高兴,身份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邬子墨微微一笑,对乔宣道:“你既是我归元剑宗弟子,那么身份令牌是有的吧。”   乔宣眨了眨眼睛,很快想好了说辞:“说来惭愧,弟子渡劫的时候,除了本命灵剑,身上的法宝令牌都被天雷劈的一干二净,一个不剩了……”   邬子墨沉思片刻,道:“若是这样的话也怪不得你,虽然我们都相信师弟你,但毕竟还需确认一下身份,这样吧……凡界归元剑宗乃是老祖所创,老祖传下了一门归元剑法,只有我们归元剑宗弟子可以修炼,师弟可能给我们展示一番?”   乔宣神色一凛,关键的来了,自己要是敢说不会,那就是欺骗他们了,十几柄仙剑瞬间能将自己戳成筛子……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继续扮演这个身份。   乔宣深吸一口气,拿着刚到手不到十几日的‘本命灵剑’,挽了一个剑花,一剑劈在了地上!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但直接将面前一块半人高的石块生生切成两半,切口平整如镜,可见剑气之锋利。   邬子墨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切口,切口上面残留一缕白色剑气,剑气在他手中慢慢消散,邬子墨微笑颔首道:“确是归元剑法。”   乔宣听闻此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蒙混过关了!   要知道他如今的身体,早已不是那一世的身体了,并未修炼过归元剑法,甚至根本不是人类……哪怕记得一些招式,但没有修炼过归元剑宗的真气,空有架子,按理说这一剑是使不出来的,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靠的是他修炼的大衍造化诀。   没错,这才是他胆敢伪装剑修的立身之本!   师父传授的这门功法着实神奇,可化天地之力为己用,灵力无相无形,千变万化皆在一念之间。乔宣只心念一动,灵力演化模拟出归元剑宗特有的真气,使出了这一剑,当真没有丝毫破绽。   之前还有些许忐忑不安,毕竟没有实战过,现在就只剩下佩服了。   他不厉害,但功法是真的厉害。   这会儿危机已过,乔宣冷静下来,倒也没有那么焦急了,也许暂时跟着他们也不错……   等摸清楚了状况,再半路开溜也不迟……   想到这里,乔宣露出羞赧的笑容,冲诸位剑修作揖道:“能遇到诸位师兄,小弟终于心安了,日后还请诸位师兄多多指教才是。”   众人也都信了乔宣,纷纷笑道没有问题。   看着热情的师兄弟们,乔宣心底一叹,有些感慨,竟难得想起了那一世的事情,看来宗门友爱,真是归元剑宗的传统啊。   那一世的爱情没啥好说的,但对同门乔宣还是有些感情,想起自己就那样死了,他的师兄弟们怕是要伤心的,至于那个人……   他杀了自己,后来如何了?那样的天才,说不定早就飞升了?   想到这里,更坚定了他绝不去归元剑宗的念头,幸好今天这行人里面没有那个人!   乔宣沉思片刻,笑着问邬子墨:“师兄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回剑宗?”   邬子墨歉意一笑:“我知你想早点回宗门,但我们此行出来有事在身,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去,不过不要紧,应当也耽误不了太久……你暂且先跟着我们,到时候我亲自将你引荐给宗门前辈。”   哦?竟然不回去?乔宣心中一喜。   他道:“那师兄们此行是……”   邬子墨笑道:“华澜帝君闭关千年,不久前悟道出关,众多仙门都前去祝贺,我归元剑宗和云海天宫向来交好,帝君出关,归元剑宗自然也是要派人前往道贺的。”   “没错没错,而且帝君可是个大方人,难得云海天宫开门迎客,师弟跟着我们走上一趟,去吃些仙果仙酿再回去,这一趟稳赚不赔。”另一个微胖的娃娃脸师兄笑道。   哦,有好吃的?   乔宣的笑容真诚了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方便吗……”   “方便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另一个师兄赶紧开口,语气羡慕又酸溜溜的:“那云海天宫里遍地奇花异果,珍宝无数,就连一块地砖都值钱的很,区区一些仙果仙酿而已,帝君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就是就是,这样的盛会不容错过。”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起来,对天界一无所知的乔宣乖巧听着,倒是知道了不少的消息。   凡人飞升成仙,一开始只是天仙之体,天仙之上还有上仙、金仙,等级分明,只有极少数强者才有可能铸就神体,铸就神体方能称之为神,神君在天界,已是了不得的存在。   但神君之上还有上神,上神在天界个个都是大佬级人物。   这位华澜帝君,据说十几万年前就是上神了,不但是天界一方霸主,而且交友广阔颇具威望,看样子还是个大方豪爽的土豪。   去开开眼界倒也不错,但乔宣最关心的,还是怎么去凡界。   天界归元剑宗的师兄们看起来好热情,向他们打听一点事儿应该没问题的吧……   乔宣想到这里,笑着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师兄们,飞升来了天界后,还能再回凡间吗?”   话音一落,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一个师兄叹道:“谈何容易。”   另一个师兄解释道:“要想回去至少要有上神修为,才有可能打破空间去往凡间,你既已来了天界,回家的事还是不要想了。”   乔宣一怔,没想到要去凡界竟这么难,他有些不甘心:“想要修成上神真的很难吗……”   “你觉得呢?”邬子墨苦笑摇头:“我飞升天界已三千年,如今才不过上仙修为……师弟在凡界的时候,没有见过宗门飞升的前辈吧?”   乔宣点点头,“从未见过。”   正因为如此,他才以为宗里的典籍都是骗人的,要么根本没有人飞升过,要么飞升的前辈都死绝了,否则怎么都不回来瞧瞧?   邬子墨叹道:“像我们这些普通仙门弟子,绝大多数一辈子都不能修炼成神,更别说是成为上神了……我们归元剑宗传承数万年,在天界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但宗门内除了归元老祖以外,有上神修为的只有区区两个……对于上神们来说,一次闭关个几百上千年,也是再正常不过,况且就算有时间,以上神们的超脱,也不惦念那凡尘俗世……”   原来如此。   有心想回去的回不去,有能力回去的无心回去。   上神就连在天界都是极少的强者,一般哪里没事会去凡间溜达,所以在凡界才极少能见到神仙。   乔宣心情难免有些低落,他才刚刚化形不过一年,论起修为着实不咋地,而且想要修成上神,更不是努力就有希望的事儿……   难道自己去不了凡界了?   邬子墨一看乔宣模样,便以为他思念亲人,劝道:“我知道你刚刚飞升,放不下凡界亲朋好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既已飞升成仙,就好生修炼,世人命数皆为天定,那些凡间的事儿,该放下就放下吧。”   乔宣失望极了,他总不能去找个上神带自己去吧?师父肯定可以,但自己却万万不敢去找。   乔宣咬咬牙,“难道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办法去凡间了吗?”   邬子墨认真想了想,道:“哦对了……我听说,华澜帝君的云海天宫里,有一个名为山海图的宝物,是帝君用来观察三界的神器,可以通往三界任何一处。”   乔宣闻言精神一振:“还有这样的神器?”   邬子墨笑道:“帝君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底蕴深厚非我等可想,有个这样的神器有什么稀奇的?不过以帝君的修为想要去凡界,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儿,根本用不上使用神器的。”   乔宣却记在了心里,颇有柳暗花明之感,这功能华澜帝君看不上,对自己而言却合适的很!   修成上神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但借用一下山海图还是有希望的……而且,他们不是正好要去云海天宫祝贺吗?   这峰回路转的……   本以为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缝,没有想到其实是时来运转啊!   ………………   乔宣跟随归元剑宗的弟子同行,邬子墨又是个消息灵通的话痨,这一路得知了不少天界的消息。   抛开师兄们自吹自擂的成分,归元剑宗如今有三位上神,而且其凡界传承昌盛,这数万年来飞升的弟子不少,日复一日的抱团,如今也算是天界一方势力……   乔宣心道,原来宗门里的长老们和他那一世的老爹没骗人,他们归元剑宗,真的是个传承悠久的修仙大派啊!   不但在凡界是个修仙大宗,而且在天界也颇有势力,就算飞升了也有靠山,比那些小门小派和散仙们不知强了多少,只可惜最近数百年,宗门都再无人飞升过,也没什么精彩绝艳的弟子……才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以为那都是过去的传说。   等等,要说精彩绝艳的天才,其实是有一个的,正是他那一世的情劫对象……   要知道那个人,可是被当时的修仙界,称之为千年来最有飞升希望的天才……不过他为了斩断情丝,了无牵挂,连自己的恩爱道侣也能说杀就杀,冷心绝性的很。   但那人一心成仙,为此不惜一切,付出许多,而自己只是渡个劫,回来直接就是仙了……所以得出结论,努力修炼不如投胎投的好来的管用。   自己没啥别的长处,就是会投胎,上辈子是个富二代,这辈子直接生在天界。   赢在起跑线就是这样了!嘿嘿!   那人在凡界再风光,但飞升来了天界,还不是要从基层做起!和自己怕也差不离多少,想到这里,乔宣就觉得没有那么意难平了。   毕竟只是历劫而已,乔宣本也没有放在心上。   乔宣御剑随着队伍前行,看看前后左右的师兄们……话说回来,那一世除了选道侣的时候眼瞎,但要说起别的,算是历劫的几世里最好的了,有个强大的宗门不说,师兄弟和长辈们都很友爱,甚至就在杀死自己之前,那人也一直是个完美道侣,如果自己没有死……着实是个人生赢家的一生,和其他几世比起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正在此时,前方邬子墨忽的停了下来。   乔宣差点一头撞上去,他好奇的看着邬子墨,只见邬子墨右手捏着一封信,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乔宣问道:“师兄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邬子墨声音喜悦,回头对众人笑道:“剑君也要去云海天宫,让我们在云海天宫外等他一同前往。”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露出激动的表情,仿佛一群粉丝听说偶像要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真的吗?剑君也要来吗?他不是不喜欢这些俗事么……”   “也许是代表老祖来的呢,听说老祖和华澜帝君交情不错,老祖最近闭关,剑君代他前往也说得过去。”   “怎么办?我还是第一次见剑君呢,不知道能否向他请教一下修行上的事情,也许他一句话,就能令我茅塞顿开……”   “你比他早飞升两千年,倒是拉的下脸。”   “怎么就拉不下脸了,天界强者为尊!他飞升的晚又如何,区区几百年便已是上神修为,这样的天赋,你早飞升一万年也没用啊。”   “你说得对……”   “而且我们天界,已经多少万年没有新的上神诞生了,那些老家伙,怕是看到剑君都要道一声后生可畏呢!”   “我要是有剑君一半的天赋,也不至于……”   “别做梦了,还一半呢,你连他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呸,难不成你就比得上了?”   “别吵了别吵了,我听说天界第一美人,若华神女也喜欢我们剑君……”   “真的吗真的吗?若华神女喜欢剑君?听说若华神女不仅姿容绝世、身份尊贵,她还是华澜帝君的同族呢!”   “当然是真的,剑君那么优秀,仰慕他的女神仙不知凡几,若华神女喜欢他有何稀奇?”   “我看也只有若华神女配得上我们剑君!”   哇喔?乔宣都听傻眼了,这哪来的神仙,简直就是男主配置啊。   而且看这群弟子崇拜的模样,羡慕嫉妒却没有恨的语气,可见这位剑君确实是个高人,让他们从心底服气,而且才修炼几百年便有上神修为……   等等,几日前邬子墨还劝他不要好高骛远,说想要修成上神几乎不可能,让他死心让他放下……这不分明就有个几百年就成神的嘛!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乔宣不服气,正要说话,忽的心里一个咯噔……   话说……要是才几百年的话,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乔宣心中一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那人在凡界的时候,便被誉为修行界第一天才……但凡界修士乃井底之蛙,觉得只要能飞升的都是天才,拼了命的吹嘘,等他来了天界,怕也就泯然众人了,所以乔宣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凡界修士没见识。   可是现在看来,情况和自己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如果真是那个人,自己恐怕得小心行事。   乔宣安静的在一旁当个旁观者,还适时的表现出一些崇拜之情,和其他弟子们没有分毫不同。   演戏嘛,这事儿他最擅长了!   每一个渣男,都是天生的影帝,乔宣也不例外。   稳住,现在谁也认不出你,只要不慌问题不大!   乔宣笑眯眯的附和着,眼看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众人便又继续往前赶路。   他们飞了几乎一个月,终于来到一片平原,正前方有一座华美天宫,屹立在白雾云海之中,时不时的有仙人飞过,显然都是来祝贺帝君的。   和这一路的空旷冷寂相比,终于有点天界繁华的感觉了。   邬子墨降落在地上,笑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了。”   众人纷纷点头,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石头往地上一扔,便出现了一个个类似小号蒙古包的东西。   哟,这还带着集体露营的装备呢?看来是个很注重公司形象的门派呢!天界总公司看起来果然气派多了!   邬子墨准备好,热情的邀请乔宣同住。   乔宣思索片刻,腼腆笑着,点了点头。   小蒙古包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是个很宽敞的空间,两个人住一点都不拥挤,邬子墨问乔宣:“你是打坐还是睡觉?”   乔宣一点也不客气:“睡觉。”   邬子墨笑着摇摇头,看来这位小师弟是个疲懒松散的性子啊,但每个人的修行之道都不同,他自不会多管闲事,只帮乔宣准备了枕头被褥,自己去一边打坐运气去了。   乔宣心中感慨,这些人真是太努力了,修行真的这么有魅力吗?   乔宣大概不是修仙的料,至今不懂修行的乐趣在哪,修为这东西,若是不想称王称霸,够用就行了嘛……他翻了个身,舒舒服服的睡了。   一觉醒来,邬子墨已经不在这里了。   乔宣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走出帐篷,就见众弟子围在前方,而人群簇拥之中,立着一个身高颀长的男子。   男子身穿素白长衫,腰系银带,黑色长发被玉簪束起,一半披散在身后,银色发带落在肩上,容貌清冷如仙,唇色浅淡,黑眸深邃,笑起来唇角微扬,宛如清风明月般……当真是光风霁月,温雅如玉,君子世无双。   哪怕身在天界,气度半点不减。   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乔宣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当天赋到了一个地步,还是比投胎更厉害一丢丢。   只不过这天界未免太小了点,这就遇到熟人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猜错一次呢?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论如何,江惟清现在并不认得自己,小心躲远点便是……乔宣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抬头,却恰好对上了邬子墨的眼睛。   这一瞬间,不妙的感觉席卷全身。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邬子墨兴奋的跑过来,二话不说拉着乔宣就往江惟清那边带,一边走一边高兴的道:“小师弟,你终于醒了,快过来!我来给你引荐一下,这就是我们清珩剑君。”   说着又对江惟清道:“剑君,这是我们刚飞升的小师弟,半路上遇到的,我们可以带他一起回宗门!” 第3章 剑君   乔宣的第三世情劫,在700年前。   那一世他名为奉暄,出生在凡界东崇州,乃归元剑宗掌门独子。   东崇州灵气充裕修仙门派无数,归元剑宗为东崇州五大宗门之一,归元剑宗的掌门奉洪,更是当时修仙界的顶尖高手,然修仙中人,越是修为高强,越难以有子嗣。   奉洪年近六旬,才有了一个儿子。   奉暄身为归元剑宗掌门的独子,一出生便受到万千宠爱,爹娘对他倍加宠溺,师兄们对他爱护非常,按理说……这一生应当安乐顺遂。   事实上,他这一生的前二十七年,也确实如此。   奉暄从小在归元剑宗,备受宠爱的长大,养了个单纯随性的性子……虽然资质平平,修炼起来还有些疲懒,但宗门上下都宠着他,倒也无忧无虑。   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的父亲奉洪收了一个关门弟子。   奉暄听说后好奇的很,偷偷的溜了去,那天他躲在大树后,穿透缝隙间落下的斑驳光影,看到了一个温雅如玉的白衣青年。   青年看起来比自己大一些,文质彬彬的,不像个修仙者,倒像个读书人。   奉暄十分的意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收这样一个弟子。   年龄越大越受凡世浊气侵扰,若不能从小练气锻体,长大之后要想再踏入仙门几乎无望,所以修仙是年龄越小越好的,修仙门派往往都是从小培养弟子,几岁入门的不在少数,比如他们归元剑宗,就规定十二岁以上没有资格拜入内门……但他的父亲,堂堂归元剑宗的掌门,却破例收了一个二十岁的关门弟子!   这个叫江惟清的青年,到底有何不凡之处?能让父亲对他这般寄予厚望?   奉暄有点失落,本以为自己终于要有个小师弟了,结果竟然年纪比他还大……   后来奉暄打听到,江惟清是南樾国人。   东崇州是凡界修行圣地,这里宗门林立,没有皇帝平民之分……但在遥远的南边,有一个名为南樾国的凡人国度,那里的人不修仙问道,而是读书考试、经商赚钱,有皇亲国戚也有贩夫走卒,和这里截然不同……   奉洪游历南樾国之际,一次偶然遇到了江惟清,江惟清不过一介凡人,但舞剑之间竟剑意纵横,他并非剑修,不过是个读书人,却无意之间碰触到了,无数剑修永生无法碰触的境界。   奉洪见过很多所谓天才,却是第一次为一剑惊若天人,区区一剑,便令无数天骄黯然失色。   奉洪如获至宝,于是他问江惟清,是否愿意同他修行。   江惟清答应了。   奉洪十分高兴,他带着江惟清来到了东崇州,亲自收他为关门弟子,倾心教导。   江惟清也不负所望,接触修行界不过数月,便以剑入道,一举惊众人。   奉暄平日里最喜欢看书,宗门里的典籍杂记基本都看过,按照师兄们的说法,像江惟清这样的天才,大概只有宗门典籍里,那无数华丽辞藻堆砌的,被所有归元剑宗弟子们所崇拜的,归元剑宗的创派老祖可以勉强比一比了……   太夸张了吧?   但天才就是天才。   整个修仙界,都多少年没有这样厉害的人了,江惟清一出,其他天才都不好意思骄傲了。   江惟清天生便为修道而生,   他是剑,剑亦是他。   悟性这玄之又玄的东西,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天生就有,人各有命比不得……比如他奉暄,虽然身为掌门独子,却是众所周知的没悟性,没天赋,懒散懈怠。   好在父亲也从未指望过他,奉暄还记得,父亲曾欣慰的和他说,江惟清是归元剑宗之幸。   父亲为宗门操碎了心,奉暄不能分忧,只能为父亲高兴。   他并不嫉妒江惟清,但难免多了分好奇。   在他这一辈的内门弟子里,奉暄是最小的一个,他有一众宠溺他的师兄,江惟清是唯一一个入门比他晚的,虽然年纪略大于他,但按照规矩,岂不是也要叫自己一声师兄?   而且对方还是这么厉害的天才……奉暄一时顽劣心起,摆着架子去见江惟清,狡黠的说,你既然入门比我晚,应当叫我一声师兄才是。   这样自己就是天才的师兄了!   本以为江惟清这样的绝世天骄,一定傲气非常,怕是看不上自己这种人,毕竟所有的话本上都说,天才都是非常傲气的!奉暄说完心里也在打鼓,但是让奉暄意外的是,江惟清没有半点不悦。   青年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含笑作揖道:日后还请师兄多多关照。   多,多多关照……奉暄一下子红了脸,这让人如何拒绝!   他当即豪气冲天的说,以后有我罩着你,整个归元剑宗你都可以横着走!   那时候他不是不知道,江惟清比自己修为高,比自己有天赋,他注定比自己要走得远,但至少现在的江惟清,不过才刚刚展露锋芒,自己还是可以稍微摆摆师兄架子的嘛,身为师兄,当然要罩着自己的师弟啊!就像师兄们照顾自己一样。   从前自己都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但和江惟清一起的时候,奉暄终于找到了做师兄的成就感!   他带江惟清走遍山门,他给江惟清准备灵石……他给江惟清讲故事说趣事,和江惟清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   无论自己做什么,江惟清都欣然接受,无论自己说什么,江惟清都耐心倾听。   原本只是一时好奇,后来是一时意气,最后变成了喜欢。   他喜欢这个人。   喜欢他微笑着听他说话的模样,喜欢他不言不语的温柔浅笑,喜欢他清风明月般的好样貌……   对了,当自己不小心闯了祸,惹父亲生气的时候,也只有江惟清过来劝解,父亲才会听……而不管自己是对是错,江惟清都会护着他,事后才会告诉他,以后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让他不要再闯祸让掌门忧心。   奉暄喜欢和江惟清在一起。   他也很喜欢他的其他师兄们,但唯独对江惟清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和江惟清在一起自己很开心,很快乐,希望时间可以很慢很慢,希望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年之后,江惟清已是青年修士中的翘楚,在宗门大比中一剑惊鸿声名鹊起,引得无数女修爱慕于他。   但是江惟清不为所动,他永远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样子,待人温和有礼,实则疏离淡漠。   大概只有面对奉暄,才会有一些不一样。   那双眼里的淡漠会散去,多一分无法察觉的温柔。   奉暄不是个藏得住事的人,他喜欢江惟清的事情,到底还是被他的父亲发现了。   本以为要被训斥,谁知道父亲竟高兴又忐忑,一番思索之后,父亲亲自去问江惟清的意思,在奉暄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江惟清便请求同他结为道侣。   道侣。   这个词奉暄之前从未想过。   同性道侣在修仙界较为少见,自己虽然是喜欢江惟清,但也没有想过这么多呀……   原来,江惟清也喜欢他的吗?   喜欢到,愿意和他结为道侣?   这可怎么拒绝……   就像,当初江惟清笑着望着他,眉目温雅,声音清越,弯腰执手说,日后请师兄多多关照一般。   那一刻的心驰摇曳,竟真的开花结果。   奉暄心中欢喜,脸又红了。   父亲闻言欣慰无比,郑重的对江惟清说,以后阿暄就交给你了。   父亲从前总是对他不放心,觉得他不够懂事,又不肯认真修炼,还有些顽劣冒失,以后定然照顾不好自己,时常唉声叹气,现在他终于不必为此担心了。   大概江惟清,真的就是那种很可靠的人,让人愿意信任他。   父亲高兴的不得了,像是了却一桩心事,大摆宴席,邀请数百宗门来参加。   这可是如今修行界第一天骄,和归元剑宗掌门独子的结契大典,这样的盛事,当时东崇州但凡有头有脸的宗门,都派人前来参加,就连那些小门小派和散修,也都来凑热闹。   筵席大摆三日三夜,真真是风光无限。   归元剑宗有了江惟清,至少百年之内,正道魁首的地位都动摇不得。   诸多宗门羡慕不已,还是奉洪有眼光,知道先下手为强。   而其他众多爱慕江惟清的女修,也在那一天心碎一地。   修行中人,最重道心,一旦结为道侣,便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她们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但奉暄不在乎那些,他想的不多,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很满足。   这份感情水到渠成,终成正果。   之后数年,江惟清始终都是个完美道侣。   江惟清会耐心陪他修炼,就算他偷懒耍赖,也不会生气,在外遇到好吃好玩的,会记得给他带礼物……他修炼遇到瓶颈了,江惟清走遍灵山宝地,舍生忘死,为他寻来帮助突破的灵物。   自己曾经对江惟清的一点点好,江惟清都十倍百倍的还给了他,奉暄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做的最赚的一笔生意。   虽然自己是个不成器的废柴,但他有个爱他重他,令整个修仙界都艳羡的道侣。   仅剩的看笑话的人,觉得奉暄配不上江惟清,想看奉暄被冷落的人,最后也都被打了脸。   十年过去。   不光奉暄不怀疑,就连整个归元剑宗,整个修仙界,都没人怀疑江惟清对他的感情。   按理说有此道侣,实在别无所求,但人生到底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奉暄和江惟清的问题,也许一早就已注定了,那就是——江惟清是个天才,而奉暄是个废材。   江惟清修为一路高涨,修行之途坦荡无比,眼看两人差距越来越大,奉暄第一次觉得,自己太废柴了也不太好。   尽管江惟清从不介意他废,但他还是默默的收起懒散,开始努力修炼,开始钻研道法。   人人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但若有朝一日,江惟清真的飞升成仙而去,怕是和自己做不了道侣了。   只可惜天赋悟性这玩意,不是想有就能有的,这点奉暄不服不行,哪怕他认真努力了,还是没有半点效果,奉暄不得不认清现实,他就不是修炼的料。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这条路不可行,还不如早点放弃躺平,实在不行,就让江惟清独自飞升吧!日后有机会,他能下来看看自己,也就够了。   奉暄想的开。   只是江惟清似乎不如他想得开,以前自己偷偷懒,江惟清无奈之下也就算了,但后来江惟清越加严厉,会很认真的督促自己修炼……为了帮助他提升修为,江惟清用尽了一切方法,为他寻来天材地宝,有一次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但这一切最终都是徒劳。   奉暄明白,江惟清想要和他一起,但飞升这事儿,着实强求不得,如果这样简单就可以飞升,也不至于数百年都没人能飞升了。   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不是,我就连修成个金丹,都需要举宗门之力。   你有你的无上道途,我却只能止步于此。   这条路我注定不能陪你一起走。   所以他骗江惟清说,自己不想飞升。   如果注定无法厮守,奉暄只想专注眼下,他彻底放弃了修炼,日日钻研各种美食,和江惟清讨论去哪里游玩,吃什么喝什么……他想着,哪怕日后江惟清离开了,自己还能留下这些记忆,倒也不错。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从未想过让江惟清放弃,留下来陪他……因为他知道,求仙问道,是江惟清毕生追求。   江惟清付出了那么多,自己不能那么自私,让江惟清为他舍弃他的坚持。   而且若是飞升成功,至少多活几千年呢……   虽然心中不舍,奉暄还是希望江惟清能够飞升,即便分离也没有关系,他不想成为江惟清的拖累。   他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介意,表现的不在乎……可江惟清却日复一日的沉默,终于有一日,江惟清告诉他,他感悟到,天劫将至。   奉暄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很快掩去眼中失落,用开心的语气说,你一定会成功的!这样日后我出去说,我的道侣是个仙人,不知多有面子呢。   然后他又假装随意的拿出一件灵宝,说这个你拿去防身吧,我听说天劫挺危险的,万一渡不成也能保个命……   江惟清以前从不拒绝自己的礼物,每次自己送他东西,他都会笑着收下,温柔的说谢谢阿暄,但是这一次……江惟清却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奉暄怔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其实这灵宝不是随意取来的,是他特意为江惟清取来的镇派灵宝,因为他听说天劫厉害的很,虽然江惟清这么厉害,按理说应当是可以成功的,但万一失败了呢?他很害怕江惟清有危险,所以才精心准备了这个,就等着江惟清要渡劫的时候送予他……   但是江惟清却没有要。   甚至生气了。   这是江惟清第一次对他生气,奉暄十分难过。   江惟清离开了。   灵宝没能送出去。   奉暄焦急问遍了所有的师兄,都没有人知道江惟清在哪里。   奉暄找不到江惟清,又怕天劫随时会来,日日忐忑,他宁可江惟清成仙离开,也不希望江惟清死在天劫之下。   三日后。   就在奉暄寝食难安之时,江惟清忽然回来了。   奉暄不安的问:你生我的气了吗?   江惟清摇摇头,说:如果我走了,你会怪我吗?   奉暄连忙摇头。   江惟清喃喃低语:是啊,你不会。   这一瞬间,尽管江惟清语气平静,但奉暄却心口蓦地一紧,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悲哀、无奈。   奉暄诺诺无语,不知如何开口。   挽留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又咽了下去,江惟清都要走了,自己何必乱他心呢。   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   江惟清望着奉暄,眼神温柔一如往常,沉默良久,忽的轻轻叹道:可是,我却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奉暄顿时急了,就要劝江惟清别管他了,我没事你走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的,但这些话全都——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他低下头,便看到一柄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这柄剑他再熟悉不过,是江惟清的本命灵剑,和自己的本命灵剑一对,名为霁光。   他怔怔抬起头,落入江惟清的双眸,男人眸光依旧清澈,只是其中,隐隐有一丝偏执幽暗,让他有些陌生。   他笑了笑。   是自己会错意了,原来江惟清的不会丢下,是这个意思啊……   幸好那些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纠结苦恼呢,江惟清已经为他选了一条,不会分开的路。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再也不必让人为他担心了。   某种意义上,江惟清倒也是兑现了他的承诺,照顾自己一生,只不过代价是自己的性命罢了。   乔宣回忆到这里。   真要说的话,江惟清应当确实是爱他的,若是不爱,便可随意扔下他,独自飞升成仙……反而是因为爱他,难以割舍,才走了这么一条杀妻证道的路。   他是爱他,才杀了他。   对此乔宣只想说两个字:我呸!   这种爱谁要给谁啊。   这种说着爱却毫不犹豫取爱人性命的狠戾手段,还不如那些明明白白薄情寡性的呢,而且江惟清看似爱他爱的深,但最爱的其实是他自己罢了……有种你放弃飞升留下来陪我啊?   江惟清要真能为他留下,乔宣还得敬他一句汉子。   但他想到的解决办法却是,杀了他所爱的人,这样便可了无牵挂,继续追寻他的大道永生。   看似温柔如玉,实则冷心薄情。   也许和其他人相比,江惟清确实独爱自己,也做到了一个爱人该做的事情,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阻碍他的修行之路,但凡谁阻挡了他的修行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心爱之人自然也可杀。   也许他是有过犹豫,但在他的道心面前,这份爱意微不足道。   他不允许有任何一丝羁绊,扰乱他的心。   他爱的时候,这份爱纯挚真诚,但一旦成为阻碍,便能挥剑断情,果决冷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乔宣并不怪他自私,但你杀我就是你不对了……自己当时都已准备放手,你走了我也不会恨你,何必做的如此狠绝呢?   只有我的死,才能成就你的大道吗?   岂有此理!   但凡自己当时有一丁点儿记忆,怎么也不可能再一棵树上吊死!   罢了罢了,谁让世界观不同呢。   虽然死的憋屈。   乔宣却也没什么要报仇雪恨的想法,自己既然是去历劫的,这一遭自然是免不了,否则也就不叫是情劫了,现在能重新做人便已心满意足……如今他们各自得偿所愿,过去的事儿烟消云散,自然是没有再提的必要。   而且江惟清现在又不认识自己,乔宣定定神,他可不能自乱阵脚。   乔宣恭敬的对江惟清道:“弟子见过清珩剑君。”   江惟清淡淡看他一眼,看似君子如玉,却有着淡然疏离,颔首微笑:“你就是新飞升的弟子。”   乔宣乖巧点头,仿佛见到了前辈偶像,用激动仰慕的语气道:“其实弟子在凡界的时候,就听说过剑君您的事迹了,您可是最近一千年来,唯一飞升的归元剑宗弟子!”   江惟清眼神温和,声音清越悦耳:“哦?现在我可不是唯一一个了。”   乔宣连连摆手:“弟子侥幸而已,和剑君您比不得。”   江惟清笑着摇头,道:“你既能飞升,自有不凡之处,不必过于谦虚。”   江惟清顿了顿,又道:“你是哪一辈的弟子,身份令牌可还在?”   乔宣心中一紧,果然又来了!   不等他开口,邬子墨笑着帮他解释道:“他的令牌在渡劫的时候碎了,但我已查看过他的剑法,确是我归元剑宗的剑法,没有错的。”   乔宣垂眸低头装鸵鸟,之前邬子墨询问他的时候,他便用的这个借口,又随便演示了一招,邬子墨就深信不疑,惊喜万分的接受了他,着实是个可爱的傻白甜……但江惟清却不是这般好糊弄的人。   他和江惟清恩爱十载,又被穿心一剑,对他最是了解不过,此人看似谦谦君子,温和雅致,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但实则冷心寡性,心思缜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令牌又不是什么护身灵宝,却恰好被天劫劈碎了,这理由恐怕引起了江惟清的怀疑。   乔宣站在那里,模样单纯又无辜,他眼珠子一转,想要迅速转移这个话题,道:“晚辈仰慕剑君已久,才疏学浅,日后还请剑君多多指教。”   江惟清看他一眼,道:“好,择日不如撞日,你且将归元剑法演示一遍我看看。”   乔宣一怔,随即露出一副惊喜模样,当即执剑而立,郑重的对江惟清行礼道:“多谢剑君!”   这是要指点乔宣的意思了,其他弟子们看着都十分羡慕,没有想到剑君这么好说话,早知如此,自己等人也去请教啊!   乔宣转过身,捏着剑的手,手心满是冷汗,他知道江惟清性格寡淡,不爱多管闲事,那话本是客套而已,谁知道江惟清答应的如此爽快……什么指点?怕是不放心他,所以要亲自验证一番呢!   但乔宣也不至于过于慌乱,那一世他本就是归元剑宗弟子,虽然是个疲懒的水货,但这归元剑法练了几十年,基本功还是有一些的,说起来当时还是江惟清亲自督促他修炼的呢……   乔宣努力回忆当初的剑法……   许久不练有点生疏了,而且那最后一招倦鸟归林,自己当初怎么练都练不好,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啊……   乔宣全神贯注,凝神屏气,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练到一半的时候,江惟清却忽然出手了!   江惟清并未用剑,而是双指并拢,随意一划,一道凌厉剑气便直冲乔宣面门!   乔宣神色一凛,脚步连连后退,长剑手中转了一圈,将将化解了那道剑气!   就连抵挡的动作,用的都是归元剑法中的一招。   乔宣心底冷哼一声,就知道你没这么简单,肯定会偷袭试探,而我面对如此意外突发危机,‘本能下意识’使出的依然是归元剑法,当然能很好的证明自己的身份……   除非你现在就去一趟凡界,否则谁能说我不是归元剑宗弟子!   乔宣假装吃惊惶恐不已,脚步踉跄后退,然尚未站稳之际,瞳孔微微一缩……江惟清瞬间出现在他面前,蓦地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乔宣望入那幽深如墨的双眸,不由得一怔,下一刻便感到一股真气探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宣:我觉得他拿的好像是男主剧本……   作者菌:别担心,你的每个前任拿的都是男主剧本。   乔宣:???   第4章 天宫   江惟清虽然只是随手一道剑气,甚至并未出剑,但那剑气凛冽无比,带着锐不可当之意扑面而来!乔宣聚精会神,但挡下来并不轻松,谁知江惟清并未就此作罢,竟还要用真气试探他!   好家伙!   环环相扣,出手如风,如果不是我够了解你,又早有准备,今日肯定就要栽这儿了!   乔宣心中腹诽,脸上却露出不安忐忑之色,怔怔开口:“晚,晚辈可是做错了什么……”   江惟清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垂眸凝视着乔宣的面容。   少年容貌迭丽俊美,此刻模样无措又慌张,他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动也不敢动,瑰色的唇微微抿着,有些委屈还有些茫然。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片刻后,江惟清松开了手,语气温和的道:“剑招熟练,真气通畅,基本功不错,只是剑气凝练尚有些不够,否则最后那一招,你可以抵挡的更轻松一些。”   呵呵,真是一副关爱后辈的模样呢。   乔宣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谢剑君指点。”   江惟清颔首:“这段时日,你随时都可以来请教我。”   乔宣见江惟清转身,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望着江惟清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如今敌明我暗,我就不信还能被你试探出来。   好歹也和你做了一世道侣,深思熟虑总得学着点吧?不过今日能成功过关,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师父传授的功法,因为他不但衍化出了归元剑宗的真气,还在丹田处伪造了一个假的剑丹!   能瞒过江惟清的试探,可见足以以假乱真……此时假亦真真亦假,谁能说这就不是剑丹呢?   这功法如此神奇,可模拟世间任何一种真气灵力,细思极恐,简直是逆天啊!   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何身份,想起当初他替自己挡下天劫,也是轻松无比的模样,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大佬吧……   刚才江惟清那一关过了,自是再也无人怀疑乔宣。   乔宣跟着众弟子前行,虽然这次混了过去,但未免夜长梦多,这归元剑宗是越发待不得了。   等自己去了云海天宫,还是尽快找到山海图,去凡界逍遥吧!   至于江惟清刚才那番话,乔宣更是没有放在心上,他才不可能再去请教江惟清呢!一次是侥幸,多来几次肯定就会露馅了,但邬子墨和其他归元剑宗的弟子,却个个都艳羡的不得了。   邬子墨凑了过来,上下看了看乔宣,语气有些羡慕复杂:“我还是第一次见剑君这么提携小辈呢。”   乔宣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他只有我这一个小辈吧。”   虽然那家伙看起来牛逼哄哄的,但除了自己这个假飞升的,他可是千年来唯一飞升的归元剑宗弟子,确实没有比他辈分更小的了哈哈哈哈哈!   邬子墨连连摇头,认真的对乔宣道:“我们天界强者为尊,剑君乃是上神,自然就是我们的前辈!我不计较你,但你可别出去说这种话,小心招惹是非……”   乔宣点头,他明白的!这是让自己小心别得罪江惟清的粉丝。   邬子墨看来也蛮崇拜江惟清的,没有想到是个理智粉,不但傻白甜还心地善良,真是个好人啊。   “多谢师兄提点,我记住了。”乔宣认真的道。   眨眼他们已到了天宫跟前。   乔宣抬头眯起眼睛,仙宫屹立在云霄之中,白玉大门有上百米高,十分巍峨壮阔,四周仙气缭绕,好一派仙家气度……这样的场景乔宣只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如今身临其境,更是倍觉震撼!   此刻众仙云集,更显盛况空前。   乔宣看得有些入神,落在了队伍后面,邬子墨和他并肩御剑而行,也一副感慨非常的模样,一边飞一边兴奋的和乔宣八卦。   “你看到那几个和尚了吗?”邬子墨道:“他们是西极佛门的尊者,西极佛门的人向来超然,没想到竟然也过来了,看来还是帝君的面子大……听说他们最近得了一名至纯佛子,整个佛门都当宝贝供着呢,可惜佛子今日没有一起过来,否则我们也能一睹尊容啊……”   乔宣瞅着前面几个和尚,穿着灰白色袈裟,个个宝相庄严的,这都是活菩萨啊,乔宣心中肃然起敬。   邬子墨转头一看,又戳了一下乔宣道:“你看那边,那些是琉光宫的妖仙,为首的女子是宓芸宫主,宓芸宫主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本体乃是七彩琉羽神鸟,他们琉光宫的妖仙们,都是花鸟走兽修炼得道而成,在我们天界也是别有特色的一派啊……”   乔宣一看,果然看到一群俊男美女,有的桃衣翩翩,有的头戴翎羽,非常有妖仙特色,看打扮猜物种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为首的是一名明艳女子,虽然姿容绝色,媚骨天成,但却无半分俗气,美丽高傲气度不凡。   他们一行人笑笑停停,交头接耳,尽管是一群妖仙,但其他仙人们却待他们于同类无异,见面都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看来这群妖仙们也知道,抱团才是最大的力量啊!自成一派逍遥自在,岂不是比给别的神仙当坐骑灵兽来得强的多?   要是早知天界还有这种妖仙门派,自己就不会装作归元剑宗弟子了,失策啊……   “刚过去的是星象殿的北辰星君和司雨星君,据说北辰星君和华澜帝君是多年好友,而且又最是喜欢凑热闹,他来了倒是一点都不稀奇……”邬子墨一路上左右四顾,道:“那群道士模样的,都是崇明道门的弟子,崇明道人今日也亲自过来了呢……”   乔宣闻言惊叹不已,倒不是惊叹于帝君的号召力,而是惊叹于邬子墨认识的人之多,这简直是行走的百科全书啊!   最关键的是他还这么能说,乔宣跟着他走了这么一小段路,也快把半个天界给认全了……   前面江惟清已经到了天宫门口,忽的天际一道流光掠过,点点星光明灭之间,一名紫衣女子出现在天宫门口。   乔宣因为落后许多,看不清女子容貌,只远远见一个侧影,但即便区区一道剪影,在众仙之中,依然令人印象深刻难忘……   女子站在江惟清身侧,轻轻一笑,似是同江惟清说了些什么,随即两人联袂踏入天宫大门。   邬子墨停下脚步,目光痴痴,语气艳羡的道:“若华神女也来了……”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哪里听过啊……   邬子墨与有荣焉的道:“能得神女青睐,剑君不愧是最年轻有为的上神!”   乔宣终于想起哪儿听说过了,之前听那群归元剑宗的弟子八卦过,说就连天界第一美人,若华神女都爱慕他们剑君,一个个骄傲的好像喜欢的是他们一样……   啧啧,说来当初在东崇州的时候,江惟清就很是受欢迎,爱慕江惟清的女修不知凡几,只不过那时江惟清将自己保护的很好,处理事情非常妥当有度,从来没有情敌来乔宣面前舞,所以他并不需要在意这些事情……那一世直到死之前,江惟清都是半点挑不出错的道侣。   可惜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隔在他们之间是天人两界的鸿沟。   而江惟清选择杀了自己。   回想刚才若华神女和江惟清同入天宫的一幕,乔宣不得不对邬子墨的看法表示赞同,真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神仙眷侣啊!如今江惟清已是上神,自然也要找个神女这样的道侣才门当户对。   如此才能长长久久。   不必落得像他一样的结局。   邬子墨感慨道:“剑君和神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乔宣由衷的附和:“也只有神女这样的美人,才能配得上我们剑君了!”   邬子墨兴奋的道:“是吧是吧,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乔宣笑眯眯的点头。   当然咯,原本还有那么一丝丝担心江惟清,怕他念着自己找自己的麻烦,现在江惟清人生得意须尽欢,还有神女这样的爱慕者,简直是人生赢家的典范,哪里还会惦记自己这个死了几百年的废柴道侣?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若华的出现让乔宣安心不少,江惟清现在应该根本没心思关注自己,是他自己多虑了!   乔宣和邬子墨等人一同进入了云海天宫,刚刚踏过大门,眼前景象一变,又别有一番天地,宫内琼楼玉宇,奢华的耀眼夺目,和这里的仙家气度一比,凡界的帝王宫殿都显得如同穷屋陋室,寒碜的紧。   若华神女已不见踪影,江惟清倒是在里面等他们。   很快便有仙侍前来引领,归元剑宗身为天界大宗,得以单独安排了一处院落,供他们一行人居住绰绰有余,乔宣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终于不用和别人一起凑合了。   他关上门,视线一扫,这屋子装饰华丽,地面由玉石铺就,桌上摆着白玉盘,盘中有仙果糕点,中间还有一张床,乔宣往床上一躺,床铺柔软如在云端,差点感动的流下眼泪。   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乔宣伸手一招,桌上的仙果便飞到了他的手里,随手捻了一粒葡萄扔进了嘴里。   果然还是这样的生活比较适合他!   这华澜帝君真是会享受又有钱,连用来待客的宅院都这么豪华,乔宣就喜欢这样的大方人儿,自己不但可以在这里享受一番,还能寻找山海图去凡界,来这里还真是来对了!   ………………   江惟清也回到房间,他屋中摆设和乔宣的一般无二,但是桌上的仙果仙酿,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表情淡然的盘膝而坐,双眸微阖,纤长睫羽在眼下落下浅浅阴影,神色微凝。   今日那个刚飞升的弟子,模样和他的阿暄并无半分相似,却意外的让他想起了阿暄……   他的阿暄……   七百年前,他还只是一介凡人,当他意外踏上仙途,得以窥见天道的那一瞬,便明白这是他毕生所求,是他人生存在的意义。   他的人生,不该拘泥于一方天地,不该臣服于命运轮回。   于是,舍弃他的故土,他的功名,他的亲人,他的一切,远离他熟悉的家园……来到陌生的东崇州,从头开始。   他会走往更高更远之处,这一路上必定充满荆棘,但他绝不会为任何事停留。   一往无前是他的剑意。   归元剑宗,将是他踏往无上天道的起点。   那一日他初登仙门,身为以凡人之躯,半路入门,被奉洪掌门千里迢迢带回的关门弟子,显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江惟清面对众人目光,孤身一人,坦然无惧。   这里有飞天修士,有妖精鬼魅,有仙门道法,有着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一切。   修仙修仙,修的乃是天道,然天道无情。   求仙之人无数,修仙资源有限,江惟清并不天真。   他半路入门,孑然一身,除了心中剑意……便只有奉洪掌门的赏识,这条路走起来注定不易。   他有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   只要有手中之剑,便无人可以阻拦他的步伐。   入门不过三月,他便以剑入道,坐实了自己掌门弟子的位子,让许多背后指点的人闭了嘴。   但仙道孤寂,困难重重,这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这一日,江惟清如同往常一般,在院中练剑,一个俊俏灵动的少年忽然来到他的面前。   少年姿容出尘,身穿锦衣腰坠玉佩,在这满是修仙者的宗门里,却打扮的像个富家少爷,又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孔雀,那美丽的桃花眼看向他,盛着狡黠又好奇的光芒,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的有趣事物,浑身上下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找茬。   麻烦这便来了。   江惟清神色平静,等待少年主动出招。   少年果然上前一步,他比自己矮一些,为了显得有气势,故意挺了挺胸,扬起下巴大声道:你就是我爹新收的那个关门弟子?   只此一句话,江惟清便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便是奉洪掌门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子,奉暄。   奉暄双手抱胸,挑眉看着他,似乎在思索怎么彰显一下威望,来给他这个新弟子一个下马威。他想了想,终于想了个法子,得意洋洋的说:你既入门比我晚,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师兄啊?   叫一声师兄?   这就是他想出的刁难自己的法子吗?   江惟清望着少年,难得有片刻失神。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虽然故作轻佻,但却没有半分恶霸的味道,倒是显得有些可爱天真,他真的仅仅只是,想要自己喊他一声师兄而已……   这样的人,不足以被他当做阻碍,更没有资格作为对手。   虽然人人都说江惟清是天才,但他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要想走得长远,便没有必要赌意气之争,一句师兄可以打发的事情,无需浪费他更多的时间。   而且,他并不讨厌眼前少年。   江惟清扬起嘴角,含笑作揖,轻轻道了声:日后还请师兄多多关照。   本是一句敷衍之语罢了,谁知少年望着他,竟然蓦地红了脸,好似激动的不得了,当即拍着胸口道:你放心,以后我有罩着你,整个归元剑宗你都可以横着走!   饶是江惟清阅历不凡,见惯人情冷暖,却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难道他不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吗?   江惟清看着认真的少年,少年眼神清澈明亮,若有星辰闪耀,他生来地位超然,却心中纯挚,有着如孩童般的赤子之心。   还是个孩子呢……想起自己刚才的戒备,江惟清少见的失笑了。   少年心性,想一出是一出,过两日许就忘了。   江惟清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奉暄却当了真,半点也没有忘。   他开始时常来找他。   他会假装偶遇,给江惟清送来辅助修炼的灵丹、灵石。   他会热情的带着江惟清,走遍归元剑宗的每一处,说这样你就不会迷路了,我们这阵法可多了,万一落到哪个犄角旮旯,不小心给野兽吃了可不好。   他会将自己新得来的宝贝,都送给他,用闪亮期待的眼睛看着他,问他有没有用啊。   他会在自己被人嫉恨排挤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站在他的身边给他摇旗呐喊,告诉他你还有我,我爹可是掌门不用怕。   他会在他练剑的时候认真的看着他,目光崇拜,安安静静,然后等他得空了,高兴的和他分享自己一天遇到的趣事。   他有时候贪玩了却出不去,就拉着自己,说轮到你报答我了,今天你要带我溜出去,我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别的师兄被爹爹批评,都不肯带我出去了……   他也会有失落的时候,会躺在夜色星空下,对他说自己的喜怒哀乐,说自己今天又惹爹爹生气了,他要是像他一样能干就好了,爹爹也不至于这样操心……   其实江惟清并不需要这些,但为何没有拒绝呢?   少年的笑容与话语,像是春风化雨,落在他的周围,又像是只叽叽喳喳的鸟儿,有着用不完的热情和温暖,点点融化他的冷漠……他一开始只是敷衍,后来慢慢的习惯,最后这一切成为了他的期待与喜悦。   这修仙之路,他本可以一个人走,但若有少年陪伴,似乎也还不错。   这孤寂仙途因为少年的存在,没有如同设想中的冷酷,而变得温馨又令人眷恋,少年就这样一步步,走入他的心中,成为除开他的道之外,唯一可以令他驻足的美好事物。   他曾下定决心,不会为任何事停留,可终究还是没做到。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他在宗门大比上拿下魁首,风光无限,被修仙界称之为千年来,最有希望飞升的天才。   宗门对他寄予厚望,望他振兴宗门,带领归元剑宗更进一步。   一切都顺利的,超乎想象。   直到有一日,奉洪掌门忽然来见他,问他如何看待奉暄。   奉洪掌门说的隐晦,但江惟清却瞬间便明白过来,奉暄喜欢自己的事被发现了,那孩子向来心中藏不住事,恐又让奉洪掌门担忧了。   自己若是表露半分不愿,奉暄日后就要被约束着,再也不能随意来见自己了……这一瞬间,江惟清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对奉洪掌门说,自己愿同奉暄结为道侣。   这漫漫仙途,终归有一人,是他不想也不能放下的。   奉洪掌门于他有知遇之恩,奉暄更是他唯一心系之人。   他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奉洪掌门大喜,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阿暄就交给你了。   结契大典之上,数百宗门前来祝贺,盛况空前,江惟清执手奉暄,望着他心爱的少年,从此以后,他们就是最亲密的人。   这十年,是江惟清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少年的存在,让他的修仙之路不再孤单。   江惟清想要和他一生相守,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然而要实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奉暄资质平平,无心修炼,谁都知道他不可能飞升。   但江惟清不愿认命。   他开始督促少年认真修炼,替他寻来天材地宝,认真的指点他的剑法,和他讲解自己的领悟……他希望少年能一直和他一起。   少年也知道自己修为差,悟性低,开始倒也耐着性子学,难得认真了一段时间,但不过才坚持了几月,就开始自暴自弃,终于在一次争吵中,不耐烦的和他说:我不想飞升了。   江惟清望着眼前少年,他气鼓鼓不耐烦的模样,显是真的不爱修炼,他向来是有些娇气的,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所以一遇到困难就放弃了,轻而易举说出这样的话语……   可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放弃的不是成仙,放弃的是我。   我知道你资质不好,修炼之路也很辛苦,但是你能不能,为我再稍微努力一点点呢……   江惟清第一次有些失望,但他还是耐下性子,没有表露出来,他应该对少年多一些耐心的,少年只是随意任性惯了,他不是有意的。   江惟清像往常一样,认真督促少年修炼,可是少年这次却似是真的放弃了,他每日只想着怎么钻研美食,和自己讨论着去哪里游玩,他从未想过长生不老,只想着耽于眼下醉生梦死……   他终究是不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眼前一瞬,而是更长长久久的时间……   江惟清开始变的沉默,继续逼迫少年没有意义,但难道自己就该这样放弃吗?   终于有一天,江惟清得知修仙界有秘境开启,里面有陨落神仙留下的宝物,据说其中有一朵仙途花,可以洗经伐髓逆天改命,江惟清为了得到这朵仙途花,九死一生,就连本命灵剑都受损严重……   他终于将这朵花取了回来。   少年非常的惊讶,似乎有些担心他,嘟囔的说:你不要这样冒险,我不需要这些的……   江惟清沉默许久,最终只说了一句:你试试看,许是有用呢。   至于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只字未提。   少年收下了仙途花,在自己的护法下,成功凝成了元婴,但是——离成仙依然十分遥远。   江惟清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力。   在浩荡仙途面前,他们渺小如蝼蚁。   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原来自己拼尽一切得来的,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少年也知自己成不了仙,事实上,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事,只有自己不甘心,不认命,妄图可以改变这个结果……   但他应当接受这个事实了。   江惟清不再督促少年修炼。   少年如同放了风的鸟儿,高兴的不得了,他每天都很开心,如同初见时一般,没有过丝毫改变,可是江惟清却宁愿,他变上一变。   你为什么不难过,不失望,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同我永远一起吗?   时间无情流逝。   这一天来得十分突兀,江惟清在一次打坐之时,忽然感悟到天劫将至,他的时间所剩不多,不论成功与否,他都将于心爱少年分离。   他的剑意是一往无前,剑心通明,不畏艰险,永不后退。   可是少年的渐行渐远,终让他剑心蒙尘。   让他开始迷茫。   迷茫于,未来何去何从。   他的剑心,第一次动摇了。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天劫的到来。   也许他会死在天劫之下。   江惟清恍惚之间,来到少年的面前,看似平静的对少年说,他的天劫就要来了。   终于到了这一刻,你又会如何抉择呢?   江惟清看着少年。   我想听你亲口回答我一次。   少年怔了怔,然后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灵宝,递到了他的面前,笑着说这是我为你取来的,听说天劫挺危险的,万一渡不成还能保个命……   少年双眼明亮,如此专注认真,他希望他成功,希望他能走上仙途——飞升仙界。   可江惟清却只觉得心口冰冷,讥诮的扯了扯嘴角,你倒是难得思虑周全,连帮我渡劫的宝物都早早准备好了。   你早已作出了决定,只有我还执迷不悟。   江惟清没有收下礼物,拂袖而去,不告而别,离开了他们的家。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   去渡劫,或留下。   留下,就意味着放弃自己的剑心,放弃自己所有坚持,放弃那无上天道,放弃自己半生努力,留在这个红尘俗世,最终化为一抹微不足道的尘埃……   江惟清做不到。   他已经为此舍弃了太多,这是他不能舍弃的东西。   没有了剑,没有了道,对他来说,整个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可是去渡劫,成则生败则死,无论如何,都会和少年分离……   少年同样是他不能舍弃的。   江惟清此生,第一次面临这样的两难抉择。   三日之后,江惟清回到了家。   少年一直等候着他,看他终于回来了,忐忑不安的问:你生我的气了吗?   江惟清摇摇头,他道:如果我走了,你会怪我吗?   少年连忙摇头。   这一刻江惟清终于心中释然,他道:是啊,你不会。   你早已做好了面临这一日的准备,你早早就在等待我的离去,你选择一个人留在没有我的世界。   而你对此欣然接受,甚至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屑于说。   你从未奢望过天长地久,宛若蜉蝣,朝生暮死,只愿纵情一生,无谓过去未来,我的存在与否,都不会改变你的决定……   这就是你作出的选择。   你选择了你的人生。   选择了放手。   只可惜自己,却不想就这样放下。   我想要的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你是我除了剑道之外,唯一舍不下放不开的。   十年前初见之时,他认为,少年不会成为他的阻碍,但最终,他却成为了他唯一的阻碍。   也许这就是天道对他最终的考验。   是他登天成仙的,最后一劫。   江惟清终于也做出了他的决定。   不再犹豫。   不再动摇。   江惟清望着少年清澈双眸,神色温柔低低一叹:可是,我却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既然你不愿和我走,那我就带你一起走,可好?   从此以后,我所见便是你所见,我所在便是你归处,我们永生永世,不会分离。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这凡尘俗世,便再也没有能令我牵挂的事了。   ………………   江惟清睁开眼睛,一柄银色长剑出现在身前,本命灵剑感受到他的心情,发出轻轻悲鸣。   剑上镶嵌着一枚明珠,明珠清澈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江惟清抬手轻轻拂过明珠,眼神温柔,喃喃低语:   “你知道吗,我今日见到一个人,和你颇有些相似。” 第5章 道侣   乔宣酒足饭饱,一觉醒来,只觉得人生如此美好。   更坚定了他出去逍遥的决心。   这世上除了那该死的要命的爱情,还有那么多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去潜心苦修,远离红尘俗世啊!   不过自己得抓紧一点时间了,他必须在宴会结束前找到山海图,否则就得和江惟清回归元剑宗了。   但是怎么找山海图呢……   这云海天宫乃华澜帝君的居所,阵法禁制什么的肯定少不了,万一触发了禁制或者被帝君发现,自己恐有性命之忧,所以莽撞行事是绝对不行的,但好在自己也不是全无办法……   昨日进宫之时,他看到这宫中有不少仙鹤飞过。   乔宣眼珠子一转,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在地上盘膝一坐,开始守株待兔。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听一声清唳鹤鸣,一只仙鹤悠然飞来……乔宣唇角一挑,指尖金线倏的飞了出去,直冲云霄,金线碰到了仙鹤的脚,眨眼便缠做了一团,乔宣微一用力,仙鹤便被他生生给拽了下来!   仙鹤一脸懵逼的跌落在地,摔的灰头土脸,愣愣的一抬头,就见一个俊俏少年笑眯眯望着它,手里还捏着一根金线……   仙鹤顿时又惊又怒!竟然有人敢在帝君的天宫里抓鸟,真是胆大包天!它在这天宫里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猖狂之徒!臭小子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告诉帝君,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乔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冲他咆哮的仙鹤,待它喊的累了,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你还是见识太少,我这样就算猖狂之徒了?活了几百年就这点见识?你要是出去看看,保准叫你明白什么叫做世间险恶。”   仙鹤气喘吁吁,扑翅踢腿的折腾的鸟毛四散飞舞:不要脸不要脸!我分明说你是猖狂之徒,你竟敢狡辩,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乔宣笑眯眯的:“你除了不要脸,还会骂什么?”   仙鹤正要再骂,忽的一愣:怎么回事?这不要脸的猖狂之徒,好像听得懂我说的话?   乔宣:“不用犹豫,我就是听得懂你的话。”   仙鹤:……   乔宣:“你继续说,我不会吃了你的。”   仙鹤:……   乔宣:“你别不说话啊,我真没骗你,我顶多杀鹤灭口而已,再将你挫骨扬灰,保证谁也发现不了。”   仙鹤:……你这样说我更害怕了好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能如此残忍的对待一只,无辜可怜的,纯洁的仙鹤呢?QAQ   乔宣看白鹤蜷缩在哪儿,一动不动瑟瑟发抖,怂哒哒的乖巧无比,眼中还含着一泡泪,哪还有半点刚才泼妇鹤的样子……他露出满意的笑容,神色温柔的道:“但你只要帮我办一件事,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给你一份好处。”   仙鹤眼神狐疑,对眼前之人的人品不太相信。   乔宣深知让人办事,除了大棒还要有甜枣,自然不会吝啬,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灵果。   灵果指甲盖大小,莹白如玉,散发着香甜之气,仙鹤顿时眼睛直了。   乔宣笑眯眯的,悬河谷里别的啥都没有,就是环境堪比自然保护区,花草鸟兽都是自然生长,个个都长的灵气十足的,乔宣闲来无事,发扬了神农尝百草的精神,把能吃的果子都尝了一遍,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这果子是谷里的鸟儿们最爱的,他就不信这仙鹤不心动。   仙鹤望着果子,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它从未见过这种灵果,天宫里也有不少灵果,却没有一种比得上眼前的,那诱人的香甜气息,令它几乎把持不住……不行不行,它要忍住,不能轻易被这不要脸的猖狂之徒被骗了!   “这灵果不但味道绝佳,而且最适合鸟类修行,一颗可以抵十年修为……”乔宣微微一笑,伸手一挥,使出了杀招——面前哗啦啦出现了一堆的白色灵果!   乔宣道:“你若是帮我把事儿办好了,这些全都是你的。”   仙鹤瞪大了小眼睛,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宛如做梦一般。   一颗它还能保持理智,但这么多……对不起,不是它不想拒绝,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乔宣一看差不多了,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山海图在哪里?”   这一路上,乔宣同邬子墨旁敲侧击了不少,邬子墨虽然是个天界百事通,却也不知道帝君的神器藏在哪,只知道帝君有这么个神器,不但可以观察三界,而且可以通往三界任何一处。   邬子墨不知道,华澜帝君宫里的人也许知道,但宫里的仙侍们不能问,乔宣灵机一动,这些仙鹤用来打探消息却是再好不过,在这儿过了这么多年,总该知道点什么的不是?   仙鹤沉思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山海图啊……   它就从来没关心过这种事,吃吃喝喝谈恋爱不香吗?   乔宣一看,就知道这是只没野心的懒鹤,也不着急,缓缓笑道:“你仔细想想,帝君一般如何观察三界。”   仙鹤:我也没有见过帝君观察三界,他好像不太关注三界的事情……   乔宣眉梢一挑:“山海图是一个可以纵观天下,穿梭三界的宝物,是华澜帝君最知名的神器之一,你在这里生活数百年,难不成就没有见他用过?”   仙鹤缩了一下脖子:我想想……   乔宣神色沉下来,看来自己运气不好,捉了只没用的蠢鹤,虽然本也没抱太大指望,但这也未免太不靠谱了……   仙鹤一看乔宣不悦,顿时又害怕了,唯恐自己被挫骨扬灰,连忙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我朋友多得很,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的!   乔宣淡淡看着他。   仙鹤差点就泪目了,惶恐的看着乔宣。   片刻之后,乔宣道:“你去打听吧,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特征,你还可以留意一下,天宫里有没有设有禁制的藏宝之地。”华澜帝君宝贝那么多,总不可能都揣身上吧?山海图这样的宝物,一看就不像是好随身携带的……   说着捡起一枚果子,随手扔给了仙鹤。   仙鹤一口叼住,迫不及待的吞了下去,眼巴巴看着剩下的。   乔宣凉凉一笑:“那是定金,剩下的,等你拿到消息来交换吧。”   仙鹤虽然恋恋不舍,但又不敢放肆,一步三回头的,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乔宣挥手将剩下的果子收了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指使了仙鹤打探消息,但也不能全指望它们,自己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不如趁机熟悉一下环境,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乔宣刚绕了出来,就遇到了邬子墨。   邬子墨关切的问道:“师弟昨晚休息的如何,住的可还习惯?”   乔宣微笑:“习惯,多谢师兄关心。”   邬子墨笑道:“那就好,对了,帝君定在三日后宴请众仙,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可以在周边逛逛,但要小心别得罪其他神仙了。你才刚飞升,仙体还未凝练稳固,三日后和我们回归元剑宗,好好修炼,修为定能突飞猛进。”   哦?看来自己时间很紧迫啊,他必须在三日内找到山海图,否则就得想想脱身的办法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去归元剑宗的。   他要的是自由啊!   否则他何必千辛万苦逃出来,老老实实待在悬河谷不好吗?在哪儿修炼不是修炼呢……而且师父还只有他一个徒弟,怎么着也比去归元剑宗强啊!   邬子墨又和他闲聊几句,然后就被其他师兄弟叫走了。   乔宣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溜达出去了。   ………………   三日眨眼就过去了。   乔宣在附近转了转,除了一些开放给客人的园林景观,其他地方都有白雾禁制,不能随意出入,乔宣也不敢冒险硬闯,着实没有什么收获。   乔宣不由得有些气馁,看来只能指望那群仙鹤,碰碰运气了。   晚上乔宣慢悠悠往回走,此时天色已晚,其他弟子都已经休息了,乔宣轻手轻脚的,准备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刚刚走到门口处,蓦地停住了脚步,只见一道白色身影立在那里。   白衣男子回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乔宣:……   哦豁,有种逃课被老师抓的感觉,江惟清怎么会在这里啊啊啊!   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当初自己贪玩偷懒,时常偷偷的溜出去,江惟清偶尔也会这样堵他……   这段时间自己都没有见过江惟清,还以为江惟清忙着和神女谈恋爱了,他身为新晋上神,这样的社交场合一定很忙吧?怎么会有时间来堵自己呢?   而且江惟清性格寡淡,他不知道自己身份,更应该不会管自己才对……   失策失策,要不是前两天太过顺利,他一定不会这样大意的!   乔宣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见过剑君。”   江惟清黑眸深邃,眼底神色晦暗,这三日他虽然没出现,却一直关注着乔宣,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关注这样一个人……   这个少年,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没有一日是老实待着的,早出晚归,将这附近给转了个遍,充满活力又朝气蓬勃……就连这性格,都和他的阿暄有些相似。   阿暄也是这样,他天生不爱修炼,江惟清毫不怀疑,就算他资质超绝,也一样不会爱上修炼的。   他喜欢出去玩,喜欢新鲜事物,喜欢美食美酒,喜欢外面的一切……   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能改变他的天性丝毫,而自己却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看着他同自己渐行渐远……最后那道缝隙,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江惟清薄唇微微抿着,眸底神色幽暗如渊,清冷的嗓音,似乎被夜色染上了一丝朦胧:“你去了哪里?”   乔宣似有些不好意思,垂眸诺诺道:“晚辈初登仙界,第一次见到这般气派的天宫,一时心生好奇出去看了看……”   只是这样吗?   江惟清神色淡然无波,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仙体尚未凝练完全,这里仙灵之气充足,是个修炼的好地方,需谨记修炼不可懈怠,只有打好根基,才能在修行之路上走的更远。”   乔宣下意识就想要皱眉头,心生不耐,当初江惟清还是自己的道侣,会好声好语的哄劝自己修炼,那时候自己也想努力试试看,便也忍了……如今你我早没有关系,我修炼好不好走的远不远管你什么事啊,你以为谁都是你这样的修炼狂啊?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满腹牢骚,但如今身份有别,乔宣不敢暴露,只敷衍的笑道:“剑君说的是,晚辈一定勤勉修炼。”   江惟清望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眉心皱了一瞬,似乎有些不耐,但很快便隐去了,那双眼灵动清澈,还有着一丝狡黠,分明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却还敷衍的应答着……   就连一个小表情小动作,都会让他想起他的阿暄……   原本只是一时起意,而越是靠近一分,便越被吸引,像是有什么不可言明的东西,在指引着他向这个人靠近……   这个孩子,真的很像阿暄。   可是阿暄没有他这么幸运,没有他这样的天赋,即便不爱修炼,热爱玩闹,随心而为,却还可以顺利的飞升仙界,他的阿暄……连凝聚区区元婴,都是自己几乎拼了命换来的,他终究是踏不出那一步。   而有些人轻而易举的得来了,因为太过容易,反而不会珍惜。   江惟清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看似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实则最是凉薄不过,除了阿暄,从未将他人生死放在心上过,更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宗门晚辈……   可是这一刻,久违的不甘又再次浮上心头。   江惟清蓦地上前一步。   乔宣一惊,对上江惟清的双眼,忽的汗毛竖起,他觉得江惟清好像不高兴了。   在他的记忆里,无论遇到任何事和挫折,江惟清都从容以对,就算自己无理取闹,做了错事,江惟清也从不会生气……他仅仅只对自己生气了一次,就是自己取来镇派灵宝,要送给他助他渡劫的时候……   后来乔宣也想明白了,江惟清是觉得自己不在乎他,只想着送他走,所以才生气的,也算是勉强可以理解吧……   但自己如今又不是他道侣,还如此小心翼翼,按理说没有错处,竟也惹得江惟清生气了。   你有毛病啊!   生气的点为何如此与众不同?总不可能真是对宗门晚辈的拳拳爱护之心吧?   饶是乔宣纵横情场多年,面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经病,也有点措手不及莫名其妙。   江惟清上前一步,乔宣后退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心道自己不能慌,自己要以进为退,不给江惟清发作的机会!   乔宣想到这里,神态如常,故作茫然的道:“剑君怎么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自己刚才的应对,绝对没有问题,江惟清虽然有点神经病,但又不是杀人狂,除了前世最后那一剑,江惟清平时可是正常理智的很。   而且如今他是宗门前辈,不可能没有理由处置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惟清只看着他,一言不发,乔宣表情乖巧又无辜,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糟糕,江惟清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很危险了。   高手过招,就在一念之间。   江惟清以不变应万变,倒让乔宣开始不确定了……   乔宣浑身绷紧。   就在气氛越加微妙之际,邬子墨忽然跑了进来,兴奋的对江惟清道:“剑君,若华神女过来找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宣:作为一个鸟人,就没有我听不懂的鸟语,得意.jpg。   仙·无妄之灾·鹤:???   第6章 当众示爱   邬子墨兴奋的小跑过来,正要说话,一眼看到了江惟清身侧的乔宣,疑惑的道:“师弟,你怎么在这儿?”   乔宣心道你真是好兄弟,来的太及时了!   他腼腆乖巧的道:“偶遇剑君,有幸得剑君教诲。”   邬子墨立刻就懂了,原来是剑君又指点他了,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剑君来归元剑宗已经七百年,一直醉心修炼,深居简出,平日里并不太和普通弟子来往,他们想请教都没有机会,没有想到竟对乔宣这般上心……   不过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因为若华神女已经来了。   紫衣神女缓步而来,衣袂飘飘,浅紫色发带将她如墨青丝松松系在颈后,眉目如画,清冷孤绝,然抬眸一笑,又如百花盛开,万物复生,她的美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只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乔宣怔怔的待在原地,甚至忘了江惟清还在身边。   邬子墨见他这般痴傻模样,拼命忍住笑意,虽说若华神女确实美貌,是当之无愧的天界第一美人,但乔宣这模样还是有点丢人,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决定还是不嘲笑他了。   邬子墨手肘轻轻推了一下乔宣,道:“喂,醒醒了。”   乔宣悚然一惊,连忙垂眸,收回视线。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多谢神女救我于水火,不打扰你们联络感情了!   乔宣当机立断,对江惟清行礼,道:“那弟子先行告退了。”   江惟清薄唇一抿,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若华也看到了乔宣,笑着先开口了:“听闻归元剑宗来了一个新飞升的弟子,便是你吗?”   乔宣连忙恭敬回答:“正是晚辈,晚辈见过神女。”   若华微微一笑:“今日一见,也是有缘,此花赠你,可助你凝练仙体。”   说罢伸出纤纤玉手,一朵白色小花飘了过去。   乔宣一眼认了出来,此花名为凝玉花,虽不算多么珍稀,但蕴含灵力精纯温和,最是适合新飞升的仙人凝练仙体——一个不算贵重又恰到好处的见面礼。   乔宣悄悄瞥了江惟清一眼,你看看你看看,虽说我是沾了你的光才得神女赠花,但人家神女都知道要送见面礼给晚辈,你身为上神却只知道哔哔哔的让人修炼,烦不烦啊?   他接过小白花,感激的道:“多谢神女赠花。”   若华微笑颔首。   乔宣收过花,不给江惟清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跑!   江惟清眉心微皱,望着少年匆忙离去的背影,顿了顿,终归还是没有开口阻拦,而是转头看向若华,淡声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若华含笑道:“当然,明日帝君要宴请众仙,我代帝君安排宴会事宜,这是坐席安排,你看看可还满意?”   江惟清却有些心不在焉,道:“这般小事,你决定就好,不必问我。”   若华神色若有所思,明眸侧视,轻声浅笑:“你似乎很关心那个新弟子。”   江惟清眼神微暗,不欲多言:“只是个宗门晚辈罢了。”   ………………   乔宣一口气跑出了老远,砰的关上了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怔怔看着手中的花,这花不错,但他压根不是人,所以用不上,随手收了起来,露出感慨之色。   刚才邬子墨误以为他是见到美人才失态,其实不是的……   他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若华也是他的熟人啊!   这天界真是太小了。   难怪自己之前便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还以为是因为归元剑宗弟子们的八卦,其实不是的,他之所以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是因为若华神女是——他第四世情劫对象的白月光啊!   不怪乔宣一时没有想起,七世情劫,一千年间,他经历的事遇到的人真的太多了,哪里能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若华出场并不多,这还是因为若华实在太美的缘故,否则就是当面遇见乔宣恐怕都不见得能记起……   当时他并不知晓若华身份,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若华竟然是天界神女!那傻妖怪还蛮有眼光的……   不过如今若华在天界,又和江惟清暧昧不清,显然并未和那傻妖怪在一起。   我当初为了成全你们,连命都不要了,结果都几百年过去了,你还是没能追上女神,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你对得起我的付出吗啊?!   乔宣简直恨铁不成钢,觉得自己真心错付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才总算平复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   也许这就是命吧,如同自己那一世注定求而不得,对于雪暝来说,他对若华也终归是求而不得……那若华对江惟清呢?是否又会是另一场求而不得……   啊呸呸呸,禁止套娃!   神女和剑君一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乔宣双手合十,暗暗祈祷。   有了新欢谁还在意旧爱,这样江惟清就没有心思管自己了,至于那傻妖怪如今怎样,又关自己什么事呢?自己当初已经把什么都还他了。   追不上女神是他自己没本事。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也是个可怜妖啊!   乔宣叹了口气,自己不过才出来几日,就遇到这么多老熟人,真不知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老天故意和他开玩笑……说起来,他一直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太友好,当初要不是师父,自己早就被天劫给劈成灰灰了……   自己溜了快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乔宣盘膝坐起,双目紧闭,眉心金印闪现,瞬息之间,意识便回到了悬河谷中。   悬河谷的茅草屋中,一直安静不动的少年,霍然睁开了眼睛。   乔宣从石床上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段时间自己不在谷中,不知道鸟鸟和蘑菇们有没有想念自己呢……   他推开窗户,遥望远方。   悬河谷的正中央,有一座悬浮云雾之间的山峰,师父就在那里闭关修炼。   自从他穿过来,就没见师父出过谷。   着实无欲无求的很。   乔宣是真的理解不了,为什么这些神仙们,可以一修炼就几千几万年,闭关真的这么有意思吗?换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若是漫长一生,注定要这般无趣,他宁可活的精彩短暂一些,也不辜负来世上走一遭。   不过自己就这样逃走了,师父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吧……乔宣挠挠头,幸好师父没有发现!   ………………   乔宣早上是被咚咚咚的声音吵醒的,他睡眼惺忪的走到窗户处,一打开就看到了那只仙鹤。   仙鹤翅膀合拢,爪子抓着窗沿,讨好的冲他道:我找到藏宝的地方了!   乔宣眉梢一挑,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你找到山海图了?”   仙鹤连声道: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山海图,但我觉得应该就是在那里,为了帮你找东西,我把兄弟们都招呼来了,这宫里除了那个地方,其他地方我们都看过了,不像是有山海图的样子。只有那里我们没能进去,不但有严密禁制不说,听说曾有仙侍差点误闯,还被帝君惩罚了,一定是个藏重要宝贝的地方!   哦?看样子有点戏。   乔宣微微一笑,扔出一枚果子:“这是你的奖励。”   仙鹤委屈巴巴:能不能多给几个,我们出鹤出力的,而且,一个我也不够分啊……   乔宣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挑了挑嘴角:“放心,等到了地方,东西少不了你的。”   这仙鹤看似乖怂,但其实并不可靠,拿了东西不认账也很有可能,自然不能一次就给完。   仙鹤瞅了瞅乔宣,看来是再讨不到了,悻悻的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乔宣耳朵一动,道:“宴会中我会出来找你。”   说着一挥手就将窗户给关上了。   与此同时,邬子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弟起了吗?大家都在等你呢,走吧走吧,今日可是大饱口福的好机会呢!”   乔宣转身推开门,笑呵呵道:“好。”   宴会举办的地点在天宫中央的花园,天空碧蓝如洗流云如瀑,桃林之中放着一张张白玉桌,桌上摆着精致的天界美食美酒,而前方有一陡峭山峰耸立,顶部如同被人一剑削断,平台之上摆着一张张桌椅。   优美雅致之中,又显奢华气派。   乔宣看得啧啧惊叹。   据说这华澜帝君,十几万年前就是上神了,千年前又闭关悟道,如今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今日众仙来贺,一派盛景,可见帝君在天界的影响力。   不过乔宣觉得嘛,之所以大家愿意来凑这个热闹,还有个原因,这是个难得的大型社交场合啊!   但凡能飞升天界的,十个里面九个是修炼狂,平日都待在各自的山头,基本没什么交流的机会,但这不代表着神仙们就不需要社交了……偶尔交流一下经验,交换一下资源什么的,也是很有必要的嘛。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家自然愿意出来聚聚,联络一下感情,大佬和大佬一起,小仙和小仙一起,各自都能有所收获。   帝君就是这场party的主人了,且财大气粗又豪爽,招待的大家都很满意。   乔宣以前最喜欢参加party了,经常招呼朋友们一起吃喝玩乐,但天界party还是第一次参加,乔宣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真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啊!   天界等级分明,他们这群小仙的位置都比较靠后,乔宣低调的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抬头看向前方山峰之上的高台。   那里就是上神们的位置了。   乔宣一眼就看到了江惟清。   飞升不到千年就成为上神,天界仅此一位,他神态从容的坐在那里,气势丝毫不输于其他上神,而若华就坐在江惟清的身侧,微微侧首,似是在对江惟清含笑低语。   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的模样,也不知道昨日他们谈的如何了?乔宣难得有点好奇。   回头一看,发现邬子墨和其他师兄弟们,也一个个的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双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就连其他门派的仙人们,也有不少人关注着上面,低声交头接耳,显然都对上神们的八卦很有兴趣。   乔宣:……   好歹都是神仙了,不能矜持点吗?   此刻其他上神都已到了,只有正中央的位置是空着的,不用想也知是华澜帝君的位置,而帝君旁边的位置上,坐着那位美艳高傲的宓芸宫主,乔宣本能的察觉到有瓜吃,正思索着如何询问,邬子墨已经迫不及待的和他八卦起来了。   邬子墨神秘兮兮的道:“你看到琉光宫的宓芸宫主了吗?”   乔宣点点头。   邬子墨嘿嘿一笑,“今日这座位安排的,有玄机啊有玄机,神女和我们剑君坐在一起,宓芸宫主和帝君坐在一起……”   乔宣立刻反应过来:“帝君和宓芸宫主是一对?”   邬子墨摇摇头,叹道:“哪能呢,不过是单相思的关系罢了,宓芸宫主暗恋华澜帝君十万年了,这事儿天界谁不知道……宓芸宫主本体乃七彩琉羽神鸟,传说中是继承了凤凰血脉的,凤凰一族已消亡数十万年,如今宓芸宫主就是天界神鸟之首,地位尊崇,身份和帝君其实也算是般配的,奈何帝君榆木疙瘩不动这个心思啊……”   乔宣一怔,道:“凤凰一族早已消亡了?”   邬子墨道:“是啊,凤凰身为神鸟,应天地造化而生,但这般神兽,也许是因为太过强大,往往繁衍困难三灾六劫,不少上古神兽如今都消亡了……不止凤凰一族,就连龙族也逃不过这般命运,华澜帝君和若华神女是仅剩的龙族了,据说若华神女是最后一条飞升的龙,她飞升之后凡界龙族便消亡了,因此华澜帝君才对这个同族晚辈诸多关照……”   “要我看,若是凤凰一族还在的话,当然是凤神和帝君最般配了,但如今不是没有凤凰了吗……”邬子墨笑道:“退而求其次,宓芸宫主倒也勉强配得上帝君,若非如此,她也不敢动这个心思吧。”   乔宣:“哦。”   就在此时前面一阵喧哗,乔宣抬头看去,就见一名儒雅矜贵的男子,驾云而来。   男子一身锦衣华服,白袍金线云纹镶边,头戴玉冠,两侧金色丝绦坠玉瑱,腰间环佩叮咚,真真是俊朗如神天潢贵胄,但眉目之间并不盛气凌人,儒雅从容又不失威严,令人见之便心生敬服。   不需要邬子墨介绍,乔宣也知道,这便是那位华澜帝君了。   好一个天界帝君。   众上神纷纷报以微笑,华澜颔首微笑回礼,一挥衣袖在中间的位置坐下。   华澜帝君一现,和江惟清隔位而坐,一个雍容华贵,一个光风霁月,瞬间便夺了全场目光。   乔宣垂眸眼神一动,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上面,正是自己开溜的好机会啊,但是才刚刚一动,就被邬子墨一把抓住,邬子墨热情的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仙友认识,这几位都是崇明道门的仙友!”   乔宣:“……”   ………………   高台之上,江惟清手捏白玉酒杯,慢饮浅酌,他侧眸而视,虽隔得远,但目之所视清晰无比,就连少年的每一丝表情都看得清,此刻少年被邬子墨拽着,正和几个崇明道门的弟子一起,聊的热火朝天,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在想什么事情吗……   昨晚,自己本不想任由少年离开,但他终究不过是个普通弟子,并不是阿暄,自己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才是……   江惟清捏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恰在此时,一道悦耳声音响起,若华目光关切的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江惟清蓦然回过神,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竟连若华靠近都没发觉,江惟清掩去眼中思绪,轻声一笑:“没有。”   若华定定看着他,美目流转,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若华心悦于剑君,剑君可知晓。”   江惟清神色一凛,眸光陡然变的凝重起来,此刻高台之上,不仅有华澜帝君,还有诸多上神在,若华如此这般,无异于当众告白……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果不其然,若华此言一出,众人皆看过来。   宓芸宫主面带微笑,佛门尊者连道善哉,崇明真人抚掌大笑……华澜帝君微微露出错愕之色,随即也目光含笑看着他们。   旁人只是看个热闹,但对于华澜来说,他是真心希望若华能得到幸福的。   华澜十余万年前已成上神,但他修行无为天道,从不轻易插手三界之事,而相比繁衍昌盛的人族,龙族和其他所有上古神兽一般,繁衍困难,缺乏悟性,劫难无数……尽管有他偶尔关照,但五百年前龙族还是消亡了,若华是龙族消亡之前,最后一条成神的龙。   虽龙族消逝乃是天命,但华澜心中始终有所愧疚,他身为龙神,却不能庇佑族群延续……对于这唯一幸存的同族后辈,华澜一直颇为关照,是真心将她当做晚辈爱护的。   江惟清虽然飞升不过几百年,但一身剑骨连归元老祖都赞叹不已,是如今天界最年轻的上神,天赋卓绝,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又有着这般容貌气度,在华澜看来完全是配得上若华的,因此当然乐见其成。   想到这里,华澜微笑道:“不知剑君意下如何?若你们两情相悦,本君愿亲自为你们举行结契大典。”   一个是天界最年轻的上神,一个是天界第一美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还有华澜帝君作为证婚之人,怎么看都是一件大喜事。   其他上神纷纷笑着附和起来。   这江惟清自从飞升天界,七百年便成就上神之位,在这天界,仰慕他的女仙不知凡几,但他却一心痴心剑道,眼中见不了其他人其他事,仿佛和情爱之事不沾边儿。   但这次示好的可是若华神女啊,若华神女不但自己修为不俗,姿容绝世,还有华澜帝君这样的后台,岂是那些女仙可以相提并论的?   两人门当户对,又有华澜帝君撮合,今日这好事定能成!   谁都不认为江惟清会拒绝。   江惟清表情缓缓沉了下来。   乔宣在下面心不在焉的,邬子墨一直同他聊天,根本没有开溜的机会……今日天宫大开,一路过来禁制撤了不少,而且因为宴会的缘故,其他地方也疏于看守,要是错过了今日,想要再找机会就难了……   就在乔宣有些焦急的时候,忽然邬子墨和其他弟子都停止了交谈。   咋回事,发生什么了?   乔宣顺着众人目光,也看向了高台之上。   邬子墨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个嘘,轻声道:“刚才若华神女向剑君表白了,华澜帝君说愿意为他们举行结契大典。”   卧槽,你们是不是啊?刚才不是还聊的热火朝天的吗,这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那么远的八卦你都有在听啊……   乔宣不由肃然起敬。   他环视四顾,发现不少人看似在吃菜喝酒,但其实都悄悄关注着上面,有的竖着耳朵施法听,有的拿着小镜子偷看,有的派出灵兽偷窥,还有边看边开盘下注的……好家伙,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天界追星现场不过如此!   乔宣也来了精神。   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天界宴会,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八卦可以看!   看来神仙和凡人也差不多嘛,若华神女选择这样的场合告白,当真勇气可嘉,最重要的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江惟清定然是不好拒绝的,否则便是下了若华的面子,也会让华澜帝君下不来台。   再说江惟清虽惊才绝艳,但到底飞升不过七百年,底蕴根基还是逊色一筹,如能和若华神女结为道侣,对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下方众仙有的艳羡,有的嫉妒,有的好奇……但显然,几乎没有人认为江惟清会拒绝。   乔宣也不认为江惟清会拒绝。   他一时间连开溜都忘了,受到现场氛围的感染,不由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但是江惟清怎么还不回复?吃瓜吃到一半的时候最焦急了!   万众瞩目之下——   江惟清终于缓缓站了起来,神色郑重的看向若华,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如泉:“抱歉,凡界亡妻是吾此生唯一挚爱……因此,恐不能接受神女好意。”   乔宣:……手里的瓜,突然就不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宣:亡妻已死,勿cue,谢谢!   江惟清:…… 第7章 禁地   江惟清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台上诸神面面相觑,台下众仙目瞪口呆。   众人都道清珩剑君痴心剑道,才对爱慕他的女仙不为所动,但若华神女定能让剑君动凡心……退一万步讲,就算剑君一心向道无心情爱,因此拒绝了若华神女,虽然遗憾,却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沉迷修炼不近情爱的神仙多了去了,这是个单身狗数量相当庞大的群体……   但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江惟清给出的理由竟然是——心中挚爱亡妻所以不能接受!   亡妻?!   江惟清竟有过道侣吗?!   惊天大八卦啊!   修行之人和凡人不同,结契道侣与之命运相连,除非自愿解除关系,道侣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便是一生伴侣。   天界神仙们更是如此,他们轻易不会动心动情,但一旦结为道侣,便会忠于对方一生一世,就算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通常也不会移情别恋,就此孤身一辈子的也不在少数。   江惟清公然表示挚爱亡妻,这下别说若华神女了,整个天界的女仙都该死心了!   没有人觉得江惟清是在骗人,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绝的,再说谁会拿这种理由骗人啊!   而且江惟清这样说,许是故意借此机会表明心意,斩断情缘,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女神仙,日后都不会不识趣的往他跟前凑了。   乔宣回头一看。   前面开盘赌的那几个万源神山的弟子,唯一压了江惟清会拒绝的弟子赚的盆满钵满,其他几个输了的还傻傻愣在那里没回过神。   右边崇明道门的几个弟子,脸上都是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其中还有一个貌美女弟子,忧伤的仿佛她也失恋了一样。   就连那几个西极佛门的和尚,之前一直对所有八卦不为所动,淡定的很,此刻也终于惊讶的看向高台那边。   邬子墨浑浑噩噩,因为过于震惊,以至于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喃喃低语:“原来剑君竟有过道侣吗?我身为归元剑宗百事通,这样的消息竟然丝毫不知……”   但乔宣甚至没有心情吐槽邬子墨了,他的心情就像日了狗般一言难尽,爱爱爱爱爱爱你妹的亡妻啊!亡妻已经死了几百年了,还是你亲手杀掉的你记得吗?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吗?!   吃瓜吃着吃到自己头上了,看戏看着看着房子塌了,还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事情吗?   乔宣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自从和江惟清重逢之后,乔宣一直小心谨慎,得知若华神女对江惟清有意后,乔宣还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心道江惟清如今走上人生巅峰,再抱得白富美,肯定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废柴前任了……此刻江惟清当众告白,乔宣顿时心都凉了一大截儿。   这货看似光风霁月,谦谦君子,其实是个会杀妻证道的狠人啊,被他爱着你能开心的起来?不怕爱着爱着又给你来一剑吗?   乔宣怔怔看着高台之上的男子。   男子容貌清俊如玉,看似温润谦和,但就连他拒绝若华的模样,那掩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冷心劲儿,乔宣都熟悉的不得了……当初在凡界的时候,爱慕江惟清的女修,比天界只多不少,他从来都是这样拒绝的,看起来半点也不冷酷,偏那无情又仿佛融入了骨子里……   那时候很多人说奉暄配不上江惟清,说奉暄除了一个好出身一无是处,唯独江惟清一直护着他,不让任何人在他面前说他半点不是,不嫌弃他懒散放纵没天赋,站在他的身边替他挡下所有风雨,让他一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后来整个东崇州都知道,除了奉暄再无人能入江惟清的眼,尽管奉暄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   那时候的江惟清,让他很有安全感,他从不怀疑,江惟清是个忠诚的道侣。   从不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直到那穿心一剑。   才知道有时候原来这种令人艳羡的感情,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也会有着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   七百年过去,曾经乔宣熟悉的一幕,在天界高台之上重演。   这一刻就连乔宣都不怀疑江惟清对他的感情,江惟清剑道至纯,容不得半点瑕疵,若非心智坚定剑心通明,他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一往无前的道心,以及他骨子里的高傲,不允许他说出违背本心的话,他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心中确实如此想。   江惟清没有变过,可乔宣宁可他变了。   因为这样的爱,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什么样的人,可以一边杀了你,一边真心实意的说爱你啊……这要是假话乔宣都不带怕的!但偏生这是江惟清的真心话,你看看这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儿?   这他妈病的不轻啊!   而且自己死了还好,是江惟清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但万一被江惟清知道自己还活着,一个不对再杀自己一次怎么办?   不行不行,自己可万万不能暴露身份!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千辛万苦才修炼成人,还没好好享受生活呢,要再被杀一次,这次可没重来的机会了。   乔宣神情苦涩,你杀都杀了,何必如此执着,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这是让我死,都死的不能安生啊!   乔宣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情况危急,自己不能再拖了。   宴会结束之后,他们就要启程回归元剑宗,自己要是真去了归元剑宗,暴露身份那是迟早的事儿……   眼看此刻所有人都被高台之上所吸引,就连邬子墨都浑浑噩噩没有关注自己……   乔宣毫不犹豫的转身就溜!   高台之上。   江惟清神色平静淡然,他说出那句话,自然知道有何后果,歉然开口道:“在下有负神女好意,还望神女和帝君见谅。”   若华眼中黯然一闪而逝,随即释然一笑,神色洒脱的道:“你我都是修道之人,凡事当顺从本心,我喜欢你是顺从本心,你不能接受也是顺从本心,有什么好道歉的呢?倒是今日说开了也好,日后便不会再有什么误会了。”   华澜虽然也十分意外,但若华既然放得下,他自然更不会勉强,况且神仙姻缘本也强求不得,于是微微笑道:“剑君既已心有所属,此事倒是本君唐突,让剑君为难了。”   两人都这般表示,其他上神纷纷开口缓和氛围。   崇明道人叹道:“我等竟不知剑君已有道侣,虽不能同升仙着实遗憾,但剑君深情也让我等敬佩不已,我敬剑君一杯。”   宓芸宫主望着若华,明眸流转,灿然笑道:“若华妹妹,你可不知道,刚才你让我天界多少青年才俊心碎了,这下子可好,他们如今又有机会了。”   北辰星君手拿折扇,笑道:“哦?如此说来,剑君倒是救了他们一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眨眼之间,便化解了刚才尴尬氛围。   都是活了多少万年的老神仙,不至于这点事儿都看不开,成则喜事一桩,不成也无伤大雅……你看宓芸都暗恋帝君十万年了,虽然做不成情人,如今不还是老朋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若华神女被拒绝了一次,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若华神女,不会改变什么。   大家同为上神,无仇无怨,更不会拿此事奚落于她,就算日后说起,也只是上神间的一个风流趣事罢了。   在天界,实力才代表着一切。   江惟清淡笑应对,神态谦和,姿态既不谦卑也不高傲,偶尔还同若华说笑两句,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一切恢复如常。   江惟清端起酒杯,垂眸敛去眼中情绪,刚才谈起阿暄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刚飞升的少年,下意识的往下面看去,随即眉头微微皱起。   剑宗弟子之中,唯独不见了少年踪影。   ………………   乔宣悄悄溜了出去,身形一闪就出了园林,片刻后,一只仙鹤悄悄落在他身侧,拍拍翅膀小声道:我带你过去,你可要说话算话,剩下的果子都给我!   乔宣眉梢一挑:“放心好了。”   他又不缺那点果子。   仙鹤得了定心丸,展翅而起,在前面带路。   乔宣紧紧跟着,这仙鹤专往犄角旮旯的地方跑,但还别说,不愧是天宫本地鹤,哪里有捷径小道一清二楚,这一路顺利的很,没有碰到任何仙侍和禁制,然后他来到了一座宫殿前面。   这宫殿地处偏僻,渺无人烟,看起来不像是藏宝的地方,乔宣狐疑的看向仙鹤。   仙鹤得意的道:我们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发现这里有个禁地,你别看这宫殿有些荒凉,但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它飞到一座光滑如玉的山壁前,对乔宣道:这就是入口。   乔宣凝神挥手一招,一片落叶如飘向山壁,在距离山壁不到一寸的地方,蓦地有白光一闪而逝,落叶瞬间碎成无数几片,飘落而下!   这禁制看起来不一般啊……   乔宣有点信了,这里肯定有宝贝,才让华澜帝君如此小心谨慎的隐藏着。   仙鹤眼巴巴的看着乔宣:我们说好了,只要我带你来了,剩下的果子都给我,你可不能食言啊!!!   乔宣眉梢一挑,哪里还不知道这蠢鹤的心思,它知道这禁制一般人进不去,所以之前话中有话,表示只要带自己来了,交易就算完成,自己需要给他剩下的果子……至于自己进不进得去,那就不关它的事儿了。   好在乔宣本也没有指望它,他一挥手,果子便堆了一地,淡淡笑道:“这些都是你的。”   仙鹤双目灼灼发亮,倏的发出一声鸣叫,顿时来了一群小伙伴,叼着果子溜的飞快,似乎唯恐乔宣反悔,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乔宣并不在意。   他垂眸凝视面前山壁,眼神微动,很快有了主意。   华澜帝君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修为不是乔宣可比拟的,以力破法的事情他做不了,何况那样也容易打草惊蛇……虽然自己不能直接破了这禁制,但钻空子的方法却不是没有。   刚才试探之时他便发现,这里面有一个隐藏的空间,但并非死地,而是有空气和灵力流通,倒不是完全没有漏洞可钻……   乔宣转了一圈,在地上捡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嘿嘿一笑,然后凝神聚气,将石头重重的向山壁砸了过去!   这比拳头还大的石头,可比那落叶有力多了,猛地一撞上去,山壁前顿时闪烁起耀眼的白光!仔细看去,白光其实只由一道道白色丝线编织而成!像是一张大网,丝线之上有着锐利灵力,直接将那石头拢了起来,坚硬的石块眨眼被搅成碎块!   但也是于此同时,光网的缝隙被拉大了,乔宣瞄准时机,在光网绞碎石头的瞬间,化身一道金光,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阵法恢复平静,除了地上的碎石块,一切看似如同往常。   乔宣倏的穿透禁制,落在地上,重新化为人形。   抬眸看去,发现自己身处一幽深石道,脚踩青石地面,四周烟雾弥漫,乔宣定定神,沿着唯一的方向往前走。   不过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宛如桃花源现。   这里是一片很漂亮的园林,树上有着鸟儿,池塘有着游鱼,十分静谧美好,但乔宣却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因为这里——不像天界,倒像凡间。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凡界的,就连地上的小路,也是普通的青石铺就,而不是天宫的玉石地面……庭院内假山层叠,隐约可见深处有一所宅院。   一切都熟悉而陌生。   乔宣露出疑惑之色,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藏宝的地方啊,倒像是凡界某个大户人家的宅院,他这一路走来,不但没有遇到任何禁制,也没有遇到看守的仙侍守卫……   华澜帝君为何要弄这样一个禁地?   自己该不会被那蠢鹤坑了吧……   乔宣皱眉往前走,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至少也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他终于走到了那座宅院前面。   宅子的大门是半阖着的。   乔宣看着眼前朱红大门,这一瞬间,奇怪的熟悉感再次浮现,好像自己来过这里一般……   唔,也有可能是凡界的宅院都大同小异吧……   乔宣谨慎的侧耳聆听,里面没有丝毫人声,安静的像是个死宅,他小心翼翼推开门,谁知道刚一推开,便对上一个清秀少年的双眸。   乔宣:……靠,你是个死人吗!不会发出声音吗?   乔宣瞬间浑身发麻,他认为自己中计了,转身就要逃,谁知那少年却展露笑颜,轻轻喊了一声:“陛下,您来了。”   那熟悉的声音落入乔宣的耳中,让他脚步蓦地一顿,这一瞬间,某种诡异的情绪遍布他全身,他慢慢的,慢慢的回转头,看向了那个清秀少年。   少年笑意盈盈望着他,不发一言,就像个漂亮的木偶。   他根本不知道来的是谁,他只是习惯性的,或者说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对着每次推开这扇门的人,说一声:陛下,您来了。   这不是活人,是个傀儡。   但乔宣却紧张的手心都是冷汗,大脑瞬间空白,他当然不是害怕一个全然无害的傀儡。   而是他终于想起来,这傀儡的模样,和他第一世历劫的身体一模一样!   这艹蛋的人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来不及等乔宣细想,浩瀚威压陡然降临,蔚蓝无垠的天空,瞬间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身穿锦衣华袍,头戴金冠的男子携带雷霆之怒,出现在天空之上!   华澜儒雅温和的面容,此刻覆盖着冷厉怒色,双目冰冷没有一丝感情,仿佛眼前人只是蝼蚁一般,声音森寒,一字字开口:“就是你擅闯禁地?” 第8章 第二个前任   磅礴浩瀚的威压如同山岳,压的乔宣骨骼咯咯作响,他猛地一手撑地半跪下来,额头冷汗涔涔,眼眶一酸,差点就想哭出来。   他真的只是想借个路而已,结果不但没能找到山海图,反而招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人人都说华澜帝君宽厚仁慈,是个德高望重的好神仙,滥杀无辜欺凌弱小的事从来不做……可是这一刻,乔宣却感受到了他毫不掩饰的杀机!   乔宣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此刻说错一个字,华澜会像灭杀一只蝼蚁一般,轻而易举让他灰飞烟灭。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乔宣迅速思考,自己要是实话实说,说对不起我就是想借你山海图一用,不小心闯了你的禁地,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恶意,怕是还没说完自己就灰飞烟灭了……   不行,自己必须自救!   好在乔宣这会儿也想起来了,为何之前觉得这里熟悉,这里分明就是他第一世历劫时的家啊!   这傀儡也是完全按照他的模样打造的!显然华澜和他第一世情劫有关,但自己第一世情劫对象分明不是华澜,而是南樾国皇帝萧律,萧律已经死了快一千年了,和华澜容貌也完全不同,按理说华澜不可能是那个人的……   可眼前一切又偏偏告诉他,华澜确与萧律有关。   既然自己可以去历劫,难不成……   帝君您也是去历劫的?   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了,只能赌一赌!   乔宣艰难的抬起头,他眼眶微微泛红,神色似有些迷茫、惶恐,轻轻喊了声:“陛下……”   华澜对上少年如水双眸,蓦地呼吸一顿。   这一瞬间,华澜仿佛回到千年之前,孤寂深宫之中,少年默默等候着他,日复一日的,会在他来到的时候,露出喜悦期待的表情,轻轻的喊他一声:陛下,您来了。   就像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华澜眼底浮现痛苦之色。   眼前的少年,模样和他的宣儿并不相同,可此刻少年怔怔望着他,轻轻喊他陛下的样子,少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以及微微发颤的尾音,这一切,都仿佛宣儿重现眼前……   就连他精心打造的傀儡,都不及眼前少年这般相似。   死物终究是死物,空有相似的容貌,却没有半分神韵。   可华澜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却久违的找到了熟悉感觉……   华澜怒气缓缓消散,他降落在地上,眸光幽暗的看着面前少年。   之前他在外面宴请宾客,陡然察觉到他的傀儡被激活了,这傀儡只有在有人来时,才会开口说话,有任何反应华澜都会知晓,所以当他察觉到傀儡动了,便立刻意识到有人闯了禁地!   想到有人竟敢擅闯这里,华澜勃然大怒,当即毫不犹豫的从宴会上离开。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这个闯入者的身上,感到了他怀念已久的熟悉感,而少年红着眼睛喊自己陛下的模样……华澜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下手。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凝视,淡淡开口:“你是何人。”   威压散去,乔宣蓦地浑身一松,他半跪在地上,低头拼命的思考。   自己赌对了!   但如果不暴露身份的话,刚才他刻意给华澜营造的熟悉感,只能算是给自己赢了一个开口的机会,这第二关并不好过,若是说的不能令华澜满意,依然会有杀身之祸……   自己到底该怎么编理由啊?   说自己是不小心误闯的有人信吗?T T   那该死的不靠谱的蠢鹤!   乔宣缓缓抬起头,眼睫微颤,可怜巴巴的看着华澜,咬唇不说话。   华澜神色微微沉下来,他本该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有何图谋,想要做什么……但不知为何对上少年双目,却下意识问出了一句话:“你刚才为何,唤我陛下。”   天界不似凡界,帝君这称号只是尊称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是天界帝王,可以生杀予夺掌人命运,其他神仙虽尊重敬畏于他,却也不会用陛下这种称呼。   而刚才少年的表情和称呼,却更像是凡界之人面对君王……   乔宣刚才为了活命,不得不故作旧态引华澜留情,唤回他对自己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和华澜相认,他微一沉吟,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小,小仙刚刚飞升仙界,听闻帝君是天界一方尊者,难,难道小仙刚才的称呼不对吗……”   哦,只是如此?   华澜不置可否。   乔宣小心翼翼看着华澜,结结巴巴的道:“小,小仙第一次来,来到天宫,没有见识,不小心迷,迷了路,这才……”   华澜眯起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说,我看你怎么编。   乔宣被华澜看的冷汗涔涔,就在他走投无路,无话可说的时候,忽的天空裂缝之上,又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江惟清衣袂随风而动,他双眸凌厉无比,视线一扫,身形瞬间便出现在乔宣跟前,将他护在身后,挡住了华澜的视线!   乔宣怔怔抬头,看着江惟清背影。   江惟清怎么会刚好出现,他该不会一直关注着自己吧……   华澜神色蓦地一冷,刚才江惟清拒绝若华,他都没有表露丝毫不悦,而此刻却显然十分不满,神态冷淡,缓缓开口:“这里是本君宫中禁地,剑君贸然来此,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江惟清眸光淡然,看似态度谦和,却半步不退,定定看着华澜道:“此人是我归元剑宗新飞升的弟子,不懂事误闯帝君禁地,是他不对,我在此替他向帝君赔罪了,但他毕竟乃我归元剑宗弟子,就算犯了错,也该当由我带回去进行处罚,无需劳烦帝君出手。”   这话看似有礼有度,却分明是要护犊子的意思。   华澜看着江惟清。   江惟清拱手做礼,道:“若帝君没有意见,我这就将他带走,必定好好教导,决计不会再犯。”   说罢一把拉住乔宣的手腕,沉声道:“走。”   眼看江惟清带人离开。   华澜眸光微冷,那少年刚才分明满口胡言,宴会地点同此处相隔甚远,怎么闯也不可能误闯这里的,而且能毫发无损的穿过自己的禁制,更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刚才那番说辞也是错漏百出……   这里是自己的天宫,自己若执意留人,江惟清也休想轻易带走少年。   可是自己,还是放走了他。   只因为,那一瞬间的熟悉感。   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你若是杀了他,一定会后悔的。   但是,和宣儿如此的相似的你,出现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到底有何目的为何而来?   至于江惟清,又为何如此维护一个新飞升的弟子?   华澜若有所思。   他抬步迈入宅院之中,傀儡少年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看到他过来了,露出一个粲然笑容:“陛下。”   华澜抬手轻轻抚过少年发丝,眼底浮现温柔眷恋之色,他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微微叹息一声,转身从这里离开。   山壁前波纹荡漾,华澜出现在禁地外。   荒凉的宫殿静悄悄的,一切如常,华澜微微眯起眼睛,忽的伸手一招,一只隐藏在树林中的仙鹤,噗通一声就摔落在了他跟前。   仙鹤瑟瑟发抖,连连叩首,吓的不敢吱声。   华澜垂眸睨着它,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声音冷然:“看来是平日太纵容你们了,竟敢随便引着外人来此,将你拿的好处全都吐出来,然后自去领罚吧。”   仙鹤闻言,心如死灰的瘫在地上,后悔不已!   它本该早点离开的,却因一时好奇留了下来,那不要脸的家伙如此可恶,对自己威逼利诱,它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心道万一乔宣被发现了,帝君定不会轻饶,所以等在这儿看乔宣笑话呢。   谁知帝君竟轻而易举的放走了乔宣,而自己又被抓了个正着,不但好处全部吐了出来还要受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   乔宣还没回过神,就被江惟清带走了。   瞬息之间,他们便回到了之前的院落。   乔宣这会儿冷静下来,又是懊恼又是郁闷,要么是那只鹤太蠢,要么就是他被那鹤骗了……而且他怎么想得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傀儡?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吗!   好气哦!   江惟清蹙眉回望少年,本想安慰一句,却见少年心不在焉,咬牙切齿,一会儿懊恼一会儿纠结,表情丰富的很,却唯独没有半点——悔悟之意。   江惟清薄唇一抿,沉声道:“你可知错?”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中,乔宣冷不丁一抬头,对上江惟清不悦的双眸,顿时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   不论如何,江惟清刚才出现的那么及时,还是帮了自己那么一点忙的,而且这会儿绝不是逞强的时候,该低头时就要低头!   乔宣眼睛一眨,立刻乖乖认错:“弟子知错了,今日多谢剑君出手相助。”   少年分明刚才还在走神,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会儿认错的倒是干净利落……   可是不是真心的,却不见得。   江惟清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当年他的阿暄也是这样的,静不下困不得,像是只关不住的鸟儿,天生便向往着自由,贪玩还爱惹事,总是偷偷的跑出宗门,为此不知惹奉洪掌门生气多少回……   每次都是自己去接他,帮他善后擦屁股,帮他向掌门求情,平时鬼灵精怪的少年,也只有在被掌门斥责的时候,才会假装乖乖的认错,然后出门了,等没人了,转脸便会冲他做鬼脸,笑嘻嘻的说今天多谢你了……   总在认错,从来不改。   自己今日也不知怎了,拒绝若华之后,意外发现乔宣不在……恰逢华澜怒而离席,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对,于是当即也追了过去。   结果不出所料,乔宣果然惹祸了。   那一瞬间,江惟清来不及多想,他顶住华澜的压力,将少年从那里带了回来……   但少年到底不是他的阿暄。   江惟清神情渐渐冷淡下来,道:“我们三日后回归元剑宗,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闭门思过吧。”   说罢伸手一挥,一道禁制出现,将乔宣关在了屋子里。   乔宣站在屋门口,哦豁,他被关禁闭了。   今日真是出师不利,谁能想到,华澜竟然也和前世有关呢?   乔宣幽幽叹了口气。   ………………   乔宣的第一世情劫,在1000年前。   那一世他名为容宣,生在凡界南樾国,是当朝容太师的嫡亲小孙子。   南樾国同东崇州不同,并非修行之地,而是凡人国度。   当时的南樾国国君昏聩无能,外戚掌权朝局不稳,镇国将军军功赫赫把持朝野,他的妹妹又是一国皇后,镇国将军野心勃勃路人皆知,然敢于谏言的人都被杀了,以至于整个朝堂风声鹤唳。   皇后娘家权倾朝野,宠冠六宫,但自己却一直无所出,于是收养了一个小皇子。   这个皇子萧律,后来成为了南樾国的皇帝。   也是乔宣的情劫对象。   萧律生母位份低下,母子两人朝不保夕,母亲意外死亡后,他被带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告诉他,他的母亲是病死的……可萧律知道不是的。   那时候,萧律只有五岁。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要想活下去,就要假装不知道真相。   他将仇恨埋藏在心底,故意表现的平庸无能,对母后言听计从,对将军尊敬有加,他活的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尽量让对方认为他没有威胁,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只是镇国将军和皇后扶植的——一个傀儡罢了。   做傀儡,就要有做傀儡的样子。   他一直扮演的很好,在他十七岁那年,又顺理成章的被推上太子之位。   至于他的其他兄弟们,自然是早就死的死,疯的疯了。   几年后,他的父皇病逝,他登基为帝,为了让太后和镇国将军安心,他娶了镇国将军的女儿为后。   继续做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然而身为天子之尊,萧律又如何甘心做一个傀儡,在仇人的手下苟且偷生呢?且镇国将军残暴贪婪无度,南樾国民众民不聊生,这一切都让他不甘于此。   但贸然对抗,不过是死路一条,他必须忍辱负重。   好在当朝之中,反对镇国将军的不在少数,萧律并非是完全孤立无依的,而容太师,不但是萧律的老师,也是萧律最坚定的支持者。   容太师为人清正,刚直不阿,当年先帝尚在之时,便是少有的敢于直言进谏的老臣,先帝对他一直十分敬重,更是让他担当太子太师,萧律天生聪慧,又心怀天下胸怀抱负……也就是那时,两人结下师生情谊。   先帝去后,萧律为了避嫌,不引起镇国将军的怀疑,表面上和容太师渐渐疏远,暗中却经常去老师家中商议。   当然这些事情……容宣是后来才知道的。   容宣是容太师最小最疼爱的孙子,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腿脚不便,所以一直养在府中极少外出。   少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却只能从书中杂记、以及亲人仆从的口中了解外面的一切。   他的世界很小,很单纯,只有容府那么大……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男子意外闯入了他的世界。   那天他待在自己的院落里,正要挖坑埋下自制的桃花酿,结果因为腿脚不便,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正在苦恼之极,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沉稳有力的手臂将他抱了起来,容宣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儒雅俊美的男子,男子眼神关切的问:你没有事吧?   容宣少见外人,又见男子这般好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谢说没事。   他正准备自己继续,谁知男子却没有离开,而是笑意盈盈看着他,主动提出要帮他。   容宣看他谈吐不凡衣着华贵,许是父亲的贵客,怎好意思让客人给他帮忙呢?谁知道男子半分也不介意,笑着向他讨了半壶酒做报酬,便挽起袖子帮他挖起坑来。   容宣怔了怔。   他托腮坐在轮椅之上,看着俊美矜贵的男子,从容淡定的,帮他埋了那坛桃花酿……   男子忙完就准备离开,容宣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道,你要不要歇会儿?喝口茶,下盘棋?   他眨眨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对方,其实是难得有人过来,想让他陪陪自己……   男子看他片刻,忽的笑了,声音低沉悦耳,说好。   那天他们聊天、下棋、泡茶……时间过得比往日都要快,直到容宣的父亲找了过来。   容宣的父亲是容太师嫡长子,也是当朝礼部侍郎,平日在容宣面前颇有威严,然此刻面对男子却态度恭敬,视线一扫院子里的模样,少见的严厉的看了容宣一眼。   容宣脖子一缩,心道这人果然是父亲的贵客,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傲,而且谈吐风趣又平易近人,今日和自己说了许多外面的趣事,而且无论自己说什么,男子都能和他接的上话,可见有不少爱好想通之处……   容宣第一次,遇到这么聊的来的人。   临别之时,竟有少许不舍,眼看对方就要走了,容宣忽的开口:你以后还会来吗?   他说完心情忐忑不已,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   谁知男子回头笑了,眉眼温柔,说好啊,你说起的那本寻不到的百山居士手记,我刚好有一本,下回给你带过来。   容宣惊喜不已,连连点头。   只是聊天时随口谈了一句,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留意到了。   他的父亲似乎有些顾虑,想要劝阻,但最后只是对他道,萧公子身份尊贵,让他日后和萧公子相处,切莫逾矩失礼。   容宣只是腿脚不便,脑子又不傻,当然看得出萧公子身份尊贵,但他们交朋友只看投缘与否,和身份又有何干?再说自己又不会对朋友失礼。   萧公子信守承诺,几日之后,在容宣的期盼中,带着百山居士的手记过来了。   容宣高兴极了,像是得了宝贝的孩子,连连道谢。   萧公子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你以后叫我萧大哥就可以,称呼公子有些过于见外了。   容宣欣然应允,其实他也觉得这样更好。   自那以后,萧大哥就经常过来。   萧大哥每次过来这里,都会给他带来孤本、曲谱、小吃、零食、机关玩具……   萧大哥谈吐风趣,博学有才,天文地理什么都懂,容宣特别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说外面的事情,萧大哥口中外面的世界,如此缤纷多彩,令他心生向往。   渐渐的,萧大哥的到来,成为容宣枯燥乏味生活的最为期待的一件事。   萧大哥的出现,让他的小小一隅天地,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容宣不清楚这种感情是什么,但是他总是,期待着见到他……   期待着对方的出现……   这段时间,对容宣来说,快乐而简单。   然而好景不长,灾难来的毫无预兆……亦或者早有端倪,只是容宣被保护的太好,没人告诉他这些事罢了。   那一天是个雪夜。   容宣将将入睡不久,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寒风从陡然推开的门,无情的涌了进来,他迷茫的揉揉眼睛,看到他的父亲和大哥走了进来。   他那素来稳重的父亲,还有温厚的大哥,此刻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看着他的眼神,似乎还隐隐有一丝悲哀之意。   容宣虽然足不出户,却并非什么都不懂,他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很为难的事情,连忙询问,但父亲和大哥却一言不发,只是吩咐小厮给他换上衣服,不顾他的反抗,要将他连夜送出去。   临走之前,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   那一瞬间,容宣意识到——今日离开,便是诀别。   往日他总是缠着父亲和大哥,为了能出门而撒娇耍赖,但因为他身体实在太虚弱,父亲和大哥总是不同意,只会在被他求的实在无奈的时候,才千叮万嘱的许他出去一次。   可是今夜,一切那么匆忙。   没有往日的殷殷嘱咐,没有平时的小心翼翼,一切都如此的匆忙狼狈。   容宣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   可是他不想走,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总是吵着要出门,他死死拽着大哥的衣袖,哭着说我不出去了,以后都不出去了,我会乖乖留在家里,我会很听话的,你们不要赶我走……   然而向来呵护他如眼珠子的大哥,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无情的推开了他。   容宣很是绝望,他哭着说,那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好不好。   可是没有人和他一起走。   就连陪伴他多年的小厮,那个有些拘谨胆小的男孩,也换上了他平日里的衣服,对他笑了笑,毅然决然的留了下来。   只有他被送了出去,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和大哥的身影,淹没在大雪纷飞的夜里。   府中的侍卫抱着容宣,脚步飞快的踏入夜色之中。   容宣哭着伸出手,但是除了一片雪花,什么都没能抓住……   外面很冷很冷,寒风入骨,黑沉沉的天幕像是呼啸的深海,无情的将他的世界碾的粉碎,他一直想要去外面,但不是这样的方式,也不是这样的时候。   漆黑的夜里,没有半点光亮,容府一片黑暗,一阵噪杂过后,变得无声无息。   侍卫死死捂着容宣的嘴,见他终于不哭闹了,让他安安静静留在这里,他去查探一下情况就回来。   容宣点点头。   侍卫离开了。   容宣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地上是厚厚的积雪,寒冷如同一根根针,扎入他的指尖,他冻的几乎没了知觉,但却恍然不觉一般,就这样,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向着家的方向爬过去……   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他的大哥,他们都还在家里……   他只想要和他们在一起。   他只想回去看一眼,和他所有爱的人,在一起,他不要一个人离开……   不想要一个人……   可是为何这条路,这么远啊……   远到像是,没有尽头,令人绝望……   他的视线开始变的模糊,泪水几乎都凝结成了冰,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他想要回去……   就在他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   萧大哥神色焦急而担忧,望着他欲言又止,可此刻容宣什么都顾不得,他颤抖着伸出手,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萧大哥的衣袖,发出微弱哀求的声音:   求求你,带我回去,好吗? 第9章 男宠   他终归是没能回去。   容宣醒过来的时候,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锦缎丝被,也许是泪流干了,血冷透了,此刻他反而表现平静,等待着萧律的到来。   萧律没有让他久等,很快就来了,男子一身黑色常服,一步步来到他面前,沉默不语,眸底有自责痛苦之色。   容宣看着他,嗓音嘶哑:陛下,我家不在了,是吗?   萧律神色震动,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容宣却只是笑了笑,他是单纯一些,但又不是傻子,相反还很聪慧。   能让他的父亲如此恭敬,甚至就连祖父都客气对待,又姓萧的贵人,除了那高高在上的天子还有谁呢?   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说而已。   人人都当他什么都不懂,他们总是想着保护他,想要他无忧无虑单纯快乐,他便也装作大家想要的样子,无忧无虑过着快乐的生活,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不去掺和那些他们不想他掺和的事情。   他不但不强大,甚至很弱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他不能帮父亲哥哥的忙,也无力去兼济天下……但他至少,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和麻烦,他在很努力的去好好的活着,活的开心快乐,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事情。   可一夜之间,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将他的世界连根拔起。   他所深爱与坚持的一切都没有了。   他的内心充斥着愤怒与绝望,没有办法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曾经那样,无忧无虑单纯简单的生活下去。   容宣虽然从来不问不说,足不出户,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但知道萧律是皇帝,知道镇国将军野心勃勃,还知道父亲辅助萧律,知道祖父哀天下民生之艰,以匡扶正道铲除奸佞为己任。   容家满门忠烈,刚正不阿。   他知道——   是谁想要他们死。   容宣看着萧律,眼神坚定、明澈,一字一字道:陛下,您会帮我们报仇的,对吗?   萧律悲伤的看着他,缓慢而坚定的道:是。   就像之前自己每次请求他,他都答应了他一样,这一次萧律依然如此。   容宣知道,即便自己不说,萧律也会这样做的,可到底还是问一问,才更安心。   许是他表现的很冷静的缘故,萧律告诉了他来龙去脉。   十日前。   容太师一名弟子被举报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这个案子在镇国将军的坚持下一查再查,最后查到了容太师的头上,那名弟子反水状告恩师,表示这一切都是容太师指使的,多年来他一直向容太师献银,以获得容太师的庇护,为取信于人不惜写下千字血书,字字控诉,在他的控诉里——容太师是一切罪行的幕后主使,所作所为罄竹难书,表情清廉正直实则不堪龌龊。   容太师自然不肯认下这等罪名,但镇国将军却认为他既然清白,就不该害怕流言蜚语和调查,趁人不备将容太师抓入了诏狱。   三日之后,容太师在狱中‘畏罪自杀’。   坐实了容太师罪名之后,镇国将军却并未放过容家,而是狠下杀手斩草除根,他这样做,不仅仅是除掉一个碍眼的对手,还是要给萧律一个警告,让他知道他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让萧律知道,什么是代价。   镇国将军一手遮天,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忠臣良士,不计其数,这次终于轮到了容家。   萧律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只在雪地中,救回了容宣一人。   容宣默默听着这一切。   他看到萧律眼底悲恸,听到萧律用低哑声音,问他:你恨我吗?   容家因为选择了萧律,而遭受了灭顶之灾。   恨吗?   他恨一切,恨不公命运,恨奸佞当道……但唯独不恨萧律,因为他知道,容家作出这样的选择,不会有一个人后悔。   他的爹爹,他的大哥……   他们选择留下的那一夜,没有后悔。   所以他也不会。   容宣认真的看着萧律,说:陛下,我不恨您。   因为,您一定不会让我的祖父、爹爹、哥哥他们白死的,对吗?   ………………   容宣是容家唯一的幸存者,他因体弱多病腿脚不便,常年闭门不出,除了家中亲近之人,几乎无人识得他,容家满门被灭,所有人都当他那一夜就死了。   容宣不再求死,安心当着别人眼中的死人,因为在最后一刻,他的父亲兄长,选择舍身取义留下,却唯独送走了他,他不能辜负他们。   他只恨自己的弱小、无力,恨天道不公,让奸佞逞凶当道,肆意妄为。   他希望萧律能赢,唯有这样,容家才有洗刷冤屈的一天。   他才有机会等到报仇雪恨那一日。   一月之后,萧律再次来见容宣,表示一切准备妥当,要送他离开京城,但是容宣不想离开,他想要留在这里,亲眼看着仇人的结局。   对他来说,这是如今唯一支撑着他,活着的意义。   他没有办法如同丧家之犬,就这般逃离。   见容宣执意不肯走,萧律难免有些为难,他如今根基不稳,又不能随意出宫,唯恐不能护住容宣。   容宣是老师和容兄最后的家人,他不能让容宣有任何差池,否则如何告慰容家在天之灵。   但容宣却已下定决心,思虑再三之后,萧律提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让容宣扮做男宠入宫,这样容宣就在自己身边,不但可以方便自己看护,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谁能想到,他的男宠会是容家最后的血脉呢?   只是这个方法,着实有些委屈了容宣,萧律认为容宣不会接受,到时哪怕容宣怨他,他也会将容宣送走。   但容宣答应的很爽快。   世人都道容宣已死,就算自己入了宫,也不算辱没家门,与其在此苟且偷生,不如去萧律身边,也许能帮上一些忙……再不济,也能更接近一些自己的仇人。   萧律十分愧疚自责,容宣反而劝慰萧律,这只是权宜之计,没有关系的。   容宣就这样入了宫。   但这条艰难的路才刚刚开始。   ………………   宫中太皇太后一掌遮天,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镇国将军的亲女儿,性格善妒又狠辣,其他妃嫔虽不敢得罪皇后,但私底下却斗的不可开交。   容家覆灭之后,萧律装作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在太后面前言听计从,面对镇国将军战战兢兢。   身为皇帝,没有权势,便只能沉迷享乐,浑噩度日,终于有一天,他带回了一个男宠,越发的荒唐可笑。   但这样,陈家反而放心了。   萧律将容宣当做男宠带入宫,却不能经常去见容宣,不但要同皇后扮做恩爱夫妻,还要稳住其他后宫妃嫔,装作荒淫无度,周旋在后宫之间,就连想要关心容宣都需小心翼翼。   因为如果一旦被发现,只会是害了容宣。   萧律习惯了伪装,唯独在容宣面前,才会展露真实一面。   而在其他人的眼里,只是一个没有主见、怯弱无能、好色荒唐、容易掌控的傀儡皇帝。   容宣住在宫中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虽然冷清,但胜在安静,远离是非,只是有些遗憾的是,终归从一个囚笼,来到了另一个囚笼……   但他看着头顶一隅天空,他相信,总有一日他可以离开这里,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容家满门忠烈,他们是被冤枉的。   他这样坚信着。   如此便可以活下去。   萧律身不由己,不能常来,容宣也十分体谅,他虽做不了什么,却绝不给萧律添乱。   萧律对他很好了,自己不能要求更多。   虽然萧律来的不多,但每次过来,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给他带些书本杂记,亦或者一些小玩意,给他解闷……   萧律会和他说外面的事情,偶尔还会袒露忧虑……容宣会陪萧律说说话,下下棋,帮萧律出出主意,温声细语开解安慰他。   除了容家不复存在,一切仿佛都和往日一样。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有一天,突然有两个凶狠仆妇,冲进来二话不说,将他绑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妆容尊贵,容貌明艳,凤眸凌厉,但看向他的眼神,仿佛眼前是个,会污了她眼睛的低贱玩意儿。   皇后得知萧律带回一个男宠,悄悄的安置着,虽并未表露出特别喜爱,但每月总要过去几日,还会精心准备一些小礼物,这些都让皇后心生嫉妒不满。   萧律虽然看起来很敬爱她,送的礼物也总是很贵重,但却从来不会费心,去搜罗些不值钱又有趣的玩意儿。   女人总是敏感的。   她身份尊贵,就连萧律都要看她父亲的脸色,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可是她心中明白,这并不能让萧律真心爱她。   而这个卑贱的男宠,有着她没有的东西。   皇后本想直接仗杀了容宣,但一看他那病恹恹的模样,忽然改变了主意,就凭少年虚弱的身体,只需要好好折磨,怕是也活不了几日,容宣若是自己病死,萧律也不会发现是自己出手,对自己生出不满来……   皇后身为镇国将军的掌上明珠,出身武将世家,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她就不信邪,自己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心。   而且她看着少年清澈干净的双目,不知为何,就是很想看他痛苦。   那一天,皇后只是让人按着容宣,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三个时辰,就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容宣。   最后容宣是被人抬回去的。   他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心道还好,自己还没死,他还没有看到仇人伏诛的那一天,他还不能死……至于地面的冰冷,再冷冷不过那一日的雪夜。   萧律很忙,是三日后过来的。   朝堂中不满镇国将军一手遮天,又愿意效忠萧律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吸取了容太师的教训,行事变的越加低调和小心谨慎,暗中联合意图匡扶正道,萧律总有很多事要做,不但要扮演一个听话的皇帝,还要暗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他没有太多时间儿女情长。   容宣虽然没有参与这些,但从萧律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窥见一二。   萧律如今忍辱负重,不能明着和皇后做对,自己那些事即便说了,除了让萧律忧心自责,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当萧律过来的时候,容宣只是歉意的道,他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受了凉,不能起身。   萧律没有怀疑,同往常一样和他说话,带给他最近搜罗的棋谱,要离开的时候……难得有些兴奋的说,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仅凭这一句话,容宣就觉得,他忍耐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会等到那一天的。   即便过程再难熬。   许是老天听到了,想要考验于他,自那以后,隔三差五的,皇后都会让人将他带来。   皇后折磨他的办法花样百出,似乎将她得不到萧律的愤怒,都尽数发泄在他的身上,毕竟只是一个低贱的男宠,死了就死了,无关紧要吧。   除了脸,容宣的身上遍布伤痕,他知道皇后盼着他死,有好几次,他也以为自己会熬不过去,但最后还是一次次活了下来。   容宣偶尔会自嘲的想,原来自己其实命硬的很,你看,这样我都活下来了……所以爹爹哥哥,你们以前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真的没有那么娇贵脆弱……   即便做一个低贱的男宠,也能活。   而这些事情,容宣一次都未曾同萧律说过,面对萧律的担忧关切,只说自己身体向来如此不要紧,陛下不必忧心。   ………………   忽然一日,容宣又被带到了皇后那里。   但这一次,皇后却没有让人折磨他,而是让人塞住他的嘴巴,让他跪在了一张屏风后面。   隐约之中,他听到了萧律的声音。   皇后邀请萧律过来吃饭,难得放下身段,亲自为他准备一桌饭菜,萧律表现的惊喜不已,深情款款的说辛苦皇后了。   皇后却忽的叹了口气,道:听说陛下最近新得了一个男宠,宠爱的紧,有了新欢,怕是已不记得臣妾了。   萧律沉默一瞬,随即不屑的笑道,男宠而已,不过是个低贱的玩意儿,拿来解闷的,皇后将自己同这般玩意儿相比,岂不是低贱了自己?皇后若是不喜欢,以后孤不去见他便是了。   皇后似是仍不高兴。   萧律哄劝了许久,才终于使得皇后展露笑颜,好一对恩爱夫妻。   这一顿饭,吃了许久。   等萧律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皇后走到屏风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露出讥诮不屑的神色,道:陛下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容宣心道,你可真够无聊的,原来再聪明高贵的女人,嫉妒起来也大同小异。   他自然不会相信萧律的那些话,萧律那样说不过是为了稳住皇后,不让她起疑心,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容宣什么都懂,但是他不能被皇后知道。   所以他痛哭流涕,瑟瑟缩缩,心如死灰,恐惧的看着皇后。   仿佛这一切令他痛不欲生。   皇后满意了,将他放走了。   容宣回到自己的院落,揉了揉没有知觉的双腿,神色忽的沉默下来。   他知道萧律今日说的都是假的。   他也没有什么好嫉妒的。   可是为什么,明知一切是假,看着那一幕,心中的某个角落,似乎在隐隐作痛。   他是不是,喜欢萧律?   所以即便知道萧律不爱对方,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恩恩爱爱,而自己只能跪在一边看着,会感到难受和无法呼吸?   那一日之后,萧律许久没有过来。   只让宫中太监,偷偷给他送了许多名贵药材,让他好好养身体,容宣尽皆收下,自己给自己熬药,他一定会活下去的……   冬去春来。   由春入夏。   夏天的夜晚,格外的闷热,这天晚上,容宣拉下帘子,准备早点休息。   萧律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容宣的眼眸亮了一瞬,但他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笑着道了声,陛下,您来了。   萧律快步来到他跟前,专注的看着他,许久歉意的道,最近太忙没能过来……   容宣说不要紧。   他本也不在乎这些。   但萧律却似是十分愧疚,仿佛因为没能来看他而自责,他拿出给容宣准备的礼物,是他费心搜罗的杂记小说,还有刚出炉的容宣最爱的小吃……   萧律望着容宣的面容,担忧的问:你最近气色越来越差了,我带给你的药都用了吗?   容宣说:陛下的药够珍贵了,是我身子不好,再好的药也不管用。   萧律忧心忡忡,但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夜深了,萧律亲自扶容宣上床,小心翼翼替他拉上被子,将要离开的时候,他似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温柔又深情的看着容宣,他说: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好吗?   这一瞬间,容宣的心,漏了一拍。   他对上萧律的深情双眼,里面是毫不遮掩的炽烈情感,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如此的认真又郑重。   这一刻的萧律,熟悉又陌生。   容宣深呼吸一口气,他问萧律: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吗?   萧律说:是的。   于是容宣笑了,双目明澈的望着萧律,缓缓点了点头。   萧律的那一句话,让他看到了光明,他等了太久太久了,终于要等到这一天……等到一切结束,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和心爱之人一起,看遍万里河山。   这便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从未与人言过的奢望。   得到容宣的答案,萧律惊喜不已,他紧紧抱着他说:我定不会负你。   容宣毫不怀疑。   萧律又一次离开了。   容宣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充实,他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萧律的许诺,像是黑暗即将终结前的黎明,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   意外来的这么突然。   这一日凌晨,容宣还在睡梦之中,便被人粗暴的拽了出来,带到了皇后面前。   这样的事情,之前已发生过多次,容宣早已习以为常。   可今天却似乎不太一样。   皇后的宫殿空荡荡的,门窗紧闭,屋中檀香缭绕,皇后一身正式的冠带华服,坐在那里垂眸端详着容宣。   容宣敏锐的觉得不对劲,但是他没有问,只是安安静静看着皇后。   最后反而是皇后沉不住气了,她好奇的看着他说:你不问吗,不害怕吗?   容宣道:怕也没用。   皇后说:你和往日似有些不同。   容宣道:你也一样。   然后皇后笑了,她抚掌大笑,仿佛终于大彻大悟一般,她的眼神不似往日轻蔑,反而有着深深艳羡嫉妒,感慨的道:原来他真的爱你啊。   皇后自嘲的道:萧律在本宫身边委曲求全,假意逢迎,原来都是为了你啊,我就说他肯定喜欢你,可是你们两个演的太好了,就连我都犹豫了,还以为你真的只是个男宠呢,之前真真是小看了你……不过他心爱的人儿,被我折磨了这么久,我今日就是死了也不吃亏。   容宣心中一沉。   皇后微笑看着他说:你就留在这里陪着本宫吧,若是今日本宫的父亲和姑母死了,本宫就一把火烧了这里,黄泉路上有你陪我,萧律恐怕还要嫉妒羡慕呢。   日升日落。   到了夜里,安静的宫中,吵闹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   皇后的心腹嬷嬷慌乱的闯了进来,悲痛的说太后没了,将军没了,娘娘您还是快逃吧,暗卫一定会护着您离开的!   可是皇后抬手制止了嬷嬷的话,她站了起来,凤纹华服拖曳在地,烛火映着她明艳的面容,骄矜又尊贵,她高傲的抬起下巴:谁说本宫要逃了,本宫就是死,也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   皇后来到容宣的面前,笑的张扬肆意,一如往常:你看,本宫到死都是他的皇后,但你到死都只是一个男宠,本宫是不会给你们在一起的机会的。   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这是她对萧律的报复。   容宣明白了,今日自己注定要给皇后陪葬。   他终于看到了他的仇人伏诛,按理说应该死而无憾,他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活到今日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天。   萧律帮他报仇了。   按理说应当没有什么不甘和值得挂念的。   可是……   他也终归等不到萧律的许诺,不能和心爱之人一起,看遍这万里山河了。   委实,还是有些遗憾。 第10章 你选谁?   乔宣结束回忆,幽幽叹了口气,总结一下,华澜本身没啥大问题,就是老婆太凶残了,惹不起惹不起。   而且和江惟清那一世相比,和华澜的这一世,真是怎一个大写的惨字了得!   从小体弱多病腿脚不便,不能出门,幸好有疼爱他的一家人,然而全家却被诬陷杀害。   家破人亡之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以男宠身份入宫,天天受大老婆磋磨,好不容易吧,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一切要结束了……结果哦豁,大老婆心生嫉妒一把火将她和自己烧死了。   烧死了。   烧、死、了。   明白了吗?他是活活被烧死的!   乔宣至今都不太愿意回想那段往事,这死法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他宁可被江惟清一剑捅死,也不愿意被那个疯女人烧死。   至少江惟清那一剑干净利落,自己甚至没感觉到痛就死了。   活着的时候是归元剑宗的团宠,死的时候也没吃上什么苦头,这么一想,江惟清的那一世,竟是他历劫七世里面最好的一世了……毕竟是历劫嘛,早死早解脱,无痛死亡就是他最大的追求。   江惟清虽然是个神经病,谈恋爱不太可行,但杀妻证道之前,一直都是无话可说的好道侣,是个非常好的历劫合作对象……如果他没有对自己念念不忘,乔宣就觉得更完美了。   萧律虽然是个正常人,但和他一起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尽管非萧律本意,但容家因他而灭,自己也因他而死……这一切痛苦的根源,确实来自于萧律。   身为皇帝要以大局为重,他自己尚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又如何护得住身边在乎的人?虽然他最后还是赢了,可那时候自己也死了,没能等到他扬眉吐气那一天。   自己陪萧律走过最苦的路,却死在了黎明到来的前夜。   即便萧律对他是真心又如何,除了这一颗真心什么都没有得到。   贪恋一晌温柔,却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这一世情劫,自己先是家破人亡,忍辱偷生,备受折磨,临解脱前又被情敌烧死,真真算得上是个劫数了……   不管怎么看,他和萧律的爱情都是个错误。   如果初遇那一日,萧律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自己也没有开口挽留萧律,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乔宣没敢细想。   无论如何,那一生过得很累、很苦,不堪回首……   既然有缘无分,自然无需强求。   至于萧律为什么喜欢自己,乔宣倒是觉得蛮好理解的,他身为皇帝,却身不由己,被迫同仇人的女儿政治联姻,女方嚣张跋扈又恶毒,他身为堂堂帝王忍辱负重,比起这样令人厌恶的妻子,当然会更喜欢外面善解人意又可人的解语花了。   咦,这么一说自己怎么像是个命途多舛的悲情小三啊?   果然做小三不得好死!   等等,一定要这样说的话,自己也不算小三吧,把后宫妃嫔都算上,这得排名好几十呢……   幸亏得乔宣历劫时没有记忆,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趟这浑水的,自己一个大男人,和什么人谈恋爱不好,要和有后宫的皇帝谈恋爱啊……开局就是地狱难度,没好下场再正常不过了。   话说回来,如果萧律真的是华澜历劫时的身份。   那么他这一世历劫其实也蛮惨的,不过他和自己的区别是——自己早早惨死落得个BE结局,而萧律最后成功铲除逆党,当了一个流芳千古的盛世明君,最终还是活成了人生赢家。   真是让人羡慕呢……   乔宣想起之前在邬子墨那听的八卦,据说华澜千年前就闭关感悟天道,如果他是在闭关悟道的时候,抽空去凡间体验了一把人生,从时间上看没有问题的。   因此乔宣得出结论:华澜就是萧律,所以才做了个自己的傀儡,想来自己的死,在他英明神武的一生里是个无法回避的遗憾。   理解,男人就是这样嘛,死掉的白月光最难忘。   乔宣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江惟清走的时候下了禁制,让自己好好闭门思过。   江惟清的禁制是随手下的,乔宣观察过了,要逃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如果自己就这样逃了,肯定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没有了山海图,自己要去凡界就只能修到上神才行……   那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死心!   但自己如果不离开,三日之后,江惟清就要带自己回归元剑宗,那也是个大问题啊!   江惟清这种人,和他谈恋爱若能保证永不变心、永不分离,倒也还算是一桩美事,相信江惟清可以做一辈子完美爱人……但如果做不到,这种分手就要杀了你的偏执狂,谁吃得消啊?   换做穿越前,这种人,也是乔宣绝对不会碰的雷区。   乔宣顿时犹豫了起来,只觉得左右为难,一时间竟没什么好办法。   本以为历劫归来,前世的事情都过去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谁知道这才出来几日,前任这就碰到两个了!   江惟清也就罢了,乔宣也算有点心理准备,以江惟清的天资和道心,飞升天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但谁知道和凡界皇帝谈个恋爱,皇帝也是下凡历劫体验人生的……   老天这是玩他吗?!   乔宣一脸的心如死灰,逃还是不逃,这是个问题。   正在忧伤之极,乔宣忽的脸色一变,他留在悬河谷的身外化身有了反应!   他当即闭目端坐,神思瞬间回到了悬河谷。   ………………   悬河谷的小木屋。   乔宣睁开了眼睛。   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传来星潼懒洋洋的声音:“少主,少主?”   乔宣连滚带爬的起来,连忙掐了个法决,将屋中灰尘一扫而净,又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走到前方去打开门,讪笑一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修炼的比较投入……距离上次还不到三个月,怎么今日提前来拿功课了?”   月曜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尊主看了少主的功课,认为少主这段时间颇有进近,因此让我等传少主过去,他要亲自考校您的功课呢。”   乔宣:“……”   这是随机抽查呢!   卧槽,他准备了三年的功课,故意学的很慢,心道师父肯定懒的理他,结果这才几天,就来了个突击抽查……   糟糕,自己该不会暴露了吧!   乔宣顿时紧张起来,他心思飞快转动,可如果师父发现了,何不直接揭穿他呢?也许,其实师父没有发现,这仅仅只是个巧合?   不论如何,自己必须稳住,不能慌。   乔宣微笑点头:“好的。”   月曜转身道:“少主请随我来。”   乔宣收敛心神,默默跟在星潼月曜后面,他们走过蜿蜒的河谷,路过一片摇曳的花海,踩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顺着悬空的石阶往上,最后来到一个虚幻美丽的空间。   脚下踩着白岩石台阶,每一个台阶刚好一步宽,台阶是悬空的,台阶下面似星河流转,乔宣走在石阶上,如同漫步云端般,夜空尽头,有一个约百米宽的平台……遥遥可以看到前方负手而立的白衣人影。   乔宣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七世轮回,近一千年的时间,和他二十多年的人生相比,显得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若非必要,他都不太会想起以前的事了。   很多事情,渐渐的就在记忆中淡化……但他初来这里,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色的壳里,艰难的破壳而出,跌跌撞撞的,站都站不稳,落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里,懵懂的抬头看见师父的第一眼。   乔宣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是他这辈子,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   原来自己没有去地狱,竟然还看到神仙了……   这是乔宣第一次见到师父的念头。   后来这个神仙就成了他的师父,教他修炼,传他功法,给他重新做人的希望,在天劫降临的时候,帮他挡下劫难送他转世轮回。   千年过去,自己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如今也是个见过世面的鸟人了。   但师父还是他心目中排名第一好看的人。   如果颜控也算是个毛病,乔宣确实病的不轻,当年他在地球的时候,就喜欢和帅哥谈朋友,后来历经七世情劫,虽然历劫之时没有记忆,但之所以能爱的那么死心塌地,大概和他情劫对象个个都有个好相貌分不开关系……   但唯独师父的美,如此高不可攀,让他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   而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乔宣忘不了,自己被师父托在掌心,当鸟儿养了一百年的日子……师父耐心又严厉,虽然他是个没悟性的蠢鸟,但师父倒也不嫌弃,幸好师父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人,否则乔宣会觉得更丢脸……   无论如何,师徒一百多年,师父再好看,自己也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啊!   他的心中只有敬重!   敬重懂吗?当年还在地球的时候,对他老爹,他都没有这样从内心深处敬重过!   他乔宣可以泡三界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对他的师父动歪心思的!   更别说现在自己无心情爱了。   乔宣怀着虔诚、忐忑、还有点心虚的心情,一步步走到石阶的尽头。   白衣男子立在那里,银色长发垂落下来,乔宣甚至不敢直视,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跪的冲动,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他现在只是一个身外化身,万一要是被师父看出来,不但要被抓回来,少不得又要受罚。   星潼月曜站在石台两侧,就连整日睡眼惺忪的星潼,这会儿也打起精神,小身板站的笔直笔直的。   乔宣上前一步,垂首行礼,道:“师父。”   白衣男子侧首回眸,长发如流银随身而动,他瞳色偏淡,只这样望着对方,便如坠入一汪冷湖,又似身临雪山之巅。   乔宣和师父相处百余年,但每次见到,依然会生出高不可攀之感,连忙低下眼睛,视线落在师父的手上,那修长白皙,完美无瑕的手上,此刻轻轻捏着一枚竹简。   正是自己上交的功课。   乔宣心口提起。   云庭疏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引天地之力,造化万物,可千变万化……你最近有些感悟,让为师看看,你学了一些什么。”   “是。”乔宣低下头,眼睛转了转。   他双手一招,天地灵气便汇聚手中,无形无色,渐渐的变成了一个个雨滴,灵力化作的雨水簌簌而下,乔宣嘴角翘了翘,雨水随风而动,竟化作了一只只透明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可惜只坚持了几秒,便很快的消散在空中。   他故意装作学艺不精!其实身外化身都会了!   乔宣挠了挠脑袋,忐忑不安道:“徒儿最近学会了灵力化鸟,但还不甚熟练,本想等有些成果了,再来给师父看的。”   云庭疏唇角若有似无的上扬,淡色瞳孔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确实摸到了一些门道,进步不少,想来离掌握身外化身之术也是不远了。”   乔宣浑身一僵。   他盯着师父怔怔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这句话是真的表扬,还是在讽刺他……   乔宣只能硬着头皮,用惊喜的声音道:“身外化身之术?!这么高深的法术,我也可以学了吗!”   云庭疏看他片刻,似有无奈之色,终是轻轻一叹:“罢了,你虽进步不少,但仍不可懈怠,这天道之路,终归是要你自己走的……”   说完便转过身。   他看似一步未动,但随着话音落下,身影却越来越远。   转瞬之间,白色身影便消失在视线中。   而乔宣眼前蓦地一阵恍惚,再睁眼,人已经出现在空旷的草地上,就连星潼月曜也都不见了。   ………………   万里之外,云海天宫。   乔宣睁开眼睛,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都是冷汗。   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倒是衬的刚才那一幕,恍然如梦。   所以,师父应该是没有发现吧……   对,一定没有发现!   否则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自己离开?   乔宣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疑神疑鬼,一切都是巧合而已,眼前的事才更重要。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第三日了。   乔宣端坐屋中,忧伤的叹了口气,实在没有办法,自己只能寻个机会开溜了,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此乃下下策,但他也是走投无路了。   正自思索的时候,乔宣眼神微动,门外禁制撤了。   这是江惟清来了。   乔宣低眉敛目,恭敬的行礼道:“剑君。”   江惟清看着他,淡淡开口:“这三日,你可有好好反思。”   反思你妹啊。   乔宣表情真诚的道:“弟子有好好反思,确实不该乱闯,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真的吗?   江惟清却不太信,但他并未多言,只是道:“走吧……”   然话音未落,前方忽的传来一道清朗笑声,身着华服的儒雅男子走了过来,声音温润和煦:“剑君何必急着离开,本君还有些话要同这位小友说。”   江惟清眼神一凝,侧首望去,便看到华澜大步而来。   乔宣也是一惊,有些拿捏不准,华澜所为何意。   该不是回头一想,发现自己话里漏洞太多,明白自己是在忽悠他,想要过来找他问罪了吧……乔宣表情僵硬,警惕的视线落在华澜身上。   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华澜一看乔宣戒备表情,便明白他是有些害怕自己,想必自己当时吓着他了……华澜表情一改,目光柔和的望着乔宣,声音温和悦耳:“小友不必害怕,虽然你误闯禁地,但并非有意,区区小事,本君不会放在心上,况且本君今日来此,并未是为那一日之事。”   华澜声轻颜悦,态度温和,着实没有半分责备之色,甚至还亲切称他为小友……   乔宣慢慢冷静下来,不对,华澜不是来问罪的。   虽然他不了解华澜,但他了解萧律啊!而且综合他听到的消息,华澜帝君是个光明磊落、宽厚仁慈的好神仙,在天界颇有威望,绝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何况自己本就有错在先,以华澜的身份地位,如果他真想治罪自己,绝对没有必要来骗的……   江惟清再厉害也是一个人,难不成还能在华澜的地盘里,轻轻松松的带走自己?   如果华澜不是来问罪的,那么他来是为了什么……   华澜转头对江惟清笑道:“那日一见,我与贵宗这位小友一见如故,因此想邀请他留下小住时日。”   乔宣瞬间明白了。   八成是因为自己那一日的表现,让华澜想起过往了,导致他无法干净利落的处置自己,但自己出现在那里又确实蹊跷,华澜不可能轻易放自己离开,于是动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华澜目前对自己,是有一定容忍度的,所以不来硬的来软的,选择这样的试探方式。   这想法其实很容易理解的……华澜做了个自己的傀儡,显然是对自己念念不忘,这要是别人闯了,肯定是死无全尸的下场,但如果是一个神似心上人的人闯了,不双标那就不是人,自然应该宽大处理嘛!再不济也要谨慎一点处理……   想清楚这一点,乔宣顿时就不怕了。   江惟清闻言,似乎有些意外,他沉思片刻,客气的拒绝道:“我等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着实不便过多叨扰。”   华澜虽然被拒绝了,却并未露出不悦,而是微微笑道:“剑君如果有事,本君实不便挽留,但小友是否愿意留下,何不问一下他的意见呢?”   江惟清闻言,瞳色微冷。   华澜若无其事的看向乔宣,和颜悦色道:“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白衣剑君在左,锦袍帝君在右。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让步……   忽然间,焦点就落在了乔宣的身上。   乔宣表情有一瞬间僵硬,他刚才还在走神呢,这一眨眼怎么皮球就踢回来了?!   江惟清显然是要走,但华澜却要留,而且看华澜的意思……是要听自己亲口回答……   但是……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乔宣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惟清,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华澜。   心中思绪转的飞快。   如果他选择江惟清,故事线应该是这样的:   自己和江惟清离开→在归元剑宗被逼修炼→意外暴露身份→江惟清要求和好→自己拒绝复合→被江惟清一剑穿心。   江惟清危险指数:★★★★★   如果他选择华澜,故事线应该是这样的:   自己和华澜留下→和华澜虚与委蛇→继续寻找山海图→成功前往凡界。   就算自己运气不好,被华澜发现了身份,以华澜的性格,也不可能伤自己性命。   华澜危险指数:★★★   江惟清是个偏执狂,性格实在难以捉摸……但华澜就不一样了,和华澜周旋,至少自己有信心保住小命。   而且和江惟清离开,自己再无机会去凡界,还不如现在留下做客,光明正大的寻找山海图。   怎么看都是华澜的提议更吸引人啊……   虽然乔宣看似想了很多,但其实也就在一念之间。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惊喜之色,眨眨眼睛道:“小,小仙仰慕天宫已久,真的可以留下小住吗……”   嘿,这不过是我乔少的权宜之计,等我去了凡界,你们全都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   历劫工具人·江惟清·危险指数:★★★★★   历劫工具人·华澜·危险指数:★★★   江惟清&华澜:??? 第11章 试探   乔宣一说完,便低眉敛目做鸵鸟状,根本不敢去看江惟清。   江惟清浑身气息冷冽,缓缓开口:“你确定要留下?”   华澜立刻上前一步,打断江惟清,慢条斯理的微笑:“既然小友愿意留下,剑君又何必强人所难?剑君放心,只是小住一段时日而已,到时本君一定将他完好无损的送回归元剑宗。”   江惟清薄唇抿起,冷冷看着低着头的少年。   果然,之前的所谓反思认错,都是敷衍应付之词,只要给一点机会便又不知轻重,华澜这里岂是你可以放肆的?   这般不识好歹的小辈,自己管他作甚,他想留就留,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自己本不该在意的……   江惟清定定看乔宣片刻,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忽的转头对华澜道:“既然帝君盛情,在下也不好阻拦,只是送他回宗这般小事,岂能劳烦帝君?在下便在此等候十日,十日后再带他一同回去。”   江惟清说完又对乔宣淡淡道:“虽然帝君宽宏,不计较你的过错,但你去之后,切记不可胡闹,忘了身份尊卑。”   乔宣一怔,在他的设想中,像自己这般不知好歹的晚辈,以江惟清的性格定然是不会再管,任由他自生自灭才对,却没想到江惟清宁可等他十日,也要亲自带他回去,这……更坚定了他留在这里的决心!   老子才不会和你走呢!   华澜微笑解围:“剑君过于严肃了,小友刚刚飞升,见什么都新鲜,多点好奇心也是正常,过些时日便好了。”   江惟清一字字道:“最好如此。”   华澜侧首对乔宣笑道:“我们走吧。”   乔宣恭敬的对江惟清行礼:“弟子谨记剑君教诲。”   然后缓缓从江惟清身边走过,尽管江惟清一言不发,但乔宣紧张的浑身都绷紧了!   直到离开了这里,没有变故,乔宣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峰回路转啊!   没有想到华澜这么给力……   他落后半步,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华澜的侧颜。   男子和萧律不太一样,但似乎也有着相似之处,一样的天潢贵胄、矜贵儒雅……乔宣视线下移,忽的脚步一顿。   华澜的腰侧上,挂着一枚玉佩。   一枚普通的、陈旧的、毫无灵力、色泽黯淡、甚至破损了一角的玉佩。   原来你竟然还留着。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你将随身玉佩送予我,让我再等一等你,等一切结束,你要光明正大的同我一起,带我从这里走出去,一起去看遍万里河山……   你说你定不会负我。   可惜我没能等到。   大火淹没凤梧宫的那个晚上,玉佩被摔落在地,和我一起葬身火海,我以为早不在了。   乔宣微微沉默。   如果说之前都只是猜测的话,直到此刻,他心中再无丝毫怀疑,华澜就是萧律。   华澜回头一看,发现少年忽的停下脚步,似乎神色有些低落,担心他是害怕自己,连忙压低声音,温和笑道:“怎么了?如果还是为之前的事情担忧,尽管放心,我已说过不会计较,自然言出必随。”   乔宣蓦地回过神,垂眸敛去眼中神色,露出一个腼腆笑容:“不是的,我自然是信您的,只是担心我这样离开,剑君恐怕不悦……”   华澜释然笑道:“无妨,如果他要责备你,我会替你解释的。”   乔宣连声道谢。   江惟清的心思谁知道呢,又不是你解释就有用的,不过他也不是真的担心江惟清。   他望着华澜儒雅俊美的面容,堂堂天界帝君,能为我这等小仙放下身段,委实不容易了……不过抱歉,我可能要利用你一下了,想到这里,乔宣难得有点心生愧疚。   但话说回来,你当初许诺我的一切,都未曾履行……如今我找你帮个小忙,还迟了整整一千年,就当是你还我的好了。   而且我也不要你的帝后之位,只是借你神器一用,从此前尘恩怨一笔勾销,其实是你赚了啊!   这样一想,乔宣就没多少心理负担了,他笑眯眯的往前,跟上了华澜的脚步。   ………………   乔宣跟着华澜一路走来,路过繁华的亭台楼阁,最后来到了一座华美宫殿。   这宫殿全是由白玉打造而成,雕梁画栋,精美非常,陈列摆设俱都不凡,即便行走之间,也能感受到仙灵之气萦绕,灵气充裕堪比修炼圣地,真真是奢华无比,华澜成神十几万年,又是龙神,底蕴确非一般神仙可比。   两名仙侍恭敬的候在里面。   华澜对乔宣笑道:“你就住在这里吧,想要什么,或者想去哪里逛逛,和他们说声便可。”   乔宣恭敬的道:“多谢帝君。”   华澜摇头笑道:“不必客气。”   客气是必须要客气的,乔宣笑的眼睛弯起来,虽然华澜就是萧律,但并不代表着他就可以放松大意了。   如今华澜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之所以要将自己留下来,无非是对他产生了怀疑……自己当时说的借口,傻子才会相信呢,华澜会怀疑十分正常。   因为自己故作旧态,华澜暂时放下了杀心,但这种事儿他不弄清楚,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自己离开呢?   乔宣可不会被前世情缘蒙蔽了头脑,认为华澜这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如今不过是在彼此试探。   自己必须要掌握好这个度,才能在不被华澜发现身份的情况下,成功达成目的。   华澜没有久留,很快便离开了。   乔宣放松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打量着四周,反正他就是个没开过眼界的土包子小仙嘛。   完全符合人设!   宫殿一圈转了下来,乔宣发自内心的感慨,不愧是凡界当皇帝天界当帝君的,华澜真真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和一般苦修避世的神仙就是不一样。   他很欣赏他。   虽然心中恨不得现在就去寻宝,但身边还有两个仙侍呢,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还有十日时间来得及的!   乔宣笑眯眯的,回头看向跟着的仙侍,腆着脸道:“我饿了,请问有吃的吗?”   天界美食,他眼红很久了!之前宴会上尝了些,但没有过上瘾,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不吃白不吃!   他现在可是华澜的贵客呢!   虽然乔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但两名仙侍并未露出任何鄙夷之色,而是恭恭敬敬的笑道:“公子稍等。”   乔宣悠哉悠哉的坐在院落里,这院子里有花鸟游鱼,还有一棵巨大的仙槐,上面缠绕着仙藤,仙藤上点缀着朵朵小白花,坐在下面阴凉舒适,风景怡人。   没一会儿仙侍就回来了,他们一人端着一张玉盘,身后一群仙鹤鱼贯而入,每一只仙鹤都稳稳刁着一张玉盘,各色美食仙酿摆在上面,它们低头将玉盘小心放在石桌上。   乔宣视线扫过那群仙鹤,忽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其中一只仙鹤看到乔宣,也是动作一僵,差点把盘子给打翻了,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它低头露出不忿的目光,刚才看见乔宣那悠哉惬意模样,气的它差点把盘子给砸在乔宣头上!那一日自己被帝君发现,不但好处吐了出来,还被罚做苦役一年,端茶送水,清理杂草,鹤生悲惨……如果不是这个可恶的家伙,自己好好一只无忧无虑的仙鹤,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而这个可恶的家伙,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还大摇大摆的成了帝君的座上宾,简直岂有此理!   帝君一定被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被欺骗了!   乔宣垂眸喝了一口仙酿,轻咳一声,刚才差点漏出破绽了,虽然这蠢鹤坑了自己,但自己若现在找它麻烦,岂不是不打自招,而且看样子它过的并不好呢……   嗯,这样他就安心了。   乔宣美滋滋的就要开始大快朵颐,视线扫过满桌美食,落在一道不起眼的菜上面,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毫不犹豫的伸出筷子夹了一口,恩恩,味道和在凡界的时候差不多。   不错不错。   华澜真是有心了啊……   ………………   另一边。   华澜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中,一个时辰之后,一名仙侍恭敬的走了过来。   华澜抬眸看去,神色无波无澜,道:“他做了些什么?”   仙侍匍匐在地:“公子先是在殿中逛了一圈,啧啧称叹,似很是惊奇,随后便说饿了,我们按照您的吩咐上了菜,很是对他胃口,吃的第一个菜是酒酿芝麻圆子……”   华澜眼神陡然一变,随即很快恢复平静,淡淡开口:“你先出去吧。”   那仙侍立刻闭口,倒退着走了出去。   华澜视线落在桌上的玉佩之上。   那玉佩色泽黯淡,一角破碎,既不是什么法宝,也不是什么灵玉,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块凡间玉石罢了……但这却是华澜唯一从凡界带回来的东西。   他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呢?   大约是从那一日误入桃林开始的吧。   那一日他同往常一样,来到了容太师家中。   虽然为了不让镇国将军起疑,他表面疏远了同容太师的关系,但暗中却和容家联系密切,时而乔装身份去容家商议事情。   身为一个没实权的傀儡皇帝,在宫中他需步步为营,在外需伪装昏庸无能,假装不知母亲为何而死,假装听话懦弱没有主见……他已习惯了伪装,因为只有让那对兄妹知道,自己不仅没有威胁,还有利用价值,他才可以活下来,才有——报仇雪恨斩除奸佞的机会。   忍辱负重,对他来说,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很多话无人可说,很多事只能埋藏心底,也只有在老师家中,才可以有片刻放松。   容太师身为他的老师,不仅教导他读书识字,还教导他通明事理,一直给予他鼓励支持,可以说如果没有容太师,也没有他萧律的今天。   在萧律的心中,容太师如同他的父亲,容侍郎便是他的兄长。   这一日来的有些早。   老师与容兄有事尚未归家,他闲来无事在花园转了转,意外嗅到沁人酒香,下意识的顺着酒香,沿着蜿蜒的林间小径,路过一片桃林,来到了一个清幽小院的边上。   这里在容府深处,他以前未曾来过,没有想到一时走神,竟然走了这么远,担心误闯女眷居所,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的听到院中传来噗通一声响,似乎有人摔倒了,传来一声少年闷哼。   萧律出于担心,匆忙推门而入,便看到一个少年抱着酒坛子,面朝下摔的个灰头土脸,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却半天没有爬起来。   原来少年不能行走。   萧律立刻走过去,将少年抱起放回在轮椅上,少年随意的擦了一下脸,仰起头,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笑容,说谢谢。   那个笑容,如此干净纯粹,像是清澈水面拂过柔软的风,那双眼睛,如此漆黑剔透,犹如无暇玉璧上悬挂的明珠。   这一幕,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   让他有片刻失神。   许是因为这一瞬间的心动,萧律没有离开,而是问他,你在做什么?   少年大约是很少见到外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好奇,但却没有半分戒备,他似乎很高兴有人和他说话,兴奋的说,这是他做的桃花酿,这里的桃花每年都开的很好,他最近搜寻了一本杂记,里面记载了一种桃花酿的制作方式,他刚刚做好了一坛,准备找个地方挖个坑埋起来,这样明年就可以喝了,谁知道刚才不小心摔倒了,说着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   萧律不由笑了,他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铁锹,道:我来帮你吧。   少年连忙拒绝,说怎么能麻烦你呢……   萧律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温和笑道:我也不是白做的,明年酒出来了,我要分走一半,你没有意见吧?   少年听闻此言,怔了片刻,随即弯起眼睛,爽快的道好啊。   说着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萧律挖坑。   挖坑埋酒这种事,萧律以前未曾做过……但今日却不知怎么,这般粗活却做的甘之如饴,额头沁出少许汗,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在皇宫之中,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需深思熟虑,就连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只需风吹草动,便会立刻惊醒过来。   但这里清幽雅致,少年干净纯澈,宛如世外桃源,在少年的眼中,他也不是皇帝,只是个意外闯入的客人。   他以前从不曾像此时此刻般,放下一切警惕和戒备,不去担心危险和算计,不去想自己的身份和背负的使命,只是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无所顾忌的,做一件自己不应该做的事情。   这种感觉,竟前所未有的好。   萧律猜到了少年身份。   他知道容兄有个小儿子,从小身体虚弱,腿脚不便,平日从来不出门去,一直养在府中不见外人。   之前他并未好奇过对方,可今日意外一见,却难得的有些不舍离开。   少年的世界格外的简单、干净、纯粹……和他的世界截然不同,却仿佛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他想要在此多驻足片刻。   但是酒埋完了,萧律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微笑望着少年,正想要作别之时,少年却先开口了。   少年看着他说:你要不要留下歇会儿,喝口茶,下盘棋。   少年双眼亮晶晶的,带着期待的光芒,与其说是挽留他,倒不如说是想要自己陪陪他,大概,他平时真的是太无聊了。   萧律哑然失笑,他欣然应允,说好啊。   事实上,他也不想离开。   他们一边下棋一边闲聊,萧律这才发觉,少年虽然不出门,却博览群书,见解独到,十分聪慧狡黠,这一盘棋自己竟还输了半子。   少年洋洋得意,骄傲的如同一只小孔雀,说你不要气馁,爹爹也下不过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确实挺厉害的,虽然输了棋,但萧律却没有半点不快,如果少年高兴的话,自己就是多输几盘也没有问题。   耳边是少年笑声,鼻端是酒香余温。   半日时光,转瞬即逝,萧律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等容侍郎找过来的时候,天色都要黑了。   容侍郎一看萧律在这里,唯恐容宣冲撞了他,正要斥责容宣的时候,萧律连忙开口阻止,说是自己不小心误闯,不怪容宣。   容侍郎见他不计较,又心疼小儿子,只责备的看了容宣一眼就作罢。   萧律知道这回自己是真的该走了,他转过身,将将走到门口,少年清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以后还会来吗?   萧律回首对上少年双眸,心跳蓦地停了一瞬,眼神不由的温柔下来,说:好啊,你说起的那本寻不到的百山居士手记,我刚好有一本,下回给你带过来。   少年闻言,眼中露出意外惊喜的光芒。   萧律被少年的喜悦所感染,就连自己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虽恋恋不舍,他还是和容侍郎离开了。   他今日来其实是有正事的,镇国将军一脉向来贪赃枉法,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萧律最近抓了他其中一个手下,想要顺藤摸瓜将镇国将军拉下马,但这事并不简单,要从长计议,还需和老师及容兄商议一番。   他们商议了一夜,萧律离开的时候,特意和容侍郎说,不希望容宣有负担,希望容兄替他的身份保密。   容侍郎笑着答应了他的请求。   萧律回到宫中的时候,已是深夜,天空如黑幕沉闷压抑,令人透不过气,这是奇怪的是,这天夜里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少年灿烂明媚的双眼,就好似暖阳驱散阴霾。   一夜好梦。   时隔几日,萧律再次悄悄前往太师府,但这次出门之前,他特意带上了少年久寻不到的孤本。   他将孤本带给少年,少年高兴的像是得了宝贝,漂亮的眼睛里似有星辰闪耀,萧律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   哪怕只为这瞬间笑颜,他做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他想要少年能一直这样笑着。   没有烦忧,简单纯粹。   自那以后,萧律来容府越发频繁,借着商议事情的机会,每次都会刻意抽出时间,去容宣那坐上片刻,给他带些孤本、杂记、小吃……费心搜罗讨少年欢心的东西,只要少年一个开心的表情,萧律就觉得一切都甘之如饴。   这里如同一方净土,令人沉醉,留恋。   是他的世外桃源。   容侍郎开始还有些担忧,怕容宣不懂事冲撞他,后来见他们相处融洽,又见容宣难得开心快乐,便也没有阻止他们来往……只是委婉的告诉萧律,你最近来的过多了,需得小心注意,可不要被人发现了。   萧律说不会的,他每次都很小心。   而且,他们的计划也进行的很顺利,他们暗中策反了几个镇国将军的手下,手中握着不少证据,只等有个合适的机会,定要让那个乱臣贼子万劫不复。   到时候,自己便不用如此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见容宣了。   萧律如此期望着。   又是一月过去。   这天夜里萧律正要出去,他昨日特意从贡品里面,搜罗了几个精巧的小玩意,想着带去给容宣解闷,容宣定然会喜欢的……   萧律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但还未出门,心腹手下忽然进来,告诉他大事不好了!   容太师的一名弟子,因贪污受贿逼死良民,事发之后被镇国将军的人擒了,连夜拷问,对方却供认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容太师指使!说容太师为人表里不一,表面清正廉洁,却向学生们索要好处,贪得无厌,自己虽然受贿颇多,但大多都献给了容太师,其实自己所剩无几,他受不住拷打,甚至留下千字血书一封,直指容太师卖官收钱,贪赃枉法!   萧律勃然大怒,老师品行如何,他最是清楚不过,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之所以会这样,恐怕还是他们的计划败露了,所以镇国将军先发制人,倒打一耙,将他做的那些贪赃枉法之事,栽赃陷害到容太师的身上!   萧律焦急不已,然而羽翼未丰,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师背负污名,自己却无能为力。   镇国将军一手遮天,不顾朝臣反对,将容太师抓进狱中,第二天大摇大摆进了宫。   萧律忍住心中怒意,假装并不在意,谁知镇国将军忽的锐利目光看着他,凉凉开口:陛下最近不是常去容家吗?臣还以为陛下和容家关系不错,怎么也不问一问?   萧律对上对方,冰冷如毒蛇的双眼,彻骨凉意流转全身。   他去容家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第12章 恍如初见   三日后,容太师“畏罪自杀”。   萧律踏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看着老师的尸体,想起老师一身正气,却连死,都要被万人唾弃,而罪魁祸首却一副遗憾模样,还在他身边虚伪感慨,没有想到容太师竟真的是这种人。   这一刻,萧律心底无比的愤怒。   他恨不得直接抽出剑,斩杀了这个人!   贪赃枉法、目无尊卑、欺上瞒下、草菅人命……这些都是你做的事情,你不但做着这些事情,还想取代孤做这个皇帝!   然而萧律深吸一口气,他终归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现在动手只是送死而已,而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能替老师沉冤昭雪,不能替母亲报仇雪恨,不能还这天下海晏河清。   他只能忍。   这个人是故意的,他这样做,就是杀鸡儆猴,让自己看看,帮自己的人是什么下场。   让自己知道,只有安安分分做一个傀儡,才有活命的机会。   萧律便如他所愿,让他以为自己害怕了,屈服了。   让他以为自己不过一时冲动、一时不甘,但现在不敢了。   那天以后,萧律没有再去过容府。   他的一时大意,害死了老师,他不能再连累容家了。   他以为自己的忍耐和退让,能够让敌人暂时收手,谁知……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残忍和无情。   那一晚,是个雪夜。   当他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萧律看着满地的尸体,痛不欲生,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身为帝王,却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他发了疯般的去了每个角落,想看看有没有还活着的人,哪怕还有一个人活着也好……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最后他来到那个清幽的院落,他小心守护的心中净土,此刻鲜血染红了鹅卵石铺就的路面,萧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刀尖残忍的将少年钉在地上……萧律的呼吸都凝固了,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仿佛一步之遥,是无边炼狱。   过了许久,萧律终于一步步走过去,颤抖着将少年拥入怀中,然后他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穿着少年衣服的是他的贴身小厮。   他的少年,还活着。   这一刻,浑身冰冷的血液,似乎重新有了温度……萧律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人,他纵马跃入纷飞的大雪。   雪花飘然落下,寒风凛冽,如同刀刮在脸上,但萧律浑然不觉,不顾侍卫的劝阻,终于在一个幽暗的巷子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   萧律的眼眶蓦地发热,他毫不犹豫将少年抱起,少年身子冰凉,眼睫上都是雪,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灰暗的双眸陡然,燃起了一小簇火花,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求你,带我回去,好吗?   他在哀求他。   求他带他回家。   萧律以前从未拒绝过少年任何一个要求。   可是这一次,那一个好字,却怎样,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办法告诉少年,你已经回不去了,因为什么都没了。   他没有办法,告诉他这个残忍的真相。   ………………   萧律将少年带了回去,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宅院。   少年昏迷了几日,终于醒了过来,萧律忽然有些害怕面对少年,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他还是去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少年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定定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陛下,您会为我们报仇的,对吗?   萧律震惊不已,他从未和少年说过自己的身份,可这一刻他看着少年剔透双眸,陡然意识到,少年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的多,他也许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什么都不说,可越是这样,便越加令人心疼怜惜……   萧律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良久,他回答了一个字:是。   即便你不开口,我也不会就此罢手,陈家,必须为此血债血偿!   萧律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少年。   没有半分隐瞒。   容太师清正刚直,容家因为选择帮助自己,而被镇国将军盯上了,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无论如何,他们的筹谋被发现了,容家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   此事非他所愿,但却因他而起。   萧律内心自责痛苦不已,他说完这些,甚至不敢去看少年双眼,不敢面对少年怨恨的目光,他以为少年会怪他恨他……   但没有。   少年只是静静看着他说:陛下,我不恨您。   萧律怔怔看着少年。   少年目光如此澄澈、明静、坚定。   他是最干净纯粹的白雪,陡然家破人亡,面临狂风骤雨,但他没有怯弱逃避、自怨自艾,而是坚强的面对现实。   他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   萧律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少年哪怕身躯羸弱,骨子里依然是铁骨铮铮容家人,而不是一经风雨便摧折的娇花。   如此的,吸引着他。   ………………   萧律如今自身难保,如履薄冰,不能时时出宫,担心不能护容宣安全,一段时间后他来见少年,要将他送出京城远离是非。   可是少年拒绝了他。   执着坚定的表示要留下。   萧律知道少年不想走,理解他不愿逃避的心情,但留在京城很危险,少年的坚持让他十分为难……思来想去,萧律提出了一个建议。   世人都道容宣已死,如果容宣扮做男宠入宫,谁能想到,他的男宠会是容家最后的血脉。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萧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而且若是这样的话,自己也能时时见到少年……萧律为心中一闪而逝的私欲而感到羞愧。   但这个方法实在有辱容宣身份,他压下心中不可见光的渴望,还是打算将容宣送出京城……   谁知容宣答应的十分干净利落。   哪怕萧律劝他再考虑考虑,不必急着做决定,但容宣的心却没有丝毫动摇,事到如今,如若不能洗刷容家冤屈,区区身份又有何重要。   他只想亲眼目睹仇人伏诛。   在哪里并不重要。   最终,萧律答应了他的要求。   将他带进了宫中。   皇宫之中形势复杂,太后和皇后一掌遮天,虽然将容宣带进了宫,萧律却不敢有过多关照,唯恐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但只要有机会,他总会过去看一看,给少年带些解闷的玩意儿,陪他聊天下棋喝茶。   萧律从出生开始,这条路便注定遍布荆棘,充满血雨腥风尔虞我诈,但唯独在少年这里,可以得到片刻心中宁静。   只有少年所在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他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   令他心生向往。   萧律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喜欢着这个少年,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了。   喜欢和他一起的每分每秒,喜欢他对自己露出的每个微笑,喜欢他眼神清澈看着自己的模样……喜欢他的一切。   在夜深人静,偶有气馁,想要放弃,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是少年的陪伴、守候,让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放弃。   他不能背弃对他的承诺。   他答应要为他报仇的。   尽管不能日日相见,但只要想到,他们就在同一座围城之中,萧律心中便仿佛安定下来。   这份心意隐藏心底,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少年遭逢剧变,家破人亡,寄身一隅……此刻自己若说出这番心意,难免会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也是对心爱之人的不尊重。   所以萧律克制着自己,只是同往常一样,像朋友般和少年相处。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输。   因为输了,他所有坚持和想要守护的,都会不复存在,包括他心爱的少年。   有一日皇后突然宴请萧律,还亲自为他做了一桌饭菜,萧律表现的十分惊喜喜悦。   虽然是仇人之女,但这个女人喜欢他,为了能够赢,他也可以不择手段。   只有安抚好皇后,才能让将军和太后对他放心,但让萧律意外的是,皇后却意外提到了他的男宠,这让萧律产生了警惕,尽管这次他伪装的很好,但也许还是引起了女人的怀疑。   萧律决定暂时远离容宣,只安排心腹太监看顾容宣。   此时他的筹谋也到了关键时刻,镇国将军的肆无忌惮,让越来越多的人投靠于他,朝堂之下暗云涌动,萧律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容宣,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等他铲除敌人成功掌权,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心爱少年在一起了……   终于,这一天就要来了。   动手前夜,萧律去见了容宣。   少年看起来虚弱了不少,萧律心疼自责不已,觉得自己疏于对少年的照顾,但是少年反而宽慰他,双眼明亮温柔,说自己向来如此不要紧的……   少年一直都是这样的。   哪怕居住在深宫一隅,孤单冷寂,生活清苦,但他从未有任何不满,不向自己提任何要求,安安静静的,甚至还在自己烦忧的时候,耐心纾解他的心事。   一个人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外表,更在于内心,少年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支持着他帮助着他,让他心中怀有光明希望。   可是自己却让他受苦了。   要离开的时候,萧律轻轻将少年抱起,少年身躯比以往更瘦弱,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这一刻,涩然之意充斥萧律的胸腔,有些话盘踞在舌尖口上,却怎么都问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缓慢而坚定的望着少年,一字字说: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好不好。   少年听到这句话,双眸蓦的亮了一瞬,灼灼望着他:真的要结束了吗?   萧律道:是的。   少年高兴极了,眼中燃起了久违的耀眼光芒,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才意识到,萧律后半句话的意思,脸色顿时羞赧的红了。   但他却没有逃避,而是认真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萧律的心口一片炙热。   再也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令人开心的事了。   萧律动情之下再次抱住了少年,眼神温柔,郑重的将自己佩戴了十几年的玉佩取下,小心翼翼交付到少年的手中,一字一句的承诺:我定不会负你。   再等一等我……   明日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光明未来、广阔天地。   我要带你看遍万里河山。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谢谢你陪伴我。   谢谢你出现在我眼前。   我这一路充满崎岖,走的不甚容易,唯独你的出现,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萧律起身离开了这里。   他满怀抱负,充满希望,明夜就是决一死战的时刻,成了,他就是真正的帝王,可以和心爱之人,相依相守。   为了这一天,自己等待了太久。   第二日,萧律以要事为由,招镇国将军入宫商议,这宫中尽皆陈家的人,镇国将军自由出入皇宫近十载,他早已放松警惕,以为自己是个被斩除了爪牙的猫,只会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人总会在日复一日中,对原本可能发生的危险放松警惕,栽倒在他认为最不可能栽倒的地方。   而萧律隐忍十数年,不过是为了这一日。   皇太后在自己的宫殿赏舞,侍婢们跪在地上替她捶腿,给她剥葡萄,旁边的桌上摆着美酒,她看到镇国将军进宫了很高兴,招呼兄长坐下,两人说说笑笑,兄妹二人在皇宫中随性自如。   好似他们才是皇宫之主,而萧律这个皇帝不过是个摆设。   谁也没有将萧律放在眼中。   直到无数道利箭射了过来,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两人射成了筛子,一切结束的如此猝不及防。   萧律走进来的时候,镇国将军还剩一口气,他睁大双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里面有着怨恨、不甘,还有无法理解的荒谬,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就这样的死了。   萧律一步步走到镇国将军的面前,冷冷看着这个带给他无数屈辱痛苦的男人,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   从此以后,再无人可以阻拦他。   他沉着冷静的吩咐手下清理现场,又趁着消息未曾传出,安排心腹绞杀镇国将军的手下,面对敌人就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这是你教给我的。   萧律做完这一切,终于想起少年,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告诉他,从此以后不必再躲躲藏藏,从此以后不必再担忧害怕……   恰在此时,皇后的凤梧宫起了大火。   火光漫天。   这并不能令萧律有丝毫动容,这个女人得到消息,聪明的话就该自我了断,自己还能给她一个体面,他现在只想要去见容宣,其他的事都无关紧要……   但萧律刚刚踏出寿康宫的大门,却看到他安排在容宣身边的心腹,浑身浴血的跪伏在他的面前,叩首请罪说属下护卫不力,容小公子被皇后的人带走了。   萧律几乎眼前一黑,他目眦欲裂,毫不犹豫的向着凤梧宫冲了过去。   眼前一片火海,炙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无情的吞没着一切……   萧律想都不想的往里冲,他的少年还在里面,他必须要进去救他出来,他必须要去救他啊……   可是他的手下死死拦住了他,不顾生死的将他拦在了外面。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萧律脚步踉跄的踏入这残垣断壁,失魂落魄的来到那个化为焦土的主殿,看到了那个被烧的面无全非的尸体,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宁可眼前一切尽皆虚妄。   所有一切,都只是他的梦,一场噩梦罢了。   直到他在那具尸体的手中,看到了那枚破碎了一角的玉佩,即便到死亡的最后一刻,也被他的主人牢牢护在手心,仿佛是在最后一刻,唯一被珍视着想要留下的东西……   萧律抬起头,好像有眼泪流下来。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泣的。   可原来还是会的。   我们就要成功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呢……   只要再等我一天,就好了啊。   一天。   就好了。   到时候,我就可以亲自带你离开那里,我会亲口告诉你,你的仇已经报了,你再也不必忍耐了,我会给你这个世上最尊荣的位置,我会遍寻天下名医为你治病,我会带你看遍这万里山河,我还有很多想要和你一起做的事情,我希望我以后的人生都有你的存在……   我对你的许诺,还没有实现呢……   你怎可以,就这样离开。   萧律浑浑噩噩的,他不知自己最后是如何离开的,他甚至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这一瞬间,好似自己所有的隐忍和努力,都失去了意义一样。   他的手下将皇后宫中的人都抓了过来。   曾经狐假虎威的侍婢太监们,一个个痛哭流涕的跪在他面前,没了主子,天塌了,他们只想要求生,说他们对容宣做的事情,都是皇后指使,他们不敢不从啊!   萧律这才知道,容宣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来在容宣入宫后不久,皇后就召见过容宣,还罚容宣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可是萧律想起来,第二日自己去见容宣,容宣卧床休息,却只说自己受凉了有些不适,没和他说过半句皇后的不是……   原来皇后早就察觉,自己对容宣的心意了。   哪怕自己再小心谨慎,但皇后还是察觉了,也许这便是女人的直觉。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皇后一直暗中磋磨容宣,所以容宣才经常生病,不是因为他身子弱,而是因为他一直在受伤,但即便如此,他也从不肯同自己说起这些,因为他不想让自己为此忧心。   萧律发了疯般斩杀了皇后宫里所有的人!   杀光了。   萧律走出凤梧宫。   最后一剑抵在他的心腹太监的脖子上。   这是他安排照顾容宣,替容宣送药的人,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萧律声音嘶哑,双目通红,问:为什么不说。   太监恭敬跪在那里,分明被剑抵着脖子,但表情却很平静,似是早已预料到今日一切,轻声细语的解释:是容小公子不让奴婢说的,他说陛下日理万机,身上背负的担子太重,分不得神,不要拿这些小事让陛下为难。   萧律勃然大怒,剑尖往前一寸,声音嘶哑的道: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说!   太监一动不动,只机械般的道:奴婢有负陛下所托,未能保护好容小公子,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萧律拿着剑的手在颤抖。   忽然,他松开了手,手中的剑,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你确实罪该万死,你不该让容宣被抓走,你不该……   可萧律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此时此刻,所有残忍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办法继续自欺欺人,自己当真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吗……   看着少年一日日的虚弱,看着少年柔声说没有事,自己为何不敢再多问一句……   为何不敢,把残酷的事实给揭开。   容宣作出了这样的选择,他的手下也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即便知道真相了又如何?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他所行走的这条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而自己,默许了他们为自己选的路,懦弱的选择了逃避,欺骗自己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等他成功了,一切便都好了……   直到皇后宫人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如同利刃一般,刺在他的心上,终于将他所逃避的一切,血淋淋的展现在他眼前,让他直视残酷的真相,原来少年承受的磨难,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即使杀了那些人又如何,却也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少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但他独自咽下所有痛苦,从来不说不怨,只把最后的一面留给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随心所欲,说了这些,除了让自己痛苦自责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想要他痛苦为难,所以宁可一个人承受这些。   他陪着自己走过这漫漫长夜。   燃尽自己的生命,只为给他的心一个栖息之所,让他可以继续往前不要回头。   可自己,却让他死在凤梧宫的大火之中,连弥补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律无法原谅自己。   他是少年悲剧一生的源泉。   若非自己,容家不会满门被灭,容宣不会屈身入宫,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可是少年从不怪他,他临死前,都守护着自己给他的玉佩,他是不是在最后一刻,还在等着自己来救他呢……   萧律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到少年在向他呼救,可是无边火海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阻隔了他们,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死去,被火焰所吞没,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半步……   又有无数次午夜梦回,萧律一次又一次的质问自己,如果那一日,自己没有推开桃林小院的那扇门……   如果那一日,自己不顾少年的请求,强行将他送出京城……   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选择重来的机会。   想要奢望留下片刻温柔,最终却葬送了一切,什么都不能留下。   为了一己私欲,一晌贪欢。   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五十年过去。   萧律已成为名副其实的盛世之君,再也没人可以令他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他已经拥有一切了,可是夜深人静之时,无能为力的绝望总会淹没他。   他终归护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是一个失败者。   如今他老了,头发白了,身体弱了,但在他记忆中的少年模样,永远停留在那最干净纯粹一刻,他很想去对着少年亲口说一声,你看,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事都做到了,我说过要做一个心怀天下的明君,还这世间太平海晏河清,我说过要让民有所养子有所依,我还说过要给你容家一个流芳百世的名声……   我做的事你都看到了吗?   可唯独有一件事,我怎么都做不到,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让你陪伴在我的身边,去看遍这万里河山。   我没能保护好你。   让你等我太久太久。   萧律闭上眼睛,他以为他这漫长一生,终于要结束了,可谁知再次睁开眼睛,却苏醒在天宫之中。   原来,他不仅仅是南樾国的国君萧律,还是天界的华澜帝君。   他所以为的漫长一生,不过是他闭关悟道之时,意外的一场轮回渡劫罢了,区区七十余年,于他十几万年的寿命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沧海一粟,凡人一生如此短暂,爱恨嗔痴皆如过眼云烟,本该没什么可以留恋的……   身为天界帝君,尊为神祗,更不该贪恋一世凡间情缘。   华澜知道自己应该放下的。   他已不是萧律,容宣早已转世,即便再执着于此,也毫无意义,可是……心底终归有着一丝遗憾。   爱而不得,原来是这般滋味。   这大约便是他历劫悟道的代价吧。   身为龙族,华澜从诞生之初,便站在三界生灵之巅,成神之路一帆风顺,不知何为人间疾苦,不懂人类七情六欲。   也许是这一路太过顺利,过满则溢大道有缺,始终无法更进一步,直到他去人间走了这一趟,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懂了很多以前不懂的情感……天道让他知道,这三界万般生灵,都有其缺憾,不懂缺憾又如何懂得珍惜,哪怕成神了,你也会有你求而不得的东西。   这便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有些感情,不是你想遗忘就可以遗忘,不是你想放下就可以放下,你在得到什么的时候,必定就会失去一些东西。   一直往前走,总会有所错过,这些错过……会成为你人生路上,永不褪色的痕迹。   华澜回了一趟凡界,取回了那一枚被埋葬的玉佩,他终归还是生了情妄。   偶尔,华澜也会忆起凡界往事,不知少年如今是何身份,过的如何,他有数次忍不住想要去查探,然少年已轮回转世,有了新的人生,甚至可能有了新的爱人,他如何能强行出手,只为满足一己私欲而坏他轮回呢。   同样的错误,他不能再犯。   你早已忘了我。   但没有关系,这段记忆,有我还记得。   这份感情不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前进而发酵,像是陈酿的酒而变得越发浓郁。   虽入口苦涩,却沁人心脾,回味悠长。   深入刻骨。   华澜在天宫之中做了一个禁地,按照人间容家的模样打造的,风景清幽安静,他取来万年玉髓制造了一个傀儡,亲手雕琢,一眉一眼都是少年的模样,少年傀儡会像一千年前一样,在自己每次走入那个院落之时,对他笑着说一声——   陛下,您来了。   如此便足矣。   这是无人知道的秘密。   华澜会经常陪少年聊天,和他说起外面的事情,少年总是耐心倾听,不言不语,华澜知道这只是一个傀儡,听不懂自己的话,也无法给自己任何回应……但他不在意,千年过去,天上地下,少年所在,永远是他心底他人无法碰触的禁地。   所以,那一天他宴请众仙,当他意识到有人闯入禁地的时候,他是如此的愤怒。   也是自他归位之后,第一次动了杀心。   华澜看着那个不长眼的小贼,这小贼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但就在他要出手的刹那,少年匍匐在地,抬头看向他,双目泛红,倔强又隐忍的喊了声,陛下……   他呼吸一滞,落入那双清澈澄明的双眼,忽然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仿佛心爱少年,重生在他眼前。 第13章 怀疑   乔宣酒足饭饱, 神色餍足,天宫伙食太好了!他很满意!   想当年他隐姓埋名随萧律入宫,住在一个偏僻清冷角落, 环境差的和冷宫差不多,两人相见都偷偷摸摸的, 萧律也不敢对他太好, 虽然萧律是个皇帝,但自己跟着他的时候,可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现在的华澜就不一样了!   不但是高高在上的天界上神,还有这么一座奢华的天宫, 而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去哪里逛就去哪里逛, 乔宣不由得心生感慨, 要是当初的萧律也能这样……他们根本不会悲剧收场嘛。   但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事,乔宣断没有再续前缘的想法,和萧律恋爱的那一世, 真的是惨的不能更惨了。   不管对方渣不渣, 谈恋爱都不得好死。   这可是惨痛的经验教训啊!   乔宣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要能再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就更完美了……   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眨眼三天就过去了。   这天又到了吃饭的时间, 仙侍们带着仙鹤们鱼贯而入, 一只只仙鹤放下装满美食仙酿的玉盘, 正要飞走的时候,乔宣忽的伸手,一把抓住了一只仙鹤的脚!   那仙鹤没有想到乔宣忽然出手,猛地被拽了下来,一头摔在石桌上,毛都飞了两根出去,它撞的眼泪汪汪的, 回头看向乔宣,满眼的悲愤控诉,为什么又是我啊!   你换一只鹤糟蹋不行吗!   乔宣抱着鹤,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对两个目瞪口呆的仙侍,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腼腆笑容:“我,我以前在凡界,从未见过仙鹤,它真的好美丽啊,我可以摸摸它吗……”   天宫里的仙侍通常只伺候帝君,偶尔有来客,也个个都是仙风道骨的上神,还从未见人提过这般要求……   然乔宣是帝君的贵客,帝君再三嘱咐要伺候好他,只是摸一摸宫中仙鹤,应,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仙侍们也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整理好了表情,恭恭敬敬的   道:“自然可以,公子随意。”   仙鹤一听,顿时露出不满愤怒的表情,尖叫起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是帝君宫里的鹤啊,我就要被欺辱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见死不救助纣为孽啊啊啊啊!”   然而仙侍听不懂,很快就退了出去。   仙鹤绝望的看着他们离开,渐渐放弃了扑腾,心如死灰的耷拉下脑袋,自己又落在这家伙手里了,天宫分明是帝君的地盘,竟让这不要脸的家伙胡作非为……帝君一定是糊涂了!   仙鹤破罐破摔,怒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此刻没有人了,乔宣眉梢一挑,凉凉开口道:“我就没打算放过你。”   仙鹤:“……”   乔宣淡淡道:“上次你拿了我的好处,却骗我去了禁地,害的我差点没命,你说我该怎么报复你才好呢……”   仙鹤委屈的不得了:“你自己要去禁地偷宝,运气不好被抓住了,又不是我通风报信的,怎么能说是我骗你……”   乔宣冷冷盯着他,缓缓道:“我是说——你明知那里没有山海图,却还骗我过去这件事。”   仙鹤一怔,“那里没有山海图?”   乔宣:“……”   仙鹤越发疑惑了,小眼睛眨了眨:“我观察了很久啊,只有那个地方神神秘秘的,帝君还专门设了禁制,山海图那么厉害的宝贝不在那里会在哪里……”   乔宣定定看着仙鹤,半晌,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难不成自己错怪这蠢鹤了?他没有故意诓骗自己,真的以为那禁地是藏宝的,所以才带自己去了那里。   可那禁地分明不是藏宝的……华澜到底会将宝贝藏在哪里?   该不会是带在身上吧?!   仙鹤回过神,终于明白乔宣怀疑什么,虽然自己是想看他笑话,但可绝对没有骗他!自己是个说话算话的鹤,这人以为自己是那种奸诈无耻无信无义的鹤吗?那是对它的羞辱啊!   仙鹤越想越气,正要喷乔宣,忽的一怔,压低声音道了声:“帝君来了。”   乔宣一听瞬间回神,蓦地松开了手,仙鹤飞的比什么都快!它还在受罚呢,若是被帝君看到,误会自己又和这不要脸的人类同谋怎么办?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下一刻。   华澜帝君迈步而入。   男子一身锦衣华袍,丰神俊朗,气度不凡,闲庭信步来到乔宣面前,视线扫过桌面,眼含笑意的道:“准备用膳了?”   乔宣立刻露出乖巧模样,恭敬的道:“是。”   华澜态度温和随意,他轻轻抬手,道:“坐下吧,不必拘谨。”   乔宣笑道:“嗯。”   华澜一手撩起衣摆,在乔宣的身侧坐下,侧眸微笑:“本君刚好也有些饿了,和你一同用膳,你不会介意吧?”   害,这话说的,好像我敢介意一样!   乔宣受宠若惊的道:“当然不会。”   他垂下眼睫,眼神微动,今天的菜除了天界美食,又有好几样人间的食物,都是他身为容宣时喜欢的,看来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华澜是在故意试探他。   自己只需要避开那几样,就不会引起华澜注意,但如今山海图还没有眉目,而自己又只有十日时间,看来突破口只能在华澜身上了,怎样才能让华澜主动带自己去呢……   实在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了。   乔宣夹起一块桂花糕,弯起眼睛,惊喜的道:“帝君这里也有桂花糕,我还以为来了天界,便再吃不到凡界的食物了!”   华澜眼神柔和,温声笑道:“本君也曾在人间游历,虽然凡界食物无甚灵气,也不能有助于修炼,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乔宣用力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不怕让帝君笑话,虽然小仙已飞升天界,可甚是怀念凡界美食……”   华澜望着少年清澈灿然的双眸,神色有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宠溺,哑声道:“你若是喜欢,本君可以让人一直给你做。”   乔宣咬着桂花糕,眼神有片刻恍惚。   眼前的男子眉目儒雅,俊美如神,好一个天潢贵胄美男子,当初萧律也是这样的,不但有着副好相貌,还风趣幽默又体贴,会变着法子讨自己的欢心……这样的人,会喜欢上很正常的吧,当初也不能怪他啊……   乔宣不但是个颜控,还很喜欢享受生活。   只不过……如今他已经不是容宣了,没有要背负的血海深仇,也无需去依附别人而活,区区美食而已,等他去了凡界,还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自己才不会这么容易被收买呢!   想到去凡界后的逍遥生活,乔宣忍不住就嘴角翘了翘。   华澜侧首看向少年。   少年咬着桂花糕,眼神亮晶晶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漂亮的淡色唇瓣勾起的弧度,像是一把小勾子,悄无声息的勾住了他的心。   他的宣儿,也是这样的。   宣儿虽然不能出去,但他从书中了解外面大千世界,他总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他经常会一个人发呆,想到什么有趣开心的事情,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自己……只要是能这样看着他,就好似也被他的快乐感染了。   少年的笑容,可以驱散一切阴霾。   可是这样好的少年,自己却没能保护好。   哪怕后来,他依然在对自己微笑,但那微笑背后,隐藏了多少辛酸、痛苦、煎熬……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的少年本该一直明媚阳光,却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苦,而这些痛苦都是自己带给他的……   往事只要想起,都令华澜痛不欲生。   华澜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要碰触面前的少年,他无法忘记这种熟悉感,就像是镌刻在灵魂深处……   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这便是,你现在的模样吗?   乔宣想到去人间后的逍遥快活生活,忍不住想入非非,忽的感到唇边温热触感,他触电般的抬头,就见华澜抬起手,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唇边,表情顿时僵硬住了,差点一口糕把自己给噎着……   华澜下意识擦过少年的唇,看着乔宣受惊的表情,也察觉到自己行为不妥,有些不自在的收回了手,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一声。   乔宣看着华澜。   心中惊涛骇浪,自己该不会是演过头了吧!   忽然就吃不下去了……   不行不行,华澜的态度让乔宣倍感危机,自己如今是在钢丝上跳舞啊!这边华澜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那边江惟清还等着自己和他回宗,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了!   如今时机已差不多了。   一顿饭吃完。   乔宣望着华澜,露出好奇之色,道:“帝君,听说您有一个宝物名为山海图,可以观察三界任何一处,小仙觉得十分神奇,不知道可否给小仙见识一番呢?”   那蠢鹤靠不住,还不如直接问华澜呢!   华澜望着少年明亮期待的眼神,温和笑道:“自然可以。”   乔宣展露笑颜:“多谢帝君。”   华澜说着站起了身,乔宣立刻跟上,两个人都心照不宣,闭口提之前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天宫附近乔宣都转过,没有什么眉目,也不敢过于放肆,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反正试试也不吃亏!   乔宣一边跟着华澜,一边心中不住思索,很快来到了一座宫殿。   这宫殿离他居住的宫殿不算远,在这天宫不算起眼,也没有什么禁制,乔宣之前有路过的,看起来怎么都不像藏宝的地方,因此也就没有多做留意,此刻跟着华澜来到这里,不由得露出狐疑之色……   门前两个仙侍见到华澜来了,恭敬行礼道:“帝君。”   华澜径直走入殿内,伸手一挥,其中一扇门便打开了,屋中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张屏风,那屏风是全白的,看起来普普通通。   乔宣警惕的看着华澜。   华澜声音温润和煦,道:“这就是山海图。”   乔宣:?你糊弄我呢?   华澜看出乔宣的疑惑,唇角微扬,低笑一声,抬手凌空拂过那纯白屏风,随着华澜的动作,原本白纸一张的屏风上徐徐展开一幅水墨画卷,山川河流跃然纸上,而那副画竟还是活动的,流水在流,飞鸟在飞,宛如一部黑白山水画,意念所到之处,画面随心而动,宛如万千山河尽在其中。   乔宣嘴巴微微张开,卧槽,这还他妈真的是山海图???   这要是不展开,谁看得出来啊?   就算摆在眼前,也只会被视而不见吧。   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神器……   而且这宫殿无禁制,无看守,随进随出的……这特么像是藏宝的地方?如果自己不是亲眼所见,也绝对不会相信这就是山海图啊……   他错怪那个蠢鹤了。   蠢鹤是真不知道这是山海图,它以为禁地里面的才是宝贝。   正常人都会这么觉得。   华澜看向他,语气和煦的道:“你可有想看的地方?”   男人黑色瞳孔中是温和笑意,看起来没有半分威胁,但乔宣却不会这样想,萧律最擅长的就是伪装,看起来温和无害,其实心思比谁的都重。   华澜还在试探自己。   乔宣也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但他就是赌华澜不会轻举妄动,只要自己和容宣有一丝相似,他都不会冒着错杀自己的风险出手的。   “可以看看归元剑宗吗?我刚刚飞升不久,甚为想念门派里的师兄弟……”乔宣似是真情流露,露出一丝落寞之色。   明白了吗?我只是怀念凡界宗门了!   华澜一怔,随即颔首微笑:“当然可以。”   他伸手一招,屏风上画面如水波荡过,渐渐一个钟灵毓秀的宗门,跃然其上。   宗门内一草一木都栩栩如生,虽然十分生动,但看不清人的模样,有点像是潦草的水墨画。   乔宣装作看的很认真的样子,心道这神器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地球的卫星来的给力。   不过他想要的,本也不是看图的功能,而是穿梭三界的功能啊!   这才是山海图最厉害的地方!   不过今日差不多了,他已经找着了地方,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下次再撇开华澜单独来!   正在此时,华澜深深看着他,轻声道:“你似乎对山海图很感兴趣。”   乔宣:“……”   华澜看似若无其事的笑道:“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本君可以带你过去。”   乔宣吓了一跳,连忙开口:“不,不用了,今日能看一眼宗门,小仙已经心满意足,怎么敢再麻烦帝君呢……”   虽然我是想去凡界,但谁要和你一起啊!   华澜看他片刻,不再询问。   乔宣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和华澜多待,他露出一个恭敬表情,感激的道:“今日多谢帝君,您去忙吧,小仙自己一个人转转就可以了。”   华澜微笑颔首:“好。”   他往前一步,在路过乔宣身侧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秒钟,随即一挥衣袖,毫不犹豫的抬步离开。   乔宣望着华澜离开的背影,吁出一口气。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   华澜回到自己的宫殿,走过深深廊道,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坐着一个少年傀儡,傀儡一动不动,容貌逼真却双目无神,自从那日过后,华澜便将傀儡移到了这里。   他看着那熟悉的容颜,眼中神色变的温柔眷恋起来,又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喃喃低语:“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他实不敢有这种奢望,在千年之后,心爱之人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可即便换了容颜,轮回转世,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那种熟悉,似是在指引着他,某种荒谬的念头渐渐成型。   其实最初华澜邀请乔宣的时候,除了因为那一丝熟悉,更多的是想弄明白对方的目的,能闯入他的禁地,乔宣绝对不会简单,他要同自己演戏,自己便陪他演一演又何妨。   可是随着渐渐靠近,少年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令华澜心生震动。   不敢想的奢念,渐渐生了出来。   但如果不是的呢?   华澜闭上眼睛,许久,慢慢睁开,就算不是……也不过是再失望一次罢了。   ………………   北辰星君和司雨星君正在下棋。   北辰星君是个风流倜傥的俊美青年,身着玄色衣袍,此刻一手拿着一把折扇,一手捻着一粒棋子,正在皱眉思索。   司雨星君是个美貌娇俏少女,头戴金步摇,身穿粉纱裙,她望着北辰星君,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双手抱胸道:“喂,你到底还下不下啊!”   北辰星君脸色一沉:“你就是这样对师兄说话的吗?”   司雨星君小嘴一撇:“你除了摆个师兄架子还会什么啊……真是的,赢不了就干干脆脆的认输,你那星辰石做的手串给我吧!”   北辰星君:“……”   还想再挣扎一下,他已经输了这臭丫头好多东西了!   司雨星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耐烦的道:“快点快点,说好的输了就给我的!”   北辰星君脸色一黑,扔掉棋子,不情不愿的掏出一串手串,扔给了司雨星君,手串每一颗石子都漆黑如墨,又剔透如夜空,似有繁星点缀其中,美丽的紧。   司雨星君眼睛一亮,爱不释手的拿了过来,立刻就戴上了,她纤白手腕上竟带了十几串手链,各色材质都有,十分的炫目漂亮。   这个臭美的丫头!   北辰星君不想下棋了,臭丫头越来越厉害了,和她下棋简直是找虐。   嗯,自己还是去找华澜下棋好了,那家伙棋艺比自己还要烂,而这云海天宫里面宝贝又挺多的,撬块地砖都值钱,赢几样回去自己也算不虚此行……   正要起身,前面空间一阵波动,华澜凭空出现在他眼前。   北辰星君一怔,这人这么不经念叨的吗?不由有点心虚。   正要问他有什么事,只见华澜神态肃穆,沉声对北辰星君道:“我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北辰星君神色一凛,意识到华澜有正事,眼神示意让司雨先行回避,疑惑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华澜缓缓开口:“我要你帮我,看一个人的前世。”   北辰星君稍一思索,道:“又是他?”   华澜点点头。   北辰神色有些感慨。   他和华澜是多年相交的好友,华澜闭关千年感悟天道,下凡间走了一遭的事情,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的,还知道华澜在凡间动了心,爱上了一个人,回来之后念念不忘,做了一个傀儡小心珍藏……什么,你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因为华澜的傀儡术不怎么样啊!虽然华澜法力高强,自己打架是决计打不过他的,但这些奇淫技巧他着实不擅长……于是华澜出材料,请自己帮他做傀儡。   自己当时还讨了不少好处……   话说回来,历劫实不算什么稀奇事儿,经常有神仙下凡去历劫,但回来就回来了,凡间事凡间了,就没有断不干净的。   仙神之道,说来孤寂。   能做神仙的,多少都沾点薄情。   可华澜是个例外。   这头清心寡欲的老龙,从不知何为人类情爱,不知何为七情六欲,龙族先天便足够强大,不懂凡人一生艰辛困苦……谁曾想这去凡界走一趟,竟沾染了些凡人的毛病,拿得起放不下,看来这天道还没有悟透。   但这是华澜的事儿,他的道心他的路,别人多说无益,北辰也不会干涉。   北辰拿出折扇摇了摇,笑道:“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华澜说:“你尽管提。”   北辰道:“你要陪我下十局棋,有赌注的那种!”   华澜冷冷看着他,说:“……好。”   虽然早有预料,但华澜答应的这么爽快,依然让北辰啧啧惊叹,他认识华澜十万年了,华澜第一次能为一个人如此大方,这要不是真爱说不过去啊!   北辰将折扇往手掌一拍,笑眯眯的道:“放心,这事儿我定可以给你办好,只不过要查看一个人的前世,想知道他是不是你想找的人,我需要他往世和现世有关的物品各一件,这个你有吗?”   华澜张开手掌,一枚玉佩,一根发丝,轻轻飘到了北辰的跟前。   “前世佩玉,今世发丝,可是够了?”华澜沉声开口。   北辰一把收了过来,信心满满的道:“够了够了!三日之后,定给你一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臭棋篓子·华澜帝君:好像每个人都试图通过下棋敲诈我……   小乔:我没有啊!   光棍龙神·华澜帝君:最爱你。   小乔:……不,我们还是打个赌吧,输了就别爱我了!   路过·煽风点火·作者菌:不要输不起哦!   棋艺不精·华澜帝君:……忽然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第14章 发现身份   刚才和华澜出去的时候, 乔宣已经把路给记熟了,这一路遇到的仙侍不下十个,殿门口还有两个看门的, 不过那宫殿戒备并不森严,也没有什么厉害的阵法, 显然这山海图在天宫里, 也就是个随随便便的物件罢了……不愧是财大气粗华澜帝君!   只等过几日,寻个夜深人静之时……   眼看成功在即,乔宣有些雀跃。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唇角,想起之前华澜的举动, 幽幽的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乔宣没有想到, 一千年了, 华澜连自己喜欢吃些什么,都还记得这么清楚。   虽然之前看到傀儡的时候,乔宣就猜出华澜对自己余情未了, 但乔宣并不认为这份感情真有多深刻。   萧律是帝王, 华澜是上神。   他们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萧律虽然爱着自己, 但他首先是皇帝, 其次才是他的爱人。容宣的存在, 不过是萧律波澜壮阔一生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点缀,亦或者一场旖旎之梦,偶尔的栖息之所罢了……比起儿女情长,天下在萧律心中更重,所以他总让自己等他。   等他君临天下,等他无所顾忌, 等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他喜欢自己这一点不容置疑,所以才想把自己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并没有就此彻底恋爱脑了。   在乔宣看来,萧律拿的应该是事业流的剧本,最后成了流芳千古的盛世明君,打造了一个繁荣昌盛的南樾国。   萧律其实是有些忽略了容宣的。   但乔宣并不觉得萧律有错,没有人规定爱情必须高于一切,要为爱情舍弃所有。   生命、自由、理想、抱负……随便哪一样都比爱情重要。   萧律只是一个正常的事业心皇帝,乔宣觉得他们的悲剧更多是命运使然,即便贪恋那一晌温柔,作出了不够理智的决定,那也不是萧律一个人的错,双方各占一半。   在萧律千古一帝的人生中,容宣的存在,短暂的像是一场梦。   那么在华澜十几万年的上神生涯中,萧律的一生对他而言,是否也短暂的像是一场梦?   谁又能记得梦中,那一闪而逝的爱情?   自己本该微不足道的。   所以乔宣在看到傀儡的时候,才那么的震惊意外,但他后来想了又想,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解释……   无论是萧律还是华澜,他们最终都坐拥一切,高高在上,除了自己,他们再无任何遗憾……   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往往不如缺憾,令人记忆深刻。   开心快乐转瞬即逝,痛苦遗憾却久久不忘。   从人间来到天上。   华澜忘不掉这唯一的遗憾。   于是做了个傀儡日日陪伴,要说喜欢当然是喜欢的,但只是对遗憾的一点慰藉罢了……   乔宣小时候最爱的玩具弄丢了,也会遗憾很久很久,哭闹着非要个一样的,不能得到的更令他念念不忘……但再喜欢也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对活了十几万年的堂堂天界帝君而言,历劫时不过区区一年的动心算得什么?   乔宣觉得华澜也不过如此。   华澜高处不胜寒闲来无事,终于开始回忆往事,觉得那段逝去的爱情刻骨铭心,求而不得的爱人,渐渐的成了心中的白月光。   你要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每日为了生存生计奔波,哪还有心情去悲春伤秋,遗憾一个不能完成的承诺。   虽然分析了很多……但乔宣总结下来,其实就是一个字,闲!   两个字,太闲!   三个字,太闲了!   可是这几次的相处,乔宣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华澜的执着……   说到底不就是历个劫嘛,自己都是历劫专业户了,我都不把历劫当回事,你堂堂天界帝君,难不成还没我放得下?   乔宣心情复杂,倒不知是华澜太深情,还是自己太薄情了。   ………………   华澜从北辰星君那里离开,路过殿中央碧晶湖的时候,偶遇游湖的若华和宓芸宫主。   若华神女一身浅紫纱衣,宓芸宫主身着七彩流光华服,衣袂拖曳在地,两人手挽手,立在一叶扁舟之上,好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象。   若华侧眸含笑,似和宓芸在说着话,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华澜,顿时惊喜的道:“兄长。”   若华和华澜同为龙族,虽然之间相差了无数辈分,但若华已修为臻至上神,且只有华澜一个天界同族,因此便以兄妹相称,华澜也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疼爱。   华澜也看到二人,微一沉吟,上前笑道:“你们在这里。”   若华一手揽着宓芸的手,亲密如同姐妹,她掩唇低笑,眼波流转:“兄长太过忙碌,我替您陪宓芸宫主游湖呢。”   宓芸宫主闻言,轻咳一声道:“别胡说。”   华澜知道宓芸的心意,但是他曾经无心情事,如今又已心有所属,实不能回应宓芸的感情。   但宓芸毕竟是他的老朋友,又是天界有头有脸的上神,他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给老朋友面子,因此谦和儒雅的回道:“确实有些忙,怠慢了宓芸,可千万别见怪。”   宓芸望着华澜温和疏离的面容,眼神有些黯然,但很快就掩去了,她认识华澜也有快十万年了,这人有多么不解风情,自己又不是不清楚……有些话不挑明了还能做朋友,若是说的清楚直白了,恐怕华澜日后就要回避自己了。   也罢,朋友就朋友吧,她也早习惯了。   宓芸笑了笑,道:“对了,我这次过来,带了些我琉光宫特制的花蜜。”   琉光宫的万芳争艳天界闻名,琉光宫花蜜更是十分稀罕的紧,乃天界万金难求的顶尖仙酿,但华澜不算很有兴趣,他本打算委婉拒绝的,但是转念一想,宣儿最是喜欢这些稀奇美食,也不知那个少年是不是也喜欢……   华澜顿了顿,没有客气接了过来,笑道:“那就多谢了,作为回礼,这云雾神纱宓芸就收下吧。”   说着一挥手,一卷半透明隐有云雾光晕的纱布飘到了宓芸宫主跟前。   这云雾神纱不但美丽无比,而且可以打造护身神器,价值比之这花蜜有过之而无不及。   宓芸宫主微微一怔,但还是收了下来,摇摇头笑道:“我这每次过来,可都是占了便宜啊……”   华澜笑道:“宓芸说笑了,你我相交多年,礼尚往来,怎能说是占便宜呢。”   宓芸失笑:“是我失言了。”   华澜收了花蜜,心中惦记少年,于是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宓芸看着华澜转身离去,微微叹了口气,这花蜜可是她亲手酿造的,但华澜怕是半点也不明白自己心意,而且事事算的如此清楚,从不肯亏待自己半分,连一瓶花蜜都不肯白拿她的,她倒宁可华澜不必和自己算的如此清楚……   ………………   乔宣安安稳稳的过了三日,这三日时间,他又出去溜达了几圈,一刻也没闲着,心中渐渐有了把握。   掐指一算,江惟清的十日期限,也就在明日,自己着实不能再拖下去,必须铤而走险了!   这天他美滋滋的准备吃饭,华澜又过来了,乔宣立刻打起精神应对。   华澜信步而来,眉目温雅,笑道:“小友这段时间过的可还习惯。”   乔宣连声道:“习惯习惯。”   华澜在乔宣身边坐下,随手将一个琉璃瓶放在桌上,道:“这花蜜味道还不错,小友看看可还喜欢。”   乔宣眼睛一亮,这些天深刻认识到了华澜的豪奢,他拿出来肯定是好东西。   乔宣打开瓶子,一缕清香钻入他的鼻端,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这花蜜并不甜腻,入口绵延,香气沁人,令人仿佛置身云端花海,飘然若仙……   哇,真是好东西啊!   乔宣最近吃了不少天界美食,也算开了眼界,但这花蜜依然令人惊叹不已!   华澜视线望着少年,少年一脸陶醉,似是喜欢的紧,不由得心中柔软,道:“你喜欢便留下吧。”   乔宣觉得自己应该客气一下,但这花蜜实在是太诱人了,对于一个吃货有着无法拒绝的吸引力,只好腆着脸讪讪一笑:“多谢帝君。”   说着,不动声色的将花蜜瓶子放在自己右手边,离华澜帝君远远的,既然给了就是他的,断没有再还给你的道理……   你堂堂帝君,总不可能出尔反尔吧!   华澜注意到了少年的小动作,摇头失笑,却并未揭穿。   这顿饭,乔宣吃的十分满意。   等华澜离开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天界美食别有一番风味,很多地方是凡界比不了的,说真的,要不是两个前任虎视眈眈的……就是留在这儿玩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嘛……   但乔宣还是很清醒的,华澜现在对他好,都是因为怀疑他和前世有关。   他捏住装着花蜜的瓶子,在手上扔了扔,然后一把揣在了腰上,这玩意儿不错,就留在走的路上吃吧!   ………………   乔宣耐心的等到天黑。   他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星空如海,夜晚安静非常,没有一点声音,乔宣灵巧的翻出窗户,他没有走大门,而是跳上屋檐,向着藏宝的宫殿掠去。   也许是没人敢在这里放肆,又或许华澜的宝贝太多,所以这里看守的并不森严。   门口的两个仙侍昏昏欲睡,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翻墙而入,乔宣这一路超乎想象的顺利,他悄悄推门而入,看着屋子中央的白色屏风,露出兴奋的表情。   之前华澜操作的时候,自己就一直在观察留意,乔宣试探的伸出手,一道灵力进入屏风。   白纸上慢慢浮现水墨画……   没一会儿,乔宣额头就渗出汗来,当时看华澜如此轻松,还以为很简单,没有想到这玩意还蛮费灵力的……   他操纵着山海图展示画面,心中琢磨着自己去哪儿好呢……   忽的此时,一只鹤脚踢开窗户缝隙,伸长脖子挤了进来,仙鹤瞪着小眼睛看着乔宣,冷笑一声:“哼,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果然又来偷东西了,连个破屏风都不放过,我要去向帝君举报你,将功补过!”   它悄悄盯梢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只要自己举报这小贼有功,让帝君认清他的真面目,肯定就能免除自己的苦役了!   乔宣看着他:“……”   仙鹤见乔宣无言以对,得意的仰起头:“怎么了?你现在求饶认错的话,本鹤大人……也不会原谅你的哈哈哈哈!”   乔宣怜悯的看着他:“你说要是帝君来了,我和他说你是我的同谋,帮我望风带我来这里的,再加上你之前有过前科,你觉得帝君会相信谁的话呢……”   仙鹤:……   乔宣又温柔补充道:“对了,你说的话帝君也听不懂,所以还是我帮你解释好了,帝君肯定听我的一面之词。你放心,我要出了事,你也一定不得好死。”   仙鹤:……   乔宣见它不说话了,话锋一转,慢悠悠的道:“但若是你等我走了之后再去告密,结果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已经离开,你想怎么给我泼脏水,我都不能反驳你,帝君还会觉得你举报我是将功补过……”   仙鹤眼珠子转了转,有点心动的样子。   乔宣说完不再理它,等蠢鹤自己消化一下。   他伸手拂过屏风,画面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变化,乔宣眯起眼睛,不如就去南樾国吧……他对南樾国的美食和风景念念不忘啊……   渐渐的,屏风上出现白色亮光,乔宣眼中一喜,正要踏入的时候,忽的一道凌厉劲风袭来,将他整个人重重的推了出去!   乔宣错愕的抬起头,只见半空之中,凌空立着一美貌女子,女子身穿七彩华服,不就是那个宓芸宫主吗?   宓芸已在此停留几日,准备同华澜辞别回琉光宫,夜间路过这间宫殿上方,隐约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仔细一看,竟看到一个小贼鬼鬼祟祟的……当即毫不犹豫的出手阻止!   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华澜的宫中行窃!   宓芸宫主高高在上,冷冷看着乔宣,道:“何方小贼,竟敢在此放肆。”   女人凤眸扬起,美艳绝伦,气势凌厉,看着乔宣的目光,如同看一个蝼蚁般,伸手就向他抓去,要将他拿下问罪。   乔宣回过神来,心道自己真他妈倒霉,之前如此顺利,就连华澜都没出现阻拦,结果却还是被人发现了,这女人看起来就不好相与,又不会同华澜一样对自己手下留情,当然不能被抓啊!   乔宣匆忙闪身躲避,被劲风刮过身侧,装着花蜜的琉璃瓶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宓芸的脚边,顿时心痛的不得了!早知道就给收好了,等去了凡界再慢慢吃嘛……   乔宣自认不是宓芸对手,转身就要逃,却见宓芸伸手一招,那琉璃瓶就飞入她的手中,她抬眸看向乔宣,眼神顿时冷了几分:“这是哪里得来的?”   乔宣:……   这花蜜该不会和宓芸有关吧?   看宓芸这又冷又怒的模样,难不成是她给华澜的?然后华澜转手就给了自己……   代入宓芸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不得气疯了才怪呢!   华澜害我!   乔宣眨了眨眼睛:“帝君遗失的,我捡了准备还给他。”   但宓芸怎会相信,她已经气红了眼睛,再次出手!若说刚才还留有余地,只是想要拿下乔宣,现在却是不顾他的死活了!   乔宣:靠!   关键时刻,他也顾不得留手了,伸手一挥,一道金光抵挡在身前,脚步连连后退!   宓芸没有想到这小仙不但能接下自己一招,竟还游刃有余,显然是隐藏了修为,冷笑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藏了些什么!”   乔宣咬咬牙,一边抵挡,一边苦笑。   所以说,他就不想和华澜扯上关系,喜欢他的女人个顶个的凶残,没有一个好招惹的,而且嫉妒的女人最可怕了!   当初被皇后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又被宓芸发现,一言不发就要命。   华澜虽然没啥大问题,但他的麻烦真的太多了。   但乔宣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当初历劫那是没了记忆又不能打,现在断没有被人随便打杀的道理!   虽然你是鸟中前辈,但真的要下杀手,我可就不会客气了。   屋子的一角,仙鹤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它用自己的小脑袋想了想,如果宓芸真的抓住乔宣,坐实了乔宣的罪名,那不要脸的家伙肯定供出自己,让自己陪他一起受罚,如今他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万一宓芸失手杀了乔宣,呸呸呸,这家伙虽然是很讨厌,但也罪不至死啊!而且这里是帝君的宫殿,真要处置乔宣,也只有帝君能处置不是?哪轮得到外人做主处置帝君的贵客。   它可是忠心耿耿的鹤鹤!   仙鹤思及此处,趁两人打的难解难分,悄悄从窗户飞了出去……   ………………   三日之期已到。   北辰星君的屋中,华澜肃然而立。   他沉声询问:“结果如何?”   北辰星君故作神秘,拿出折扇摇了摇,慢条斯理的道:“这个结果啊……”   华澜:“你再啰嗦一句,就少一局棋。”   北辰星君:“你自己看吧!!!”   说着一挥手,面前缓缓出现了一面水镜,北辰神色凝重,那玉佩和发丝轻轻飘入镜中。   镜子中渐渐出现人影,是一个身姿纤弱的少年,他行走的云雾之中,回过头,正是乔宣那俊美的面容,他似乎有些迷茫,走过了重重迷雾,云山雾罩,忽的往下坠落下去,画面骤然一变,出现在一个清幽的小院之中,少年明眸澄澈,坐在桃花树下面看着书……   几息之后,画面消失。   华澜定定看着,视线一瞬不瞬,看似平静,然袖中的手死死握紧,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艰涩低哑:“真的,是他……”   北辰收起玩闹的表情,也有些感慨,道:“没错。”   这是什么缘分?都已转世不知道多少回了,竟真让这少年再次出现在华澜面前,这该不会就是命定缘分吧!   无论如何,华澜的情劫是有救了……   平时说笑归说笑,但这事儿,北辰还是真心替华澜高兴的。   北辰好奇道:“确是容宣转世,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华澜眸底是痛苦眷恋之色,一千年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和少年重逢的机会,而现在……心爱少年,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了……   他……   仙鹤猛地一爪子踹开窗户,对着华澜帝君和北辰星君,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你们快去救命啊啊啊啊啊,再不去乔宣就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北辰星君吓了一跳,天宫的仙鹤向来自由散漫,高傲清冷的很,怎的这只鹤如此不顾形象,简直咋呼的和一只鸡一样!   华澜也被惊到了,心生不悦,正要斥责,就看那仙鹤焦急的扑腾着翅膀,小眼睛都红了,甚至不知尊卑的试图过来抓他的袖子!   华澜一把托住仙鹤,微一沉吟,终于认出这只咋呼的鹤,不就是当初乔宣误闯禁地,被自己发现和乔宣同谋,又罚去做苦役的那一只吗?   不对……   华澜脸色蓦地一变,乔宣那边,该不是出事了吧!   北辰星君正准备问问华澜,这是怎么回事,你养的仙鹤怎么越来越没仙风道骨了,就见华澜脸色剧变,眨眼身形就消失在原地。   北辰星君:???   华澜焦急不已,他刚才和北辰查探乔宣前世,心神灌注没有发现外界异常,此刻略一感知,便查探到山海图所在的宫殿有着剧烈的灵力波动,似乎有人在打斗,他瞬间便出现在了宫殿上方。   一眼看去,便见乔宣被宓芸逼的步步后退,衣袍都被劲风割破,脸色苍白抵挡的十分吃力!   华澜瞳孔收缩,怒色浮现在双目之中,闪身就挡在了乔宣的面前,一掌将宓芸给重重打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粗长更新哦~明天新前任就出场嘻嘻~   另外留言有小红包掉落哦么么哒~~   ***   北辰星君:这只鹤,怎么咋呼的和一只鸡一样?   仙鹤:你才鸡你才鸡你全家都是鸡!   乔宣&华澜帝君:…… 第15章 第三个前任   乔宣错愕的看着华澜的背影, 虽然十分意外,但华澜这次来的倒是蛮及时的……   再晚一点,他就要被逼的现原形了!   华澜那一掌毫不容情, 宓芸措不及防被打的吐出一口血,不敢置信的看着华澜, 不明白华澜为何对自己出此重手,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宓芸忍住胸口翻涌气血,咬牙道:“你可知道这小贼意欲盗宝,我不过想将他拿下审问而已。”   华澜抬眸,声音冰冷:“他是我邀请的贵客, 不是什么小贼,无需他人替我处置。”   宓芸一怔, 她都已说的这么清楚了, 华澜竟然还护着那小贼,顿时怒道:“我亲眼见他鬼鬼祟祟,而且他能在我手下抵挡如此之久, 分明有所隐瞒, 绝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 你切莫被这小贼给蒙骗了!”   华澜身形不避不让, 显是护定了乔宣, 眸色泛着暗沉凉意,一字字道:“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不怪罪你在我宫中出手之事,你走吧。”   相识多年?不怪罪?   宓芸听着这句话,却只觉得荒谬不已!   她与华澜相识十万年,如今这小贼分明有问题,自己出手是为了帮他, 华澜不但不感激自己,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出手,还说什么不怪罪,让自己走……   做事如此决绝,不顾半分往日情分……   宓芸何等骄傲,她也是成名已久天界上神,哪里容得这般羞辱,当即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今日我偏要拿下他,看是什么妖魔鬼怪,竟让你如此是非不分!”   既然你不给我宓芸面子,也休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乔宣大惊失色,这时候脸面不重要,小命重要,当即就向华澜身后躲去!你的麻烦你要解决好啊!   华澜眼神一凛,大袖一挥,就要迎战宓芸。   战况一触即发。   关键时刻,天际一道白纱席卷而来,白纱带着一股柔和之力,以柔克刚,巧妙化解了胶着的气息,仿佛微风拂过水面之上,轻轻吹散了积攒的乌云……   若华飘然落在宓芸身侧,按住她的手腕,担忧的道:“宫主可是和兄长有什么误会?”   若华眉目含笑,声音清越悦耳,如一泓冰泉,沁人心脾,宓芸忍了又忍,到底没有甩开她,沉声道:“这小贼在天宫偷宝,我欲抓住他审讯,华澜却反而对我出手。”   若华闻言错愕的看向乔宣,怔了怔,忽的灿然一笑,对宓芸柔声道:“宫主定然是误会了,云海天宫戒备森严,区区小仙哪里有胆敢在天宫偷宝。”   宓芸皱眉:“我可是亲眼所见!”   若华叹道:“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以天宫禁制,就算将宝贝放在他面前,他也是断然带不出去的……这位小友我刚好识得,是归元剑宗弟子,听闻是兄长亲自邀请而来,想必十分投缘,他许是得了兄长允许过来的呢?兄长,您倒是和宓芸宫主解释一下啊。”   说着若华冲华澜使了一个眼色。   华澜抿着唇,片刻之后,淡淡开口:“没错,是我让他来的。”   若华柔声对宓芸道:“您看,真的是您误会了,误伤兄长贵客,兄长才生气的,不过兄长出手如此之重,确实有所不妥,恐是刚才情急之下,没能掌握好力道……我替兄长向您赔罪了。”   宓芸心中疑惑,并没有全信,但若华条理清晰,这番说辞有理有度……自己若是不依不饶,反倒像是无理取闹了。   她看了乔宣和华澜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若华微微松了一口气,无奈的看向华澜,道:“兄长您也是的,刚才好好解释一番,不要出手如此之重,岂不是没有事了?”   华澜皱眉抿唇不语。   若华摇摇头,冲乔宣善意一笑,转身追着宓芸出去了。   乔宣看着若华飘然而去的背影,心道真不愧是人美心善的白月光啊,她才被江惟清当众拒绝,却没有迁怒同为归元剑宗弟子的自己……这样的美人儿江惟清竟然不喜欢,真是有眼无珠啊,雪暝比他有眼光多了!   可惜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不然也会喜欢若华这样的美人。   若华离开,这里便只剩下乔宣和华澜。   两人独处之下,乔宣再次紧张起来,虽然危险已过,华澜刚才也维护了自己,但这不代表自己就没事了……   他刚才暴露的太多了!   傻子也会知道自己不对劲,更别说华澜了。   乔宣僵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如何解释。   华澜看着面前不安的少年,想起刚才自己匆忙赶来,看到的惊险一幕,以及少年狼狈躲避的身影……那一瞬间,华澜眼前再次浮现凤梧宫的漫天大火,想起自己终于除掉逆贼,迫切的去见心爱的少年,却只看到一片不可逾越的火海……   眼睁睁,看着火焰将一切吞没。   那般的无力又绝望。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笼罩了他。   你辗转轮回,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我的面前……   我才刚刚发现你……   而这一次,自己要是再来晚一点点,是不是又会悲剧重演?   这样的错误,他已不能再承受一次。   乔宣被华澜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这回被抓个正着,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来偷宝的,请您相信我……”这可百分百是真话啊,自己只是借用一下下,绝对不会拿你的宝贝的!   他努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很真诚。   华澜眼神温柔又悲哀,心脏仿佛被攥起,你真不用如此害怕我……我不在乎你来这里的目的,也不在乎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只知道,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况且,就算你真的想要,又有什么关系呢?   华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柔和,不至于吓着少年,喑哑的道:“我相信你。”   乔宣:“……”准备的所有狡辩都用不上了!   华澜望着少年呆滞茫然的目光,心中难得一片柔软,终于克制不住那满腹情感,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的……轻轻抚摸了一下少年的脑袋。   我曾经许诺了你很多,却没有一样应承了,甚至就连保护你都做不到……   如今我终于又找到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更不会让别人伤你分毫。   男人的手心温暖有力,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让乔宣丝毫不怀疑他的话。   他怔怔的看着华澜的表情,落入那深邃双眸,慢慢的冷静下来。   刚才因为过于紧张,反而忽视了华澜的反常……现在仔细一看,华澜的眼神温柔又悲伤,竟仿佛和记忆中的萧律重叠,还有他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为了自己重伤宓芸……   这一切都是很反常的!   要知道宓芸可是华澜相识十万年的老朋友,还同是天界上神,正常来说就算有误会,也不该下此重手,至少也应先询问一番,但华澜却根本没有要和宓芸沟通的意思,毫不犹豫出手不说,不惜为自己和宓芸撕破脸,就连面对若华的劝解,态度也依然十分的强势,显然是动了真怒。   在乔宣的印象中,萧律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当年他如此憎恨陈皇后,依然能扮演的深情款款,而且善于权衡朝堂之事,显然不是个冲动型人格。   至于华澜更不用说了,一看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上神,这样的神仙,是不会轻易作出不理智的事的。   可华澜刚才那紧张愤怒的模样,没有半分隐藏伪装,激动的像是得了PTSD一样。   而且他分明已察觉自己有所隐瞒,却半句都不问,直接说相信自己,一副你要什么都没关系的模样……   这,这要没鬼才怪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宣心惊不已,他吞了吞咽,华澜他——该不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吧!   也只有这样,才足以让华澜这般容忍自己!   “我,我先回去了……”乔宣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躲开华澜的手落荒而逃!   他要先回去冷静冷静!   华澜一怔,望着少年匆忙离开的背影,失神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眼神不由得黯然下来,自己刚才还是操之过急了么……他真的只是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对方一点……   罢了,无论你现在如何,我总有耐心,慢慢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华澜抬起头,神色已恢复平静,他一招手,藏在树上的仙鹤就飞了下来。   仙鹤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刚才情急之下,它去找华澜帮忙,现在回过神来,又担心华澜惩罚自己,缩在那里如同一只鹌鹑一样,它不想再去清理花园的杂草了啊QAQ   华澜看着仙鹤,指尖一弹,一枚水滴飘到了仙鹤跟前,淡淡开口:“这滴仙露是赏给你的,另外,你报信有功,之前受罚的杂役都免了吧。”   仙鹤惊喜的抬头。   华澜已经转身离开。   仙鹤一口啄住仙露,高兴的原地打转,帝君居然没有怪罪自己!说明自己没有做错!   不过,真没想到那家伙这么有面子,能让帝君为他打伤宓芸宫主,自己日后要是再和乔宣做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仙鹤小眼睛转了转。   ………………   乔宣一口气跑了老远,确定华澜没有追上来,才蹲在树脚下,双手抱头,露出懊恼不已的表情。   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华澜的反常了。   失策了!   华澜毕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手段岂是自己可以揣测的,说不定就有什么查探前世的方法,倒是自己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既可以让华澜手下留情,还不被华澜发现自己的身份……   这一步确实是自己走的不够谨慎。   但话说回来,当时情况危急,自己若不能急中生智,想办法让华澜心软,现在这会儿已经化成灰灰了……   乔宣懊恼不已,拿头撞树干。   “喂,你是傻子吗?”   乔宣回头,只见仙鹤曲起一只腿儿站在那里,小眼睛溜溜的瞅着他,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   他居然被这只蠢鹤鄙视了!   但是乔宣却没有开口怼它,而是露出复杂的表情……仔细一想,华澜之所以来的及时,怕不是这蠢鹤去求救的,因为他看到这蠢鹤和华澜一同过来,一到现场就怂哒哒的溜到了树上躲着……   没想到这只蠢鹤还挺讲义气的……   无论如何,它今日确实是帮了自己忙,乔宣倒不好意思再欺负它了。   乔宣站起来,双手抱胸,撇了下嘴角:“喂,你叫什么名字?”   仙鹤不想说,扭扭捏捏的:“你管我叫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一群仙鹤扑腾着飞了过来,激动的围绕着它开始转圈儿。   “傻六儿,听说你今天出风头了!”   “傻六儿,听说帝君奖励你仙露了,还免去了你的杂役,你小子真是出息了啊!”   “傻六儿,如今你是帝君面前的红人,以后可要多多提携兄弟们啊!”   简直公开处刑现场啊!   仙鹤怒了:“你们有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说嘛。”   “哎,你激动个什么,反正这人又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仙鹤绝望的看了乔宣一眼。   乔宣挑眉,笑眯眯的道:“你们自便,我什么都听不懂。”   “你看,我就说他什么都听不懂吧。”   “傻六儿,快和我们说说你今天的惊险经历!”   “快说说快说说!”   仙鹤抬起翅膀掩面,恨恨看了众鹤一眼,转身就飞走了。   “喂,你跑什么啊。”   “真是的,不就是得了帝君表扬嘛,这就开始摆上架子了……”   乔宣看着鹤群飞走,这里又安静下来,不知为何,心情忽然似乎没那么糟了。   ………………   江惟清在屋中打坐,几息之后,缓缓睁开双眼,黑瞳无波无澜。   他起身御剑而起,径直来了华澜所在的殿门口。   两名仙侍见到江惟清过来了,立刻恭敬的道:“剑君稍等,容我等进去通报。”   江惟清静静站在那里。   片刻后,华澜大步而出,他面带儒雅笑容,道:“剑君怎么来了?”   江惟清缓缓开口:“十日之期已到,我来带本宗弟子离开。”   华澜露出沉思表情,似恍然大悟般笑道:“竟已有十日了吗?说来,前些天小友表示很喜欢这里,希望能在此多居住一段时日,委托本君去同剑君说一声,剑君就是不来,本君原也要寻你说此事的。”   江惟清眉心微蹙,声音隐有不悦:“本宗弟子不知上下尊卑,帝君怎可容他如此胡闹,他一刚飞升的小仙,正是巩固修为的时候,如此贪图玩乐,恐怕于他修行不利。”   华澜笑着摇头:“剑君多虑了,我宫中灵气充裕,正是适合修炼,让他多住一段时日,对小友是有益无损,怎能说是贪图享乐呢。”   江惟清道:“可是……”   华澜语气温和,眉梢微扬:“剑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怀疑本君会对他不利?”   江惟清凝神看向华澜,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华澜微微一笑,又缓缓道:“不若如此,本君和归元老祖也相识多年,这便给归元老祖修书一封,告诉他这件事,过些时日保证将他的宝贝弟子完璧归赵,剑君意下如何?如此可能放心了?”   江惟清皱眉不语,华澜这番话滴水不漏,自己实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且乔宣不过一介普通弟子,能得华澜帝君看重,在此修炼也是他的机缘……   自己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呢?   华澜笑着道:“剑君?”   江惟清回过神,薄唇紧抿,事已至此……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再坚持了。   又或者,十日前自己就该离开。   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在意了不该在意的人,即便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执着于乔宣。   就像他不明白,华澜为何也执着于乔宣。   但既然是个错误,便该就此打住。   他已经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太多时间了。   江惟清舒展眉目,声音淡然:“既如此,他愿意留下就留下吧,望他能好好把握这段机缘,不要辜负了帝君一番心意。”   说罢转身离开。   华澜望着江惟清离开的背影,眸光微沉,其实他是故意在此等待江惟清,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江惟清带走乔宣的。   华澜微一沉吟,便转身去了乔宣的宫殿。   乔宣在屋中来回踱步,昨日没有走成,今日就是和江惟清的十日之约了,难道自己只能先和江惟清离开?可恰好华澜又发现了自己的前世身份,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啊……   这是什么进退两难的局面啊!   正自忧愁的时候,就看到华澜来了。   稳住稳住,华澜又不知道自己都记得!   乔宣低眉敛目,恭敬行礼:“帝君。”   华澜快步上前,托起乔宣手臂,温和的笑道:“我与小友十分有缘,一见如故,不必再如此客气。”   这态度比之以往更好了。   乔宣:……可你这样我更慌了好吗!   而江惟清的十日之约,也是悬在他头上的刀,乔宣踌躇半晌,小心翼翼试探道:“如今十日已到,我该同剑君回去了……”   华澜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安自责,他瞒着乔宣将江惟清打发走了,自作主张将他留了下来,这手段……委实不够光明磊落,但他才刚刚发现少年身份,如何能轻而易举的放手呢。   华澜沉吟片刻,抿唇缓缓道:“剑君有事已先行离开,你若是想要回归元剑宗,本君可以送你回去……”   什么,江惟清走了?   乔宣一愣,有点意外,毕竟之前江惟清的态度很坚定,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离开的样子……   但是——这是好事啊!   江惟清终于想通了,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可喜可贺啊!虽然华澜也很有点麻烦,但至少先解决了一个难题,自己再集中精神对付另一个,至少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乔宣松了一口气,眼珠子一转,立刻改口道:“既然剑君已经离开,我倒也不急,迟些时日再回去也无妨。”   华澜也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两人难得有了默契,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然而,现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乔宣看着华澜,想起前世之事,不知如何开口。   华澜看着乔宣,心情沉重复杂,也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华澜轻咳一声,柔声关切道:“你刚飞升不久,修为尚不稳,我这里有些灵丹,你且收着,应当对你稳固修为有所帮助。”   乔宣:“哦。”   华澜沉默片刻,又道:“你修炼上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虽然我修的并非是剑道,但大道相通,应当能对你有所帮助。”   乔宣:“哦。”   华澜:“对了,还有……”   乔宣忽的开口,定定望着华澜道:“帝君对我已够好了,若是再多,小仙怕是受之不起。”   华澜一顿,眼神不由有些落寞。   他只想尽可能的弥补少年,可少年终归不记得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少年感到为难……   乔宣心里也很复杂。   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找山海图……华澜应该已察觉出自己有所隐瞒,却半字都不提,反而还如此关照,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如果我想要害你呢?   你也无所谓吗?   乔宣忽然抬起手,指向华澜腰间玉佩,用疑惑的语气道:“帝君,您这玉佩看起来极为普通,我一直都很好奇,您为何要将这凡物戴在身上?实在和您身份不符……”   华澜有些措手不及,眼底痛色一掠而过,嗓音喑哑下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   乔宣又问:“那他人呢?”   华澜顿了顿:“他死了,因我而死。”   乔宣望着华澜眸底难掩痛色,他真的在为自己的死亡难过。   可是一千年过去了,实不必再放在心上。   容宣的悲剧是和你有关,但也可以说和你无关,因为那是容家的选择,是容宣的选择,没有人逼迫他们……容太师选择做一个清正之臣,容侍郎选择了为主尽忠,容宣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   容家满门忠烈,以身殉道,他们都从未怪过你。   我也没有怪过你。   何况情劫就是情劫,本就不会有好结局。   你这样反而让我心中不安。   乔宣认真看着华澜,缓缓开口:“既然逝者已逝,何不放下往前看呢,也许这个人……也不希望您为他伤心难过。”   华澜眸光一震,怔怔看着乔宣。   他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   是吗?如果你还记得一切,也许是不希望我会难过吧,你总是这样温柔,替我着想,可是我却无法原谅自己……   我许诺你的事情,终归是没有做到。   乔宣刚才也是难得于心不忍,才借此机会开解华澜,但是一看华澜沉痛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不进去……也对,华澜都意难平一千多年了,又岂是自己一句话就可以放下的。   有时候人的执念,只有自己可以解。   乔宣也只能言尽于此,他总不能自曝身份,和华澜说我们在一起吧?   抱歉,过去的事已过去,我却不能回头了。   乔宣扬起嘴角,眼神清澈明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小仙刚才唐突了,若有说的不对的,帝君切莫放在心上。”   华澜眼神微黯,但也很快掩去,若无其事道:“当然。”   乔宣送走了华澜,晚上吃着仙侍们送来的美食。   乔宣就喜欢这里的奢侈生活,但十天下来也过足了瘾,倒不似一开始那么上瘾了,而且天界美食虽好,人间盛世却更吸引人啊。   所有人离开之后,乔宣慢悠悠的走到那颗仙槐之下,轻声道:“傻六儿?”   几分钟之后,一只仙鹤不情不愿飞了下来,没好气的看着乔宣。   乔宣戏谑的望着他,道:“不好意思了?”   呸,要不是被你发现了,我才懒的理你。   乔宣不和这蠢鹤计较,悄声询问道:“你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监视我的人。”   仙鹤冷笑:“我一直看着呢,没有。”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华澜肯定不会轻易放手,但他为人磊落,囚禁监视的事应当也是不会做的,再说了,他应该也觉得自己逃不出他的手心。   乔宣推门就走了出去。   这次没有偷偷摸摸的上墙,而是直接走向山海图的宫殿,一路上偶尔碰到仙侍,也都无人询问他去哪里,做什么,仿佛他就是宫中主人一般。   乔宣再次站在山海图前,有些感慨,不知道上一次自己所以为的顺利,是不是也是华澜的故意放水呢?   自己要走容易,但这拖油瓶怕是不容易甩掉啊……   乔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仙鹤站在窗檐子边,难得有些低落的道:“你要走了吗?”   虽然一直都盼着这个家伙离开,但他突然就要走了,倒是让它有些措手不及……   乔宣唇角扬起,嘻嘻一笑:“怎么,舍不得我了啊?”   仙鹤扭头:“滚。”   乔宣看向面前白色屏风,凝神瞩目伸手一指,一道金芒射入屏风之中,黑白水墨画再次浮现,这次总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乔宣手指凌空拂动,片刻之后,便选中了目的地,这宝贝和手机地图一样好用呢!正要踏入屏风之中,忽的整个宫殿上方,闪烁起一阵刺目耀眼的光芒!   天宫禁制启动了!   不会吧!难道自己猜错了,华澜还真打算把自己困在这里?   乔宣神色一凛,就在这瞬间,忽的感到危险逼近,连忙侧身躲避!天空禁制中万道剑气齐发,直接将屋顶给射成了筛子,而一个黑色身影落在了地面上,男子背影高大修长,一手执墨色长刀,黑发随风舞动,周身气息凌冽无比!   卧槽!这回是真有贼啊!   还真有人胆大包天来天宫夺宝啊,天宫禁制试图绞杀那个入侵者,但黑衣男子随手一挥,手中乌黑长刀劈向天上,携雷霆万钧之势!竟将天宫禁制给生生劈成无数碎片!   乔宣看傻了眼,这一看就是惹不起的狠角色!   他下意识的就要逃,结果前方男子回头,锐利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忽的唇角一挑,下一秒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瞬息之间,锐利刀锋就抵在了乔宣的咽喉上。   乔宣对上男人幽冷的紫色瞳孔,终于看清了对方面容,露出震惊不已的神色来。   怎么可能是他?!   老天玩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惊喜吗,刺激吗?   乔宣:你走!不想看到你! 第16章 西荒域   乔宣此刻的心情只能用见鬼来形容。   就连当初发现华澜就是萧律, 都没有让他如此震惊。   他是真没有想到会再遇到白苍。   他以为这家伙早八百年就死了……   当年自己和白苍一起的时候,白苍还是西荒域无涯教的教主,但凡界西荒域妖魔横行, 类似无涯教的魔门不下数十个,白苍不过是割据西荒域的众魔头之一, 虽然也算是个厉害的魔修, 但在弱肉强食的西荒域,每天都有魔门诞生和覆灭,大妖魔之间也常有厮杀伤亡。   白苍既没有华澜那样的尊贵身份,也没有江惟清那样的主角光环。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小BOSS, 大炮灰。   乔宣实在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还以为几百年过去, 这家伙早就死在西荒域的厮杀争斗之中了。   可是现在……   这个他以为平平无奇的魔修, 不但堂而皇之侵入了天界,一招劈碎了云海天宫的禁制,还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当年的炮灰小BOSS, 不但没死, 还升级成反派大BOSS了……   几百年不见真是出息了!   人生总是充满各种突如其来的巧合, 以及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意外。   乔宣一脸菜色, 一动也不敢动。   他可太了解白苍了, 这家伙就是个没有丝毫道德礼仪廉耻的冷血无情的魔头,有着所有插满必死flag的反派特质,搁在升级流文里面是肯定会被主角替天行道的那种……如果他想要杀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白苍比华澜危险多了!   天宫禁制破碎,第一时间就引起了华澜的注意,他瞬间就出现在宫殿上方,一眼就看到了白苍……以及被他劫持着的乔宣, 瞳孔一缩,寒声开口:“放开他!”   乔宣也看到了华澜,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身躯僵硬,不敢出声。   哥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指望你救命了!   白苍冷峻深邃的面容带笑,紫色瞳孔光芒幽冷诡谲,眉梢微扬,一手架着刀,一手扣住乔宣的腰,将他按在自己的怀中,暧昧的在乔宣耳边轻笑:“华澜都不敢直接出手了,看来你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乔宣:“……”   华澜见状怒不可遏,然唯恐白苍伤了乔宣,只能压抑怒气,沉声道:“魔尊来这里做什么?”   白苍看向华澜,戏谑一笑:“还能为了什么?早就听闻华澜帝君藏宝颇丰,有着许多三界独有的宝贝儿,所以本尊也是慕名而来啊……”   呸,抢劫就抢劫,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还魔尊,魔尊你个头啊,要不要点脸,还是这么狂妄自大!   乔宣心中充满吐槽,嘴上安静如鸡。   华澜冷冷看着白苍,二话不说,道:“你要什么?”   白苍唇角挑起,慢悠悠的道:“本尊听闻帝君有一枚天心珠,乃上古神山碎裂后所化神心,是个蕴养魂魄的顶尖灵物,不知道帝君能不能忍痛割爱呢。”   乔宣有点慌,一听就是很值钱的玩意儿……   华澜神色一沉。   白苍好整以暇,不疾不徐,只是手中的刀微微一抬,让乔宣不得不抬起下巴,冰凉的触感接触皮肤,令乔宣微微战栗……乔宣毫不怀疑,如果华澜不答应,白苍会直接杀了自己。   华澜脸色剧变,立即开口:“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拿了东西便放了他。”   白苍勾唇一笑,道:“那是当然。”   他闯入天宫时惊动了禁制,意外看到了乔宣,此人能在天宫来去自如,又可以动用华澜的山海图,定然不是普通身份,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劫持了乔宣。   虽然乔宣看起来不是一般人,但白苍却不认为华澜会为了乔宣给出天心珠,但他也不在意,到时候趁华澜不备直接杀了乔宣,再打华澜一个措手不及,直接硬抢便是,乔宣不过是他拿来迷惑华澜的一个棋子罢了。   谁能想到……华澜竟然答应了。   为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仙,连天心珠这般至宝都能拱手相让,白苍不由多看了乔宣一眼,若有所思,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此人的重要性,有意思……这小家伙难不成是华澜的私生子?   乔宣如果知道白苍的想法,一定骂他个狗血淋头。   华澜抬起手,手心一颗白色珠子浮现,气息飘忽神秘,散发着柔和的七彩光晕。   白苍微微眯起眼睛,眸光如鹰隼一般锐利。   华澜一字字开口:“你先放了他。”   白苍笑了,神态慵懒戏谑,搂着乔宣悠悠道:“我要是放了他,帝君反悔了怎么办?帝君还是先给东西吧,您放心……我只要宝贝,对您的人没有兴趣。”   华澜并不信任白苍,神色凝重的看着对方。   但白苍却并不着急,他挟持着乔宣,不怕华澜不答应,主动权在他这里。   华澜也明白这一点,神色难看极了。   他并不介意给出天心珠,但白苍此人阴狠狡诈,若是拿了宝贝却不放人,自己可就没有钳制他的东西了……   可是自己若不给,乔宣就会有危险,白苍笃定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自己不能拿乔宣的性命去赌。   华澜看着乔宣苍白的面容,心脏顿时揪起,自己明知乔宣要走,却没有阻拦他,只想着悄悄跟上,慢慢寻机会接近乔宣……谁曾想一不注意,竟会出这种意外。   白苍崭露头角不过区区几百年,就几乎一统半个西荒域,自封魔尊之位,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但自己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竟如此猖狂,胆敢独自一人杀上天界夺宝。   无论如何,华澜不能容许乔宣有任何意外。   华澜紧抿薄唇,伸手一挥,天心珠向着白苍飘了过去,白苍眼神一亮,一手就握住了珠子。   华澜沉声道:“你现在放了他。”   白苍收起珠子,忽的眉梢一挑,神色戏谑,哈哈大笑道:“我是答应放了他,但却没有说是现在……帝君忍痛割爱,在下十分感激,未免帝君反悔,这个人本尊就先带走了!”   说着一刀劈向前方,顿时空间撕裂,出现了一个幽深的黑色裂缝,白苍搂着乔宣闪身而入!   突然的失重让乔宣一怔,他感到男人紧紧抱着他,像是在某种通道中穿梭……这就是穿梭空间的感受吗?乔宣脸色苍白。   华澜勃然大怒,几乎同时追了过来!   但是空间通道里的光影,仿佛一片片折射光芒的碎片,将通道切割成无数错乱空间……   乔宣怔怔看着前方,眼看华澜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对上华澜焦急担忧的双眸,眼前视线一片恍惚,终于彻底看不到华澜的身影。   而眨眼之间,他和白苍,已出现在一片灰暗的空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芜。   黑色的大地和绵延的山脉,死气沉沉的气息和压抑的天空。   这里是——西荒域。   人间妖魔之地。   乔宣恨不得仰天长啸,谁能想到,自己竟然是用这种方式来到人间……   他是想要去凡界……   但是他不想去西荒域啊!   是钟灵毓秀的东崇州不好玩?是盛世繁华的南樾国不有趣?还是异域风情的北陵海不美丽?   谁想要来到这个凶险贫瘠之地,和这群凶残妖魔为伴啊!   这是他唯一不想来的地方好吗!   乔宣一脸的心如死灰,虽然知道白苍不讲信义,但之前还是抱着些许希望,希望白苍能靠谱一回,谁知白苍果然还是那个不要脸的魔修!拿了东西还不放人,不信守承诺,我看你是缺乏正义的制裁!   正道的光呢?去哪里了?   怎么白苍还不死!   白苍一手拎着乔宣,往西边飞了一刻钟,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跟前,那山峰如同一根柱子,斜斜的插入在大地之上,孤零零的又陡峭无比,而山峰的半山腰处,竟建造着一座巍峨恢弘的宫殿!   白苍直接降落在宫殿前,身着黑袍的魔修们,见到白苍回来了,俱都恭敬的匍匐在地,齐齐恭声道:“恭迎魔尊。”   乔宣看着眼前一排排的魔修,别说还挺气派的,一看就像影视剧里的大反派,但我和你说,你别得意的太早,像你这样的反派都不得好死的!   白苍听不到乔宣的腹诽,他神态慵懒,随手将乔宣扔在了台阶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乔宣被台阶硌的浑身疼,但却低眉敛目一言不发,乖乖的被人带了下去。   两个魔修将他推入了石牢,很快就离开了。   等到空无一人,乔宣才吐出一口气。   自己不是白苍的对手,当然不能硬碰硬,还不如暂时服软,再寻找逃跑的机会……   至于和白苍的情劫。   那又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   人间有四方域,皆广袤无边。   东崇州灵气充裕,处处是洞天福地,修炼资源丰富,东崇州没有人类国度,而是遍布修行宗门,人人都以能入仙宗修仙为荣,信奉无上天道,是人间的修行圣地。   南樾国人杰地灵,是南方最大的凡人国度,有皇帝有臣子有科举有官员,红尘万丈盛世繁华,是最适宜凡人生存的栖息之所。   北陵海毗邻北海,由无数单独的岛屿组成,岛屿们如同大小不一的国家,比较松散散漫,虽不如东崇州仙道昌盛,也不如南樾国繁华安稳,但也还算不错。   而西荒域……是充满杀戮的妖魔横行之地。   据说在最初,人间并没有这般泾渭分明,修士与凡人同在,修仙与修魔共存……然而渐渐的,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修仙者和修魔者之间也厮杀不断,矛盾越发突出,终于有一日爆发了一场大战。   大战之后人间分为四方域,仙道大胜魔道,将无数妖魔驱逐到了贫瘠荒凉的西荒域。   从此以后,凡人便生存在凡人国度,而东崇州成为修行圣地,北陵海则成为无主之处,妖魔们尽皆退到了西荒域。   西荒域靠近阴阳交接之处,这里的天是灰蒙蒙的,土地很难种出庄稼,灵气稀薄浑浊不清,难以修炼,是修仙者所不屑前来的地方,人类也难以生存,因此才成为妖魔的放逐之地。   然而,魔之一道,在于掠夺。   这里贫瘠的土地和混杂的灵力,并没有使妖魔逐渐衰落下去,反而让他们渐渐的走出了另一条路,一条更为凶残的掠夺之路。   妖魔们利用这里的特殊环境,修炼阴邪功法,夺天地人之造化,繁衍不息。   十几万年过去,西荒域妖魔之道越发昌盛,早已不比当初,若非有当年上古诸神联手所下封印,恐怕这里的妖魔们早就杀出去了。   在西荒域,生存资源很难获得,且被强者们霸占……因此这里凡人地位低下,不能修行的凡人,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西荒域,必须依附一些妖魔宗门而活。   凡人生下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拜入魔门成为魔修,要么沦为妖魔的奴仆食物,生死皆在妖魔的一念之间。   想活是人类的本能,所以,人人都想要拜入魔修宗门,为此不择手段,他们从生来就只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就要杀死别人,掠夺资源。   否则,你就会被别人杀死。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够修魔,没有天赋和运气的凡人,只能沦为西荒域的最底层。   而乔宣的第二世,名为青浔,就降临在人间西荒域,一个最底层的凡人村落。   那是900年前的事情了。   900年前,浊河边上一个名为黑水的不起眼凡人村落,一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女人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黑水村男多女少,所以男人们时常会共用一个女人,而她想要活下去,想从村里的男人们那里换取食物,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不记得自己有过多少男人,终于有一天有了一个孩子。   她生下了这个孩子,因为生在浊河边上,伴水而生,所以取名为浔,而村中青为大姓,这个孩子就叫做青浔。   小青浔身体瘦弱,从小就跟着女人做活,靠捡柴拾荒打杂为生,经常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他们居住在一个破败的茅屋,有时候家里来了男人,女人就会将他关在门外,等一切结束再放他进来,而那些男人离开的时候,偶尔心情不错,还会施舍他一点食物,所以小青浔觉得他们都是好人。   在小青浔的眼中,只要能吃上一口热饭,一个月能吃上一口肉,就是再幸福不过的日子。   渐渐的小孩长成了少年。   而女人开始年老色衰,来他们家的男人越来越少,青浔很久都没能吃上肉了,挨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小他就明白,想要生存下去就要靠自己,但是他身体瘦弱,不能和村里其他男人一起出去打猎,迫不得已之下,为了一口吃的他开始偷鸡摸狗。   但不过才偷了几次,就被村民们察觉了,他们气势汹汹来到女人家中。   青浔害怕极了,他只是太饿了,小小的少年,瘦的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在这里,没有人会怜悯他,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而生命,是这里最低贱和微不足道的东西。   村民们将他拖了出来。   刺目的火光耀的他睁不开眼睛,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容,像是无数恶鬼在头顶盘旋,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村子里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偶尔他也会想,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去,原来——他会这样死。   这样的人生,似乎并无什么意义,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依然令他想要活着。   他不想死。   但他无处可逃。   青浔蜷缩在地上,没有反抗,没有狡辩,就在他已认命的时候……女人忽然推门走了出来。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看了他一眼,那双不算美丽的眼睛,里面是他不懂的情绪,似乎在怜悯、在悲哀、还有某种嘲弄……   然后女人回过头,背对他站在众人面前。   这个平时从来不对他笑,总是冷冰冰,显得不耐烦,对他非打即骂的女人,此刻却不避不让的站在那里,将他护在身后,不算强壮的身躯,在青浔的眼中,却巍峨如不可跨越的山峦。   女人淡淡对那群气势汹汹的村民说,东西是她偷的,不关这孩子的事情。   那天晚上,灯火通明,火把炙热的温度,炙烤着青浔的面容,他被人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女人被乱棍打死,人们扒下她的衣服,将她放在火上炙烤,四周是恶劣的笑声、肮脏的辱骂声、还有轻蔑的嘲笑声……   甚至有不少曾经光顾过女人的男人,也在其中,像是看戏一样露出残忍的不屑笑容。   苍老的村长被人扶着,阴冷尖锐的声音响在青浔耳边,他说:犯错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烈焰滚滚带着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但青浔却只觉得冰冷彻骨。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失魂落魄,表情茫然,女人为何要出来护他?她看起来并不爱他,也不在乎他,甚至会嫌弃他咒骂他,觉得养了一个没用的东西,偶尔还会威胁他不要他……青浔从前从不怀疑,如果有一天女人没有食物了,活不下去了,她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或者干脆卖了自己去换食物。   可是青浔设想中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女人只是静静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承担了,本该由他承担的代价。   为什么?青浔不懂。   他还活着,却觉得死亡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他更害怕被这样孤零零的,留在这个吃人蚀骨的冷酷世界……   他只剩一个人了。   青浔没有回到破茅屋,不吃不喝的守在那里,看着女人的尸体慢慢腐烂,三天时间过去……忽然来了一群村民,强行把他拖了出来。   将他和其他几个少年少女一起,送到了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面前。   原来,村民要把他们进献给无涯教。   青浔显得十分的平静,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泣,他已经经历过绝望了,就算现在去了无涯教,也不过是换个死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女人知道,她的死亡只为自己多换了三天,一定会后悔那样做,觉得这是个亏本买卖吧?   青浔这样想着……   黑水村所在的地方,处于无涯教的势力范围,在无涯教控制的区域,有很多像黑水这样的村落,无涯教保护他们不被妖兽侵袭,也保证不屠杀他们,代价就是他们要为无涯教所奴役,并且每年都要送上少男少女,供无涯教的魔修们享用。   青浔以前就听说过,无涯教的魔修个个恐怖如鬼,不但长相丑陋还会吃人,去了那里的少男少女活不过一年,所以才每年都要进献新人。   一天之后,青浔来到了无涯教,和其他村落进献的少男少女们,一起被关在一个空旷的院落里。   在那里,青浔收获了很多嫉妒的目光。   从前他总是灰扑扑脏兮兮的,像个在泥里打滚的乞丐,因为要把他进献给无涯教,村民第一次帮他洗的干干净净,还给他找了一套看得过去的衣服换上,人们才发现他这样的好看。   青浔听身边的人们窃窃私语。   他们说,长得好看的更有可能被强大的主人选中,过上好日子。   但是他们又说,像他们这些奴,想要被主人看上,光长的好看还不行,还需要测试资质,体质不行的强大魔修看不上,就连做炉鼎的价值都没有,他们嫉妒的看着青浔,似乎在期盼着他资质差,他们等着看他的笑话,盼不得他好……   因为只有品质好的奴,才可以被强大的主人选中,可以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而品质差的奴只能作为最低等的存在,没有主人,是整个宗门都可以欺辱的存在。   强大的魔修很少,别人被选中了,自己就可能不被选中,青浔的容貌,让他们觉得威胁太大。   这里就是西荒域。   哪怕同为鱼肉,也在自相残杀,试图吞噬比自己更弱小的猎物……   青浔只是木然的听着这一切,更强的主人吗?   然后就可以,继续活着吗?   第二天,有一个魔修过来,拿着一个铁盘一样的东西,让他们一个个滴血上去。   青浔听说,这是用来测试他们体质的东西,血液越是精纯阴粹,越有可能被强大魔修选做炉鼎。   在西荒域,更好的资源总是握在强者手中,而他们这群少男少女,就是这群魔修眼中用来修炼的资源,一种需要源源不断灌输的——消耗品。   也许最后终将走向死亡,在哪怕只要还能多活一天,他们都依然抱着渺茫的希望。   青浔和这些人并无不同,他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来到了那个拿着铁盘的魔修跟前……那魔修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贪婪,仿佛他是某种即将端上桌的肉,或者一头待宰的猪羊一般。   那魔修说,滴上你的血。   青浔滴上一滴血,那滴血一落上铁盘,便瞬间被吸收无踪,没有了一点痕迹,其他人都不会这样,青浔茫然的看着这一幕,说,需要我再滴一滴吗?   他以为出错了。   然而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却发现那个魔修的眼光变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变成了嫉妒和不甘。   容貌绝美的纯阴炉鼎。   这样的极品,怎样都轮不到他这样的低等魔修。   青浔被带了出去。   有两个奴仆来替他精心打扮一番,接着他就被带到了一个屋子中。   他跪在地上,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带有暗纹的黑袍,幽紫色的双瞳中泛着冷光,锋利俊美的面容仿佛神祗,他一手挑起青浔的下巴,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丝丝戏谑笑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这个人他不讲武德!怒!   白苍:为了老婆这不重要。   小乔:我劝你耗子尾汁!正道的光呢?去哪里了?谁来制裁他?!   作者菌:你拿个镜子照一下。   小乔:…… 第17章 炉鼎   青浔有了主人。   他的主人白苍, 是无涯教的教主,这里最强大的魔修。   青浔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什么是炉鼎,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属于白苍,生死皆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据说这里的魔修十分凶残, 喜欢折磨虐杀他们这些贱奴, 青浔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能多活一天、两天、三天……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颤抖着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但让他十分意外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可怕,他茫然的睁着眼睛,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些少男少女会这样害怕?   这种事情, 是不是就是村里那些男人,曾经对女人做过的事情呢?   青浔不明白。   因为有一个强大的主人,青浔过上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奢靡生活。   原来在贫瘠荒凉的西荒域, 也可以每顿都吃上鱼肉美食, 可以睡以前从未睡过的软床, 可以穿以前从未穿过的绸缎, 可以住在镶嵌着夜明珠的房间, 还有仆从伺候他生活起居……   这就是做炉鼎的生活吗?   这就是别人口中的,拥有一个强大的主人,可以得到的一切吗?   难怪如此惹人艳羡……   这一切都如同踩在云端般不真实……青浔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唯恐这是一场一觉便会醒来的梦,但时间渐渐过去,他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伺候好自己的主人, 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一切……   他不受控制的,生出了贪婪之心。   想要一直这样下去,再也不想回到从前。   想要活着……不再挨饿受冻,不再担惊受怕。   认命是因为没有希望,无法反抗,一旦有了一丝一毫改变命运的可能,心底的奢望,就会再次不甘的跳动。   他从来都不想死。   他用他不算聪明的脑袋,开始绞尽脑汁的思索,如何取悦他的主人。   青浔想起来,以前在黑水村的时候,村长的妻子为了取悦村长,会精心的打扮自己,涂脂抹粉扭着腰肢,让那个枯瘦丑陋的老头为她目眩神迷……这是青浔唯一见过的取悦男人的办法,他比村长的妻子要好看的多,一定能让主人更喜欢他的。   青浔让仆从给他拿来各种服饰胭脂,开始对着镜子,用自己匮乏的想象力,去想象男人喜欢的模样,他准备了整整一日,描眉点唇,耐心的扑上腮红,换上了一套他认为最好看的,花枝招展的浅绿色纱衣华服,在门口处,从早上站到晚上,迎接他的主人到来。   他的心情很忐忑又不安,但心底又忍不住幻想着,主人为他目眩神迷的颜色。   深夜,白苍终于来了。   男人依然一身黑色劲装,身上带着未曾散去的血腥味,他看到门口的青浔,忽的停住了脚步,幽冷的瞳孔定定看着他。   青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主人为什么不过来,难道他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吗?   就在他惶恐不安之时——   他看到那他向来冷峻,不苟言笑的冷酷主人,发出他从未听过的大笑声,好似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玩意儿。   主人笑了。   青浔怔了怔,也跟着笑了。   白苍大步而来,一手拎起他扔在了软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发出戏谑笑声:你很有趣,我很喜欢。   青浔双眸闪闪发亮,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为了主人的表扬而欢呼雀跃,发自内心的开心。   主人让他吃饱穿暖,让别人不敢欺辱他,给他从未有过的一切。   主人将他从无边深渊之中带出来。   他喜欢他的主人。   主人高兴他就高兴。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年的时间里,青浔看到身边不断的有人死去。   他看到过被扔进乱葬坑的扭曲干尸,看到过被砍掉手脚带上项圈的奴隶,看到过被拿来炼药练蛊的凄惨药人,还有一点差错便被残忍处死的仆从……和他同时来到这里的少男少女,也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渐渐的熟悉的面孔都消失了……   一年过去,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青浔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这样嫉恨他,因为他不但活下来了,还是活的最好的一个。   而且他只需要伺候一个主人,他的主人是这里最强大的,让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且从来不会殴打折磨他……主人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还会抱着他放在腿上,像是逗弄宠物一般逗弄他,花一点时间陪伴他……   青浔如此的依赖着对方,仿佛主人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天地。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无涯教和血刹门因为抢夺地盘起了争斗,血刹门门主修为不敌白苍,被伤之后掉头杀进了无涯教,肆意杀戮报复,这天青浔和往常一样,像个乖巧的宠物,等待着主人的回来,忽然一个须发皆红的老者出现在半空中!   老者视线一眼扫了过来,那阴鸷的双目,像是猎鹰看到了兔子。   青浔害怕的浑身僵硬,他一直待在无涯教,除了无涯教的魔修,从来没有见过外人,更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存在。   红发老者发出癫狂的笑声,怒吼道:白苍,我便屠了你无涯教,你又能拿我如何!   老者伸手一挥,烈火炽焰扑面而来,青浔跌坐在地上,眼前火海仿佛一瞬间,将他带回到了一年前,女人被村民们架在火上,那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而此刻无边火焰袭来,却再没有人会挡在他的面前……   青浔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但许久了,都没有闻到肉烧焦的味道。   发生什么了?   青浔慢慢睁开眼。   黑衣男人如同一具魔神,背对他而立,炽烈火海被一刀辟为两半,烈焰将青浔两侧地面烧为焦土,但他却完好无损,甚至没有沾染上一丝火星……   男人面容冷峻深邃,唇角挂着阴冷讥诮的笑容,双手一伸,抓住了红发老者的肩膀,将他生生给撕成了两半!   鲜血淋了青浔一头一脸,烫的他目光呆滞手脚发抖……   然后男人回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忽的嗤笑一声,说:没用的东西。   青浔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个没用的东西。   曾经他是女人的累赘,现在他是男人的玩物。   只能依附别人而活。   但我这样没用,你还是救了我。   他贪婪眷恋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间,男人的背影,和女人重叠了。   男人矗立在那里,无坚不摧,高不可攀,像是他世界里至高无上的神。   他曾穷尽一切,都无法追寻的,那个日渐远离他的背影,现在他终于又再次看到了……   你让我不再流离失所,不再担惊受怕,不再为了一口饭、一口肉,付出近乎生命的代价……   青浔无法否认,自己沉溺眷恋于这一切。   贪婪的,想要永远留在主人的身边。   只要可以留在主人的身边……   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求这场梦不醒。   白苍杀死了血刹门门主,血刹门群龙无首,被无涯教杀的落花流水,剩下的血刹门弟子为了活命,主动向无涯教投诚,只求能够有一条活路,但白苍却毫不留情的杀死了他们,那一夜无涯教的大殿血流成河,血刹门弟子的血灌满了魔阵,他们尽皆被炼化为尸傀,而这些不会死不怕痛战力惊人的尸傀,将继续为白苍厮杀征战。   白苍的凶狠残忍,令其他宗门风声鹤唳,但白苍毫不在意,西荒域从来只有你死我亡,不存在怜悯仁慈这种东西。   青浔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   今年,无涯教又收到了一批贡品,里面有几个品质不错的炉鼎,白苍的手下将他们送了过来,但白苍表现的兴趣缺缺,随便就将那些少男少女分给了手下……   白苍看着忐忑不安的青浔,捏着他的下巴戏谑的笑:别担心,我有你就够了。   青浔怔怔望着男人的眼睛,落入那深邃幽暗的紫色双瞳,仿佛从里面看到了自己整个世界,曾经他的世界里只有恐惧和绝望……可是这个男人的存在,让他的世界不再荒芜死寂,那寸草不生的土地,渐渐萌生了一些嫩芽,如同顽强生长的生机,他开始奢望着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他奢望着,自己在主人眼中,也许是不一样的。   青浔在无涯教,活过了两年。   两年过去,谁都知白苍最是宠爱他,其他魔修虽然看不起他,但奈何青浔有个好主人,白苍的狗比他们的命都要精贵……   白苍喜欢他有趣的模样儿,也愿意宠着他迁就着他,甚至偶尔还会带他出去。   西荒域的天总是灰蒙蒙阴沉沉的,像个不透风的脏兮兮的铺盖,阳光只能从缝隙里艰难的钻进来……   这天白苍带着青浔出门做客。   斩云山的山主是一头千年莽妖,虽然西荒域的妖魔总在厮杀,但他们之间偶尔也会结盟,斩云山主和白苍算是同盟关系,他有着一双黄色的浑浊竖瞳,面目狭长,鬓边有着一片片未曾褪去的鳞片,看向青浔的目光似有淫邪之意。   青浔有点害怕,躲在了白苍的身后,只要有主人在,就没人可以伤害他。   斩云山主热情款待了白苍,宴会上宾主尽欢,白苍忽然挑眉问道:那千年血藤山主能否割爱?   斩云山主哈哈大笑:白教主如此有诚意,这千年血藤我怎能不给。   白苍拿过血藤,露出满意之色。   而这时晚宴也到了尾声。   白苍忽然站了起来,他爱怜的看了青浔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发,低沉笑道: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青浔抓着白苍的衣角,这里的一切如此陌生,令他恐惧不安,他一步也不想离开白苍,眼神哀求……但白苍却神色不悦,冷冷看着他的手。   青浔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他不希望主人不高兴。   主人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白苍走了。   只留给青浔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斩云山主看着不安的青浔,游移到了青浔的跟前,青浔这才发现,斩云山主的下半身是蛇身,长满狰狞的鳞片,泛着残忍冰冷的光芒。   青浔恐惧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想要逃。   但是还没跑出去一步,就被巨大的蛇尾卷了回来,斩云山主吐着蛇信子,在他耳边发出阴邪笑声:你的主人,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短短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的青浔浑身发麻,冰冷彻骨,他嘴唇颤抖着反驳,说不可能,他的主人不会抛弃他的,他是主人最喜欢的……   他是主人最喜欢的……   主人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句句,一遍遍,这样重复着。   仿佛,这就会变成真的。   但没有用,就算再重复一千遍一万遍,主人也不会回来了……   他被丢弃了。   青浔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事情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主人最是喜欢他,主人对他这么好,主人不会不要他的。   他坚信着主人没有丢弃他……   仿佛这是支撑着他在绝望之中,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那一刻,一直都在随波逐流的青浔,心底第一次生出强烈的执念、不甘,不愿意就此认命。   他要见一见他的主人,他要亲口问他的主人,问他的主人是不是不小心,把他遗忘在这里了,他不是故意不要他的……   又或许,主人是遇到危险了,才没来得及回来接他……   他要回去找他的主人……   青浔装作恐惧害怕屈从,迷惑了斩云山主,趁斩云山主不注意的时候,从那里逃了出去。   这一路,来的时候很轻松。   回去的时候却布满荆棘。   有好几次,青浔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有水没有食物,任何妖兽都可以杀死他,路上遍布沼泽和各种毒物……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那种为了一口饭,可以不惜一切的日子,在遍布危机的世界里艰难求生……   他曾以为那一切都远离了他,他再也不会回到那样的过去了。   再也不用食不果腹,时刻面临死亡的恐惧。   可是这一天,来的这样的突然……   但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回去主人身边。   他心底只有这一个信念。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走完这段回家的路。   几天几夜之后。   青浔终于回到了无涯教,他浑身都是泥泞,双手双脚都是血污,衣服破破烂烂的,差点被门口的魔修直接打杀了,但是他们认出他来,还是将他带到了白苍的跟前。   青浔站在熟悉的庭院跟前,他很饿很饿,伤口在流血,摇摇欲坠……但他依然怀着微弱的希冀,推开了那扇门。   他的主人慵懒的坐在那里,干净娇俏的少年跪伏在男人脚边,双手高举装着葡萄的琉璃盏,仰慕又讨好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少年占据了曾经青浔的位置,穿着青浔曾经穿过的衣服,代替他陪伴在男人的身边……   少年没有青浔那么好看,但也不差,此刻干干净净,更衬的浑身血污的青浔,狼狈又可笑。   白苍抬眸看到了青浔,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随后微微蹙起眉,像是看到了一个肮脏的玩意儿,淡淡道:你回来做什么?   仅剩的微末希冀,在白苍冷淡的眼神,轻描淡写的话语中,碎成了一片片,碎片化为冰水,将他的血液冻的冰凉。   这一刻,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骗自己主人只是不小心将他遗忘了。   骗自己主人是遇到危险了。   真相很简单,主人不要他了。   主人将他送了出去,换回了一根千年血藤,仅此而已。   如同斩云山主一开始告诉他的。   这份执念注定毫无意义。   是他太过愚蠢,以为自己对白苍而言是不同的,但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他一直都是那个卑微的他,一个仅供主人享用的炉鼎,一个被他的神垂怜过的玩物。   从来不曾改变。   这场他奢望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终归还是醒了。   青浔被带了出去,作为一个被送出去的玩意儿,他没有资格再侍奉在白苍身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苍也没有驱逐他,他就不明不白的留在了这里,成了一个最低贱的奴仆。   青浔浑浑噩噩的,和其他奴仆住在肮脏的屋子里,做着这里最低贱最苦累的活儿,别人看他落魄纷纷落井下石,就连奴仆们都幸灾乐祸的欺辱他,以取笑戏弄他为乐,让他做最多的事情,然后抢走他的大部分食物。   青浔的身上开始不断的增添新的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像是被人踩在地上又反复碾压的泥。   一开始他也会不甘痛苦。   但慢慢的,他明白这就是他的命,绕了一个大圈,他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初……又或者,在被村民拖出来的那一夜,他就应该死在大火之中。   他曾得到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又还回去了。   仅此而已。   青浔没有想过要逃离,因为离开这里,他只会死的更快。   麻木的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就是他这样卑微蝼蚁的一生,他早就应当明白这一点的……如今不过是为他的不自量力,一厢情愿付出代价罢了。   偶尔,他会和其他奴仆一起,匍匐在地上,看白苍从他的面前走过。   但白苍从未再低头看他一眼。   神注定高高在上,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青浔这样想着……   直到一天夜里。   他的神在他面前坠落。   无涯教在白苍的手中,快速扩张,吞并了周围不少门派,而白苍手段狠辣,一旦吞并一个门派往往鸡犬不留,即便在冷酷无情的西荒域,也是出了名的凶狠残忍,令人闻风丧胆。   为了阻挡白苍的步伐,各自为战的魔宗们联合在了一起。   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十七个魔宗联手攻上了无涯教。   无涯教弟子被杀的措手不及。   血流漫山。   三大顶尖高手联手对付白苍,饶是白苍修为高强,最终也重伤不敌。   青浔一直以为,无涯教就是最强大的势力,白苍就是最强大的存在,是他眼中无所不能的神。   可是这一天,他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仰着头,眼睁睁看着他的神从高中之上坠落。   他才发现,他的神不是无所不能的。   白苍也会死。   无涯教也会破灭。   就像他曾经的村子,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谁可以长盛不衰。   青浔木然空洞的看着这一切,直到浑身浴血的黑衣男人,突兀的跌落在了他的面前。   是白苍。   那个曾如魔神般强大的男人,此刻面色苍白虚弱,像是濒临死亡的野兽……离他这样的近,在他的眼前垂死挣扎……   青浔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他似乎想要靠近,但又不敢,畏惧瑟缩挣扎,就这样看着白苍……忽然前方传来声音,是搜寻的队伍来了。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青浔忽然咬牙冲了出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将白苍拽回了自己藏身的狗洞。   脚步声从他的头顶处走过,树叶掩盖了洞口,没有人发现这里藏着两个人。   狗洞十分狭窄,白苍被拖进来,修长的双腿被迫弯曲,两个人靠的很近,青浔甚至不敢看白苍的眼睛,他从未做过这般疯狂之事,将他的神拖进了一个狗洞,和自己这么一个肮脏低贱的玩意儿在一起……   他甚至不知道,那一刻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让他胆敢再次靠近白苍呢?   两人依偎在一起,体温与呼吸交缠,青浔口干舌燥。   他想起曾经在白苍身边的日子,那令他眷恋的一切,可是他不该再奢望那些,他该有些自知之明……他小心翼翼的缩起身体,尽量离白苍远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亮又天黑。   那些人没能找到白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青浔耐心的听了很久,确定没有人了,悄悄从狗洞钻了出去。   他弱小又不起眼,为了生存,练就了善于躲避他人的本领,他在仆从居住的杂院里,找到了自己之前藏起的一些食物,因为有时候可能两三日都没有吃的,所以即便饿的再厉害,他也会尽可能的囤下一些食物。   干巴巴的馒头,早就馊了臭了。   但青浔只能找到这些。   他带着这些回到狗洞,几乎不敢看白苍的眼睛,他怎么能把这样的东西,给主人吃呢?   可是主人受伤了,如果再不吃东西,他会死的。   青浔纠结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将馒头递到白苍的跟前,颤抖着说:我只有这个,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对不起……   他以为白苍会鄙夷他,嗤笑他……青浔看着白苍抬起手,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但片刻后,他只听到白苍冰冷生硬的声音: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   青浔瑟缩了一下,越发的自惭形愧,正要收回手的时候……白苍握住了他的手腕。   眼里似乎有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但不是责备,也不是轻蔑。   冷峻的男人定定看着他,薄唇微微开合,声音嘶哑低沉: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男人接过他手里的馒头,仿佛吃这种东西,是再习以为常的事一般。   青浔一怔,眼中光亮一闪而逝,虽然白苍很冷淡,但他的意思是,自己做的没有错吗……   他们就在这个狭窄狗洞里,待了整整三天,外面搜寻的人少了,但无涯教已经覆灭,只要白苍一出去,还是在劫难逃。   而食物也没有了。   他们还是走到了绝路。   白苍因为受了伤,气血紊乱,状况不太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而在白苍昏迷的时候,青浔第一次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看着对方,贪婪的注视着对方面容……这三日,是他和白苍最靠近的三日,是他以前,从来不敢奢望的亲密无间……   但是,白苍就要死了。   青浔想起了之前在斩云山,斩云山主和他说的那些话,斩云山主说他是难得的极品炉鼎,不仅可以双修用来增进修为,若是彻底吸食了他的精血,更是极为不错的顶尖补品,他对魔修们而言很有价值,是会行走的活生生的修炼资源。   所以,斩云山主才舍得拿出千年血藤,和白苍换了他。   他们没有食物了,但如果白苍吸食了自己,也许能恢复一些功力,这样他就不用死在这里了。   白苍比自己,更有活下去的希望。   比起两个人一起死,活一个不是更好吗?   何况自己早就该死了。   青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捧起了白苍的面容,这样逾越的举动,是他以前从来都不敢做的……   可是这一刻,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就是这个人,在他最茫然无助的时候,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就是这个人,在他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毫不犹豫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给了自己很多,自己却连追逐他的背影的资格都没有。   他太卑微了……   就连被舍弃,也只能接受。   白苍许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开了眼睛,那双紫色的眼睛,冰冷之中,似乎有着不一样的东西。   青浔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轻松最快活的笑容,他轻轻的说:主人,你用我吧。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这样想来……   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不是吗?   白苍听到这句话,眼神陡然变冷,抬手要推开他,可是此时的白苍太虚弱了,他甚至都没能推开青浔。   青浔专注的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着从未有过的灿烂光辉,他低下头,轻轻一吻落在白苍的唇上,展颜一笑,他在白苍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笑容——   带着一丝狡黠、庆幸、放肆、得意、解脱,仿佛终于挣脱了锁链束缚的鸟儿。   他一直都活的卑微。   弱小怯弱无能,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任何决定。   随波逐流,任由命运主宰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无所顾忌,作出这般胆大妄为的事情。   原来这滋味,这样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啦啦啦啦鼓掌~让我们欢迎火葬场第一梯队种子选手闪亮登场~~   白苍:??? 第18章 金环   乔宣结束回忆, 幽幽叹了口气。   魔域就是魔域,如果要给七世情劫来个惨度排名的话,青浔这一世应该可以得个并列第一。   江惟清虽然杀妻证道, 华澜虽然一心搞事业,但无论结果如何, 至少那两世自己和情劫对象是两情相悦过的, 他们对他都很不错,活着的时候也不需要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而白苍呢,他从未爱过青浔。   在白苍的眼中,青浔就是个愚蠢的废物草包玩意儿, 要不是纯阴炉鼎的体质有点用处,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青浔他不懂生而为人, 可以有追求有理想有抱负, 他的人生里,只有活着这一件事。   至于怎么活着,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他随波逐流没有主见, 命如浮萍。   他这一生只自己做了一次选择, 那就是选择怎样死去。   话说回来, 青浔那一世惨归惨, 白苍也确实无情, 但就事论事,乔宣对白苍没有多少不满,因为西荒域的魔修就是这样的,你非得挑个万里无一的痴情种出来,难度和从鸡蛋里挑骨头一样高……   而且白苍也从未给过他任何承诺,从始至终贯彻的都是冷酷魔头人设……虽然也宠过青浔一段时间,但那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 青浔会对白苍产生感情,乔宣觉得最重要的是因为他蠢。   又或者,是因为活的太辛苦太绝望,渴望有一个可以寄托希望的对象,就饥不择食的选了白苍。   乔宣虽然有点感慨,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青浔没有读过书识过字,没有人教给他人生的道理,没有人给他应该有的关怀,哪怕是最后选择为他付出生命的母亲,其实也并不能算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这个世界充满残酷的弱肉强食、尔虞我诈,青浔生存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一个正常人的三观。   他很弱小,也不聪明。   最可怕的是,还没有自知之明。   能活那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乔宣曾经也是风流过的,愿意和他处朋友的人里面,不乏娱乐圈里的小明星,自己只要给点钱和资源,很容易就能够搞到颜值不错的……但这些人,都很有自知之明,彼此走肾不走心,自然就相处愉快。   白苍就相当于青浔的金主,给他优渥的生活,让他不用忍冻挨饿,但代价就是做一个合格的玩物,供对方修炼使用,他却把这种好当做了白苍对他的感情。   其实不是的,就是换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他不过是凑巧拥有极品体质,又凑巧落到了白苍手里而已。   可惜青浔却没有这种自知之明。   他迷惑于白苍对他的好,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该走心的时候走了心。   不平等的感情,注定不可能有结果。   自己但凡要有一点记忆,都不可能做这种蠢事,正确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的优势,在有限的时间获取足够多的资源,再想办法摆脱这种境地,不让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在西荒域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可靠的。   但青浔呢……他真是个没有追求的漂亮蠢货啊!   不够强也没野心。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维持现状,以为白苍的一时宠爱可以成为依靠,卑微的寄希望于白苍不会厌弃他。   这是最最愚蠢可笑的事情了。   因为当一个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独立的人格,注定活成一个没有尊严的附庸。   即便被抛弃,也只能接受。   毫无反抗余地。   所以说嘛,做人还是要自立自强,如果你做不到自立自强,那至少也要有点自知之明,这样当你被抛弃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大的落差了。   遗憾的是,青浔这两点都没有。   但话说回来,乔宣也不能去怪青浔的选择,毕竟他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他生存在一个有爱的环境,他不会这样的卑微又怯弱,为了一点点吃的,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自己,不会有一点点希望,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浮萍……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吃饱喝足才有资格谈尊严。   想起这些,乔宣唏嘘不已。   如果这不是历劫,他绝不会相信这个蠢货是自己!   体验百样人生,大概就是历劫的意义吧……   把另一个人当做希望,当做一切的寄托,结果又被无情的夺去,碾落尘埃……比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更残忍。   青浔体会到了这种绝望,他最后选择放弃了生命。   因为活着太辛苦了。   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至于为什么要救白苍,大约只是因为,那场大火之下,挡在青浔眼前的背影吧。   想要活着,约莫是青浔和乔宣唯一的共同点了。   你自己要走的路,不能依靠任何人。   体会过这种无助的绝望,所以历劫归来后乔宣才能专心修炼,破釜沉舟,最后一举成功渡过天劫。   至于为什么现在又要逃出来,那是因为乔宣天生不爱修炼,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能修炼到渡劫成人已经很不容易了,目的已经达成,自然就没有动力继续坚持了……   打个简单的比方。   你要和他说考不到60分就得死,他保准拼了命也考个60分回来,但绝对不会发誓一定要考100分,考不着也没有那个必要……   而且他觉得自己现在还算厉害,好歹也是个仙人了,又没有什么要做天下第一的野望。   身为俗人一个,不想争霸天下,还是吃喝玩乐更能吸引他。   再说说白苍吧……   乔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虽说当时白苍是挺厉害的,无涯教也算是个大派了,但也只是比较厉害而已,否则白苍也不至于被几个宗门联手逼到这个地步,沦落到要青浔舍命相救的地步,虽然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估摸着白苍说不定早就死了,当时的情况想要翻盘太难了……   现在看到白苍不但没有死,反而一统西荒域魔修,和妖兽们分割而治,甚至还弄了个魔尊的名头。   乔宣还真挺意外的!   让他刮目相看啊……   西荒域是放逐之地,这里的妖魔不修天道修魔道,不被天道承认,因此不能渡劫成仙去天界,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强了,相反这里鱼龙混杂什么妖魔都有,是三界最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上古封印在,这群妖魔早就祸乱凡界了。   至于白苍,如今更是强到让华澜都忌惮……   这对乔宣来说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当年白苍就是个喜欢斩尽杀绝的,落到他的手里的人都是九死无生,他现在没有杀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暂时还有用,可以威胁华澜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万一自己没用了呢?   自己要是不逃,活的过初一活不过十五。   白苍危险指数:★★★★★   此处绝对不可留!   乔宣在牢房里转了转,等到夜色深了,在袖子里面掏了掏,掏出了一片红色叶子,这是他从悬河谷带出来的,这玩意儿没啥大用处,但是研成粉末可以吸收灵力,令法阵无效化,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了。   因为是魔宫,这牢狱关押的都是妖魔之类,用的自然不是普通的锁,而是镇压法阵,在这里乔宣施展不出灵力来,自然就破不了阵法,但有了这个就不一样了。   乔宣眯起眼睛,拇指和食指捏着叶子,搓了几下,红色叶子化为浅红色的粉末,轻轻洒落在了石门前,不消片刻,咔嚓一声,门就自动开了一个小缝。   乔宣目露喜色,小心翼翼推开门,见外面无人看守,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出了牢狱,他就感到灵力回来了,乔宣被关进来之前,就仔细观察过这里魔修的服侍,因此随手一掐法决,就幻化了一身黑色服装,看起来和这里的魔修们一般无二。   乔宣定定神往外走。   一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魔修,看到乔宣也都视而不见,乔宣心中比了一个V,感谢这里冷漠的人际关系!   他走在黑色的廊道之上,一边走一边感慨,这魔宫真是太奢华了!   别看到处阴森森黑漆漆的,四周光秃秃的也没啥装饰,没有云海天宫那般富丽堂皇,但……这是低调的奢华啊!   地砖和墙砖都是最高等的暗灵石打造,这暗灵石里面蕴含的阴暗灵力精纯无比,魔修们不能修炼天道之力,只能通过各种方法锤炼身体,修炼各种阴邪的歪门邪道功法,或者靠吸取他人灵力修为进阶……虽然吸食他人修为和凡人能快速提升修为,但这样得来的灵力驳杂不堪,没有用暗灵石来的精纯,因此这暗灵石是西荒域最顶尖的修炼资源。   他还是青浔的时候,当时无涯教也算魔门大宗了,却也完全没有这等奢侈,白苍经常为了资源在外打杀,获得的暗灵石,要么自己用了要么分给手下,哪里舍得用来当建筑材料啊,更别说是建造这么一个这么恢弘壮阔的魔宫了!   暗灵石产量稀少,这怕是用了一个灵石矿吧!   但这也可以看出白苍的厉害,在西荒域,越厉害的人总是掌握越多的资源,他能打造这样一个魔宫,还坐稳了魔尊的位置,只可能是杀出来的。   乔宣吞了吞口水,越发谨慎,渐渐前面人声多了起来,他沿着甬道走到尽头,视线豁然开朗,眼前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看这天坑的位置,应该位于魔宫正中央,又或者说,魔宫就围绕着这天坑而建,天坑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衣着褴褛带着锁链的苦役们,正在一块块搬着石头劳作着,乔宣看的咂舌不已,就连这些劳作的苦役们,都没有一个是凡人,都是西荒域的魔修,这当了魔尊就是不一样,仆人都比以前高一个等级了。   每一队苦役的身边,都有几个魔修看守,挥舞着鞭子督促他们,一旦有人死了,就会立刻拖出去,不会耽误工程进度。   乔宣心中好奇,白苍这是搞什么鬼?又是打造祭坛,又是天宫夺宝,这家伙该不是准备搞事儿吧?   自己得赶快逃走!   那些魔修们都忙着盯梢,没有人理会乔宣,就算有人看到他了,也都视而不见神色冷漠,这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分工,如同一个巨大机器上的零件,他们没工夫多管闲事,并不见得认识身边每个人,而且也没有人觉得,会有外人胆敢潜入这里。   乔宣低垂眼帘,微微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天坑的另一个出口边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汉驻守着,大汉一身古铜色肌肤,身穿暗青色盔甲背着一根铁杵,在别人都忙碌的时候,他蹲在那里无所事事,像是一座魁梧的小山,时不时从脚边抓起一把暗灵石扔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咀嚼着……   一看就是个小头领的样子!   但偏生他就在出口处,乔宣绕不过他,而且看他那虬结的肌肉,一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乔宣踟蹰半晌,恰在此时,看到有一行魔修正要出去,于是悄悄的尾随在后,装作自己和那行人是一伙的。   大汉眼睛根本没看这边,心不在焉的嚼着灵石,对所有事都兴趣缺缺的模样。   乔宣凝神屏气,慢慢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欧耶,成功!   眼看曙光就在前方,乔宣正要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忽的一只大手带着雷霆劲风向他抓了过来!   乔宣连忙错身避开,就见那个大汉一扫之前颓态,双目泛着精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咧开了嘴巴发出嘿嘿的笑声,还有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乔宣:……妹的,不知道为啥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乔宣稳住心神,用惶恐的声音道:“请问是属下哪里犯错了吗?”   大汉摩拳擦掌,声音浑厚如雷,咧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你,味道不对。”   乔宣:“……”   大汉口水不住往下流,眼放精光,像是看到什么美味:“很香,很可口,像是那些仙人的味道……”   卧槽,乔宣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转身就逃,快如一道闪电!   大汉嘿嘿笑着伸手一抓,他身躯高大看起来笨拙,但动作竟意外的灵敏!大手如同蒲扇,擦过乔宣一掌落在地上,坚硬的地面生生被崩裂开来!   乔宣头皮发麻炸开,这要是被拍实了,自己恐怕就成了一滩肉泥,他冷汗都下来了,狼狈的躲避着,眼看如此大的动静,引起了众人关注,自己肯定是逃不掉了……   但现在,不仅仅是逃不逃得掉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命的问题啊!   乔宣撒开了腿丫子就跑,还时不时的冲后面扔石头,石头也是乔宣从悬河谷带出来的,别看个头小,但重如千斤打人特别疼!   大汉被几个石头砸中,没想到这小玩意打人这么疼,头上起了几个包,顿时更加生气了,轰轰轰的如同一头牛,直接向着乔宣撞了过去!   乔宣也傻眼了,这石头一般魔修都可以砸死了,这大汉生生挨了几个,竟只是起了一个小包,这他妈还是人吗?!   前方道路被魔修阻断,后面大汉穷追不舍,乔宣无处可逃,竭尽全力往旁边一闪,但还是慢了一步,被一把拽住右脚扯了回去!   乔宣:……   乔宣这才注意到,大汉站起来足有三米多高,胳膊都比他的腰粗,拎着他像是拎一只小鸡仔,还顺手抖了两下,高高举起了手臂,凑到乔宣的身边闻了闻,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天界的味道!嘿嘿嘿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仙人了,香甜不腻,清新可口,比这里的脏魔修味道好太多了!”   乔宣:QAQ   大汉兴奋极了,像是几百年没开荤的饿鬼,张开嘴巴凑了过来,乔宣几乎能闻到他口中的腥膻之气,差点没给晕厥过去,如果他今天这样死了,一定是他所有死法里最凄惨的一个没有之一!   乔宣大喊一声:“我不好吃不好吃不好吃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大汉不为所动,眼瞅着就要一口下来了,乔宣心都凉了,此时一道黑色流光掠过,直直击在大汉手腕之上,大汉吃了疼,手一松就放开了乔宣。   紧接着那道黑绫一个转向,将乔宣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乔宣面如死灰。   只见一个身材高高瘦瘦,脸色苍白的青年走了过来。   大汉十分的不高兴,毕竟到嘴的美食飞了,怒道:“计霄,你这是做什么?他是我的!”   计霄淡淡开口:“夔渊,他不是你的,他是魔尊的。”   大汉夔渊一怔,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但还是心有不甘,气呼呼的吼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计霄嗤笑一声:“我骗你这个蠢东西做什么,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跟着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计霄睨了乔宣一眼:“这人试图逃走,自然要交给魔尊发落。”   乔宣:“……”   夔渊左思右想,虽然计霄比自己靠谱的多,应该也不是在骗自己,但这样的美味实在舍不得放弃,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因此踟蹰片刻,还是跟着计霄一起去了正殿。   乔宣被绑着,扔到了大殿上。   他抬头看着坐在高台石座上,一手支着下巴的冷峻慵懒男子,差点就要流下泪水了。   白苍一般是怎么处置逃跑的犯人的?   那当然是——直接杀啊!   死的痛快都算是恩赐了。   计霄拱手恭敬道:“魔尊,他试图逃走,被属下抓获。”   白苍颔首:“你做的不错。”   计霄知道白苍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插手,因此干净利落的道:“属下告退。”   说罢转身就走。   路过夔渊的时候,挑眉低笑一声:“怎么,还不走等着看戏呢?”   夔渊瞅了瞅乔宣,又瞅了瞅白苍,原来真的是魔尊的人,他心有不甘,非常失落,但到底还是跟着计霄走了出去……   边走心中边不住的盘算着,要不要下回干脆向魔尊把这个人讨过来呢?白苍向来挺大方的,应该不至于舍不得自己一点口粮吧……   乔宣看着白苍,心里拔凉拔凉的。   白苍手指微动,他身上的黑绫就松了,但是乔宣不敢逃,僵硬的站在那里。   高台上的男人眼神戏谑,紫色瞳孔泛着诡冷的光,发出低哑的笑声:“没想到还有点本事,倒是本尊小看你了。”   那喑哑的声音如同锈刀在石上摩擦,乔宣浑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他真是造了什么孽,要在短短时间内受两次惊吓啊!发自内心的讨厌西荒域这鬼地方!!!   乔宣忍着恐惧,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不能杀我,你杀我的话,华澜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苍唇角一挑:“哦,看来你对华澜很重要。”   乔宣开始胡扯:“那必须的,我对他可重要了!你看他连天心珠都给了你,一定不会不管我的,我警告你,华澜可是非常厉害的上神,你不要太猖狂——了。”   哗的一下,乔宣被凌空抓到了白苍跟前,一道威压下来,他就被迫跪在了白苍的脚边。   白苍手指修长冰凉,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若有所思:“那你到底是华澜的什么人?”   他粗糙指腹擦过乔宣的唇,微微垂眸,喃喃自语:“难不成是华澜的私生子?不对……你的身上没有龙族的味道……”   什么鬼,一个个都是狗鼻子吗?   而且尼玛的私生子啊,乔宣被白苍的脑洞惊住了。   “难不成是华澜的小情人?不过不管你是什么人……”白苍的唇角微微扬起,看似在笑,但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你以为本尊怕他吗?本尊不过是暂时不想被打扰罢了……等本尊的目的达成,迟早杀上天界给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一点颜色看看。”   对这种标准的反派发言,乔宣无言以对。   都900多年了,还这么野心勃勃,也是蛮不容易的,魔头人设坚决不崩……只是你怎么不吸取教训呢?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好好的做你的魔尊不好吗?打打杀杀到处树敌,迟早是要翻车的!   这时白苍忽然松开了手。   乔宣一怔。   下一刻一个金环从白苍的手中飞了出来,直接套在了乔宣的脖子上!   白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淡淡道:“你若敢再逃,本尊就将你的尸体给华澜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历劫工具人·白苍·危险指数:★★★★★   乔宣:在我最不想遇到的前任里面,白苍可以超越江惟清名列第一!T T   白苍:……   作者菌:不作死就不会死,嘻嘻。 第19章 求生欲   白苍说完那句话, 就直接起身走了。   乔宣跪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金环,完蛋, 这下子跑不掉了,自己要是敢跑, 白苍就敢要自己的命。   这可怎么办啊……   但还没等他想个所以然出来, 乔宣感到脖子上的金环忽的收紧,顿时呼吸困难起来,他伸手死死掰着金环的边缘,但是根本没用, 啊啊啊啊啊,自己不会就要死了吧!刚才不是说自己暂时还有用的吗?!   乔宣眼泪都冒了出来, 从高台上滚落了下去, 咦……金环似乎松了一点……   乔宣抬起头,看着渐行渐远的白苍,等金环收紧的时候, 连滚带爬的往前走了几步, 果然金环就松了一些……   目测一下, 自己最多只能离白苍一百米……   日你妈!   乔宣狠狠对白苍的背影比了一个中指, 不情不愿的跟了过去。   魔宫前方的正殿上, 数百魔修肃然而立,见到白苍出来了,纷纷跪地俯首参拜:“参见魔尊!”   气势恢宏,肃杀之气如有实质。   夔渊和计霄立在最前面,恭敬的弯腰对白苍行礼。   乔宣远远坠在白苍的身后,心里不由得有点慌,这又是搞什么鬼, 怎么一副要出去搞事的样子?他和眼前场景格格不入,一点也不想掺和,但是他不能离开白苍一百米啊!   这坑货害我!   白苍微微抬手,众多魔修站了起来。   白苍淡然开口:“出发。”   他伸手一挥,一只黑色飞舟凭空出现,白苍跃上黑舟,夔渊和计霄则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白苍的身后,其他数百魔修则纷纷御起飞剑。   乔宣:……   幸好这些魔修训练有素,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但即便如此,乔宣站在那儿也是左右为难,他的存在真是太突兀了!   站哪儿都不合适啊!   但白苍却显然没有要考虑乔宣心情的意思,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乔宣一眼,飞舟直接腾云而起,数百魔修尾随其后就飞了出去!   靠,乔宣手忙脚乱的从储物袋里翻出了那把早已被自己遗忘的飞剑,连忙御剑跟着飞了出去!   一百米一百米一百米!   这一群魔修都是西荒域的高手,而白苍就更不用说了,一行人速度飞快,乔宣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才不至于一不小心就掉了队,掉队就是死啊!当然得跟紧点了!   不似平日飞行悠哉悠哉,这简直和夺命赛跑似得……   乔宣小心翼翼瞅了瞅前面的黑色飞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去蹭个船,也免得自己这样辛辛苦苦的跟着飞……结果凝神一看,就见飞舟之上,夔渊不知何时回过了头,铜铃大的眼睛瞪的溜圆,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仿佛馋的不得了的样子……   乔宣:……算了,飞一飞也没什么,就当锻炼身体了。   这一飞就飞了三天三夜。   白苍坐在飞舟之上,计霄恭敬侍立一侧,夔渊……盯着乔宣流了一路的口水。   乔宣心酸无比,他三天三夜没合眼,一步都怕掉队,这一路吃了不少风沙,累成一条狗……终于是到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停在了一个深渊的边上,这深渊看起来深不见底,宛如无底炼狱,里面漆黑一片,黑雾滚滚看不清楚,还隐隐有哀嚎之声从里面传出来,而深渊的边上,有一片连绵的灰白色建筑,看起来仿佛是白骨累积而成,诡异而阴冷。   片刻之后,一行魔修从白色建筑里面飞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穿着灰白色的道袍,背着一柄黑色长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不像是魔修倒像是正道修士。   他见到白苍来了,立刻恭敬上前行礼,道:“正信拜见魔尊。”   乔宣躲在人群的后面,好奇的看着这老道士,看起来像个好人,名字也像个好人,和西荒域的魔修风格截然不同……而且这名字在西荒域挺独特的,乔宣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   等等,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万仞宗的正信老魔吗?   那眼前应该就是葬魔渊了。   乔宣望着前面仙风道骨、神色谦恭的老者,不由得心中冷笑,他还是青浔的时候就听说过这老魔的名头了,是个最是狡诈无比的邪恶无耻之徒,不知靠着这模样和名头骗了多少人,后来渐渐名声传了出去,就再也没有人上当受骗了。   这老魔很有点手段,900年前就是西荒域一方霸主,霸占着这葬魔渊呼风唤雨,没有想到也是个命长的。   当年他比白苍名头还要大,现在却恭恭敬敬的给白苍行礼,强者为尊就是西荒域的准则。   只是不知道白苍来这里做什么……   这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来友好交流的啊……   正信老魔显然也知道白苍来者不善,他面皮抖动了一下,露出讨好笑容,颤巍巍的解释道:“关于本月应上供的阴冥石,老朽已经差门人日夜开采了,但前段时间意外遭了妖兽攻击,这才没能按时将阴冥石送往圣宫,还请魔尊赎罪,宽限老朽几日功夫。”   葬魔渊靠近妖魔分界之处,另一边的妖兽和魔修不太对付,时不时来侵袭的事情也是有的。   白苍垂眸睨着他,唇角一勾,语调微凉:“哦?哪来的妖怪如此大胆,连本尊的东西都敢劫?”   正信老魔面容愁苦,隐有畏惧之色:“似乎,好像和那雪山妖主有关……”   白苍眼睛微微眯起。   计霄上前一步,冷笑一声:“正信,雪山妖主驻守阴阳交接之处,离这里有数百万里之遥,而且妖主向来不管外面的闲事,你就算要找借口是不是也该找个像样点的?”   正信连忙解释:“左使息怒,老朽,老朽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敢确定,只是那前来捣乱的妖怪,很像雪山妖主座下的恶蛟……”   乔宣躲在别人的身后,事不关己的看这群魔修进行尔虞我诈的虚伪交谈。   不过那雪山妖主又是什么厉害角色?以前倒是未曾听说过。   夔渊左看右看,没看到乔宣的踪迹,也不知道小可爱躲哪里去了,抬手擦了擦口水,不耐烦的看着正信老魔,声如洪钟震耳欲聋:“你说的恶蛟呢,在哪里?敢坏老子尊上的事,看老子不一口吃了他,正好最近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了!”   他说着,肚子还适时的咕咕叫了几下,看起来是真的很饿。   乔宣额头冷汗都下来了,悄悄将身影藏的更隐蔽一些!   正信似乎很害怕夔渊,神色瑟缩,面容愁苦:“老,老朽也不知道啊……”   夔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口水喷了正信一脸,怒吼道:“哪里出事的,带老子过去!”   正信脸都白了,也不敢擦,颤颤巍巍的道:“右使大人,您,您先把老朽放下来,老朽这就带您和尊上过去……”   计霄抬手按住夔渊的肩膀,唇角一扯:“别冲动,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夔渊虽然暴躁,但计霄的话还是听的,不耐烦的把正信给扔了下来。   正信可怜巴巴的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哪还有半点魔头的风范,在这几人面前,简直如同一颗被蹂躏的小白菜,就连乔宣,都忍不住怜惜了他一秒钟。   正信战战兢兢的在前面带路,他们沿着葬魔渊的边缘往下走,原来这葬魔渊内侧的岩壁上打造了悬梯,每一级台阶都由切割好的石板,硬生生插入墙壁之内,而下面隐约传来金铁交鸣之声,似乎有不少人在开矿。   阴冥石就在葬魔渊的岩壁之上,是这里独有的一种特殊材料,开采起来十分困难,时不时的就有人坠落下去,而落下去的人没有一个上来,悄无声息的,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   正信一边走一边指着前方,低声道:“就是那里,我们本来打算将阴冥石运上来,结果被妖怪偷袭了,开采的阴冥石也都落了下去……”   众人都向前方看去。   果然那一块有着打斗残留的痕迹,一截台阶被毁掉了,而且坚硬岩壁之上,还有着一道很深的巨大抓痕,看起来似乎是个大妖怪留下的……   到目前为止,看起来确如正信所言,是遭到了妖怪的袭击……   正信头低的很低,小心翼翼的道:“这里危险,要不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白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片刻后,似是信了,笑道:“好啊。”   他们沿着来的台阶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声音就越来越大,一群红着眼睛的秃鹰从岩壁的裂缝中飞了出来!铺天盖地,宛如一道黑色的幕布,遮天蔽日一般!   正信惊恐的大喊一声:“妖怪又来了!”   说着转头就跑!   慌乱之中,正信似乎一个没站稳,顺着台阶跌落了下去,眼看就要坠落深渊,忽的一只秃鹰飞了过来!正信翻身跃上秃鹰的背部,远远看着众人,脸上的恐惧微缩消失不见,阴沉沉的目光看着白苍众人。   与此同时,一头巨大的长满磷甲的千足蜈蚣从缝隙里面钻了出来……   乔宣看着那巨大的蜈蚣,脸色都白了……   什么恶蛟,分明是蜈蚣妖啊!而且这是陷阱啊!   乔宣焦急不已,下意识的就看向白苍,却见白苍神色平静,计霄也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有夔渊暴跳如雷,指着正信老魔大骂:“你他娘的竟然敢骗老子!”   乔宣:“……”   不愧是吃货的智商。   正信遥遥看着白苍,见白苍神色如常,心里也有点打鼓。   他早已不满受到白苍的欺压,所以联合这蜈蚣妖,将白苍引到自己的地盘,只要自己成功杀了白苍,这魔尊之位岂不就是自己的……   正信想到这里,狂热渐渐覆盖了眼里的恐惧不安,事已至此,他必须要杀了白苍!   无数秃鹰向着白苍飞了过去!   蜈蚣巨妖爬的飞快,它浑身坚硬无比,刀剑不入,一般魔修根本伤他不了分毫,一路过去所有魔修都被他撞飞了,简直所向睥睨!再配合着那些秃鹰,白苍的人明显处于了劣势。   夔渊暴跳如雷,一拳一只秃鹰,秃鹰只要被打中就必死无疑,计霄护在白苍的身前,他的武器是一道黑绫,看似柔软却绞肉如泥!   无数秃鹰尸体簌簌的往下坠落。   小命要紧!乔宣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小心翼翼挪动脚步,悄悄躲到了白苍的身后……将自己完全笼罩在白苍的背影之内……   白苍是这里的战力最强,躲在他背后是最安全的,万一白苍死了,自己也能趁机逃走……   唯独这石阶狭窄了一点,他需得站直了身体,才不至于碰到白苍的后背。   乔宣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   前面打的血肉横飞。   乔宣心脏砰砰砰的跳,又紧张又忐忑,虽然白苍很讨厌,但最好还是先扛过这一波,毕竟他真的要是死了,自己想要逃命困难度也蛮高的……   正想着,一只秃鹰被打的半死掉落了下来,恰巧落在乔宣的脚边,一只翅膀爪子搭在台阶上,挣扎着张牙舞爪的要咬乔宣,乔宣神色不动,抬起脚就将那只死鸟给踢了下去,虽然同为鸟类,但你想吃我就别怪我不念同类情谊了。   乔宣收回脚,一抬头,就见白苍回头看了他一眼。   乔宣:……   乔宣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轻咳一声:“您忙,不用管我。”   白苍唇角弧度讥诮,幽紫色瞳孔深处泛起戏谑之色,这小仙当真没有半点天界之人的骨气,之前还那般抵触,这会儿遇到危险,倒是不嫌弃自己这个魔修的庇护了。   白苍嗤笑一声,转头过去。   乔宣感到被鄙视了,但是为了活命,这都不算是事。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前面的大蜈蚣,这玩意儿好恶心啊啊啊,它就要过来了啊啊啊啊!   就在蜈蚣妖距离他们不到百米的时候,一直处变不惊的白苍忽然动了,黑色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对着疾冲而来的蜈蚣妖,只轻飘飘的出了一刀,便收回了手,轻松惬意的站在那里不动了。   乔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蜈蚣妖继续往前冲,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   啪嗒一声。   妖怪坚硬的身躯断为两截,坠落进了葬魔渊深处。   与此同时,计霄手中的黑绫变成了百米长,凌空飞舞,瞬间就将无数秃鹰绞杀的一干二净。   反倒是最开始气势汹汹的夔渊,在一开始打死了几只秃鹰之后,发现自己杀的最慢,索性蹲在角落里偷起懒来,抓了几只秃鹰大口大口的嚼着,一边吃一边呸呸几口,咕哝着肉很酸真难吃之类的……   靠,居然还有和自己一样划水摸鱼的!乔宣表情复杂。   战况结束的比想象的还快得多,铺天盖日的偷袭妖群,眨眼就被杀的干干净净……   乔宣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下来,亦步亦趋的跟着白苍上去。   片刻之后,正信老魔被计霄抓了回来,扔在了白苍的脚跟前。   老道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撕心裂肺:“魔尊饶命啊!老朽是被迫的啊,是那蜈蚣妖威胁老朽啊,老朽要是不从,它就要吃了老朽,老朽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他哭嚎半天,发现白苍不但不为所动,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那冷漠淡然的双眼,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正信老魔眼珠子一转,看到了白苍身边的乔宣。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乔宣了,倒不是因为少年十分美貌,而是他浑身仙灵之气,一看就不是西荒域的人,白苍竟然留了个天界之人在身边,还亲自护着他,刚才混战之下,这少年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着……他一定是白苍很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就是个好人!   要知道这些修仙道的,个个都是慈悲为怀的!   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正信老魔一转头扑倒在乔宣脚跟前,哭道:“这位公子求求您帮老朽向魔尊解释一下,老朽真的不是故意的,老朽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哭的情真意切,完全就是个备受白苍迫害的可怜虫,而且一把老骨头了,但凡是个敬老爱幼的,都看得不得这样的老头儿哭诉吧……   乔宣露出怜悯之色,上身微微前倾,似乎要去搀扶对方起来。   正信老魔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就在乔宣弯腰的瞬间,忽的五指成抓向他抓去!   乔宣唇角一挑,小爷就等着你这一手呢!他猛地腰部一扭,九十度一个转弯,就闪身到了白苍的身后!   嘿,我躲!   让你看看什么叫做铁板!   正信老魔一手抓空,不但没能碰到乔宣,反而擦过了白苍的衣角,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乔宣,愤怒的要破口大骂——   但是他没有机会了,因为白苍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咽喉,咔嚓一声,正信老魔脑袋歪了下来,死之前还睁大眼睛,不甘心的看着乔宣,似乎不明白乔宣为何要这样做。   为什么,不救他。   乔宣神色凉凉的,怎的,还真指望我救你吗?   小爷我好歹也算是土生土长的西荒域人士了,真以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你这种把戏我见多了,就知道你是想抓我威胁白苍呢。   当初我在天界被白苍抓住,一是措手不及,二是白苍太厉害,这会儿有了准备,还能被你这个老魔头抓住,那才是脑子有坑该死呢。   而且白苍可不是华澜,不会为我接受你的威胁,他肯定会舍弃我的。   我要是真被你劫持了,就是死路一条,你想要我死,我就让你先死。   乔宣从白苍身后走出来,看着正信老魔死不瞑目的尸体,不但不同情,甚至还想鼓掌,这要是西荒域的凡人,自己说不定还要犹豫一下,但是像正信这样的老魔头,百分之二百不是好东西,死有余辜,半点都不值得他心软同情。   更别说他刚刚还想坑自己!   危机解除,乔宣悄悄的挪动脚步,就想要离白苍远一点……   结果才刚刚一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乔宣一抬头,便对上白苍戏谑的视线,他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了,薄唇一挑,语调凉凉的道:“你刚才,在利用本尊?”   乔宣:……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掉马马上安排上~   本章还是随机小红包200个么么哒~   ***   乔宣:这里竟然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划水……心情复杂。   夔渊:好酸好难吃啊呸呸呸,呜呜小可爱给我吃一口吧。口水.jpg口水.jpg口水.jpg   乔宣:……滚[裂开]   白苍一脚踩在夔渊头上:动我的人,找死。 第20章 招魂阵   乔宣浑身僵硬, 被看的汗毛竖起,差点就要跪了,他深吸一口气, 讪笑一声道:“不,不是您说我还有用吗?如果我就这样死了, 华澜一定会找您麻烦的……当然, 我不是说您就怕了他,只是我现在死了,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这魔头如此猖獗,竟敢在您的面前耍小聪明, 是他死有余辜啊!”   白苍淡淡看着面前少年,少年看似忐忑不安, 十分害怕自己, 但眼底深处有狡黠之色,口中道理倒是一套套的……   说实话,刚才乔宣的行为, 让白苍有些意外。   正信这老魔头不是个好东西, 阴险狡诈作恶多端, 但外表颇却具有欺骗性, 按理说这些修天道的神仙, 最是悲天悯人,不应该对正信的哀求无动于衷,对自己的杀人行为漠然无谓……   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们,不是向来讲究什么众生平等,一草一木皆生灵吗?   白苍认为乔宣会阻止自己的,最不济,也不该像他刚才表现的那样……   他分明是对正信的行为早有预料, 所以故意在正信出手的瞬间,躲往自己的身后,借自己的手除掉正信,他从始至终都十分冷漠而理智,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多余的同情心,反而狡黠无害的外表之下,有着睚眦必报的冷酷无情,就好像他就是生存在西荒域的人。   对西荒域的人来说,不相信任何人,是生存下去的基本本能。   但对天界之人来说,却显得格格不入。   十分违和。   乔宣解释了半天,口都说干了,结果白苍毫无反应,只目光审视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越发慌了,额头冷汗都流了下来……   你是不是啊,我不就是往你身后躲了一下吗?   你堂堂魔尊不能大度一点吗?!   白苍垂眸睨着少年,唇角勾了勾,看出了少年隐藏在顺从伪装下的不满……倒是有点意思。   白苍眯了眯眼睛,不再理会乔宣,转身淡淡吩咐计霄,道:“你留下来善后。”   计霄拱手道:“是。”   乔宣一怔,就在这时,白苍忽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垂眸戏谑看他一眼,带着他瞬间就来到了飞舟之上!   乔宣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白苍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过关了还是没有过关啊?   白苍垂眸戏谑的看他一眼,松开手转身立于飞舟前方,飞舟腾空而起向着回程的路飞去。   乔宣等了很久,见白苍确实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看来他是不打算处置自己了!   计霄正在指挥手下魔修打扫战场,就看到夔渊目光盯着乔宣背影,张着嘴巴傻笑,一副也要跟上去的样子,眨眼就出现在夔渊跟前挡住了他的路。   计霄淡淡开口:“你就留下来给我帮忙吧。”   夔渊眼看白苍和乔宣越飞越远,十分焦急,他留在这里做什么?又没吃的又没玩的,无聊死了!他想要和小可爱一起回去!   但是不管他怎么跑,计霄都不疾不徐的,刚好挡在他的跟前。   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夔渊简直不耐烦极了,恨不得一拳垂死眼前的病秧子!但气喘吁吁的喘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放弃了,别看这家伙看起来病恹恹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其实难缠的紧,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但自己要是就这样服输,岂不是让这小子以为自己怕了他?   他夔渊还没有怕过尊上外的任何人!   夔渊瞪大铜铃般的眼睛,吼道:“让开,我本来就准备留下来为尊上办事,我要让尊上知道我比你有用多了!”   计霄唇角微扬,笑了笑:“好,我刚才发现,正信将之前开采的阴冥石藏在了地下,你去挖出来的,这事儿相信你一定能办好,让尊上对你刮目相看。”   夔渊立刻昂首挺胸:“那当然!”   说着就轰隆隆的跑到了后面,开始埋头刨地,一时间地动山摇。   只不过挖着挖着,夔渊看了看左右一同在挖的魔修,陷入了迷惑之中,这种事真的需要自己亲自出手吗?真的能体现出自己的不同来吗?尊上真的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吗?   ………………   因为夔渊、计霄和其他魔修都留下了,回程的时候只有白苍和乔宣二人,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回到了魔宫,乔宣这才发觉,去的时候白苍其实是放慢了速度的。   刚刚一停稳,乔宣就跳下了飞舟,立刻离白苍远远的,保持九十九米的距离,一米不多,一米不少。   白苍回到魔宫之后就忙碌了起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乔宣根本不存在一般……乔宣一开始还有点忐忑,后来就渐渐的放下了心,至少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几天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乔宣有气无力的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又累又困的,连续几天没吃没喝没休息,片刻都不敢走神,万一一不留意白苍走远了,自己岂不是小命要交代在这里?   这天晚上忙完,白苍从正殿出来往后走,乔宣立刻苦哈哈的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魔宫后面的一所宫殿,这宫殿四周都空荡荡的,完全不似华澜的天宫,处处是亭台楼阁和园林景观,只有一座建筑孤零零矗立在那里,四周都是阴暗肃然的气息,一看就是——白苍这个老大住的地儿。   乔宣无奈只能跟进去,这宫殿里面也是空旷的很,一颗绿植花草都没有,空气似乎都是冷冰冰的。   乔宣心中吐槽,西荒域的人审美观就是差,到处都是这种阴间风格,正常人也给住出抑郁症来了……   不过白苍是不是要休息了?他休息了,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乔宣怀着期待的心情,就看到——有人开始上菜了。   白苍坐在屋内,流水般的魔仆将各色美食端了上来,在他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   乔宣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你不要这样折磨我!   对于白苍会吃饭这一点,乔宣不是很意外,虽然到了白苍这般修为,吃饭已经不是必须的……但天上的神仙都不是个个辟谷呢,该吃吃该喝喝的不在少数,白苍身为一个魔修,更不讲究清心寡欲那一套,否则这么拼命不享受干嘛?   白苍会吃饭不奇怪,但你身为主人,怎么就光自己吃啊?懂不懂待客之道啊?!   乔宣这些天没吃没喝又时刻提着精神,着实疲累的很,此刻看着满桌美食,当真是心痒难耐,但白苍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吃着,半点没有要邀请他一同进餐的意思……   果然是这混蛋的风格!   乔宣气鼓鼓的侧过头,不吃就不吃,老子好歹也是个渡过了天劫的神鸟,岂能连这么一点诱惑都经受不起?   可是眼睛不看了,那香气却不听话,争先恐后的往鼻子里钻。   静心静心静心!   乔宣慢慢挪动脚步,吞咽了一下口水,想要离远一点,结果刚一迈开步子,脖子上的金环一紧,靠,超过一百米了!   不但如此,外面源源不断的魔仆,还在往这里送各色美食美酒,目不斜视的从乔宣面前路过……   呜呜呜,根本不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忍无可忍了!   乔宣气呼呼的走了回去,一看白苍那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浪费,真是太浪费了,你是猪吗?吃得了这么多吗?简直就是暴发户作态!   西荒域的食物多么珍贵啊!   就是给你这样作践糟蹋的?   乔宣不由得回忆起自己还是青浔的时候,为了一口吃的多么不容易,西荒域因为环境原因,土地坚硬干涸,难以种植农作物,就算有一些植物生长,却大多有毒不能食用……这里没有鸡鸭猪羊这些容易饲养的家禽,柔弱的动物根本适应不了西荒域的暗灵力,很快就会枯竭而死,所以这里生存的都是凶狠的妖兽,普通凡人遇到了还不知道谁吃谁呢。   当初青浔居住在浊河边上,浊河里面的鱼都是长着满口利齿会吃人的……所以也不能靠打渔为生,村子里的男人们,为了食物会成群结队的出去打猎,但经常死伤惨重……   而更柔弱的女人、老人、小孩,为了食物更是毫无尊严。   在这里,人从生下来开始就疲于奔命,活着就是最大的问题,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别的……   对于青浔这样的弱者来说,西荒域的世界绝望而灰暗,但对于白苍这样的强者来说,这里却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乐园。   西荒域没有规则,没有约束,没有道德伦理。   少数强者占据着绝大多数的资源,对弱者杀生予夺,肆意妄为奢靡堕落。   两极分化十分严重啊!   就比如现在这样的一桌美食,可是一般人做梦都见不到的……   但白苍吃不了扔掉,也   不会施舍给凡人。   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见不得浪费食物!   乔宣终于心一横,自己干嘛要这样害怕啊?自己现在还有用,白苍总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干掉自己,而且自己被抓来这里已经够惨了,连饭都不给吃,这是虐待是吧?   哼!   乔宣悄无声息的溜了过去,在离白苍最远的桌子另一边,小心翼翼的盘膝坐下,然后试探着拿起了一只烤兽腿。   很好!白苍没有反应。   乔宣低头静静吃了起来,只要他不看白苍,白苍就等于不存在,自己就是安全的,呜呜呜呜这烤肉真的太好吃了,是什么妖兽的肉啊,以前做青浔的时候都没吃过,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好好吃啊……   白苍端着酒杯,斜斜倚在榻上,视线微侧,落在角落的少年身上。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少年。   少年明显想吃东西,但却不想靠近自己,一个人在旁边生闷气,但白苍并不在意……他之所以暂时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不想华澜来打扰他罢了,有乔宣在,华澜投鼠忌器,便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乔宣到底会如何,从不在白苍的考虑范围之内。   吃,或者不吃,都无所谓。   只是此刻,看着少年双眸明亮耀眼,吃的开心幸福的模样,白苍难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青浔。   青浔曾经也是这样的,只要看到吃的就会两眼发亮,对他来说,只要能吃饱喝足,仿佛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真的很容易很容易就满足了。   自己随手施舍的一点东西,他都视若珍宝,自己给他一个随意的笑容,他都能高兴很久……   而且大约是苦惯了,所以即便衣食无忧之时,也总是舍不得浪费一丁点,吃饭的时候,就连手指头都会舔干净……自己曾经最是看不上他,现在想来,却倍加令人怜惜。   可惜自己那时候,不懂得什么是在意。   白苍看向乔宣。   少年容貌俊美迭丽,漆黑双眸闪闪发亮,他不是生在西荒域,没有见过人间黑暗……但凡能渡劫成仙的,都是天道的宠儿,即便经历了些磨难,和这里相比和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懂这里的一切……   可令人矛盾的是,偏生这样一个人,却令他一再想起青浔。   就连吃着吃着便吮起手指的习惯,都和青浔一模一样……   白苍眸光暗了暗。   乔宣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见白苍没反应,就渐渐的放开了些,他才不愿意委屈自己呢!吃的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儿,就连手指上的汁液都吮的一干二净,呜呜呜真的是太美味了……吃饱喝足好幸福……   其实西荒域也是有好吃的嘛,许多特色妖兽也只有这里有。   可惜一般人吃不到。   若非这里如此危险,不是人待的地方,自己也不至于如此避之不及……   吃完了,乔宣就准备悄悄的溜走,结果还未曾起身,忽的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手腕,那凉意侵入骨髓,令乔宣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下一秒,他就被白苍拽入了怀中。   WTF!   白苍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怎么没有发现!   男人的胸口坚硬如铁,撞的他眼泪都差点冒出来了,乔宣慌乱的抬起眼眸,对上那双幽冷的紫色瞳孔,差点吓的原地去世!   你是个鬼吗一点动静也没有!   手腕被捏的微微生疼,乔宣深吸一口气,茫然无辜的笑道:“尊上?您有什么事?”   白苍瞳孔幽深,唇角微微上扬:“西荒域的食物,你可还吃的惯?”   白苍这句话平静的很,似是带着笑意在询问,但乔宣却尴尬的脸都红了,害……这话里潜意思他听得出来,白苍这是在问他,自己身为堂堂天界的神仙,却贪图西荒域的美食,为了一点口腹之欲连骨气都不要了……   这是在讥讽他呢!   但是乔宣这人有个好处,他的心够宽,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而且骨头软难道是他的错吗?没吃饱怎么硬的起来。   乔宣一脸认真的道:“吃得惯,尊上不必担忧。”   担忧?   白苍眼底神色越发戏谑,倒是没有想到,这天界的小家伙,脸皮着实有些厚,不过倒是超乎想象的,有趣呢……   白苍抬手捏住乔宣的下巴,微微靠近他,讥诮的低笑:“既然吃了本尊的东西,你打算拿什么来偿还?在我们西荒域,可没有白吃的道理。”   乔宣:“……”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自己不是人质吗?给人质食物不是基本操作吗?还要人质拿钱买不成???   你身为魔尊也未免太小气了吧!   白苍见乔宣发愣,一脸茫然,唇边笑意加深,淡淡开口:“本尊刚好差一个暖床的炉鼎,不知道天界的人味道如何,倒是令本尊有些好奇了。”   乔宣对上白苍幽暗的视线,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凉意从手腕蔓延至心口,这场景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他猛地甩开白苍的手,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但是还没到一百米的时候,脖子上的金环便猛的收紧,乔宣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拼命的咳嗽……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他眼前。   乔宣抬起头,就见白苍慢条斯理的来到他跟前,轻轻摸索着手上的黑色指环,唇角带着一抹讥诮的弧度,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走投无路的猎物。   然后他听到白苍说:“我说过,你若是再敢逃,我就将你的尸体送给华澜,你可还记得?”   乔宣差点就哭了。   他要是知道这一顿饭代价这么大,再难忍他也得忍住啊!   好不容易才重头来过,谁要给白苍做炉鼎啊!   白苍一撩衣摆,屈膝弯腰下来,指腹轻轻擦过乔宣的眼角,望着他恐惧的双眸,神色却越发恶劣:“如果你不愿意伺候本尊,那本尊就将你赏给本尊的手下们,让他们先玩玩再处置了你,到时候再将你的尸体送回天界,这样也不算是浪费了……”   乔宣脸色惨白。   白苍顿了顿,若有所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道:“对了,本尊看夔渊很是喜欢你,或者干脆将你给了他也不错,免得他总想找本尊要人。”   乔宣之前还只是恐惧,这回会差点吓的晕厥过去!   他毫不怀疑白苍会这样做的,这人就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这要是落到夔渊的手里,自己还能有尸体吗?第二天就被消化了,呜呜呜如果他真的这样死了,做鬼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乔宣往前一扑,一把抱住白苍的脚,泪汪汪的开口:   “我,我没想要逃的意思!尊上您误会了……”   他见白苍不为所动,又结结巴巴的道:“您,您要是真把我给了夔渊,就没有尸体去送给华澜了……”   白苍眉梢一挑,似乎觉得有点道理,轻笑一声。   乔宣一看白苍笑了,管他是讥笑冷笑嗤笑,再接再厉,含泪哽咽:“我也没有不想伺候您,只是我这人蠢笨的很,根本不知道怎么伺候别人,怕不小心得罪了尊上您……”   白苍凉凉开口:“倒也不是很要紧。”   乔宣:“……”   白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咽喉,少年的皮肤很细腻,脖子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在他的手心微微发颤……   但没有再挣扎。   白苍凝视着少年面容,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但是却不再反抗了,仿佛认命般闭上了眼睛,看来是真的被自己吓着了……   不知为何,白苍又想起了青浔,当他第一次见到青浔的时候,青浔也是这样的,瘦弱的少年匍匐在自己跟前,害怕的浑身都在颤抖,仿佛自己是个食肉啖骨的恶魔,却认命的闭上眼睛,哪怕害怕又怎么样呢?因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无论自己给他什么,他都只能够接受。   哪怕自己不要他了,他也依然认命。   白苍眼神黯了些,忽的失去了兴趣。   他本就不打算对乔宣做什么,只不过看他如此自在随意、胆大妄为,倒也是有趣,不由起了戏弄一番的心思。   其实在葬魔渊的时候,自己之所以任由少年躲在自己身后,也是因为他分明害怕,却又努力求生,试着讨好自己的模样,那瞬间和青浔真的很像……   但他终归不是青浔。   白苍松开手站了起来,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乔宣本来都认命了,心道这事儿自己也不是没经验,不是那么可怕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没有想到白苍忽然松开他,走了!   这家伙真是喜怒无常啊!   但不论如何,白苍不动他是好事啊,乔宣逃过一劫,浑身都汗湿了。   白苍进了屋子,大门砰的在眼前关上。   乔宣迟疑片刻,在不超过一百米的距离内,找了个屋檐下的盘膝而坐。   魔宫的夜晚挺冷的,寒意沁骨,但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打死乔宣也不敢再往白苍前凑了,吹了一夜的冷风,要不是自己修炼有成,凡人肯定已经冻死了,思及自己来这里遇到的所有事,乔宣不由得悲从心头起,所以他是真的不想来西荒域啊!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所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偷跑出来啊?   他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散散心,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乔宣委屈的抱住了自己,自己已经来西荒域好几日了,要不要向师父求救呢?可是白苍如今也挺厉害的,都敢堂而皇之的去天宫夺宝了,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白苍的对手……而且这里又是白苍的老巢,白苍有主场优势,万一师父打不过白苍,自己岂不是坑害了师父?   不行不行,自己不听话偷跑本来就错了,怎么敢再去为此事打扰师父呢。   算了算了,还是先找机会逃试试看吧。   ………………   乔宣焉嗒嗒的像是霜打的白菜,是再也不敢放肆了,老老实实的跟着白苍,当了几天的背后灵……   很快,计霄和夔渊也都回来了,带回了整整几车的阴冥石。   计霄恭敬的向白苍汇报:“属下已安排下去,罪奴们正在日夜赶工,定能在本月十九日前完成。”   白苍闻言,满意的道:“很好。”   计霄:“属下告退。”   乔宣待在屋子的角落里,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虽然计霄说的简单,但联想自己当初看到的祭坛,还有他们去葬魔渊夺的阴冥石,不难猜出白苍在干一件大事,这魔头真是搞事之心不死,人设坚决不崩,我和你说,像你这样的反派绝对活不到最后的!   当初要不是你野心勃勃,赶尽杀绝,人家十几个宗门也不至于联手对付你。   像我一样心平气和,咸鱼一点,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不好吗?   乔宣简直对白苍无语的很。   不过计霄刚才的话里,有一句话让乔宣留了心。   本月十九。   代表着白苍的计划就要完成了,不管他是打算攻上天界,还是打算称霸人间,那时候自己的价值就不存在了,白苍很有可能选择撕票。   所以本月十九日,对乔宣来说,是他的最后期限!   正在这时,白苍又起身了。   乔宣只能跟了过去。   他再次来到了那个祭坛的所在,当初看到的时候还少许地方没有完成,一段时间过去,是越发完善了。   乔宣思绪纷杂,跟着白苍上前。   白苍站在祭坛的正中央。   他看到白苍的双眼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似乎期待已久的某件事就要成功……   乔宣无法理解,称霸世界就这么有趣吗?打打杀杀这么令你兴奋吗?西荒域还不够你折腾么?   就在此时,他看到白苍一挥手,祭坛的正中央,一个黑色的棺椁缓缓上浮出来。   乔宣:……???   难不成白苍要复活某个死掉的怪物,再用怪物来称霸世界?别怪乔宣脑洞太大,他真是稀奇古怪的东西看太多了……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白苍轻轻抚摸着棺椁,素来冰冷阴沉的双眸,竟难得浮现了一丝温柔之色,声音低哑执着,喃喃低语,“抱歉,让你等了太久……”   如果之前都还在意料之中,这一幕就让乔宣彻底震惊了!   这展开不对啊!   你不是想要毁灭世界,而是想要复活喜欢的人?   乔宣只觉得荒谬极了,备受惊吓,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白苍这种人竟然会爱上人吗?而且还这么执着痴情?哪个人这么倒霉啊?而且白苍你人设崩了啊!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啊!   乔宣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   但是很快他发现,更惊悚的事情在后面。   乔宣好奇的往棺椁里看了一眼,结果差点被当场送走……棺椁里面竟然是一具形状可怖的干尸!恐怖片都没有这么可怕好吗!白苍你口味也未免太重了吧???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疯狂了,乔宣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他悄悄的后退,准备离白苍这个危险疯狂的家伙远一点,这时候,他听到了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为可怕惊悚的话语,如一道惊雷,劈的他三魂七魄都差点给散了……   他听到白苍说:   “青浔,我就要复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乔宣:我今天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比悬河谷的蘑菇们还惨QAQ   作者菌:你看,这就是报应对吧,嘻嘻。   乔宣:……   白苍:宝贝别怕。   乔宣:求求你让我入土为安吧QAQ   白苍:…… 第21章 暴露了   乔宣心如死灰的站在那里, 今天的惊喜一个接一个的,都要震的他反应不过来了。   那里面的干尸真的是自己吗?   这也太恐怖了吧!   乔宣不是没有见过恐怖的尸体,他做青浔那会儿见过不少更可怕的, 但毕竟时隔久远,已刻意不再想起, 对他来说西荒域是一段久远的回忆了……所以才会在陡然见到时备受惊吓, 此刻冷静下来,不由的陷入思索。   当时自己为了救白苍选择主动献身,自然不知道自己死成了什么样子,现在一看只觉得毛骨悚然。   虽然死状确实可怖, 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能死对青浔来说也是解脱……   这些乔宣都可以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 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了,白苍还能对着干尸深情的起来……真的很可怕好吗啊啊啊!   自从来了西荒域。   几乎每日一惊吓……   招魂这操作真是骚的乔宣无话可说。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对现在的身体满意极了, 谁要回那个干尸里去啊!   难不成我回去之后, 你给我放水里给泡发了?   求求您放过我吧, 爱我就让我入土为安不好吗!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乔宣终于急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白苍去毁灭世界呢,自己正好回去通风报信,说不定还能顺手攒点功德……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白苍这是在针对他啊,自己就算成功逃走了,难不保魂儿又被拘回来。   让他困在这个干尸里, 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呢!   “走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讥诮微凉的声音落入耳中,乔宣浑身一僵,一抬头,便对上白苍没有温度的双眸,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好在白苍并未多理会他,而是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乔宣咬咬牙,立刻跟了上去。   夜晚白苍在屋中休息,乔宣在屋外吹冷风,吹着吹着就冷静下来。   开始回忆那一世的事情。   然而任凭他从头回忆到尾,都没能找出任何白苍爱自己的蛛丝马迹,自己好歹也是情场老手,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弄不清,他活着的时候,白苍是绝对没有爱过他的!   或者说,他不认为白苍这种人,可能爱上任何人,他只会爱他自己。   但这又怎么解释,白苍如今的所作所为呢?   难不成,是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   白苍既然活到了现在,说明自己当时是帮到他了,但——这个猜测依然站不住脚。   白苍他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这西荒域的魔修就没有几个知恩图报的,都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阴险狡诈之辈,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才是正常剧本……   恩将仇报他一点都不奇怪。   知恩图报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自己的所作所为,对白苍而言应该挺可笑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玩意儿,分明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却还傻傻的献出自己的性命,以乔宣对白苍的了解,白苍应该这样想才对。   可是……   白苍却想要复活自己。   现在的情况,除了报恩,乔宣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来。   如果你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选项,哪怕最后剩下的再不可能,也只可能是唯一的答案了……   乔宣抱着自己的脑袋。   他怎么知道会这样啊!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穿越回过去,告诉青浔千万不要这样做,最好再给白苍补上一刀,永绝后患!   也免得他现在恩将仇报,要招自己的魂……   咦。   乔宣一愣。   这他妈还真是恩将仇报……   乔宣磨了磨牙。   没错。   就是恩将仇报!   ………………   时间过得飞快。   乔宣心中微沉,明日开坛做法,将是自己逃走的唯一机会。   从葬魔渊回来后,那一日自己为了蹭饭,惹得白苍恐吓自己,要自己做他的炉鼎,当时自己跑了,但还没跑出一百米,金环就开始收紧了,那一次乔宣就注意到,白苍是通过他手上的黑色指环,控制自己脖子上的金环的。   自己在逃走之前,必须拿到那枚指环,只是白苍从不取下,想要拿到并不简单。   夜露深重。   今夜和往日有些不同,白苍的寝宫灯火通明,不断有魔仆鱼贯而入,端着玉盆等等物品……   乔宣眯了眯眼睛,不管是修仙还是修魔,避尘术都是基本术法,基本上是个修士都会,所以修士无需日日沐浴。   乔宣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白苍要沐浴,难不成是为了明日的做法做准备?   切,没想到这混蛋还挺有仪式感的。   但是他随即心神一动,这不正是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吗!   乔宣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白苍立在屋中央,两个魔仆跪在他的脚边,正要伺候他更衣沐浴,他看到乔宣进来了,冷锐的目光扫过他,淡淡开口:“你有什么事?”   乔宣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垂眸恭敬的道:“我是来伺候魔尊的。”   白苍眉梢一挑,声音隐含讥诮之意:“哦?你不是说你不会伺候人的?”   乔宣脸皮何等厚,向来能屈能伸,立刻正色道:“我想通了,能伺候魔尊是小仙的服气,之前小仙有不懂事的地方,希望魔尊不要和小仙计较……伺候人的事儿以前不会,但小仙可以学啊,定不会让魔尊失望!”   看着眼前少年一本正经讨好的模样,白苍审视片刻,忽的嗤笑一声,语调喑哑:“可惜本尊却对你没什么兴趣了,你要知道,本尊不缺会伺候人的人。”   乔宣心口一紧,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眼含泪光,可怜巴巴的道:“小仙知错了,希望魔尊再给小仙一次机会,小仙还是有用的……”他沉默片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发誓:“他日魔尊若要攻上天界,小仙愿为魔尊效犬马之劳!”   乔宣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白苍,之前白苍便说过,等自己没用了就要杀了自己,现在眼看开坛在即,岂不就是自己小命要完的时刻?这时候为了活命投诚也是说的过去的……自己好歹也是天界的人,又备受华澜看重,白苍摸不清自己的身份,说不定愿意接受自己的投诚。   乔宣知道,白苍只留有用的人。   白苍垂眸望着眼前少年,少年仰头跪在自己的面前,黑眸明亮真诚又认真的紧,仿佛在拼命的告诉自己,他真的很有用……   他想要活着。   在西荒域每个人都想要活着,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原来天界的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样的马前卒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是,此刻他看着少年的双眼,那双眼中,为了求生不惜一切的执着,为了活命作出的哭泣哀求,都和青浔很像……   倒是不介意,再给他一个机会。   白苍看了一眼身侧魔仆,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魔仆不言不语,没有表情,倒退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乔宣一怔,随即露出惊喜的神色。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他露出一个腼腆乖巧的笑容,非常懂事的挪到了白苍跟前,眼睫微颤,声音轻轻的道,“我替尊上更衣……”   当年他就是这么讨好白苍的,白苍很吃这一套,他喜欢顺从乖巧的人。   果然白苍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他一眼。   乔宣定定心站了起来,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的轻轻碰触到白苍的腰带,见白苍并无反对的意思,将他腰上系的令牌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白苍视线落在少年白皙纤长的手指上,眼神微微暗了暗,唇角一挑,将指环以及其他装饰品取了下来,随意的往旁边桌上一扔。   乔宣心跳停了一瞬,但脸上却未表露分毫,一眼都没往桌子上看,低眉顺目的绕到了白苍身后,抬手就要去脱他的外衣。   白苍的身材比他高得多,乔宣需得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够得上,因为靠的很近的缘故,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白苍的脖颈,男人身上冷冽幽暗的气息如西荒域的天空,冷硬中透着血腥气,也不知道是杀了多少人,才会有这样的味道……   比之当年,这个人更冷、更可怕了。   乔宣浑身紧绷着,汗水从额头下来,半点不敢大意,他将白苍身上的黑色外衣取下,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然后去脱白苍的里衣。   黑色丝缎里衣紧贴着男人精壮的身躯,勾勒出结实有力的身材,乔宣抬手搁在白苍的衣领处,这时忽然停下了动作……似乎因为羞涩而迟疑,耳根处泛起丝丝红晕。   白苍的身体他又不是没看过,何况身为一个老司机,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害羞?但白苍不知道自己是谁啊……如今自己身为天界神仙,又被强行掳来魔域为奴为仆,自然不可能做过这种事……   乔宣现在需要做的是——装纯!   这样才不会被白苍察觉不对。   细节决定成败!   果然,白苍见乔宣停了下来,唇角一挑,发出喑哑低笑:“怎么,改变主意了?”   乔宣双眸微微泛红,捏着衣服的指尖在轻微颤抖,眼睫上沾着一丝水雾,他抿了抿唇,似乎内心在天人交战,仿佛这一切令他倍觉羞耻,片刻之后,终于一咬牙,闭着眼睛将衣服往下一拉。   然后飞快的后退一步,别开了眼睛,仿佛根本不敢再看。   实际上——   乔宣心中啧啧称赞几声,这家伙身材真是好,就是怎么伤疤越来越多,看来还是喜欢打打杀杀。   而在白苍的眼中——   少年垂眸低头,耳根通红,似是已经羞的无地自容了。   白苍薄唇微扬,唇缝中溢出一丝低笑,毫不在意乔宣的羞赧,迈开长腿走到了屏风后。   呼……   白苍开始洗了。   乔宣恭敬作揖:“小仙先行告退。”   说完从桌子边走了出去。   他关上了门,独自来到了外面。   乔宣缓缓展开手掌心,眼神微凝,手中是指环和令牌,刚才路过桌子的时候,他趁机拿赝品掉了包。   乔宣拿着指环研究了一番,输入了灵力,稍微一试探,咔嚓一声脖子上的金环就松了,乔宣双目一亮,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自己想要逃就容易了!   不过离开之前,自己还要先做一件事……   乔宣转头就去了祭坛所在之处,因为乔宣这段时间一直跟在白苍身边,这里的魔修早就熟悉了乔宣,因为并未多问就放了他进去。   只是难的不是这些魔修。   而是坐在祭坛边上啃着兽腿的夔渊。   乔宣眯了眯眼睛,这些天对计霄和夔渊也有所了解,作为白苍手下的两员大将,和计霄的足智多谋不同,夔渊这傻愣愣没头脑的家伙能当上右使,靠的就是他超强的战斗力,是白苍手下最令人畏惧的一尊凶神,着实是白苍的一条不错的看门狗……   当初要不是这个家伙,自己早就逃走了!   夔渊吃着吃着,忽的嗅到了仙灵之气的香味,一转头就看到了乔宣,顿时手中兽腿一点都不香了,看着乔宣开始流口水,可是这是尊上的人啊,计霄说自己不能吃……   乔宣看着夔渊,也吞了吞口水,但现在可不能退了。   打不过,只能智取。   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表情平静的看着夔渊,拿出了白苍的令牌:“我是奉尊上命令过来的。”   夔渊愣了愣,迷惑的道:“尊上让你过来做什么?”   乔宣:“看你偷吃没有。”   夔渊:“……”   乔宣嘴上这样说着,神色看似淡然,浑身神经却绷紧了,万一这傻大个控制不住,自己就得赶紧的跑。   夔渊确实很馋,但到底还是不敢吃乔宣,他讪讪放下兽腿,有点不知所措,喃喃道:“之前尊上也没说我不能吃啊……”   乔宣横眉竖目:“这祭坛对尊上有多重要你不清楚吗?尊上是让你来看守的,不是让你来胡闹的,你在这里吃吃喝喝是不敬死者!”   夔渊:“……”   乔宣一看这家伙已经被唬住,大棒之下要给甜枣,又叹了口气:“算了,我这里有些灵果,你拿着出去吃吧,这里我帮你看一段时间。”   夔渊不太信乔宣,乔宣分明是尊上的人质,怎么可能替尊上做事,他怀疑乔宣有阴谋!可是……   这什么果子真的好香啊啊啊啊!   夔渊望着乔宣手里,晶莹欲滴汁液饱满的果子,内心开始剧烈的天人交战。   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乔宣来的时候拿着尊上的令牌,应该不是骗人的,而且自己也不走远,就坐在门口吃,这样也不怕乔宣跑了……   一举两得。   夔渊嘿嘿一笑,从乔宣的手中抢走了果子,一边走一边凶巴巴的道:“我马上就回来!”   乔宣呵呵一笑。   他目视夔渊离开,慢慢走到了祭坛中央,望着中间黑色的棺椁。   要想让白苍不能招魂,自己就必须毁掉关键……这祭坛自己是如何都砸不动的,乔宣视线落在干尸额头上的玉珠上,正是当初白苍去天宫抢的天心珠。   当时他还以为白苍抢宝贝是为了修炼,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复活自己!   乔宣一招手,天心珠就飞到了他的手中,冷笑一声,没了这个阵眼,我看你拿什么来招魂。   天心珠已到手,乔宣唇角一挑,转身就往外走。   而门口的夔渊已经睡的呼声震天。   这一幕在乔宣预料之中,这果子虽然香气袭人,细腻多汁非常美味,但效果却如同醉酒一样,当初在悬河谷的时候,自己好歹也是天仙之体,一个果子都要醉的不省人事,这傻大个吃了几十个,就是头怪兽也保准给你醉倒!   和小爷斗,你还嫩过了点。   乔宣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他一直来到魔宫的门口,才被看守拦住了,但乔宣并不慌,他直接拿出白苍的令牌,淡然道:“我奉尊上命令出去办事。”   守卫仔细检查了一番令牌,确定是尊上的令牌,恭恭敬敬的还给了乔宣,打开了大门。   乔宣御剑而起,眼看终于离开了魔宫,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一开始乔宣还没有飞的很快,后来渐渐离魔宫远了,乔宣驱使飞剑加快速度。   可惜自己修为不够,不能直接回天界,但只要离开西荒域,再找个地方躲起来,保准白苍找不到他,然后再绕路去南樾国……   乔宣一口气飞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今日的西荒域,难得的少了一丝阴霾,乔宣露出雀跃之色,他终于要逃出生天了!   想到这里,乔宣有片刻失神,忽的一头撞上一张大网,痛的眼泪都冒了出来。   哪个没有公德心的乱放陷阱啊!   乔宣抬头就要骂,然而看着眼前的人,咒骂声卡在了喉咙里,脸上血色褪去……   他看到了计霄。   身材消瘦面容苍白的青年,居高临下的浮在半空之中,阴鸷双眸看着他,一字字道:“尊上让属下转告你,玩够了就该回去了。”   ………………   一个时辰后。   乔宣又被扔到了白苍的脚边上。   男人站在高高的祭坛边上,侧眸看了他一眼,幽紫色的瞳孔中,是他熟悉的戏谑笑意……   乔宣的唇抖了抖。   事到如今,哪来还不清楚,一切都在白苍的预料之中。   他是故意给自己机会偷走令牌和指环,目的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他在等着自己逃走……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可是这样显而易见的陷阱,自己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乔宣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危机乱了方寸。   哪怕明知希望渺茫,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不能放弃,想要赌上一赌。   万一可以逃呢……   令牌和指环,就是白苍放在他面前的诱饵,他不怕自己不上钩,因为自己除此以外没有任何选择。   要走逃,要么等死。   他不过是个拼命想活的人,为了生存可以铤而走险,人性如此……白苍深知这一点,却不点破,而是看着猎物在他手心垂死挣扎,看猎物有了希望,再无情残忍的碾碎。   看对方坠入深渊。   这就是白苍喜欢做的事情。   乔宣一点也不意外。   白苍缓步来到乔宣跟前,眼神似有一丝怜悯,伸手一招,天心珠就回到了他的手中,他薄唇微启,音调带笑:“真是不值得信任呢……”   乔宣微微发颤。   前所未有的灭顶恐惧淹没了他,此刻连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白苍不是华澜,他不会听从弱者的哀求,更不在乎蝼蚁的性命,他对待任何背叛他的人,都会无情冷酷残忍的消灭掉。   “你说,本尊该如何处置你呢……”白苍慢悠悠的开口。   计霄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他抬头看了看天,走到白苍身边道:“尊上,时辰到了。”   白苍收回视线,不再看乔宣。   收拾一个不听话的玩意儿,当然不如现在的事情重要。   为了今天,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白苍伸手一挥,天心珠浮现在棺椁之上,他拿出一把黑色的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心,殷红的血低落在棺椁之上,薄唇微动喃喃低语。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祭坛上的纹路,都慢慢亮了起来,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一轮巨大的血月仿佛被一股力道拉扯着,从云层之中缓缓浮现,笼罩在这个祭坛之上。   整个空间都被压抑着,乔宣觉得十分的难受,这股力量太强大了,像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两个空间,无数令人恐惧的幽冥之声浮现,皮肤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个冒了出来,乔宣的牙齿死死咬在一起。   不仅仅是乔宣。   就连计霄似乎都备受压力,运功抵挡这股巨大的威力。   红光映着白苍的冷峻面容,紫色的瞳孔中,泛着一抹幽暗的红色,越发的阴冷诡谲,隐隐有一丝疯狂之意,他忽的张开口大喝一声!一道红色光柱从红月之上坠落,射在了棺椁之上的天心珠上!   这一瞬间,乔宣忽然感到灵魂都在震动。   与此同时,半透明的天心珠被染的血红,一道红光从其中折射出来,那红光似乎受到什么牵引,在寻找着什么,忽的一个九十度的转弯,直直射入了乔宣的眉心!   乔宣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那股力量让他漂浮在半空中,像是有一根锋利的线,捆绑住了他的灵魂,要生生将他的神魂从身体里拽出来!   他拼了命的阻止,但在那股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艹他妈的,老子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乔宣绝望无比,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但那道红光残忍无比,依旧一点点的拽拉他的神魂,眼看着就要魂魄离体……关键时刻,眉心隐藏的金印蓦地浮现,射出了一道锐利金色光芒!   那金色光芒势如破竹,宛如割裂了空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红光击的粉碎!   但金光并未就此停止,仿佛察觉到了危险源头所在,陡然绽放出一道剧烈金芒,顺着红光的方向直射而去,竟将半空中的天心珠生生击成齑粉! 第22章 信任   天心珠生生被击成齑粉。   没了红光的牵引, 乔宣无力的掉落在地上,神魂牵动的疼痛令他浑身发麻,仿佛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金光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师父留下的……   可是这会儿, 乔宣却根本来不及感受死里逃生的喜悦,因为白苍已经来一步步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的幽暗双瞳中, 是他从未见过的疯狂、炙热。   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乔宣身心俱疲, 不想面对,干脆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白苍垂眸凝视着地上的少年,少年衣衫都汗湿了, 凌乱发丝黏在额前,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双眼紧闭着, 纤长眼睫在眼下落下浅浅阴影,眉心似乎因为痛苦而蹙起……   几秒钟后,白苍弯腰轻轻将少年抱了起来, 对祭坛上一片狼藉视而不见, 转身就要带着乔宣从这里离开。   计霄从刚才震撼一幕中回过神, 难以置信的看着白苍怀中的少年, 乔宣竟然就是尊上寻找了数百年的人……但更令他惊骇不已的是,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眉心那一道金光又是什么?   要知这祭坛法阵是尊上准备了数百年的,几乎联通两个空间,一旦启动便无法终止,威能滔天!可是这道金光,不但能够轻易打断他们的招魂仪式,甚至能将天心珠这样的至宝直接击成齑粉!   虽然那道金光只是一闪而逝, 但其一瞬间散发的恐怖气息,令计霄浑身战栗,心有余悸,幸而金光只是冲着天心珠去的,若是对着自己,他是绝对接不住的……   这个少年,绝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眼看白苍就要带着乔宣离开,计霄迟疑片刻,还是上前道:“尊上,他……”   白苍斜斜睨了他一眼,一字字道:“他的事情,不用你管。”   计霄对上白苍幽冷的双眼,浑身一震,冷汗便下来了,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尊上怎么可能想不到呢?然青浔是尊上逆鳞,不管他这一世是什么人,都不是自己可以僭越的。   计霄连忙后退一步,深深弯腰下,恭声行礼道:“恭喜尊上,贺喜尊上,得偿心愿。”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刻钟后才敢直起身,白苍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苍带着乔宣回到了自己的宫殿,深深凝视着少年的面容,指腹轻轻擦过少年眼睫,幽紫色的瞳孔中,似有情绪翻涌,眼底深处,疯狂偏执之色如同深渊,似是要将一切吞噬。   我的小家伙,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来你就在我身边。   九百年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去你。   ………………   白苍出生在西荒域一个名为血雨宗的小门派,他的父亲白涂是血雨宗的宗主。   血雨宗虽然只是个小门派,但白涂却生性荒淫无度,命令四周下辖所有的村庄,都要将妙龄女子送给他过目,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收入囊中,而他看不中的女子才会放回去。   白苍的母亲颇有几分姿色,被白涂收入了后院,成为白涂的数十个炉鼎之一。   她还算运气不错,第一年就给白涂生了一个儿子,名为白州,但是在生第二个儿子白苍的时候,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白苍活了下来,但是她死了。   白涂有很多的女人和很多的子女,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修炼的炉鼎,享乐的玩物,至于那些女人生下的子女,也只是一些他并不关心的意外罢了。   能够活下来的,有用的,就作为他的手下供他驱使,至于那些没用且弱小的,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出生便没了母亲的白苍,之所以能活下来,靠的是他的哥哥白州。   白州只比白苍大五岁,但就是这个五岁的孩子,护着弟弟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了下来。   白州会将辛苦得来的食物分给白苍,也会在白苍面临欺辱的时候,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在弟弟前面,在一个个寒冷彻骨的冬夜,他会抱着白苍相互取暖……   在小小白苍的眼中,哥哥既是父亲也是母亲,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   西荒域人人冷酷无情,尔虞我诈,但白州却难得是个温柔软弱的性子,是一个另类。   然而白州不够强大,也没什么修炼天赋,这样的人,在这里生存是很困难的……白苍曾亲眼看到过,哥哥从其他兄弟的胯下钻过去,任由父亲的其他女人打骂羞辱,只为了辛辛苦苦拿回来一点吃的,但即便经历了这些,白州却依然会对他温柔的笑,摸着他的脑袋说哥哥会照顾你的……   那一刻开始,白苍便下定决心,他一定会变强的,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哥哥了。   他发誓要杀死所有伤害他们的人。   再也不任由别人欺辱他们。   和白州不一样,白苍从小就展现了很强的天赋,白州发现之后非常的高兴,带着白苍去见他们的父亲,苦苦的哀求,说白苍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魔修,会成为父亲的左臂右膀,请求父亲多给白苍一点修炼资源……   白州为了他,放弃尊严,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只可惜即便如此,他们得到的资源也很有限,白州十分的自责,说自己没有用,但是白苍完全不介意,只有这么一点也够了,很快……他就会变强,会去抢去夺,去把别人的东西都拿过来!   白苍十岁那一年,在一次比试当中,杀死了父亲最喜欢的儿子白珹,但白涂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的高兴,因为他喜欢白珹只是因为白珹有潜力,如今白苍更有潜力,不负所望,那么白苍就会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这个他曾经不放在心上,只在白州口中听到过几次的儿子,意外的成长为了一个坚韧的少年,不但没有死掉,还绽放了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白涂打算好好培养白苍,赐给他修炼资源,又将白珹的宅院赏给了白苍。   白珹的住处是这里仅次于白涂的,只有白涂最欣赏的儿子才可以居住,白苍打败了白珹,白珹的一切就都属于他了,虽然得到了很多,但白苍却始终表现的很平静。   这将他变强的第一步,他还会得到更多,更多更多……   这里不会是他的终点。   白苍拿着父亲的赏赐去见哥哥白州,只有在面对哥哥的时候,冷酷少年眼中才会有一丝暖色,他想要告诉哥哥,他们终于可以搬离这里,去住温暖舒适的大屋子,不愁吃穿不用挨饿受冻了,以后自己还会赚来越来越多的灵石、资源,再也无需哥哥去哀求乞讨了。   他已经比以前强大了。   白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白州,白州十分欣喜,他紧紧抱着白苍,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破败又漏风的屋子什么都没有。   他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当晚就搬到了新的宅院,新的宅院灯火通明,还有仆从伺候他们起居,和之前的环境天壤之别。   这天晚上,白州亲自给白苍做了一顿饭,热腾腾的汤和香喷喷的烤肉拌饭,以前他们没有食物,只能吃冷饭剩菜,和别人扔在地上不要的坏掉的东西……这是白苍有生来吃的最好的一次,还是哥哥亲自给他做的,以后他们每天都可以吃这样的食物,再也不同颠沛流离被人欺辱,他吃的很开心,以至于当他突然感到无力,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感到十分的迷茫不解。   他怔怔问白州,这是怎么回事。   白州温柔的看着他,叹了口气,他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没有修炼天赋的,一个没有天赋的人,在西荒域永远都只能受人欺凌,永无出头之日……我这样的人,活着会是很累的一件事,但我还是想要活着,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白州说:想要活着,想要改变命运,我需要更多的食物,更多的资源……父亲虽然冷酷,不怎么管我们这些孩子,但在我们十岁之前,只要没死都能领上一份食物和灵石,那时候我意识到,如果我留下了你,我就可以领两个人的食物和灵石……反正你这么小,也吃不了多少,我只需给你留一点点,多余的,就当做是我照顾你的报酬好了,你也一直很听话很懂事,只要我给一点点东西,你都会感动的不得了……   白苍看着白州,目光有些空洞。   白州蹲在他的面前,有些怜悯不忍的看着他,眼底深处还有嫉恨之色,幽幽叹道:对了,我总是和父亲说,你很有天赋,一定会变强,一定会有用的,父亲心情好了,也会多赏赐一点东西我……但你知道吗?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你有没有天赋,我只是想要拿到更多的资源修炼,我得到的那些东西 ,都只分给了你一点点而已……遗憾的是,后来我不得不认清现实,我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但你却真的很有天赋,即便这样也能走到今天……   为什么,有天赋的那个人不是我呢?   白州抚摸着他的面容,神色哀伤:现在你长大了,也很强了,有些事你迟早会明白的,然后就不会再听哥哥的话了……对不起。   白苍一言不发的看着白州,他什么都明白了。   白州将刀尖放在了白苍的胸口上,他的双眼,一如既往的温柔,轻轻笑着说:在西荒域,信任是一个人,是最愚蠢的一件事。   这是白州对白苍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就在他将那一刀刺下的时候,白苍已经积攒了一丝真气,一举扭断了白州的脖子,他慢慢的站了起来,将胸口上的刀子拔了下来,道:你做的没错,就是话多了一点。   而且,你太弱了。   他杀了那个养活他,保护他,陪伴他……他唯一信任的人,因为这个人要杀他。   原来这个人,和其他人并无任何不同。   这个人给他上的最后一课,就是不要信任任何人。   白苍认为他说的对。   从此以后,他只会为自己而活。   白苍杀了白州,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白涂不在乎死了一个废物儿子,白州这样软弱无能的人,能活这么久已经很稀奇了,至于白苍为什么要杀死白州,也没有任何人过问。   倒是后来其他兄弟看到白苍,阴阳怪气的奚落了他几句:你那个废物哥哥早该死了,拿了你那么多东西,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资源。   白苍看着对方,心道原来这件事,别人都是知道的。   只有自己不知道。   因为从他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白州就以一个保护者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他给了他活命的机会,让他能够在这里长大,给了他不曾奢望的温暖……他全身心的信任着对方,从来不愿意从恶意去揣度,他最信任的哥哥,也许不过拿他当做乞讨的工具,只是为了多获取一个人的资源,只是……   但他终归还是要明白,既然活在这样的世界,就要接受这个世界的准则,以后的路一个人走,他也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白苍努力修炼,很快就成为了白涂的左臂右膀。   杀死别人,获取战利品,然后变强。   循环往复。   只要别人无法杀死你,你就会变的越来越强。   白苍十五岁的那一年,血雨宗迎来了大敌,眼看灭门之灾将近,白涂命令白苍:你带人前去阻挡,我带人后面围剿。   白苍带着人去了,但一离开白涂的视线,就悄悄躲藏起来,任由敌人长驱直入,将准备带着女人逃走的白涂逮了个正着。   白涂本打算忽悠白苍去御敌,用白苍的命拖延时间,自己好趁机逃命的,谁知道白苍根本没有迎战,最后来不及逃走,被其他魔宗的人斩杀当场。   等一切结束之后,白苍才回到血雨宗。   这里被洗劫一空,他望着白涂死不瞑目的尸体,神色平静,不要信任任何一个人,是白州教给他的最宝贵的东西。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   白苍经历无数厮杀,尔虞我诈,他始终记得,他只能信任自己,是白州的教导,让他从无数次危机中活了下来,宁可背弃别人,也不相信任何人。   这就是西荒域的生存准则。   三十年后。   白苍已是西荒域赫赫有名的魔修,他创立了无涯教,控制了浊河附近很大一片区域。   按照惯例,无涯教控制下的村庄,每年都要进献少男少女给无涯教,有资质的可以做炉鼎赏赐给属下,没姿色又没资质的就作为贱仆使用。   白苍并不像他的父亲,沉迷于荒淫之乐,在他的眼中,那个好色荒淫的老东西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修炼的也是魔功,走的却是更凶狠霸道的路子,吸取他人魔力锤炼自身,使用资质普通的炉鼎,还不如去抢夺更多的资源,会使他修炼的更快。   直到有一天,他的属下给他送了一个礼物,一个漂亮的纯阴炉鼎。   纯阴炉鼎数百年难得一见,若使用纯阴炉鼎双修,有助于提炼魔力,使他的魔力更加纯粹,而更纯粹的魔力代表着更大的进阶希望,所以纯阴炉鼎的现世,往往都会引起众多魔修的抢夺。   白苍虽然修炼方式霸道,但因为吸取太多他人魔力,导致法力不够纯粹,在提升到一个境界后终于遇到了瓶颈,这确实是个他用得上的不错礼物。   他望着那个胆怯的少年。   少年容貌明艳靡丽,有个难得的好样貌,再加上这样特殊的体质,注定会沦为强者的所有物。   白苍留下了他。   少年没有修炼资质,胆小怯弱,无能愚蠢,但他想要活着,白苍看得出来……   白苍想,不过又一个和白州一样的人罢了,在西荒域人有太多这样的人,弱小又无能,没有修炼天赋,但他们却不甘心死去,不择手段,拼了命的也要苟且偷生……   只要少年还有用,给他一口吃的,给他穿的住的。   让他乖乖留在自己的身边。   至于他会不会背叛自己,白苍并不在乎,因为他不会给别人背叛自己的机会。   少年果然和白苍设想的一样,很快被他得到的一切诱惑了,为了留住现有的一切,开始费尽心思的讨好自己。   那天白苍从外面回来,看到少年穿着一身粉绿色的裙子,化着浓艳又可笑的妆容对他搔首弄姿,他忽然笑了,大概和白州的不同的是,青浔是个真的傻子。   他想活,却不知道怎么活的更好,随波逐流,任由命运摆布,还不如白州活的明白。   至少白州懂得怎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去获得更多的利益。   而青浔却只想得到怎么讨好自己。   能吃饱穿暖,就别无所求。   但白苍却不讨厌这样的少年,想要活着并不是罪过,蠢一点也不是什么问题,他的身边不需要太聪明的人。   少年懵懂又无知,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就连做坏事都不会……只要自己高兴了,就会铆足了劲儿讨好自己,好像只要自己高兴他就高兴,自己开心他就开心,他的眼里有毫无掩饰的贪婪,却也有着至纯至粹的仰慕……   他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能活到现在,真是运气。   白苍第一次觉得,留着这么个玩意儿也不错。   他愿意对他多一点耐心和容忍,因为少年确实是个有用的炉鼎,而且可以让自己解闷开心,对于白苍来说这些就够了,他本也没有想过要更多。   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纵容,少年渐渐的放开了些,没有一开始那么胆怯和拘谨了,他像是只胆小的小动物,在猛兽的地盘小心翼翼的,试探自己可以走多远。   这些白苍都知道。   但小动物就是小动物,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白苍也便随他去了。   无涯教扩张的很快,白苍杀伐果断,西荒域资源是有限的,想要扩张就必须吞噬别人地盘,而更大的地盘代表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人畜。   和血刹门的那一场斗争,一开始还算顺利,但血刹门主发现不敌自己之后,便迅速调转头杀向了无涯教的总部。   宗门内的中坚力量都被自己带了出来,留守的魔修根本不是血刹门主的对手,很快被屠戮殆尽,血刹门主很快找到了他的住处,一把火就要将他的住处给烧个干净。   白苍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少年跌坐在地上,怔怔看着天空,面色苍白,如此的绝望和茫然。   白苍难得感受到了愤怒的情绪,这么多年了,他遇到很多尔虞我诈和厮杀,从不对人性抱有期望,因此就不会感到愤怒痛苦……可是这一刻白苍生气了。   这是他的东西,由不得别人来动。   白苍瞬间来到了血刹门主的跟前,挡住了熊熊烈火,双手一拉,直接将那老东西撕成了两半,鲜血淋在他的脸上,白苍露出兴奋的眼神,舔舐了一下唇角。   然后他回过头,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   少年目光失神的望着他,大概是过度惊吓的缘故,连话都说出来,嘴唇不住的颤抖。   白苍神色变的戏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废物又胆小,他凉凉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确实是个没用的东西。   但却是他喜欢的。   所以自己可以容忍他活着,给他食物供他吃穿,反正自己也养得起一个这样的玩意儿,有没有用其实不大要紧了。   白苍彻底铲除了血刹门,开始迅速的扩张,无涯教的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大。   渐渐的白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少年看自己的目光,除了曾经的仰慕,有了依赖和信任。   白苍很少见到这样蠢的人,分明只是个炉鼎,却试图相信依赖他的主人……虽然少年的行为十分可笑,但白苍却没有想要点破的意思,反而纵容着他向自己靠近,甚至偶尔心情好了,还会陪陪他逗逗他,而这些都是以前白苍所不会做的……   有一天,白苍手下又搜罗了一些漂亮炉鼎,送到了他的面前,虽然这些炉鼎资质不如青浔,但容貌上却不比青浔差上多少。   少年得知了这件事,难得露出慌张的情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苍知道,少年是害怕自己失了宠,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少年的小心思瞒不过他的眼睛,按理说,他无需顾虑任何人,更不必在乎一个炉鼎的情绪,但是那一刻,白苍却对他说:别担心,我有你就够了。   白苍这样说,并不是真的有多在乎青浔,仅仅只是因为,他确实不需要更多的炉鼎,而这句话能让少年安心,那么说给他听听也是无妨。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更不是什么承诺,少年却高兴极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他跪在自己的脚边,如此的虔诚,就像自己是他的神。   白苍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一个人走在这条孤寂的道路上,杀死所有阻挡在他面前的人,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现在及以后也将这样下去,他的身边不会有任何人存在,也没有人可以陪伴他走下去。   他面临的只有杀戮与背叛。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至少此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有这么一个可以陪着他的人,一个把他当做所有的人。   这种感觉并不坏。   他甚至有一点点,习惯了少年在他的在身边。   一年后,白苍的修为再次到了瓶颈,虽然魔力已越发精纯凝练,但离突破却始终差那么一点,像是一张近在咫尺的窗户纸,看起来薄薄的,却怎么都捅不破,迈不过。   白苍搜罗遍附近所有的山脉,又覆灭了好几个魔门,也没能找到能够帮自己突破的灵物。   直到他得知斩云山主有一株千年血藤。   千年血藤,吸食无数血煞之气而生,加以炼化取其精华,正是可以助他突破的一味灵物。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已预告过本章是攻视角。   这一章从白苍视角讲前世情劫,关于为什么这样写,我在第4章 的作话里面已经说过了,这里再次解释一下,这种写作方式,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本文出场人物众多,不可能每个攻都当做男主来写,我考虑了很多方法,如何在尽量短的时间,用尽量少的篇幅将前世情劫完整展开,快速树立起较为丰满的人物形象,最后我选择了这个方式,能简单直观的让读者了解前世故事,又不用占据太多的篇幅笔墨,介绍完后可以迅速展开后面的情节。   而且从双方角度写才能完整的了解全貌,而不是偏颇的只站在一方角度看问题。写了攻的角度,才能知道攻是如何爱上受的,而不是让攻的爱显得莫名其妙,否则后面的火葬场和修罗场都显得没劲,空洞无力,没有前因何来后果,感情描写是需要笔墨的,而不是一句简单的他爱他,三个字就可以写完。虽然可能有些读者不爱看,但至少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情节内容,我写的每一个剧情都是有作用的,而且重复的内容也并不多,更多的是对方不知道的内容和想法。   剧情推进是循序渐进的,没有铺垫直接高潮我不知道怎么写,就算是硬写了,恐怕也不是那个味儿,所以很遗憾这些内容不能省略。且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本也众口难调。读者看文可以只看自己想看的,作者写文却需要顾虑全局,以后还是会从攻受双方角度写,关于为何这样写,以后也不再做过多赘述。   虽然个人不建议跳过相关内容,会影响对后面情节的理解,导致内容不连贯,但还是尊重不想看的读者的想法,以后写攻视角前世情劫,我都会在作话里面进行预告,不想看的亲可以自行选择跳过。   下一章还是攻视角。 第23章 执念   白苍已经困在这个境界很久了。   在西荒域, 如果你不能一直变强,迟早会死在别人手中。   他需要千年血藤。   白苍亲自去见了斩云山主,斩云山主是一头莽妖, 他说可以给出千年血藤,但他要白苍拿纯阴炉鼎来交换。   白苍问是否可以拿其他宝物交换, 但斩云山主却只要纯阴炉鼎。   白苍并未当场给出答复, 他回到了无涯教。   青浔像往常一样等着他,看到他回来了,露出灿烂讨好的笑容,那漂亮双眸里盛着仰慕的光芒, 仿佛仅仅等待自己这一件事,便寄托着他所有的期待, 他软软叫着自己主人的模样, 似是一泓清泉,轻轻荡过他的心中。   自己今日本无需犹豫的,区区一个炉鼎而已, 虽然极为难得, 但他对自己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可他却没有直接答应斩云山主, 许是那一瞬间, 想起少年等待他的模样, 所以便迟疑了。   这天晚上,白苍吩咐手下做了满满一桌饭菜。   少年看着饭菜欣喜不已,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是他最开心幸福的时候……许是小时候饿怕了,所以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不论吃什么都吃的干干净净,哪怕吃撑了也不舍得浪费, 吃完了还会将手指吮干净……仿佛只要能吃饱,对他而言就是最满足的事情。   听话、懂事,要求从来都不多。   分明活在这样的世界,却保持着这样的单纯。   有一瞬间,白苍甚至想,算了吧。   没有了千年血藤,自己还能去找其他的……难得有个合心意的玩意儿,丢了也怪可惜的。   三日之后,白苍接到手下密报。   荒原山脉的几个魔门最近暗中联系密切,正在招兵买马,意图暗中趁他不被攻打无涯教。   白苍神色凝重,那几个魔头,单打独斗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但联合起来却着实有点棘手,而他的修为停滞不前已经很久,并没有把握对付那几个人,若不能快速突破,自己和整个无涯教都有灭顶之灾。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很久以前白苍就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只有不断的变强,在别人要杀死你之前先杀死别人,唯有自己的强大是可以依靠的,除此以外尽皆虚妄。   严格来说他和青浔并无分别,在这里,都是为了活着而不惜一切,区别只是青浔可以依靠他,但他却不能依靠任何人。   不会,也不能。   白苍带着青浔去了斩云山。   白苍很少带少年出去,少年偎依在他的身边,谨慎又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一切,他其实向往着外面,却因为弱小不得不依附别人,所以自己难得带他出门,他会这样的高兴……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什么。   白苍对上少年仰慕崇拜的目光,将心底深处那若隐似无的怜悯不忍抛弃,这种情感,是他绝对不会拥有的。   一旦开始软弱,就代表着死亡。   只要能够活下去,他可以舍弃任何东西,就像当年——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出手,扭断白州的脖子,看他先一步死在自己面前。   抛弃任何阻碍他脚步的累赘,碾碎任何试图杀死他的障碍。   从未有一刻心软犹豫,才能让他走到现在。   斩云山主很高兴,热情的款待了他,晚宴结束的时候,白苍对青浔说: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少年似乎很不安,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对他来说,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他害怕的抓住自己的衣角,眼中流露出哀求的情绪。   他在求他,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但白苍不为所动,他只是冷冷看着少年的手。   少年瑟缩了一下,虽然非常害怕,但终归还是胆怯的收回了手,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不愿意也不敢让自己不快。   他希望自己不会厌弃他。   回来接他。   可是这一刻白苍心中清楚,那不过是一句敷衍的话语,他不会再回来的。   他转过身,离开了那里。   像是丢弃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玩意儿,事实上,三天前他就该做此决定。   现在不过是回到正轨而已。   白苍拿到了千年血藤,他开始炼化血藤,为自己的突破做准备。   他的属下见他身边没了人,便又搜罗了几个美貌少年送给他,白苍本不想要的,但看着少年们仰慕又畏惧的目光,他忽然想起了青浔,最近没了青浔,身边空落落的,倒是有些不习惯。   于是他随手一指,点了一个说留下。   他不需要双修的炉鼎,这些废物也不及青浔百分之一,对他没有什么用处,但留着解解闷倒也不错。   被留下的少年欣喜若狂,对他来说,这是活着的希望,他拼了命的讨好自己,就像青浔一样……但又和青浔不一样。   白苍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便也渐渐的不去想了。   如今没有比突破更重要的事情。   然而就在十几天之后,他见到了一个自己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被他抛弃的少年,赤着的双足上都是泥污血迹,干净的衣服破破烂烂,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都会死去一般……但却偏生,顽强又执着的挺着一口气,再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少年越过荆棘,遍布伤痕,从不可能逃生的地方回来了。   他用那般欣喜和怀着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能够再次见到自己是他最深的坚持……但是他眼中的希冀,在看到自己身边的少年的时候,瞬间破碎成了一片片。   白苍看到了青浔的绝望。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当他被白州一刀刺入胸口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绝望呢?他懂这种感受,不愿意相信和承认眼前的事实,为此不惜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以为只要自己不知道真相,就可以让假象一直维持下去。   是的……他真的对白州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吗?   也许不是的。   也许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现实,哪怕维持最后一刻虚假,也想要好好珍惜那份温暖。   温暖是这里最奢侈的东西……   但假的就是假的,自欺欺人不过是懦夫的自我逃避。   白苍忽然笑了笑,他淡淡看着少年,语气平静,道:你回来做什么?   少年踉跄着后退一步,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白苍却只觉得可笑。   你就这样的相信着我,相信我不会丢弃你?   怎么可能有人,会这样简单的相信别人,就因为自己给了他吃穿?   难道你不知道,你只是我的一个炉鼎吗?   白苍眼底神色讥诮,他并不介意将少年的最后一丝信任,也亲手残忍碾的粉碎,让他不要再对自己抱有任何期望……其实这是他对他的仁慈,因为早点接受残酷的事实,往往比怀着虚假幻梦更有用,因为你至少可以清楚明白的活着,也可以清楚明白的去死。   不给别人欺骗你的机会。   白苍也不屑于欺骗青浔。   虽然青浔回来了,看来倒不似他以为的那般没用,但……一个被他丢弃过、心怀怨恨的人,白苍是不会留在身边的,哪怕青浔看起来很弱小,但大意和傲慢才是生存最大的敌人。   毕竟当年的白州,也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杀死他,不是吗?   但白苍也没有驱逐青浔,既然他自己回来了,那么就随他去吧,毕竟也是个纯阴炉鼎体质,也许哪一天还有用处也说不定。   因为青浔的特殊,虽然白苍不再要他,但倒也没有别的魔修敢要,于是索性留在无涯教,做了一个最低等的杂役。   两个月过去,千年血藤的炼化到了尾声,白苍要准备闭关突破了。   这天他路过教中的时候,又看到了少年,不过区区两个月的时间,少年不复曾经的明艳,容颜苍白灰暗,双手满是冻疮,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可见这段时间也没少挨饿。   少年仿佛回到了最初,胆小又怯弱,不敢再往他跟前凑,和其他奴仆一起跪伏在地,也许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看着他。   但也仅此而已。   白苍转身离开。   被他丢弃的东西,他从不会捡回来。   一切准备妥当,白苍准备闭关。   他在自己的住所下打造了一个密室,突破的时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不容任何人打扰,他也不信任其他人,所以这间密室就是他最牢固的堡垒,只要能突破入真魔之境,这西荒域就很少有他的对手了。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他突破的关键时刻,密室被攻破了,他的得力手下和他为了解闷儿,取代青浔收在身边的少年,带着荒原山脉的魔修们杀了进来。   他的手下张狂的看着他,说你也有今天,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那个少年恐惧的看着他,眼里有着贪婪的光芒,躲在那些魔修后面,虽然不发一言,但显然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还有不少无涯教的人,他们都背叛了他,眼中是恐惧厌恶的光芒……   白苍并不意外他们的背叛,因为他本也没有信任过他们,他只是没有想到,这群废物早就勾结了外面,而且密室会破的这么快,难不成他们以为荒原山脉的魔修们,就会履行对他们的承诺吗?   愚蠢。   五名大魔头联手围攻白苍,这一仗几乎削平了半个山头,白苍闭关被中途打断,气血逆行发挥不出全力,很快就受了重伤,他化为一道流光逃了出去。   跌落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死并不可怕,这一路走来,他时时都在等待这一刻……人终归是会死的,只是死在这样一群愚蠢的家伙手里,让他的努力显得有点诙谐可笑,让他的结束显得荒唐潦草。   但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   微不足道的来到这个世界,又荒唐可笑的离开,如同西荒域里的每一个人。   天空之上,无数魔修四散开来,白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找到的。   但他却不想再逃了。   他这一生,为了活着,杀死了很多的人,他的哥哥,他的父亲,他的属下,他的朋友……但他不后悔,因为是他们先背叛了他。   他们每个人,都想要杀死他。   只是这一刻,他却忽的产生一种迷茫,自己如此执着的活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那股活着的执念,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镌刻在他的骨子里,让他一次次死里逃生,从绝境中走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份执念最终要将他带往何处……   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路上却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活着,却也只是被命运操纵的行尸走肉罢了。   就像他杀死的,每一个不甘死去的人一样。   白苍闭上了眼睛。   决定欣然接受自己的结局,这样,他就不会再被命运操纵了。   天上传来魔修们破空飞行的声音……   越来越近。   这时一双脏兮兮的手,忽然狠狠的拽住了他,将他拖进了一个肮脏狭小的洞里,灰扑扑的少年拿杂草掩住洞口,然后回头怯怯的看着他。   白苍有片刻意外,但很快就恢复淡然神色。   没错,向我复仇,杀死我,这是你报复我的唯一机会。   白苍平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青浔向他复仇,等待着青浔露出獠牙……弱小的时候被强者奴役,一旦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反扑,杀死他们的敌人,杀死伤害过他们的人,这就是西荒域的准则。   报复是人的本性。   仇恨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死在那些魔修的手中,还是死在青浔的手中,白苍甚至觉得后者还不错。   白苍耐心等待着,可是等了许久,少年都没有动作。   他想着,也许少年觉得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不想这样便宜了自己,他可以先慢慢折磨自己然后再杀,他还可以一根根敲断自己的骨头,抽掉自己的经脉,让自己像一只狗一样跪在他的面前。   白苍还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更可怕更残忍……但他觉得以青浔的眼界和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而已。   不过只要能够发泄怨气,达到目的,什么方法并不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天上的魔修没能寻到白苍,终于离开了,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白苍以为少年终于要动手的时候,他忽然掉头从洞里钻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捧着两个发霉发臭的馒头爬了回来。   少年拿着馒头,忐忑不安,纠结许久,终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将馒头送到了白苍的跟前,小声道:我只有这个,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对不起……   那漆黑的眸子,波光鳞动,像只胆怯的小动物,用尽最大的努力,去靠近凶猛的野兽。   他拿出拼了命找回的食物,却还担心不合自己的胃口……   这一刻,白苍第一次生出荒谬的情绪。   青浔不是来报复他的,他是来救他的。   为什么?   这是白苍有生以来,第一次想不明白一件事,就当初连白州要杀他,他都没有这般迷惑过。   他怎么都不明白,青浔为什么要救他。   自己对青浔并不好,还将他送了出去,换回一根千年血藤,哪怕他千辛万苦逃回来了,自己却也冷酷无情,任由他被欺辱被折磨……   任何人,都会憎恨的不是吗?   他为什么不恨自己?   甚至要冒险救自己?   许是见自己一直不吃,少年越发忐忑卑微,瑟缩了一下,颤抖着要收回他的手……   白苍定定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他忽的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冷冰冰的开口道: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   少年被他这般训斥,更加羞愧难当,吓的闭上了眼睛,纤细的手腕在他手心发颤,可怜极了。   白苍以前从不会怜悯任何人,他没有怜悯这种情绪,因为装作可怜的人,目的只是为了博取你的怜悯同情,如果你相信了,付出代价的就会是你,他们会在趁你不备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白苍没有心情去分辨谁是真可怜,谁是假可怜,那种悲天悯人的情绪他不需要。   可是这一刻,他望着少年难过、畏惧的模样,心底第一次泛起某种奇怪的情绪,密密麻麻的,分明软绵绵的针,却轻易的扎进了他坚硬的心脏,让他无法说出更无情的话语。   但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一个人,最后话到了嘴边,只剩下几个冰冷生硬的字眼:没什么好对不起。   少年听到这句话,难以置信看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是白苍从未见过的,明亮耀眼。   白苍板着脸,拿过少年手里的馒头。   慢慢吃了起来。   你本就无需感到抱歉,因为我什么都可以吃,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吃过比这更肮脏的食物、更恶心的东西,区区馊掉的馒头算得什么呢?   我不是你的神,不过是和你一般无二,活着的行尸走肉罢了。   外面时不时有魔修飞过。   那些魔修并未彻底放弃搜寻他们。   狭窄的洞穴内,少年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尽管如此,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这让少年显得十分惶恐不安,白苍很想说不需要害怕,没有关系,但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没有必要。   虽然延迟了三日,但最后的结果并不会改变。   只不过原本死的只是他一人,现在却多了一个弱小的少年,当少年鼓起勇气,选择将自己拽入这个狗洞的时候,就代表着他选择和自己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啊……   白苍低低的笑了,他这一生,即便在信任未曾磨灭,对人性尚抱有希冀的时候,都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和他同生共死。   他以为他会孤单的来,然后孤单的走,可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有一个他想都不曾想过的,他认为最没用最胆怯的少年,鼓起勇气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是青浔选择了他。   没有食物。   没有水。   白苍的伤势越发严重,因为突破到一半被打断,又身受重伤,气血紊乱,他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即便那些魔修没找来,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如果可以,他想要将少年送走,因为陪自己死,是很不值得的一件事……   没有意义。   与其两个人都死,不如活一个。   可是他已不再强大,不能将少年如同过去一般纳在羽翼之下,这是他死前,最后想做的一件事,可却注定做不到了……   何必呢?   我不值得你来救的。   傻瓜。   白苍的意识渐渐变的模糊。   恍惚之前,他看到少年靠了过来。   往日总是胆怯的像只小动物,从不敢主动靠近自己的少年,似乎终于放开了胆子,他伸出手轻轻碰到了自己的面容,随即又触电般的收了回去。   白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双眸泛着温柔、坚定、决绝之色,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笑容,是之前白苍从未见过的轻松,仿佛即将要获得解脱一般……   然后他听到少年说:主人,你用我吧。   白苍一怔,瞬间便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少年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想要自己吸食了他,作为补品来恢复体力修为。   少年靠了过来,瘦弱的身躯,传递过来微弱的温度,如同黑暗中的一缕火苗,忽明忽灭,却又是那最后的希望……他那样专注的看着自己,神色明亮又专注,还有着一丝喜悦之色,仿佛在说,主人你看,其实我也是有点用处的。   白苍想要推开少年,神色冰冷而愤怒,想要斥责他让他离开!   就算要死,也应该死的是我。   可是他太虚弱了,他已经虚弱到,连少年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压制他,少年捧起他的脸,贪婪又放肆的在他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最后停留在白苍眼中的是,那灿然明亮的双眸,是他穷极一生,都未曾见过的至美颜色。   ………………   白苍的意识渐渐失去,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的魔功感受到送上门的力量源泉,本能的没有节制的疯狂攫取……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没有了气息。   少年皮肤干瘪了下去,双眼没了光泽,像是一层皮包着的骷髅。   但是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   仿佛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白苍抱着少年的尸体,他感到到体内的力量,少年微弱的生机,像是黑暗中一缕火种,带给了他生的希望,他又一次活了下来。   可是这一次,他却宁可自己没有活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他觉得很荒谬……可这种感受,又无比的真实。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人愿意为他去死,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伤害自己,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像是唯一的光明。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真心这种东西。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人是你可以信任的。   白苍第一次在这里,在这无边荒寂黑暗之中,见到了星星之芒掠过永夜。   可就在他见到的那一瞬间。   对方就如同一道流星,永远的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随机掉落小红包200个么么哒~   ***   白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我。   乔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爱我。   作者菌:不明白就对了。   白苍&乔宣:??? 第24章 魔后   乔宣悠悠醒转过来, 发现自己躺在柔软床上,似乎被人抱在怀中……一转头,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容, 视线落入那双幽紫色的双瞳,呼吸一滞, 差点生生又给吓晕了过去!   他竟然被白苍给抱在怀里!   太可怕了T T   当时那红光直直冲着自己而来, 白苍肯定已经发现自己身份了,但自己却万万不能承认啊,他没有兴趣和白苍来一场老乡见老乡的感人戏码,更不想再续前缘, 他连白苍为什么要复活自己都搞不清楚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实在不行只能装傻了!   乔宣飞快的思索着,当时情况那么危机, 自己神魂都差点被抽离了, 受刺激不记得招魂的事了,短暂失忆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没错,就是这样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记得!   他就是一无辜可怜的人质啊!   虽然按照一般人的逻辑来说, 白苍知道自己就是青浔, 是不会再伤害他性命的……但西荒域的魔修不能用常理度之, 白苍此人喜怒无常又冷酷残忍,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手,自己切记不可得意忘形激怒他,否则他一生气又要抽自己的魂,非要把自己给变回青浔怎么办?   最好是先适当的示弱,利用自己的身份,稳住白苍再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 乔宣似乎颇受惊吓,猛地一把推开了白苍!   白苍微微一怔,望着缩在床脚面无血色的少年,少年才刚刚苏醒,然一看到自己就避之不及……   他眼底深处浮现有懊恼之色,早知如此,自己一开始便不该如此凶狠,以至于吓着少年了,但是那时候他又如何想得到,自己随手绑的一个小家伙,就是苦寻近千年而不得的人呢……   而且当时祭坛上发生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乔宣被白苍看的心惊肉跳,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双手抱着膝盖,咬着唇颤声哀求:“你,你别杀我,我保证再也不逃了,再也不逃了……”   少年面容苍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语无伦次的哀求着他……   显然自己之前是吓坏他了。   白苍凝视少年畏惧的双眸,心口竟莫名有些发闷压抑,他又想起了青浔……他的青浔也是这样的,面对自己总是小心翼翼,胆怯的很,只要自己稍微凶狠一点,就会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他不够强大也不够勇敢,只能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曾经看不上这样一个玩意儿,但偏偏最后时刻,是这个他看不上的玩意儿,被他当做弃子抛弃的人,拼了命的将他救了回来……   用自己的一切成全了他。   那一瞬间,少年所迸发出的勇气,以及那耀眼的双眸,白苍没有一刻忘记过。   这也是后来的数百年里,支撑着他在这冰冷黑暗世界,不断往前走的唯一光亮,他不惜一切的去变强,直至成就魔尊之位,不信天不信命,上穷碧落下黄泉,为的不过是再次将那抹光亮,重新夺回自己的手中……   这便是他终于寻找到的,活着的意义,而不仅仅只是作为,一个被求生本能所支配的行尸走肉。   白苍想要这里,眼神幽暗了些,嗓音低哑的道:“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乔宣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但脸上却依然是茫然恐惧之色,只知道木然重复着:“求求你别杀我,我再也不跑了……”   白苍紧紧抿着唇,深深望着少年。   乔宣之前跟了自己这么久,又经历了招魂那一幕,理当猜得到他和青浔有关……但如今面对自己,却只有恐惧茫然之色,半点也不问关于祭坛上的事情,看来,他应当是不记得当时的事了。   毕竟当时情况危急,他受了刺激伤了神魂,也是有可能的……   乔宣不知道自己就是青浔,所以才这般的害怕他,还以为自己要杀死他。   如今天心珠已毁,青浔的身体也损毁严重,恐容纳不了少年神魂,再说了……自己要的只是这个人,如今他是什么模样,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一切白苍都不在意。   只要是你就够了。   白苍看着面前少年,尽量让声音不那么冰冷,哑声道:“我不杀你。”   乔宣知道他不会杀了,但依然一副不信的模样。   白苍沉默片刻,也明白自己转变太大,这番话苍白无力,不能安少年的心,沉思片刻缓缓道:“你现在对我还有用处,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乔宣心中痛骂这个不要脸的,都这时候了还记得威胁我要听话,不愧是个大魔头!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但乔宣却连连点头:“我,我一定会听话的……”   白苍露出满意的神色,抬手摸了摸乔宣的脑袋。   乔宣很想躲,但是忍住了。   白苍看着少年分明害怕嫌弃,却硬生生忍着不敢动的模样,却只觉得十分的可爱,有些想更狠的欺负他,但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已经等了九百年,不介意再多等一等。   对青浔,他可以多一点耐心。   白苍哑声低笑:“你好好休息。”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小家伙才刚刚醒过来,还是给他一点时间消化一下,不可逼的太紧了。   ………………   乔宣看到白苍离开,缓缓吁出一口气,眼中露出忧愁之色。   虽然白苍看似态度温和许多,但乔宣知道,自己如今逃走希望更是渺茫。   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白苍根本不可能放自己离开。   难道自己就这样留在这里吗?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只有搬救兵了,但这样真的不会坑了师父吗?   乔宣心中纠结不已。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里是白苍的寝宫,但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人怎么住的下来,果然给憋成精神变态了吧?   西荒域里就没有几个正常人……   乔宣沿着黑色石板地面往外走,出了这座宫殿,渐渐能看到魔修和魔仆了,但不知是否得了吩咐,所有人都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乔宣走了一大圈,没有遇到一个阻拦他的魔修。   明摆着没有任何限制,但乔宣知道自己走不了。   茫然四顾,忧伤叹气。   正要掉头,忽的前方轰隆隆一阵巨响,粗壮如牛穿着青铜盔甲的大汉,愤怒的瞪着眼睛向他冲了过来!   艹,又是夔渊!   乔宣凝神闪身就躲!这大家伙一拳可以山崩地裂,自己可千万不能被打到了!不过这次比上次好一点的是,虽然夔渊怒冲冲的追打自己,闹的动静颇大,但没有一个魔修过来围堵自己,反而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一对一,四周又是空荡荡的跑的开,乔宣哪能那么容易被他抓住。   夔渊追着乔宣跑了半天,发现这小家伙竟十分灵活狡诈,打了半天都没能摸着他的衣角,怒吼一声:“你给我下来!”   乔宣站在屋檐上:“我就不下来!”   夔渊简直气炸了,他十分愤怒,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这家伙昨天给他的果子有问题,他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才醒!   听说昨夜魔尊的招魂失败了,一定是因为自己没看守好祭坛……   说不定魔尊要惩罚自己……   夔渊气的四肢着地,鼻孔往外呼着气,双目慢慢变红,一副要认真发力的模样,看着乔宣的目光垂涎极了……   这天界小人如此可恶,不但欺骗自己,还害魔尊做法失败,今日自己吃了他,魔尊总不会怪罪自己了吧?   夔渊口水横流,呼啸着向乔宣奔腾而去!   乔宣神色一变,脸色微微泛白,转身撒腿就跑!   夔渊如同一头巨兽,横冲直撞,以力破巧,不管乔宣往哪里躲,他都直线往前冲,墙了给撞了好几个窟窿,眼看离乔宣越来越近了……忽的一道凛冽刀光如天虹落下,一刀将夔渊给狠狠的拍了出去!   白苍一身黑色,神色冰冷,如同一尊魔神立在半空中,他一手执着墨色长刀,垂眸睨了夔渊一眼,右手一翻,拿着刀背就劈头盖脸的冲着夔渊打了下去!   夔渊那巨大的如小山的块头,有着比金石还要坚硬的皮肤,分明是个人间凶兽,却生生被白苍给打的不断惨叫哀嚎,渐渐的眼中红光散去,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都被给一顿打蒙了,发出委屈的洪亮的呜咽声:“呜呜呜呜,尊上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白苍见他冷静下来,瞥了他一眼,终于收了手。   但夔渊还是不敢起来,蹲在那里,硕大的铜铃般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疑惑和委屈,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挨这一顿打。   要知道除了当初白苍收服他之时,后来管他吃人放火还是胡作非为,白苍都再也没有打过他。   夔渊被打的颇有心理阴影,一看白苍拿着那把刀,就吓的吞了吞口水,看起来巨大无助又可怜。   难道是因为他昨日上了当,没有看守好祭坛……   白苍冷冷看着他,道:“谁给你的胆子,去吃本尊的人。”   夔渊一懵,脑子有点没转过弯。   白苍是为了乔宣打的他?可是不就是一个人么,难道真的不能吃吗?他又不是没有吃过这里的人,有时候偷偷抓几个魔修吃了,白苍也从来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啊……   怎么今日就为了乔宣动真格了?   眼看夔渊一副没懂的模样,白苍眯了眯眼睛……   这时计霄匆忙赶了过来,躬身就向乔宣行礼,恭敬道:“夔渊不懂事,冒犯了公子,公子大人大量,请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他已知道错了,下定定然不会再敢了。”   夔渊虽然不太懂,但计霄这病秧子向来聪明的紧,脑子也比他好使,听计霄的肯定没错,立刻冲着乔宣求饶,可怜兮兮的吼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保证不吃你了!真的!”   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吃了啊!   乔宣:“……”   你们这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让我非常的为难啊,我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人质啊,凭什么去左右白苍的想法。   这里的动静闹的这般大,引起了不少魔修的注意,虽然他们不敢靠过来,但都远远的在四周围观,计霄和夔渊这番求饶,更是让乔宣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僵持下去自己只会更尴尬,乔宣不想出这种风头,只想早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咬咬牙,对白苍低声开口:“算了吧……”   他真的不想被围观了。   白苍却半点没有被围观的自觉,他见乔宣开了口,虽不再计较夔渊,却环视四周,淡淡开口:“这次就算了,但下次若再有人对你不敬,便直接扔进万魔窟吧。”   他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只是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儿,但四周众魔修闻言却不寒而栗。   看向乔宣的目光,瞬间变的畏惧又好奇起来。   这还是尊上第一次如此护着一个人。   乔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哪里听不懂白苍的意思?白苍这是故意在给他立威,可是……他根本不需要好吗!   他只想早点开溜,结果白苍火上浇油……   乔宣神情恍恍惚惚,心不在焉……这时白苍伸手,竟一把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乔宣:!   白苍当众将乔宣抱了回去,大步回到了寝殿,乔宣挣扎着就要离开,但这次白苍却没有松手,而是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下巴蹭着少年的头顶,声音低哑带笑:“现在可是放心了?我不会将你交给夔渊,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乔宣:你知不知道你态度变的很吓人啊?   乔宣却半点不领情,而是咬牙道:“可你之前还说,只要我敢逃,就要把我的尸体送给华澜。”   白苍说:“我不……”   不等白苍说完,乔宣打断他:“你还说要把我赏赐给你的手下,让他们玩够了,再杀了我把尸体送回天界。”   “你还说要我做你的炉鼎,试试天界之人什么味道……”   白苍:“……”   他望着少年不信任的控诉目光,觉得额头隐隐作疼,这些确实都是他说过的话,这小家伙倒是记仇的很那……   乔宣悲愤的看着他,似乎备觉羞辱,眼眶泛红:“所以,尊上如今这般,到底所欲为何?”   白苍:“我……”   乔宣惨笑一声,声音嘶哑:“如今我的命在您的手里,生死皆在您的一念之间,又何必这样戏弄于我呢……”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不是个好人,你就是有阴谋!   白苍以前从未哄过人,也不懂得何为怜惜心疼,但此刻看着少年绝望无助,又悲愤难过的模样,心中这种压抑而沉闷的情绪,是什么呢……   他怎么舍得戏弄他。   他不惜一切找回他,是为了好好保护他,珍惜他……   白苍爱怜的望着怀中少年,少年面容俊美明靡,微红的双眼,淡粉色的双唇,一切都在勾着他的心,白苍不由得靠近了一些,嗓音低哑而温柔:“我没有戏弄你。”   乔宣伸手去推白苍,道:“那你放开我。”   可是白苍却舍不得。   他早上已好不容易放了一次,不过是怕吓着少年,想给他一点缓和的空间……此刻却是再也不想放了,他的唇靠近少年耳边,双眸神色幽暗了些许,少年的身体模样和青浔都截然不同,但只要想着是同一个灵魂,便令白苍生出了渴望之心,他已经等了对方太久太久了……   如今你不记得前尘往事,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些痛苦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   我以后好好待你,自然再也不会令你遭受那些苦楚……   我会让你只记得幸福快活的事。   乔宣怎么都推不开白苍,反而看到男人眼神越发幽暗,里面又浮现偏执疯狂之色,还有着某种他熟悉的幽暗神色,男人低头下来,乔宣猛地一转头,躲开了那一吻,男人微凉的唇擦过他的脸颊……   乔宣要疯了。   你要不要这样精虫上脑啊!   昨天才发现我的身份,今天就想搞颜色,敢说不愧是魔修吗……   乔宣急的不得了,眼睛都红了,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白苍一怔,望着少年分明戒备反感的神情,好似自己的亲近那么令他难以接受,顿时眼眸一冷,半晌,冰冷的吐出几个字眼:“你喜欢的是华澜,对不对?”   华澜之前为了乔宣,毫不犹豫给出天心珠,又一直在侧虎视眈眈,他和乔宣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白苍不在意,现在却觉得如鲠在喉,心生杀意,恨不得直接杀了华澜。   乔宣一愣,我只是不想和你做啊,和华澜又有什么关系,然而他对上白苍幽冷的双眼,望着里面的森然杀意,蓦地打了一个寒颤,白苍该不是误会什么了吧!   不好,白苍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之前便扬言要攻上天界,若是因为自己导致两界起杀戮,生灵涂炭,这孽果怕不是又要应在他的身上!   穿越之前,乔宣对报应嗤之以鼻,穿越之后,他对因果天道畏惧不已。   七世轮回,真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是有天道的。   天道无情,对他更是尤其狠,自己当初不过浪了一点,也没谋财害命,不算什么大错,就被迫七世情劫七世惨死,这要是再造了杀孽,怕不是走在路上都要被雷劈啊!   要命,太要命了。   乔宣连忙解释,“我不喜欢华澜!你别误会!”   白苍却显然不信,只冷冷看着他。   乔宣眨眨眼睛,道:“我其实是华澜的表弟,我的母亲是他的母亲的义妹!当初我是去云海天宫做客的,意外被你劫走,我要是出了事他无法向我母亲交代,所以才这样关照我的,他,他可是一直把我当做亲弟弟……”   白苍却并不相信,眼神幽冷,语调喑哑:“哦?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同我亲近?”   乔宣差点气昏过去,咬牙道:“我好歹也是天界神仙,被你一再欺辱,你觉得我应该愿意同你亲近?”   白苍定定看着他,语气缓慢而肃然:“不是欺辱。”   乔宣道:“做炉鼎还不是欺辱?”   乔宣表面悲愤不已,内心却冷笑一声,就你这混蛋之前做的事,还想要我信你,你自己动脑子想想可能吗!   正常人都不会信的好吗?   白苍不由沉默下来,自己之前确实太过分,想要扭转乔宣的印象,不是简单之事,自己如今做什么,少年都觉得别有用心,认定自己是要欺辱他……   无论如何,白苍都是不会放手的,但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回,白苍不舍得让少年伤心。   当年他不懂何为信任,不懂何为真心,他以为这世上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东西,后来他发现有,却已经没有去珍惜的机会了……   白苍看乔宣半晌,终于松开了手。   乔宣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如今仗着青浔身份,自保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就在这时,他听白苍又开口了。   “我知你对我有顾虑,之前是我有所不对……”白苍深深望着乔宣,声音低哑,一字字道:“本尊对你一见倾心,愿许你魔后之位,从此以后,你我平起平坐,共掌魔域,我要让万魔来朝,以示真心……如此,你可能相信,我不是在戏弄你了?”   乔宣瞳孔放大,看着白苍,彻底傻了眼。 第25章 师父   乔宣简直要崩溃了,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   而且你妹的魔后啊,谁要做你的魔后啊!能不能不要乱来,稍微注意一下你魔尊的身份!   这一招真是太狠了。   白苍望着少年震惊的面容, 唇角微挑,露出一抹宠溺笑意, 既然小家伙不相信自己, 自己便安他的心,如此自然知道,自己对他是认真的,绝无半分戏弄之意。   白苍确实很认真了……   可惜乔宣不买账。   他可是经历过七世情劫的人, 当初和江惟清的那一世,不也是风风光光结为道侣, 恩爱十年, 结果又如何呢?江惟清说杀妻证道就杀妻证道,眼睛都不带眨的,江惟清好歹是个修天道的剑修, 他都如此……你这个没有道德礼仪廉耻的魔修, 难道就比江惟清更值得信任了?   乔宣对这个提议不屑一顾, 就算白苍这会儿是真心, 自己也没有心情和他再续前缘。   他望着白苍, 冷冷开口:“可是我不喜欢你,不想做你的魔后。”   这话着实无情的很。   甚至连可怜都懒得装了。   白苍似乎并不意外,他神色依旧温柔,只是幽紫色双瞳中,有着令人心悸的执着,缓缓道:“你最好学着喜欢我。”   因为从此以后,你都只能在我身边。   我是不会将你交给任何人的。   白苍低下头, 轻轻一吻落在乔宣额头,哑声低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暂时不碰你,这段时间……你好好适应一下,一个月后,我将举行大典,让整个西荒域的人都知道,你是本尊的魔后。”   乔宣:“……”   这特么是对牛弹琴啊!   白苍揉了揉乔宣的脑袋,转身离开了。   乔宣皱起眉头。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但却符合白苍的性格和做事方式,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得到手,不会在乎对方的意愿,所以自己之前才唯恐被白苍发现身份……   可事情还是走向最糟的地步了。   遇到的前任也一个比一个难缠,他简直怀疑老天专门和他作对……三界这么大,一出门就能遇到前任,这都遇见三个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己太背了?   乔宣盘膝坐起,闭上了眼睛。   ………………   悬河谷的小木屋中,白衣少年睁开了眼睛。   他推门看了看外面,此刻是悬河谷的夜晚,星空闪耀,明月高悬,一片静谧宁和的氛围。   自己当初历劫归来,好不容易做了人,着实耐不住寂寞,便想溜出去散散心,谁知外面的世界这般危险……   这里虽然无趣但至少安全。   世上果然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乔宣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他沿着悬河谷的小路往前走,来到悬浮着的阶梯前,定定神,一步步走了上去。   一刻钟后,乔宣来到了平台跟前。   师父坐在石台之上,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银色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淡色双眸望着乔宣,神色平静而淡然。   虽然师父一言不发,但乔宣却莫名觉得安心,忽然有种回到家的感觉,许久,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低喊了声:“师父……”   见他这般模样,云庭疏眼中浮现无奈之色,神色柔和些许,轻轻一叹道:“舍得回来了?”   乔宣本还在犹豫挣扎,不知如何开口,此刻听到师父这句话,不由得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师父,难道师父早就知道了?!   果然,自己的小把戏根本瞒不过师父的眼睛……   想到这里,乔宣不由得露出羞愧之色,自己贪玩偷偷跑了出去,师父分明发现了却什么都不说,现在遇到麻烦了又回来求救……   乔宣低下头,诺诺道:“我,我被困在西荒域了……”   云庭疏淡淡看他一眼,“好,知道了。”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乔宣忽的眼眶一热,就好像不听话的孩子闯了祸,终于回了家,结果家长不问他做了什么,半句责备都没有,面对他惹的麻烦,只说了一声知道了……言辞简单,却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安心。   他就知道,师父一定不会不管他的……   对了,当初危急之时击碎天心珠,护住他心魂的金光,应该也是师父留下的吧……   虽然心中认定师父十分厉害,但乔宣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历个劫会招惹这么厉害的前任,导致现在走到这个地步。   白苍现在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白苍的对手,万一打不过怎么办,他真的不想连累师父啊……   这也是之前乔宣一直没有回来求救的原因。   乔宣眨眨眼睛,望着师父,小心翼翼说:“白苍如今是魔尊了,他很厉害,西荒域又是他的老巢,要不咱们先商量一下,来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类的……”   他努力的思索着方法,唯恐师父吃了亏,要不还是智取吧,咱们不和白苍硬碰硬!   乔宣想着想着眼神一亮,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道:“要不,您去见一下华澜帝君,只要说是救我,他肯定愿意帮忙的……”   一对一不行,但是二对一打白苍肯定没问题!   他没有半点不相信师父的意思,但和白苍这种魔头讲什么单打独斗嘛,又不是拼意气的时候,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乔宣认真的看着师父,道:“您觉得呢?”   云庭疏淡淡望着他,看的乔宣心中越发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就在这时,他听到云庭疏的轻笑从头顶传来:“去吧,等为师接你。”   说罢一挥手,少年身体化为一枚金羽,轻飘飘落在了他的手心。   ………………   乔宣睁开眼睛,吁出一口气。   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师父这么靠谱,一定会有办法的!自己只需要稳住,等师父来救命就行了,也不知道师父打算怎么办呢?他会去找华澜帮忙吗?   乔宣虽然不能离开魔宫,但在魔宫内却是畅通无阻的,这两天他随意到处溜达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方便逃的地方,到时候和师父里应外合跑路……   白苍则认真的准备操办结契大典,要风风光光的迎乔宣做自己的魔后。   他吩咐计霄去准备大典的相关事宜,并且让计霄通知各魔门前来朝拜恭贺。   计霄听闻十分震惊,他虽然知道白苍对青浔的执着,但这般草率决定魔后人选,还是让他觉得无法理解,且不说乔宣本人不简单,可能隐藏了什么,仅仅凭他是天界之人,让他做魔后就不能服众,定会让西荒域众魔修心生不满,哪怕白苍可以武力令众魔修臣服,但离心离德,恐不利于白苍执掌西荒域。   怎么看,让乔宣做魔后都百害而无一利,尊上若是真的喜欢,留在身边便是了,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计霄躬身对白苍道:“此事还请魔尊三思。”   白苍睨了计霄一眼,计霄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都想得到,但那些魔修如何想他又岂会在乎?一些蝼蚁罢了,不服就全都杀了,杀到无人敢说为止,他的身边只能是青浔,而他决计不会让青浔委屈半点。   曾经自己不能给他的,如今千倍百倍,都要奉到他的跟前。   白苍声音微冷:“你管的越来越多了。”   计霄焦急道:“可是……”   白苍深深望着他,语调喑哑,意味深长:“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有野心是很好的一件事……但最好切记,不要试图干扰本尊的决定,否则本尊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计霄浑身一僵。   白苍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低哑幽冷的声音传来:“按照本尊的吩咐传达下去,一个月后,便是本尊迎娶魔后大典……”   白苍从大殿离开,转身就回了寝宫。   远远的就嗅到殿内传来的香气,看来小家伙正在吃饭……   他一进去,就看到少年对着满桌美食,吃的眼睛发亮的模样,不由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西荒域虽然是个糟糕的地方,但魔宫的生活却奢靡无度,自从白苍许诺乔宣魔后之位之后,他就在这里过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日日吃的都不带重样的,吃穿用度竟丝毫不比云海天宫差……   吃饱喝足,心情也就不那么糟糕了。   此刻看到白苍来了,乔宣连起身都不曾。   反正白苍也不会杀自己,自己马上就要闪人了,便懒得继续装可怜博同情。   白苍看着少年慵懒随意的模样,漂亮的双眸里有着耀眼光芒,但那是对着食物的,而不是对着自己的,他甚至明知自己来了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几天下来,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在自己面前也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但白苍愿意宠着他。   当年青浔太过卑微,放不开,哪怕自己也宠了他一段时间,却也总是过得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天复又跌落尘埃。   青浔很害怕失去。   但乔宣完全不一样,他像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能屈能伸却又狡黠大胆,即便是伪装也有些难掩的敷衍……   大约眼前的模样,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看得出乔宣这一世过得不错,而白苍希望他能一直如此。   白苍低低笑了笑,走过去在少年身边坐下,抬手擦过他的唇角,上面还沾着些甜草汁……白苍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尝了尝,沾染了些少年唇齿间的香气,这甜草汁的味道更为诱人……   白苍以前不喜欢这种甜味,今日却觉得世间美味不过如此。   乔宣不得不看向白苍,这算是间接接吻了吧!你真是够了!   反正也吃完了,乔宣站起来就要离开,他不想和白苍待在一起,但是刚一起身,就被白苍一把拉住了手腕。   男人冷峻深邃的面容,因为在微笑,就连轮廓都柔和了些许,嗓音低哑:“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乔宣板着脸。   白苍一把将他拽入怀中,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一月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你总是这么冷淡,可真是让本尊伤心啊……”   乔宣像是强行被撸的小动物,面色木然,他觉得自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心累,这段时间算是发现了,不管自己多么抗拒反对,白苍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不管自己有没有记忆,是不是厌恶他,是不是敷衍他,也不管自己说怎样无情的话语……   他就是单方面认定,自己逃不掉离不开。   这就是魔修的行事准则吗?   强取豪夺这一套很熟练啊。   自己一通拳都给打棉花上了!   你让他怎么办?   说真的,要是搁在地球的时候,乔宣最不喜欢这样的前任了,他喜欢拿得起放得下的感情,好的时候便在一起,不好的时候就干净利落的分开,没有必要纠缠不休,最后闹的谁都不好看。   身为一个大男人,好歹有点自己的尊严吧,何必纠缠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要离开的人不必挽留……   他从不纠缠任何人,也不希望别人纠缠他。   可自从历了个见鬼的情劫,遇到的都是放不开的前任,一个比一个病的严重。   偏偏自己还一个都打不过。   这简直是噩梦啊!   白苍搂着少年,见少年有些失神,心不在焉,忽的语气一冷,冷冷的道:“你再这样,不怕得罪本尊了吗?”   乔宣终于抬起眼皮,凉凉开口:“哦,尊上生气了吗?”   白苍定定望着少年双眸,半晌,露出无奈之色,这小家伙是吃定自己了,知道自己不会拿他如何,看来是吓唬不住了……   不过也不要紧,自己原本也不希望他害怕自己。   白苍眸底神色如渊,不论你现在什么模样,总归你在我的身边,我再也不会弄丢你的……   他站起身来,正要离开之时,忽的眼神一凛,倏的抬头看向天空!   一道银色流光蓦地划过灰暗的西荒域天空,没有一丝阻碍的直接穿透了魔宫上方的禁制!   白苍慢慢眯起眼睛,挡在了乔宣身前,凝视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银色长发松散的系在身后,容貌清冷飘逸,一身白色衣衫随风而动,他淡色眼眸望过来,似如万年不化的冰河。   虽然对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也并未表露出任何可怕气息,但白苍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对方的危险,而他成为魔尊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能令他如此警惕的人,就连华澜都不至于让他这般小心……   这是天界的人。   乔宣站在白苍的身后,望着师父,眼中陡然浮现惊喜之色,师父终于找过来了!   但是……他怎么是一个人啊,而且这样堂而皇之的直面白苍,简直是最危险的方式了,自己提的方案师父一个都没采纳……   许是关心则乱,乔宣有点着急。   白苍眸光如鹰隼般锐利,冷冷看着云庭疏,道:“阁下是?”   云庭疏神色平静,浅色唇角微微上扬,道:“我是来带回自己的灵宠的。”   此话一出,白苍和乔宣都怔了一下。   白苍不认为自己抢过这般强者的灵宠,眉心拧起,有些不解。   乔宣也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还是师父的招高啊!他怎么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呢!   灵宠和主人有契约在身,与主人同生共死,只要认了主,强抢是绝对没有用的,除非主人同意主动解除契约,所以就没有见过抢别人灵兽灵宠的,因为抢了也是白抢,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啊,惹怒了主人最后只会是一场空……   如今白苍不敢动自己,投鼠忌器,更不可能杀人夺灵宠,师父一句话就能要回自己,还不必和白苍硬碰硬。   简直妙啊!   为了逃命,假装一下灵宠有什么嘛,乔宣眼神一亮。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高手境界啊!   云庭疏垂眸而视,眸光柔和望着乔宣,淡淡开口:“还不回来?”   乔宣毫不犹豫一转身,顿时化为一只巴掌大的,头顶有一根浅金色翎羽,通体雪白的小鸟儿,径直从白苍的身边飞了过去,落在了师父的手心上,他抬起头,望着白苍顿时变的冰冷的神色,得意的挺了挺胸。   嘿,有本事你再来抢啊! 第26章 灵宠   自从有了人形, 这还是乔宣第一次显露真身,之前做鸟的时候,日日夜夜都想着做人, 如今做了人了,忽然又做回了鸟儿, 想起当年在师父手心的日子, 竟有些怀念起来,不由得用脑袋蹭了蹭师父的手,呜呜呜不想下来了!   还是师父的手心最让人安心啊!   白苍下颌紧绷着,神色冰冷的看着这一幕, 他之前是怀疑过乔宣的身份,也处处防备着华澜来抢人, 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会突然出现另一个人自称是乔宣的主人……   众所周知,灵宠和主人有契约在身,若非主人主动解除契约, 灵宠是不可能另行认主的。   自己要是直接杀了此人, 乔宣也会死, 如果强行将乔宣抢回, 但他生死依旧在别人手中, 这也是白苍所不能接受的。   白苍看着乔宣化作白色小鸟,濡慕又依赖的窝在男人的掌心,心中浮现嫉妒怒意,杀意浮上眼眸,但深吸一口气,终归还是忍了下来。   白苍眯了眯眼睛,缓缓道:“本尊并不知他是阁下灵宠, 并无抢夺之意,只是邀请他来西荒域做客,阁下既然来了,不妨也留下小住一番,本尊必定好好款待二位。”   看白苍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乔宣心一落,心道住你个头啊,师父我们赶紧的闪人!   但就在白苍话音落下的功夫,无数魔修已经默默聚集了过来,计霄沉默的立在一旁,神态谦恭却没有半点避让之意,而夔渊则蹲在一边呼着气,硕大的眼睛凶狠的瞪着云庭疏,一副随时都要冲上来的样子。   乔宣:……   这是要强行留客啊!   怎么办?   乔宣抬头焦急的看向师父,就见师父抬起手,食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若无其事的低低笑了一声:“好啊。”   白苍眸色幽暗,神色凝重,“本尊尚不知阁下名讳,不知阁下能否告知?”   云庭疏淡淡开口:“悬河。”   白苍眉头微微一皱,这名字以前并未听过,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并无把握拿下对方,这才没有轻举妄动……能让他感到这般威胁的存在,按理说不该寂寂无名才对,难不成是天界隐居的上神?   白苍收回思绪,薄唇一挑,道:“阁下这边请。”   云庭疏神态从容不迫,仿佛根本不是置身群魔环绕之间,而是在悬河谷闲庭信步一般,跟着白苍来到了一个宫殿中。   白苍不是华澜,他的宫殿显然没什么待客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临时打扫出来的,依旧是阴沉沉的西荒域风格,但干干净净,十分宽敞,并无慢待之意。   这一路,乔宣都把脑袋埋在师父手心,根本不敢看白苍一眼,虽然师父这一招确实高明,但他还是有点担心白苍狗急跳墙,外面全都是白苍的手下,光那无数目光都看的人心惊肉跳……   白苍微微侧眸,视线落在乔宣身上,若有所思。   之前只道乔宣是天界仙人,现在才知道乔宣根本不是人,这鸟儿应当就是他的本体,通体圆润雪白,额头一枚金羽,十分漂亮可爱,但却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来,不过他既能化作人形,又能完全隐藏身份气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出来,应该不是一般的灵兽……   白苍收回视线,对云庭疏笑道:“这里有些简陋,还望阁下不要介意。”   云庭疏从容淡然,声音清冷如泉:“尊上客气了。”   白苍又嘱咐一番,让手下好好招待二位,这才转身离开。   待没有了别人,乔宣立刻从师父的手心钻了出来,漆黑的小眼睛里满是忐忑之色,哎,没有想到白苍反应的这么快,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结果现在不止自己,连师父也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都怪自己,如果不乱跑就好了……   云庭疏垂眸望着乔宣,半晌,扬起唇角,轻笑一声:“这会儿知道错了。”   乔宣低落的垂下小脑袋。   ………………   云庭疏就这样和乔宣住了下来。   白苍虽然没出现,但众魔仆恭敬伺候,每日好酒好菜。   乔宣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云庭疏倒是闲适自得,似乎完全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安然自在的如同在自己家中……   乔宣想了又想   ,再次凑到云庭疏跟前,小心翼翼的道:“师父,实在不行我们找人帮忙吧……”   云庭疏唇边有浅笑,垂眸看他一眼,道:“哦?你就这么信不过为师?”   乔宣神色尴尬,连忙道:“当然不是!但我们没有必要和这个魔头单打独斗!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云庭疏看着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白苍是你的情劫对象。”   乔宣一怔,点点头,“是啊……”   虽然之前没特别说,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云庭疏淡淡道:“我听那些魔仆说,他还准备予你魔后之位。”   乔宣想到这里就来气:“谁要做他的魔后啊!”   他说完这句话,发现师父半天没回应,怔怔的看过去,发现师父定定看着自己。   乔宣一愣,自己说错话了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沾了东西了?   就在乔宣有些迷茫的时候,他看到师父轻轻笑了,男子笑起来,本就清冷绝世的容貌,似是冰山初融,淡色眼眸覆上一层柔和之色,像是雪山冰湖上掠过的清风。   乔宣看得目眩神迷,哎,师父一直很好看,但自己都看了一百多年了,怎么还是会被美色所迷呢!   不行不行……乔宣正要给自己下个清心咒,忽的耳朵一动,立刻化身一只小鸟,飞到了师父的肩膀上,爪子紧紧抓着师父衣服,往后缩了缩。   白苍大步从殿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魔修,捧着几个黑色木质盒子。   他看到云庭疏,眼神锐利,朗声笑道:“不知阁下这几日,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云庭疏颔首道:“很好,尊上费心了。”   白苍视线扫过云庭疏肩膀上的小鸟儿,开口道:“本尊今日来此,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云庭疏抬眸:“尊上请说。”   白苍一字字道:“本尊愿以紫龙藤十株,天问草十棵,龙骨丹十枚,来换取阁下这只灵宠,不知阁下能否割爱呢?”   说罢他身后的魔修打开盒子,一时间灵气四溢,摆放着的正是白苍所说的灵物。   乔宣眼睛都看直了,这可都是西荒域的顶尖灵物啊!当年他还是青浔的时候,也仅仅只在传说中听过,那什么当初白苍拿自己去换的千年血藤,在这些灵物面前都不值一提,根本拿不上来台面。   这些东西别说换个区区灵宠了,怕是一般的天界上神,半个身家也不过如此……   白苍的诚意无话可说。   云庭疏却依旧不为所动,神色平静,好似在他面前的不是价值倾城的灵物,而只是一些杂草石头一般,他甚至还有闲心,侧眸低头,捻了一根虫子去喂乔宣。   乔宣:……   他看着面前还在扭动的虫子,虽然虫子还不足云庭疏一根手指粗,但在乔宣看来却是庞然大物,他看着那扭动的肉肉的身躯……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他最怕这个了好吗!   乔宣吓的毛都炸开了,差点给吓晕厥过去,这也是他为何当初拼了命,也要做人的原因……这鸟真不是人做的,连根虫子都能吓唬他!做人的时候他绝壁不会怕的好吗!   师父该不是生气了吧QAQ   当初他不能化形的时候,师父都不喂他虫子的,而是取灵果灵泉喂养他……乔宣颤巍巍的往后躲了躲,差点从师父的肩膀上跌落下去,战战兢兢的,他就说自己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师父怎么可能完全不生气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我知道错了!   白苍看到这一幕,眼神一冷,几乎克制不住眼中怒意。   少年早已能化形为人,又娇气的很,吃食上最是挑剔,自己放在心尖上小心呵护,唯恐他有丝毫不高兴,但云庭疏却对他这般随意,甚至拿虫子喂他……眼看乔宣吓的晃悠悠的模样,白苍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上前夺了过来!   白苍深吸一口气,冷峻的面容紧绷着,哑声缓慢开口:“不知阁下考虑的如何?若是对这些不满意,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本尊是诚心想要换取你的灵宠的。”   云庭疏放下手,淡淡看着白苍,轻笑一声:“尊上确有诚意,但这灵宠也是在下所爱,还是应当征询他的意见……”   说罢垂眸望着乔宣,定定道:“你可愿意跟了他?”   眼看虫子终于远离了,乔宣松了一口气,脚也不晃了,毛也不抖了,只不过他对上师父的双眼,虽然那美丽的淡色双眸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来,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师父应该不是很高兴……   再一看白苍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幽紫色双瞳里盛着森然怒意,凶狠的紧,仿佛随时都要动手抢人的样子。   乔宣吓的一头就往师父的颈边靠,呸,谁要跟着白苍这个魔修啊!   而且当年你一根千年血藤就卖了我,现在又想拿灵物给我买回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以为爱情是你想买就能买的吗!   虽然你给出的东西很值钱,但……师父绝对不会心动的!   乔宣唯恐自己的表态不够明显,两只爪子扒拉着师父的衣襟,恨不得整只鸟都钻到师父衣服里去,他是活腻了才想和这个魔修纠缠不清呢,自己自由自在的鸟儿当的不爽吗?   正要继续往里去,忽的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住了折腾不已的乔宣,无情的拽住他的尾巴,将他从衣襟里面给抓了出来。   云庭疏伸手一按,就将白色小鸟按在手心,转头对白苍淡淡开口:“看来他并不愿,这个不情之请,尊上不必再提。”   白苍眸中覆满冰冷之色。   他没有想到,乔宣宁可给此人做一个灵宠,也不愿意留下做自己的魔后……认定了一个主人,不论对方对他好不好,坏不坏……   都不会再回头了。   就像当初的青浔一般,自己对他一点好,他可以记上很久,只因认定了自己,哪怕自己丢弃他了,也拼了命的要自己回来……   可是眼前的鸟儿,他已经有了别的主人,会头也不回的投入对方的怀抱,那双眼里除了他的主人,再也不会有其他任何人……   而在此之前,白苍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性。   他不在乎乔宣隐藏了什么,不在乎乔宣和华澜什么关系,甚至不在乎乔宣爱不爱他,恨不恨他……   他只想不择手段的留下这个人。   但这一刻,他第一次无比清楚的认识到。   失去的东西,即便再找回来,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即便有着同一个灵魂,也再不是那个无论历经多少艰难,也要不顾一切奔向他的青浔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白苍很有诚意,还要许你魔后之位。   乔宣:我错了!QAQ 第27章 南樾国   白苍薄唇紧抿着, 他死死盯着乔宣,一字字开口:“你跟了我,不但可以做我的魔后, 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绝不会将你当做灵宠对待……他对你不好, 但我会对你好的……”   呵, 谁说师父对我不好了,师父比你好多了好吗!   乔宣被师父握在手心,视线落入白苍的双眸,男人紫色的瞳孔里, 是幽冷如渊的执着,还似乎有着隐藏很深的痛苦不甘之色, 他仍然在试图说服自己……   这一刻, 乔宣难得心中一叹,自己都表现的这般明显了,白苍宁可低头都不愿放弃, 为什么呢?自己当初的舍身, 真的能令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吗?   可是, 我不是青浔了。   好不容易历劫回来, 他没有兴趣再去做青浔, 甚至就连那一世的回忆,他都没事不愿再想起。   乔宣一扭头,不再看白苍。   白苍的双手陡然握紧,额头青筋暴起,愤怒痛苦灼烧着他的心,那个曾经眼中心里都只有他,无论如何都要回他身边的少年, 是真的不要他了。   哪怕自己如此卑微,一再恳求,他也不屑一顾……   再也不是那个,一口吃的,一件穿的,就可以哄的死心塌地的小家伙了。   可是,自己不能允许这个结果。   他等了九百年。   这九百年出生入死,不惜一切,不过是为了复活青浔……   现在他终于找到他了。   认别人为主这种事,白苍绝不允许!   他眼中浮现一抹猩红色,忽的就冲云庭疏出手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我就先抓了你,只要不杀你,囚禁了你,你的灵宠依然是我的!   云庭疏似是早有预料,神色不动,左手一收将乔宣护在了身后,右手抬手一掌,不避不闪直直对上白苍!   剧烈的劲气横扫四周!   乔宣惊呆了,瑟瑟发抖不敢动,动手了动手了,还是动手了!   他最怕就是这。   怎样?   到底是谁赢了?   白苍脸色泛白,神色难以置信,此人生生接了自己一掌,竟半步不退,甚至还伤了自己。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之间,白苍未能摸清云庭疏的底细,喉中发出一声低喝,无数魔修立刻围拢了过来!   乔宣焦急的扑腾了一下翅膀,好啊,打不过就来群殴的,所以自己之前就和师父说过,不要和这魔头讲道理单打独斗。   云庭疏声音微冷:“既然尊上没有待客的诚意,那我们自然也不必再留了。”   说罢伸手一挥,一道凌厉白光横扫四周,那无数魔修被击飞了开来,只有计霄和夔渊能勉强抵挡,他垂眸看了白苍一眼,带着乔宣眨眼就如同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白苍冷冷看着这一幕,眼神冷戾,抬手擦了一下唇边血迹。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算了。   青浔,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   乔宣被师父带着,不过几息之间,就离开了昏暗荒芜的西荒域,天空都变的干净清澈了起来。   说实话,他之前真的没有想到,师父竟然这么厉害……   不但可以和白苍硬碰硬不落下风,能堂而皇之从众魔修的围攻中离开,最重要的是还显得这么轻松惬意……   等等。   如果这样说的话,一开始师父就没有必要接受威胁留下来做客啊?   那时候他就可以带自己走的!   所以说……果然是不高兴自己乱来,才想给自己一点教训吧。   想到这里,乔宣立刻怂了下来。   云庭疏垂眸望着乔宣,道:“这会儿,怎么不大胆了?”   乔宣尴尬的想要钻地里去,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往师父的衣襟里钻,确实十分胆大妄为,但那时候不是害怕嘛,早知道师父这么厉害,他就不会那么慌乱了!   乔宣不敢吱声。   不过,师父是不是要带他回天界了?   回去肯定要受罚了,然后待在悬河谷,继续修炼修炼修炼……   虽然经历了这些事情,乔宣也知道修炼很重要,师父的教诲也没错,但道理他都懂,就是践行起来很难……   毕竟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修炼到打得过和白苍和华澜之流……至少几百几千年起步不说,最怕的是一辈子都没希望,天赋这个东西强求不得,和江惟清的那一世已深深领教了……   那时候不能飞升就要被杀死。   现在不修成上神就不能出门。   也未免太悲催了吧!   天界那么多的神仙,自由自在的多了去了,就算有闭门苦修的,那也是人家自愿的,哪个规定非得修炼成大佬才能出门,而且修炼闭门造车也不行啊,还得历练经历不是?能成神成仙的,哪一个不是历经万难的……   可是如果自己不回去,万一又遇到危险,难道又要找师父求救吗?   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倒霉呢?   都怪无处不在的前任!   乔宣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思索许久,还是想再挣扎一下,自己一个人是很危险,但是有师父一起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乔宣想到这里,转身就化作了人形,落在了师父的身边,讨好的仰头望着师父,轻声道:“是徒儿不对,知道修炼的重要了,但是……回去之前,您能不能先带我去一趟南樾国呢?我保证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的修炼!”   云庭疏看着他,眼神淡然,不言不语。   乔宣被看的心慌不已,自己才闹了这么大的篓子,现在又要师父带自己出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师父估计是不会答应的……   哎,要是实在不行,还是回谷吧,以后再寻机会离开……   乔宣低落的垂下脑袋,道:“要是不……”行的话就算了……   不等他说完,云庭疏无奈的叹息从头顶传来:“好。”   乔宣一愣,惊喜又不敢置信的抬头,师父竟然答应了!   云庭疏望着少年欣喜的目光,摇摇头道:“愣着做什么,你不是要去南樾国吗?”   乔宣回过神,猛地一把抱住师父的腰,“师父最好了!”   ………………   一个月后,南樾国,都城。   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城门。   乔宣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时隔三年重回旧地,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   街上人来人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三三两两路过的街坊,有打马而过的学子,还有招摇而过的女子们……一切都生机勃勃的,喧闹中透露着烟火气,这才是他喜欢的人间啊!   街边卖小吃的香气远远传来,乔宣吸了吸鼻子,露出怀念的神色来。   他的第七世历劫结束,离现在也不过才三年而已。   三年时间看似很长,但和他七世历劫的人生相比,却是十分的短暂,短暂到一些并未感觉遥远,短暂到认识的人和事都还在……   乔宣收回视线,乖乖坐了回去,悄悄瞥了眼身边的师父。   这一个月来,他们沿路游山玩水,最后来到南樾国的国都,师父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但倒是从不管自己做什么去哪里……不过自己之前答应了,等来过这里之后,就老老实实和师父回悬河谷修炼的!   这里乔宣熟的很,他带着师父去了都城最好的客栈,拿出银子定了两间上房。   乔宣陪着师父上了楼,眼神微动,乖巧的笑道:“师父您先歇着,我去外面看看晚上吃什么。”   云庭疏头戴斗笠,白纱遮住了满头银发,隐约露出半张面容,唇角扬了扬,声音很轻:“好。”   “那我走啦。”乔宣说。   说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外挪,眼看师父进屋关了门,这才转头飞奔而出,欧耶,现在终于是他一个人了!   虽然有法术,能御剑,但这里都是凡人,乔宣可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能撒开脚丫子跑,很快就来到了另一条街区。   乔宣循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了一个宅子跟前,他看着熟悉的有些陈旧的大门,深吸一口气,砰砰砰的敲了几下。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丈,疑惑的望着乔宣道:“小公子找谁?”   乔宣一看开门的陌生老丈,心中一沉,缓缓问道:“请问这里是秦家吗?”   老丈摇摇头:“不是。”   乔宣一怔,露出失落之色。   第一世情劫距今已有一千年,当年一切早已灰飞烟灭,虽然容家之事着实有些遗憾,但因为太过遥远,乔宣觉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并无强求之意……可第七世情劫结束距今才仅仅三年,三年的时间,近到一切还恍如昨日。   他想着,这一次,也许总能来得及挽留一些什么的……   结果这里依然人去楼空。   不再是他的家了。   乔宣拱手   道:“打扰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既然都不在了,那自己也该回去了。   这时老丈开口道:“不过如果你是要找秦家人的话,老朽倒是知道在哪里。”   乔宣蓦地回头。   老丈感慨叹道:“这秦家哥哥据说当年在缙王之乱里死了,他的妹妹后来就把这宅子卖给了老朽,去南麓山下面开了一个酒楼,因为酒酿的好颇为有名,你去了南麓山沿路问一问就知道在哪了。”   乔宣眼中蓦地浮现亮色,深深作揖道:“多谢老人家。”   老丈笑道,“不必客气。”   乔宣已经等不及了,飞快的往外走,但南麓山离这里有些远,走路的话怕不得两个时辰,御剑的话又太惊世骇俗……他一转身看到了一个牵着马的书生,书生看起来不算富裕,衣衫洗的发白发旧,拿着书边走边读,摇头晃脑脑的喃喃自语。   乔宣笑眯眯的走过去,拿出了一锭金子,道:“你这匹马卖给我如何?”   书生看着金子目瞪口呆,他这瘦马哪值这么多钱,这是碰到傻子了吗?还是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子?   唯恐对方反悔,书生一把接过金子,将缰绳递给了乔宣:“成交。”   可别反悔啊!   乔宣心情好,别说一锭金子了,两锭金子又算什么,他纵身上马,直奔南麓山而去。   沿路问了几个人,乔宣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客栈。   此时正值吃饭的时候,客栈内的生意很不错,人来人往的,乔宣望着客栈上的牌匾,行云流水飘逸洒脱的三个大字:纵云楼。   这字很熟悉啊,一看就是那人的字,乔宣有点意外。   他顿了顿,走进了客栈。   四周是吃喝笑谈的声音,这里有江湖人士,也有贩夫走卒,有妇人孩童,也有书生秀才……各种不同的人在一起,却难得在这里相处融洽,不论何种身份,来这里喝酒吃饭便是一样的。   乔宣守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个空桌,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他环视四顾,看到小二忙着打扫接客,没多久,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娇俏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女子容貌清丽,肤色不算多白,但神采飞扬,眼神灵动,看起来生机勃勃的,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衫,身姿矫健,一手拎着两壶酒行走如飞。   乔宣看的有些失神,不由得笑了,这丫头看起来过的还不错,说实话,当初他就那样死了,又看太子一脉式微,着实有点担心这丫头被牵连,一个女孩子孤身处于乱世,无法自保……   但这一路走来,他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太子成功登基为帝,缙王谋反被处死了,民众安居乐业,他的妹妹也安然无恙,还在这里开了这间酒楼……   就算自己不回来,一切也都会很好。   乔宣找小二点了一壶酒。   没一会儿,秦静白亲自给他送了过来,她双眼亮晶晶的,笑起来脸颊有着小酒窝,似乎觉得乔宣好看,多看了他两眼笑道:“公子好生俊秀,第一次来这里?”   不错,胆子越发的大了,不过这丫头现在看起来,比自己还大一点的样子……   乔宣低低笑了声。   正在这时,那边又有人喊,秦静白没多留,风风火火的转身走了。   乔宣低头喝了一口酒,味道着实不错,他准备喝完这壶酒就回去,忽的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原来有几个登徒子来了,正围着秦静白调戏。   “秦小娘子来陪本少爷坐会儿,你这里今天剩下的酒本少爷全包了。”   “没错,王少可是有钱的很。”   “秦小娘子不如跟了王少,日后穿金戴银少不了你,何必如此辛苦在外操劳呢?”   乔宣勃然大怒,正要出手,忽的听到四周传来窃窃私语。   “这哪来的几个傻逼,没有领教过秦姑娘的厉害吗?”   “没事儿没事儿,看戏就好了,傻逼年年有,今年还不算多呢。”   “女儿啊,你看看你秦姐姐怎么揍人,等你长大了,我送你来和你秦姐姐学几手功夫,也免得叫一些龌龊之人给欺负了。”   乔宣:“……”   砰砰砰几声响,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几个蠢货就被秦静白给踹了出去,她甚至眉梢都没有挑一下,转身继续笑意盈盈的送酒去了。   乔宣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嗯,当年他还在的时候,这丫头还是个乖巧的小丫头,只会一些花拳绣腿,这三年过去,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话虽如此,但乔宣还是觉得心有不忿,不想这样轻易放过那几个人。   眼看他们骂骂咧咧眼含恨意的模样,乔宣手指微动,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几个法决出去,那几个男人忽的一怔,然后发出惊恐的尖叫争先恐后的跑了。   乔宣眯了眯眼睛,这幻术不算复杂,但对付这么几个凡人足够了,保准他们以后见了女人就如同见了鬼。   他收回视线,正要继续低头喝酒,忽的视线一凝。   一个身穿粗布灰色道袍,腰间系着一个酒葫芦,头发简单用木枝束起,五官清俊的青年走了进来,青年行走之间自有一番洒脱肆意,飘逸出尘,然而那深灰色的眼瞳深处,又似乎有着对世间一切的凉薄无意。   秦静白见到他来了,露出惊喜的神色,道:“陆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乔宣连忙侧头,不想被这人看到。   谁知青年深深看了那几个落荒而逃的登徒子一眼,蓦地抬眸,锐利目光看向了乔宣这边! 第28章 第四个前任   乔宣的第七世, 就在28年前。   彼时离萧律开创的太平盛世,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千年的时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千年过去,南樾国再次陷入动荡混乱。   太子萧梁虽仁善, 心怀天下, 但性格软弱,缙王萧沛身为宠妃之子,野心勃勃,其他兄弟们也个个不是善茬, 朝局不稳,各自为政。   皇帝耽于享乐, 不管这群儿子的事情, 日日夜夜醉生梦死。   因为接连天灾,洪水之后又干旱,民间也渐渐怨声载道, 隐隐有起义的势头, 若再这样下去, 南樾国势必陷入战乱, 四分五裂, 最后遭殃的依然是老百姓。   乔宣这一世名为秦穆,出身商贾之家,从小就习武强身,颇有一身本领,然而世道如此,秦家在一次混乱中遭流寇洗劫,爹娘也死在那次意外之中, 他带着妹妹秦静白,一路辗转入了京城。   这一路秦穆看遍民生之艰,生离死别,下决心要改变这一切,但他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得知太子萧梁一心为民,于是投靠太子做了太子门客。   秦穆武功高强,又沉稳冷静,办事稳妥,因此深得太子看重。   眨眼几年过去。   有一次,秦穆帮太子出城给楚州太守送信,回来的途中遭到了缙王的人的追杀。   走投无路之下,秦穆孤身一人闯入了一座荒废的古刹,意外遇到了一个自酌自饮的青年男子,他坐在满是落叶的庭院中,穿着一身灰麻道袍,容貌清俊淡雅,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他看到了秦穆,却像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喝自己的酒。   但是秦穆却急了,眼看追兵马上就到,唯恐将此人牵扯进来,让他尽快离开,千万不要留在这里了!   可是男子根本不理会他。   无动于衷。   这让秦穆十分的为难,自己已经受了伤,不是那些追兵的对手,应当迅速的躲起来,但如果他就这样逃了,追兵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男子,只会让无辜之人丧命。   没有时间了,秦穆不得不做出决定,他咬咬牙,执剑挡在了男子的前面。   与此同时,追兵到了。   既然人是他引过来的,就断没有自己逃命,连累别人的道理,哪怕这一战胜算渺茫……   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秦穆被逼的步步后退,浑身是伤,他头也不回的厉喝说:还不快走!   敌人的一剑从他的颈侧划过,就在秦穆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身后自酌自饮的男子忽然出手了,他只轻轻的手指微动,滴滴酒水化作穿颅剑,将那些追兵尽皆斩杀当场!   秦穆怔在原地,这才明白自己碰到高人了,对方是艺高人胆大,才不害怕被自己牵连。   青年灰色的瞳孔中是淡漠之色,仿佛根本不将刚才一切放在眼中,只是问他:你为什么不逃。   秦穆本是可以逃的,这样对方留在这里,还能帮他拖延一段时间,但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于是他说:我逃了你怎么办。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秦穆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对方不需要他的保护,但他所作所为只为问心无愧。   男子笑了半晌,摇摇头说:我刚才不是帮你,只是他们打扰我喝酒了。   秦穆点点头:抱歉,还有,谢谢。   虽然麻烦是自己带来的。   但对方还是帮了自己的忙。   秦穆就要离开,这时候他听对方轻声笑道:既然遇见了,不如留下喝一杯。   那一夜,他们就坐在屋檐上,喝了一夜的酒。   青年那个木质酒葫芦里的酒,是秦穆生平仅见的美酒,他曾喝过太子赏赐的佳酿,都不如今夜这酒的万分之一,简直不似凡间所有。   后来,他们就成了朋友。   秦穆知道对方叫陆尘,是个闲云野鹤的散人。   陆尘行踪飘忽不定,心性洒脱豁达,而且有着一壶好酒,偶尔秦穆遇到他了,两人会一起喝上一顿,相谈甚欢,有很多说得来的事儿。   秦穆将陆尘引为知己。   他和陆尘说,等太子登基为帝,天下太平,他就会找个清静的地方,去开一家酒楼,也过这般闲云野鹤的日子。   陆尘说那样也不错。   秦穆还问过陆尘,说你一身本领,有没有想过去惩强扶弱,或者去改变这个世界?他问陆尘愿不愿意帮他,一同为太子效力,但陆尘却表示的很淡然无谓。   他说一切都自有其命数轮回,生老病死都是天定,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冷漠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秦穆和陆尘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自己无法对身边的不公视而不见,想要尽绵薄之力,但陆尘只是一个无情的旁观者。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秦穆不再提那些事情,只当陆尘是个可以聊天的朋友,但不知何时,却渐渐的动了心。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羡慕陆尘的洒脱,可以不在乎一切,随心而为,超脱于世,好似天地之大,都没有可以约束他的东西,任春去冬来,都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只可惜自己做不到,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因为自己做不到,才更羡慕陆尘,他想要有一天,自己可以完成心中夙愿,从此和陆尘对酒当歌,纵马天涯。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秦穆身处其中,不过是命运的一颗棋子,遇见陆尘是一个意外,但陆尘却是这乱世之中,他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   喜欢,也许就是不经意的心动。   可是他却不知道陆尘的心思,不敢贸然表露自己的心意,这份心意被他小心珍藏在心底。   但只要和陆尘在一起,秦穆都会觉得很开心。   只可惜陆尘行踪飘忽不定,他像是抓不住的风,不会经常在一处停留。   太子和缙王的斗争愈趋激烈。   太子虽然有才华有仁心,但略显优柔寡断,缙王这些年则步步紧逼,母族势力强大,为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但缙王想要称帝却也不易,他缺乏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当时南樾国有一枚传国玉玺,乃是千年前明帝萧律所留下,得玉玺者得天下。   是南樾国历代王权的象征。   传说中玉玺护佑着南樾国千年太平盛世。   秦穆不太信这些,区区一枚玉玺,怎么能护佑南樾国千年太平呢?如果真的有这个能力,如今的南樾国又怎会风雨飘摇。   但这枚玉玺最后却成了关键。   太子式微,和缙王的斗争落入了下风,他察觉到缙王很可能会对他动手,缙王如果控制了他,再拿到了传国玉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那一日太子召见秦穆,他显得有些悲凉,怀着与心中信念共存亡的决心,他问秦穆能不能替他做一件事。   让秦穆带走传国玉玺。   这样即便他死了,缙王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会是个弑兄的乱臣贼子。   秦穆答应了太子的恳求,发誓自己要用性命去守护。   太子很信任他,将玉玺交给了他。   这一夜南樾国的都城风起云涌。   秦穆第一时间将妹妹送走,回到家里收拾东西,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陆尘坐在屋檐上,自顾自的喝着酒。   仿佛初见的那一日。   明月高悬在陆尘的背后,青年清俊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是秦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也是他心中挂念的人,他没有想到陆尘会在这时回来,原本以为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也许这便是缘分吧。   秦穆笑道:“好久不见。”   今夜的陆尘,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他既没有邀请秦穆喝酒,也没有慵懒悠闲的笑容,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秦穆,哑声说:“南樾国气数已尽,你就算再努力,也什么都挽回不了。”   气数已尽?   以缙王的性格,他若登基必定更加民不聊生,确实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可南樾国若是灭了,发生动乱,遭殃的只是老百姓。   秦穆认真的说:“我想多救一些人。”   陆尘听到这句话,露出一抹讥诮之色,好似眼前之人,多么荒唐可笑一般,他说:“生老病死,转世轮回,不过是人注定要走的一遭罢了,身为凡人,却妄图去改变天命,才是可笑的一件事……   天下苍生,尽皆蝼蚁罢了。”   秦穆看着屋檐上的青年,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也是这样认为的……秦穆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才可以入得他的眼,又或许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和事。   他喜欢陆尘的洒脱肆意,自由自在……但却没有陆尘的淡漠无情,所以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什么是天命?什么是天道?   他不信。   秦穆沉默许久,说:“既然如此,你今日来此,又是为何呢?”   陆尘定定看着他,双眸冷漠而无情,一字字道:“如果你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秦穆笑了:“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蝼蚁又如何,我只要尽我所能,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他回想当初还是少年的自己,朝气蓬勃,习武强身,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大约那时候的少年意气还没有磨尽,人总有些执着的东西,就比如他,无法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漠然无视,独善其身。   陆尘是一个旁观者。   但他却身处其中。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不论如何,你今日能来我很高兴。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把酒言欢。   秦穆看了陆尘一眼,转身离去。   秦穆带着传国玉玺悄然离开都城,缙王的人很快得到了消息,派遣死士对他进行了围剿。   三日后,秦穆在一个小镇被围住了。   他被带到了缙王的面前。   但是缙王的手下没有搜到玉玺。   秦穆笑了笑,他早已知道逃不过缙王的追杀,所以提前将玉玺藏了起来,这样缙王就算抓了他也得不到玉玺。   缙王勃然大怒,命手下对他严刑拷问。   一天两夜。   秦穆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恍恍惚惚之中,他想起陆尘对他说的话……   那一夜,你是不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了呢。   其实我也知道,我的努力如同萤火之光,太过微弱,也许不能改变命运,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是这是我的信念,我的坚持,也是我对太子的许诺。   必定幸不辱命。   尽我所能,问心无愧。   ………………   乔宣收回思绪,和陆尘的这一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朋友。   他的结局也不是陆尘造成的,陆尘更像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插曲。   至于他那从未说出口的若有似无的情愫,也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会动心,也许只是羡慕陆尘的洒脱,但却又做不到陆尘的无情淡漠,这个人不仅仅对世间一切无情,大约对感情也是一样的,凉薄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在他身边停留。   也许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当初自己才没有表露心意,因为不说还能做朋友,偶尔一起喝喝酒,说了怕不是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既然只是单向暗恋,他自然也不会责怪陆尘什么。   感情本来就是很单方面的一件事。   别说自己没说了,就是说了,也没人规定陆尘就一定要接受。   正如陆尘有能力,但也没人规定,他一定要做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乔宣不玩道德绑架那一套,暗恋就暗恋,这一世唯一难以接受的,就是最后死的蛮惨,比较有阴影,换成现在,他是绝不信那个铁骨铮铮的人是自己的。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也不知道太子最后怎么绝地翻盘的,竟然还真的干掉缙王做了皇帝啊,如今南越国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自己当时要是没死,应该也算是有从龙之功吧,乔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至于陆尘。   向来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乔宣本不认为还会再见到他,更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走,竟然还和自己的妹妹秦静白很熟稔的样子,就连酒楼上的字也是陆尘的手笔……   这不像是陆尘的性格啊……   这家伙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   乔宣本来只是打算看看妹妹就闪人的,没有想到恰好遇见了陆尘,这到底是个什么概率的事情啊!   他的情劫对象真的多到这个地步了吗?   但三界也蛮大啊,区区七个,非得往自己眼前撞?   乔宣对上陆尘锐利的视线,心中一紧,正有点不安的时候,就看到陆尘已经收回了视线,和秦静白说起了话来。   乔宣轻轻吁出一口气。   只是巧合而已……   陆尘可不是那些大佬,就是个凡人而已啊!嘿,终于有一个凡人情劫对象了,乔宣差点感动的要流泪了,天知道他面对那群大佬的时候有多难,一个都打不过不说,还要各种夹缝求生……   凡人好凡人妙!   陆尘危险指数:★   是他所有情劫对象里面最省心省事的一个!   自己如今容貌身体都不同,陆尘又是区区凡人,乔宣也不怕被认出来,悠哉悠哉的喝起了酒,低着头竖着耳朵,偷听陆尘和秦静白的对话。   秦静白在客气,说陆大哥不必这么费心的,这些年多谢他的关照。   陆尘说你是秦穆的妹妹,秦穆是我的好友,如今他不在了,我替他照顾你是应该的。   这话要是搁在别人身上,真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但是从陆尘嘴里说出来,乔宣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种荒谬不真实之感,陆尘可是看着人死在眼前,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嘴巴上整天命数天定的,一副谁死谁活都和他无关的样子……热心肠这种词和他一点都不沾边。   不像凡人,更像是冷漠无情的神。   乔宣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忽然有人在他面前坐下。   乔宣正想开口,表示没有要和人拼桌的意思,忽然对上面前青年灰色的双眸,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差点没把一口酒给喷出去。   你刚才不是还在和那丫头说话吗?   什么时候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随机发小红包200个么么哒~   ***   前任们:我们就想问问,为什么你从不担心我们,也不想回来看看我们,却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女子。   乔宣:你们都这么厉害,活的比我还好,还用得着我关心?莫名其妙.jpg   作者菌:有理有据!   前任们:…… 第29章 故人   乔宣对上陆尘的灰色眼瞳, 心中狠狠跳了一下。   不会的不会的……   自己如今容貌完全不同,就连他亲妹子都认不出,他就不信陆尘能一眼看出来!别说一个凡人了, 白苍华澜都没这种本事好吗?   乔宣很快冷静下来,露出疑惑之色看着陆尘, 道:“这位兄台有事吗?”   陆尘定定看着乔宣, 灰眸中神色微暗,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你和我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   乔宣:“……”   不像不像真的一点都不像啊!秦穆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秦穆是个很有英武之气的高手,英俊沉稳的男子汉, 但自己如今的身体却是少年, 容貌也更精致一些,和秦穆的风格天差地别!   这特么绝对是睁眼讲瞎话!   他要是不认识陆尘,不了解陆尘的为人, 也不知道前因后果, 还以为是某浪荡子的搭讪话术呢!   可是……   乔宣微微蹙眉, 自己是否有先入为主的嫌疑?认为陆尘说的朋友就是秦穆, 万一不是呢……万一陆尘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是谁呢, 真有一个和自己长的相似的朋友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他认出自己的可能性应该更小啊?   乔宣若有所思,轻笑一声:“哦?”   陆尘薄唇紧紧抿着,盯着乔宣看了半晌,忽的低声笑了:“是的,相见也是有缘,我请你喝一杯吧。”   说着取下酒葫芦, 帮乔宣的酒杯满上。   乔宣望着晶莹的酒液落入杯中,香气溢散,喉咙吞了吞,说实话,这一世他唯一留恋的东西,就是陆尘的酒了,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第一美酒。   如今他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天宫的奢华魔宫的堕落都见识过,却再也没有喝过比这更好喝的酒。   所以自己当初能和陆尘成为好友,是不是也有贪图他这葫芦里的酒呢?   乔宣不由陷入了沉思……   陆尘将酒葫芦放在桌上,轻轻笑了一声,嗓音低哑:“你试试看,应该不比秦姑娘的酒差。”   这话我是绝对信的!   乔宣眯了眯眼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   还是那个味道。   真是令人怀念啊……   陆尘深深看着乔宣,道:“如何?”   乔宣眼神发亮,惊叹的道:“这样的美酒,我还是第一次喝,着实十分不凡。”   第一次!   听到了吗第一次!   我知道你想要试探我,但我以前可没喝过你的酒哦。   乔宣端着酒杯,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无论这个人如何,在邀请自己喝酒这方面,一直都是挺大方的……   自己当初也不过是和他偶遇,就蹭了他一顿酒,没有想到这次偶遇,还是喝了他的酒。   而且这些年陆尘还替他照顾了妹妹,乔宣看他就越发的顺眼起来,这人倒也不似自己以为的凉薄,还是有点人性的嘛……自己当初也想过,若是太子败亡,妹妹可能会陷入危险,虽然临行前,自己委托了朋友关照,但到底放心不下,所以历劫结束后就匆忙赶回来……   现在看来,事情完全没有自己设想的那么糟。   而且你当初一口一个天命,一个一个命数,一副南樾国无药可救的模样,现在南樾国不还好好的?可见什么命数天定都是不准的,自己如果还是秦穆,非得拿这个笑话陆尘一番不可,你看看,只要努力还是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嘛,凭什么连尝试都不曾尝试,就说那种一切都无可救药的丧气话呢……只可惜他已经不是秦穆了,这话自然就没有再说的必要。   秦静白忙完,端着卤肉和花生米过来了,笑着对陆尘道:“陆大哥,这是你的朋友吗?”   陆尘摇摇头:“第一次见面,因和我一个朋友有些相似,觉得有缘就过来坐了会儿。”   秦静白怔了怔,随即笑道:“原来如此,我看这位小公子也面善的很,今日的酒钱便由我请了吧。”   说着她弯起眼睛,对乔宣嫣然一笑,轻快的转身离开。   乔宣心道妹妹还是这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可爱,但陆尘却着实让他心中不安,他已经第二次提及自己和他的朋友相似了。   不行……   自己需得试探一下。   乔宣望着陆尘,笑道:“我真的和你的朋友长的很像吗?”   陆尘再次沉默下来,眼神复杂,许久才点点头。   时间太久太久,久到我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了……   乔宣心中一紧,脸上却看不出,眨眨眼睛笑道,“是个什么样的朋友,能不能和我说说?”   陆尘声音低沉,道:“是个很有趣、谈得来的朋友,他很喜欢喝我的酒,而且心志很坚定,遇到困难绝不会轻易放弃,不会轻易认命,他总是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乔宣:“……”   艹,说的很像秦穆啊,不会真被认出来了吧?!   乔宣委实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华澜和白苍都不能一眼认出他,陆尘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认出来?难不成真像爱情小说里面写的,一眼就认出了在意的人什么的……可是见鬼的是,陆尘以前也没有喜欢过他啊!   他们甚至相处的时间都不算多。   完全没有那种深刻的亲密关系。   “我见你和秦姑娘关系不错,似乎对她颇为关照……”乔宣定定看着陆尘的眼睛,笑道:“你说的那个朋友该不会刚好和秦姑娘有关吧?”   陆尘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摇摇头:“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灰色眼眸中是讶异之色,仿佛对乔宣的脑洞大开感到奇怪,惊讶和意外的神色没有半分作伪……   这下子换乔宣意外了。   他怀疑陆尘已经认出他,所以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试探陆尘,如果他真的认出自己是秦穆,不可能对自己的突然出招无动于衷,至少也该有所反应……可是陆尘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秦穆——这是陆尘给乔宣的感觉。   但这样更显得荒谬。   乔宣也遇到过好几任情劫对象了,好歹都有迹可循,也能猜得到对方的一些想法,可今日这番交谈却让他没有半点头绪,一头雾水。   他以为自己猜到真相了,却又被推翻了。   罢了,反正陆尘只是个凡人,自己也很快要走了,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   他怎么想根本不重要。   乔宣站起身笑道:“谢谢兄台的美酒,但我该回去了。”   谁知陆尘竟也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道:“你要回城?我刚好也要回去,不如同行吧。”   乔宣:“……”   他忽然觉得,这个凡人比那些神仙妖魔还难缠……   他们出了客栈。   陆尘的马就系在门口处,是一匹灰色的马,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马蹄在地上刨来刨去,乔宣临时买的那匹瘦马就在一旁,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乔宣:真是两匹不成器的马。   等他们进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一半,夕阳昏黄色的光照在大路上,城中不少人已准备回家了。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冲过来一个慌乱的男子,连滚带爬的从乔宣的跟前跑过,嘴里叽哩哇啦的发着惨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一般,他身后有几个美貌婢女在追着,一边追一边喊道:“公子,公子,您怎么了?夫人还在等您回家呢!”   乔宣神色尴尬,这不是自己之前戏弄的那几个登徒子中的一个吗?咳咳,他回头看向陆尘。   陆尘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般,神色淡然。   这会儿倒有点以前的感觉了,一副对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样子,这样的热闹,一般人都会忍不住看两眼的吧!   不过这也说明陆尘就是凡人,所以看不出自己使的把戏。   乔宣的心稍微安了些,他刚才想的有点多,害怕陆尘也是个大佬,所以看出自己什么的……   乔宣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回走。   漫步在熟悉的街道,身边是熟悉的人,恍惚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但那时候的京城,虽也繁华,却不如如今这般安宁和睦,当时缙王可是京城一霸,横行霸道,出行之处众人避让,王公贵族生活奢靡堕落,虽然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但人却不是那些人了。   对了,当时还有不少的从各地逃亡这里的难民,但是皇帝不允许那些难民进入京城,所以太子便在京城外设了施舍的粥铺,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会在城外等着一口吃的,才不至于饿死,但还是很多人会冻死病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还是现在比较好。   乔宣回头对陆尘展颜一笑:“我离开京城几年了,陡然回来,发觉这   里变化蛮大的……”   陆尘望着他:“你喜欢现在这样,还是以前那样?”   这不是废话吗?   乔宣道:“当然是现在这样。”   陆尘笑了笑,上扬的唇角带着浅浅弧度,轻声道:“我也喜欢现在这样一些。”   乔宣怔了怔,看来陆尘是真的变了很多。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乔宣已经回到了客栈跟前,一看,发现师父在楼下等着自己,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说出去看吃晚饭的地方,结果一路跑到了南麓山,早把这事儿不知给忘到哪里去了!   乔宣唯恐师父生气,跳下马就准备回去,忽然手腕一紧,发现陆尘也下来了,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的双眸里,似有某种复杂的情绪。   他嘴唇微动,哑声开口:“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用告诉我啦,我们又不会再见面!而且师父等急了!   乔宣一把甩开陆尘的手,蹭蹭蹭跑到师父的跟前,拼命冲师父使眼色,我不是故意忘的,而且我绝对没有随便勾搭别人,我已经痛改前非改过自新了!一心向道不乱搞,怎么可能一出门就勾搭人呢?这真的是个意外啊……   “师父,我们回去吧……”乔宣拉着师父的手,乖乖的讨好的道。   谁知师父却没有动,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前方。   风吹起了白纱,露出云庭疏的面容。   陆尘就在离他不到十米的距离,他望着云庭疏,眼中神色蓦地冷了下来,半晌,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眼:“是你。”   乔宣:???   咋地,你们还认识??? 第30章 针锋   乔宣一脸懵逼, 说好的凡人呢?   师父神隐多年闭关不出,就连白苍都没听说过,好吧, 就算因为白苍是西荒域的,不太了解天界的事情, 但即便在天界, 也几乎无人听过师父的名号,着实非常的低调又神秘啊,乔宣觉得,可能是师父隐居太久了, 以至于外界都无人识得他了……这就是脱离社会太久的后果……   可是见在一个人间的凡人,却轻而易举的认出了师父。   这……能是凡人才怪呢!   陆尘竟然也不是凡人!还是一个认识师父的存在, 那至少也活了不少年吧……乔宣恍恍惚惚浑浑噩噩。   本以为是最省心省事的情劫对象……   结果却是个最难预料的!   乔宣此刻的心情只有见鬼来形容, 一看又是自己打不过的,连忙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他真的好惨啊,都已经是渡过劫的神仙了, 在天界不起眼也就罢了, 心道来了人间, 总能过一把大佬的瘾吧?结果呢……人间也总能碰到武力值超过他的!   心累, 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友好了。   云庭疏淡淡看着陆尘, 平静的神色中,似有些许感慨之色,许久,缓缓道:“好久不见。”   陆尘却神色冷漠,薄唇一挑:“可我并不想再见到你。”   云庭疏微微一叹,转身道:“既然遇见了,不如进来一叙。”   乔宣在一旁安静如鸡, 一看师父转身,连忙跟着往里走,不能打不要紧,但他还有师父在啊,跟紧点就没事的!   陆尘冷冷看着两人背影,片刻后,还是迈步进入了客栈。   云庭疏垂眸望了身侧的乔宣一眼,唇角扬了扬,轻笑一声:“你先回房吧。”   乔宣立刻点头。   明白!你们要单独谈话嘛。   他也不敢多看陆尘一眼,乖乖去了隔壁的房间,砰的关上了房门,你们请自便,不用管我啦!   陆尘看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才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向云庭疏。   云庭疏待陆尘进屋了,房门无风而动,自行关上,他一挥手,桌上出见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云庭疏在椅子上坐下,垂眸淡淡开口:“坐下说吧。”   陆尘神色冷凝,面容紧绷着,这个人倒总是这般从容淡然的模样,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他动容。   即便经历了那一切,他也从未变过。   只是陆尘怎么都想不通的是,云庭疏是如何找到乔宣的……   十万年前,自己亲眼目睹凤凰一族消亡,却无能为力,正如当初他亲眼目睹一切毁灭一般,一切终有轮回,抵不过天道命数……他也曾不服过,不甘过,但结果又如何呢?   这个三界,已经不是曾经的三界了。   没有什么可以亘古不灭,没有什么可以一直存在。   我们都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只是凭什么,他还在你身边。   陆尘深吸一口气,眸光锐利,盯着云庭疏,一字字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云庭疏没有回答,只是给陆尘倒了一杯茶,声音清淡如水:“何不坐下喝杯茶。”   陆尘下颌收紧,沉默许久,还是坐了下来。   氤氲雾气中,云庭疏的面容似乎模糊了些,他似是笑了笑,道:“没有想到你在这里,如今看来,你确与他有一道缘分在。”   缘分?   陆尘倒是希望如此,但这个词从云庭疏的口中说出来,他却倍觉讽刺,甚至心生愤怒,不甘。   我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以为早就没有希望了,结果你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如果这算是有缘分,那你和他又算是什么?   难道,自己终归又要晚上一步吗?   陆尘神色更冷,声音低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而你……”   陆尘眼露讥诮之色,灰色眸底,是刻骨冷漠之色:“你也不是当初的你了,见在的你,身不由己,你确定自己还能护住他吗?”   他霍然站起,转身就走。   云庭疏望着陆尘的背影,眼底似有无奈之色,仿佛要说什么,但最后却没有说,只是轻轻唤了声:“阿尘……”   陆尘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也不会再输给你!   ………………   乔宣耳朵贴在墙壁上,可是半点声音也听不到。   他身为一个有法术的神仙,要想偷听,别说隔着一堵墙了,就是十堵墙也不是问题,如果听不到,只能说是师父下了禁制,不想让自己听。   这样他就更好奇了好吗!   他自从穿越来这里,悬河谷里除了两个石头化作的灵仆,这么多年,就只见过师父一个活人!历劫前历劫后,都没有见过师父的朋友,也从来没有其他神仙来悬河谷做客,师父从来都是一个人,以至于时间久了,乔宣也从不会把任何人和师父联系在一起。   神仙多得是,但孤高清冷到这个地步的,他只见过师父一个。   华澜还没事喜欢开宴会呢,是天界第一社交小能手;白苍还有一堆魔修手下呢,每天想着怎么称霸世界;就连江惟清,也是归元剑宗的第一偶像,粉丝无数;陆尘……虽然确实冷漠的紧,但毕竟行走在人间,当初也有秦穆这个朋友。   多少都沾点烟火气。   可是师父就是没有。   在他眼里,师父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是超脱于世的存在啊!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认识师父的人啊!   只不过看起来关系也不太好的样子……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陆尘又到底是什么人啊?   听不到着实让人抓耳挠腮……   乔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他们谈完了没有,可是他也不敢贸然过去,真是煎熬的紧……   一刻钟后。   乔宣蹑手蹑脚的打开门,挪到了师父的房门前,想要透过门缝往里看……   头刚凑过去,房门被拉开了。   乔宣:“……”   这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他迅速的往里瞄了一眼,陆尘不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云庭疏望着他,神色平静,若无其事:“找我?”   乔宣讪笑一声,眼珠子一转,道:“陆尘呢?”   云庭疏道:“走了。”   哦,这么快就走了啊,看来他们没聊什么啊,也正常,之前陆尘就一副不想聊的样子……   乔宣实在忍不住好奇,又问:“师父你们认识吗?”   云庭疏道:“认识。”   乔宣:“他是谁?”   云庭疏看了他一眼,道:“朋友。”   真的吗?乔宣不信,就陆尘那个样子,朋什么友啊,你说仇人还比较可信呢!但师父这样敷衍的回答,明显就是不想谈的样子,乔宣也就识趣的不问了。   他只担心一件事,陆尘到底有没有看出自己的身份。   如果看出来了的话,那就糟糕了……   乔宣不至于是那种拎不清的,师父是自己人,要是因为自己藏着掖着,导致后面出了事,那不是自己自找的吗?该问就要问啊!   乔宣腆着脸,不好意思的诺诺道:“师父,陆尘就是我的第七世情劫对象……”   一看师父没有表见,乔宣咬咬牙,忐忑不安的道:“他认出我了吗?”   云庭疏眼神柔和,半晌,无奈的笑了下:“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是什么意思?   是他没有认出我不必担心,还是他认出我了,但是有你在不用担心?   乔宣正要再问,就听云庭疏淡淡道:“你出去前不是说,要去看吃饭的地方,看得如何了?”   乔宣:“……”   您还记得这件事那!   乔宣当时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想要溜去找妹妹的,不过好在他对着南樾国熟悉的很,就算不用提前看,也知道哪里吃的好喝的好,毕竟秦穆身为太子门客,又是半个江湖中人,平时和朋友吃饭喝酒什么的再平常不过了……   乔宣眨眨眼睛,笑道:“看好了!”   他带着师父出了门,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颇有种自己当家做主的感觉,他记得有一家的酒菜都很不错,绕过了两条街,一看那家酒楼还在,不由得暗自庆幸,不然自己还得另找呢……   乔宣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招呼小二上菜,这里的菜品他也熟悉的很,闭着眼睛都能点。   点完了,顺着窗户往外一看,咳,不好,对面是一家青楼,这会儿天色晚了,姑娘们已经出门揽客了……   他来之前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小心翼翼去瞅师父的脸色。   男子取下斗笠放在一旁,银色长发顺着脸侧落下,淡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哪怕身处这般喧闹的地方,也无损他半点超脱气质。   乔宣看了一眼师父,又看了一眼楼下的姑娘们。   其实这是都城最高档的青楼了,姑娘们个个颜值都不错,但是在云庭疏的衬托下,一下子变成了地上的尘埃。   没有人及得上他半分。   乔宣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没多久小二就上菜了,他看了一眼云庭疏,眼睛发直,差点忘了过来,好一会儿才走过来,放下菜,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走了。   乔宣觉得很正常,这就是普通凡人看到神仙的反应吧……自己都看了一百多年了,也才练就到这个地步而已。   他看着香喷喷的菜肴,没有先动筷子,而是殷勤的往师父那边一推,讨好的道:“师父您试试看!”   男子没有拒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乔宣紧张的看着师父,直到师父吃了下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他还有些担心呢,总觉得这些凡俗食物和师父不沾边,怕师父不吃这些东西。   但见在看来,师父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接地气嘛……   乔宣来了劲儿,热心的推荐起来,口中滔滔不绝:“他们家的红烧肉最是地道,取肥瘦相见的肉小火闷烧……还有这个清蒸鲈鱼,这鲈鱼可是清河江里捞的,肉质最为鲜美,对了对了,还有这个笋尖,也只取最嫩的哪一点……”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乔宣望着师父,双眼闪闪发亮。   云庭疏笑了笑,道:“不错。”   虽然只简简单单两个字,但乔宣已经心满意足,对于师父来说这就是夸奖了啊!没有什么比分享得到认可更令人高兴了,尤其还是在他心目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师父,不过即便坐在闹市酒楼吃着凡人的食物,师父身上的仙气儿还是半点不少,完全不似自己这般没有形象,令乔宣肃然起敬。   这大概就是底蕴吧。   和自己这半路子的仙人就是不同!   吃过晚饭,两人漫步往回走,乔宣看到抱着垛子卖糖葫芦的,眼睛顿时一亮,冲过去买了两根,然后小跑着回到师父跟前,给了一根师父:“这个也很好吃!”   云庭疏望着少年眼底的亮色,不由得眼底神色也柔和了些,伸手接了过来。   这一路,师父都随和的很,作为高高在上的神仙,却没有半点嫌弃凡间食物,乔宣之前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他觉得师父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冷,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嘛,可能是自己太过放不开了……   他咬着糖葫芦,这糖葫芦有点酸,但就是这个味道,令人怀念。   他可能真的不是做神仙的料……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客栈的门口,乔宣抬头去看师父,蓦地对上师父淡色的双眸,然后一只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上他的唇角,男子声音清澈温和:“弄脏了。”   乔宣心跳慢了一瞬,视线下移,发见师父还捏着那串糖葫芦,没有吃呀……   看来这个不对师父胃口,没事,你不吃给我吃吧不浪费,乔宣腆着脸道:“师父你不吃的话就给我吧。”   我一个人吃两根没事的!   云庭疏笑着摇摇头,把糖葫芦给了乔宣。   今夜已经很晚了,乔宣满意的弯起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笑容:“师父,那我回去休息啦。”   ………………   这一晚上,乔宣吃饱喝足,睡的很香。   第二天醒过来,心中百感交集。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候了,自从穿越之后,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历劫,本以为做人了,终于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但却碰到一个又一个的大佬前任,时刻提心吊胆的,只有今日在师父的身边,才可以这样的无所顾忌,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一般……   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但是他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来之前就答应好的,只要师父带自己来了南樾国,他就会和师父回天界修炼,如今南樾国的事情已了,妹妹也过得很好无需自己担心,他实在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   况且这里还有陆尘这个麻烦的情劫对象,他总不能一直拖着师父和自己一起吃喝玩乐吧……   要适可而止啊!   本想多待一段时间,见在看还是算了。   罢了罢了,如今情劫对象到处都是,红尘俗世虽万般好,但不安全真的不行,不如回去潜修一段时间,过些年再出来,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不过难得出来一趟,要回去了,可不能空手而回啊!   乔宣精神抖擞的出门逛街去。   调料品是要买一些的,回去可以自己做饭,锅碗瓢盆也都要的,绸缎布匹也先买上,乔宣还去买了一张红木大床,这样就不用在石床上打坐了!书籍杂记什么都买买买买,回去没事可以看小说……   乔宣一路走过去,不管有用没用的,统统买买买!恨不得把那些店铺都横扫一空,买完全都扔到储物空间去。   有了这些,自己回去就可以把小木屋改造一新,还能有不少的乐子,日子总算不用那么无聊了,乔宣心里美滋滋的……   他逛了一天一夜,终于逛完了,发见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都是高门大户,路上行人少了很多,出入都是官宦家眷,肃穆威严,一看就是大臣士族们居住的地方……   这里没啥可买的,乔宣转头就要走。   但是视线一扫,看着空旷干净的街道,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一千年过去,这里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但当初的容家应该就在这儿吧……他记得院子里,还有一坛自己亲手埋下的桃花酿……可惜当年的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个干净了,这些宅院也都是新建的,更没有曾经的痕迹了。   经历了这么多代帝王,人人都记得开创了太平盛世的明帝萧律,是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可谁还记得那个满门忠烈的容家呢……   说来可笑,当初容家为了萧律死而后已,千年过去,自己化作秦穆,还在为他萧家的江山出生入死。   幸好这一次死他一个就够了。   乔宣笑着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历劫而已,自己东西也买完了,明天就和师父回天界吧……   正要转身离开,忽的余光扫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一扇朱红大门里走了出来,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容,视线恰好落在了乔宣的身上。   乔宣:……   他转身就跑,但是男人动作更快,瞬间就到了他的跟前,看着他的眼神,惊讶又动容,深邃眼底是复杂之色。   乔宣表情凝固在脸上,一脸的生无可恋,这样都能遇见华澜吗?!   一个前任就够了,还来两个?   让不让人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随机掉落小红包200个么么哒~   ***   作者菌:修罗场呀修罗场,就在赶来的路上~   乔宣:你让我死吧! 第31章 道君   华澜看着面前的少年, 神色动容,难以置信又心情复杂,你真的来了……   当初白苍闯入天宫挟持乔宣, 索要天心珠,自己顾忌乔宣安危不敢出手, 不得不看着白苍带乔宣离开……这段时间, 自己一直守在西荒域外,前些天,他忍不住再次闯魔宫,欲要白苍将乔宣交出来。   谁知道白苍却告诉他, 乔宣已经被人带走了。   华澜一开始不信,但白苍挟持乔宣就是为了要挟自己, 骗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他和白苍大打出手,最后不得不承认,白苍说的可能是真的……   乔宣已经不在西荒域。   华澜担心不已, 不知道带走乔宣的是何人, 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就连寻找都没有任何头绪。   茫然之时, 华澜忽然想起来, 那一日乔宣试图通过山海图去凡界,却意外被白苍挟持,未能成功,当时山海图上停留着的最后位置,便是南樾国的国都,也就是说……南樾国国都,很有可能是乔宣原本的目的地。   那他离开之后, 会不会来这里?   华澜怀着微末的希望,来到了南樾国的国都。   自从千年前历劫结束之后,华澜便很少回来了,他身为天界上神,行事需得顺应天道,不可过多插手凡界之事,若强行逆天而行,后果难以预料。   这也是为何修士成仙之后,便不得再轻易下凡的原因。   仙凡有别,各有其路。   不可强求。   距离他上一次回来,已经有几百年了。   曾经的容家早已不再,这里建造了新的宅院,住入了新的人家,数代更替……华澜隐藏身形漫步其中,乔宣,真的会回到这里来吗?   事实上华澜自己也清楚,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等到了乔宣,就在曾经容家的门外。   少年也看到了自己,转身就走,华澜毫不犹豫上前阻拦,他一把拉住乔宣的手腕,声音低哑:“别走……”   华澜定定望着眼前少年,乔宣这一世身为东崇州归元剑宗弟子,按理说,即便刚刚飞升,放不下凡尘俗世亲人,也该回去东崇州归元剑宗才是,为何要来南樾国,又为何要来这里,为何……看到自己便避之不及。   你当初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误闯禁地,也要去天宫寻找山海图,只是为了回到这里来吗……   为什么?   这一切种种不合常理之处,都让华澜不由心生希冀。   难道,乔宣还记得前世之事吗?   否则又如何解释他的行为呢?   乔宣被华澜一把抓住,尴尬的立在原地,许久,露出一个惊讶表情,讪讪一笑:“帝君怎么也在这里,好巧啊……”   华澜眸底是深深压抑之色,似有无数情绪翻涌,他缓缓开口:“是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乔宣:“……”   是啊,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绕道八百里啊!   我要和你说,我只是来找我妹子的,你只是我情缘之一啦,这一切只是巧合啦……你是信了我,还是打死我啊?   没办法只能瞎编了!   乔宣眨眨眼睛,瞎话张口就来:“我们归元剑宗的清珩剑君,听说原先便是南樾国人士,弟子对剑君仰慕不已,所以便想来剑君故居看一看,瞻仰一下剑君故居的风采……”   华澜看着少年滔滔不绝的模样,依然是满口胡言,嘴里没有半句真话……   你就这么不愿,同我扯上任何关系吗?   乔宣看着华澜眼神越来越暗,紧绷的冷凝面容,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怂哒哒的道:“小仙不敢叨扰帝君,小仙这就告辞……”   但是华澜不松手。   他抽,他再抽,他再再抽,还是没能抽出自己的手来!   乔宣背心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候他听到华澜低沉喑哑的声音:“不打扰,何况……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难道,你不想进来看看吗?”   乔宣差点就炸毛了,这里是容家啊,我为什么想要进去看啊!   你这句话诛心啊!   乔宣继续装傻,疑惑不已道:“这凡界人家有什么稀奇之处吗?我没有看出什么来啊不用去了吧……”   华澜一字字道:“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乔宣:“……”   手腕被捏的生疼。   乔宣只得跟着华澜往里走,这里如今住的还是官宦人家,仆从如云,来来往往……因为华澜施了障眼法,这些人都对他们视而不见,乔宣穿梭在这里,恍惚间回到了千年前……   那时候的容家,也是差不多的。   容太师德高望重,门生无数,容家乃南樾国高门望族,虽然容太师为人勤俭,并不铺张浪费,容家家风谦逊,但衣食住行也是从没差过的。   虽然有些相似,但也有不同处,他们穿梭在屋宇之间,很快就没了路,来到了一堵墙的跟前。   华澜却没有停步,牵着乔宣的手,径直往前走。   一阵波纹荡漾,他们直接穿透那堵墙,来到了一个清幽的院落。   院落里有一棵桃树,长的十分旺盛,郁郁葱葱,树下有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坛酒。   一切都和一千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大火的痕迹,时间似乎在这里被凝固了。   华澜回头对乔宣道:“这里如何?”   乔宣头皮发麻,干笑一声:“好一个世外桃源,只不过区区凡人家里,怎么会有这样地方?我看这里有仙法痕迹,难不成是和帝君有所渊源?”   华澜缓缓开口:“我闭关之时,曾在凡界历劫。”   乔宣惊讶道:“难道您当初便托生在这户人家?”   华澜摇摇头:“我心爱之人,曾住在这里。”   饶是乔宣再巧舌如簧,这天也要聊不下去了,感觉怎么接都是死路一条啊!   华澜在石桌跟前坐下,对乔宣露出一个温柔笑容,垂眸露出怀念之色,轻声道:“这桃花酿,是我刚刚挖出来的,一千年了……”   他不惜设下法术,保留着这小院,保留着这坛酒,就是为了留个念想……   乔宣迟疑片刻,只好在华澜跟前坐下,又乖又怂。   华澜亲手帮他倒了一杯酒,漆黑双眸中,似有压抑痛苦之色,深深望着乔宣,道:“这是我心爱之人亲手酿造,当初我们便约定好了,来年将这酒挖出来,我们一人一半……”   只可惜,他却没能等到这一日。   乔宣木了,根本不敢看华澜眼睛,谦恭的道:“既是帝君心爱之人所酿,又有此等寓意其中,我喝怕是不太合适吧。”   华澜看着面前的少年,想起曾经这里的朝朝暮暮,当时他身为帝王,却不得不委曲求全,步步为营,皇宫之中留下的都是尔虞我诈……但这个小院之中,却都是美好的回忆,所以他小心封存,珍藏在心底深处。   只因他不想忘记,少年的一颦一笑。   你是我永远不想忘记的……   可是你呢?   是否还记得还念着这段情?   在此之前,华澜从未想过,也许少年根本不想记起。   华澜望着少年躲避的双眼,谦恭又疏离的神态……酸涩痛苦溢满胸腔,少年越是这般不在意,越是轻描淡写的回避,便仿佛一刀刀刺在他的胸口……   你是否还在怨着我,恨着我,怪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怪我对你的遭遇视而不见,怪我没有来得及救下你,怪我让你葬身火海……   对你而言,那是段充满痛苦的回忆,不愿记起,不愿重来。   我都理解……   可是既然如此,既然选择前尘尽忘,又为何要回来这里?要给我希望呢……   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在意了吗?   华澜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宣儿,我……”   乔宣浑身神经都绷紧了,眼看华澜一副要摊牌的样子,乔宣都要急死了,恨不得捂住华澜的嘴,求求你别说了!   关键时刻,忽的幻境上空一阵波动,一个身穿灰色道袍,容貌清俊的青年出现在半空。   蓦地打破了这里的氛围。   华澜眼神一凝,转头看着眼前不速之客,浮现讶异之色,随即沉声开口:“枢尘道君。”   乔宣先是怔了一怔,觉得这名字挺耳熟,然后他想起来了,露出震惊不已的神色!   陆尘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枢尘道君?!   当初他刚从悬河谷溜出来,遇到归元剑宗弟子邬子墨,邬子墨是个天界百事通,又最是喜欢八卦聊天,将天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给他科普了一遍,这枢尘道君便是其中大名鼎鼎的一个。   据说枢尘道君是三界活的最久的神仙,他的存在可以追溯到天地诞生,三界初开……只是他不爱停留在天界,孤身一人闲云野鹤,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怎么找到他,他有可能出现在三界任何一处,行踪神出鬼没,是上神中最为神秘的一个……   如果陆尘就是枢尘的话,乔宣就明白了,难怪当初觉得他冷漠又凉薄,对身边一切都无所谓,口口声声天道命数。   一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妖怪,什么生离死别没有见过,又怎会在乎区区凡人呢?见惯了王朝更替,自然更不会把南樾国这点破事放在眼里……他当初的反应,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华澜看着枢尘,神色凝重不已。   当初他化身为萧律历劫,死后回到天界,关心凡界百姓,于是在传国玉玺上留下大法术,护佑南樾国千年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但是千年过去法术已经渐渐弱化,直到几十年前,已经彻底失效,传国玉玺已不能再护佑南樾国,南樾国陷入分崩离析。   这些事情华澜不是不知道,但这天下,就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萧家传承千年已是足够,他若是再插手,想要萧家万万世做这南樾国的皇帝,那就有些过了,恐会触犯天道轮回,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何况他只是有些遗憾百姓之苦,本也并无插手萧家之事的意思。   凡界王朝更替,再是正常不过。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枢尘竟然会出手,改了这南樾国气运,又生生延续百年。   枢尘道君向来淡漠无为,虽然活的久,却并不关心人间之事,凡人生死……他竟出手护佑黎民百姓,甚至不惜改一国气运,着实让华澜有些意外,看来道君此人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冷漠。   虽然感激枢尘的行为,但他此刻闯入这里,却有些冒犯唐突,但考虑到枢尘的身份,华澜还是沉住了气,并未直接发作,而是客气的道:“当初道君出手,改我南樾国气运,护佑黎民百姓,实乃大善之举,奈何道君行踪不定,未能当面致谢,实在遗憾。”   枢尘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将此小事放在心上:“顺手而为,帝君不必客气,我今日来此……是来找他的。”   乔宣已经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震麻了。   陆尘不但是枢尘道君,还是他出手改了南樾国气运,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枢尘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初说没用不要管的不也是你吗?   华澜眉头深深蹙起,枢尘为何要找乔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华澜心中升起警惕之感,他眼神微凝,缓缓开口:“乔宣是我故交,今日邀他共饮……道君若有事找他,不妨直说吧。”   枢尘是先去了客栈,发现乔宣不在,才寻到这里来的,倒不知乔宣如何招惹了华澜,倒是挺会惹事的……眼看华澜态度坚定,没有半点放人的意思,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他沉默片刻,忽的哂然一笑,“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没有想到帝君也是乔宣朋友,既然如此不如一起吧……而且这喝酒的事儿,怎么能少了我呢?”   说着闲庭信步,不请自来,就在乔宣另一侧坐了下来。   华澜脸色微沉。   枢尘视线一扫,便看到乔宣面前的酒杯,戏谑的笑了一声:“帝君这酒倒是一般,怎的越来越小气了……阿宣不如试试我的酒。”   说着拿下了酒葫芦,帮乔宣倒了一杯,垂眸笑道:“你不是说过,我这美酒生平仅见,最是美味吗?我记得你十分喜欢。”   乔宣:“……”   华澜眼神慢慢冷下来,这是来者不善啊,他淡淡开口:“道君的酒,确是三界第一,赫赫有名,但我这酒却意义不同,不能这样相比。”   枢尘声音凉凉:“不就是喝个酒吗?有什么不能相比的。”   乔宣左一个大佬,右一个大佬,一脸的生无可恋。   面前摆着两杯酒,两个人都想要他喝自己的……可是他现在不想喝酒,想喝可乐行不行啊?!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的空间一阵波动,银色长发男子身影浮现。   云庭疏看着乔宣,叹了口气,道:“东西买完了没有?原来不回去,是来这里偷闲了。”   乔宣眼眶一热,师父你怎么也来了,救命啊!   他简直像是公司里的基层小员工,被迫陪公司两个老总喝酒,两个老总一人给他倒一杯,不喝谁的就是不给谁面子,两个都喝叫做左右逢源立场不坚定,两个都得罪,这简直是送命题啊!他讨厌这种酒桌文化!   乔宣坐在那里,浑身僵硬,也不敢动,可怜巴巴的开口:“他……他们请我喝酒呢,不、不过我不胜酒力……”   他咬咬牙,小心翼翼,道:“那个,师父您想喝酒吗?”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帮挡酒的这就来了! 第32章 不放   乔宣眨巴了一下眼睛, 分外的无辜又可怜,今日这酒不管谁喝,总归他是绝对不喝的!   他也不是真的要师父帮他喝酒, 那样说只是暗示师父帮他挡一挡,枢尘和华澜总不能逼师父喝吧……   谁知话音一落, 华澜和枢尘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俱都不善的看向云庭疏。   乔宣缩了缩脑袋,心中又有点后悔,怕师父一个人扛不住,不过师父那么厉害, 带他逃走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他也是真没有办法了T T   枢尘心中非常不高兴,乔宣不肯喝自己的酒, 对自己这般戒备疏离, 却显然十分依赖云庭疏,难道自己,就让他觉得这么为难吗……   华澜心中则嫉妒不甘, 这可是乔宣亲手酿造的桃花酿, 是他们初见之时的定情之物, 可乔宣却面对这酒半点不动容, 仿佛完全不在意了般, 轻描淡写的让别人来喝……   你如何能够这般无情?   华澜胸腔中满是愤怒痛苦的情绪,但他毕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并非冲动莽撞的小年轻,虽然乔宣的行为让他十分难过,但云庭疏是乔宣信赖倚重的师父,自己若是轻易与云庭疏交恶,只会让乔宣更加疏远自己……   而且华澜没有轻举妄动, 还有一个原因,云庭疏看来也是上神修为,但自己交友广阔,却并不认识云庭疏,甚至都未曾听说过,天界还有这样一位上神……   这天界,竟有他也不认识的上神吗?   而且天宫初见之时,乔宣分明说自己是归元剑宗弟子,能得到江惟清的承认应该不是假的,华澜并未怀疑过他的身份,只怀疑他有前世记忆,既然如此的话,乔宣的师父应是凡界之人才对,怎么可能会是天界上神呢?   如果乔宣现在说的才是真的……   那么他一开始告诉自己的身份,就是假的。   不仅仅是自己,江惟清也被骗了。   能同时瞒过他们,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虽然心中思虑良多,但无论如何,既然此人是乔宣的师父,华澜便不会轻易开罪此人。   华澜定定看着云庭疏,眼神凝重,语气客气的道:“请问阁下是。”   云庭疏微微一笑:“泽白山脉,悬河。”   华澜微一沉吟,便想起了一件事,泽白山脉位于天界边缘,绵延广阔,但那里自上古以来,便迷雾重重,外人不得进入,误闯的仙人非死即伤,后来便渐渐传了出来,成为天界一方危险禁地,无人再敢轻易擅闯了……人们猜测,那里要么有上古尊神隐居,要么就是上古留下的遗迹。   只是这数十万年来,从无人从泽白山脉现世,渐渐人们都以为里面的主人已死,只剩下遗迹了。   现在看来,这位尊神竟还活着。   华澜神色越发凝重,道:“原是悬河上神,久仰了。”   云庭疏淡淡颔首,道:“帝君客气了,这是我小徒,他不懂事,我是来带他回去的。”   没错没错,快带我回去!   乔宣鼓起勇气,蹭蹭就从华澜那边跑到了师父那边,躲在师父的身边,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华澜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下颌紧绷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和少年重逢,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眼睁睁看着他再次离开?   不,他不接受。   华澜视线陡然变得锐利,直视云庭疏,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令徒与我曾有一世情缘,如今重逢说明缘分未尽,希望阁下能够成全。”   华澜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针落可闻。   枢尘那素来淡漠无谓,哪怕世界毁灭都不会动容的面容,此刻终于露出惊讶不已的神色,乔宣什么时候和华澜有过一世情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宣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华澜,华澜竟然就这样打直球了?!   他一把抓住师父的衣袖,拼命的使眼色。   死都死了,缘分已尽缘分已尽啊!   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云庭疏低头,望着拽着他衣袖的少年,那可怜兮兮又害怕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华澜道:“承蒙帝君厚爱,但既是历劫一场,前世之事缘尽前世,如今帝君与小徒身份有别……望帝君不要执着于一世情劫。”   华澜一字字道:“我知阁下可能有所顾虑,但我对令徒心意不会改变,希望阁下给我一个机会,我定不会辜负于他。”   云庭疏摇摇头:“过去之事不可强求,帝君修天道十万年,如何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着握着乔宣的手,转身就走。   华澜眼神一沉,毫不犹豫的就要上前阻拦,谁知枢尘忽的挡在他面前,语调凉凉,眼神冷锐:“都说了不必强求了,阿宣也无意再续前缘,你还跟去做什么?”   ………………   乔宣跟着师父离开,心口巨石终于落下,然而一想刚才之事,不由的叹了口气。   说真的,和华澜那一世他确实没有怪过华澜,当初身为容宣的时候,也是他故意让人不要告诉萧律那些事,因为他知道说了只会打扰萧律,让一切前功尽弃,让自己成为萧律的拖累……   萧律觉得事业高于爱情,但对于容宣来说,何况不也是报仇高于爱情呢?   所以他愿意闭口不提,即便他心中知道,萧律可能并不是一无所知……   那不是华澜一个人的错,是他们两个人作出的选择,且人死如灯灭,既然谁也不欠谁什么,何必还执着于过去之事呢?   乔宣不明白华澜为何不肯放弃。   但他却绝对无意再谈恋爱,既然给不了华澜想要的……   只能无情拒绝。   但华澜看起来似乎很伤心,这让乔宣有些过意不去。   罢了罢了,还是师父说的对,不如回去修炼吧!出来遇到的都是麻烦……   乔宣想到这里差点泪流满面,说好的要做一个快活的神仙呢,说好的要吃喝玩乐到处浪呢……结果走哪哪都有前任,出来不过几个月,就生生被逼的想回家了,外面的世界也太危险了吧!   他耷拉着脑袋,别提多低落了。   云庭疏看着身侧少年,少年低着脑袋,浑身都是低落的气息,迟疑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去。”   乔宣点点头,他东西反正也买的差不多了,回去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今天幸好师父来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乔宣正要问师父,他们是不是现在就回去,云庭疏忽的眼神微凝,对他道:“你先进去吧。”   乔宣最近已是惊弓之鸟,师父的话不敢不听,立刻一溜烟的进了客栈。   云庭疏回头,望着身影缓缓浮现的枢尘,眉心微微蹙起。   枢尘灰色眸中是冷色,他一字字道:“情劫是怎么回事?”   云庭疏淡淡开口:“就是你看到的那般,他去凡间历了劫,意外和华澜有过一世情缘,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枢尘看着云庭疏淡然平静的模样,忽的怒不可遏,厉声道:“确实有人为了勘破而选择历劫,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乔宣过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送他去历劫?你难道不知道历劫有多辛苦吗?”   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乔宣竟入凡间历劫,平白经此磨难,枢尘就又心疼又生气,情劫岂是一般人受的了的?这天界仙人,若非去修那无情道的,要尝世间百苦斩凡世情爱,谁愿意去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   而且想到乔宣曾和华澜相恋过,还和华澜有一段未了情,心疼愤怒之余,枢尘无法否认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嫉妒,嫉妒哪怕乔宣没有了记忆,但历劫之时定真心爱过华澜……   难怪华澜不肯放手。   枢尘握紧手,既恨云庭疏送乔宣去历劫,又恨华澜没有善待乔宣。   云庭疏薄唇微抿,缓缓开口:“他必须去。”   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枢尘无法理解,他看着云庭疏那几乎从无任何感情波动的双眼,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都这么的理所当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不会动心不会动情,守护三界苍生,只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做他认为对的事情……这样的神又怎懂得如何爱一个人?   而且这世上很多事,不一定是对就够了,总该任性放肆一回。   管他是仙是人是魔,若是半点儿情绪都没有,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以为云庭疏找到乔宣,至少会保护好他,可他却能眼睁睁看他去历情劫,看他受苦而无动于衷,只因为他认为他必须去。   这个人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枢尘神色冰冷:“你根本不知道他要什么,还把他留在身边做什么?反正他要的东西你也给不了,不如将他留给我好了,他喜欢在凡间停留,我就陪他待在凡间,陪他看遍千山万水,陪他吃喝玩乐,陪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他的,你独自回天界去吧。”   云庭疏看着枢尘,浅色眸底深处,似隐有压抑之色,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薄唇紧抿,缓缓道:“你不明白。”   枢尘眼神讥诮,忽的一挥手,一柄竹剑出现在手中,剑指云庭疏,声音森冷:“我是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   乔宣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了看,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不过不是要回天界吗?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乔宣托着腮,哎,离开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悬河谷的蘑菇有没有想念自己,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惊吓,乔宣心有戚戚,等回去后再也不吓唬那群傻蘑菇了,真的太可怜了,他以后一定好好的对待它们!   等等,乔宣突然感到外面一阵气息波动,伸出脑袋一看,顿时脸色都白了。   怎么回事?师父怎么和枢尘打起来了!   这里可是凡间啊!   虽然两人看起来还算克制,打架前还记得设下禁制,不波及到凡人,但万一没能收住手,这南樾国的国都可经不住他们两个糟蹋!   乔宣露出焦急之色,正要上前劝阻,忽的身躯一麻,整个人无力的往后倒去。   华澜一伸手,就将乔宣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视线冷冷掠过半空,毫不犹豫的转身,带着乔宣离开了这里。   乔宣:……!   好你个华澜,看起来正人君子浓眉大眼的,没想到竟也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风声在耳边呼啸,乔宣神色紧张,华澜这是要带他去哪里啊?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经离开了都城,来到了数十里外的郊外,下方是一片树木繁茂的山脉,而山脉之间,隐约可见绵延的陵寝,乔宣脸色发白,这里应该是萧家帝陵吧,华澜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华澜终于停了下来,却没有松开抱着乔宣的手,他深深望着怀中少年,此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之色,声音低哑:“宣儿,你都记得的,对不对?所以,你才会回来……”   乔宣瑟瑟发抖,你,你冷静一点,我们有话好好说!   坟头上谈恋爱也不太合适是不是?   华澜声音低沉而痛苦,“你死之后,我从未忘记过你,因此临死之前,让人将你我合葬,只为来生能再与你相见……”   乔宣:“……”你这样我更害怕了。   我以为你是个正常人的大哥!   你应该和你的皇后合葬啊。   华澜凝视着少年的面容,这一千年来,他曾无数次奢望过,奢望过他们的重逢……   华澜眼神似有哀求之意:“我知道我以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   所以,不要这样决绝,就像当初那一场火海一样,甚至不给我,留下一丝挽救的机会……   乔宣望着面前儒雅俊美的男子,他如此悲哀的看着自己,这一瞬间,华澜似乎和萧律重叠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界帝君,但也不是九五至尊的人间帝王,只是个为情所困求而不得的普通人罢了。   不论什么人,都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华澜也逃不过。   只是我们并不合适,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容宣了,你为何还要做那个萧律呢。   难道当初的代价还不够吗?   要是那时候,你没有推开那扇门,我也没有挽留你,一切本可不必发生……优柔寡断,伤人伤己,最后对谁都没有好处。   乔宣咬咬牙,道:“有些事,我已经忘记了。”   华澜神色一怔。   所以,你果然都记得,只是不想记起。   因为你不想回来见我。   不想再和我有关系。   不想再同我纠缠。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华澜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眸底隐有暗色积聚,抬手,轻轻拂过怀中人的面容……   带着温柔怜爱之意……   乔宣见状越发焦急,看来自己的说辞无法说服华澜,等等,他想到一个理由了!   他当初被迫去历劫,是因为渡不过天劫,差点灰飞烟灭,不得不转世历劫……但一般仙人为什么去历劫来着?一般都是为了突破,为了修炼啊,而专门去历情劫的,好像都是为了断情绝爱……   自己可不是为了修无情道,他只是怕死才不想谈恋爱……但结果殊途同归嘛……   演一演还是没问题的!   乔宣望着华澜,眼神变的淡漠、无情,一字字道:“情之一字,与我不过是烦忧罢了,帝君又何必执着呢。”   华澜听着这句话,脸色一白,他想到了什么……   乔宣也知道华澜想到了,狠狠心,用冰冷的语气道:“区区一场情劫罢了,我都能放下,帝君身为上神,难道还不如我吗?”   华澜望着少年淡漠的双眼,里面再无当初半分温情,他看着自己,像是一个全然无关的陌生人,这一刻,他不得不意识到一点——少年已经不爱自己了。   于他而言,这一切只是区区一场情劫。   黄粱一梦。   梦醒就什么都不剩了。   断情绝爱,斩尽尘缘。   华澜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他去这凡世走一遭,体会凡人七情六欲,却不曾想竟深陷其中……我以为你的出现,是我漫长孤寂一生里不一样的,但结果只换来一句区区一场情劫……   我以为你是我的劫,其实我也是你的劫。   我带给你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最后不过是成就你的无情之道。   如果当初,我能保护容家不被覆灭,能保护你不被皇后所害……这情劫,是不是就不成立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有一个好结局了?   乔宣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狠心说完那番话。   你以为只是一世情劫,但其实是七世情劫啊!   就算不谈感情,自己若是答应了华澜,华澜就要对付白苍和江惟清,以及一个可能的枢尘……这也太要命了,不仅仅是要自己的命,也是要华澜的命啊!果然还是单身保平安,你好我好大家好!   只是看华澜这般绝望,乔宣难得心软片刻,轻轻道了声:“陛下……忘了我吧。”   华澜失神的望着少年……   落入那双清透温澈双眸,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曾经,在那桃园之下的初遇……   你是不爱我了,但也不怪我了。   让我忘了你。   也许是你留给我,最后的温柔,可是我却宁可,你不要这般温柔……   乔宣说完那句话,看华澜有片刻失神,趁他不备,陡然冲破了禁制,一道法术将华澜打了开来!转身飞遁而去!   前方一白一灰两个身影飞过来。   正是云庭疏和枢尘。   乔宣眼神一亮,师父来救人了,他毫不犹豫的向着云庭疏飞去,但还相距数百米的时候,忽的感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往下拉!   怎么回事?   乔宣错愕的低头一看,只见山脉地面开始遍布裂痕,那裂痕迅速的扩大,整个地面都轰然塌陷!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而黑洞仿佛漩涡一般,将四周所有一切都无情席卷进去!   乔宣根本飞不动,身躯迅速的下坠,靠啊啊啊!这是什么情况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乔宣:这个作者是个没有心的人,这修罗场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作者菌:这才两个而已,这才哪到哪啊……   乔宣:…… 第33章 幻境   巨大的吸力将乔宣往下拉扯, 他咬牙一把祭出飞剑,试图从这里飞出去,但是地底深处仿佛有乱流涌动,他的法力根本难以为继, 飞剑被席卷着无法控制, 他就像是海浪中的一叶小舟, 只能身不由己的被漩涡拉扯……   降落飘荡了很长的时间, 乔宣终于感到这股引力渐渐变小了, 他凝神屏气, 终于看到了一片陆地,轻轻的落在了地上。   这是个什么地方啊?   四周黑漆漆的, 可视范围不超过一百米,脚下是灰暗的岩石地面, 一片寂静, 莫名就让人心中发慌。   乔宣试了试,在这里他的法力明显受到了限制, 仿佛有无形力量镇压着一切,乔宣连忙拿出传讯符,试图和师父联系,但传讯符燃烧了之后没半点反应……   乔宣心中有些不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后左右都是一片黑暗, 也没有路,就是走也不知道往哪边走啊……   正自犹疑的时候,黑暗之中,忽的有一道亮光闪现,那亮光十分微弱, 看起来很遥远,仿佛是一道白色的火焰……忽明忽暗。   乔宣眼神一凝,待要再仔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是隐约之间,他觉得那道火焰,似乎在指引着他……   乔宣深吸一口气,定定神,沿着那个方向往前走,反正现在也没路,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脚下的地面终于变了,不再是灰暗的岩石地面,而是铺着刻有花纹的青石砖,只是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的痕迹都看不清了,还有着厚厚的灰尘……   前面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可以看到近千米的距离……   乔宣抬起头,不由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恢弘的建筑出现在他面前,一眼过去望不到头,而更多部分依然隐藏在黑暗中……   如果远古巨兽露出的冰山一角。   尽管只是区区颓败的一角,但仅仅如此,依稀仿佛可见曾经的盛景。   乔宣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意外跌入某个上古遗迹了。   他虽然不是个勤勉修炼的性子,但好歹也是混过修仙界的人,以前在东崇州的时候,便听说过凡界会有大能者留下的遗迹,有的是飞升的仙人留下的,有的是修为高强的修士留下的,一般来说都有些宝贝和资源,对于修仙者来说,是危险和机遇并存的地方……   遗迹不少,遍布三界。   但是——这种级别的遗迹,他从未曾听说过。   华澜的云海天宫,白苍的宏伟魔宫,在这座遗迹面前,都显得有些黯然无光,如同鱼目与明珠。   但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南樾国只是凡人国度啊!自古以来灵气匮乏、资源有限,并不适合修士修炼,所以这里并不盛行仙道,当初江惟清也是去了东崇州,才成功修炼成仙的。   按理说这里不应该有仙人遗迹。   可偏偏南樾国的皇陵地下,竟然有这样一座上古遗迹,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乔宣惊讶又好奇,他深吸一口气,顺着台阶往上走。   巨大石门上是斑驳的痕迹,已经破损了一角,乔宣轻而易举的从门缝走了进去,也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了,没有任何阻碍他的东西,他走过布满灰尘的地面,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大殿中。   这似乎是一个讲学用的大殿,但早已没了人,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一切都湮灭在时间长河。   乔宣往前走了一步。   忽的耳边出现无数声音,眼前人影憧憧,他的身躯陡然绷紧了,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以为激发了陷阱!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那些人影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似乎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乔宣握紧的手指,一点点的松开,吁出一口气,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是陷阱,只是幻境。   是这个遗迹中残留下的最后的记忆。   来来往往的人影,充斥了这个大殿,他们有修士,有凡人,有贩夫走卒,也有读书人,他们都行走在这里,个个都带着虔诚之色。   “东乾圣尊开坛讲学了。”   “我等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聆听圣尊教诲。”   众人匍匐在地,谢圣尊传道受业解惑。   乔宣顺着他们跪拜的方向看去,高台之上,隐约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但是看不清楚模样。   看这里众生朝拜的盛景,这位东乾圣尊应该是个很厉害的神仙,但乔宣之前却从没听说过,就连邬子墨那个天界第一八卦,都没和他提过这个东乾圣尊,除非邬子墨也根本不知道,否则这样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不同他说呢?   而且这里发生的一切,实在有些颠覆乔宣的认知。   在他的记忆里,修士就是修士,凡人就是凡人,彼此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凡人和修士怎会一同听讲呢?而且还如此和睦平等相处,这位圣尊当真是有教无类……   现在的三界,可没有这样的圣者。   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高台上的人影,但他一动,那些幻境便倏的消失了,四周再次变的空荡荡的,静的针落可闻。   乔宣等了许久,也再见不到幻境重现,于是皱眉继续往前走。   穿过了这座大殿,来到了一个宽阔的走廊上,走廊两侧的石壁上,刻着各种壁画,因为时代久远,早已没有了颜色,甚至有些模糊和破损,但还是隐约可以看出一些内容……   壁画上是三界众生。   有凡人修建房屋水渠,也有修士御剑修行,有女子孕育孩子,也有男人耕地劳作……还有诸多种族的生活画面,其中凤族生活在天界之上,种族繁衍昌盛,众多有着翅膀的鸟人似乎在朝拜一棵树……   凡人与修士和平共处,神仙行走于三界之间,壁画上还有很多传说和故事。   乔宣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越看越是一头雾水。   这里面有些东西和他认识的三界相同,但更多的是不同的,比如这里也有凡人神仙妖魔,但又没有如今这般明显的界限。   这里还有很多传说和故事,有很多了不起的神仙,但是现在却从来没有人再提起。   难道这些都是曾经存在过的?   可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这一切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呢?   像东乾圣尊那样的人物,他都没有听说过……   以及那些人和事。   连传说典籍中都不曾见到一星半点,就像是完全从历史中被抹去了一般。   乔宣知道,没有什么可以一直存在,时间会带走很多的东西,这些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为何没有任何记载?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死光了吧?就算人都死光了,那生活的痕迹呢,他们留下的东西呢,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吧?   考古都能考出点东西来呢!   可若非他今日凑巧进了这个遗迹,这里所描绘的一切,就像完全不曾存在过……   简直细思极恐啊!   孤零零空荡荡的,这走廊仿佛走不到尽头,乔宣手心都是汗,心中有些焦急……忽的前面又传来了声音,他神色一凛,但已经有了经验,果然又出现了幻境。   几个穿着藕色连衣裙,扎着双发髻的少女笑闹着走了过来,她们的服饰都是一样的,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宫女之类。   娇俏的姑娘们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莺。   “你们听说了吗?太初古神来圣尊这里做客了。”   “真的吗?你见到了?”   “是啊,我去看了,尊神真和传言一般好看呢!能看一眼都是三生有幸……”   少女们一副憧憬的模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听说尊神还收了一个徒弟呢。”   “尊神不是从不收徒弟的吗?到底是什么人能入尊神的眼?”   “不太清楚,好像是凤族的一个小家伙……”   “哇,那凤族这回可是有脸面了!”   少女们笑闹着从乔宣身边走过,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旷的廊道。   乔宣神色凝重的继续往前走。   这遗迹怕不是已经封存至少几十万年,但是依旧残留着的当初的幻影,可见当初这座宫殿底蕴多深厚,才能将当初的一切封存起来。   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哪怕只是一道幻影,都已经是十分的了不得了。   至少对于乔宣来说,这样的厉害人物,现在的三界可是闻所未闻……   终于,乔宣走到了廊道的尽头。   前面是一片荒芜黑暗的土地,这里曾经应该是一片树林,但是树木早就都死透了,只剩下死气沉沉的漆黑树干,地面也都是干涸而坚硬的,看的莫名的瘆得慌……   乔宣迟疑了很久,不敢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忽的一朵朵白色的小花从树干上盛开,黑色的树干慢慢变成了晶莹的玉色,漆黑幽暗的大地刹那成了一片花海,美不胜收。   乔宣都见过两次幻境了,心中已经有所准备。   但这美景,依旧令他心生感慨……还有些遗憾。   曾经多么生机勃勃的美丽一切,如今只剩下一片漆黑焦土……   前方远处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跑了过去,几个穿着藕色连衣裙的宫女在后面追着。   “小殿下,小殿下你要去哪里?”   “这里可不能乱跑。”   “快回来,待会尊神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乔宣顿了顿,虽然知道眼前实际是什么景象,但这幻境着实很有迷惑力,看起来就不那么令人害怕了,好奇心令他走了下去。   白衣少年根本不理会身后宫女的劝阻,他似乎在找什么地方,自顾自的往前飞奔着,乔宣跟在他们的身后,有点好奇这少年到底要找什么,很快就看到少年来到了一潭湖水边。   那湖水清澈透明,倒映着四周的花海,美的如梦如幻。   乔宣忽的脚步顿在原地,露出惊骇之色,但并非是因为眼前美景,而是因为少年回过头,露出了一张俊美面容。   那不是自己吗?!   许久,乔宣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真的——是他啊!   但这不可能啊,他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颗蛋呢!一年前还是一只鸟,连个人形都没有!   这绝对不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正在他迷茫的时候,宫女们忽的都不做声了,一个个安静的跪伏在地上。   远处一个黑色长发的白衣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然所过之处,玉树花海却都黯然失色。   待他渐渐走近了。   乔宣看清了他的面容,眼睛慢慢睁大,他的第一反应是师父过来救他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是的——   这不是他的师父。   黑发男子走向了湖边的少年,少年仰头露出一个笑容,喊了声:“师父……”   他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太远了,听不清。   这一瞬间,乔宣有些分不清幻境和现实,他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想要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随着他的动作,眼前的景象迅速的变得模糊,乔宣知道幻境又要消失了。   这一次他十分的焦急,他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可以就这样的消失呢……   他飞奔而去,但是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到,反而一脚踩空,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幻境中晶莹透澈的湖水,倒映着黑色的大地,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幽暗,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乔宣被湖水淹没,这时候黑暗中的白色火焰再次出现,那火焰倏的没入他的身体,恍恍惚惚之间,他看到了一条无边无际的河流,通往阴冷死寂的亡者之地,河流的尽头似乎有一面镜子若隐若现……   乔宣只觉得呼吸困难,这里分明只剩一片焦土,怎么还会有湖水存在?早知道自己就不往前冲了!   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身躯不由的往下坠落……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人影,如同一道流光落了下来,男子银发荡漾在湖水中,迅速的靠近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第34章 再出发   乔宣醒过来。   看来当时是师父赶来救了自己。   不过乔宣此刻心底充满了疑惑, 幻境中的人真的是自己和师父吗?但是他分明没有那段记忆,总不会又是前世今生这一套吧?他都历劫七次了!回来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啊,难道还有哪一世是自己不知道的?   乔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虽然觉得是前世的可能性不大,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   比起这个, 他更好奇遗迹中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消失了?还有那白色火焰又是什么?   乔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自己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但也没有功力大增,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至于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那条无尽的幽暗河流,别说乔宣还真知道是哪儿!那是冥界忘川, 那鬼地方, 当初他陪那傻妖怪闯过一次的,真的很要命……   而且这一次, 隐约看到尽头有一面镜子,看起来是个宝贝的样子……   乔宣觉得自己应该再去一次,也许能发现什么,但他已经答应师父要回天界的,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推开门走出去,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南樾国的国都了, 也对,师父如果救了自己,肯定会带自己离开的,那么华澜应该已经被甩掉了吧……   乔宣往外走,一眼就看到师父站在庭院, 正要过去的时候脚步一顿,枢尘怎么也还在?   两人神色凝重,似乎在商议什么,但倒没有再打起来……   他们也看到了乔宣,停止了交谈,云庭疏望着他,神色柔和的道:“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乔宣说:“没有啊。”   云庭疏点点头。   乔宣想了想走了过去,状似无意的道:“师父,你听说过东乾圣尊吗?那遗迹好像是他的,但这么厉害的神仙,我之前竟从未听说过……”   枢尘这时开口了,声音淡然:“这三界的神仙多了去了,有你没听过的再正常不过了。”   乔宣惊讶的道:“道君您是三界活的最久的上神,难道连您也不知道吗?”   枢尘摇摇头:“不知道。”   乔宣点点头,又问:“那太初古神呢?您听说过吗?似乎也是很厉害的……”   枢尘懒洋洋的道:“没有,凡界那些没眼界又不自量力的小仙们,就喜欢给自己取一些看似很厉害的名号,其实我看也不见得真有多厉害,你可别太当真了。”   枢尘说完特意看了云庭疏一眼,凉凉一笑:“你说对吗?”   乔宣:“……”   云庭疏眼帘微抬,神色平静,仿佛不欲与他争辩。   好吧,我知道你们没有说实话的诚意了,乔宣知情识趣,点到即止,不再追问这些。   不过他们越是这样,乔宣反而越是好奇,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吗?   乔宣想了想,抬头问师父:“我们要回天界了吗?”   云庭疏沉默片刻,道:“你想回去吗?”   乔宣不太想,他才刚出来还没逍遥几天呢,要不是凡界太危险打死也不回去……而且幻境中的事情,也让他有些放不下。   云庭疏看了看他,露出无奈之色,他伸出手,手心悬浮着一地水滴,水滴晶莹透澈,似有星光折射其中。   云庭疏一挥手,水滴便飘到了乔宣跟前,他淡淡开口:“这是为师练就的灵物,可以穿梭三界,护你平安,你若是不想回去,就带着这个吧。”   乔宣眼神蓦地一亮。   他拿着水滴左右打量,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师父给的宝贝儿,既能穿梭三界,还能护身保平安,肯定不是凡物了!有了这个自己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关键时刻跑路也没有问题啊!   嘤嘤嘤,果然还是师父最好了!   乔宣眨眨眼睛:“师父,这灵物有名字吗?”   云庭疏轻笑:“没有。”   乔宣一怔,随即释然,说不定就是师父随手炼制的玩意儿,懒得取名字也是正常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新到手的宝贝,拿着水滴就要回去研究研究。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师父在他身后道:“玩累了,就回家吧。”   乔宣回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   枢尘看着乔宣离开,当即就要跟过去,却被云庭疏拦住。   云庭疏淡淡开口:“你留下。”   枢尘十分不耐:“我留下做什么?”   云庭疏道:“同我回天界。”   枢尘闻言神色讥诮,道:“我和你回天界做什么?难不成,你也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惜我却不想掺和你的事情。”   云庭疏一字字道:“你不是在帮我,是在帮他。”   枢尘脸色一沉,眼神变幻。   却到底留在原地没有动。   ………………   师父和枢尘很快就走了。   乔宣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研究师父留给他的水滴,这灵物看似简单,实则威力变幻无穷,师父随手炼出来的玩意儿都这么厉害,早知道有这样的宝贝,自己何必这样辛苦的去找山海图,还招惹那么多麻烦……   咳,不如如果自己一开始就说要出去玩,师父也不见得会答应不是?   乔宣准备的差不多,便打算出发了,不过想要去忘川并不简单……忘川位于阴阳交界之处,要去那里必须穿过西荒域,越过险峻连绵的雪山,穿过渺无人烟的冰域荒原,最后才能到达忘川,但即便是成功到了忘川,活人要想去往冥界也很难……   说真的,他才刚从西荒域逃出来呢,若非心中着实好奇,打死他都不愿再往那鬼地方跑的……   计划果然没有变化快,谁知道自己才刚离开,就又得回去呢?   幸好有师父留下的宝贝,不然就算再好奇,乔宣也不愿去冒这个险的。   白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自己若是要再去的话,一定要避开白苍的势力范围,但好在西荒域除了魔修还有妖怪,妖怪们分割了一半的区域,自己可以绕道妖怪那边,就不用担心会被白苍捉住……   总之试试再说,不行就回家!   乔宣下定决心便启程了。   西荒域妖魔横行,这里有上古所留下的封印,里面的妖魔要出来很难,但是人类想要进去却不难,乔宣特地绕了一大圈,来到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才重新踏入西荒域。   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呼吸着干燥的空气,乔宣想了想,给自己来了个易容术。   毕竟两世都在西荒域,他对这里是很了解的。   比起魔修那边,妖怪这边的人类还要更惨一些,凡人之所以能在这里生存,不过是妖怪豢养的口粮家禽罢了,妖怪们不会对人类赶尽杀绝,若是都杀光了,哪来的源源不断的食物呢?人类也不会把养的鸡鸭猪都杀光不是?   凡人在这里生存是很难的,但只要自己不起眼,再小心谨慎一些,也不见得那么倒霉会被抓。   乔宣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白皙无暇的肌肤化作土黄色,粗糙不平坑坑洼洼的,眼睛捏的一个大一个小……他折腾了半晌,看着镜子里又丑又土的佝偻男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扮丑是有原因的。   人类既然作为食物,长的好看在妖怪这边会更危险,这个很好理解,人类要吃个瓜都得挑好看的,吃菜也得赶水淋些的,妖怪自然也喜欢吃长的好看,看起来就好吃又不硌牙的人类,不管是当做美食享用,或者抓回去做奴仆玩耍,都是不错的选择……   丑一些被抓的概率会大大降低,既丑且不起眼是最安全的。   乔宣一路尽量避开有妖怪驻扎的地方,也避开了人类的村子,就算偶尔有碰到妖怪,也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再加上之前在南樾国疯狂采购的囤货,完全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这一路走的顺利又轻松惬意……   一个多月后,乔宣来到了西荒域深处,站在一座城池的前面。   这座城池十分的庞大,距离前方的雪山已经不远了,四周都是险恶的妖群居住,要想绕过这里过去不太现实,多走不少路不说,还有可能遇到更危险的妖怪。   乔宣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入城。   这城池这么的大,凡人多不胜数,蒙混过关应该不难。   乔宣悄无声息的融进了排队入城的人群里。   前面还有不少凡人在排队。   大多数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穿着打扮破破烂烂,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乔宣叹了口气,这里的人类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注定只能过这样的生活,确实悲惨,只可惜这种事不是他能改变的……   两个长相凶恶的妖怪看守大门,让这些人类一个个排查了再进去,这一路还算安然无事,乔宣看看前后左右,觉得自己不但不起眼,甚至还是里面比较丑的!勉强算是安了心,很快就轮到了乔宣了。   红色眼睛的妖怪瞅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道:“进去吧。”   乔宣吁出一口气,正要过去,忽的旁边的青皮妖怪开口了,他盯着乔宣看了看,对旁边的红眼妖怪道:“你觉得他丑吗?”   红眼妖怪说:“挺丑的。”   青皮妖怪大喜道:“你也觉得丑啊,那说明是真的丑,太好了!”   乔宣:……这是两傻逼吗?   青皮妖怪一把拎起乔宣,嫌弃的看着他,道:“虽然还不是最丑的,但滥竽充数也还行,就你了!”   说着对红眼妖怪道:“你留在这里看门,我先带他走了!”   红眼妖怪也想到了什么,连声道:“好好好,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乔宣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被这青皮妖怪当一只小鸡拎着,这妖怪不过是个看门的小妖,完全不是乔宣对手,但这里是城门口啊,四周还有不少巡逻的妖怪,自己要是在这里动手,引来看门的军队和大妖们,那自己就只得逃命了。   乔宣也不急不挣扎,就任由这妖怪抓着他,倒要看他有什么打算。   青皮妖怪带着乔宣飞奔在城池中,很快来到了一个金灿灿的洞府门口,门口上雕刻着两条凶狠恶蛟,一看就是个大妖怪居住的地方。   青皮妖怪来到门口,弯腰低头,十分谦恭的对看门的妖怪道:“这是小妖刚发现的人类,还挺丑的,您看可还用得上?”   看门的妖怪瞅了瞅乔宣,似乎嫌弃他不够丑,但还是道:“勉强还行,你放下他吧,这是赏你的。”   说着扔给了青皮妖怪一大块血红色的石头,正是妖怪们这边的硬通货。   青皮妖怪大喜,扔下乔宣就跑了。   看门的妖怪拎着乔宣,进了洞府,走过弯弯曲曲的走道,将他扔进了个偏僻的院子,然后就走了。   乔宣一直十分安静,仿佛已经被吓傻了,直到来了这里,抬头环视四周,倒吸一口凉气!   靠!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妖怪嫌他不够丑了,因为这里的人类真是丑的千奇百怪,各有特色,自己这般还真是丑的普普通通了!   它们到底是哪里搜寻来这么多丑八怪,这比找大美人儿的难度还要略高啊!   乔宣直呼晦气,他以为自己只要丑,就不会被看上,谁知道几百年不来,西荒域的妖怪审美变化这么大,竟然还有喜欢丑的!真是非常的独立特行啊……   这样难得一见的事儿都被自己给碰上了。   不过乔宣很快淡定下来,妖怪多了什么鸟都有,有极个别审美奇葩的也不奇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等天黑了再找个机会悄悄逃走吧。   乔宣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   四周的人类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仿佛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乔宣叹了口气,不再多看。   出生在这里不是他们的选择,但这就是命。   因为都是群普通凡人,这里看守并不森严,门口就两个妖怪看门,还一边看门一边聊天。   乔宣悄悄挪到了门口处,仔细观察一番,就是两个普通的鲶鱼妖,解决起来应该不难。   “哎,你说,我们年年辛苦找丑奴献给妖主,也没有见妖主留下个一个半个的,何必要白费这个事儿呢?”   “这你就不懂了,我比你先来十几年,我和你说啊,这些丑奴,可是唯一能送得进去的东西了,你要是送美人儿,连门都进不了就被打杀了……”   “但最后还不是都死了……”   “死不死的不重要嘛,重要的是这是我们枭大人的心意。”   “枭大人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这么低声下气,我看那雪山妖主,除了有个名头也不见得有多厉害……”   “嘘,你刚开智啥都不懂,这话说出去可就找死了!”   “为什么?”   “你可知道葬魔渊北面的那群魔修,那魔尊白苍可不是个善茬,要不是有妖主在,那群可恶的魔修们早就打过来了。”   “这……”   “但偏偏妖主不爱管闲事,无欲无求的,整天守着雪山口哪也不去,枭大人还指望着关键时刻能请动妖主出手呢,所以平日里自然得小心恭敬的伺候着。”   乔宣听到这里,手上捏着的法决熄灭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之前在葬魔渊的时候,他是听说过,有雪山妖主驻守在阴阳交接之处,而要想穿过雪山去冰域荒原,那里是绕不开的必经之路……   原本他还在忧虑,如何顺利的潜入进去……如果自己这批丑奴是要献给那妖主的,自己现在完全不需要逃,只需要等着他们送自己到目的地,再找个机会开溜就是了。   想到这里,乔宣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没有想到丑也有丑的好处。   只不过真的没有想到,那雪山妖主审美这么奇葩,竟然不喜美的喜欢丑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乔宣在这里待了两日,他们一群人就被装进了笼子,被一车车的拉着进了雪山。   这一路有很多妖怪驻扎的营地,戒备森严,乔宣越看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一路他看到不少大妖和巡逻的妖怪了,自己就算有师父给的宝贝,但架不住妖海战术啊,真暴露了也只得逃命……   乔宣低头坐在那儿,完全一点都不起眼!   但实则默默记着路。   看着看着,觉得这儿似乎有点熟悉,乔宣悄悄抬眼,看向前方耸立的雪山,那形状好像在哪见过……这一连片的雪山绵延数百里,十分的广阔,但大多数地方都是没有路,而且阴阳气息交汇带着空间撕裂,根本过不了人,以前这里也没有这么多妖怪,是一片十分荒凉的地方。   变化太大,乔宣一时间竟没有想起来。   但那座雪山比较有特色,过了好一会儿,乔宣总算回忆起,这不是自己第四世历劫的时候待过的地方吗?   也不知道那傻狗是不是还住在这儿……   等等。   乔宣脸色一变,露出古怪之色,这些妖怪口中的妖主,该不会是那傻狗吧?! 第35章 第五个前任   乔宣的第四世情劫, 在500年前。   那一世他出生在西荒域,没有名字,人们都叫他丑八怪。   他所在的村子位于西荒域深处,靠近绵延的雪山, 这里环境险恶, 几乎寸草不生, 但却正因如此, 也没什么妖怪愿意来这破地方, 算是少有的安宁之地, 村民们为了生存,在雪山脚下建了一个隐蔽的村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 就十分的丑陋, 他的爹娘本不打算要他的,将他扔进了猪圈自生自灭。   披甲猪是西荒域少有的可以驯养的兽类, 但即便如此,也是皮粗肉厚性格凶残,往往要十几个人才能扑杀一头,只不过性格懒惰不爱动,所以才可以勉强被饲养下来。   他们本以为这孩子进了猪圈,肯定是死定了, 谁知道他竟然运气不错,那圈子里的猪刚好生了崽,竟给了这小子一口奶让他活了下来。   看在他命硬的份上,他的爹娘将他又捡了回去,偶尔也施舍他一口吃的。   他两三岁的时候, 就要学着给家里做事,否则爹娘对他非打即骂。   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也都欺负他,骂他丑八怪,恶心,恶毒的咒骂他、殴打他。   因为丑陋,他承担了村中所有人的恶意。   没有人喜欢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丑八怪,一个不被上天眷顾的人。   为了活着,他会去捡垃圾吃,会任由别人打骂,会睡在草窝里,在大冬天被赶出去……这些他都习以为常,仿佛他生来就应该承受这些。   他以为人生就是这样的。   在他七八岁的那一年,他记不太清,也许是吧……总之就是有一天,他出去拾荒回来,发现村子被妖兽袭击了。   那群长着尖锐牙齿的黑色大鸟,凶残的厮杀着村子里的人,破坏他们的房屋,叼走活着人类,肆意虐杀捕获了一番后离开。   村子里一片狼藉。   幸存的人们开始收拾残局,现场十分惨烈,他像往常一样,木然的参与劳动。   夜深人静,他卷缩在自己的草窝里,忽然被他的爹娘拖了出来。   他们将他带到了空地上。   村子里的长老厌恶的看着他,绕着他转了几圈,然后宣布就是他招惹来了邪恶的妖怪们,必须要将他献祭出去,才可以平息妖怪们的怒火,让妖怪们不再侵袭这里。   他不明白,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何要献祭他。   就因为他丑陋吗?   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化解他们心中的恐惧,所以需要一个祭品呢?   他没有辩解,没有挣扎,任由人们将他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任何辩解和挣扎都是徒劳的。   从他诞生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大雪纷飞的凌晨,他被绑住双手双脚,扔到了雪山深处。   村民们扔下他就飞快的逃走了,他知道为什么,据说这雪山上有一个十分凶残的大妖怪,进来这里的人和妖都没人能活着出去。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棵大树下。   等了很久很久……   等到手脚都冻僵了,也没有看到任何活物出现。   他的意识开始变的模糊,他想,也许先冻死也不错,至少不用被活生生吃掉,这样妖怪来的时候,直接吃自己的尸体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   从凌晨等到深夜。   然后他看到白皑皑的雪地上,一只白色巨狼向他走了过来,白狼身躯比他家屋子还要高,有着一双诡冷的暗金色眸子,它浑身的毛发雪白不掺一点杂色,比地上的雪还要更纯粹……   巨狼在他的面前停下脚步,用暗金色的瞳孔打量着他,微微靠近,它呼出的灼热气息,仿佛融化了他冰冷僵硬的身躯,是他在这里绝望寒冷的时刻,得到的唯一温暖……   也许是因为早有准备,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觉得这头别人口中凶残冷酷的大妖,意外的十分美丽。   空旷冷寂的雪地里。   一人一狼注视着对方。   它到底打算怎么吃自己呢?   他在思索这个问题。   等了很久,白狼一直没有动作,他想了想,诚恳的开口请求:“你能不能从我的头吃起。”   也许是他的要求,让白狼有些意外。   白狼终于开口,声音浑厚低沉,它甚至故意的更靠近一些,冰冷凶残的目光,如野兽在审视自己的猎物,它道:“为什么?”   他说:“这样我不会痛太久。”   白狼说:“你不害怕吗?”   他说:“害怕的话,你就不会吃我了吗?”   白狼说:“不会。”   他点点头,道:“害怕没有用,所以我不怕。”   白狼定定的看着他,似乎觉得很有趣,许久,它低下头嗅了嗅,巨大的头颅比他的身躯还要大,忽的它抬起爪子,割断了绑着他的绳索,然后转过身道:“和我来。”   他怔了怔,道:“你不吃我了吗?”   这话似乎十分的好笑,白狼回头,眼神轻蔑,“这么丑,这么瘦,都不够我塞牙缝,看起来也不好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骨瘦嶙峋的身躯,破烂肮脏的衣服,以及不用看也知道的丑陋面容。   连做妖怪口粮的资格都没有。   大概只有饥不择食的小妖才愿意吃他这样难吃的食物。   但正因如此,他又一次活了下来。   ………………   从那一日开始,他就留在了雪山。   因为他无处可去。   白狼是这一片雪山的主人,它所在的区域,没有任何其他妖怪存在。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是什么,是村民献祭给狼妖的食物,只不过因为他不好吃,才得到了一个活命的机会,活着,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很奢侈,很艰难的一件事,但他还是想要活着……   不想轻易放弃。   他想了想,如果能让狼妖觉得,自己活着比作为一个食物更有用,那么他就存在了继续活着的价值。   但是他并不了解狼妖,只能小心摸索,一点点的去靠近……   他会走遍雪山,不辞艰辛的采集蔬果食物,送到狼妖的面前,一开始狼妖不屑一顾,后来偶尔也吃上一点,他认真的记着狼妖吃过的,下次便准备狼妖喜欢的东西,自己虽然不好吃,但可以给狼妖准备好吃的。   如果狼妖吃的高兴了,应该就不会想吃自己了。   他会每天将狼妖的洞穴打扫干净,寻找干净柔软的树叶,尽他所能的让狼妖住的舒适一些。   如果狼妖睡的舒服了,大约也不会想吃他。   这里有不少的虫豸,狼妖身上偶尔不舒服了,他会鼓起勇气小心靠近,去捉出它身上的虫子,耐心的替它梳理毛发。   一开始狼妖并不喜欢他靠近,它非常的警觉,一旦他做的不好,或者挠的不对,会一爪子将他拍出去,对于狼妖来说,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而已,但他却经常伤痕累累。   但是这些他都能忍受,他在拼命的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有用处的,比作为一个食物有用多了。   狼妖性格孤僻,地盘意识很强,它从不和其他妖怪来往,十分慵懒,常常一睡就是几天,不会去找吃的喝的,也不会打扫自己的洞府……这些事情他都可以帮它做。   让狼妖无论何时何地醒来,都能看到新鲜的食物,干净柔软的窝,还会因为它一个眼神,就来给它顺毛的人类。   这些事情,一开始他做的很难,但后来就变的越来越容易。   而他靠近的狼妖的时候,也很少再被打出去。   甚至有时候累了困了,他就靠在狼妖的身边,陷入柔软的毛发中,狼妖顶多慵懒的看他一眼,也不会再将他驱赶出去。   一年两年。   三年四年。   他就这样在这座雪山上,过了整整十年。   比起主人和食物的关系,似乎更像是相依为命。   因为他们都只有彼此。   甚至偶尔,他会产生一种念头,他庆幸在那一日,村民们将他献祭来了这里。   比起和人类住在一起,比起那些复杂阴暗的一切,比起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他也许更适合一个人,或者,更适合和野兽一起生活。   野兽有时候比人类,更单纯,更纯粹。   狼妖因为他丑陋不吃他,却不会因为他丑陋辱骂他,不会因为他丑陋厌恶他,不会因为他丑陋欺辱他,人类的美丑对它而言,无关紧要。   狼妖因为很强大,所以无需像卑微的人类一样,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更不屑与在弱者的身上,发泄自己无处可去的恶意……   狼妖无所事事,无欲无求,它从不对他有任何要求,也不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只要你不招惹它,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尽管狼妖也不会对他多好,不会在乎他的死活,只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他觉得这样就挺好。   ………………   这里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寒冷,这一次他和往常一样,来到雪山的边缘外,试图寻找一些食物草药,作为过冬的准备,却意外的遇到了几个人类。   是他曾经村子里的人。   他们也看到了他,像是看到了鬼一样,显然是认出他来了。   他并不觉得奇怪,像自己这么丑陋的人,确实很容易被认出,他从没见过别人和自己一样,他生下来就是他们其中的异类,现在也一样。   他看到了那些人恐惧厌恶的目光,仿佛他根本不应该存在一般,然后他们举起手中的镰刀和锄头,就要打杀他。   好像他是什么该死的玩意儿一样。   好像他根本不应该活着。   为什么?   自己并不想要报复,也不想要回去,为什么还是容不下他?   他不明白,只是拼命的逃,逃亡雪山深处,逃亡他们害怕的地方。   果然,很快那些人就不追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手臂和肩膀被砍的血肉外翻,不过他的命一向很硬,不致命的伤回去敷上药就好。   为了不让狼妖不快,怕他嗅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他特意用味道浓烈的草药,遮盖了身上的味道,然后放下准备好的食物就离开了。   深夜,躲在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慢慢舔舐伤口。   他找了个山洞,燃起了火把,准备挨过这一个冷夜。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狼妖竟找了过来。   巨大的狼妖站在狭窄的洞口前,暗金色的瞳孔泛着冰冷的光,幽幽的看着他。   他觉得很意外,因为这十年来,狼妖从不曾主动理会过他,顶多会在他靠近的时候,爱答不理的懒懒看他一眼……难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吗?还是不小心留下的血腥味惊扰了狼妖……   就在这时,他听到狼妖开口了,它说:“是谁伤了你。”   他说:“以前的村民。”   狼妖忽的一口叼起了他,将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低头嗅了嗅,很快便来到了他被追打的地方,它在原地转了转,然后顺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来到了一个寨子门口。   这时他以前的村子,原来搬到了这里,虽然已经离开十年,但还是有些熟面孔,包括他的爹娘也在。   那些村民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巨大狼妖,个个露出惊恐不已的神色,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开始四散奔逃,但是这些卑微的人类,在强大的狼妖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它的动作快如闪电,一口就将一个人咬住扔了回来。   被他叼住的人类,非死即伤,几次之后,剩下的人很快不跑了,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狼妖迈着优雅的步伐,它是雪山的王者,是这些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存在,它抖了抖毛,将他甩了下来,看着这些人脸上的恐惧,问他:“是谁伤了你。”   他看了看,指认出了其中两个。   狼妖一爪子就踩死了他们,懒洋洋的道:“还有吗?”   剩下的人都瑟瑟发抖,恐惧的看着他,他的爹娘也在其中,看他的目光,好像他是什么可怕的恶魔。   他以前只接受过厌恶、憎恨、鄙夷、轻蔑的目光……还是第一次被人恐惧。   但这种感觉,一点也不讨厌。   狼妖见他半晌不说话,似乎有些不耐,道:“他们把你送给了我,你想要杀死他们吗?”   这句话一出,剩下的人都露出绝望的神色。   他仔细想了想。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恨这种情绪他没有,因为如果要恨的话,那要恨的人太多,多到他都记不过来……甚至连这天命,连这个世界他都该恨。   所以他没有时间去恨。   他甚至不想在这些人身上,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比起这些人,他更想要和狼妖一起,只有他们两个。   他抓住狼妖的毛发,爬上了他的背。   狼妖冷冷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有些胆大妄为,不太高兴,但却到底没有将他甩下,而是背着他消失在雪夜中。   那天晚上,狼妖对他说:“你是我的,只要有我在,谁敢伤你,我就杀了他。”   狼妖的语气冰冷又残忍,杀人似是家常便饭,但这却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仿佛连寒冷的心都有了温度。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活着也不是那么糟。   哪怕他再丑陋再卑微,也有个愿意护着他的存在。   尽管对方只是一只冰冷的,无情的,令人厌惧的妖怪,但对他而言,却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明和希望。   一直陪伴在狼妖的身边,是他唯一的奢望,他们都只有彼此……   狼妖所在的雪山,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觉得这样很好。   很好。   他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   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第36章 旧居   女子这样的美丽, 她飘然立那里,如同皎皎明月。   而自己不过是她足下卑微尘埃。   她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西荒域人类都是云泥之别,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肮脏的世界……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他怔怔回过头, 发现狼妖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狼妖没有像之前驱逐那些闯入者一般, 驱逐这个美丽的女子, 而是面对女子化作了人形, 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目光, 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这时才第一次知道, 狼妖原来是有人形的。   可是这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有见过。   也是这一刻他意识到, 对于狼妖来说,这个女子一定有着不同的意义。   后来发生的事情, 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从来不为任何事所动的狼妖, 从来不离开领地半步的狼妖,要为了那个女人离开这里。   陪她前往冥界忘川。   曾经他以为, 哪怕狼妖冷漠孤僻,不爱说话,懒的理会自己,但在他们的世界里,不会有其他人存在,如此便足矣……可当他看着狼妖对女子小心翼翼, 努力温柔,他才终于明白,那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他还是那个卑微的被当做食物献祭的凡人。   而女子却是狼妖心中不被他人碰触的禁地。   阴阳交接之处充满危险,而忘川的尽头,是活人无法踏足的领域, 哪怕明知这一路九死一生,但狼妖还是头也不回的,要同女子离开。   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不想被留下。   不想留在一个人的雪山。   他一头冲进了大雪里,拼命的追赶着对方的背影,即便明知自己卑微如尘埃……   狼妖大概没有想到,他会冒死追出来,一个普通的人类,在冰域荒原只会是死路一条,他就连在雪山活着都很艰难,可他还是出来了。狼妖十分不耐,大概觉得他是个麻烦的累赘,让他回去。   可是他不想要回去。   他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想被丢下。   狼妖见他怎么都赶不走,最后还是带上了他。   他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帮不上什么忙,但他可以尽他所能,去伺候狼妖和女子。   如果这是狼妖喜欢的人,那他希望狼妖能得偿所愿,只要能留在狼妖的身边……   哪怕看着它和它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些他也都能够接受。   这一路走的十分艰险。   狼妖的心思都在女子的身上,没有时间理会关照他,但哪怕走的再难他也会跟上。   终于他们来到了忘川的边上。   这是亡者通往冥界的河流,但他们并非死人,所以不能通过奈何桥,只能渡河,但河中都是不愿投生的怨鬼,千千万万年,积攒了无数凶戾怨气,想要渡河十分困难。   狼妖不愿意女子冒险,但是女子很坚持,一定要去往冥界。   狼妖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们踏上了一只小舟。   狼妖对他说,你留下。   可是他摇摇头,说:“带上我吧。”   狼妖轻蔑的看着他,似乎觉得他不自量力,但懒得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跟着上了小舟。   河中怨鬼十分凶残,不断的试图上船,试图撕咬他们,而越往深处去,怨鬼们便越发强大……   狼妖和女子开始有些吃力。   三日之后,他们终于开始支撑不住,可这时想要回去已经晚了,怨鬼们贪婪饥渴的看着他们,攀咬着要掀翻他们的小舟,将他们全都拉入这无尽地狱,让他们也成为怨鬼的一部分……   他默默站在狼妖的身边,身为一个没有法力的人类,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这一路只能在一旁看着,但是从他上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狼妖不会拒绝女子的要求,哪怕它明知这一去,九死一生。   可是它头也不回。   只因为对方的一句话。   但自己却不能看着它送死,它给了自己最好的十年,最平静、温馨的一段时间,它已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说,你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我想,我也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我知道劝阻是无用的。   你也不会听的。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活着回去。   他对狼妖说:“你们一定会没事的。”   狼妖受了伤,眼神冰冷,十分不耐,并不想理会他。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转过身,纵身一跃跳入了河中,怨鬼们发现了新鲜的滚烫的血肉,疯狂的向他涌了过来,不再理会舟上的狼妖和女子,一拥而上的撕咬着他,他伸出手,用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推小舟,眼看着小舟飘向了岸边,他对着狼妖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你们一定会没事的。   以后没了我,但你还有她。   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   乔宣结束回忆,叹了口气,单从生活水平来讲,和雪暝的这一世,是七世里最惨的一世了。   虽然和青浔那一世都是生在西荒域,但白苍好歹是个有门派的魔头,非常懂得享受生活,自己做炉鼎的那两年,真正是锦衣玉食,过了段很爽的日子,可是雪暝就不一样了……就是个茹毛饮血的野兽,住山洞睡草窝,如果不是自己照顾,他恐怕连熟食都没吃过……   而且性格孤僻,喜怒无常,不拉帮结派,也不收小弟,更不讲究生活品质,导致自己也跟着他过着清苦的日子,每天都要为吃的发愁,因为自己只是个凡人啊,又不像雪暝一样可以不吃不喝……   为了吃上一口热的,要自己捡柴、烧火,做饭,还要照顾懒狗,他过的容易吗他?   不过话说回来,对比一下那一世的自己,再看看若华神女的风貌,傻子都知道该喜欢谁,对于雪暝喜欢若华这件事,乔宣一点都不意外,换做他肯定也更喜欢若华。   自己那一世的模样,真是人憎狗嫌。   雪暝不嫌他,已经是难能可贵,实不能要求更多。   颜控不是错,错的是痴心妄想的自己。   哪怕明知没有希望,却还不可救药的,把雪暝当做他人生里唯一的光。   雪暝是若华的舔狗,但自己又何尝不是雪暝的舔狗。   虽然雪暝对他谈不上多好,很是冷淡,喜怒无常……但要是没有雪暝,那一夜他就算没有喂妖怪,也会被活活冻死,从某种程度来说,是雪暝给了他最安宁的十年,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甚至还帮他出头报仇,是他在这个冰冷无情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微弱温暖……所以自己最后把命还给他,也没有什么怨言。   一命还一命,再公平不过。   只可惜感情这事儿,却没有公平可言,雪暝愿为若华出生入死,但若华还是不喜欢它。   那时候不太懂,如今回想,若华从未对雪暝有过什么表示,甚至对雪暝是有些冷淡的,是雪暝一厢情愿的要帮忙……   他当时选择跳下船,是最后的别无选择。   如果不是雪暝那个傻狗自不量力,非要陪若华闯忘川,自己也不至于舍身救人,丢了性命,但谁让那是雪暝的选择呢?大概爱一个人,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愿意为她欣然赴死吧。   不过这些,乔宣都可以不介意,反正只是历劫而已,但是这都几百年了,雪暝还是没有追上若华,若华甚至在天界还对江惟清示爱呢!你说说你说说,我当初用命都要成全你们,你就这样子?   乔宣想起来就有气。   觉得自己白死了。   就雪暝这个性子,一看就是个万年备胎,不主动点,怎么可能追的上女神?   总结一下那一世的故事:就是两个傻子,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故事啊!   乔宣摇摇头,叹了口气。   运送他们这批丑奴的马车,很快就进入了雪山,温度陡然下降了很多,乔宣觉得还好,但他身边的其他奴隶,都开始瑟瑟发抖。   这一路过来,曾经荒芜空旷的地方,多了很多营地和妖怪。   比当初不知道热闹繁华了多少。   难不成这傻狗当了个妖主之后,终于学会像白苍一样享受生活了?那真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啊!   唯独让乔宣有些意外的是,这些妖怪为何要搜寻丑奴献给雪暝?   雪暝虽然情商不高,但审美却是没什么问题的,否则当初不至于喜欢若华,如今怎么反而喜欢丑的了?难不成是因为追求女神不成,受到打击,所以审美观也发生扭曲了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妖主不是雪暝。   几百年过去,也许那傻狗早就不在这儿了,或者被其他妖怪杀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很快到了雪山口。   有妖怪将他们驱逐了下来,让他们步行上山。   乔宣十分冷静淡然,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步行到半山腰,被几个看守的妖怪拦下了,上面就是妖主所在的区域,闲杂人等不得随便进入。   乔宣低头站在那群人中,丝毫不起眼。   心不在焉的琢磨着怎么跑路,只要穿过这儿就是冰域荒原,离他要去的地方不远了。   前方几个妖怪打量着他们,似乎在考虑要先将谁送进去。   “能伺候妖主是你们的荣幸,要是伺候的好了,枭大人一定会重重有赏。”   “别害怕,这可是你们的机缘造化,说不定得了妖主的赏识,以后吃香喝辣的,你们谁愿意先去?”   可是没有一个人动。   大家都不是傻子。   据说那妖主凶残的很,性格怪异,送去的丑奴没一个活着出来。   乔宣当然也不打算出头。   他甚至还准备后退一步……这时身后忽的有一股力道,他被推的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就站到了前面……   乔宣:……   那妖怪看着他,露出怜悯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错,勇气可嘉,就你了,进去吧。”   乔宣板着脸。   他还是离开西荒域太久了,一时间不太适应,才会在这种地方着了道儿,还是轻视了这群不起眼的人类。   这时候退回去也不现实,虽然并不想当出头鸟,但迟早也要轮到他,不如先去探个路也罢。   乔宣低头装作害怕模样,被那妖怪给推了进去。   上面白皑皑的都是雪。   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他沿着山路慢慢往上走。   走着走着,熟悉的记忆都回到了脑海。   和外面的巨大变化不同,以半山腰为界线,雪山上面和以前一模一样,乔宣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认得路,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一段时间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山洞门口。   山洞口在一个陡峭的岩壁下面,洞口处长满了杂草,乔宣进去看了一圈,光秃秃的洞穴里,只有一个杂乱的狗窝,地面上是厚厚的灰尘,仿佛从无人打扫管理过。   乔宣看得无言以对,这傻狗也太懒了吧!   难道自己死了五百年,它都没有打扫过自己的窝吗?   要不是确信自己已经死了五百年,乔宣觉得这里除了灰尘厚一些,简直和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就连门口的石块位置都没变过!这段时间他也遇到很多人和事,大多物是人非,早已认不出了,唯独这里,就像他几乎没有离开过一样……   一切熟悉的仿如昨日。   好歹也是妖主了,一群手下等着讨好,还过的这么寒酸,简直让乔宣无法理解……   想了想,可能因为他是个人类,不能理解动物的想法?   也许就算金屋银屋摆在眼前,这傻狗还是更喜欢自己的窝吧……猫猫狗狗的,就是这样吧……   分明也能修成人形,但到底不是人,内里只是个野兽。   还是个不会享受的野兽。   尤其是和白苍一对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百年不见,白苍不但混了个魔尊的名头,还呼风唤雨的好不潇洒,这傻狗虽然混了个妖主的名头,过的日子却和五百年前一般无二,连狗窝都不舍得挪一下。   乔宣叹了口气。   他实在忍不住了,去找了些树枝绑了个扫帚,开始打扫卫生,当初他还在的时候,虽然能力有限,不能弄好东西回来,但至少把这狗窝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定期给傻狗换干净柔软的树叶垫窝……   一边做一边嫌弃,别人进献了那么多奴隶,没事就都杀了,滥杀无辜要不得你知道吗?又懒还又龟毛,难怪没人伺候你。   乔宣把这里收拾了一通,又把洞口的杂草除了,终于觉得顺眼多了,身为轻微的强迫症,又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他真是看不得这里又脏又乱的样子!   左右看了看,感觉没啥了,乔宣就准备离开,然而刚一转身,就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竖瞳。   巨大的狼妖站在洞口,幽冷的目光盯着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乔宣浑身发毛,心思飞快转动,按照雪暝的警觉性,可能自己一上山,它就发现了,却直到现在才出现……   他垂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师父给的水滴。   虽然当初和雪暝和睦共处十年,对它还算是了解的,但毕竟五百年不见,自己也不是当初的身体了,这家伙多么认生自己是了解的,一不小心就一爪子拍死你,当初他也是受了不少的伤,最后才终于把这傻狗撸顺毛的……   面对这样的野兽,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出敌意。   乔宣低垂着眼睛,不去看雪暝的双眼,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一秒两秒三秒。   巨狼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冷戾的目光死死看着他,忽的它低下头,灼热的气息落在他的颈侧。   作者有话要说:雪暝:我明明是狼,为什么说是我狗?凶狠龇牙.jgp   作者菌:狼和狗没有生殖隔离,没被驯服的是狼,被驯服的是狗,你到底是狼还是狗?   雪暝:…… 第37章 技巧   巨狼的嘴巴微微张开, 隐约露出锋利的牙齿,灼热气息落在他的耳侧……   乔宣浑身都绷紧了。   他如今早已不是那一世的身体了,模样气味都截然不同,不能指望雪暝轻易放过自己, 傻狗有多么排外自己可一清二楚, 当初除了自己, 任何进入它领地的人和妖都被杀了。   自己来之前, 也听闻送去的丑奴, 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乔宣眼神一凝, 屏住呼吸,忽的抬起手落在巨狼的颈侧, 在他动作的瞬间,他看到巨狼的金色竖瞳, 陡然泛起凶戾之色, 似乎下一秒便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然而随着他的动作——   巨狼慢慢的眯起眼睛, 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杀意一点点散去……   乔宣轻轻抚着巨狼颈侧的毛,丝滑柔顺,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色,如同最上好的绸缎,又软绵绵毛茸茸的, 手感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乔宣能感受到手下巨狼缓缓放松的身躯,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踮起了脚尖,双手抱着巨狼的脖子,指尖插入蓬松柔软的毛发。   巨狼一动不动, 任由面前小小的丑陋人类,靠近他。   ……………   天光微亮。   半山腰守门的妖怪们打了个哈欠。   黑狗妖推了推身侧的花蛇妖,说:“一天一夜了,我们是不是要进去收尸了?”   花蛇妖迟疑片刻:“要不再等等,说不定等会儿妖主会把尸体扔出来。”   黑狗妖有些忐忑:“万一没扔出来呢?”   花蛇妖有些牙疼。   一般来说,妖主会将杀死的奴隶扔出来,免得脏了它的地盘,但有时候也会懒的扔,这时就需要它们进去清理了,可这是很危险的事儿,因为妖主喜怒无常,任何踏入它地盘的活物都可能被杀,自己等妖若是不小心,也有可能被妖主一爪子拍死,据说之前进去打扫的兄弟,都死了好多个了!它们也是被排挤的,才来这儿做这个苦差事……   两妖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道:“我们再等等吧!”   等着的时候也蛮无聊的。   于是一边等一边闲聊。   “你说这一次,那个奴隶会被怎么杀死?”   “被咬死?”   “我看过之前的尸体,一般还是拍死的多,经常连个全尸都无……”   “这些人类,哪里能经得住妖主一掌,肯定只剩肉泥了。”   “而且我和你说啊,据说妖主非常的喜怒无常,曾经有一次,一个奴隶因为右脚先踏入洞口,就被杀了呢!”   “真的吗?那难道应该左脚先进?”   “这谁知道呢?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见过一个能和妖主心意的!”   “那家伙也挺可怜的,第一个进去送死。”   两个妖怪啧啧叹息。   仿佛已经认定昨日的奴隶死了。   旁边笼子里的奴隶们,一个个生无可恋,那个人死了,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   眼看到了中午,妖怪们正准备歇息,这时候它们隐约看到,有一个人类的身影慢慢的,从山上走了下来。   妖怪们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   那个丑八怪人类,竟然活着,走下来了!   没有缺胳膊少腿,完好无损的活着!   这怎么可能?!   乔宣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睛,昨日为了稳住那傻狗,不得不使出了自己千锤百炼的撸狗技巧,谁知道那傻狗不知是不是太久没人撸了,竟然这么粘人,把他按在狗窝里不许他走。   乔宣又累又困,又被强迫撸狗,撸着撸着就睡着了,日上三竿才醒。   他打了一个哈欠。   望着面前两妖怪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乔宣呵呵一笑,他当初可是在雪暝身边活了十年啊!这傻狗尾巴一动自己就知道它要干嘛,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雪暝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凶残,但对乔宣而言就是一只熟悉的大狗。   乔宣当年可是用生命去撸狗的,好几次差点被打死了,才终于成功被傻狗所接纳。   而且昨日亲自验证过,雪暝还是和五百年前一样,自己的撸狗技巧也依然有用,一切简单的就像他从没离开过。   如此乔宣总算放下了心。   暂时留在这里是没有危险的。   “喂。”乔宣喊醒面前两呆滞的妖怪,懒洋洋的道:“去准备好酒好菜送来,妖主等会儿要享用。”   两个妖怪:“……”   几百年了,第一次见到有活着的奴隶下来不说,还带来了这样奇怪的要求,它们一时间着实没有反应过来。   妖主可从来不会索要任何东西,想当初各位大妖为了讨好妖主,什么美食美酒美人儿没有送过?但全都被妖主给当做垃圾扔了下来,除了丑奴就没有能送上去的东西……   所以它们也不敢乱送啊!   现在你和我们说,妖主要吃饭喝酒了?!   两妖怪对视一眼,它们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咳……”乔宣也知自己的要求有些荒唐,确实不像那傻狗会做的事,但狐假虎威的事情嘛,首先自己就要理直气壮,于是乔宣一抬头,趾高气扬的凉凉道:“怎么?你们要违背妖主的命令?”   两妖怪顿时神色一凛,仔细的瞅了瞅眼前的人,这丑八怪去了一夜,还安然无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而且仔细看去,他身上还粘着几根白毛,似乎是妖主身上的沾下来的,这人类不但身上沾了妖主的毛,还堂而皇之的下山要好酒好菜……   这……它们哪敢不从!   “小妖不敢,这就去准备!”两妖怪也顾不得要求荒不荒唐,连连表示没问题。   不到半个时辰。   好酒好菜就被装在檀木食盒里,被恭恭敬敬的送到乔宣了跟前。   两妖怪谄媚的笑道:“您看这样可还行?”   乔宣低头看了看,笑眯眯的道:“还凑合,记得别忘了准备明日的,还有菜式也不要重复了。”   “是是是,一定按时准备好!”两妖怪恭敬道。   乔宣心满意足的拎着食盒上了山。   乔宣回去的时候,雪暝已经不在山洞,但他并未轻举妄动,也没有逃,这座雪山都是雪暝的地盘,要避开它溜走没这么简单。   需得从长计议。   至于这段时间他当然不会委屈自己。   那傻狗才不会主动要东西吃呢,这些都是乔宣给自己要的,说起来,当初要不是自己辛苦投喂,小心伺候,他严重怀疑这傻狗可以一直不吃不喝过下去。   不但不懂得享受生活,也没什么食欲,又懒的要命,大概这也是自己当初没被吃的缘由之一吧……   乔宣感慨非常。   当初雪暝可没有手下伺候,自己什么都是亲力亲为,如今它好歹也是妖主了,自己总算可以沾点光了嘿!   乔宣打开食盒,开始美滋滋的吃饭,恩恩,这是什么鱼,味道不错,明日还点这个菜!   吃着吃着,白色巨狼悄无声息走到他的身边,暗金色的竖瞳盯着他,半晌,竟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巨狼的身躯巨大,即便坐着也很高,把乔宣衬的越发的小巧,如同巨兽身边的小白兔。   巨兽盯着兔子手中的食物。   乔宣:“……”   他迟疑片刻,将手中的烤鱼送到了狼嘴边,烤鱼实在太小,还不够巨狼的牙缝,它一口叼住,咕噜一下就吞下去了。   乔宣:你到底试着味儿没有啊?!   然后巨狼张开嘴,露出几根尖牙,又默默的瞅着他。   乔宣:……   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吃,反正你这种吃法也是浪费!   然而该喂还是得喂,乔宣含泪将剩下的食物,都一点点喂给了巨狼,心中不住的盘算着……   明天一定要双份,不,要二十份的食物!!!   东西吃完了,就连酒都给傻狗喝了。   乔宣默默收起食盒,心中有点生气,他觉得傻狗变了。   当初自己还在这的时候,费心费力的准备食物讨好它,它也就心情好了才吃上几口,真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人都做好了还要挑剔的那种,难伺候的紧……谁会想到五百年不见,竟然会和自己讨吃的了!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会只要这么多。   失策了!   乔宣心情不太好。   谁知道这傻狗吃完了,竟然还不走,而是下巴贴地,慵懒的伏在他面前,幽幽的看着他。   乔宣:……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他忽又想起五百年前。   当初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不想被当做食物,为了讨好这傻狗费尽心思,看它挠不着自己的时候,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帮忙,但是刚一靠近,就被打的差点吐血,这大概还是雪暝不想杀人的结果。   但他还是咬着牙上。   一次两次三次……   慢慢的,尝试,靠近……   直到再也不会被打出去。   乔宣叹了口气,抬手挠了挠巨狼的后背,它的背部以前受过伤,所以经常会痒,这些都是自己以前拼了命,才慢慢的摩挲出来的……   乔宣对雪暝再熟悉不过,只不过摸着摸着,发现这傻狗的身上,好像伤口又多了许多。   只不过掩藏在纯白漂亮的毛发下,看不出来罢了。   眼前的巨狼慢慢闭上眼睛。   乔宣渐渐也困了。   摇摇晃晃的,一头栽下来。   面前的肉垫软软的,毛绒绒的,因为很舒服,一会儿就睡的沉了。   巨狼却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靠在它身上,睡的沉沉又毫无防备的人类。   片刻后,它把尾巴挪了挪,厚厚的毛圈如同被子,将这个人类包裹了起来,这样即便在雪地里,也不会冷着冻着了。   然后复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   乔宣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狗窝,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毛,打了一个喷嚏。   一下山,发现妖怪们已经把食物准备好了。   乔宣立刻道:“准备的太少了,不够妖主塞牙缝,你们多准备一些,都给我送到山上去。”   两妖怪哪晓得又有变化,但也不敢拒绝,连连表示马上去准备!   很快,一大车的食物就被送上了山。   送饭的妖怪战战兢兢的,站在山洞口头也不敢抬,它们隐约看到洞口里,有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它们……   呜呜呜呜真的好可怕啊!   妖怪们放下食物就吓的飞奔而去。   乔宣看着满满一车的食物,心满意足,这下子咱们各吃各的,总算不必和傻狗抢食物了!他先把自己吃的挑出来,然后把剩下都摆在巨狼面前,说:“诺,这些都是你的,够了吧?”   巨狼幽幽看着他,没有再去抢他的食物,但也没有吃这些东西。   乔宣才懒得理会傻狗,转头就去吃自己的了。   巨狼看了乔宣好半晌,发现乔宣吃的开心,丝毫没有要喂它的意思,眼神冷冷的,牙齿磨了磨,转身就走了。   摆在面前的一车美食,动都没有动。   乔宣吃到一半回头一看,发现巨狼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又看着满车未动的美食,不由得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这傻狗真是莫名其妙!昨日自己那么一点吃的,它都要过来抢,今日特意多准备了,它却又不吃了。   真是喜怒无常又龟毛。   乔宣摇摇头,不管了,反正不抢我的就行。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间,不管乔宣在哪儿,都能看到巨狼跟着他,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   晚上巨狼会叼着他回狗窝,身子一蜷,就把乔宣裹在中间睡觉。   顶级皮草。   乔宣睡的还挺舒服的,但他还是十分忧虑,雪暝看的太紧了,自己没有机会开溜啊!   乔宣非常的无语,他错了,一开始,他以为这里一点没变。   但其实狗子变了。   这傻狗以前还挺高冷的,不太搭理人,现在整天围着自己转,还会主动求撸,就差冲他摇尾巴了……   有时候甚至给乔宣一种错觉,好像这是自己的宠物……   他摇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丢开,他才不会把这傻狗当宠物,这傻狗杀起来人,可是眼睛都不眨的啊!   他可养不起这么凶残的宠物。   这天乔宣从狗窝里醒过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走出洞口,就看到送饭的妖怪们,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一见他出来,就弯着腰谄媚的道:“这是今天的饭菜,您看看行不行?”   乔宣扫视一眼,点点头,“可以。”   那些妖怪们立刻低眉顺目的退下了。   乔宣扯了扯嘴角,它们以为自己没发现吗?每次送饭都换不同的妖怪,就这么控制不住好奇心吗?   他可没有兴趣在这里陪傻狗,还要被当做动物观赏,还是得想办法甩开傻狗离开才行。   虽然雪暝和以前有些改变,但乔宣很快适应了,这些天已经摸索出新的相处办法。   他一边吃,偶尔投喂一下身边的巨狼,这样你一下我一下,倒也相处的十分融洽。   乔宣抬头摸了摸狗头。   看着它这副慵懒又没追求的样子,不由得幽幽叹气,他想起了天界的若华神女,若华神女如今何等风光,在天界爱慕者无数,怕是早就不记得,在西荒域还有这么一只舔狗在了。   这傻狗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长进,还在住山洞睡狗窝,连找个合心意的撸狗的人,都这么的难……就它这样子竟也混成了妖主,乔宣觉得特别的不可思议。   但结合自己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恐怕只是因为傻狗能打,所以为了抵御那边的魔修入侵,才被这群妖怪给个妖主的名头供起来。   反正傻狗无欲无求的,给个虚名也无关紧要。   能打就行!   但是你这打手当也当了,好歹也享受一下权利啊,整天一副没追求的样子。   乔宣忍不住恨铁不成钢。   只可惜这些事儿也不是他该管的,他只是个过客而已,他看着趴在脚边的巨狼,眯了眯眼睛。   眼看黄昏将近。   乔宣站起来,若无其事的道:“我去山下看看,怎么晚饭还没送来。”   这些天他经常独自下山,故意满山乱跑,但是从来不逃,每天按时回家,因为他知道雪暝在看着他,故意降低它的警惕性,让它觉得自己不会离开……   昨天他取饭的时候,故意让今日的晚饭晚些送,自己再拿这个借口离开,也许不会让雪暝怀疑……   雪暝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果然又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乔宣神态自若的下了山。   快要到半山腰的时候,他一个转弯去了另一边,这雪山他熟悉的很,哪里有小路都一清二楚,专挑隐蔽的道路走,很快就绕到了雪山的背面。   这里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前方隐有雷电交加,阴冷的气息在这里形成漩涡,另一边就是阴阳交界之处。   乔宣眼神微微一亮。   猛地加快的步伐,就在要冲过去的时候,忽的巨狼从天而降,一爪子将坚硬的岩石地面,拍出了道道裂痕,暗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他。   呼啸的冷风从耳边吹过,割的面部生疼。   乔宣:“……”   巨狼一步步逼近,低下头张开嘴,露出尖锐的利齿,喉咙里发出低吼。   乔宣轻咳一声,神色无辜:“我迷路了。”   表面平静,但心中直道晦气,这傻狗别的不行,就看人太行了!   难道这就是野兽的直觉吗?!   巨狼盯着乔宣看了许久,忽的一张嘴,将乔宣给叼了起来,它似乎很不高兴,眼中是不快的神色,冰冷又凶狠,充满着戾气杀意,仿佛要一口将他咬碎……但实际上,却唯恐利齿伤了这个小奴隶,于是仰起头,将小奴隶轻轻含在了嘴巴里。   乔宣一动也不敢动,他望着脸侧的利齿,这要再往前一寸,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   不消一刻钟。   巨狼就带着乔宣回到了山洞口,这才将他给吐了出来。   乔宣脸色黑沉沉的,他浑身都是傻狗的口水,这对于一个爱干净的人来说,真的是太难受了!   但是他稍微一动,巨狼就立刻警惕的看着他,一副又要上来咬他的样子。   乔宣算是怕了,连忙解释:“我不走,我就去洗个澡,哪里都不去!你不放心可以跟着!”   他说完看了巨狼半晌,见它总算不冲自己龇牙了,这才谨慎的慢慢转过身。   雪山深处有温泉。   乔宣当初就很是喜欢这里,又温暖又舒适,当初要不是这温泉,自己恐怕活不了那么久。   这段时间为了扮丑,故意穿的破破烂烂的,浑身脏兮兮的,本来就很不舒服,刚又沾了一身的口水,简直粘腻难受的不得了,他回头看了看,发现巨狼并未过来,而是远远站在外面,于是脱下外衫慢慢走进水中。   温暖的泉水浸没过胸口,乔宣放松下来,舒服的吁出一口气,随即又露出忧愁之色。   看来这个方法不行,自己得另想其他办法了。   他身上倒是有一些迷药之类的,但是雪暝的嗅觉太灵敏了,这些东西不见得能有用,万一被它察觉而没能迷倒它,那肯定会激怒它的,这样只会更危险,不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招……   但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自己一直乖乖的,但这样雪暝也没有放松丝毫警惕……   虽然留在这儿没有危险,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乔宣正自思索着,忽然感到泉水一阵涌动,乔宣错愕的抬眼,就看到巨大白狼身躯没进了水里。   它的个头实在太大了!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温泉,泉水都向四周漫了出去……   原来你也要洗啊。   乔宣刚好已经洗完了,转身就要爬出去,谁知措不及防被一爪子按住后背,噗通一下就趴在了池子边,差点呛了一口水,紧接着脸上一热,乔宣脸色顿时就白了。   他被这傻狗舔了!   作者有话要说:乔宣: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干饭人。   雪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舔狗。   乔宣:舔别人去!   雪瞑:…… 第38章 忘川   乔宣措不及防被一爪子摁扒下, 眼看着这傻狗舔了一下还不够,竟然又凑了过来,乔宣连忙躲避却怎么都挣不动……   他才刚刚洗干净,就被舔了一头一脸的口水, 简直都要崩溃了!   巨狼轻轻的抬起爪子, 就把小奴隶按在池子边动弹不得, 小奴隶就穿着一件内衫, 早已被泉水浸的湿透了, 此刻趴在那儿气喘吁吁, 衣襟在挣扎中微微扯松了, 露出和面容截然不同的白皙肌肤……   巨狼眼睛眯了眯, 低头靠近去嗅了嗅。   灼热的呼吸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   乔宣被摁在巨狼的爪子下,被舔的一脸的生无可恋, 巨狼则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方式, 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眼看着这傻狗得寸进尺,伸出爪子将他翻了个面, 乔宣再也忍不了了!一巴掌重重拍到狗头上, 怒道:“够了没?!放开我!”   巨狼暗金色的竖瞳中,陡然泛起冷戾之色, 似乎觉得他很胆大妄为。   但乔宣今天就偏偏要胆大妄为了,他冷冷直视着巨狼的眼睛, 一副你要再过来老子就不客气的样子!   巨狼重重的呼吸着,似乎很是生气。   然而几秒钟后——   巨狼还是冷冷的后退了一步, 转身从池子里走了出去。   乔宣定定看着它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头埋进水里又洗了一遍。   ………………   自从那天逃跑未遂之后,雪暝看他看的更紧了, 乔宣不管走到哪,只要一回头,都能看到一只身躯巨大的白狼,用暗金色的眸子幽幽盯着他……   乔宣:就没见过这么粘人的狗!你自己去玩会儿行不行啊?   乔宣感到苦恼极了,这天他呆呆坐在那里,看着手心的透明水滴,如果实在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他还可以用这个回天界去,但是想起幻境中看到的一幕,实在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可这傻狗看他看的太紧了,自己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雪山上总是静谧的,除了他和傻狗就没有别人,就像五百年前一样,乔宣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离开。   忽的——   一道光芒从天际掠过,紫衣女子迎风而立,站在了纯白的雪地上,她绝美无暇的面容,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出尘绝世……   恍惚之间。   乔宣真的以为回到了五百年前。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定看着眼前女子,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在做梦,真的是若华神女啊!   她竟然又来了!   他怔怔的看着前方,五百年前,就是若华的出现,让雪暝毫不犹豫的随她而去,将自己丢下,这一次……   乔宣仿佛失落的垂下眼睛,掩去了眼底的兴奋之色。   神女真是救人于水火的好人啊!   当初在天界的时候,自己被江惟清拦住,是她出来解围,现在自己被困在这里,又是她来解围了!   若华神女来了,那傻狗哪里还有时间看着自己?   乔宣心中感慨万千,当年他来此历劫,被抛弃确实有些失落,但现在恢复了记忆,只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想不开,和一只傻狗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无非就是自己辛苦养的狗和别人跑了,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仅此而已,人是不会真的和狗怄气的。   虽然不知若华为何来此,但对自己而言是个好事……   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乔宣悄悄后退一步,准备将主场让给他们。   若华神女神色淡然,视线落在前方的巨狼身上,这狼妖竟然还在此处不说,身边竟又养了一个丑奴……   但她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来此不过是借道而已,这里是去往冥界的必经之路,前段时间,东乾圣尊的遗迹坍塌,里面的封印也消失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冥界里的那一道封印,隐隐也有松动的趋势……   五百年过去,她如今早非当初可比,势必要再闯冥界一趟。   至于这狼妖,没想到倒也进步不少。   巨狼也定定看着眼前女子,忽然……一转头,将试图悄悄溜走的乔宣叼住!   又一次逃跑未遂的乔宣:……   都这时候了,你他妈还有心思关注我???   女神,你的女神来了啊!   谁知巨狼对面前神女视而不见,冷冷的瞅着乔宣,一副你要再逃,我就咬死你的模样,怎么都不撒口!   乔宣彻底震惊了,这走向和自己预计的不一样啊!   他还记得当初这傻狗见了女神,那眼里再无其他的痴情模样,甚至还专门为女神化作人形,心里哪还有自己半点位置,怕自己死在它面前都懒得看一眼呢……   结果这一次,傻狗却无动于衷不说,甚至还有心思盯自己。   这让乔宣觉得十分的不妙。   难道这傻狗意识到自己追不上女神,所以就放弃了?如果若华不能再吸引它的注意,自己还怎么逃走呢?   不行不行……   若华也稍稍有些意外,视线不由得看向乔宣,这小奴模样丑陋,一副低头瑟缩的模样,倒是被雪暝放在心上,不由得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说来当初,那舍身跃下忘川的小奴,不仅仅是救了雪暝,其实也是救了自己。   倒是有些可惜了。   若华收回思绪,主动开口,声音清越:“许久不见,我欲从此前往冥界,希望妖主不要介意。”   巨狼懒洋洋的看她一眼,一副你要走就走,不关我事的模样,叼着乔宣就要回山洞。   若华失笑,摇摇头就要离开。   乔宣彻底急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展开的!   久别重逢,终于再见到心中女神,怎么能这么随意,一副一别两宽的模样呢!   要是若华就这样走了,自己哪还有机会脱身,他眼神一变灵机一动,用力去掰巨狼的嘴,一边掰一边焦急的道:“你有客人来了,怎么不招呼呢?”   巨狼不为所动。   乔宣板着脸教训:“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巨狼冷冷的瞅着乔宣,不耐烦中似乎有不解之色,它为什么要招呼客人?都已经让她过路了,难道不做的够好了吗?   要是别人,敢这样随便闯进来,它已经一口咬死了。   显然乔宣觉得这样不够好,他认真的道:“你身为这里的主人,应当略尽地主之谊,至少也要送她去吧。”   乔宣用力的认真的看着雪暝,快快快,开口护送若华去冥界啊!   这样我就也可以跟着去了!   巨狼定定看乔宣半晌,忽的一张嘴,将他放了下来。   乔宣正要松口气。   就见巨狼陡然靠近他,暗金色的眸子盯着他,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声音:“你,想,去?”   乔宣:“……”   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他浑身僵硬,表情凝固,傻狗该不会又以为他想要逃了吧?   巨狼上身前倾靠近,死死的看着他,眼中是烦躁不安之色,它根本不想去忘川,不想再去那个鬼地方……但是这个小奴隶,却似乎是为此而来,他一直想要从自己身边逃开……   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乔宣下意识的就想要后退,虽然口口声声傻狗,但有时候野兽的直觉,才是最可怕的,他并不会真的小看雪暝……   它说不定已经察觉什么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面前的巨狼,冷冰冰的开口道:“如果,我带你去,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它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陡然开口,语气有些生冷,僵硬。   乔宣落入巨狼暗金色的竖瞳,冰冷中透着凝重之色,不由得微微一怔,它在妥协,为了让自己不离开。   这瞬间乔宣心底升起荒谬之感,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我?   分明是巨大的凶残的野兽,但此刻它看着他,却像一个卑微的大狗,在恳求自己的主人不要离开……   尽管语气凶狠,还有些冷冰冰的。   巨狼说完那句话,转身在乔宣面前跪伏下来,幽幽的看着他,却看乔宣一副恍恍惚惚,没有回过神的模样,顿时露出不耐的神色,吐出两个字:“上,来。”   乔宣恍然回过神。   神色复杂。   半晌,抓着巨狼的白毛爬了上去,见乔宣坐稳了,巨狼飞奔而去。   劲风在耳边呼啸,乔宣紧紧抓着巨狼颈侧的毛发,心思不由飘远了,以前他可没有这种待遇,以前这傻狗,可是碰都不让人碰一下的,更别说让人骑了,就连若华它都不给骑的,现在怎么变的这么随便了……   要是山下那些妖怪看到了,一定会觉得这坐骑很威风,这瓜它们可以吃一百年吧!   可是……   乔宣垂下眼眸。   我并没有答应你不会离开。   若华站在阴阳交界之处,前面雷云涌动,她听闻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   乔宣也看到了若华,神色十分尴尬,在他的眼中,雪暝就是若华的狗,只是若华不要而已……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的狗!他只是暂时用一下,狗还是你的狗我不会抢的!   想到这里,乔宣顿时有了计较。   自己定然是要走的,但是他走之前,这一路刚好可以撮合一下雪暝和若华啊!自己帮雪暝追心上人,也算做它送自己去忘川的酬劳,这样它如愿抱得美人归,也就不会惦记着自己了……   真正是两全其美!   乔宣装出谨小慎微的模样,恭恭敬敬的对若华笑道:“妖主来送您一程。”   若华眼中神色若有所思,她可不觉得雪暝是来送她的。   倒是这个丑奴……   似乎并不如表面这么简单。   雪暝为何如此看重他?   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要无碍于她的事,其他都不重要,只是微笑颔首。   雪暝看都没看若华一眼,似乎还因为乔宣和她说话,有些不高兴,小奴隶平时和自己一起,可从没有这样恭敬客气,顶多,就是有些害怕谨慎……   巨狼眼神冰冷的扭头,张开嘴发出一声呼啸,巨大的声浪席卷一切,前方雷云分开,生生出现了一个通道!   它身形疾闪如电,霎时间,就带着乔宣飞奔了过去!   若华眼神一凝,化身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他们一落地,身后的通道就消失了。   乔宣看着面前白与灰相间的大地,地面是荒芜的灰色,天际是一片白茫茫的,空气阴冷而潮湿,地面没有任何活物,视线所及没有任何生机,只有一望无际的死气沉沉。   这里便是通往冥界的冰域荒原。   巨狼回头看了看,发现乔宣坐的稳稳的,再次向前飞奔而去。   雪暝身为强大的狼妖,被奉为妖主,皮粗肉厚又能打,不眠不休跑个十天没问题。   若华身为天界上神,龙女之躯,本身十分的强大,也是不需要休息的。   乔宣也不是人类,虽然没有这两个强,但好歹也是天界神鸟,不至于连这点阴寒之气都抵挡不了……   但问题是——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人类。   脆弱的弱小的凡界人类。   因此顾虑到他,这一路走的着实不快,雪暝每隔半天都要停下,让乔宣好好休息恢复。   若华本可以一个人先走,但她却也留下作陪,考虑到雪暝没有法宝灵物,也不太会照顾人,还赠与乔宣一件灵甲,让他可以不受寒气侵扰。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约莫过了几个时辰,雪暝又一次停下了。   若华随手设下了一个法阵,将阴寒之气阻挡在外,然后便闭目坐在那里打坐。   这法阵明显是为乔宣设的,因为他们两个都不需要。   雪暝领这个情,难得多看了若华一眼,然后尾巴一卷,将乔宣拢在了自己的毛里。   乔宣:……   他真的觉得这一路打开的方式不对,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啊!   他明明是个配角……   怎么就成了雪暝和若华护送自己呢???   乔宣闭上眼睛装睡,但其实清醒的很,不由得回想起当年的事,当年雪暝虽勉为其难带上自己,可是根本懒得理会他,心里眼里都是若华女神……他好几次都差点落下冻死了,这一路走的艰辛无比,九死一生,等到了忘川的时候基本也只剩一口气撑着了。   现在他已经不是凡人了,这路他一个人走也可以。   但雪暝却怎么都不肯丢下他,把他当做一个易碎品般,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就连若华都一路为他护航。   所以你们为什么这样啊!   这么好的机会,求求你们谈恋爱好吗!   不要管我了我死不了,我没有这么脆弱的!   当年我都能活着跟过去呢!   乔宣简直心情复杂,他就像是个为狗儿子操碎心的老父亲一样,狗儿子心里有喜欢的人,可是它情商太低不会追啊,当年失败了一次,现在看到女神都闹别扭不过去了,我和你说你这样不行的,男孩子脸皮就要厚一点才行,拒绝了一次不要紧,多追几次,追上天界,总有一天可以追上的,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弃了呢!   还有若华神女,不是我说你,你也看一眼身边的舔狗啊!不要喜欢江惟清那个蛇精病了,他真的没有这个傻狗好的!傻狗虽然没有江惟清那么风光,情商高,但它至少是个忠犬啊,它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哪里像江惟清那个变态,表面光风霁月,实则冷心冷肺连恩爱道侣说杀都杀,是个二手的还渣的要命!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样的忠犬错过路过就没有了啊。   不行不行,这样不是办法……   乔宣忧心忡忡的睡了。   几个时辰后。   巨狼把乔宣给舔醒了。   这里可没地方洗脸,乔宣沉着脸擦了擦,爬上了巨狼的背。   十几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片白色花海前。   越过这片花海,就是忘川了。   他们再次停了下来。   乔宣望着眼前美丽摇曳的花儿,眼神一动,悄悄的走了过去,采了几朵花儿,又悄悄的回到巨狼的身边。   因为巨狼的身躯很大,足以把他完全遮挡,所以若华是看不见的。   乔宣用手肘戳了戳巨狼,把花儿递到了它跟前。   巨狼露出错愕的怔怔之色,它看着小奴隶手里的花儿,想了想,难道这花儿是送自己的,小奴隶为什么要送花自己?难道他喜欢自己吗?这是人类示好的方式吗?   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有点开心……   就在这时,它听小奴隶压低嗓门,用只有它能听见的声音,说:“给你,去送给仙子,她会喜欢的。”   哦,不是送给我的。   巨狼的眼神顿时变的冰冷。   抬起爪子,将乔宣手里的花一脚踩在地上,还狠狠的碾了几下,美丽的花儿顿时变成一滩污泥。   乔宣:“……”   乔宣心疼的看着地上的花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傻狗到底有什么毛病啊!我是在教你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你倒好,如此不解风情不说,还辣手摧花,若华要看到了还会喜欢你?   乔宣连忙去看若华,却发现若华专注的看向前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   乔宣又庆幸,又失落。   庆幸的是若华没看到,失落的是若华根本没回头。   他又看看身边的巨狼,浑身散发这生人勿近的气息,半点视线都没往若华那边去。   你就是一个住山洞的傻狗,情商低不会说话,半点情调没有也就罢了,我教你你还不学,你说说你这样能追的上女神?   人家天界神女,能看的上这样的你?   就算你再忠犬,也是个茹毛饮血的野兽,没有半点共同语言,她能喜欢上你才是有鬼了,你要爱她,就要学会融入她的世界啊!   罢了罢了……   算是看透了。   饶是乔宣身怀一百八十般武艺,这一对他就是月老也撮合不了,放弃了!   乔宣不再管这些,他眯起眼睛,看着花海前的方向,很快就要到忘川了。   这里有些危险,雪暝和若华都走的很慢。   他们行走在摇曳美丽的花海中,渐渐的,身边有人影憧憧出现,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身躯都是半透明的,双目茫然的往前走……   这是凡界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都会来到这里,穿过这片花海前往奈何桥。   雪暝走的很轻。   若华也神色凝重。   没有人去惊动这些亡灵。   越过花海。   眼前是一条无尽的幽暗河流,那河流不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河上只有一座桥。   桥的前面无数人在排队,人群缓缓的往前移动。   但那是亡者过的桥,他们不能过,要想去冥界只能渡河,但这河却不是一般人能渡的。   别看此刻河面平静安宁,但实则里面全都是不能投生的怨鬼,会将一切活物都撕咬拉扯进去,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永生永世都在这河中备受煎熬,忘掉自己的过去,成为不会死也不会活的怪物。   到了河边上,雪暝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前了。   若华回头笑了笑,道:“我走了。”   说着一挥手,一只白色小舟飘在河上,若华轻轻一跃落在舟上,河水顿时翻涌起来,无数怨鬼试图撕咬她,但若华一挥手,便轻易的斩杀了怨鬼,小舟转瞬间飘远,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乔宣回头看了巨狼一眼,眼神感慨,其实这样也好,这次你不用陪着若华冒险了,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必要丢了自己的命。   既然若华不喜欢你,以后也不要做舔狗了。   就这样吧。   巨狼看着面前的小奴隶,望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不安,龇着牙去咬他的衣袖,就将他往回拖。   我已经带你来过了,你现在该和我回去了。   这地方很危险,不能再去了。   乔宣却不动。   他终于来到这里,怎么可能回去呢?   而且这是他摆脱雪暝的唯一机会。   别跟来了,我要走了。   乔宣眼神蓦地一凝,挥手就斩断了衣袖,往河中纵身一跃,与此同时,早已放在手心的水滴瞬间绽放出一阵白芒,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无数怨鬼碰触到白光,顿时发出哀嚎惨叫化为一道道雾气消散。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奴隶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河边的巨狼。   然后蓦地睁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巨狼目眦欲裂看着他,喉咙发出一声低吼,也直接跃入了河中! 第39章 等候   雪暝出生在一个黑狼族群。   它是族群中唯一的异类, 因为它一出生,就有着一身雪白无暇的毛发,和族群的其他狼都不一样,黑狼们不认为它是同类, 于是将它驱逐了出去。   刚刚出生的小狼, 就这样被遗弃在一片荒地。   在弱肉强食的西荒域, 没有族群的庇护, 没有强大的实力, 等同于被判了死刑。   它会沦为其他妖兽, 甚至是人类的食物。   小狼什么都不懂, 但求生是野兽与生俱来的本能, 它学会小心的隐藏着自己,去吃其他妖兽不吃的东西, 靠着污水和虫子存活下来。   也许它还算幸运, 侥幸的躲避了很多次危机,一次次从其他妖兽口下逃生, 终于慢慢的长大, 有了些自保的实力,虽然它不被同类所认可, 但到底是一头狼妖,远非弱小的人类可比。   慢慢它不再只懂得隐藏, 开始试探着捕猎,捕杀其他妖兽、人类……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其他狼群都是成群结队出没, 而它始终是一头孤狼,但这样也无所谓,它已经习惯独自一人生存,不需要族群和伙伴。   可惜的是, 幸运不会一直眷顾它。   这天它和一只虎妖厮杀,虎妖不是它的对手,逃入了一片山林,它追着虎妖入了山林,却意外遭到了伏击,原来虎妖并非是落单的,它还有其他的伙伴,十几头虎妖围攻它,它很快落入了下风!   它浑身都是伤口,被咬的鲜血淋漓,但没有人能帮助它,它拼命的向着外面奔逃,终于来到了一个悬崖边上。   它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那一刻它想的是,宁可死去,都不做虎妖的食物。   悬崖下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它撞断了好几棵树,最后重重坠落在地上,浑身的骨头都碎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河边上,鲜血染红了地面和河水,冰冷沁入骨髓,它知道它就要死了。   就在它已经放弃希望,准备面对死亡的时候,忽然,它看到一个浅紫色的身影,慢慢的向它走了过来。   那个身影轻轻的将它抱起,它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一个人类女子。   但她和西荒域的任何人都不一样,雪暝见过这里的人类,那些人类面黄肌瘦,脏兮兮灰扑扑的,一个个弱小又丑陋,眼神浑浊又充满算计懦弱,甚至还不如它这种野兽。   但这个女子,她的面容这样的干净,眼睛清澈美丽,紫衣纤尘不染,即便走过泥泞的道路,也如同最干净的花朵,似是天上的神仙。   是雪暝从未见过的美。   女子望着它轻轻叹息,她的手指温暖又柔软,用伤药拂过它的断骨,又取来干净的露水喂它,眼神这样怜悯而温柔。   然后女子就离开了。   雪暝活了过来,为了养伤,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离开了这里,前往荒无人烟的雪山。   那里靠近阴阳交界之处,荒芜冷寂,妖兽都不屑于去那里,但却刚好适合身为孤狼的它。   它很快养好了伤势,却没有再离开雪山,而是留在了这里,一开始只是为了生存,后来却渐渐成了习惯,喜欢上这里的静谧,没有任何妖和人来打扰它。   这里成了雪暝的地盘。   偶尔有闯入这里的妖兽和人类,都被它杀死吃掉了,也许因为它比以前更强,渐渐的再也无人敢闯这里,这里成了妖兽与人类的禁地。   它不需要伙伴,也不需要族群,什么都不需要,这样就挺好的。   偶尔它也会想起那个人类女子。   但它再也没有见过她。   它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也许再也不会见到。   雪暝就这样在这里孤零零的住了几百年。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类小孩都送了进来。   小孩被绑着手和脚,那几个人类扔下他,很快就逃离了这里。   雪暝想了想,这应该是人类送给它的食物。   其实它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猎杀过了,大概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前,它就发现自己不用进食,也不会饿不会死,甚至只要呼吸天气灵气,都可以渐渐的变强,它的皮肤比山石还要坚硬,一爪子可以拍断一根大树……它早已不是那只弱小的,随时会沦为鱼肉的小狼了,就连进食都变的可有可无……   它知道妖兽和人类都害怕它。   但它从不在乎这些事。   只不过,那些人类为何要送食物给它?   雪暝默默的观察着那个小孩。   小孩长的十分的丑陋,比它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更丑,只不过雪暝倒不觉得如何,在它眼中,人类是另一个物种,它本也不会分辨人类的美与丑,在它眼中都大同小异。   一定要给美一个概念的话,就是那个曾救过它的女子,有着它心中所有关于美的想象。   至于这个小孩,丑到连它都能分辨出来,也算是一个另类了。   也许是太丑了,所以才被丢弃。   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一样,因为是一个异类,就被驱逐出了族群,自生自灭。   原来人类也一样。   会驱逐他们之间的异类。   甚至有时候比野兽还残忍。   他们明知这里有自己在,却还故意将小孩送来,显然是希望小孩死去。   雪暝默默看了很久,它不喜欢有人入侵自己的领地,更不需要别人给它送食物。   终于,它走了出去。   一步步来到小孩的面前。   一个奄奄一息,快要死的孩子,自己是杀了再扔,还是直接扔出去?   雪暝思索着。   就在这时,小孩开口了。   他小小的脸蛋,被冻的通红,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恐惧、害怕,反而十分的冷静平和,他用微弱的声音恳求:“你能不能从我的头吃起。”   雪暝见到过很多人类死前的哀求,见到过很多野兽垂死挣扎的一幕,但不论是人还是兽,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恐惧的。   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   也许是太过荒谬,让它觉得意外,雪暝凑过去,故意装出凶狠的模样,冷冷问:“为什么?”   小孩说:“这样不会痛太久。”   原来如此,但雪暝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害怕自己。   小孩说:“害怕的话,你就不会吃我了吗?”   雪暝说:“不会。”   小孩说:“害怕没有用,所以我不怕。”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做到却不容易,雪暝审视着对方。   一个被族群抛弃的可怜虫,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恳求一个野兽,从他的头部开始吃起……   雪暝视线扫过小孩瘦弱的身躯,露出讥诮的神色,忽的割断了绑着他的绳索,转身从这里离开。   虽然这食物肮脏、瘦小、丑陋,看起来就很难吃,但要是当年的话,它一定不会这么挑剔的。   不过现在,它早已过了饥不择食的时候了。   你很幸运,碰上了我不饿的时候。   小孩无处可去,留在了雪山上。   如果是别的闯入者,雪暝一定不会容忍,但这个毫无威胁,被抛弃的小孩子,它难得默许他留下。   对于雪暝来说,小孩的存在,和林中一只鸟儿,洞里的一只虫儿,没有多大的区别,只要不打扰它就行。   但小孩却想的很多,他大概害怕自己吃他,费尽心思的讨好自己。   有一天雪暝走出山洞,忽然发现前面的空地上,摆了整整齐齐一排果子。   雪暝懒洋洋的瞥了一眼,吃了几个,剩下的都一爪子踢开。   后来,它每天出门,都发现有果子静静摆放在洞口,且恰好是自己吃过的那几种。   再后来,它散步回来,会发现从未整理过的山洞,洞门口的杂草被清的一干二净。   再后来,它发现只要自己不在,再回来,自己的窝里会铺上干净柔软的树叶。   再后来……   小孩几乎从不出现在它眼前,却又似乎无处不在,小心翼翼的做他能做的事情。   如果雪暝想,它可以轻而易举抓住这只小虫,吃掉它,咬死他,但它没有这样做,而是任由小孩做着这些事,虽然它从不需要这些,但是奇怪的也并不讨厌。   虽然只是个弱小卑微的人类,但却是第一次,有人无微不至的尝试照顾它……   雪暝默许了这一切。   他一点点融入它的生活。   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   成为唯一活在它的领地,被它接纳容许的存在。   这样过了一年多。   这天,雪暝坐在雪地上晒太阳,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背部,忽然这时候,小孩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他战战兢兢的似乎很害怕,但却还是鼓起勇气,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来帮你,可以吗?”   雪暝神色冷冷的。   小孩小心翼翼凑过来,用他小小的手掌,轻轻拂过它的背部。   刚好是它没有挠到的地方。   雪暝眯了眯眼睛,冷锐的目光看着小孩,他应该观察很久了吧。   小孩很弱小,他纤细的手腕,还不如它一根牙齿粗,即便用尽全力,也伤害不了它丝毫,雪暝慢慢阖上眼睛,任由小孩靠近他。   自从那天之后,小孩开始时而出现。   若是刚好舒服了,它就懒得动,有时候挠的不对,轻了重了,就随便一爪子拍开,只不过它只是轻轻一拍,小孩就被打的吐血,半天都爬不起来,雪暝不耐烦极了,怎么这样的弱小?   但后来即便有做的不好,雪暝抬起爪子前,都会多想想,最后又放下了,这弱小的家伙根本不能拍,真是烦死了。   时间一年年过去。   小孩长成了少年。   在它的身边长大。   少年再也不会挠错地方,也不会那么害怕它了,他每天会采来果子,取来干净的露水,耐心帮它打扫山洞,铺上柔软的树叶,然后陪它在雪地晒太阳,耐心又温柔的抚摸它的毛发……   少年的存在,渐渐成为它生活的一部分。   两个被抛弃的异类,在孤寂冷清的雪山,相依为命。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年年过去。   雪暝以为它会和少年一起,永远在这里过下去的时候。   那个女子,再次出现在它面前。   女子还是和它记忆中一样的美,似乎时间未曾留下任何的痕迹,雪暝怔怔看着女子,它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一刻,它第一次感到了慌乱不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其实几百年前,它就可以化形了,但它不喜欢做人,也不觉得做人有什么好,所以从不化形,更喜欢自己原本的身体。   但为了不让女子不适,它难得的化作了人形。   女子告诉他,她要去往冥界忘川,问他如何通过这里。   雪暝皱起眉头,它知道前往冥界的入口,但那里十分危险,就连它靠近都会受伤,它不太希望女子去那里。   但女子却态度坚定。   雪暝想了想,决定陪女子一同前往,这样就算遇到危险,自己也能帮上一些忙。   女子没有拒绝它的陪同。   他们一起来到冥界的入口。   这时候雪暝听到动静,它回过头,发现少年追在它的身后,摔倒了,又爬起来,默默的跟着它,怎么都不放弃……   雪暝这才想起来。   还有一个小丑奴,被它忘在家里了。   不过冥界太危险,根本不是少年可以承受的,雪暝还要保护女子,也没有精力再去保护一个弱小的人类,它冷冷的让他回去。   但少年却怎么都不肯后退。   哪怕宁可死,都要跟着它。   雪暝觉得不耐烦极了,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跟着自己,就算跟来了,也不过是个累赘和麻烦。   少年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   雪暝便懒的管了,任由他跟着自己。   冰域荒原的阴寒之气,寒冷彻骨,女子身为修士,所以还好,雪暝皮粗肉厚,也不甚要紧,唯独那个人类少年,在这里冻的脸色发青,面无血色,仿佛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雪暝眼神讥诮冰冷,真是自不量力,都说了不要跟来了,这样不过是自寻死路。   它没有心思去管那个卑微的人类,专注的陪着女子前行。   偶尔的回头看一眼,那个它以为会掉队,会被落下的少年,却每次都艰难的跟了过来……   终于,他们来到了忘川的边上。   雪暝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女子一挥手,面前出现了一只小舟,她回头对它说:“忘川中尽皆怨鬼,会撕杀一切活物,你不要跟来了。”   雪暝却摇摇头,既然这么危险,它更不能离开。   它一定要陪她一起。   女子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雪暝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   而那个弱小的小奴隶,竟也不知死活的跟了上来。   果然他们一上船,河中的怨鬼闻到了血肉的味道,纷纷涌了过来,要将他们的小舟掀翻。   女子使出法术,雪暝化做原型,奋力厮杀。   这些怨鬼单独不算多强,但却无穷无尽,而越往忘川的深处去,怨鬼也变的越来越强,它们一拥而上,就连女子和雪暝都要支撑不住。   太危险了。   雪暝想要带着女子回到岸上,但是他们走的太深了,而怨鬼拉扯着小舟,不让他们靠岸,雪暝的身躯被怨鬼们撕咬,鲜血淋漓,它开始感到体力不支,难道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时,雪暝感到有人轻轻碰了它一下。   它回过头,对上少年丑陋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干净又明澈,他认真的一字字说:“你们会没事的。”   雪暝眼神冰冷又不耐。   少年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现在说这种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它正要回过头,却在这时,看到少年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无数怨鬼看到新鲜的血肉,一拥而上,少年浮在水中,望了他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小舟推向了岸边,而下一刻,他便被无数怨鬼吞噬淹没。   趁着这片刻功夫,女子拉着失神的雪暝,回到了岸上。   而雪暝只是怔怔的,看着重回平静的河面。   少年,消失了。   为什么?你坚持跟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么弱小,却还想要照顾我,保护我……   我根本不需要这些的。   更不需要你为我付出生命。   雪暝定定的看着眼前河水,可是它看了很久很久,河水都没有丝毫的动静,它开始变的很烦躁不安,在岸边来回的走动,终于,它尝试着将一只爪子放进河中,怨鬼立刻出现了,将它的前爪咬的鲜血淋漓。   女子拉住它,对它说:回去吧。   他们失败了。   死于忘川怨鬼的吞噬,不能转世不能轮回,那个少年已经不在了。   可是雪暝不想离开,它的小丑奴,还在河里面,他这么弱小……没有自己一定会死的。   他在等着它去救他。   十天之后,女子摇摇头,独自离开了。   雪暝一个人留在了忘川边上。   它很生气很不高兴,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谁允许你跳下去的,说了让你不要过来,为什么偏偏要跟过来?   自不量力。   雪暝很烦躁,它不相信它的小奴隶,就这样的死了,小奴隶这么顽强,即便被人丢弃,一路走过冰域荒原,这样都没有死,怎么现在,这样简单的就死了呢……你到底为什么,还不回来?难怪是在怪我,之前不要你了?   雪暝一次次的试图下忘川。   一开始只能在河边试探。   后来慢慢的可以进去,坚持一两秒。   再后来能坚持几分钟,一刻钟……   每次从河中回来,它都浑身伤痕,皮毛被一次次的撕烂,血淋淋的,可它就像不觉得般,一次次的又进入,一次次的寻找着……   但终归什么都找不到。   它的小奴隶,真的不会回来了。   它在忘川的边上,守了整整三年,然后离开了这里。   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小奴隶,死就死了吧,它根本不在意的。   雪暝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雪山。   也许是它离开的时间太久,这里竟被别的妖兽占据了。   是一群鬣狗妖。   那群鬣狗为了守护地盘,对它一拥而上,雪暝的心情更糟糕了,它将那群狗妖杀的一干二净,残忍的撕碎它们的尸体。   这是它的地盘,谁也不能夺去。   雪暝回到了久违的山洞。   又过上了以前那般清静的日子。   每日睡的昏昏沉沉。   但是它醒过来的时候,看不到面前摆放的果子。   散步回来的时候,旁边没有干净的露水。   居住的山洞灰尘越来越厚,没有人打扫清理,门口的杂草又长满了,又高又长,山洞里再也没有铺过柔软安静的树叶……   就连它趴在那里晒太阳,也没有一个小奴隶,温温柔柔的,轻轻抚摸它的毛发。   什么没有了。   雪暝之前不觉得小奴隶有多重要,他的存在悄无声息的,安安静静的,甚至不注意,都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雪暝一直觉得他可有可无。   可是现在它才发现,原来它的小奴隶,存在它世界的每一处。   即便不去注意,也都无法忽视。   雪暝总是睡着睡着突然惊醒,一回头,看不到伏在身边的小奴隶,它走遍雪山的每一个角落,也都没有了小奴隶的踪迹,然后它才想起来,它的小奴隶已经留在了忘川里。   为了救它。   再也没能回来。   这里又只剩下孤零零的它了。   它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样的冷寂,不需要伙伴不需要陪伴,但却在小奴隶离开之后,发现自己已习惯了小奴隶在身边,于是,便不能再接受这样的孤寂了。   它甚至会开始学会思考。   如果那一天,它没有离开这里,没有和女子去忘川,结果一定会不一样……   而在此之前,它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   雪暝每次在梦中,都会梦到小奴隶,梦到小奴隶对它笑,给它采来果子,帮它打扫山洞,陪它在雪地晒太阳……然后毅然决然的,跳下忘川离开了它……   雪暝感到十分的苦恼,甚至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这般……为何要总是梦到这一切。   它开始无法入眠。   而雪上上熟悉的一切,只会让它感到烦躁,煎熬。   它终于走下了雪山。   它想着,也许它只是缺个奴隶罢了,也许有了其他合心意的奴隶,就不会总是想着小奴隶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的妖怪,充满杀戮和血腥。   雪暝行走在西荒域,如果有人招惹它,它就统统杀掉,不管是人是妖,也许是因为在忘川的三年,它的身躯比以往更强大,任何妖兽和魔修都不是它的对手。   因为那些攻击对它而言,都不及忘川中怨鬼的万分之一,它感到不痛不痒。   渐渐的,那些妖兽和魔修只要见到它,都会远远的躲避,不靠近它方圆百里之内。   雪暝还在找小奴隶。   丑陋的人类小奴隶。   它找到很多丑陋的人类,但是那些人类除了丑,没有任何和小奴隶的相似之处,雪暝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觉得烦,于是又通通的杀掉。   它就这样游走了一百多年,有一次偶然,和一个叫白苍的魔修打了一架,那个魔修很厉害,他们打的两败俱伤。   那天之后,开始有妖兽投靠他,并且奉它为妖主。   它们为了讨好它,送来奇珍异宝和美食美人,把西荒域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奉到它的面前。   雪暝却只觉得不耐,它根本不需要这些。   它只想要小奴隶。   那些妖兽们绞尽脑汁,发现送的东西都被扔掉,后来终于开窍了,到处搜罗丑奴献给它。   雪暝难得多看了一眼,没有直接杀死扔出去,而是收下了那些丑奴,它一个个看着那些奴隶,但是不是的,都不是的,没有一个是它的小奴隶……   它再也找不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奴隶了。   雪暝再次回到了雪山,过上孤零零的日子。   没有人可以替代它的小奴隶。   小奴隶是独一无二的。   它要等他回来。   那些妖怪们不敢打扰它,于是在山下安营寨扎,每年都会搜罗一些丑奴献上,其他多余的事情也不再做了。   雪暝说了不要了,那些妖怪还是继续送,后来便也懒的说了,每次有丑奴上来,看不顺眼,就杀了扔出去。   除此以外,它就窝在山洞里睡觉。   睡着的时候,小奴隶会在梦中对它笑,温柔的抚摸着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雪暝每次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山洞,都会失望,但它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他们的家,它要在这里等它的小奴隶……   总有一天,小奴隶会回来。   它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回家。 第40章 冥界   随着他们的进入, 平静的忘川蓦地翻滚起来,无数怨鬼向他们涌来。   乔宣震惊的看着一同跳进来的巨狼。   你疯啦?!   为什么要跟着我跳?!   虽然不可否认雪暝很强,但它到底是个野兽啊,不会炼器也不会法术, 身上没半个法宝仙器……它只会硬抗啊!但这里可是忘川啊!   乔宣还记得五百年前, 他和雪暝来到这里, 傻狗被咬的惨兮兮血淋淋的样子。   若非如此, 他也不至于舍身跳忘川。   因为雪暝扛不住忘川的怨鬼。   乔宣非常的着急, 有点后悔自己仓促的决定, 虽然只是前世一段劫, 但是对于雪暝, 他着实没有太多爱恨,就是个狗子而已……你能恨到哪里去呢?狗不要你了难道你还要杀了它不成?   别说是只傻狗了, 就算是雪暝是个人, 乔宣也不至于这么看不开,他可不是江惟清那种蛇精病……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他从未想过要雪暝为他死。   过去没有, 现在也没有。   可是忘川的怨鬼太多了, 滔天巨浪翻涌过来,很快就将他们分开了。   水滴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护着乔宣顺着河水往下飘。   越往下河中的怨鬼越多越凶残,但不论多少怨鬼, 只要接触到白光,都会化作白雾被蒸发。   这玩意儿也太厉害了……   乔宣随波逐流。   几天几夜之后。   忽的被河水冲上了岸。   他脚踩着结实的暗红色土地, 身后的河水重新恢复平静,他知道他已经来到了冥界。   乔宣往身后看了看。   早已没有了雪暝的踪迹。   他抿抿唇。   雪暝当年虽然抵挡不住忘川怨鬼,但毕竟已经过去五百年了,现在的傻狗比当初强得多, 不但被奉为妖主,还能和白苍打架了……它已经不是当初的它了!所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吧……   等它找不到自己,自然就知道回去了。   不需要自己为他担心。   乔宣这样安慰自己,定定神,转头往前走去。   ………………   冥界实在太大了。   乔宣飞了将近一个月,才终于来到一个城镇。   亡魂们来到了冥界便有了实体,这里是亡者的国度,反而生者是外来者。   乔宣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容貌,行走在城镇中,这里和凡界的人间看起来没有多少不同,街道喧闹,有酒馆有青楼,吃喝笑闹的人到处都是,看起来倒是一派和睦繁华景象。   亡魂想要投胎转生,需要凡界有生灵诞生才行,若是子孙后代孝顺给力,年年烧够了纸钱,亡魂也能在冥界过上不错的日子,因此许多亡魂并不急着投胎,冥界滞留的亡魂数量不少。   毕竟真的去投胎了,也不知道下辈子是人是狗,随机性还是蛮强的……   乔宣来之前早有准备,身上备了不少纸钱,这里通货膨胀的厉害,好在他的纸钱够多。   他在一个客栈住了下来,叫了好酒好菜,但吃了一次后就不吃了。   这冥界的食物,他一个活人吃不出味道来,还是不浪费钱了。   为了方便自己寻找线索,乔宣将幻境中看到的镜子,用一张纸画了下来,见人就问,但大多数人都说没有见过。   如此过了十几日,还是没半点线索。   难道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要这样无功而返?   这天乔宣坐在城中最热闹的酒楼,点了一壶酒放在跟前,酒楼的大堂里有个说书的老头,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故事,绘声绘色的好不生动形象,大家都听的很投入。   乔宣一时无聊,也便跟着听。   讲的是一个才子佳人人鬼两隔的故事,十分的催人泪下,旁边听着的众鬼里,有不少多愁善感的女鬼,已经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客栈都阴风阵阵,十分可怕。   乔宣神色漠然。   身为一只历过七世情劫的鸟人,这些故事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无法引起共鸣。   老头得了不少的赏钱,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应大家要求,又开始讲起别的故事,声音抑扬顿挫:“你们可知道,轮回地宫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遗迹,如今早已不知主人是谁,但传说中,那地宫中有一面镜子,只要拿到那面镜子,就可以成为轮回地宫的主人……”   老头说到这里,被人客人打断了,客人好奇的道:“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镜子?再说了,那轮回地宫里面不是住着一个恶鬼吗?”   老头摇摇头,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昂首挺胸道:“我老张家代代相传的秘辛,要是你们都知道我还说什么?”   大家喧闹了一阵,笑骂几句,也就不再较真。   反正听故事嘛,管他是真是假呢,只要有趣就可以了。   乔宣眼睛眯了眯,也认真听了起来。   老头讲了约莫半个时辰,喝了口水,收起东西道:“今天就到这儿了,明天继续明天继续。”   说着便收拾东西,摇摇晃晃出了客栈。   乔宣默默跟了上去。   老头手中拎着钱袋子,在眼前晃了晃,笑的嘴巴咧起,忽的他脚步一顿,望着眼前的俊美少年,道:“这位小后生,可是有什么事?”   拦路的正是乔宣。   乔宣抬手行礼,客客气气道:“今天听了老先生的故事,觉得十分有趣,关于您说的那面地宫里的镜子,小生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一下。”   老头小眼睛眯起,摇头晃脑:“老头只负责讲故事,说的都是瞎编的,问我可是问错人咯。”   乔宣刷的一下,拿出厚厚一叠纸钱,微微一笑:“没关系,老先生若有时间,编个故事我听听,不知道行不行?”   老头直直看着乔宣手中的钱,片刻之后,眼神一凝,一本正经道:“小公子如此有诚意,那老头我就专门给您讲个故事吧。”   乔宣道:“请。”   两人来到了一旁的酒楼。   乔宣专门叫了一个包间,又给老头点了一壶酒和几个下酒菜,然后便洗耳恭听。   老头望着面前好酒好菜,再摸摸口袋里的钱,脸上皱褶笑成了一朵花,呵呵的道:“关于这个镜子啊……   那就要说到轮回地宫了……   据说这轮回地宫,存在的时间和冥界的存在一样久,没有人知道地宫什么时候在的,没有人知道地宫是由谁打造的……   但任何想要往生的亡魂,都需要前往轮回地宫,通过地宫中的轮回池,才能重新回到凡界投胎……   总之它就一直在那里。   如今开放的轮回池,其实只是地宫的很小一部分,用以维持冥界的运转,但这里面其实大有乾坤啊……”   乔宣眼神微动,道:“怎么一个大有乾坤?”   老头神神秘秘的道:“我们老张家,可是在冥界活了很多很多年了,你要知道,冥界除了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老百姓,可是有很多的凶灵恶鬼的,据说那轮回地宫里面有至宝,得到了就可以长生不死,让恶鬼变的十分的强大,所以那些强大的凶灵恶鬼,都会试图去闯那座地宫……”   乔宣:“哦?”   老头摸摸自己的胡须,唏嘘一声道:“我们老张家,当年也出了一个凶狠的恶鬼,试图闯那轮回地宫,但是失败了,他回来之后不到一日就消散了,临死前告诉我们,地宫里有一面神秘的镜子,只要得到镜子的承认,就可以成为地宫的主人,执掌整个冥界!这可是我们老张家密不外传的秘辛,今日也是看小公子投缘,这才说与你听的。”   乔宣:“您不是说编故事吗?”   老头:“……”   片刻后,老头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的道:“你到底还听不听?”   乔宣讪笑一声:“听听听。”   老头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总之呢,地宫之中是有一面镜子,但到底有个什么作用,是不是真的得到镜子,就能成为冥界之主我也不确定。”   乔宣沉思片刻,拿出自己的画,问:“那个镜子,是这个样子吗?”   老头看了半晌,复杂的看着乔宣,道:“是的。”   乔宣有些兴奋,总算有点眉目了,他又问:“那轮回地宫怎么走?”   老头这回没有立刻回答。   乔宣以为是钱没给够,又拿出一大叠纸钱,道:“辛苦老先生了,这是问路钱。”   老头定定看着钱,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有拿,而是认真的说:“老头儿我是爱钱,但这不是问路钱,是你的送命钱,这缺德的事我不能做,否则下辈子要进畜生道。”   乔宣神色一凛,“老先生何出此言?”   老头叹了口气:“我们这冥界,已经有一万多年,没有恶鬼去闯那轮回地宫了,你可知道为何?”   乔宣摇摇头。   老头缓缓道:“因为轮回地宫里面,有个恶鬼……”   他说到这里,眼底露出恐惧之色,缓缓道:“那是唯一一个,从忘川里面走出来的恶鬼,自从他去了轮回地宫,从此再无其他恶鬼敢靠近分毫……”   “你若要去地宫寻镜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老头道:“小公子活的好好的,千里迢迢来此,总不会是来送死的吧?”   乔宣眼神一变。   老头耷拉着眼皮,神色不变:“老头我好歹也在冥界住了几百年,不至于连死人活人都分辨不出来。”   乔宣神色郑重,再无半分轻视,恭恭敬敬道:“我既然来了这里,想必老先生也知道,这一路不容易,定然不会就此回去,还请老先生坦言相告……”   老头摇头叹息:“都说了有恶鬼了,那恶鬼吃人不吐骨头,你去了也是送死,何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呢……况且,就算没有那恶鬼,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一个鬼,能得到地宫里的镜子……”   乔宣道:“还请老先生指个路。”   老头看了他半晌,似乎十分无奈,终于道:“你若真要去,何必还问什么路?顺着人多的地方,一直往前走就是,想要排队投生的亡魂,可是多得是啊……”   乔宣一怔,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把纸钱往前一推,笑道:“老先生该说的都说了,是我执意要去,与您无关,所以就算有什么事,这孽果也应不到您的头上,这问路钱您且安心收下。”   说罢拱拱手,从这里走了出去。   老头望着桌上的纸钱,这回没客气的收下,一边数钱一边喃喃自语:“最近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个的大活人都赶着去送死,前几天那漂亮女娃子也是,没事就问怎么去轮回地宫……”   ………………   乔宣走出酒楼,若有所思。   听那老头所言,镜子应该就在轮回地宫,但那里有个很厉害的恶鬼,还是从忘川中走出来的……   如果这是真的,确实不容小觑,要知道亡魂入了忘川,一旦被同化为怨鬼,就会永生永世在忘川沉沦,不可能再出来的……   不论如何,这轮回地宫显然不简单,自己是势必要去一趟的。   乔宣在城中问了一下路,来到了另一侧城门边上,看到城门的出口处,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队,延伸到城外的大地,乔宣被这一幕震撼了下,这排队投胎的人也太多了吧!   他忽然想起那句骂人的话:你上赶着去投胎吗?   这要投胎还挺不容易的,乔宣想。   还好自己不是去投胎的,不用排队,他眯起眼睛,正准备出城,忽然视线扫过前方,连忙闪身躲避到了人群里!   一头浑身是血的巨狼,慢慢的行走在街道上。   它漂亮柔顺的毛发沾着大片鲜红,有些地方似乎被啃烂了,露出长长短短的毛茬,暗金色的瞳孔神色幽冷,浑身散发这凶戾之气……所到之处所有亡魂都恐惧的退避开来。   乔宣躲在人群中,看着看着……忽的有点心疼。   不是别的,他看不得这么漂亮的皮毛被咬成这样,视觉冲击性太大了,好像看到了虐狗现场,真的是不能忍啊!   而且他没有想到,雪暝不但没回去,竟还追到了这里。   何必呢?   这傻狗当初追着若华出生入死,现在又追着自己入忘川,本来就不够聪明了,还总是傻傻的去送死。   这样竟然都能活到现在……   大概是傻狗有傻福吧。   乔宣眼神微微变化,抿着唇,忍住了出去的冲动。   他和雪暝的一切恩怨,上辈子就两清了,自己要去的轮回地宫,只会比忘川更危险,没有道理带着傻狗一起闯。   他狠心转过身,就要悄悄溜走……   这时巨狼忽然低头在地上嗅了嗅,倏的如同一道飓风,猛地撞开了路上亡魂,站在了乔宣的面前!   乔宣:…… 第41章 地宫   乔宣站在那里, 看着面前浑身浴血,眼神凶戾的巨狼,忽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刚意识到——他已经没有易容了!   糟糕……   虽然自己一口一个傻狗,但那只是对雪暝傻傻为若华送命的事有感而发而已……他可从没把雪暝当成过真正的狗, 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 凶残冷漠、开了灵智的大妖啊!   西荒域的妖兽们能和魔修分庭抗礼, 哪有那么多傻子啊?雪暝只是天生性格冷漠, 它是个不合群的孤狼, 思考方式也和人类不同……但并不是智商真有缺陷啊!   所以, 它肯定发现自己欺骗它了。   一只凶狠残忍的大妖, 杀人比吃饭喝水还正常, 发现手下送它的奴隶有问题,然后欺骗它逃走了会怎样做?   乔宣背脊都绷紧了, 头皮发麻……   这时候, 撸狗的技巧还有用吗?T T   自己为什么要急着解除易容?没解除易容他现在还能扯一扯!   要不还是逃命吧……?   雪暝看着面前的俊美少年,少年模样和之前完全不同, 但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它不可能认错人,所以, 这个人类一直在骗自己。   但它并不是很意外,之前在温泉的时候, 它就怀疑过了,它不在乎他是不是骗自己……   它只想要它的小奴隶。   少年和它的小奴隶一样, 会帮它收拾山洞,行走的步态和打扫的动作,甚至连抚摸它的力度角度,都和它的小奴隶完全一样……哪怕容貌气味和小奴隶不同, 但它就是本能的觉得,他是它等了很久的小奴隶……   而当它看着他再次跳下忘川,雪暝再也不曾怀疑这一点。   它的小奴隶真的回来了。   但是,你为什么要离开呢?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了好久好久……   雪暝望着少年戒备的模样,眼中浮现委屈和失落之色。   以前的小奴隶,打都打不跑,赶都赶不走,哪怕明知自己这样弱小,却还不要命的跟着它入忘川,怎么都甩不开丢不掉,可是现在他却宁可欺骗自己,也要从自己的身边逃离……   以前的小奴隶,即便十分害怕自己,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小心翼翼的靠近自己,费尽心思的照顾自己,耐心温柔的陪伴自己,可是现在哪怕自己受伤了,他也能视而不见的离开……   原来,你不是不能回来。   你只是不要我了。   是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好么?是因为我曾经把你丢下么?   我再也不会了。   你想要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更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别再离开我……   巨狼上前一步。   乔宣后退一步。   就在乔宣神经绷紧到极限,捏着水滴准备逃的时候,巨狼眼中戾气陡然散去,神色忽的变的低落下来,它张开嘴,发出沉闷低沉的声音:“别走,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乔宣:“……”   不知道为什么,乔宣竟从那暗金色的瞳孔里,看出了一丝丝委屈的颜色,这……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展开啊?!!!   这傻狗该不是认出自己了吧?难道这就是野兽的直觉吗……   可是,就算它真的认出自己了,又如何解释它现在的行为呢?   当初自己可是陪伴它十年,对雪暝的冷漠再熟悉不过,它本质上就是个野兽,也不会把人类当同类……自己不过是个还算顺眼,又能伺候它的小奴隶而已,说不要就不要了,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过。   像雪暝这样的大妖,普通人类在它眼中,就是食物和奴隶……   自己也不例外。   可是现在,哪怕明知自己欺骗它了,却还是向自己低了头,就和它跟着自己跳忘川一样……为什么?   乔宣一时间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难不成自己死了,它就再找不到合心意的奴隶了?自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巨狼默默的站在那里,没再靠近,似乎担心把少年吓走。   危机散去,乔宣缓缓吁出一口气,他挠了挠脑袋,悄悄瞅了眼神色低落,耷拉着毛绒绒脑袋,看起来惨兮兮又可怜的巨狼……   真的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子……   乔宣简直服了自己了!他是疯了才会这样想,谁敢真把雪暝当狗啊!这可是能和白苍打架的妖兽啊……   他绝不会有这种不自量力的荒谬想法的!   但是他看着巨狼浑身浴血的模样,看着它被撕烂的皮毛,即便明知,这是个一口就能咬死自己的凶兽,还是难得的心软片刻,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摸了摸狼身,迟疑片刻道:“你受伤了。”   被忘川怨鬼撕咬的痛,他是亲身体会过的,现在回想起来,只庆幸自己那一世足够弱,所以死的很快,要是再多会儿那就是噩梦。   你为什么也要跳下来?   很痛的吧……   巨狼乖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面前小小人类,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了它的身上……好像有一瞬间,又回到了曾经在雪山上,它的小奴隶,也是会这样小心翼翼的靠近它……   你终于,愿意关心我了吗?   巨狼眼神有些动容,它不想小奴隶担心,尾巴摇了摇,哑声开口道:“我没事,皮肉伤。”   忘川的怨鬼是很厉害,但它下了很多次忘川,早就不再怕了……   它可以保护小奴隶,不需要小奴隶再为它送死了。   巨狼说完这些,见小奴隶神色忧虑,眼神复杂,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又有些局促不安,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太凶了,太可怕了?会不会吓到小奴隶?所以他看到自己就跑?   可是这里也没地方可以清洗……   它也不想这个样子……   乔宣定定看着巨狼,许久,吁出一口气。   看来是他想多了。   试图以人类的思维去揣度雪暝……   但雪暝到底不是人类,它不在乎自己骗了它,也不在乎自己逃走……甚至还在担心自己害怕它……   也是直到此刻,乔宣才终于完全放下心。   雪暝不会伤害自己的。   乔宣也就不打算跑了,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哪能不管不顾呢?这傻狗当初就不会照顾自己,受了伤就等着自己好,无非是仗着自己皮粗肉厚又能抗,它无所谓,但乔宣这个铲屎官他看不过去啊!   乔宣放宽了心。   他当即捏了一个御水决,哗哗就帮傻狗洗了个澡,又施法把它的毛烘干了,这才看清楚雪暝身上的伤口,虽有很多,但确实并不深,只是血液沾染看起来分外可怖,应该没多久就能好了,让乔宣觉得分外可惜的是,手感那么好又漂亮的毛毛,被咬的到处都是毛茬,摸起来都有些扎手了,真是看着就心疼的不得了,要长好需要不少的时间吧……   乔宣操作的时候,雪暝一直乖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恐有丝毫惊吓到少年……   它心里其实有些忐忑。   小奴隶真的变了好多。   他现在这么的好看了,肯定很多人喜欢,而且这么的厉害,经过忘川也能毫发无伤,比自己还强,肯定也不需要自己保护了,自己没有用处了,小奴隶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吗……   当初自己不懂这些,没能照顾好小奴隶,随意的将他丢弃,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以前自己不知道他有多重要……   现在它终于等到小奴隶回来了,可是小奴隶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乔宣撸撸狗头,发现这傻狗真是比以前乖多了,以前他还是丑奴的时候,是不敢这样放肆的撸狗的,万一撸不好挨踢了他可受不住。   只不过撸着撸着,发现傻狗气息忽的更低落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一副又委屈又自责又失落的模样……   乔宣:……   抱歉,他真的是猜不出傻狗在想啥。   狗子你变了。   你现在是一只多愁善感的狗了,没有以前的高冷无情炫酷了。   乔宣幽幽叹了口气。   他对雪暝道:“我要去轮回地宫,你回去吧。”   巨狼立刻就急了,站起来围着他打转,低头轻轻蹭了蹭他,声音沉闷闷的:“我很厉害,可以帮忙。”   乔宣十分无奈,我当然知道你想帮忙啊,可我就是不想你帮忙,才这样说的……   如今你我早已毫无瓜葛,让你陪我冒险才不合适。   “回去吧,等我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再回去找你。”乔宣爱怜的摸摸狗头。   巨狼一口咬住他的袖子,想了想,乔宣可以斩断袖子,不保险,于是嗷呜一口含住乔宣的手,一副你不带着我,我就不松开的样子!不过它记得用舌头小心垫着,不会真的咬伤乔宣的手的……   乔宣:……傻狗不好忽悠了。   一人一狼就这样开始对峙。   旁边的亡魂们远远的围观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乔宣眼睛都瞪累了,手都被含麻了,但巨狼依旧纹丝不动……   乔宣脑门发疼,甩是甩不掉了,但他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可能为了雪暝回去的。   许久,乔宣叹了口气,道:“跟着我也可以,但你记得保护好自己,我不需要你担心。”   巨狼迟疑片刻,但还是点点头。   小奴隶总算松了口,自己要是不答应,他肯定又要跑了。   巨狼伏在地上,示意乔宣上来,道:“我背你。”   乔宣这回没再客气,直接爬上巨狼的背,顺着无尽的长队,向着外面飞奔而去。   这一路有雪暝驮着,乔宣轻松很多,心中不由感慨……谁能想得到会有今天呢?这傻狗竟然也愿意给人当坐骑了……   野兽的想法,果然不是他能琢磨的。   虽然他本体是鸟,但思维还是人啊!   ………………   十几日之后。   他们来到了一座恢弘的黑色宫殿下方。   这宫殿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不再光鲜靓丽,覆着厚厚的历史尘埃,外表有不少破损的地方,而且整座宫殿,是倾斜着插在大地上,仿佛曾经有一场巨大的灾难,倾覆了一切,而这里只是遗留下来的颓败遗迹……   乔宣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在南樾国,看到的那个被埋葬在地底下的,几乎被时间彻底抹去的东乾圣尊遗迹。   果然,二者是有关系的吧。   所以那一幕幻境,才会指引自己来这里……   宫殿的正中央有一扇门是开着的,无数亡魂都排队缓慢的走入门中,这里应该就是老头说的轮回池所在。   他们不是去投胎的,又是生灵,自然不能走那扇门。   巨狼看着面前的宫殿,虽然这座宫殿看起来安安静静,但它就是本能的觉得危险,不想靠近,不想小奴隶去这里面冒险,只是自己就算说的话他也不会听……巨狼有些烦躁的转了转,要不要强行带走小奴隶呢……   但如果自己那样做,小奴隶肯定会怪它,再也不会原谅它了。   它最后什么都没说。   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乔宣慢慢围着宫殿转了一圈,最终站在一个狭窄的入口处,这里并非是门户,而是一道破损的裂缝,如果这座宫殿早已无人维护,这里应该没有禁制和陷阱,比从门窗走要安全一些……   他随手一扔,将一个石子儿丢了进去,没有半点反应。   就这里吧!   不过这缝隙有些狭窄,巨狼这样是进不去的。   雪暝也意识到了,它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白发金眸的少年,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眼神沉沉的还有些别扭。   它不太喜欢作为人形的模样,很不习惯很不舒服,打起架来也束手束脚的,所以几乎从不化作人形,但如今要闯地宫的话,还是这样跟着小奴隶比较方便。   雪暝的人形,乔宣不是第一次见了。   上一次还是五百年前,若华来的时候……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还是有些感慨,谁能想到那么凶残的巨狼,人形其实是个俊俏少年呢?   它要是一直是这个人形,自己也不至于那么怕……   乔宣轻咳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   发现白发少年紧紧跟着他身后,它一开始似乎很不习惯,走路同手同脚的,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身手变的矫捷了许多。   乔宣:……这傻狗看来是真没再做过人了。   雪暝:……做人真的好烦,但为了小奴隶,我可以忍一忍。   他们沿着缝隙进去,发现眼前是一个长长的走道,走道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浓重的阴寒之气,让这里令人骨头生寒。   老头说过,这里面有个十分恐怖的恶鬼,所以从无其他恶鬼敢进入这里。   乔宣不敢大意,走的很慢。   这些廊道是纵横交错的,他走了很久,发现一直在走廊里,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走着走着,乔宣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掐了一个法决,一道白焰飞向墙壁,但白焰一接触墙壁就熄灭了,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里应该是个困阵,但这墙壁到底是什么材质打造的,连自己的法术都完全无效……   砰的一声巨响。   乔宣回过头。   白发少年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黑色墙壁被砸出一个很大的坑……   但这个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很快便恢复的看不出丝毫异样,好似这个宫殿在自我愈合一般……   雪暝看着自己的拳头,眉头皱起:“如果这个墙壁,足够厚,恢复的比我的速度更快,那就打不穿。”这可有点棘手啊……   乔宣沉思片刻,道:“我们再找找路……”   他话音未落,忽的听到,前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由得毛骨悚然,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前方,雪暝也眼神一凛,冷冷的看着通道前方。   片刻之后,一个紫衣女子,缓缓出现在这里。   乔宣露出惊讶之色,若华竟然也在这里!但转念一想并不奇怪,若华如此执着的来冥界,恐怕目的地也是这里吧……   但她又是为何而来?   若华也看到了乔宣和雪暝,眼神有些讶异,然后定定看着乔宣,语调意味深长:“原来是小友。”   乔宣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毕竟当初因为自己,华澜和宓芸还打了一架呢……   若华心思剔透如冰雪,定然已经猜到了,那个丑奴是自己伪装的,乔宣坦然承认,歉意的行礼道:“若华神女,之前不便相认,还请见谅。”   若华漆黑的眸子望着乔宣,眸中波光粼动,似乎觉得他十分有意思,片刻后,微微一笑,半句不提乔宣之前的事,也不问乔宣为何来此,声音柔和:“我比你们早来几日,也被困在这个走道里,你们可有些眉目了?”   雪暝默默站在一旁,没搭腔,当初自己和若华离开,把小奴隶给丢下了,因此不想让小奴隶不快。   乔宣若有所思,也客气的笑道:“没有,我们刚来不过一日。”   若华点点头:“那不如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乔宣欣然应允。   三人一起默默行走着。   乔宣落后半步,看着前方女子的身影,眼睛眯了眯,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所以……你也是为了镜子来的吗?   那镜子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让你如此的执着?   乔宣一边走一边思索,忽的,他感到眼前恍惚了一下,漆黑的廊道尽头,似乎有一缕黑色的火苗,闪了一下。   他脚步一顿。   雪暝立刻看向他,金眸锐利,声音关切:“怎么了?”   乔宣顿了顿:“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雪暝摇摇头,他们走了很久了,可是一直在打转,什么都没发现。   乔宣眉心蹙起,可是他却分明看到火苗了,难道只有自己看得到?   前面又是一个岔路口。   若华停下了脚步,似在考虑往哪边走。   乔宣看向漆黑的廊道,忽的其中一个廊道深处,那火苗又闪烁了一下,他立刻上前一步,回头道:“走这条。”   然而这一回头,顿时冷汗下来了,浑身僵硬。   身后是漆黑的墙壁,雪暝和若华都不见了。   他立刻转头看向前方,幽深的廊道不见了,眼前是一个宽阔的大殿!   而大殿的正上方,正悬挂着一面镜子! 第42章 第六个前任   乔宣看着前方悬挂的镜子, 不知为何,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泛起,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吗?   而且为什么只有自己过来了?雪暝和若华呢?   乔宣深吸一口气。   给自己打打气。   不论如何,既然来了, 看看就知怎么回事了。   他想起当时在东乾圣尊的遗迹里看到的幻境, 里面有自己还有师父, 还有最后那一幕, 河流尽头的镜子, 仿佛指引着自己来到这里……这面镜子既然出现在轮回地宫, 是不是可以看到过去的事情呢?比如前世今生什么的?   乔宣上前一步, 却忽的发现, 脚上踩了一张纸。   他这才发现空旷的大殿地上,满满凌乱的都是画着画的宣纸, 乔宣拿起一张一看, 顿时表情凝固在脸上,这纸上画着的竟然是自己!   但不是他现在的模样, 而是他第五世历劫时的模样。   为什么?   怎么可能?   难道这里也和自己的劫数有关吗?   乔宣转头看向四周, 不由得浑身发麻……   原来这大殿地上的纸,画的全部都是自己!   危险的预感爬上背脊, 乔宣僵硬的转过头,便看到大殿的阴影中, 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的眼眸和头发都是红色的,如同干涸很久了的血液, 他的皮肤苍白如同纸张,看向他的目光空洞木然,却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恐惧之意。   乔宣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就是老头口中那个——忘川里走出来的恶鬼。   男人木然的视线看着他, 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一潭无尽的死水……   乔宣一动也不敢动,冷汗流下来,脑子却转的飞快。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画,是这个男人画的吗?可这男人和夜司罗的容貌并不同……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华澜不也改变了容貌么,他是夜司罗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有一点说不通——老头说过,这恶鬼已经来到这里一万多年了!   可自己历劫的时间,一共也才一千年,第五世更是四百年前。   时间对不上啊!   从时间上看,这个人不可能是夜司罗。   但自己没有其他办法了,必须试探一下,否则只能逃命了!尽管男人没有表情,一言不发,但乔宣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甚至比之前面对白苍、雪暝还要危险的多!   乔宣瞬间就作出了决定,他眼神一沉,在男人动手前先开口了。   他拿着手中的画,问:“你为什么要画他?”   男人向他走近的脚步一顿。   暗红色的空洞双眸中,缓缓浮现一丝疑惑,他开口,发出沙哑生硬的声音:“你,认识他?”   乔宣定定看着男人的面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他浑身神经都绷紧了,一字字开口:“是的,难道你不认识吗?这不是你画的吗?”   男人面无表情,机械般的回答:“不认识,我画的。”   乔宣越发觉得荒谬,他追问道:“既然是你画的,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个问题问住了男人,他终于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认真的思考,许久,缓慢的开口:“我忘了。”   忘了?   乔宣抿唇思索,如果是别人这样说乔宣不会轻易信的,但他看着眼前木然的男人,看着他几乎没有波动的暗红双眼,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倒是有些信了……   乔宣若无其事的道:“忘了也不要紧,你不是有镜子吗?难道不能自己看?”   男人定定看着他,神色依旧木然,说:“那个镜子,什么也看不到,你,说完了吗?”   什么也看不到?   乔宣心中霍然一惊,他刚才那样说,是故意试探男人,因为镜子就在这里,可见早就被他拿到了,他却说什么都看不到?难道自己找错地方了?这个镜子没卵用?   他看着男人上前一步,似乎要结束交谈的意思……   神色一凛,浑身发冷,连忙开口:“等等,我可以告诉你,画中人是谁!”   这句话,似乎终于令男人产生兴趣,他再次停下脚步,幽暗的血红双眸,定定看着乔宣,仿佛幽冥深渊。   乔宣深吸一口气,“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男人缓缓的,点点头。   乔宣问:“四百年前,你在哪里?”   男人道:“这里。”   乔宣直视着男人的双眸,男人也看着他,乔宣心中疑惑却越来越多,男人应该没有说谎,难道他真的不是夜司罗吗……   那他为什么要画自己?   饶是乔宣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斟酌着该如何编故事的时候,忽的悬挂的镜子中,黑色火苗又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吸力浮现,整个大殿中出现了一个漩涡,满地的纸张都飞了起来,乔宣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吸入了镜子之中!   靠!他还没想到怎么脱身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整个大殿恢复了寂静。   乔宣、男人、画,全都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   乔宣被卷入了镜子中,仿佛置身一个虚无空间,而前尘往事,如同电影一般,一幕幕飞快掠过。   他就像个旁观者般,目睹着时光的流逝。   然后他又看到了,自己的第五世劫。   乔宣的第五世,在400年前,名为乔嘉玉。   那一世他出生在东崇州宁山府,是一个修仙家族的小少爷,东崇州虽然是修行圣地,但除了有五大宗门和无数仙宗,还有很多小门小派和小家族。   亭阳山庄位于宁山府,地处东崇州边缘,他是庄主乔晁的小儿子。   在东崇州,亭阳山庄这样的修仙家族多不胜数,虽不能和归元剑宗这样的仙门相比,但在当地也是颇有威望的一个家族,乔家夫妇对小儿子宠爱万分,乔嘉玉还有个大哥,也对乔嘉玉十分的关照疼爱,乔嘉玉从小便在锦衣玉食和宠爱中长大。   他的父亲豪爽大气,乐善好施,母亲温柔美丽,菩萨心肠,所以当地的人们都很敬重乔家。   乔嘉玉也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经常会出去玩耍,有一次和朋友们踏青回来,意外碰到了一个受伤的青年。   青年倒在他家不远处,身受重伤,浑身浴血,奄奄一息。   乔嘉玉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将青年带了回家,为他延医问药耐心照顾,这才知道青年名叫夜司罗,因为遇到修魔者受了伤,亲人朋友都死了,如今他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又感谢乔嘉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希望能留在乔家为奴为仆,以谢恩情。   乔嘉玉救人不求回报,再说乔家又不缺奴仆,但他怜悯夜司罗的遭遇,见他伤也没好,又如何能忍心将他驱赶出去呢,于是让他安心在山庄住下。   这段时间,乔嘉玉经常过去看望,嘘寒问暖,渐渐的两人就成了朋友。   两个月后,夜司罗伤势恢复的差不多,担心乔庄主不允许自己留下。   乔嘉玉连忙拍着胸口保证,有我在谁也不能赶你走。   乔晁得知宝贝小儿子捡了个人回来,有些无奈,乔嘉玉从小便是个跳脱的性子,平时捡些小猫小狗也就罢了,现在就连陌生人都随便往家里捡,他本不欲留下夜司罗,但奈何乔嘉玉又是撒娇又是哀求,既然儿子喜欢,便让这个人留着陪陪他也不错。   夜司罗虽然是个散修,但修为根基其实很不错,他表示钦佩乔庄主仁义,愿意留在这里为乔庄主效劳。   因为夜司罗能干可靠,很快便在亭阳山庄站稳了脚跟,还得到了乔晁的赏识。   乔嘉玉是个不管事儿的性子,不过夜司罗能融入乔家,他还是替夜司罗感到高兴的,这样夜司罗就可以安心留下了……他心中还有个小小的不敢说出的念想,他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了。   会因为他的靠近,而心跳加快。   会因为他不在家,而心中失落。   乔嘉玉到底有些羞涩,不好意思说出心思,若是夜司罗不喜欢自己,岂非有挟恩图报的嫌疑……因为心中有事,那段时间便有些回避夜司罗,日日和朋友在外面玩到深夜,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忽然有一天晚上被堵住了。   冷峻青年站在他的门口,月色落在他的身上。   乔嘉玉有些不自在,说:你怎么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夜司罗直视他,问:为什么回避我?   这让乔嘉玉怎么说?他总不能说,我喜欢上你了吧……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夜司罗目光锐利看着他,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我喜欢你。   乔嘉玉怔怔看着对方。   那一瞬间,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纠结迟疑,全都化作一滩水,只剩下暖热流过心中。   原来,你是为了我留下来的?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两情相悦更美好。   乔嘉玉性格敢爱敢恨,既然确认了彼此的心意,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于是和父母坦白自己和夜司罗的感情,希望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乔晁虽然留下了夜司罗,对他也算倚重信任,但对于将小儿子交给他,还是心存顾虑。   乔夫人最是疼爱小儿子,舍不得他有半点不高兴,虽然没想到小儿子会喜欢上男人,但也不忍心阻挠。   乔嘉玉感谢父母的理解,高兴的回去告诉夜司罗,他们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两人相依相偎,夜司罗对他说:我很庆幸,那天遇见了你。   乔嘉玉望着青年深情双眸,心中想的是,我也一样。   因为夜司罗是乔嘉玉喜欢的人,乔晁开始重点培养观察夜司罗,让他作为自己长子的左臂右膀,日后有能力照顾保护乔嘉玉。   乔嘉玉的大哥也很宠弟弟,因为乔嘉玉的缘故,把夜司罗当做至交好友。   夜司罗也不负所望,做的很好,一年过去,终于得到了乔家的承认。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意外的发生。   乔家在宁山府有一批绸缎生意,这些年一直经营的顺风顺水,这次乔嘉玉的大哥亲自负责运货,却意外遇到了魔修的袭击,整个车队的人都死的干干净净,唯独乔嘉玉的大哥一个人重伤逃回。 第43章 决绝   乔嘉玉的大哥虽然逃了回来, 侥幸得了一条命,但却因灵识受损,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   大夫说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件事让乔家备受打击。   乔嘉玉难过非常。   从小大哥就对他十分关照, 每次出去办事回来, 都会给他带手信,自己只要喜欢什么, 大哥都会不辞劳苦的给他找来, 大哥是除爹娘外对他最好的人……这是他最仰慕最喜欢的大哥, 如今却沉睡在床上醒不过来。   大哥这么好, 乔嘉玉不明白为何这样的灾难,会发生在温文尔雅的大哥身上。   东崇州和妖魔横行的西荒域不同, 这里崇尚的是仙道, 修魔不但会被唾弃,还会面临正道修士的绞杀, 所以这里魔修很少,即便有也都小心藏匿, 平日里几乎是见不到魔修的……这些魔修是哪里来的?   因为大哥出了事, 乔嘉玉闷闷不乐, 日日守在大哥的身边。   夜司罗安慰失落的乔嘉玉,抱着他说:别难过,有我在, 以后我会照顾你。   青年语气这样的认真,他的怀抱这样的温暖。   乔嘉玉无法不难过,没有人能替代大哥,但是青年给予他的温暖,他同样无法拒绝, 至少在他这样无助难过的时候,还有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乔嘉玉紧紧回抱夜司罗,说: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千万不要受伤了。   我已不能接受其他心爱之人,再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因为长子出了事,乔晁越发倚重夜司罗,将很多原本长子掌管的生意,都交给夜司罗来管理,夜司罗也不负所望做的很好,一年过去,夜司罗已成为乔晁的左臂右膀,乔晁甚至考虑自己百年之后,将小儿子和乔家一起交到夜司罗的手上。   虽然大儿子一直没能醒过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阴影还是渐渐淡去了一些。   就在大家已经放松警惕的时候,危险却悄无声息而至,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下来,一时间乔家所有的生意都受到了打击,乔晁的心腹手下也都损失惨重,似乎有人了解乔家的一切,而出手快准狠不给他留丝毫余地!   乔晁怀疑身边出了内奸。   乔嘉玉想要帮忙,但父亲却严词拒绝了他,让他不要掺和这些事情。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哥又昏迷不醒,他也想为家里做些事,为何父亲要拒绝?他和夜司罗说了这件事,谁知夜司罗也是这般说,让他不要担心,有他在,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但乔嘉玉却莫名觉得,他们似乎在刻意的回避他,不想他知道什么……   眨眼一个多月过去。   这天乔嘉玉待在家里。   忽的门口闯进来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他的心猛的提了起来,一手拿剑就要出手的时候,却认出受伤的人是夜司罗。   乔嘉玉连忙扔掉剑,将夜司罗搀扶进了屋子里,一边拿伤药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青年伤的不算很重,但也不轻,腰侧被重重刺了一剑,血肉外翻,乔嘉玉处理伤口的时候,手都微微颤抖,心疼的不得了。   刚刚处理完,外面忽的响起一阵喧哗,似乎很多人涌了进来。   乔嘉玉焦急不已,还以为敌人杀到家里来了,谁知外面响起的竟是父亲的声音,他错愕不已,正要推门而出,却被夜司罗一把制住,紧紧扣在了怀里。   青年面容冷峻深邃,幽黑的双眼,带着一丝诡异的冷色,在他耳边道:“别动,不然杀了你。”   这是他如此熟悉的声音,然而此刻又如此的陌生。   夜司罗拿过绳子,将乔嘉玉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然后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乔晁看到这一幕,怒不可遏。   夜司罗的剑泛着冰冷寒意,令乔嘉玉浑身发冷,夜司罗讥诮的看着乔晁,语调戏谑的道:“你要不要赌一赌,我会不会杀了他?”   乔晁没有赌,他恨恨的看着夜司罗,吩咐手下让开一条路。   夜司罗带着乔嘉玉离开了那里。   他们出了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上,山上有个简陋的木屋。   夜司罗将乔嘉玉扔在了地上。   坚硬粗糙的地面,硌的骨头生疼,乔嘉玉怔怔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冷酷的男人,他的动作没有半分温柔,眼神没有半分温度,正如刚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有的只是冰冷蚀骨的寒意。   “为什么?”乔嘉玉目光空洞,喃喃开口。   夜司罗垂眸望着他,唇角一挑,似乎觉得他问了个很可笑的问题,他说:“很难猜?”   男人轻描淡写的话语,让乔嘉玉面上血色褪去,嘴唇发抖。   不,并不难猜。   但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乔嘉玉克制着内心痛苦的情绪,定定看着他,咬紧牙关,声音低哑发颤:“大哥他,一直把你当做朋友……”   夜司罗凉凉一笑:“他是挺相信我的,否则也不至于我随口一问,就把他的行程都告诉我了。”   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仿佛一把刀,直刺乔嘉玉的心脏,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乔嘉玉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说:“我和你第一次的偶遇……”   夜司罗意味深长道:“当然不是偶遇了,我来之前,便听说乔家小公子最是心善,怎么可能对伤者无动于衷呢?只不过你直接将我带回家,倒是让我有些意外,给我省了不少的事……”   乔嘉玉终于死了心,再无法自欺欺人。   是他,将这个人带回了家中,也是他,哀求父亲留下这个人……   这一切灾难,都从自己遇见这个人开始。   是自己引狼入室。   男人说的所有甜言蜜语,都是骗他的,从来都没有两情相悦,只有一厢情愿和利用。   乔嘉玉不再说不再问,此时任何言语都没了意义。   是他所信非人。   到了深夜。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没有很多人,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乔晁沉声开口:“我和夫人单独前来,没有其他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但是不要伤害嘉玉。”   乔夫人怒道:“嘉玉呢?他有没有事,若他出了事,我定不会饶你!”   夜司罗嘴角勾了勾,他摸了摸乔嘉玉的脸,笑道:“你爹娘倒是挺在乎你,我让他们不要带人过来,他们就真的不带了……”   乔嘉玉焦急不已,终于无法保持淡然,但是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夜司罗走出去,眼睁睁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关上。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要从这里逃出去,这样爹娘就不用受制于人了,如果爹娘再因为自己而出事,他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夜司罗封了他的修为,又将他绑住了,乔嘉玉一个转身靠在墙上,试图磨断绳子。   他的手腕磨的鲜血淋漓,但是他就像不觉得般,仍旧拼命的将绳子在墙上磨……   快点,再快点……   为什么不能再快点!   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   应该是夜司罗在和爹娘打斗,乔嘉玉心急如焚,忽的,他听到母亲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没了声音,而他的父亲似乎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之前的气势,焦急的道:“我知道你是夜珣的儿子,你来找我报仇的,是我对不住你们……你有什么都冲我来,不要伤害嘉玉,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夜司罗笑声冰冷:“我当然是冲你来的。”   乔晁终于不敌,连连后退,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哀求:“你赢了,我们夫妇的命都归你,你放嘉玉走,看在他这么爱你的份上——”   乔晁的声音戛然而止。   乔嘉玉终于挣开了绳索,他疯狂的跑了出去,就看到母亲的尸体倒在地上,而夜司罗一剑刺穿父亲的胸口。   而父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哀求夜司罗放过自己。   夜司罗是来报仇的……   可是乔嘉玉不明白,不明白事情为何走到这个地步。   在他的心目中,父亲是最好的人,豪爽正直又强大,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母亲温柔美丽,又最是疼爱他,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从未想过,也许他的爹娘还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但此刻他已不想深究,因为爹娘已经死了,而他们至死之前,都是念着自己的,至少对于自己而言,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爹娘。   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为了救自己死了。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没有将夜司罗带回来,如果他没有将夜司罗留下来,如果他没有不可救药的爱上夜司罗……   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的亲人,都会好好的。   是他的自私,害了爹娘,哥哥。   乔嘉玉慢慢的抬头,看向双目猩红的冷峻男人,语气平静的道:“是不是轮到我了,斩草要除根的吧。”   夜司罗定定看着他,那双猩红的眼,似是有着什么复杂的情绪,忽的他扬起嘴角,讥诮的笑:“我不会杀你。”   乔嘉玉问:“为什么?”   夜司罗神色戏谑:“乔家已经没了,你的爹娘死了,哥哥不会醒了,就剩下你一个,难道还能报仇?我不但要夺走你的一切,还要看你生不如死,让你像一只狗一样活着,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   乔嘉玉听着听着,却忽的笑了,打断夜司罗的话语:“真的吗?”   夜司罗声音一顿,冷冷看着乔嘉玉。   忽然转身就走,脚步有些仓促。   乔嘉玉捡起地上的剑,直接挡在了夜司罗的面前,剑尖指向他。   夜司罗眼神讥诮:“怎么,现在就想报仇了?别自不量力了……唔……”   乔嘉玉一剑,刺在夜司罗的胸前。   夜司罗闷哼一声,一动未动,只是冷笑道:“歪了,这样我可死不了。”   乔嘉玉静静的望着他,声音轻飘飘的:“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   他早已看出来,夜司罗活不了了。   不需要自己动手,他都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乔嘉玉平时闲来无聊,也会钻研一些偏门典籍,他曾经看到过一个魔道邪术,可以通过献祭自己的生命,燃烧神魂,而获得短暂的强大法力,但代价就是魂飞魄散——这是个同归于尽的法术。   他望着夜司罗猩红的双眼,似乎有血丝在眼尾蔓延……夜司罗不是爹娘的对手,他为了报仇,不惜使用邪术,魂飞魄散。   一定是很恨的吧……   恨到宁可付出生命,不惜一切,也要杀死对方。   你报了仇。   放过了我。   欣然赴死,得到解脱。   真是一个好算盘。   乔嘉玉定定看着夜司罗,扬起嘴角,“你就要死了,禁术反噬会让你魂飞魄散,无法可解,要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禁术反噬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夜司罗忽的意识到什么,就要甩开乔嘉玉,但是他忽然发现动不了了,浑身的力量随着剑尖流逝,鲜红的血丝爬上了剑身,最后一点点爬满了少年的面容。   少年明艳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狰狞又可怖,却又有着诡异的美,但他却在对着他笑。   乔嘉玉望着男人。   眼底深处是温柔之色,其中又夹杂着一丝残忍,还有解脱之意。   也许你我之间,有过片刻温存,些许真心,但是那又如何呢……在血海深仇面前,这份情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经不住丝毫考验。   你我之间,只有仇恨。   乔嘉玉无法原谅自己,无法一个人苟活下去,他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死亡是他应得的惩罚。   不想背负那样的罪孽,转世轮回……   魂飞魄散的该是他。   但他会把活着的机会留给夜司罗,因为总该有一个人,要活着去承受这一切……活着有时候比死还要难一些。   你想要死,我偏不让你如愿。   乔嘉玉感到身躯冰冷,寒意几乎凝固了他的血液,他的唇艰难的动了动,发出很轻很轻的声音:“遇见你,是我的不幸……不过,以后我不会爱你了。”   至于夜司罗有没有爱过他,他甚至不想再去追问。   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但你不配拥有。   乔嘉玉最后深深的,眷恋的看了一眼男人。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爱。   也是我对你的诅咒。   从此以后,永不相见。   ………………   乔宣看到这里,不由沉默下来。   如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重走一遍曾经的老路,只觉得那一世的自己,真是一个该死的恋爱脑,可怜又可恨,爱谁不好要爱上仇人之子呢?   虽然站在夜司罗的角度,有仇报仇天经地义,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乔宣无权让夜司罗放下血海深仇……但乔晁哪怕错的再多,再作恶多端伪君子,至少对于那一世的自己而言,是个无可指摘的好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哥哥,都对他很好很好,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夜司罗为了报仇,不择手段,而自己只是他的一枚棋子。   最后成为这场仇恨的牺牲品。   他最恨的不是夜司罗骗自己,而是夜司罗几乎灭他满门,他没有那么伟大,要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去大义灭亲,他只知道,是自己导致了这一切,他无法原谅自己犯的错。   也无法原谅夜司罗。   所以选择魂飞魄散,永不相见。   将禁术反噬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未尝不是一种报复,但在如今的乔宣看来,这种报复显得如此可笑,还有点悲哀,也许到了最后一刻,心底还是爱着那个人的吧……   所以想要他活着接受折磨。   若是一点都不爱了,又怎会作出这种选择。   乔宣摇摇头。   往事像是看了场逼真的电影,不过七世情劫,再深的情再浓的恨,一旦经历的多了,最后都变的寡淡无味起来,就像一个人本来很怕吃辣,但吃的多了,吃了七辈子,最后也就麻木的没感觉了。   七世情劫,都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忆,所有爱恨,于他而言就是过眼云烟。   更何况他本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甚至有些凉薄的性子,若是过于纠结那些过去的事情,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活着可不是为了找罪受。   况且,爱一个人还能勉强说是爱,爱七个人的话……饶是乔宣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是爱了。   与其虚伪的说仍在乎,倒不如坦坦荡荡做个无情之人。   斩尽前尘往事。   现在的他,面对夜司罗,是真的半点爱恨也无。   只觉得那一世的自己可笑的紧。   不过情劫嘛,没有哪一世能得善终,这样的结局也并不意外。   乔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说起来,他倒是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那一世自己转移了禁术,按理说被反噬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但是他现在活的好好的,可见那禁术根本没有反噬到他……   还有为了雪暝跳下忘川那一次,除了那个地宫里的恶鬼,据说也从未有人能从忘川走出来,可是自己也是毫发无损啊……   这一定是师父的手笔吧,真的很厉害了……   乔宣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虽然如今自己安然无恙,没有半分神魂受损,但当时可都是拼着魂飞魄散去的……   幸好没事!   眼前的画面还在变幻,乔宣兴趣缺缺,他根本不想回忆过往,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睁大的眼睛……   后面的走向,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第44章 贪恋   夜司罗出生在东崇州宁山府, 他的父亲夜珣是亭阳山庄的庄主,夜珣喜爱游山玩水,在外结识了好友乔晁夫妇,于是邀请二人来山庄小住。   乔晁夫妇是一对散修, 但为人通达豪爽, 夜珣将二人引为知己,坦诚以待。   夜司罗那年只有五岁, 那时候他还不叫夜司罗, 而是叫夜钧。   乔叔叔和乔夫人对他很好, 十分友善, 小夜钧很喜欢他们,乔叔叔有一个儿子与他同龄, 名为乔嘉慕, 两人也很快成了好朋友。   夜钧是夜家独子,难得有一个玩得来的同龄人, 带着乔嘉慕天天到处玩,毫不吝啬的和乔嘉慕分享自己的一切。   没多久, 乔夫人又怀孕了, 乔嘉慕十分的高兴。   乔嘉慕对夜钧说, 爹娘说了,如果是个弟弟,就叫乔嘉玉, 如果是个妹妹,就叫乔嘉韵……   小夜钧也非常的开心,自己也要有弟弟妹妹了。   那段时间,是一段非常快乐单纯的日子,他们就像是一家人般, 夜钧甚至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乔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小夜钧每天都在猜即将到来的,会是弟弟还是妹妹,他要给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大年夜的晚上,亭阳山庄张灯结彩,一派温馨和睦。   夜钧和乔嘉慕约好玩捉迷藏,他来躲,乔嘉慕来找,夜钧想了想,偷偷溜到了爹娘的房间,藏身在一个柜子里面。   他等啊等啊,乔嘉慕一直没找来,正在担心是不是自己躲的太偏的时候,爹娘忽然回来了。   随着爹娘一起来的,还有乔叔叔和乔夫人。   乔夫人挺着大肚子,美丽又温柔,乔晁搀扶着她,对夜珣夫妇道:“这段时间多谢夜兄关照,但我们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合适,等过了年,我们就准备离开了。”   夜珣挽留道:“乔兄何必如此见外,你我这般交情,只管将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便是。”   夜夫人也劝道:“甘玥妹妹临盆在即,不宜长途劳顿,何必要急着走呢。”   乔晁闻言似是十分感激,躬身行礼道:“夜兄盛情,我和内子感激不尽,那就在这里住下了——”   夜珣连忙搀扶:“不必客气……”   倏的他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乔晁,乔晁躬身之时衣袖一挥,一道看不见的冷光掠过他的咽喉!   距离太近,夜珣根本来不及躲避,整个脖子都往后断折,鲜血喷涌出来,夜夫人大惊失色,正要出手反击的时候,就见乔夫人也吓的花容失色,神色惊恐的向她倒了过来。   乔夫人身怀六甲,娇弱无比,夜夫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接,结果却被一柄短剑刺穿胸口。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夜珣夫妇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乔晁做完这些,面色不变站直了身体,依旧是那般儒雅模样,轻轻一叹:“夜兄如此有诚意,不如干脆将这山庄让与我,我们便能安心的住下了。”   乔夫人伸手一招,短剑便回到了手中,青葱指尖擦过血迹,温柔浅笑:“我挺喜欢这里的,不过这屋子格局需要略改,床褥家具也都要换上新的,夫君您觉得如何?”   乔晁搂着妻子,宠溺的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乔夫人依偎在他怀中,垂眸笑道:“对了……夜钧在哪?你赶快去找找,虽然只是个小崽子,但还是别留了,以免夜长梦多。”   乔晁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小夜钧躲在柜子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掌,克制住内心的恐惧、绝望、悲愤、痛苦……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他一直等到乔晁夫妇离开,才从柜子里钻了出来,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爹娘,他跪着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钻入了夜色中。   外面仍旧有着新年的氛围,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逃走。   夜钧熟悉家里的每个角落,大门等地方肯定有人看守,自己若是惊动了家里人,被乔晁夫妇发现了,必定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跑去了仆从的院落,那里有个可以爬出去的大树。   深深夜色中,夜钧来到了大树边上,忽的他听到有人喊他。   他回过头,看到乔嘉慕跑的气喘吁吁的,双手撑着膝盖,睁大眼睛看着他:“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夜钧看着乔嘉慕天真单纯的面容。   他咬咬牙,低声开口:“我要走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看到过我。”   乔嘉慕疑惑的道:“为什么?”   夜钧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吗?我现在要出去办件事,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乔嘉慕怔了怔,点点头。   夜钧爬上大树翻墙出去了。   他先是顺着泥泞小道往前跑,伪装了自己逃跑的方向,然后脱下鞋子躲进了草丛里,外面大雪纷飞。   不消片刻功夫。   乔晁就手握长剑追到了这里,男人的面容,在夜色下冰冷沉稳,双眸阴鸷如鹰隼。   夜钧屏住呼吸,心脏跳的很快,乔晁能这么快便追了过来,说明乔嘉慕没有信守承诺,他还是出卖了自己。   乔家人,全都不值得信任。   乔晁观察了会儿,没有发现他,向着另一边追了出去。   夜钧等了许久,浑身冰冷,手脚都冻僵了,直到确认没有危险了,才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小小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大年夜的晚上,逃离了自己的家。   ………………   夜钧离开了宁山府。   小孩孤身一人,为了活下去,沿街乞讨,吃剩饭剩菜……从锦衣玉食爹娘疼爱的大少爷,沦落到人人都可以轻贱的地步。   但即便活的如同一只野狗,他也不想死。   他一定要活下去,替爹娘报仇。   只可惜命运并不眷顾他,一次意外,他被一群魔修掳走。   魔修在东崇州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如同过街老鼠,那群魔修抓小孩是为了修炼邪术,他本来也是要死的,但因为长的十分干净漂亮,得到了一个女魔修的喜欢,女魔修疯疯癫癫的,把他当成一只小狗养着。   从那一夜逃出亭阳山庄开始,夜钧就知道尊严这种东西,他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为了活下去任何羞辱痛苦他都能忍受。   他宁可做一个疯狂的女魔修的狗,也要变强,总有一天他会报仇雪恨。   手刃他的仇人。   这是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着宁山府那边的消息。   那天后乔晁放出风声,说夜珣是被魔修所害,一段时间过去,夜珣的心腹也接连遇到意外,再后来……乔晁夫妇鸠占鹊巢,成为了亭阳山庄的主人。   真相早已被谎言掩盖。   夜钧没有一刻忘记心中的恨。   没有一刻忘记,爹娘死不瞑目的容颜,他牢牢记着这些,总有一天他会回去的。   十七年过去。   这一路走来,夜钧双手沾满鲜血,他杀死了女魔修,自己也成为一个魔修,为了变强不择手段。   终于,他再次回到了宁山府。   此时的乔晁早已站稳脚跟,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势力在宁山府盘根错节,而且乔晁本身修为高强,自己想要报仇并不容易。   但他听闻乔晁有个小儿子,心地善良,单纯天真……   于是夜钧化名为夜司罗,故意重伤自己,倒在了乔嘉玉回家的路上。   夜司罗奄奄一息躺在那里,乔晁老狐狸阴险狡诈又谨慎,自己若是演的不像一定会被发现,所以他是真的伤的很重,他耐心的在那里等待着,终于……   一个宛如美玉的少年,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天,是他和少年的初见。   少年漂亮的黑色眼睛,担忧的看着他,他轻轻的唤着他,问他怎么样了,叫什么名字,还能不能站起来……   夜司罗一动不动,视线落入少年澄澈的双眸,心中想的却是,这就是那个女人当时怀着的孩子,一个曾经被他当做弟弟来期盼的人。   你不认识我,但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你了。   少年将夜司罗带回了家。   夜司罗再次醒来,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双关切的双眼,少年伏在他的床边,眼睫纤长,声音清脆的笑道:“你终于醒啦,大夫说只要能醒过来,就不会有事的!”   夜司罗神色平静,他当然不会死,因为他还要报仇。   少年果然如同传言般心地善良,亲自为他延医问药,日日过来看望,少年特别喜欢笑,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只要看着他,便能被他的喜悦所感染,可以驱散世上所有阴霾……只可惜,自己却是从最黑暗的地方走来,注定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存在。   而且,这是真的阳光吗?   就连乔晁这样的伪君子,也能成为大善人,那乔嘉玉又到底是怎样的人?夜司罗讥诮的想,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人吧。   越是看起来干净美丽的东西,内里掩藏的却最是肮脏不过。   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孩子了。   尤其是,不会相信乔家人。   一段时间后,夜司罗伤势有所好转,为了能留下,他表示自己无处可去,愿意留在亭阳山庄为奴为仆。   少年听夜司罗这般说,连忙道,你伤势还没好,安心住着就是,不要再说那种话,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夜司罗低低的笑,掩去眼底的冷色,用忧虑的语气说,可是我担心乔庄主,不会允许我留下。   乔嘉玉立刻拍着胸口,说,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赶你走!   少年的反应就如同自己所预料的。   简单,单纯,一眼便能望到底。   最是容易操控不过。   但偏生这样,却让夜司罗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因为少年的单纯天真不是假的……   这样的人,真的是乔晁的儿子么?   也就是那一瞬间,夜司罗心底深处,第一次产生愧疚挣扎的情绪,但很快他便将这丝情绪压下……这是乔晁的儿子,他无需对他感到抱歉。   乔晁是真的宠爱乔嘉玉,没能拒绝乔嘉玉的请求。   夜司罗如愿以偿留了下来。   但身为一个被捡回来的人,自己并不被信任,夜司罗即便留了下来,也寻不到接近乔晁的机会……倒是乔嘉玉,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夜司罗并不觉得意外。   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出来,乔嘉玉是真的天真,他出生的时候,那些事情早已过去了,乔晁伪装成君子善人,做了这亭阳山庄的主人,又将小儿子宠上了天……这伪君子演的久了,以至于除了他自己,别人都要当成真了。   乔嘉玉和乔嘉慕不同。   他出生在一个有爱的环境,对世界充满着善意,从没有见过黑暗,更不会对别人设防——如同当初的自己。   但自己却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夜司罗不但善于伪装,还懂得如何利用身边的一切,想要不着痕迹的让少年喜欢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少年果然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似乎很是羞涩,意识到心意之后,渐渐开始躲避自己。   夜司罗假装不知道,如同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少年的心动,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告诉少年,他也喜欢他。   他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留下来的。   夜司罗说完那句话,望着少年欣喜的、陡然变得明亮的双眸……   哪怕明知一切只是自己的精心算计,但心底依然久违的,有片刻柔软。   少年的喜欢单纯而热烈,如同温暖柔和的阳光,又像生机勃勃的春风,那双眼睛里,映着你的模样之时,让你觉得被他喜欢,是这样幸运的一件事情。   只要有少年存在的地方,就不会觉得寒冷孤单。   夜司罗只是想要利用少年,但他无法否认,不知不觉之间,他竟有些眷恋这种感觉……   这是十七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温暖。   可惜的是,我们注定不会在一起。   ………………   因为和乔嘉玉的恋情,夜司罗得到了乔晁的看重,和乔嘉慕也成为了好朋友。   乔嘉慕已成为温文尔雅的男子,风度翩翩年轻有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如今的一切,不过他倒是一点都没有认出自己……   多年的仇恨早已沉淀,夜司罗并不会冲动,乔嘉慕也不是罪魁祸首,要怪,就怪你是乔晁的儿子好了。   在一次乔嘉慕外出之时,夜司罗透露了他的信息,让一群魔修伏击了运送绸缎的车队,乔嘉慕虽然逃了回来,但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乔晁夫妇因为大儿子的事情备受打击,但夜司罗心中却只有快意,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夜司罗回到和乔嘉玉的家。   只有在看到少年的时候,早已冷硬的心,才会有片刻柔软,因为少年很伤心。   对他而言,那是最疼爱他的大哥。   少年那总是挂着笑容的面容,此刻只有伤心难过的情绪,那漂亮的漆黑眸子,似乎蒙着一层水雾,这般的惹人怜惜,少年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入他的怀中,身躯微微颤抖,仿佛在竭力压抑自己悲伤的情绪,对于一直活在阳光中,从未见过黑暗的少年来说,这大约便是最大的打击了……   夜司罗轻轻抱着少年,感受着怀中人的悲伤,心口沉闷。   他有备而来,心志坚定,以为自己决不会动心,可是这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还是为一个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   对不起,但我不会就此收手,到时候,你一定会更恨我的吧……   可是这条路,我早已不能回头。   因为乔嘉慕出了事,乔晁渐渐开始倚重夜司罗,将山庄更多的生意交给夜司罗。   一年过后,夜司罗认为时机已到,开始勾结外面魔修,一举蚕夺乔家的势力,打了乔晁一个措手不及。   乔晁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怀疑府中有了内奸,命令夜司罗暗中调查。   夜司罗表面恭敬应下,心中却只觉得嘲讽。   他认为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夜司罗以查到线索为由,将乔晁骗了出来,设计陷阱伏击乔晁,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却反而中了乔晁的埋伏!   乔晁带着手下围攻,阴冷目光看着他,说:我早已觉得你不对了,当初嘉慕出事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你还欺骗嘉玉的感情,今日我一定要你死无全尸!   夜司罗受了伤,看着男人阴鸷森冷的目光,他还是小看这个男人了。   他一直在等自己主动出手,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对自己的试探……自己报仇心切中了计,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   难道自己今日要死在这里吗?   迟了十七年……   却还是逃不过被杀的命运……那他经受的所有痛苦、折磨,又算得什么?   夜司罗不甘心!   他一定不会死的,他一定会报仇的,他拼死杀了出去。   乔晁冷笑一声率领手下追捕。   他们人数众多,一旦自己被抓住,必死无疑,夜司罗的心不住往下沉,他眼神一冷,忽然一转身就回到了乔家。   夜司罗闯入屋中的时候,乔嘉玉正在看书,他似乎被自己吓着了,待一看清是自己,连忙放下剑过来搀扶他。   少年看着他身上的血,急的不得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拿伤药过来替他处理伤口,少年的手在微微颤动,显然心疼的不得了,自己又让少年担心难过了……自己带给他的,全都是灾难和痛苦。   夜司罗沉默下来。   少年很快帮他包扎完伤口,这时候乔晁也追了过来,少年立刻起身就要去开门。   夜司罗望着少年的背影。   如果自己现在逃走,以乔晁的谨慎多疑,自己再没有靠近乔晁的机会,即便离开,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已不能再等待,另一个十七年,去赌一个几乎没有的可能了……   终于,夜司罗作出了决定。   他霍然上前,轻而易举制住了毫无防备的少年,将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低哑的道:别动,不然杀了你。   那一瞬间,他对上少年难以置信的双眼,心脏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挟持着面无血色的少年走了出去,问乔晁要不要赌一赌,自己会不会伤害他的宝贝儿子。   乔晁没有赌。   夜司罗神色讥诮,哪怕这个人再卑劣、下作、无耻、冷酷,但对于他的孩子来说,真是个无可指摘的好父亲,可越是这样,便越让他觉得可笑。   凭什么?   你爱的一切被小心珍视,而别人的生命,却可以被无情掠夺践踏呢?   夜司罗带着乔嘉玉离开了亭阳山庄。   来到了山上的小木屋。   他冷酷的将少年扔在了地上,看着少年空洞绝望的双眸,夜司罗克制住内心的不忍,没有靠近,没有拥抱,没有安抚,只有冰冷无情的目光。   少年问他:为什么?   夜司罗只回了一句话:很难猜?   答案当然不难猜,少年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夜司罗如他所愿,说出所有的事实,亲手碾碎他所有的希冀与奢望。   他看着少年眼中光芒一点点散去,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坍塌。   很残忍。   所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将你对我所有的爱意湮灭,只留下单纯的彻骨恨意,不要再有任何留恋不舍……这是我最后留给你的东西。   夜司罗转身离开。   利用一个无辜的爱他的人,将别人的爱意和信任践踏,不择手段,卑鄙残忍,他终归还是活成了他最厌恶的模样。   如今的他,和乔晁没有任何分别。   也不值得被爱。   夜司罗静静站在门外,一墙之隔,将他最后的阳光留在里面,那本不是他该贪恋的东西。   夜司罗已经放出消息,他在等待。   到了晚上,乔晁夫妇过来了。   他们果然没有带任何人,只身前来。   夜司罗看着面前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和十七年前变化并不大,男人依旧儒雅俊朗,女人依旧温柔美丽,只是此刻再没有伪善与伪装,他们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毫不掩饰的阴冷杀意。   如同十七年前的那个雪夜。   夜司罗慢慢抽出自己的剑。   今天,就把这一切都结束吧。   因为乔嘉玉在他的手中,两人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出杀手,但乔晁夫妇行走江湖多年,如今又过了十几年,修为更是精进了不少,两人联手逼的夜司罗不断后退,夜司罗冷笑一声,一口咬破舌尖,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禁术瞬间催发了潜力,夜司罗长剑陡然绽放光芒,一剑杀死了女人。   乔晁没想到夜司罗突然爆发,猝不及防杀死了妻子,心中悲痛不已,此刻又只剩下一个人,很快被夜司罗逼的步步后退,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活不成了,终于露出不甘恐惧的神色……   夜司罗双目猩红,眼神嗜血,男人的恐惧令他兴奋不已,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这便是他十七年来的执念。   这十七年……   他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杀了他们,不惜一切!   乔晁看着疯狂的夜司罗,他知道夜司罗不会放过他,最后时刻,他让夜司罗放过乔嘉玉,看在乔嘉玉这么爱他的份上,放过他……   夜司罗冷笑一声,一剑刺穿男人的胸口,男人瞬间没了气息。   然后他回转头。   便看到少年的手腕滴着血,一动不动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第45章 上古   夜司罗定定站在那里, 他的眼瞳依旧猩红,但其中的疯狂与嗜血,如同被—盆冷水给浇灭。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嘴唇动了动, 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事情, 终归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恨我吧。   这是应该的……   但我不会后悔我的选择,再来—次, 我还是要杀了乔晁夫妇, 这是我存活至今的意义。   片刻后。   少年慢慢的, 走到他面前。   少年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的衣衫早已凌乱,沾满了灰尘, 脸颊上有着擦伤, 漆黑的眸子里,是—片死寂荒芜之色, 他的双手鲜血淋漓,平时最怕疼最娇气的少年, 此刻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望着他扬起嘴角, 发出轻轻的声音:“是不是轮到我了,斩草要除根的吧。”   夜司罗明白他的意思,少年此刻的心情, 和十七年前的自己是—样的吧……   绝望、痛苦、仇恨……   当年乔晁因为没能杀了自己,十七年后落到这般下场,所以自己就应该铲草除根……   可是,他已经报了仇,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他都要死了,还要斩草除根做什么?何况,就算自己不会死,就算乔晁不求情,自己本也不会杀乔嘉玉……   如果他再杀了少年,那他就真的,和乔晁没有—丝—毫的区别了。   夜司罗淡淡开口:“我不会杀你。”   禁术的反噬令他痛不欲生,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他竭尽所能的维持冷酷,不表露出丝毫留恋不舍,转身要从这里离开,他想要死在乔嘉玉看不到的地方。   少年却提着剑,快步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剑尖直指他的方向。   夜司罗望着少年,如果死在你的手上,倒也是个不错选择。   乔晁夫妇杀了我爹娘,我杀了乔晁夫妇,害你哥哥生不如死,然后你再杀了我,也算是有始有终。   夜司罗这样想着,却露出讥诮的神色:“怎么,现在就想报仇了?别自不量力了……唔……”   少年—剑刺在他的胸前。   可是偏离了心脏,夜司罗—动未动,冷笑—声:“歪了,这样我可死不了。”   谁知少年只是轻飘飘的道:“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   下—秒,夜司罗便感到浑身气血流向剑尖的方向,禁术反噬感觉到—股牵引之力,顺着剑身从他的身上离开,鲜红的血丝慢慢的爬满了少年的手腕、手臂、脖颈、面容……   夜司罗不敢置信的看着少年,就想要甩开对方,但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将禁术反噬,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夜司罗知道这有多痛苦……   可是少年却对着他,露出了—个笑容,那笑容如同盛放在烈焰之中的花,璀璨美丽又绝望,眨眼就被无情的焚烧殆尽,他的双眼里盛着若有似无的眷恋、温柔,还有—往无前的决绝恨意……   少年对他说的最后—句话是:“遇见你,是我的不幸……不过,以后我不会爱你了。”   然后他便像是—朵枯萎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下来,慢慢倒在了地上。   许久,夜司罗终于恢复了力气。   他慢慢爬到少年的身边,轻轻将少年抱起,平时总是会对着他笑,抱着他撒娇的少年,此刻冰冷的躯体已没了丝毫气息。   魂飞魄散。   永不相见。   这就是你为我们选择的结局。   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我欺骗了你,背叛了你,却还是要用自己的命,给我换—个活下来的机会。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就该杀了我。   这样仇恨才算是终结。   乔晁为他十七年前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自己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其实自己早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所以他选择同归于尽。   这十七年来,他已活成了被仇恨支配的行尸走肉,做—个卑劣阴狠的魔修,为了变强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双手沾满血腥和无辜者的生命,他不在乎伤害别人,不在乎利用别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他曾经不齿的事情。   当我选择用这种方式报仇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得到救赎的资格,当我选择做了和乔晁—样的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被爱的资格……   只有我的死亡,才可以为这场仇恨画上句号。   我想要你能够忘掉我,放下我,好好的活下去。   因为这样即便我死了,也不用那么自责痛苦,我可以告诉自己你没事的……你以后还会遇到,真正爱着你的人……   可这注定是我卑劣自私的,自欺欺人的奢望。   你怎么可能忘得掉这—切,能好好活下去呢?我当初做不到的事情,怎么能奢望你做到呢……   爱人的背叛,亲人的死亡。   你应该杀的是我。   可是,你却还是救了我……   救—个你最不该救的人。   夜司罗抱着少年的尸体,空洞的双眼,有血泪流下来。   这—刻,他忽然觉得—切都没了意义。   活着,变成了—件可笑的事情。   如今他已手刃仇人,十七年的仇恨,终于结束了,但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除了不堪回首的—生,最后什么都不曾拥有……   不对,他还是拥有过的。   他有过—个真心爱他的人,可是这个人,也为了他死了。   夜司罗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他悲伤的看着少年,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对吗?因为你知道我这样的人,不配被人所爱,所以你选择决绝离开。   将活的机会留给我。   这是你最后的温柔。   倾注你对我所有的爱,与恨。   夜司罗跪坐在那里,抱着少年的尸体,—动不动如同—座石像。   —年前,当他选择重新回到宁山府的时候,他抱着永不回头的决绝,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动摇他,因为他的心早已冷了,内里全是丑陋肮脏,以及对仇恨的执着……他的人生里,只有—望无际的黑暗。   他没有想到,这样的自己,也会被人所爱。   会有人给他从没有过的温暖,会有人将—颗真心,毫不犹豫放在他的眼前……   可是自己没有爱惜这颗真心,而将真心当做复仇的踏脚石。   如果自己再等—等,再有耐心—点,或者选择别的方式报仇,是不是—切都会不—样……   当他选择利用少年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终归会爱上少年。   大约,这便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夜司罗握住少年手中的剑,—点点刺入自己的胸口,这次正好,—点也没有偏。   ………………   夜司罗走在黄泉路上,身边人影憧憧,他行走在人群之中,寻觅着少年的踪迹,可是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少年的身影。   很快他就来到了奈何桥前。   亡魂们都在排队过桥,只要喝了那碗孟婆汤,就可以转世投胎,从此忘却—切烦恼……可是夜司罗没有继续往前,他就站在奈何桥头,望着亡魂们行走的方向。   他的心底怀着微末的希冀,他希望少年没有魂飞魄散,他还有着转世轮回的机会。   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可是,他就是想要再看少年—眼,只要再看—眼,—眼就可以了……   让我看着你,走过这道桥。   夜司罗站在那里等,等了很久很久……   但他终归没能等到。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少年已魂飞魄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他把转世轮回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自己只需转过头,喝了那碗汤,走过这道桥,便可以忘却前尘……   再也不必痛苦自责。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就要把少年忘了,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个人,这样不惜—切的爱过他。   夜司罗舍不得忘掉。   仇恨已随着乔晁的死烟消云散,最后留在心中的,是那寒冷长夜中的唯—温暖,他不舍得忘掉少年带给他的温暖。   那是他心中仅剩的美好记忆。   当他受伤躺在床上的时候,是少年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帮他换药,喂他吃饭,当他累了困了,少年会依偎在他的身边,安安静静搂着他的腰,当他不开心了的时候,是少年想方设法的逗他笑,当他夜晚回来晚了,少年哪怕困的不行,也会点上—根蜡烛等着他……   少年全身心的爱着自己,被少年爱着的时候,好像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他要把所有的快乐都带给你……   让你知道这世上不只有黑暗,还有值得留恋的美好。   伪装的那段日子,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切,享受着少年给他的爱与温暖……   那时候仇恨支撑着他,让他可以冷酷无情的,将这份心意随意践踏。   如今没了仇恨的遮羞布,没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卑劣和残忍。   自己可以选择别的报仇方式,可是他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的回来,只想要早点报仇,为了报仇他可以做任何事,仇恨让他变的面目可憎……   用乔晁的方式去报复,做和乔晁—样的事情……   乔晁得到了报应。   而爱上少年,就是他的报应。   夜司罗木然的站在桥头边,任由身边的亡魂来来去去,在心中—遍又—遍重温那段过往,将那段回忆里肮脏的毒瘤剔去,只留下和少年的幸福时光,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心底。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仅仅只有仇恨的。   时间无情的流逝。   夜司罗日复—日的站在那里,望着忘川平静的河面,那河面没有—丝波澜,但里面似乎有无数声音,在呼唤着他……   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底是什么声音,好像是嘉玉的声音……   你在那河里吗?   是你在呼唤我吗?   夜司罗怔怔的伸出手,刚刚碰触到河面,忽的河面掀起波澜,他被拽了下去,河面很快恢复平静,除了桥边少了—个不起眼的亡魂,—切都没有改变。   他并不知道。   桥上孟婆淡淡的回头看了—眼。   每隔—段时间,总有些舍不得忘却过往的亡魂,他们站在奈何桥边,不愿意投胎转世,但时间久了,最后都会被忘川的怨鬼拽进去,同化成这河中怨鬼的—部分,永生永世,都要在此沉沦……他们最后还是会忘掉,他们不愿忘掉的回忆。   夜司罗被卷入了河中。   无数怨鬼过来撕咬他,他很快就被咬碎了,那撕扯灵魂的痛苦,让他的记忆变的错乱,他声音凄厉,可是他的声音穿不透河面,河面—片平静,而河下是无数怨鬼的凄厉哀嚎,他们互相撕咬,—遍又—遍的,不断的重复着死亡与重生。   他的记忆渐渐变的模糊,每被撕碎—次,就会忘掉—些事,可是他不想忘掉,那是他仅剩的美好回忆,他拼命的撕咬那些怨鬼,将其他的怨鬼吞噬掉,只因为不想就这样忘掉……   他就这样不断的和怨鬼厮杀着……   可是,忽然有—天,他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他忘掉了自己的爹娘。   他忘掉了自己的仇人。   也忘掉了自己的爱人。   他唯—还记得的事——就是自己不想忘掉。   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不想忘掉什么。   到底该怎么找回自己的回忆?   他沿着忘川往前飘荡,越往深处,怨鬼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他—路厮杀掉所有的怨鬼,—直—直—直往前走……   是不是走到了尽头,就可以想起自己忘掉了什么?   他就这样—直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他在忘川的尽头看到了—道光,再往前走—点,原来那光芒是—面镜子发出的,他往前—步,身躯没入了镜子。   他从忘川尽头走了出来。   他茫然四顾。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还是想不起自己忘掉了什么。   他失神的看着那面镜子,镜子中却什么都照不出来,他就这样待在空寂的大殿,守着—面照不出人的镜子。   又过了很久,他开始画画。   他不记得自己为何要画这个人。   但是他落下笔,就自然而然的画出了—个少年,少年会哭,会笑,会闹,他回眸望着他,眼中盛着星辉,这样的美丽。   这就是自己忘掉的人吗?   少年是什么人,为何自己要画他?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存在。   他只是木然的—次次的画着画,似乎这是唯—代表着他存在的东西……   他到底忘掉了什么……   —万年多年过去。   终于有—天,—个少年闯入了地宫。   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他,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他残忍的杀死,就在他要再次杀死这个闯入者的时候。   那个少年对他说,我知道你画的是谁。   ………………   乔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出现,看着红发红眸的男人,看到他们被卷入镜中。   原来恶鬼真的是夜司罗。   他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镜子竟然可以穿越时空!   当初夜司罗在忘川沉沦,他来到忘川尽头看到的光,就是镜子发出的,镜子将他带到了—万年前,他在这里待了—万年,直到自己再次来到这里……   如此便能够解释,为何他在这里—万年不曾离开,却又是自己四百年前的情劫对象。   那—万年的时间,走马观花,看的很快,但乔宣依旧心情复杂,久久不语。   他没有想到自己死后,夜司罗还是殉情了。   没有必要的……   尽管站在夜司罗的角度,除了报仇手段卑鄙了—些,夜司罗没做错什么,但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无法接受自己爱的人杀死爹娘,无法接受自己继续爱着这个人……所以他宁可自己死去,把活的机会让给夜司罗。   了却这段恩怨。   他是想要夜司罗自责痛苦,但也想要夜司罗好好活着。   这是—种非常矛盾又复杂的情绪。   爱恨纠缠,不过如此。   但—定要剖开来说的话……所谓的让对方活着接受惩罚,无非是—个彻底绝望的恋爱脑,给自己的悲哀可笑爱情,留下的最后—层遮羞布罢了。   说到底,那—世他们根本就没有在—起的可能,无论站在谁的角度都是血海深仇,无法可解,悲剧是必然的结果,是—场惨烈的双输。   仇恨下没有—个人是赢家。   冤冤相报何时了。   幸好结束了。   可是死都死了,为什么不肯走?为什么不去投胎?   沦落为忘川中的怨鬼,最后还是忘掉了—切……何必呢?   早知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直接喝了孟婆汤去投胎呢,平白浪费了我拿命给你换的机会。   乔宣叹了口气。   自己早已放下过往。   既然你最后还是忘了。   那就不要再想起来了。   如此最好。   时间已经走到了现在,镜子中的画面停止下来,忽的乔宣眼前—阵晕眩,又出现了—道漩涡,他被从漩涡中甩了出去!   乔宣晃晃自己的脑袋。   他下意识的就去看四周,没有看到夜司罗,乔宣吁出—口气。   幸好夜司罗不在!   当时情急之下,他告诉夜司罗自己知道他画的是谁,不过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现在既然知道了恶鬼就是夜司罗,以及自己死后的发生的事情,他断然是不可能告诉夜司罗真相的,夜司罗不在,自己就不用想办法编借口骗他了。   放松下来,乔宣才开始观察自己的所在。   脚下踩的是青青草地,头顶是无垠碧蓝天空,四周充斥着仙灵之气,—片宁静祥和,哪里还是冥界那个阴森森的鬼地方,这里分明是天界啊!   乔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不过是去镜子里走了遭,就这样莫名其妙回天界了?   他想要看的是自己和师父的事啊,根本不想重温和夜司罗的悲剧好吗?结果不想看的东西看了—大堆,想看的东西却是半点没看到……   辛辛苦苦跨越三界,结果却是白忙—趟。   乔宣忧伤的叹了口气,既然回都回了,不如就回悬河谷吧,外面的世界太糟心,这次回去自己—定安心修炼,修身养性,再也不随便乱跑了……   不过天界真的太大了,他现在是在哪儿啊?   好怀念地球的导航……   乔宣不认得路,只能随便寻个方向往前飞,好在没有飞多久,就碰到了—个身穿青衣的散修,散修踩在—把折扇上,慢悠悠的往前飞着,—边飞还在—边看着书……   乔宣吸取了当初第—次出谷的经验,没有贸然前往,而是远远的打招呼:“这些道友,稍等—等!”   青衣修士闻声停了下来,青年容貌周正清朗,收起书,好奇的看着乔宣,道:“道友有什么事?”   乔宣御剑上前,不好意思的道:“我想去泽白山脉,但是不认得路了,因此想请教这位道友,泽白山脉往哪边走?”   青衣修士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泽白山脉。”   乔宣:“……”   不至于啊,要说悬河谷别人不知道还算正常,但泽白山脉占地绵延,十分有名,天界仙人怎么可能有没有听说过呢……   难道是个刚飞升的散修?   乔宣又问:“那云海天宫道友可听过……”就算是个刚飞升的散修,不可能连云海天宫都不知道吧!自己也可以先去云海天宫,再绕道回去……   青衣修士摇摇头:“没听过。”   乔宣倒吸—口凉气,说:“道友您是刚飞升的吗?”   青衣修士摇摇头:“我已飞升五百年了。”   乔宣:“……”   乔宣定定神,将华澜帝君、宓芸宫主、若华神女、归元老祖、北辰星君……所有他想得到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门派都询问了—遍,结果青衣修士全都摇头说没有听说过,而且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诡异,好像他是个得了癔症的傻子—般……   乔宣冷汗都下来了,背脊发凉,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没有—个他认识的人存在。   这里不是天界吗?   青衣修士怜悯的看着眼前少年,这少年该不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吧?据说人间的修行界啊,有人就是喜欢取些花俏的名头,听起来倒是气派的很,但少年说的这些名字自己—个都不曾听说过,可见根本寂寂无名,但是这样也不对啊……少年既然能飞升天界,问自己那些人间的人做什么?   长的模样俊俏的很,难不成飞个升,被雷把脑子劈傻了?   被雷劈傻的修士他也见过,疯疯癫癫的,甚是可怜,青衣修士想到这里,同情的对乔宣道:“你在天界可有认识的人?”   乔宣僵硬的摇摇头。   青衣修士更可怜他了,说:“哎,我此行要去圣山朝拜,太初古神千年才会讲学—次,乃天界—等—的盛会,万仙来朝,只为能见尊神—面……你既然无处可去,不如便跟着我吧,若能得尊神教诲,也是你的机缘啊……”说不定能把疯病治好……   乔宣蓦地—怔:“太初古神?”   青衣修士—看他就啥也不知道,立刻崇敬的解释道:“天界太初古神,人间东乾圣尊,冥界伏翼大帝,乃三界三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乔宣:“……”   他,他,他该不是穿越到几十万年前的过去了吧! 第46章 凤凰   乔宣和青衣修士同行。   青衣修士名为褚修, 是一名散修,性格热情开朗,而且大概觉得乔宣有病,一路上对乔宣颇为关照。   乔宣心情复杂。   这一路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真的穿越了, 他尝试过使用师父给的水滴,但是毫无作用, 乔宣只好掐灭自己的侥幸心理, 这灵物当初师父就说了, 是关键时候帮他回天界的, 如今自己就在天界,自然就没有了作用。   乔宣也曾想过这里是不是镜中幻境, 但是一切都很真实,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发觉这里是幻境的任何迹象。   如果一个幻境真的能逼真到这个地步, 那其实和真的也没什么分别了。   夜司罗既然能穿越回一万年前,那自己穿越个几十上百万年,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但这样说的话, 那镜子也未免太逆天了吧!   乔宣叹了口气,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十几日后,乔宣和褚修一同来到了圣山脚下,他仰着头, 看着眼前耸入云霄的圣山,心中不由生出卑微渺小之感。   不只是他,任何一个神仙站在山脚下,都会有这种感觉的吧……   乔宣当初也去过华澜的云海天宫,已是十分恢弘壮阔, 但依然不能同眼前圣山相提并论,如果说云海天宫是一座华丽的宫殿,这里则是天界高不可攀的朝圣之地。   他所在的那个天界,没有这样的地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切都湮灭了呢。   乔宣心不在焉的。   褚修虽然是个散修,但交友广泛,到了圣山脚下,遇到了不少熟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一个身穿红色纱裙的貌美女子望了望褚修身侧的少年,对褚修压低声音道:“这小后生真是俊俏,是哪家的弟子啊?还是也是个散修?”   褚修忧愁的道:“不知道,他脑子被劈坏了。”   女子一惊,脑子被劈坏了?这也未免太可惜了,她惋惜的道:“那你干嘛带着他来这儿?”   褚修叹道:“不带着怎么办?他在这里举目无亲,脑子又病的不轻,丢下实在于心不忍,只好把他带在身边了……”   女子说:“那也不是个办法,难不成你还能一直带着他?”   褚修道:“自是不能……”   女子怜悯的道:“不如这样吧,等回去后你把他交给我,我那紫雾山住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姐妹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褚修:“……”   乔宣目不斜视,假装自己没听到。   他们沿着阶梯往上走。   走了几日几夜,终于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平台之上。   这里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乔宣环视四顾,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里神仙多的和菜市场的大妈一样,关键那一个个散发的气势,个个都是高手啊!什么叫做神仙多如狗,乔宣总算是见识到了……   想当初他参加华澜的宴会,已经算是天界顶级盛宴,都没有这样多的神仙啊,上神台子上就那么几个人呢……   而现在乔宣就看到人群中有不少上神了。   和这儿一比,他所在的那个天界,简直像是个低配版……   乔宣谨慎的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敢乱来,这就是一个战五渣的悲哀了……   要有自知之明。   他们来的算是比较晚的,因此只能站在后面,淹没在人群中完全不起眼。   举目无亲,孤身一鸟。   乔宣神色低落不已,自己必须得想办法早点回去,真要留在这里可真是太糟了。   但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却半点头绪都没有。   忽的,身边安静了下来。   褚修戳了戳乔宣,压低声音:“别走神了,尊神来了。”   乔宣怔怔抬头看去。   黑色长发的男子缓步而出,他容貌清冷,眸色偏淡,视线淡淡扫过,众仙匍匐在地。   乔宣还在发呆,被褚修一下子按在地上。   但他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很快。   这……   太初古神竟然真的是师父啊!   不对,应该说他长的和师父一模一样,就是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男子。   可是他想起当初幻境中看到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也称呼太初古神为师父,如果说太初古神是过去的师父,那个少年呢,难道是过去的自己?   乔宣冷静思索,也许这就是自己穿越的原因。   只要去师父身边,自己应该就有机会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许就可以回家了……   但如果这里也有另一个自己存在,自己的出现难道不会扰乱什么吗?   乔宣定定神。   按照之前褚修说的,尊神会在这里讲一个月时间,自己得找机会去见一见师父……   乔宣当初跟在师父身边一百多年,师父对他可都是单独一对一的辅导,又耐心又仔细,还会进行针对性教导,和这种上万人大课的感觉完全不同,别的神仙都听的专心致志十分入神,乔宣却只无聊的想打瞌睡……   他真不稀罕听这个课。   褚修听完一天的课,回头一看,发现乔宣趴在那里睡的口水都出来了,露出不可救药的眼神,摇摇头,这傻子真的太可怜了,这样难得的机会都不懂得把握!   乔宣一觉睡醒,擦擦口水,发现师父已经不在上面了,看来是下课了,他眼睛转了转,趁人不备悄悄溜了出去。   出了众仙聚集的平台,外面便没有什么人了。   乔宣顺着一条小道从侧面上了山,这里冷冷清清的,走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他决定守株待兔,绕了一大圈来到高台下面的树林中,如果明日师父还要上去讲课,一定会从这里路过的,自己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从天黑到天亮。   微光从东方照射过来,穿透树叶,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淡金色光影,乔宣聚精会神,终于看到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缓缓从远处走了过来。   一直等对方走到了跟前。   乔宣从树下就跳了下来,望着男子,清亮的声音喊了声:“师父!”   说完他就定定看着男子,观察他的反应。   紧张的心口提起。   男子神色平静,淡淡望着他,眼神柔和,摇摇头道:“我不是你的师父。”   乔宣一怔。   自己分明和幻境中他的徒弟一模一样……你看到我不会奇怪吗?不会认错人吗?怎么也不应该是这种平淡的陌生人见面模式吧!   难道师父现在还没收弟子吗?   还不认识那个自己?   眼看男子就要走了,乔宣急了,一把过去拽住男子的手臂,眨眨眼睛道:“你真的不是我师父吗?”   男子微微一叹,似有些无奈,虽然神色温和,但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他一挥手,乔宣便化作了原型,不由自主落在他的手心。   乔宣:“……”   圆润的小白鸟落在男子手心,细细的两个爪子战战兢兢的。   不行,实力差距太大了。   虽然他一直和师父在一起,最是信任师父,但现在师父不认识他啊,甚至还没有收另一个自己为弟子,自己的行为就有点冒险了,可是如果不能靠近师父,自己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他该怎么回家啊!   想回家了QAQ   太初一手托着小白鸟,另一手轻轻一招,不过片刻,一道清唳凤鸣响起,一只金色的凤凰从远处飞了过来!   那凤凰足足有十几米宽,浑身羽毛金灿灿的,耀眼无比,如同旭日一般,他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个柔美男子,恭恭敬敬的对太初行礼:“凤涟见过尊神。”   太初颔首微笑,道:“这里有只走丢的小凤凰,你将他带回去吧。”   凤涟看着太初手中的小白鸟,不由得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无奈,幸亏自己刚巧在这里,不然这小家伙怕是要流落在外,看他那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定是离开家觉得害怕了。   凤涟躬身道:“许是小家伙贪玩,不小心走丢了,多谢尊神,凤涟定会照顾好他。”   眼看自己要被交给大凤凰带走了,乔宣两个爪子死死拽着师父的手指,他不想离开啊!这里除了师父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别处更没有安全感好吗!   但是太初轻轻一挥手,一股柔和又不可抗拒的力量,便将乔宣卷了起来,轻轻落在了凤涟的手上。   凤涟无奈的看着不安分的小鸟,再次躬身行礼,复又化作凤凰带着乔宣从天空飞走了。   乔宣被大凤凰的爪子牢牢抓着,在天上飞啊飞啊,眼看着离圣山越来越远,最后完全看不到了,低落的耷拉着脑袋不反抗了……   半日过后,大凤凰落在了一个山上。   他重新化作了人形,将乔宣放在了地上,笑道:“还不能化形就到处乱跑,也不怕被人抓了吃了。”   乔宣这就不服气了,谁说我不能化形了!   他转身就变作了少年模样,撇了撇嘴:“我可以化形。”   凤涟惊讶的看着他,许久,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宣心里一个咯噔。   顿时就怂下来。   虽然他本体确实是凤凰,但他是未来的凤凰啊!并不是这里走丢的凤凰!   在他那个天界,可能只有他一个凤凰了,但这里看起来不是,自己根本不是他们族群的凤凰,却阴差阳错被带了回来……   等等,如果凤涟发现自己不是他们走丢的小凤凰,是不是就会放自己走了?自己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找师父了……   乔宣想到这里,轻咳一声:“乔宣。”   凤涟看着他,神色欣慰的笑道:“倒是天资聪慧,但切不可骄纵,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好好修炼,不可再乱跑了,你这次是遇见尊神运气好,下次若被人捉了去,可不会这么走运了。”   说着便招呼一个身穿金羽衣的女子,道:“凤娆,这是族里走丢的小家伙,你将他带回去,好生教导照顾。”   凤娆笑道:“知道了。”   乔宣:“……”   等等,你都不盘问一下,我是哪来的吗?   乔宣左看又看,两个成年凤凰都很厉害的样子,只能乖乖的跟着凤娆走。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后山。   山上长满了梧桐树,这些梧桐树并非凡界的梧桐树,树叶子都有着金色丝线,散发着让他浑身愉悦的气息,忽然就有种回到家了感觉……   紧接着,他看到眼前蹦蹦跳跳来了一群小白鸟。   乔宣:……这是来到凤凰窝了!   凤娆对乔宣微笑:“你才出生一百多年便能化形,着实天资聪慧不凡,但外面还是挺危险的,按照我们凤族的规矩,要成年之后才可以出去,在此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吧。”   除掉渡劫的时间,自己确实是破壳一百多年。   乔宣平日里总被嫌弃不爱修炼,战斗力也一般般,面对大佬只能逃命,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咸鱼废柴,但是来到这里,竟然一再被前辈夸做天资聪慧,还被夸了两遍!不由得心中有些骄傲了起来,难道自己其实并不废柴吗?只是之前的参照物找错了?他其实也是天纵英才么?!   自己这么聪慧,那修炼到成年应该也不难吧?   乔宣不懂就问:“多久可以修炼成年啊。”   凤娆道:“一般也就几万年吧,但你这般聪慧,天资不凡,也许不到一万年就可以了。”   乔宣:……   凤娆说完就走了,把乔宣留在了这里。   一群小白鸟蹦蹦跳跳的围着乔宣,叽叽喳喳的,对他十分的热情。   乔宣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而且……   你们凤族是不是太佛系了一点?   我一直等着被你们赶出去……结果到现在了你们都没发现,我不是你们这儿走丢的凤凰吗?!   ………………   乔宣有了家,但是不开心。   他不由得思索,难不成是这里的凤族太昌盛了,自家有多少只鸟都没个数,所以偶尔走丢个一只两只的,也完全没有鸟觉得奇怪?   乔宣看着白团团的小凤凰们。   至少有好几十只了。   这在他所在的那个天界,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那个天界早就没有凤凰了,可是这个天界的凤凰,就和任何一个族群一样,活的好好的,一大群一大群的……   可为何,后来还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所以,这一切最终还是会消失是吗……   乔宣忽的沉默下来。   摇摇头,不去想那么多。   这群出生不久的鸟儿们里面,只有乔宣一个人会化形,其他鸟儿们的智商,嗯,还不如雪暝那个傻狗呢……   乔宣着实和鸟儿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但一想到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还是挺亲切的,于是耐心的帮鸟儿们做窝,找吃的,带着他们玩,鸟儿们可喜欢乔宣了!半点也不认生,整天围着他团团转,乔宣俨然觉得自己是群凤之首……啊呸,是带一群幼儿园孩子的爸爸啊!   他渐渐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夸赞天资聪慧了,因为他觉得这群鸟没有半点要做人的念头。   但自己就不一样了……   他做梦都想要做人啊……   而且他还有师父的一对一补课。乔宣双目呆滞的躺在草地上,一只长的比他还圆滚滚的小白鸟,试图用他的头发做一个鸟窝,另一只小凤凰钻进了他的袖子里,在里面跳来跳去……   啪的一声。   一只正在学飞的小白鸟,左摇右晃的扑腾着翅膀,一个紧急迫降,一翅膀就拍到了乔宣的脸上。   把他给打醒了。   乔宣:……   不行,这样的日子要他过一万年,他绝对过不下去的!他早已经过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了,现在还把他关在幼儿园带孩子合适吗……   为什么自己还不能穿越回去呢?   不行不行,自己必须要从这里离开,他要去师父那边,不管师父现在认不认得自己,师父这么厉害,说不定知道穿越回去的办法呢?   无论如何,留在这里做鸟是不可能的。   乔宣开始试图逃走。   要逃跑的话做人就不太方便了,毕竟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于是乔宣化作原型,一只圆润的小白鸟,看起来和其他鸟一般无二,反正他是看不出多大区别的……   这么小的身躯,躲在草丛里,压根都看不到……   乔宣支棱着两只小爪子,小心翼翼的低头往外走。   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刚刚走到半山腰,忽的一阵金光闪过,一只大凤凰叼住了乔宣,将他扔回了山上,大凤凰化作了美貌女子。   凤娆无奈的看着他:“都说了不能出去了,你还这么小,出去也不能自保,万一被坏人捉去做灵宠了怎么办?”   乔宣:……   凤娆训斥了他一番就走了。   这群凤凰不是挺佛的吗,连自己是不是他们窝的凤凰都认不清,结果自己逃走的时候倒是眼尖的很……   一定是自己选的路线不对,刚好撞枪口了,乔宣第二天就换了一条路。   后山有一片陡峭的石壁,渺无鸟烟。   乔宣悄悄的来到了后山,顺着陡峭的石壁缝隙,一点点的往下爬,结果才刚刚爬了几分钟,忽的又飞来一只大凤凰,一爪子就把他给抓了回去。   这次是不认识的凤凰,化作一个俊美男子,笑着道:“小家伙,是不是走错路了?幸亏我发现的早,若是落下去摔死了怎么办。”   乔宣:……谢谢你哦!   乔宣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锲而不舍的逃跑,几乎把每条路都尝试了,但是每次都能被抓回来,渐渐的那群凤凰发现就他最不老实,每天都想着溜出去玩,个个都兴致勃勃的蹲守在外面抓他。   乔宣第十八次被抓回来。   两个成年凤凰蹲下来望着他,用指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男子道:“这次是我先发现他的。”   女子道:“我蹲了好久了,还和凤娆姐姐打了赌,你却捷足先登,实在是太过分了!”   男子得意一笑:“谁让你刚才走神了?”   女子不服气:“这一片归我看,谁让你过来的。”   男子道:“要是我不来,今天就被他给跑了。”   女子说:“下次我一定不会走神!”   小白鸟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小小的眼睛里神色沧桑。   心累了,毁灭吧。   他们还在争论不休,讨论下次乔宣再逃,一定会是自己先发现,并且开始打赌,谁先抓到小家伙,谁就可以使唤对方一个月!根本没注意到小鸟回去了。   又一个月过去。   最近又有一只小凤凰孵出来,刚出生的小鸟,身上毛都没有长全,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的,但大家都十分的关心他,很高兴族群里又多了个小家伙。   乔宣怔怔看着那只小鸟,忽然想起了自己,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吧……   他抬头看向山顶上。   那里有一颗巨大的金灿灿的梧桐树,梧桐树下面有个池子,池子里面有很多的鸟蛋,据说所有的凤凰都是从那里孵化出来的,那颗树也是凤族的神树,平日里小鸟们也都是不会上去的。   凤凰们都特别宝贝那些鸟蛋。   乔宣定定看了许久,气呼呼的想,自己看在同为鸟类,不想得罪鸟,只想默默逃走而已,但你们却是欺鸟太甚!这样就不要怪我不讲规矩了!   大家热闹了一天。   晚上都沉沉的睡了。   一只小白鸟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山顶的梧桐树下。   他小眼睛转了转,倏的化作少年模样。   乔宣蹲在池子边,看着满池子的鸟蛋,哼了一声,反正等自己逃走了,再想办法给他们送回来。   不过这么多蛋啊,自己拿哪一个好呢?   陷入了选择障碍……   他瞅了瞅,自己当初就是从这样的蛋里出来的吧……   视线随意一扫,有个蛋和自己的那个最像,看起来就觉得亲切的很,乔宣随手把那颗蛋捞了起来,小心翼翼揣在自己的怀里,待会要逃跑可千万不能弄坏了!   他做完这些,一边跑一边喊:“有人偷鸟蛋啦!”   这句话一下子惊起了一群凤凰,顿时整个梧桐林都喧哗了起来,数十只金灿灿的凤凰从林中飞起,展翅冲向了山顶的方向。   乔宣脚下跑的飞快,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上面,没有人专门盯着他,他一口气就冲下了山!   头也不回!   山顶上许多凤凰都来到了池子边,他们看着池子里少的一颗蛋,一个个露出焦急的神色,到底是谁来这里偷走了蛋?一定还没有走远,凤凰们扑腾着翅膀,就要去追捕偷蛋贼。   忽的一道无形的阴影笼罩了过来,那阴影如同无边的黑夜,悄无声息爬满了整座山顶,阴冷的气息令所有的凤凰都凝重起来。   阴影之中。   一个红发红眸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凤娆化作人形落在地上,冷冷看着他:“你是何人?” 第47章 跑路   乔宣一鼓作气的往下跑, 第一次成功冲下了山,回头一看,凤凰们竟然没有追过来,不由得愣了愣。   这次竟然这么顺利……   嗯, 看来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奏效了!   此地不宜久留, 乔宣唯恐凤凰们回过神,又将自己给抓回去, 御剑就直奔圣山的方向。   他被带走的时候很认真的记了路, 这一路十分的顺利, 不过几日后就回到了圣山脚下。   但是时间过去了几个月, 之前的讲学已经结束,此刻圣山的正门是关闭的, 想从原路上山已是不能, 这可怎么办呢……   乔宣只好围着圣山打转。   这圣山真的是太大了……   且四周都有深深的沟壑,沟壑之下是万丈深渊, 而上方雾霭重重,就连神仙也无法飞行, 风都吹不过去……他转了很久, 终于在圣山的后方, 找到了一条险峻的道路。   一看就不是很好走……   但乔宣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闯,他紧紧捏着手中水滴, 还好有师父给的宝贝,实在不行自己就退回来……   这是一条约莫两米宽的道路,悬浮在深渊之上,两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乔宣屏住呼吸走的很慢,待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的眼神一凝,道路两侧的草丛中,忽的有无数道藤蔓向他卷了过来!   乔宣往后一跃,一道剑光斩向藤蔓,被斩断的藤蔓在地上扭动,断口很快又长了起来,无穷无尽,乔宣面容紧绷着,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   正在这时,一道无形的阴影从他身后蔓延过来,那阴影中仿佛有无数怨鬼凄厉哀嚎,被阴影笼罩的藤蔓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撕咬的粉碎,很快就恐惧的退了下去,只剩下一地的狼藉。   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乔宣僵硬的站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阴影又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像是来帮他的,但着实令人瘆得慌啊……   就在他犹疑不定之时……   阴影慢慢的聚拢了起来,最后化作了一个红发红眸、面色苍白的男人,男人默默的站在那里,空洞如血的双目看着他。   乔宣一怔。   这不是夜司罗吗?!   怎么回事?难道夜司罗也穿过来了?穿过来也就罢了,怎么刚好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在跟踪自己吧?   想到这里,乔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紧张的浑身都绷紧了。   夜司罗可比那些藤蔓可怕多了!   想到有这么一个恶鬼悄无声息的跟在自己身后,就像是看恐怖小说发现自己是主人公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乔宣深吸一口气,飞快的思索起来。   从他看的镜中后续来看,夜司罗显然是失忆了,但是如果他失忆了,没有理由要跟着自己啊?难不成他也看到过往,恢复了记忆?想到这里乔宣心里一个咯噔,这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了……   他是真他妈不想和夜司罗有半点关系了!   虽然夜司罗报仇无大错吧……但他一开始不选择乔晁去骗,不选择乔夫人去骗,不选择乔嘉慕去骗,偏偏选择了乔嘉玉做突破口……这叫做什么?这叫做柿子捡软的捏,欺负好欺负的老实人呗!   无非是看乔嘉玉是乔家里唯一的傻白甜,单纯天真又好骗,不但是乔家的软肋,而且稍微糊弄一下就对他死心塌地,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至于乔嘉玉是不是乔家唯一没有伤害过他的人那又如何呢?   他只想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达成复仇目的,至于会不会伤害爱他的人更无关紧要。   这种报仇方式,就连乔宣都挺不齿的,他谈的男朋友够多了吧,可从不屑于做欺骗感情的事儿,你情我愿,大家都是玩,渣也渣的坦坦荡荡。   而夜司罗这种行为……   说的好听叫做无毒不丈夫,说的难听叫做卑鄙无耻。   乔宣无所谓夜司罗怎么报仇,谁让自己是去历劫的,命不好要生在乔家,就算自己倒霉好了……但无论如何,当初一颗真心一条命,也连本带利的都给了他,是半点也不亏欠夜司罗的。   如今前尘已了。   唯一的愿望就是再也不要见了。   如果夜司罗真的恢复了记忆……乔宣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我早已两不相欠还有啥好说的?   夜司罗沉默的看着面前少年。   少年眼神变幻,眉头蹙起,似乎自己的出现让他十分为难……   夜司罗定定站在原地,分明近在咫尺,却无法再往前一步,就如同那忘川的河水,压的灵魂都在隐隐发疼。   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在镜中重走一遭往事,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忘了什么,想起自己不愿投胎转世,哪怕永生永世沉沦忘川,也舍不得忘掉的记忆……   遗忘,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因为即便是被爱的记忆,也是他不配拥有的。   但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再次看到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你当时分明已魂飞魄散,现在又是如何回来的?   不过,真的很好……   很好。   原来你还在。   你有了新的人生,过的很好,不再在意我了……   这便是他心底最微末的希冀,夜司罗沉默的看着面前少年。   他是和少年一起被镜子带来这里的,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少年身边……只是你当初那般决绝,宁可魂飞魄散都要同我永不相见,我又有何颜面出现在你面前?   他连请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之间是注定无法可解的仇恨。   所以夜司罗没有出现。   他默默看着少年被凤族带走,看少年一次次逃跑失败,也曾想过要出来帮忙,但少年一定不会接受自己帮助……直到少年冒险拿了鸟蛋,自己才出手帮他阻住凤族的追兵,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手的。   否则他依然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真的见面了,却发现一万年过去,自己竟无话可说。   而且少年定也不想同他相认,有些事情揭穿了,反而连最后一点余地也没有了,就连仅仅留在对方身边都是奢望……   许久,夜司罗缓缓开口,声音僵硬、生冷:“你还没告诉我,画中人是谁。”   乔宣都已经准备逃跑了!结果听到夜司罗的话,不由得一怔,呆呆站在那里……   搞半天,夜司罗根本没恢复记忆,他跟踪自己,只是要问自己画中人是谁?   好家伙,你刚才吓死我了……!   乔宣仔细看着面前男人,对上那双空洞木然的,如同鲜血凝固的眸子,看起来就是个不太正常的鬼……   没有恢复记忆可真是谢天谢地!   乔宣陡然松了一口气,虽然失忆的夜司罗也挺危险的,但既然他追了自己这么久,就为了问这个问题,那么自己只要想个办法把他打发了就行了……   完全不必冒着激怒他的风险逃命。   乔宣轻咳一声:“我可以告诉你画中人是谁,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夜司罗语气依旧僵硬:“你,说。”   乔宣连忙道:“你可不能听完就杀了我!”   保命第一啊!   这人有多心狠手辣他再清楚不过了,当初一边哄的自己死心塌地,转头就冷酷无情杀了他全家,这会儿虽然失去记忆变成鬼了,但当初冥界那老头儿也说了,地宫里的恶鬼凶残无比,但凡去闯地宫的都有去无回……   他挺怕他过河拆桥的……   这可是个凶残的恶鬼啊,被杀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夜司罗望着少年戒备的神色,沉默许久,一字字开口:“我,答应你。”   乔宣叭叭叭的就道:“他是你的小叔叔啊!你活着的时候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但是遇到意外家道中落了,你小叔叔看你过的穷困潦倒的,就把你接到他的家里了,小叔叔特别的疼爱你,自己又无儿无女的,死后把所有的家产都送给你了,从此你过上夫妻和美儿女双全家财万贯的好日子,你感激你小叔叔送你家产,所以死后还画着他的画像。”   说完乔宣挥挥手:“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可以走了吧?”   结果过了半天,夜司罗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乔宣心中又开始打鼓,这鬼该不会不讲信用吧!   这时,他听到男人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认识我……和我小叔叔。”   乔宣:“……”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但他就是看夜司罗不太正常的样子,随便忽悠他呢,你说你一个失忆鬼,还管我怎么知道的?要不要这么追根究底啊?   乔宣脑壳疼。   要不是打不过夜司罗,他才不想和他啰嗦,直接走人就是了……不知为何,向来咸鱼自在得过且过的乔宣,忽然对修炼升起了熊熊斗志……   有点想要发愤图强了。   到时候就再也不用和这些烂情缘虚与委蛇了!   夜司罗上前一步。   乔宣后退一步。   他轻咳一声,连忙抬手制止对方,紧张的说:“你别再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乔宣正在拼命思索怎么说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男人的眼神变了,男人暗红色的双眸浮现一股厉色,猛地伸手向他抓了过来!   乔宣吓的脸色惨白。   不会吧,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你就要杀人了啊!   他下意识的转身就跑,结果一转身,对上一只巨大的眼睛,浑身僵硬在原地,鸡皮疙瘩都瞬间炸开了……   好,好大一只眼睛……   浑浊的黄色竖瞳泛着诡异的光,那眼睛都比乔宣的个头还要大,巨龙身上布满黑色的狰狞可怖鳞片,它的大半身躯都在深渊下,只有一个大脑袋瞅着乔宣……   乔宣就像是黑龙眼前的小蚂蚁……   这他妈是进也死退也死啊!   乔宣毫不犹豫的激发了手中的水滴,顿时一抹白光将他包裹了起来,黑龙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抬起爪子,轻轻将乔宣捏在了爪子尖尖,像是打量个什么小虫子一般,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咬了过来……   乔宣:……靠啊啊啊!   咔。   黑龙咬了一口,这什么玩意儿,看起来小小的,竟然咬不动,挺硌牙的……   它偏生不信邪,又狠狠咬了几下。   乔宣震的脸色发白,心中不住默念,希望师父的灵物够给力,不然自己今天真要玩完了……   黑龙咬了一会儿,发现怎么都咬不碎,于是张开嘴巴,就准备把这玩意儿直接吞了……   乔宣: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吞了我我怎么出来啊!   就在乔宣要崩溃的时候,忽的一道无形之力重重打在黑龙的头上,黑龙吃痛,凶巴巴的转头一看,顿时就怂哒哒的低下了头。   清冷男子一身白衣,脚步悬空,一步步走了下来,视线淡淡落在黑龙身上,一招手,被白光包裹着的乔宣,就轻轻飘到了他的身边。   黑龙眼珠子转了转,见太初没发话,飞快的就溜了,巨大的身躯很快就消失在深渊之中。   乔宣忽的落在太初的身边,他看着男子熟悉的面容,忽的这段时间心里的委屈都爆发了,一下子就抱着男子的腰哭了,“呜呜呜不要再赶我走了……”   他不想被凤凰们关在山上。   不想被黑龙当糖豆吃。   不想被恶鬼跟着威胁。   男子蓦地被少年一把抱住腰,少年纤细身躯紧紧贴着他,传递来细微的颤抖与温度,那双漂亮的眼睛泛着红色,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好似自己不要他很过分一般……   他从未被人这样放肆的靠近过,身躯不由的微微僵硬。   黑龙的动静不仅惊动了太初,圣山的其他神仙也都过来了,看着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这哪来的小家伙,尊神也是容得他这样放肆的?   禄源元君立刻呵斥道:“何方小仙,休得无礼,还不快快松开尊神!”   晗音神君也板着脸道:“你可知擅闯圣山该当何罪?”   被一群上神们居高临下的冷冷训斥,乔宣脸色泛白,咬咬牙,更加用力的死死搂着师父的腰,不放不放就不放!放了你们就要找我问罪,不放我还能苟一苟……   太初垂眸望着少年,少年分明怕的要紧,却怎么都不松手,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你凭什么……就笃定我会保护你呢?   他眼神微微暗了暗,视线掠过少年的苍白面容,在护着他的透明水滴上,停顿了几秒钟,终于缓缓伸出手,安抚的落在少年肩上,声音淡然:“好,不赶你走了。” 第48章 太初   乔宣悄悄抬起眼睛, 看了男子一眼,忐忑不安的道:“真,真的吗?”   男子眸光淡然,道:“自是真的。”   乔宣顿时松了口气, 在他的印象里, 师父是从不说谎的,至于太初古神, 这般尊贵的身份, 自然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弯起眼睛笑了, 立刻乖巧的道:“谢谢师父!”   乔宣心底比了个V, 他刚才心里委屈是真的,但要说真害怕到这个地步也不至于, 既然太初现身了, 自然不会让自己被黑龙吃了,最差也不过把自己送回凤凰山关起来……所以从太初出现那一刻开始, 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却故意装作害怕惶恐的模样, 就是为了留在太初身边。   他可不想再被送回去了!   看来装可怜这一招管用的!嘿嘿。   太初视线扫过少年, 没有放过他眼底的狡黠, 不过只是个小家伙而已……太初并无计较的意思。   他视线看向前方的阴影之处,淡淡开口:“出来吧。”   红发红眼男子,缓缓从阴影之中走出, 他抬起头,暗红色的双眸看着太初。   其他神仙面色微变,这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不对……是一个厉鬼,这鬼浑身戾气犹如实质, 自古以来,但凡有这般凶神恶鬼出世,所到之处必定血流成河,灾厄不断,他是如何悄无声息来到天界的?   诸仙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就要出手镇压恶鬼——   太初却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动作,他定定看了夜司罗半晌,忽的开口:“能来此也是你的机缘,若能化去一身戾气,未尝没有重入轮回的可能。”   心有所念,便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不至于沦落至万劫不复之地。   但最后到底走上何种道路,仍在你一念之间。   禄源元君神色犹疑不定,对太初道:“尊神,您真要这样放过他吗?他若是为祸人间怎么办……”   晗音神君也不赞同:“师兄三思。”   太初微微一笑:“无妨。”   说罢转身就走。   眼看太初的身影远去,晗音神君和禄源元君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夜司罗,这恶鬼一直默默站在那里,目光空洞木然,令人心生寒意,但却没有任何动作,也并未露出任何杀意,这才发觉此鬼似乎有些不一样……   看起来并没有要大开杀戒的意思。   真是奇了怪了。   这般凶神恶鬼,曾也现世过几次,但哪一个不是浑身戾气、疯狂嗜血、杀戮成性,哪有过这般安静模样的?   他好像是有些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尊神都说了无妨,那应该是无事吧。   若是这恶鬼暂无威胁,他们倒也不至于赶尽杀绝,于是不再管夜司罗,飘然而去。   乔宣跟着太初飞啊飞啊。   片刻之后落在了一个清幽的山谷之间,他看着熟悉的山谷……虽然有些花草树木不同,但还是一眼能认出这是悬河谷,心中终于百分百确定,这就是他的师父没错了!   原来师父以前的身份这么厉害啊……   乔宣深吸一口气,这可真是个大腿,一定得抱好了。   他好奇的左看右看,忽的听到一道清冷隐忍的嗓音,落在耳边:“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乔宣一怔,随即脸上一热,猛地松开了手。   咳咳,别说,师父的腰抱着还蛮舒服的,甚至还想摸一摸……   乔宣眼神飘忽,不敢看太初。   太初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年,半晌,缓缓开口:“你为何要唤我师父。”   哦豁,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乔宣眨眨眼睛,脸不红气不喘的彩虹屁就出来了:“我做梦梦到我会有个天下第一厉害的师父,您就是天下第一厉害的神仙,那自然就是我的师父了!师父,您收我做徒弟好不好啊,我很乖很听话的,凤族的前辈们都说我天资聪慧,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太初眉梢微扬:“哦?”   乔宣一脸真诚又憧憬的表情,反正我就认定你是我师父了,这时候只要脸皮够厚,自己就完全不会尴尬!   而且就算是耍耍赖又怎么样?   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只是一个区区一百多岁,还没成年的,可怜的小凤凰呢!   “师父师父,我累了,我住在哪儿啊?”乔宣自来熟的道,“我个子很小,一点都不占地方的!”   说着倏的便化作了一只小鸟儿,站在了太初的肩膀上,叽叽叽啾啾啾的叫。   你看,我个头小的很!哪里都能睡!   乔宣曾经为了做人拼了命,自从能化形之后,基本再也不显原型……现在来了这,才发现做鸟有做鸟的好处,为了能成功留下,他可以暂时不做人的!   我只是个鸟儿而已啊,又这么小,您堂堂天界尊神,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太初深深看他一眼,没再做声,回到了一间木屋坐下,双目微阖。   乔宣在太初肩膀上跳了跳,瞅了瞅,发现太初坐着一动不动,这是开始打坐了啊,神仙们就是这么无聊,睡觉都不喜欢睡床的……这屋子也是简陋的很,乔宣看了半晌,没有一个舒服的能睡觉的地方,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太初的膝盖窝……   嗯,这盘膝而坐的姿势,正好像个窝呢。   男人身上的气息清冽又好闻,莫名就觉得安心,乔宣往下一跳,两爪朝天躺在男人的腿上睡了。   好舒服!   终于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许久。   太初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沉沉睡在他腿上的,两爪朝天毫无形象的小白鸟,这小家伙,倒是真的一点也不怕自己……   太初眼底浮现一丝无奈之色,他一挥手,手边便出现了一个鸟窝,将小白鸟小心的挪的过去,然后站起来从这里走了出去。   男子缓步在山林之间。   他走入了一个悬崖下的山洞,山洞的墙壁散发着幽幽荧光,廊道幽深,而越过幽深蜿蜒的走道,里面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这空间分明在山心,但顶部却宛如无垠星空,好似自称一个空间。   太初静静站在那里。   他的眼前悬浮着一滴水。   那透明的水滴在不住变幻形态,看起来不太稳固,偶尔之间,隐隐有一丝气息泄露出来,若是有旁人在此,恐怕仅仅泄露的那一丝气息,都足以令人恐惧的匍匐在地,有裂山开地之恐怖威压……   而水中似乎荡漾着万千星河,星辰排列之间,仿佛有无穷规则与玄妙。   太初静静看着这尚未成型的水滴。   这件灵物他炼制了足足十几万年,蕴含了他所有的道……但即便是费尽心血,至今也未能完全成型,差那最后一步,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出。   但是少年手中的水滴,却已完善无比,返璞归真。   所以……自己最终,还是成功了吗?   少年到底从何而来,他执着的喊自己师父,那样自在自然,好似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般……   那水滴,也是自己给他的吗?   太初闭上双眼。   饶是以他的修为和对天道的领悟,竟也看不出丝毫自己和少年的联系,一切都仿佛如在雾中,看不透摸不着……   但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   那就是这个少年,是自己不惜一切,也要护住的人。   因为如果我把这给了你。   那你一定对我很重要。   ………………   乔宣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师父的身上,而是睡在一个鸟窝里,立刻就飞了起来化作人形。   师父哪里去了?   乔宣找啊找啊,就看到师父从外面回来了。   既然师父暂时不会赶走自己,乔宣也就安下了心,他想了想,把自己逃离凤凰山时摸的鸟蛋拿了出来,红着脸道:“师父,这个蛋您帮我还给凤族吧……”   少年双手捧着鸟蛋,一副犯了错的模样,忐忑的道:“对不起,但我当时实在没办法了,他们看得太紧了……”   太初看了一眼鸟蛋,淡淡道:“不必了。”   乔宣:“啊?”   太初道:“这颗蛋是孵不出来的,归还也没有什么意义。”   乔宣脸色顿时就白了,不会吧!难道蛋出问题了?!   但是不至于啊!   凤凰乃是神兽,这凤凰蛋本身坚硬无比,绝非一般人能轻易损坏的,更何况自己为了保险起见,还特别小心的保存着,唯恐磕了碰了,按理说是不可能坏掉的啊!而且他才拿出来几天啊……   太初一看少年面容,就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此蛋先天无灵识,是注定孵不出来的。”   乔宣一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太初的意思是,这是个天生就无魂无魄的蛋,没有魂魄灵识,就如同没有魂的人,自然无法成长孵化出来,也就是说,他摸的是一个死蛋……   这是什么见鬼的手气,他真的就是随后一摸,就刚好摸了个死蛋?!   幸好自己不是在摸牌……   太初顿了顿,又道:“凤族那边你无需担心,我会着人知会他们的。”   这样啊,也只能这样了……   既然师父都这样说了,乔宣自然不担心凤族那边,但是他捧着手里的蛋,露出遗憾不已的神色……   可怜的蛋蛋啊,我看你同我有缘,才顺手摸了你,谁知道你是个死的……   虽然是个孵不出来的死蛋,但毕竟不是鸡蛋鸭蛋鹅蛋,而是凤凰蛋……随意丢弃实在于心不忍,犹豫许久,乔宣小心翼翼的道:“师父,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么……”   太初摇摇头。   乔宣闻言神色低落,哦了一声,失魂落魄的走了。   乔宣在谷里转了转,这里他熟悉的很,闭着眼睛也能走,想了想,寻了个风水不错的好地方,在地上刨了个坑,把那个蛋小心翼翼的埋了进去。   然后上面还插了朵小花儿。   乔宣双手合十:“你运气不好,虽然无魂无魄,孵不出来,估计也听不到我说啥,但还是入土为安吧……”   ………………   因为太初打了招呼,凤族果然没来要人,乔宣安心在这住下。   很快就把这里给弄熟了。   悬河谷只是圣山中的一部分,是太初的居所,悬河谷之外还有很大的区域,这里住着很多的神仙,和后来的冷清孤寂完全不同!   对了,太初竟然还有几个师弟!   别误会,太初可没有师父的,他身为圣山之主,是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尊神,但天界神仙众多啊,圣山上还有其他的神仙,其中最厉害的几个便称呼太初为师兄。   比如那天他见过的晗音神君,乃是以声入道的上神,其声道出神入化天界第一,非常的厉害,便是太初的师弟之一。   这里氛围十分和睦自在,没有太多上下尊卑之分,至于众仙对太初的尊敬,那纯粹是发自内心的。   乔宣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很想到处溜达,但毕竟人生地不熟,不好随便乱跑,于是每天亦步亦趋的跟着师父,变作鸟儿站在师父的肩膀上,简直就把太初给当做窝了。   圣山上的其他神仙看太初到哪儿,身上都带着一只鸟,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   晗音神君虽然是个男子,但貌美如女,肤若凝脂凤眼柔媚,皱眉道:“师兄,您真的打算留下这小家伙么?”   太初微微颔首。   晗音神君道:“虽然您留下他,凤族不敢有异,但他毕竟还未成年,还是和族群一起生活更好。”   禄源元君摇摇头:“我前些天去了一趟凤族,帮尊神传话,凤族倒是不在意将小家伙留在这里,觉得能聆听尊神教诲是他的机缘,不过我也觉得这小家伙没大没小的,哪能整天跟着尊神呢,要是打扰尊神悟道了怎么办……”   晗音神君道:“哦?既然如此留下也不是不可,但他这般懒散却是不行,不如元君你来教导他吧。”   禄源元君迟疑道:“我来教?可是我不擅长教鸟啊……”   乔宣瞪着小眼睛。   你们是不是啊,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安排我了?   他立刻化作人形,怼道:“我有师父啊不需要你们担心。”   说着回头就对太初道:“师父,你会教我的对吧?”   禄源元君摇摇头,这师父又不是你说是就是了,尊神从不收弟子,这是天界众所周知的常识!再说了尊神何等身份,哪有功夫来教你这小鸟。   晗音神君也摇摇头,师兄可从来不收弟子,就连他们这些师弟,偶尔要请教太初都得排队呢,平时也不敢随意打扰,区区一只小凤凰,还想要做师兄的弟子,简直荒唐可笑。   太初侧眸看了眼少年,神色淡然,点点头:“嗯。”   乔宣顿时得意的回头,说:“我说了师父会教我的吧,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禄源元君和晗音神君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太初淡淡开口:“日后他就是我弟子,我会亲自教导他的。”   太初此言一出,一锤定音。   两个神仙浑浑噩噩的走了,仿佛如在梦中,太初这就有了徒弟了?   难道只要脸皮够厚就可以拜师?   他们之前怎么没想到……   眨眼这里只剩下乔宣,也一脸的呆滞模样。   虽然他整天死皮赖脸的师父长师父短,但对于过去的师父还是有点怂的,并不认为他会真的收下自己,结果他真的当着别人面说自己是他徒弟?   难道这就是烈女怕缠郎?   乔宣有些汗颜,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啊?”   太初望着眼前少年,唇边笑意若有似无,意味深长道:“你不是都喊了我很久师父了,怎么,难道这声师父并非真心?”   乔宣脸色一红,立刻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当然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   太初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只是敷衍……”   乔宣拼命摇头:“不可能!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拜您为师,敷衍谁也不会敷衍您!”   太初嘴角扬了扬:“好,那定要勤勉修炼,以免日后出去,堕了为师名声。”   虽然眼前男子容颜清冷如玉,声音低沉悦耳,但乔宣心底却莫名咯噔了一下……   ………………   乔宣坐在书房里,看着叠起来比自己还高的典籍,吞了吞口水,真的要把这些全都抄写一遍吗……   以前的师父好像比未来的师父,更严厉一些啊……   乔宣迟疑许久,最后放弃了偷懒的念头,老老实实的抄写了起来,说好的要发愤图强呢!就从现在做起!   太初收了弟子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圣山,乔宣日日都被人打量,如同圣山吉祥物,一开始有点不自在,但是很快就习惯了,甚至可以做到身无旁物专心学习。   这倒是一段难得安静的日子。   只不过。   自己不是来找回去的办法的吗?怎么就这样在这里住下了?   乔宣叹了口气。   时间眨眼过去了好几天。   这天他正在认真的抄书,忽的有人一推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听说师兄收弟子了?”   乔宣错愕的抬头,他这段时间没少被围观,但大家都是修身养性的神仙嘛,顶多默默观察,这样直接闯到他跟前大呼小叫还是第一个,是不是太没有神仙的逼格了啊。   结果乔宣一看就怔在那儿。   眼前青年容貌清俊,眸子是淡灰色的,玉冠束发,眼神戏谑又好奇的看着他。   不是枢尘是谁?   不是吧,他竟然是太初的师弟?! 第49章 尾随   乔宣怔怔看着面前的清俊青年, 他是真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枢尘,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听到的关于枢尘的传说……据说枢尘道君是三界活的最久的神仙,嗯……现在看来传言也不尽然, 至少师父就活的比他久……   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让乔宣在意的却是, 在他的那个三界,除了师父和枢尘, 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一个这里的人了……   那些人和事都去哪了?   有些事经不住细想。   乔宣摇摇头, 将那些念头甩出去, 他只想知道怎么回到未来。   枢尘挑眉看着面前少年, 少年有些失神的看着他,仿佛见到他很意外的模样……枢尘有些不解, 想了想, 觉得可能是自己吓着少年了,于是挥挥手, 道:“喂,醒醒了。”   乔宣回过神, 也观察着枢尘。   说真的, 这个枢尘和他印象中的那个枢尘道君, 真的是一点点都不一样,这不一样并非体现在容貌上,而是神态举止上。   枢尘道君总是一袭灰色道袍, 穿着十分朴素不修边幅,他总是淡漠的,对世间万物的凉薄如同刻在骨子里,他很少笑,即便和人相处之时, 也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更像是个早已没有七情六欲的神。   可是眼前的枢尘,却穿着一身银色锦袍,打扮讲究的如同富家子,头戴玉冠眉目清朗,眼中情绪一目了然,倒像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而且还有点毛毛躁躁的,一看就不太沉稳的样子……   时间是把杀猪刀啊!   当年青春洋溢小伙子,老了也成了一潭死水,乔宣心中不由感慨。   枢尘被乔宣的目光看的怪不自在的,他轻咳一声,故作老成之态,道:“我是你的小师叔,你见到师叔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巨大的落差让乔宣忍俊不禁。   乔宣压住上翘的嘴角,点点头道:“小师叔。”   他是真想不到以前的枢尘是这样,说起来,自己还和他有过一世情缘,以后回去了,自己一定要死死捂紧秦穆的马甲,绝对不能让枢尘知道自己历劫的时候暗恋过他,那真的是太丢人了!饶是以乔宣的厚脸皮也扛不住啊……   黑历史啊黑历史!   幸好枢尘不知道自己是秦穆。   枢尘拍拍乔宣的肩膀,有些兴奋的道:“我们圣山很久没来新人了,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让师兄那个毫无人性的家伙收你为徒的。”   乔宣这就不高兴了,师父挺好的,怎么能说是毫无人性呢。   他说:“大概是因为我天纵英才吧。”   枢尘上上下下打量少年一番,露出狐疑的神色,虽然一百多岁的小凤凰能化形,确实是还不错的水平,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要说天纵英才还是差太远了……   但既然能让师兄破例收徒,难道真有不凡之处自己没看出来?   枢尘挠挠脑袋,算了,不想了。   他神神秘秘的一笑,对乔宣道:“来,师叔带你看个东西。”   乔宣跟着枢尘去了后山,那里荒无人烟。   枢尘一挥手,迷阵散去,眼前出现了一间屋子,他打开门,带着乔宣走了进去。   乔宣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里怕不是藏宝库吧……   有竹牌,有蹴鞠的,有投壶的,有毽子,有陀螺,有拨浪鼓,皮影戏,小糖人,小吃零食……   乔宣转头复杂的看了一眼枢尘,就见枢尘眼神发亮的看着他,道:“你都没见过吧?这都是我好不容易搜罗来的,我教你玩啊!”   我教你玩还差不多,乔宣神色漠然。   而且你到底是多缺人陪玩啊,第一次见面就拉着我来这里……   枢尘一看乔宣这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有点失望,他见圣山上难得来了个小家伙,还是个小凤凰,整天关在上山没有见识,肯定喜欢这些有趣的玩意儿,自己就能带小朋友一起玩了……谁知道少年竟和那些老家伙一个样,一副无欲无求修身养性的样子。   无趣,太无趣了!   看来不是同道中人。   正在这时,乔宣过去拿了两个毽子起来,微微一笑:“不用仙力,比一比?”   枢尘一怔。   一个时辰后,枢尘看着乔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小凤凰真的是第一次玩吗?   乔宣鄙夷的看着枢尘,别的不行,比玩我可不输任何人。   想当初他被关在悬河谷修炼,多么的无聊啊,自然是想到什么玩什么,没事自己和自己玩,不用仙力我还真不怕你呢。   枢尘深吸一口气,对乔宣道:“你以前玩过这个?”   乔宣可不能承认,摇摇头:“可能是因为我有天赋吧。”   枢尘不由得肃然起敬,这天赋确实与众不同啊,难怪师兄要收他为徒,最重要的是……这小家伙对他的胃口!   ………………   自从那天之后,枢尘便经常过来找乔宣玩。   乔宣也知道了枢尘的身份。   据说枢尘本体乃星辰所化,天生神体,他降生在圣山那一日天地异变,大放异彩,从此就留在了圣山,也是太初最小的小师弟,按理说起点这么高应该很厉害吧……但几万年过去了,这修为就再也没有增长过!   不务正业贪玩爱闹,就是不能闲下来,整天没事到处溜达,还喜欢往人间跑,一开始他的师兄们还管管他,后来发现实在是管不了,随便他哪里去玩吧,只要别惹事就行了……不过虽然枢尘不爱修炼,但他生来就是神体,身为上神不惹别人就算不错了,大家见他玩归玩,却并不胡作非为,后来便也不再管了。   枢尘是圣山的另类,人人都道他疲懒没追求,随性放纵,和师兄们一比还不成器……但还蛮和乔宣的胃口的。   说真的,如果他天生就这么厉害,还修炼个什么修炼啊,当然是要尽情的享受人生了!   羡慕嫉妒恨。   自从枢尘回了圣山之后,乔宣的日子顿时多姿多彩起来。   每天都有好吃好喝的,还有枢尘陪他玩,时间过的飞快,一点也不无聊了。   乔宣觉得枢尘很和他的心意。   枢尘也觉得乔宣很和他的心意。   眨眼几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乔宣在枢尘这里酒足饭饱,摸摸自己的肚子,满足的道:“好菜。”   枢尘道:“难道酒不好吗?”   乔宣道:“还行吧。”   枢尘这就不服气了,这酒可是他专门从瑞伯老仙那里偷来的,瑞伯老仙的酒可是天界一绝,喝过的神仙都说好,为了让小家伙开开眼界,他才冒险去偷酒的,谁知道竟然只换来一句还行吧……   枢尘道:“难道你还喝过更好喝的酒?”   乔宣多看了枢尘一眼:“喝过啊。”不就是你的酒吗?   不过他看了看枢尘腰侧,曾经枢尘从不离身的酒葫芦,此刻还没有……   枢尘就不信了,这三界美食美酒,还有他不知道的?追问道:“你在哪儿喝过的?”   乔宣轻咳一声,“忘了,但反正有。”   枢尘嗤笑一声,觉得小家伙肯定是糊弄自己呢。   乔宣一看就知道他不信,道:“我骗你做什么,我说有就是有。”   枢尘追根究底:“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样的?”   乔宣想了想,拿出一张纸,将那酒葫芦给画了下来,道:“诺,就是这样的。”   枢尘:“……”   乔宣也有点懊恼,我难道要和你说,这是你以后的酒葫芦?现在想来,这肯定不是一般的酒葫芦,那里面的酒可是无穷无尽,怕也是个宝贝,但现在的枢尘还没有,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啊……   想了想把纸揉了丢掉了。   枢尘挑眉笑了笑,“我看你就是嘴硬,不过我就不信找不到能让你说好的酒,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找到更好的给你看。”   乔宣望着他斗志昂扬的模样,不由得摇头失笑。   谁能想到日后的枢尘道君,曾经是这般模样呢。   乔宣不由得心生感慨,轻声笑道:“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枢尘望着少年的双眸,看着里面的暖融笑意,不由得心跳一顿,别过脸道:“我有什么好的。”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拉着乔宣玩,但枢尘可很有自知之明。   他就是圣山上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其他师兄们一个个都德高望重的,至于太初更是不用说了,不管哪个神仙见了都要顶礼膜拜,自己在他面前更显得微不足道……   一开始其他师兄们还会劝自己努力修炼,个个对他寄予厚望,但后来发现他就是顽石一块,如今见了他的面,只会摇头叹气,一副他无可救药的模样……   枢尘知道自己不能让大家满意,但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闲云野鹤,游走人间。   除了乔宣,从没人和他一起玩,也没人说他这样好。   乔宣可没想那么多,他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枢尘:“这样哪里不好?我要有你这样的修为,天生上神,我也会这样啊,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枢尘脸色微微一红,当即道:“没事,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啊!”   乔宣眼神发亮:“那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枢尘点点头:“当然!”   ………………   这些天乔宣一直早出晚归,玩的不亦乐乎,功课也落下了不少,每次回谷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师父……   不过人总不会一直走运。   这天乔宣偷偷溜回来的时候,被师父给堵在了门口,他立刻露出乖乖的表情,道:“师父。”   太初望着少年,此刻倒是一副乖顺的模样,但平日里背着自己可不是这样的,倒是鬼点子多的很,这圣山都快被他给跑遍了,还整日和枢尘厮混在一起。   太初微微叹了口气:“我安排你抄写的典籍,你抄写的如何了?”   乔宣表情一僵,干笑一声:“快抄完了。”   太初垂眸看着他,“好,三日后检查你的功课。”   说完便转身离开。   乔宣:“……”   要命啊!他已经好久都没有抄了!   忽然感受到了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感觉,乔宣也不敢出去了,不眠不休的开始抄书,一边抄一边背,唯恐到时候不能过关。   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乔宣两天没去见枢尘了。   这天正在屋子里奋笔疾书,忽的窗户咚咚咚,咚咚咚的响,乔宣头也不抬,外面的人似乎等的不耐了,自己推开窗户跳了进来。   枢尘凑到乔宣的跟前,绕着他转了两圈,委屈的道:“你都两天没有理我了。”   乔宣语气平静:“没看我正忙着吗?”   枢尘低头一看,“师兄给你布置这么多功课啊,哎,别写了,我带你出去玩,今天我们去人间!”   去人间啊……   乔宣有些心动,但他还是严词拒绝:“不行。”   枢尘:“不就是抄书吗?我帮你抄。”   乔宣:“字迹不一样啊……”   他话音未落,瞪大眼睛看着枢尘。   只见枢尘直接提笔而下,字迹和乔宣一模一样,就连乔宣自己都分辨不出,枢尘得意的笑了笑:“不就是字迹吗,有什么问题。”   乔宣:“……”   大哥你厉害。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技能。   枢尘嫌弃乔宣抄的慢,索性把他推到一边,专心帮乔宣抄书,抄完了又把重点捋下来,做成小抄给乔宣,笑眯眯的嘱咐道:“背这些就可以了,放心,肯定能应付过去。”   乔宣:“……”   他错了,他竟然以为枢尘和自己一样,是个学渣废柴,但人家其实只是不想学而已,而且生下来就是上神,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乔宣还在失魂落魄之中。   就被枢尘给拉了出去。   ………………   人间这会儿热闹的很。   到处张灯结彩,街上有舞龙的舞狮的,家家户户贴着春联,鞭炮声夹杂着人们的笑闹声,一派祥和欢欣的氛围。   乔宣忽然明白枢尘为何这么执着的要带他来人间了。   枢尘兴奋又期待的望着他:“怎么样?喜欢吗?”   乔宣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烟火气了,沉默片刻,认真点点头。   枢尘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样子。   枢尘拉着乔宣的手就往人群里钻,清俊的面容在夜色中晦暗不明,但紧紧攥着他的手的温度灼热,似乎有些羞赧的避开他的视线:“那个,我是怕你跟丢了。”   乔宣被青年拉着就淹没进了人流。   到处都是热闹的氛围。   这一路枢尘看到好吃好玩的,都要买下一些,然后问乔宣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到时候都带回圣山……   当然除了这些,枢尘也没闲着。   他一路抓了不下十个小偷,又扶了五六个摔倒的孩子,就连人家小夫妻吵架都忍不住上前劝架。   前面也就罢了,当你乐于助人。   但怎么连老妈子的事儿也做啊……   乔宣简直苦笑不得。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望着枢尘的背影,实在无法把他和日后那个冷血到骨子里的枢尘道君联系起来。   修为倒是变强了,但人味儿半点也没有了。   这个枢尘对人间的一切充满热情,看到只蚂蚁都会觉得有趣,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玩什么都要管……   而那个枢尘道君口口声声都是天道命数,一副全天下死绝了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两人玩了一夜。   渐渐大街上冷清下来,人们也都回家了。   枢尘一路上都握着乔宣的手,悄悄的侧眸去看身边少年,少年露出些许疲乏之态,眼尾微微泛红,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枢尘抿抿唇,小心翼翼的靠近:“你想回去了吗?”   乔宣点点头,也玩的差不多了。   枢尘望着少年面容,却有些舍不得,今天大街上,到处都是凡人的情侣,他忽然有些羡慕……天界的人,不是清心寡欲,就是薄情寡性,确实不太看重这些,他们的寿命太长了,和凡人不一样,不像凡人那样珍惜短暂的生命,过的这么精彩又有趣。   枢尘心跳微微加快,紧紧握着少年的手……   心中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忽然,枢尘眼神剧变,一挥手一道凌厉劲气直击屋檐下的阴影之处!   地面出现一道深深沟壑。   枢尘突然出手,把乔宣的困意都吓跑了,一个激灵,怎么了怎么了?正在紧张的时候,只见夜司罗从阴影中走出来。   男人暗红色的眸子定定看着他。   乔宣微微一怔。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圣山,从未见过夜司罗,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结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便又碰到了……可见是一直没有离开吧?   枢尘皱眉看着面前浑身戾气的男人,哪来的恶鬼?   他立刻将乔宣挡在了身后,寒声开口:“你为何跟着我们?” 第50章 抓包   夜司罗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一路, 少年与他人同行,笑的开心,玩的肆意,眼里盛着熟悉的温暖笑意……而自己却只能隐藏在阴影中,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少年身边的位置, 被别人取代……   看着别人牵着少年的手,任由那交握的双手刺痛自己的双眼, 却无法靠近……   夜司罗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那时候他和少年还在一起, 他们一起过了一个年, 那是个下着雪的夜晚, 少年亲手在门口贴上春联,平时娇气无比的小少爷, 甚至亲自洗手作羹汤, 为他准备了晚饭后的醒酒汤……   其实自己并未醉,但却假装醉了, 任由少年搀扶着他,将他送到床上。   少年漆黑漂亮的双眸, 如此专注的看着自己, 烛火映着少年的面容, 越发显得羞赧,少年轻轻在他耳边诉说爱意:希望岁岁年年如此。   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那时候的少年,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他想要和他一生一世。   可是面对这样的少年,自己却只是装作醉的不省人事,闭上眼睛,让均匀的呼吸平复心中的波澜。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爱意,他注定要辜负这一切。   后来当少年决绝的对着他笑, 选择魂飞魄散永不相见的时候……   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   因为自己早就知道有此结果,所以那天夜里,他没有办法睁开眼睛,回应少年的这份爱意……他略施小计就轻易获得了少年的爱,但事实上,自己却从未认真的说过一次爱他。   报仇之前,他不能说爱。   报仇之后,他无法说爱。   这份没有资格说出口的爱意,至此只能深藏在心底,再也没有得见天光的机会。   只要少年还活着,还过的好,他就该觉得心满意足,夜司罗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对方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可是当他看着少年同别人牵着手,做曾经和他做过的事情,看着少年对着别人露出灿烂笑容,却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时候……早已冰冷千万年的四肢百骸,竟仿佛还在生生疼痛,想要克制着自己不去做伤害对方的事情,嫉妒痛苦将他冰冷的心脏一次次绞碎。   也许正是心情的波动,让他不小心泄露了一丝气息,才被枢尘发觉。   枢尘神色凝重的看着夜司罗,竹剑倏的出现在手中,气势凌厉。   这不是一般的鬼,这鬼浑身戾气犹如实质,不知是厮杀了多少同类,才有这样的气息……枢尘本能的觉得危险,如临大敌,气氛凝重似要一触即发。   乔宣感受到了微妙的氛围,眼皮跳了跳,头皮发麻,忽的他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枢尘的手,抬头对夜司罗缓缓道:“你有什么事?”   枢尘一怔,怎么,乔宣认知这只鬼?   乔宣认真的看着夜司罗,说实话,他不希望夜司罗和枢尘打起来,他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厉害……但是,两败俱伤不是他想看到的。   夜司罗虽然不太正常,但这段时间看来,似乎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危险。   如果能靠说解决的问题,就没有必要动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见乔宣分明紧张的很,却还是拉住枢尘,将半个身子挡在枢尘跟前,夜司罗眼底深处浮现自嘲之色,你还是这么善良温柔,总是不想任何人受伤,你曾无数次维护我,可这一次你维护的却是别人……   他压下心中痛意,发出沙哑生硬的声音:“我想知道,我……小叔叔的事情。”   乔宣简直木了:“……哦。”   他真没想到夜司罗是个追根究底鬼,自己只是胡掐的而已啊,结果他倒一直惦记着莫须有的小叔叔,不知道为什么,乔宣心中忽然有点愧疚,好像自己在骗一个大傻子,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但这并不代表着乔宣就要接受他了,只是一点点人道主义同情心而已,他并不想与夜司罗同行,疏离的道:“该说的上次我都说了。”   说完转身拉着枢尘的手就走。   枢尘没有想到乔宣主动来拉他的手,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红,紧张的身躯僵硬。   乔宣和枢尘走了半晌,谁知道回头一看,发现红发男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眼神木然,面无表情,像个提线木偶般,他们走他就走,他们停他就停……乔宣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许久,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这事儿要是不说清楚,这个拖油瓶是甩不掉了。   这会儿是深夜,客栈酒家都关了门。   乔宣寻了块空地席地而坐,烧着篝火,然后撩起眼皮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枢尘不太高兴,他总觉得这个鬼不是好东西,但看起来似乎是乔宣的故人,只好闷闷坐在一旁。   夜司罗沉默片刻,哑声开口:“小叔叔,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宣想了想,道:“一个老好人吧,特别容易相信别人,有点傻,但挺执着的,认定一件事情就不会回头。”   夜司罗木然的双眸中,情绪都掩藏在近乎干涸的血色之下,以至于他人根本无法分辨他的情绪,他的声音很低:“那他,是怎么死的……”   乔宣说:“病死的。”   夜司罗定定看着他。   乔宣望着男人苍白如纸的面容,那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但就莫名有种悲哀的情绪在蔓延……   乔宣想了想,连忙补充道:“不过他死的没啥痛苦,而且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多想。”   夜司罗视线落入少年漆黑的双眸,少年清越的声音,一下一下落入他的耳中,落在他的心上,那双眼中还有一丝怜悯。   夜司罗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还是这么温柔。   即便到了现在,也在为我着想怕我难过……分明是那样痛苦和不堪回首的过往,你却将所有残忍的事实,掩盖在轻描淡写的话语之下。   我根本不值得你温柔以待。   即便你怪我恨我,也都是理所应当。   可是,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恨我了……   但是,也一点都不爱我了。   夜司罗胸腔中满是涩然情绪,许久,他扯开嘴角,发出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是吗,这样就好。”   枢尘一边烤着鱼,一边冷冷瞅着夜司罗,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你们到底有什么好说的?怎么还没有说完啊?   枢尘又看了看乔宣,有些委屈的想,你平时和我一起都不会不理我的,现在却只顾着和别人说话,还是两个人一起最好,没有别人打扰……   乔宣辛辛苦苦的应付夜司罗,就想早点把他打发了,谁知道这鬼家伙这么多问题,没完没了的,自己编起来也越来越困难了,还得想象有没有前后矛盾……正自思索着,忽然看到枢尘拿着烤鱼,眼巴巴的递到他的跟前,扬起嘴角笑:“烤好了,你试试看。”   乔宣正要想要歇歇,拿过烤鱼吃的起来。   吃着吃着,一转头,枢尘已经捧着水壶守在一侧,神态自若的说:“喝口水润润喉。”   乔宣:“……”   夜司罗冰冷的看着枢尘,恰好对上枢尘挑衅的视线。   枢尘瞥了夜司罗一眼,回过头看着乔宣开始努力插话,他蹲在乔宣的身边忙前忙后,一会儿问他咸不咸,一会儿问他辣不辣,一会儿问他渴不渴……脸上赤裸的写着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才是你最好的小伙伴,不要理那个家伙啦的表情……   乔宣终于回过味儿来,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你是幼儿园大班毕业的吗?   太幼稚了!   以后自己要是能再遇到枢尘,一定要好好的嘲笑他……   夜司罗眸色有些暗,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枢尘是喜欢少年的吧,少年这么好,当然值得别人的喜欢……就这样放手,自己真的心甘情愿吗?   只是他却没有资格再靠近。   就连默默守候,都是最后的奢望。   乔宣实在吃不下了,哭笑不得的拒绝了枢尘的投喂,道:“饱了饱了。”   枢尘成功把少年的注意力拉回来,得意一笑,只想早点甩掉那个可恶的家伙,又催促乔宣道:“那我们回去吧。”   乔宣点点头,谨慎的看了夜司罗一眼。   只见夜司罗神色平静,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想着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没事的,夜司罗应该不会乱来,自己今天也说的够多,够他消化一下了……   正要起身离开。   忽的耳朵一动,远处隐隐传来女子凄厉的声音。   乔宣脸色一变。   他看向枢尘,发现枢尘面色也沉下来,显然是也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   枢尘说:“我们去看看。”   乔宣点点头。   至于夜司罗有没有跟着,两人都没有理会。   虽然声音传来的地方很远,但他们一个上神一个神鸟,到达只是瞬息之间的事儿。   片刻后。   乔宣和枢尘站在一个亮着灯火的庄子外面。   声音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女子凄厉的哭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还没有死……没有死……”   男子愤怒的咒骂:“一定是你这个贱妇招来了阴邪之物,是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女子哭着反驳道:“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人们根本不听她的辩解,各种打骂的声音无情的传来。   乔宣眉头紧紧的皱起。   枢尘已经是气不过了,他一推门就走了进去,就看到一个女人,下半身都是血倒在地上,手中死死抱着一个胎儿,但那胎儿却没有丝毫气息,显然是个死胎,而女人的面前围着男人和仆从,手中拿着棍棒,一边咒骂一边一副要打死她的模样!   男人没有想到有人闯入,怒道:“你们是什么人——鬼啊啊啊啊啊——”   他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恐惧的看着乔宣和枢尘身后,有着红发红眼的可怖男人。   乔宣:“……”   唔,夜司罗的出现虽然不太合适,但是很有威慑力,倒是给他们省了些事儿……   枢尘看不过殴打女人的男人,不客气的踢了地上瘫软的男人一脚,冷冷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瑟瑟发抖,结结巴巴的道:“那,那贱妇生了个死胎,一、一定是她不守妇道,引来阴邪之物害了孩子……”   女人尖叫道:“你血口喷人!”   她显然是痛极了怒极了,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孩子,孩子死了她最难过,却还要遭受这样的诬蔑。   乔宣视线一扫,这院子虽然血腥气重,但没有半点阴邪之气,不可能有鬼怪作祟,男人什么都不清楚,却将一切责备在妻子身上……他心里腾的火气就起来了,冷冷道:“你这么肯定?若你冤枉她了呢?”   男人畏畏缩缩看了夜司罗一眼,不敢说话,吓的裤子都湿了,说不定这就是那吃孩子的恶鬼呢!   夜司罗看了看四周,回头看着乔宣,吐出生冷的字眼:“这里没有其他鬼。”   这句话把院子里的人都吓个半死,一下子吓晕过去了一半,这原来真的是个鬼啊!   枢尘走过去,看了看女人怀里的孩子,摇摇头对乔宣道:“是个死胎,但没有被吸食魂魄的迹象,应该是本来就无魂魄存在。”   乔宣陷入沉思。   这样说的话,这就纯粹是个偶然事件了,女人只是刚好生了个死胎,孩子生下来前已经是死了。   看来是运气不好啊……   乔宣看了眼悲痛欲绝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对地上的男人冷冷道:“我们乃天界仙人,这里根本没有阴邪之物,孩子之死是个意外,你若再信口雌黄滥杀无辜,定不轻饶。”   为了让自己有可信度,他随手一挥,一道柔和力量包裹住女子,愈合了她身上的伤口。   男人怔怔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夜司罗,小心翼翼的,道:“您,您们,真的是仙人吗?”   枢尘双手抱胸哼了一声。   他们之间就夜司罗看起来不像仙人,浑身鬼气森森的,乔宣淡淡开口道:“当然,还是你对本仙的鬼仆有什么意见?”   鬼,鬼仆?   所以这鬼是仙人的手下,而不是吃魂魄的恶鬼?   男人看了看一脸面目表情的红发男子,但心中却有些信了,如果这真的是群恶鬼,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他想到这里,连滚带爬的往前几步,冲着乔宣磕头:“仙人救命,仙人救命,求您们帮帮我们吧!”   乔宣厌恶的看了男人一眼,根本不想理会,却听他哭诉着说:“我们这儿最近连连发生怪事,最近一个月来,已经有七八户人家生下了死胎,这里一定有阴邪之物作祟,恳请仙人帮我们除了那阴邪之物,救救我们啊……”   说着不住的磕头。   乔宣要走的脚步一顿,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七八次了?   这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他深吸一口气,“其他孩子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看看。”   男人带着他们去了乱坟岗,不敢再靠近了,只道:“就在那里。”   这里阴气森森的,要是一个人,乔宣还有点怕,但他左一个真恶鬼,右一个真上神,顿时就一点都不怕了,这人间难不成还有阴邪之物打的过他们两个?   三人慢慢的往前走,终于来到了土坑前。   这里阴气很重,又满是秽物,夜司罗不愿乔宣脏了手,哑声开口道:“我来吧。”   他一动未动,而地上的土却自己翻滚了起来,很快将里面的尸体拱了出来,乔宣实在有些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紧紧皱着眉头。   枢尘也沉着脸,弯腰检查尸体。   可是不论他们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死胎,没有任何外物伤害的痕迹,也没有鬼怪吸食留下的阴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害的,看起来就像是个意外。   但这不可能是意外……   一次也就罢了,短短时间在一个地方发生七八次,一定是有原因的。   夜司罗一直沉默不语,他也是这样想的,但正是这样,才显得这是一桩怪事,为何这些胎儿,都生下来便没有魂魄。   枢尘有点失落,他平时最喜欢在人间晃荡,行侠仗义惩凶除恶的事没少做,偶尔兼职抓个鬼除个妖更是习以为常,但还是第一次这般没有头绪,果然是自己学艺不精吧,如果师兄在这里一定会有办法……   枢尘对乔宣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既然枢尘和夜司罗都看不出来,乔宣就更看不出来了,但要是就此走了实在心中难安,想了想道:“要不让师父来看看吧……”   枢尘大惊失色:“这点小事请师兄合适吗?”   乔宣道:“可是我们也看不出来什么啊……”   枢尘还在犹豫,虽然他也对这里的事不忍心,但对师兄的敬畏让他有些迟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但乔宣就没想那么多,他觉得师父如果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而且师父挺好说话的,不知道枢尘在害怕什么呢,于是当即燃烧了一枚纸鹤。   枢尘:“……”   随着纸鹤的燃尽,不过几息之间,一个白衣身影慢慢从模糊变为实质,清冷绝世的男子踏着月色而来。   他视线略微一扫,便落在少年身上。   乔宣立刻就跑了过去,乖巧的道:“师父!”   枢尘不自在的低着头,有点不敢看太初的眼睛,他可是偷偷把乔宣拐下来的!干笑一声:“师兄……”   至于夜司罗,早已不知何时隐藏了身影,看不见了。   太初淡淡垂眸望着乔宣,抬手摸了摸少年脑袋,声音不疾不徐:“还有时间来人间,功课可都做完了?”   乔宣:“……”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枢尘唯恐乔宣被责罚,硬着头皮上前解释:“乔宣很用功的,是我缠着他带他下来的,都是我的错,师兄您别责怪他!”   太初原本声音温和,闻言眼神隐有不悦,语调也冷了些:“我有问你?”   枢尘表情僵硬,十分尴尬。   乔宣心中大呼失策,他刚才情急之下,只想早点解决问题,忘了自己没交作业就跑下来了,嗯……枢尘是帮他做了作业,可他打算明日回去再交呢……   乔宣眼珠子转了转,深吸一口气,眼眶说红就红,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师父您别责怪他,是我自己要来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师父向来吃软不吃硬,这招自己穿越前使的最是熟练不过……想当初自己没少闯祸偷懒,甚至还偷偷跑出悬河谷惹了一堆麻烦,也没有见师父有半句责罚,他笃定师父不会真的罚他,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的……   乔宣低着头:“我知道错了……”   “好,既然知错,你想怎么被罚?”太初深深看着他,淡淡开口:“对了,既然你要连枢尘的份也一起领了,为师便成全你一片心意吧。”   乔宣:?   他怔怔看着白衣男子的面容,男子淡色眸子没有任何温度,乔宣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自己预计错了,师父不会真的要罚他吧!   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而且我只是随便说说,谁要帮枢尘的罚也领了啊,早知道就不开口了,让枢尘领自己的份好了!   乔宣没好气的回头看向枢尘,都是你坑我!   结果这回枢尘半点不吭声了,别开眼睛,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模样……   刚才还那么讲义气的呢?能不能多硬气一会儿啊?   乔宣咬咬牙。   惩罚看来是逃不过了,只能让师父帮忙看看这里发生的事情,才不枉自己冒着受罚的风险召唤师父来一趟啊!   乔宣拉拉师父的衣角:“师父,这里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我们都看不出为何,您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太初望着少年哀求的眼神,眼底浮现一丝无奈之色,但还是走了上前。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嘴唇微微翕动,念出咒语,随即一招手,一道道白色丝线顺着尸体飘向远方,但不过片刻之后就消散无踪……   乔宣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太初却没有回答,抿唇不语,眉心缓缓皱起,露出凝重之色。   乔宣心中蓦地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就连师父也会觉得棘手吗? 第51章 浴火   乔宣一看师父的表情, 心中一咯噔,觉得有点不妙,该不会问题很棘手吧?   他连忙问道:“是怎么回事?”   太初沉默片刻,神色恢复平静, 淡淡道:“没什么, 这里的事你们不用再管,我另有安排。”   只是这样吗?   虽然师父的态度轻描淡写, 但乔宣总觉得没有这般简单, 还欲再问, 前方忽然飞来一美貌仙子, 仙子躬身对太初浅笑晏晏:“东乾圣尊得知尊神您来了人间,特邀您入府一叙。”   太初颔首道:“好。”   说着一挥手, 便带着乔宣和枢尘架云而起。   这一路上乔宣都再没找到机会询问, 心不在焉的,不由得想了很多, 想起他看到的废墟和遗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那件事会不会和这有关……   很快他们就来到东乾圣尊的洞府。   乔宣站在巍峨的宫殿之下, 想起当初自己在南樾国看到的遗迹, 那幽暗的地底之处,掩埋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而此时的东乾圣尊洞府,还在阳光之下, 四周仙凡无数,一派繁荣昌盛。   他随着太初进入了大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笑着迎了过来,老者神色慈祥,看着乔宣笑道:“这就是你那新收的弟子?”   太初点点头:“正是。”   东乾圣尊抚须微笑, 道:“你以前可是从不收弟子的,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太初侧眸望了少年一眼,薄唇微启:“缘分到了而已。”   此刻万众瞩目,乔宣站在那里有些紧张,不敢吭声,只一副乖巧的模样。   东乾圣尊不再追问,笑着对太初道:“我正好有事要同你商议。”   太初道:“好。”   他转头对乔宣说:“你可以在这里转转,但别跑远了,等会儿我过来接你。”   乔宣乖乖点头。   太初和东乾圣尊离开,他们来到一个宽阔的密室,密室前方有星盘悬挂。   东乾圣尊露出忧愁之色,对太初道:“就算你不来,我本也要寻你的,近来我夜观天象,发现有些不对……”   太初沉默片刻,道:“我过来之时,路过一个小镇,镇上女子皆诞下死胎,已经有段时间了。”   东乾圣尊闻言神色一凛,越发凝重,缓缓开口:“你觉得是和那件事有关……”   太初点头道:“但还不确定,我决定给伏翼去信一封,让他小心冥界那边的动向,希望是我多虑了……”   东乾圣尊顿了顿,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   太初摇摇头:“盛极必衰,天地轮回……若真是如此,也不是我等之力可以扭转的。”   ………………   乔宣和枢尘行走在大殿中。   熟悉的大殿中人来人往,神仙凡人都有,这里和天界不同,凡人也能来朝圣,更显得热闹非常。   大家都好奇的看着乔宣。   天界太初古神可从不收弟子,前段时间传出来,说太初古神收了个弟子,是凤族的小家伙,就连凡界都震动了一番,原来就是这个少年吗?   运气真是不错呢。   也不知有何不凡之处,可以让太初古神收徒。   乔宣并未在意众人的目光,而是怔怔行走在人群中,因为不注意,一不小心撞上一个青年,于是连忙开口道歉,对方客气的道没关系,没关系……   乔宣抿抿唇,和幻境不同,这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眼前的一幕幕,完美的和他未来所见——那个死气沉沉的废墟所重叠……   这一切,最终都会消失。   枢尘觉得乔宣有些不对劲,奇怪的道:“你要到哪里去?”   乔宣却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更多,想要确定一些事情……   枢尘伸手就要去抓乔宣,但是人太多,乔宣跑了很快,他们被冲散了。   乔宣循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前走,这里和果然是遗迹一模一样,他穿过了这座大殿,来到了一个宽阔深邃的长廊,长廊两侧都是精美的壁画。   画中有三界万族……   廊道中有穿着藕色连衣裙,扎着双发髻的美貌少女走过,见到乔宣过来了,恭敬的弯腰行礼道:“小殿下。”   少女灵动的眼神好奇的打量着乔宣。   乔宣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终于来到了廊道的出口处。   他深吸一口气,踏出了那扇门,外面是一片美丽花海。   玉树花海和蔚蓝天空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当时就是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幻影,那幻影指引自己往前……   乔宣毫不犹豫的往前跑,他记得这花海的尽头,有一个湖泊,他加快步伐向前跑去。   大概他走的地方是不允许外人来的,后面有几个宫女追了过来,焦急的道:“小殿下,小殿下,你要到哪里去?”   “这里可不能乱跑。”   “快回来,待会尊神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乔宣跑的很快,那些宫女根本追不上他,很快,他就看到了眼前的湖泊,透明的湖水荡漾着浅浅波纹,他蹲在湖水边,望着里面倒映着的自己身影。   许久,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如此。   其实从他前往圣山,被太初收为弟子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这一点,他开始意识到,也许当初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那既是过去,也是未来。   没有什么前世,从来都只有他。   但那一直都是他的猜测,直到来到这里,他终于百分百确定这一点,因为他再一次创造了过去。   而他却又正是因为看到那一幕幻影,对过去产生了好奇,才最终通过冥界来到了这里,到底是过去创造了未来,还是未来创作了过去,乔宣已经说不清楚。   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回去?   如果不能回去,他也会随着时间,和这一切一起消失吗?   灾难什么时候会来?   是今天?明天?一年?一百年?一万年?   这样轮回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仅仅是让自己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吗?   这些天他看似随遇而安,过的随性自在,但心中却从未放下这件事,偶尔也会去想,如果自己再也回不去会怎样。   乔宣失神的看着平静湖面……   当初自己就是跌入了这湖中,看到了最后一幕幻境,那幻境幻化为冥界长河,还有一面可以穿越时空的镜子,这湖泊也是他最后看到的,和未来有所交集的地方……   这里,会不会可以让自己回去?   乔宣的心忽然跳的快了起来,忽的他听到身边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白衣黑发的男子向他走了过来。   男子清冷绝世的容貌,在玉树银花的映衬下,显得缥缈如烟,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一刻乔宣仿佛回到了幻境之中。   他仰起头看着男子,喃喃开口:“师父……”   你为什么会是我师父呢?   以前乔宣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想。   是你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你。   太初望着少年双眸,那双眸中似乎蕴含着复杂的感情,有些迷茫,有些困惑,有些无助……太初眼神温和下来,道:“怎么了?”   乔宣摇摇头。   太初微笑:“我们回去吧……”   乔宣沉默片刻,现在的师父也很好,很温柔,还有现在的枢尘……他们都是活生生的,这里的生活也很轻松快乐,乔宣并不厌恶这里,但是他终归不属于这里,这里一切美好的不像真的,他还是想要回去,那里另一个师父在等他回家……   有着他熟悉的一切……   他咬咬牙,忽的一头向湖中跃了下去!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回去,死马当活马医吧!   冰冷的湖水接触到皮肤,乔宣缓缓的下坠,他睁开了眼睛,看到太初露出焦急的神色,如同未来一样,再一次跃入了湖中,向他伸出了手……   ………………   乔宣浑浑噩噩之间,如同在火中炙烤。   刻骨凉意游走在经脉之中,但澎湃的灵力又仿佛烈焰,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喉咙里溢出一丝痛苦的声音,这样的难熬,令他近乎要快支持不下去……忽然一道清流仿佛兜头而下,似乎有个温暖的怀抱将所有痛苦驱散……   乔宣视线朦胧,抬头对上一张极为好看又熟悉的面容,乔宣眼睫上沾着水雾,发出委屈又隐忍的声音:“师父,我好难受……”   他怎么了?   但是师父身上的气息好舒服,乔宣不由自主的靠近,死死的搂着对方的腰,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上去。   太初望着怀中的少年,眼眸暗了暗,声音似有些压抑:“别闹……”   乔宣委屈极了,他根本没有闹啊,他只是很难受。   太初薄唇紧紧抿着,胸腔微微起伏,眼底似有挣扎之色,但到底没有推开少年,而是一手揽住他,嗓音低哑:“我在帮你化解灵力,你忍忍。”   那湖水乃是地心灵泉所化,一年才得一滴,无数万年才成一湖,蕴含的强大灵力哪里是乔宣这小凤凰可以承受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往下跳,真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里,太初眼里难得浮现一丝愠怒之色,但他望着少年泛红的双眼,似乎因为痛苦而咬紧的唇,那股怒意最后又化为无奈……   小家伙似乎很是难受,在他怀里也不老实,伸手去扯他的衣服,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   太初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狼狈,眼看少年不知轻重的,甚至要伸手去摸他的唇,终于抬手紧紧握住少年不安分的手。   乔宣被男子抱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温暖的水,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不受控制的灵力渐渐安分下来,他没那么难受了,头顶擦过男子的下巴,视线落在男子的脖颈处……   忽的,咽了咽口水。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开始浮现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起来,师父真的很好看,好看到令他心生敬畏,连想一想都觉得是亵渎,要是曾经,他怎么可能面对这样的美人儿无动于衷呢?   都怪那七世情劫,生生搞出了个恋爱后遗症,都快把自己活成清心寡欲的和尚了,但是此时此刻,那久违的念头,又开始不安分的冒了头,可是这是师父啊……   他是疯了,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乔宣终于清醒过来了,他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丢开,不敢去看师父的脸,诺诺道:“我,我是怎么了……”   师父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说明自己没有穿回去。   失败了呢……   太初见少年总算恢复神智,沉声道:“地心灵泉的灵力你承受不了,我助你炼化这股力量,日后切不可再如此冒失,知道吗?”   乔宣一怔。   怎么,这灵泉威力这么大来着?   可是自己之前也跳过一次啊,一点事儿也没有……等等,自己那一次看到的是幻境,那泉水到底是真是假还要打个问号……   也许,一切都是幻觉。   乔宣知道生死攸关,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立刻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太初吁出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少年的手,仿佛触电般松开,别开眼睛道:“我现在教给你的,你可要好好记住了。”   乔宣也尴尬的不得了,脸上躁得慌,点头如小鸡啄米。   ………………   一个月后,乔宣终于脱离了危险,而这一个月,太初一刻都未曾离开他身边。   等到太初终于离开,乔宣才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你真是胆子肥了,都敢对师父想入非非了!   这个最难熬的不是修炼,而是……   太初一出来,守候在外面的枢尘看到封印解除,立刻焦急的上前问道:“师兄,乔宣怎么样了?”   太初没有想到枢尘一直等在这里,沉默片刻,道:“没事,你可以进去了。”   枢尘毫不犹豫的冲进去。   太初望着枢尘的背影,薄唇微抿,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止,而是转身离去。   枢尘冲进去,看到乔宣完好无损,吐出一口气,自责的道:“你没事啦?”   他真是后悔不已,当初师兄和东乾圣尊离开,将乔宣交给自己,自己就应该看好他的,谁知却让乔宣同自己走散了,还不小心跌入了灵泉里,幸好师兄发现的及时,否则恐怕要被泉水活活烧死,想到那种可能性,枢尘就后怕不已。   乔宣看出枢尘的担心,挠了挠脑袋,“我没事,你别担心。”   枢尘蹲在乔宣的面前,眸子里满是复杂之色。   乔宣心道自己估计把枢尘吓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真的没事,不过我这段时间不能和你出去玩了,我还要修炼……”   虽然最危险的关头师父帮他化解了,但剩余的灵力需要他自己吸收消化,现在可不是贪玩偷懒的时候。   枢尘理解的点点头,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我等你,对了……我最近翻阅典籍,发现有种神木,名为酒神木,据说用酒神木酿造的美酒绝世无双,等你出关了,我请你喝最好的酒!”   乔宣点点头。   枢尘恋恋不舍的走了。   ………………   乔宣专心闭关修炼,虽然和师父居住在一个谷里,近在咫尺,但他总是小心翼翼门也不出,唯恐撞上师父了,嗯……想起之前的朝夕相处还是有点不自在……   两个月之后,乔宣忽然觉得身上又痒又热,怪不舒服的,他忽然福至心灵,化作原形落在地上。   小白鸟不耐的抖了抖翅膀,忽的一阵火焰从内往外烧了起来,眨眼就把他烧成了灰烬,那一捧灰色的灰烬里面,似乎有什么在很轻很轻的呼吸……陡然,一道凌厉的凤鸣响彻天空,一只金灿灿的凤凰从灰烬中飞了出来。   凤凰浑身的羽毛都是浅金色的,美丽的很,又如同旭日般耀眼夺目,双翅展开有好几米宽,振翅之间带起阵阵劲风,那羽毛看似柔软,但随意的一挥翅膀,便将坚硬的巨石劈的粉碎!   他高兴的在天空盘旋了一会儿,倏的落在地上化作美貌少年。   少年容貌和以前并无什么变化,只是眸底隐隐有金色闪耀。   乔宣站在原地傻笑。   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修炼成年了!根本不用一万多年嘛,浴火重生的感觉棒极了,乔宣握了握拳头,凤凰一族的武力等级和人类不同,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和上神也能打一打,再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大概是穿越之后最令人开心的事了。   乔宣视线一扫,发现那堆灰烬里面,隐隐有金色羽毛的一角露出来,于是过去摸了摸,从灰烬里摸出一根漂亮的金色翎羽,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   他还以为自己的毛全烧没了,竟然还留下了一根来,看来自己头顶的那根毛不太一样啊……   修炼有成,乔宣兴奋的走了出去,想要去和师父报个喜。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里……   乔宣走出悬河谷,正准备找人询问,刚好看到禄源元君走了过来,禄源元君是个厚道的老实人,这段时间乔宣早已和他熟悉了,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元君。”   禄源元君一看乔宣,惊道:“咦,小家伙这就成年了?”   乔宣腼腆一笑,点点头。   禄源元君欣慰的摸摸胡子,笑道:“恭喜恭喜,哟,你这翎羽真漂亮,这是个宝贝,可得好好收着啊……”   乔宣疑惑的道:“哦?”   禄源元君一看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那么小就被送来圣山,也没有和自己的族群一起生活,耐心的解释道:“凤凰浴火重生后剩下的翎羽,乃无坚不摧的利器,不管是拿来防身还是炼器都是难得的宝贝,不过一般凤族都不会轻易送给别人的,就算要送也是送给自己最重要的人……小家伙可有想要送的人呀?”   乔宣眼睛一亮,原来还是个宝贝呀,至于要送给谁,那还用想吗?当然是送给师父了!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的撒腿就跑。   禄源元君看少年一眨眼跑的没有了踪影,想起他刚才那眼神发亮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样子心里是有想送的人啊,不过这小家伙才刚刚成年,就有心上人了?   对了,他刚才忘了说,一般凤族都会把最宝贝的翎羽,送给心上人,作为定情信物呢……   听说小家伙自从来了圣山,和枢尘那个家伙打的火热,整天形影不离的,难不成是喜欢上枢尘了……   ………………   乔宣跑远了,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问路的,结果没有问就走了,不过也不要紧,这圣山上的神仙多得是,他又问了其他几个人,得知师父在前方的竹林。   于是一路寻了过去。   男子坐在竹林之间,和晗音神君饮茶交谈。   晗音神君看到乔宣过来了,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错不错,进步不小。”   乔宣笑了笑。   晗音神君知道太初最宝贝这小徒弟,徒弟好不容易出关,再说自己的事情也说完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了,于是转身御风而去。   乔宣很久没有见师父了。   说起来,自己自从穿越之后,便一直受到师父的关照,师父教他修炼,给他资源,救他性命……但自己从未曾回馈过什么,其实心中一直非常的内疚。   他知道师父帮自己不求回报,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师父什么,但是他就像是个孩子,虽然父母无条件的付出,可是他也想尽自己的努力聊表心意,这枚翎羽既然这么厉害,应该勉强可以拿得出手吧……   师父也送过自己宝贝,自己当然也要回礼才是。   乔宣深吸一口气,将那枚金色翎羽从身后拿出来,双手捧着拿到师父的跟前,轻咳一声:“师父,这个送给你。”   太初原本神色淡然,直到看清乔宣拿出的东西,眸底终于露出诧异之色。   枢尘拎着酒葫芦在圣山上晃荡,这几个月他也没闲着,千辛万苦去把这酒神木寻来了,又用酒神木打造了一个酒葫芦,这样便能有源源不竭的美酒,他试过了,这可是三界第一的美酒!比瑞伯老仙的酒还要好得多,这样的宝贝如果送给乔宣,乔宣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而且他就不信乔宣之前喝过的酒,还能比自己的酒更好……   枢尘得意的想,自己一定能让乔宣惊讶一番。   只是不知道小凤凰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关啊……   枢尘心中等的焦急,却又不能去打扰,只好每天在圣山上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就遇到了禄源元君。   禄源元君笑呵呵的道:“枢尘啊,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枢尘懒洋洋的,根本不想理会他。   禄源元君嘿嘿笑道:“小凤凰出关了。”   枢尘要走的脚步蓦地一顿,眼神亮了起来:“真的?”   禄源元君道:“我骗你做什么?”   枢尘摸着手里的酒葫芦,露出兴奋的神色,问道:“他去哪里了?”   禄源元君指了个方向。   枢尘立刻头也不回的走了。   禄源元君的手还没收回来,枢尘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不由得摇头叹息,这一个个真是急性子……自己老了,真是比不得这些年轻人了……   枢尘沿路找了过去,终于来到竹林边,看到了乔宣的身影,他兴致冲冲的就要过去,忽的脚步一顿,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看到少年捧着一枚金色翎羽,双目满是期盼之色,小心翼翼递到了太初的面前。 第52章 灭世   乔宣双手捧着金色翎羽, 期待的看着师父,但师父却一直没有接过,乔宣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   他对上男子淡色的双眸,身躯微微僵硬, 十分的不自在……难道师父看不上自己送的礼物?   也是, 虽然这凤凰翎羽十分珍贵,但也只是相对别人而言, 对师父来说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确实微不足道, 可自己也没有更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乔宣想到这里低落的垂下了眼睛。   穷小子能给千万富翁送什么呢?   乔宣尴尬的脸上发烫,十分后悔, 觉得自己太过自不量力, 这下子出洋相了吧……   太初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双眸闪闪发亮如有星辰,他兴奋又期待的看着自己, 才刚刚浴火而生,就急匆匆的过来找自己, 毫不犹豫, 想都没想……要将这般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最本能念头……   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呢?   太初薄唇微抿。   因为这片刻的迟疑,他没有伸手去接,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起来,而少年见自己没收,很快脸色涨的通红,眼神顿时就黯淡了下去,双手捧着翎羽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似乎因为自己的态度而非常失落。   自己若是不肯收,他一定会很难过……   而且日后怕再也不敢送自己东西了……   眼看着少年就要收回手,太初忽然伸手,拿过了少年手中翎羽,哑声道:“好。”   随着他的动作,少年原本黯然的眼神,陡然又亮了起来,惊喜意外的看着自己,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太初望着少年展颜的模样,心底似乎也有浅浅暖流。   他压了压上翘的唇角,不让自己的不自在表露出来,其实他心中也有片刻懊恼……少年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自己是知道的,这翎羽本不该收,可却下意识接了过来……   但是,并不那么后悔。   是为什么?   仅仅只是不想少年难过吗?   还是有些别的什么?不想少年疏远他,离开他……   但是你呢?若是以后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乔宣却没有想那么多,没有什么比送礼对方收下更高兴,师父分明不需要,却还是收了下来,这是照顾自己的心情呢,师父果然是最好的人了!又温柔又体贴!   乔宣毫不犹豫的表白:“我最喜欢师父了。”   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一个神仙师父呢?   他连当初为了零花钱讨好老爹,都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真诚过……   太初落入少年真诚的目光,少年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恨不得把他对自己的喜欢写在脸上……   唯恐自己不知道。   太初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少年什么都不懂,自己却想的多了。   乔宣目的完美达成,心满意足,嘿嘿笑道:“师父您忙吧,我不打扰您了。”   太初望着少年轻快的背影,许久,眼底浮现无奈之意,他指尖捏着那枚翎羽,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   乔宣离开竹林就去找枢尘。   师父那边已经去过了,自己当然要去找自己的好哥们了,这里除了师父,他就和枢尘最熟悉,这段时间通过一起吃喝玩乐,建立起了牢固的革命友谊,这么长时间不见,枢尘那家伙一个人定然无聊了。   现在自己可以敞开玩了,枢尘一定也很高兴。   乔宣来到枢尘藏宝的后山,一眼就看到他躺在树上睡觉,乔宣放轻脚步,眼神一动,伸手便招来一阵风,将枢尘直接给掀了下来!   枢尘霍然睁开眼睛,半空中一个打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灰色瞳孔淡淡看了乔宣一眼。   乔宣一怔,他总觉得枢尘似乎有点不对劲,但没有多想,上前嘻嘻笑道:“怎么,有没有想我啊?”   枢尘面色不动,轻轻一跃又上了树,闭着眼睛继续睡。   乔宣终于觉出味儿来了,枢尘的态度不太对啊!   这家伙之前整天和自己说,等自己出来了要一起出去玩,乔宣就是被他闹的不得了,才一出关就来找枢尘的,准备给他一个惊喜,但枢尘却表现的不冷不热,连话都不和自己说一句……   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乔宣愣在原地,挠了挠脑袋,难道自己修炼的时间太长,导致枢尘等太久生自己的气了?   可是自己已经尽量快了啊……   枢尘分明清楚自己为何闭关,不至于为了这事儿和自己生气吧?他虽然小孩子气了些,但不是无理取闹的那种人啊……   但自己又着实没有哪里得罪过他,他为什么不高兴?   乔宣百思不得其解。   乔宣也跳上了树枝,蹲在了枢尘的身边,拿手在他眼前晃,“喂,醒醒,别装睡了。”   枢尘不为所动。   乔宣终于生气了,气呼呼的一把揪住枢尘的头发,用力一扯,枢尘差点被扯的落了下去,终于睁开了眼睛,没好气的道:“你有什么毛病啊?”   乔宣撇撇嘴道:“是你先不理我的。”   枢尘哼了一声,扭过头。   乔宣:“……”   本来你莫名其妙不理我,我是应该还回来不理你的,但是拜托他乔宣是个成年人了,身为一个心胸宽广的成年人,实在没有兴趣和枢尘来这种小学生式的怄气啊!   虽然枢尘活的时间长,但这副模样,乔宣却不由得心生怜爱。   他深吸一口气,话题一转,准备缓和下氛围,哄哄小别扭:“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找酒神木吗?找到了没有啊?”   枢尘闻言脸色一沉,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没有。”   乔宣一把勾住枢尘的肩膀,热情的道:“那我们一起去找吧,我现在很厉害,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枢尘一把扯下乔宣的手臂,“没兴趣。”   乔宣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腆着脸凑过去:“真的不去了啊?去嘛去嘛,我陪你去好不好~”   枢尘望了身侧少年一眼,少年双眸明亮,泛着温暖笑意,虽然自己态度不好,还冲他发脾气,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笑嘻嘻的哄自己。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你根本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别人,就不要再这样靠近我了。   因为——我喜欢你。   没有那般大度。   可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   枢尘心口沉闷的几乎喘不过气,在看到乔宣满心期待,小心翼翼将翎羽奉到太初面前的时候,枢尘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一刻心中的嫉妒痛苦……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心意。   不知何时,他已动了心。   也许是在不经意的朝夕相处间,也许是在少年的灿烂笑容间……只有少年,会发自内心的陪着自己,陪自己玩,陪自己笑,陪自己哭……   他认同自己的一切。   哪怕自己只是圣山上最不成器的家伙,但在少年的眼中,自己却是很厉害的大神仙。   自己的任何喜怒哀乐,都能尽情的和他分享,获得认同……   他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可是他不喜欢自己,喜欢的是自己的师兄……   枢尘闭了闭眼睛,他怕自己更加失态,冷冷开口:“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说完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去,压根都不给乔宣追的机会。   乔宣怔怔站在原地。   不是……   你至于吗?   乔宣忽然想起了自己小学的时候,那些小朋友之间的爱恨情仇,吵起来好像也会这样的说话哦,你到底是几岁的幼稚园小朋友啊,什么喜不喜欢玩不玩的,闹什么莫名其妙的脾气!   乔宣是真的没辙了。   饶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枢尘生气的原因,自己哪里不喜欢他了?要是不喜欢还会过来找他,耐心哄他?   乔宣漫步在冷清的山林间,他走着走着,停在了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眼神微凝,淡淡开口:“在吗?”   山林寂静无比,没有任何人声。   乔宣的声音显得这般清晰,在林中轻轻回荡,他眯了眯眼睛,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一个红发红眼的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乔宣定定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就猜这失忆鬼还跟着他呢,没有想到竟然被自己猜中了,这段时间自己忙于闭关,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也许夜司罗知道一些也不一定。   乔宣缓缓开口:“你可知道,枢尘发生了什么?为何态度大变?”   夜司罗沉默许久,生冷的声音道:“不知道。”   乔宣追问:“你什么都没看到吗?”   夜司罗说:“没有。”   乔宣皱眉还欲再追问,但夜司罗眨眼又退入阴影之中,这下子是怎么叫都叫不出来了。   乔宣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离开。   夜司罗在阴影中,默默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   其实那一幕他也看到了,当时他就在枢尘的身后,亲眼看着枢尘拿着千辛万苦找到的酒神木做的酒葫芦,兴致冲冲的想要去找少年,却看到少年将翎羽送给太初。   少年看着太初的眼神,那般的耀眼专注,是任何其他时候都没有的,也许他自己都不曾察觉,那个人对他而言多么重要。   只有在面对太初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独有的乖巧一面,想尽办法去讨好对方,想要获得对方的喜欢,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   在少年的眼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同太初比拟。   夜司罗悄无声息的藏在黑暗中,看着枢尘黯然离开,心中却十分平静,不过是又一个失意之人罢了。   和自己一样。   ………………   乔宣没能找到枢尘生气的原因,几天后又拦住枢尘,问:“你到底哪里不高兴了,我做的不对你和我说。”   枢尘只是道:“没有不高兴。”   然后不给乔宣半个眼神,转身就走,后来乔宣就根本找不到枢尘了。   只要枢尘不愿意,他可以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   乔宣只能放弃,心道算了,就让那个家伙别扭去吧!等过段时间,他一个人无聊了,自然会回来找自己的……   但是他等啊等啊,乔宣没有等到枢尘,倒是自己先无聊了。   那个一天都静不下来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得住气了……   乔宣忧伤的叹了口气。   唯一的小伙伴不要他了。   无事可做还是认真修炼吧,乔宣也算是被动用功了,这天他修炼完在悬河谷散心,遇到师父从外面回来,立刻开心的迎了过去:“师父。”   太初眼见少年这段时间用功不少,神色欣慰。   乔宣忽然想了想,师父这么厉害,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他知不知道枢尘为何不高兴?乔宣问道:“师父,最近枢尘不理我了,他好像在生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太初眼神微凝,片刻后道:“不知道。”   乔宣一看连师父都不知道,这事儿真的是不解之谜了!   太初摸摸少年脑袋:“好好修炼,别胡思乱想了。”   乔宣乖巧点头。   太初看似神态自若的转身离开,等一个人了,才垂眸望着自己手心,他知道枢尘为何离开,也察觉到了枢尘对少年的心意……自己本可以解开这个误会,让枢尘知道,少年只是不懂翎羽含义,才稀里糊涂的送给自己……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而是默许了枢尘的误解,让少年回到自己身边。   许久,他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自己竟也会有这样不光明的心思,少年分明只当他是师父,自己也并无非分之想,但为什么,不愿意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呢……   不愿意他远离自己,从此以后,眼中不再只有自己。   明明开始只是少年一厢情愿的靠近,但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这样的不惜一切,又肆无忌惮的靠近他,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那样的熟悉,少年会像只鸟儿般围着自己转,满心满眼的欢喜与崇拜……   他以为自己会不喜欢被靠近……   但少年来到之后,他才知道,其实不是的。   ………………   乔宣过着平静自在的日子,每天就是修炼修炼,吃吃喝喝,虽然冷清了一点,但时间过得挺快的。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很久很久……   但灾难却来的毫无预兆。   不……也许是有预兆的。   冥界消失了。   死去的人们的魂魄无法前往冥界轮回,女子诞下死胎,凡界再也没有新的生命诞生,无尽的混沌之火无情吞噬一切,将所到之处全部化为一片混沌。   这些消息传到天界的时候,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即便那些高高在上,早已超脱的神仙们,也无法对这样的灾难无动于衷。   据说,就连冥界的伏翼大帝,也抵挡不住混沌之火,生生被烧没了,然后整个冥界都没有了。   而混沌之火吞噬的东西越多,便越来越强大,到后来吞噬的速度会不断加快,而被燃烧的一切,留不下丝毫的痕迹与尸体。   没有人可以抵挡。   人间已经无可救药。   当大半个人间都被焚烧殆尽的时候,东乾圣尊带着仅剩的幸存者来到圣山,他要和太初联手抵御危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线生机。   曾经歌舞升平的繁华一切都再不见。   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但乔宣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也许因为心中早有预计,所以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只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三界是这样消失的。   混沌之火烧过的地方,什么都留不下,一切化为虚无,三界重启,人神仙妖魔怪都没有了……   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这段历史彻底湮灭。   东乾圣尊的遗迹,冥界的轮回地宫,以及师父的悬河谷,是这个混沌纪元唯一留下的痕迹……这足以可见他们的强大,但是又如何呢,最终那些人和事还是都消失了……   七日之后。   混沌之火就烧到了天界。   所有的神仙们都聚集在圣山,他们唯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这一刻再没有任何人藏私,所有的法宝都被祭了出来,圣山被设下大阵,由太初古神和东乾圣尊亲自执掌。   他们怀着微末的希望。   这里是天界,有着最强大的神仙们,还有二位圣者,也许他们可以扛下来,只有扛下来,才有可以活的希望……   但是只有乔宣知道,最终一切还是会消失。   未来除了师父和枢尘,乔宣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混沌纪元的人了。   乔宣默默的留在圣山,就连他也尽自己的微末之力,为阵法加固法力,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抽干,不眠不休……   这天他依靠在阵法的角落处,疲惫的昏昏欲睡,忽然枢尘回来了。   灰眸青年轻轻来到他的身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乔宣已经不在意枢尘为何生气,这种时候,谁还会计较那种事啊?   他笑了笑,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枢尘默默看着少年,不言不语。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可他还是回来了,即便走的再远,心也在这里,即便想要不在意,但心中依然在意,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动,知道什么是喜欢,第一次有一个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可是这个人不喜欢他。   他没有那么大度,所以选择离开。   可是当灾难降临的时候,所有的嫉妒痛苦挣扎犹豫……在这一切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那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将将懵懂发芽的喜欢……   注定要无疾而终。   可临死之前,他还是想要再看少年一眼。   不想再计较那么多,至少死的时候,他想要和少年在一起,至于少年喜欢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乔宣看着枢尘也心情复杂,十分感慨,他终于明白为何日后的枢尘,会是那般淡漠又死气沉沉的模样了,但凡一个人,经历了这样的灾难,一个人孤零零的活过来,大概都会变成和他一样吧……   乔宣认真的望着枢尘,说:“你会活下来的。”   乔宣不知道这里的一切会怎样结束,但有一点他毫不怀疑,那就是师父和枢尘都会活下来,他们是他在这里最重要的人,而且他们一定会活到最后,这大概是灾难降临时,乔宣心中唯一庆幸的事情了。   至于他自己,他不想去想太多,也许会死,也许会活,也许会穿回去。   谁知道呢?   但枢尘和师父肯定没事,乔宣心中笃定。   枢尘却并未被这句话安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笑意,似乎在说,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乔宣知道自己的话语有些苍白,换做谁都不会信的,但是他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他眼神灼灼明亮,语气认真的道:“我知道你不但会活下来,以后还会是个很厉害的大神仙,非常受人崇拜,而且——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他说的这些,可没有半句假话!   枢尘望着少年认真的双眼,少年说的这般笃定,毫不怀疑,就好像他知道未来一般……但他们都不会活下来的,没有人可以活下来,当三界重新归于混沌,一切彻底的归于重寂,死亡也都没有了轮回的可能,他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可这会儿他不想说扫兴的话,也许少年只是以为可以轮回,于是枢尘在少年的身边坐下,轻轻道:“那如果我们再见面了,我该怎么认出你呢。”   乔宣笑道:“我样子又不会变,你自然可以一眼认出我。”   枢尘怔了怔,垂眸低笑:“好,那我们约好了,一定会再见面。”   乔宣展颜一笑,“一定会的。”   ………………   乔宣和枢尘聊了一晚上,后来便累的睡着了,醒来枢尘已经不在身边。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身后阴影处,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我们可能死在这里呢……”   夜司罗未曾现身。   是啊,谁曾想到,他们可能死在这里呢……   你不该来到我那里的。乔宣起身去找师父。   几天时间过去。   混沌之火吞噬了大半个天界,熊熊的无尽火焰在向圣山逼近。   太初坐在悬河谷的阵眼之处,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人来打扰,他必须操纵整个悬河谷的大阵,竭尽所能的抵挡混沌之火。   乔宣轻轻的来到师父的跟前。   如果你知道自己只能活七天了,是放纵自己,和重要的人度过最后时光,还是为了生存拼一拼?   乔宣的答案是拼一拼。   就算他不愿意拼,想要躺平等死,也不能阻止别人拼一拼对吗?   更何况这事儿也不是全无希望……   所以他只是沉默的,力所能及的做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哪怕知道自己的微弱力量,在这一切前面如此微不足道。   乔宣默默的看着师父。   太初连续多日守在这里,那曾经总是波澜不惊,泰山崩于顶而不改的容颜,此刻有着少许疲惫的苍白,他感受到少年的靠近,缓缓睁开了双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乔宣沉默许久,轻轻道:“师父,你可以抵挡住的,对吗?”   虽然知道师父会活下来,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想要问一问,想要听师父亲口和他说,他会没事的,他可以抵挡的住。   毕竟师父这么强。   太初望着少年期盼的眼神,他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要自己说是,他就会无条件的相信他,可是这一次,自己却无法开口说可以。   他要让少年失望了。   太初眼神温柔,轻轻一叹:“盛极必衰,三界轮回,一切都是命数,终有一天,混沌会焚尽一切,重新开始,这不是死亡而是轮回。”   乔宣望着男子平静的面容,心却不住的下坠,为什么?难道您不该和我说,你有办法没有事的吗?为什么不能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告诉我不要担心没有事……   也许是因为惶恐不安,乔宣心中第一次生出不甘怒意:“这就是天道命数吗?”   太初摇摇头,“天道仁慈,如何舍得毁灭三界众生,只不过有些事情,是天道也无法阻止的。”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   乔宣闻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但他还是咬咬牙,说:“我不信,总有办法的,师父你一定会没事的,因为我在等着你。”   在未来等着你……   太初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乔宣缓缓道:“师父,我是从未来过来的,你相信吗?”   之前一直不曾说,就是因为太荒谬了,没人会信的,可是……他不想看到师父说这种丧气话,首先,你得相信自己能活,才能不惜一切的去努力啊!   自己都放弃了怎么行!   太初想起那枚水滴,半晌,点点头。   乔宣以为师父只是安慰自己,但他还是坚定的一字字说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你还会是我的师父,所以一定有办法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什么,但是一定有的!”   你要相信我!   ………………   第七日,混沌之火终于来到圣山之前。   所有神仙都将自己浑身的仙力,注入到了法阵之中,撑起了一个巨大的护住整个圣山的阵法!   无数仙器在空中飘浮,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光网,作为阵法的支撑。   在混沌之火靠近法阵的时候,那所向睥睨的灰色火焰,终于第一次被阻挡住了,和光幕碰撞发出滋滋灼烧之声,但是却没有再往前一寸……   大家发出欢呼的声音。   可是没等高兴片刻。   啪嗒。   一个仙器破碎了。   紧接着是无数个仙器的破碎,仙器的碎片掉落进了火焰中,眨眼就消失无踪,成为了火焰的一部分。   乔宣定定站在师父的身边。   看着仙器如同下雨般落下,又如水滴入海,消失无踪,而漫天神佛在他面前陨落……   这样的画面。   他永远不会忘记。   哪怕是众仙众神又如何,在这场灾难面前,依旧这么的渺小……   乔宣转头看向师父。   师父的眼中,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悲怆,哪怕强大如师父,面对这一切依旧无能为力,这种身临其境的绝望,也许只有此刻才能体会。   可是乔宣没有放弃,他不相信就会这样结束。   总有人活下来的。   至少你可以活下来。   远处的东乾圣尊遥遥看了太初一眼,微微摇头,面露微笑,任由自己被火焰吞没。   太初的手微微颤抖,他垂眸望着少年,抱歉,我护不住任何人,也护不住你……   要辜负你的信任了……   乔宣看出了太初眼中的悲哀,急的不得了,不能放弃啊,你要放弃了就真的完了!   眼看着混沌之火烧至眼前,乔宣忽的从冲了出来,祭出了那枚水滴,水滴散发出耀眼的白光,但眨眼便开始摇摇欲坠……   乔宣定定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字道:“不要放弃,你一定可以活下来的——”   因为,我们还会再见的。   白光只抵挡片刻,眨眼火焰便将乔宣吞没。   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53章 穿回去了   乔宣被火焰吞没的瞬间, 发现自己从镜子中跌了出来,镜子在他眼前碎裂成一片片,黑色小火苗仿佛冲破了封印,钻入了他的身体中。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重重跌落在地上。   本以为自己会死掉的, 没有想到真的穿回来了。   乔宣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还活着没有死, 但那样的火焰都没有烧死他, 难道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吗……   骨碌碌。   乔宣看到滚落在脚边的珠子, 透明的珠子黯淡无光, 上面遍布了裂痕,正是师父给自己的水滴, 可是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灵力。   原来, 都是真的啊……   乔宣连忙向四周看去,想知道夜司罗一起出来了没有, 但这一看顿时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已经不在轮回地宫,而是一个荒废的宅子里。   乔宣抬头看了看天, 又看了看地, 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气息, 他已经不在冥界……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来到凡界东崇州了。   但他并不确定。   四周空无一人,别说夜司罗了, 连若华和雪暝也不见踪影,自己穿越之前,他们还在轮回地宫,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师父给的水滴已经损毁了,无法带他回天界, 乔宣心中有无数疑问,师父和枢尘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时分明是那般绝境……   但不论如何,他终于明白曾经一切为何消失,也明白枢尘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当初在南樾国,枢尘应该就是认出自己了,可是那时候自己并不认得他,所以才觉得他的行为十分奇怪,也没有同他相认……   那家伙一定很失望吧,自己和他约定好了,却没有认出他来。   但是师父呢……他又是怎么想的?还记不记得自己?   既然暂时回不去,不如先出去看看,乔宣定定神,从这里走了出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啊……   乔宣走了很久,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遇着。   正犹豫不定的时候,忽的眼神微凝,他嗅到了一股血腥气,视线一扫,就在脚边的草地上,看到了未曾干涸的血迹。   乔宣御风而起,顺着鲜血的方向飞了过去,终于听到了打斗声,一群魔修正在围攻一群白衣剑修!   那群魔修人数众多,而且不乏高手,逼的那群剑修只能聚集在一起,艰难抵挡,他们看到乔宣来了,神色一冷,其中几个人立刻就过来要除掉乔宣!   嗯,不愧是魔修的做派呢,见人就杀,也不怕哪天踢上铁板了。   乔宣幽幽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实力在天界是个战五渣,但在人间那可定妥妥的顶尖高手,货真价实的仙人之体,横扫修仙界都没什么问题,更别说去过去兜了个圈子,误打误撞升了个级,如今在天界也多少算个高手了……这种级别的魔修过来,不是送死是什么?   乔宣轻轻一挥手,那两个魔修还没到他跟前,便被一股劲气击的倒飞出去,吐血跌落在地上,其他魔修全都怔住了,瞬间便判断出不可力敌,裹着伤者化为一道道黑雾飞散而逃。   乔宣不是不能追,但凡界厮杀常有,魔修杀之不尽,没有兴趣多管闲事,赶尽杀绝……   方才之所以出手,关键是他一眼认出来,那几名被围攻的剑修,正是凡界归元剑宗弟子。   熟悉的服装和剑法,让乔宣倍感亲切,想当初那一世他来凡间历劫,可实实在在是把归元剑宗当做自己家的……如今七百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再次见到凡界的宗门弟子……如同见到自家小辈被欺负了,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   那几名剑修见乔宣出手相助,十分感激,为首的青年修士站出来,恭敬行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乔宣笑道:“不必客气。”   青年又道:“晚辈归元剑宗宋思曜,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乔宣道:“乔宣。”   他望了望这几个剑修,个个都受伤不轻,于是随手扔出一瓶伤药,道:“这是愈合伤势的灵药,你们先用上吧。”   宋思曜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接,但他有几个师弟确实伤的很重,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再次郑重道谢,回头去帮师弟们上药去了。   乔宣悠哉悠哉的站在一旁,既然能遇到归元剑宗弟子,那自己肯定是回到未来了,要知道那个三界是没有归元剑宗的……他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回那镜子可没把自己给甩到奇怪的地方去。   宋思曜忙完了,再次对乔宣行礼:“前辈大恩晚辈不敢忘,这里离归元剑宗不远,前辈不如前往归元剑宗小住,晚辈也好聊表谢意。”   乔宣原本就无处可去,宋思曜的邀请正和他的心意,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说真的,七百多年过去,他有点想念归元剑宗了,趁此机会回去看看也不错。   而且也可以顺便一路护送,以免那群魔修去而复返,途中生变。   乔宣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弟子,满眼都是慈爱之色。   不过想到刚才的事情,皱了皱眉,按理说东崇州魔修少的很,就算有也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暴露身份,如今的魔修不但如此大胆,连归元剑宗的弟子也敢袭击了,实在让乔宣有些意外……   该不会是西荒域那边的魔修过来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可是个麻烦事。   因为顾虑到那些年轻弟子,乔宣飞的不快,一路走走停停,几日后终于来到归元剑宗。   乔宣望着高大的熟悉山门,眼神感慨。   抛开和江惟清的恩怨情仇,身为奉暄的那一世,确实是他七世里最好的一世了,有爱他的父亲和师兄弟们,无忧无虑,快活自在,归元剑宗也无愧是正道宗门,师门氛围很好,如果没有意外,他也会好好的活到寿数结束吧……   可谁让他的情劫对象是个偏执狂呢?   乔宣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和宋思曜等人一起进了宗门。   宋思曜恭敬的道:“乔前辈稍等片刻,容我进入通报一声。”   不稍片刻,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走了出来,他一身银灰色道袍,背上背着长剑,须发皆白看起来慈眉善目。   宋思曜在一旁介绍:“这是我归元剑宗掌门,阳阜道人。”   阳阜道人态度不卑不亢,客气的拱手对乔宣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乔宣听他姓阳,也不知和自己师兄阳丹有没有什么关系,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阳阜长老感激归感激,但毕竟老练沉稳许多,并未轻易相信乔宣……宋思曜他们被魔修伏击遇到危险,刚好有一个来路不明的高手救了他们,打跑了那些魔修,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近年来西荒域的魔修渗透的越发严重,如今一日比一日猖獗,阳阜实不敢放松大意,再说了,这东崇州的正道修士,这种级别的高手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但从未听说过乔宣此人,实在是出现的蹊跷的很。   由不得他大意。   阳阜微一沉思,试探问道:“不知道友是何宗门?”   乔宣一看,就知道他不信任自己。   也是,自己的身份确实挺容易引起人怀疑的,阳阜不相信自己也很正常,他双手背负在身后,用一种慈祥温和的目光看着阳阜,道:“阳丹是你何人?”   阳阜道人一愣,一脸不解茫然:“阳丹乃老道的曾曾曾曾……祖父,敢问道友为何作此问?”   他曾曾曾曾祖父曾是归元剑宗大弟子,也是奉洪死后的下一代归元剑宗掌门,熟悉归元剑宗的人知道阳丹并不意外,只能说明他事先调查过归元剑宗……可是他这样说和自己的问题又有何关系?   阳阜越发谨慎。   乔宣一听,心道果然如此。   阳丹师兄是父亲的大弟子,从小如兄如父,对他最是宠爱关照,在江惟清拜入宗门之前,乔宣最为亲近的便是阳丹师兄了。   想到这是阳丹师兄的后代,乔宣越发的觉得亲切起来,哎……不能成仙渡劫便是如此,如今连阳丹师兄的不知多少代后代,都是这样的老头儿了。   乔宣一派高人做派,神秘莫测,忽的以指为剑,随手挥出一道剑气,招式正是归元剑法!但其威力却绝非凡界水平,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毫不掩饰的强大仙灵之力,令众人几乎要匍匐在地。   他面对众人震惊不已的目光,淡淡开口:“我乃归元剑宗之人。”   众弟子呆呆看着这一幕。   一个个脑子都转不过来。   他们归元剑宗,何时有过这样的弟子了?可是此人使的,分明就是归元剑法啊!   而且还有仙灵之气……   现场针落可闻,片刻之后,阳阜道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上下打量乔宣,神态语气忽然变的恭敬起来,小心翼翼道:“敢问前辈是?”   乔宣轻笑:“你们多少年没有见过天界的前辈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阳阜道人激动的嘴唇在颤抖,恍如梦中,除了剑君江惟清,他们都几千年没有见过其他的天界前辈了,能不震惊吗!但他还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这位前辈如此眼生,应该已经飞升很久了,那他又是如何知道阳丹的呢?   要知道阳丹先祖那一辈,只有一个归元剑宗的弟子飞升了,便是剑君江惟清。   江惟清也是这一千年来,修仙界唯一渡劫成仙的人。   阳阜姿态更加的谦卑,腰弯的越发的低了,道:“前辈您是如何认识阳丹的呢……”   乔宣早已想到怎么应对,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淡淡道:“前些年,天界归元剑宗来了个小辈,叫江,叫什么……对了,叫江惟清,他和我们说了不少人间的事情,便提到他有一位师兄名为阳丹,他飞升的时候这位阳丹正是凡界归元剑宗的掌门。”   阳阜道人更加紧张了,在这位前辈眼中,连剑君大人都只是一个名字都差点记不住的小辈啊!   那前辈本人该是何等尊贵身份?!   天界仙人们实在深不可测,他们这些凡人连想都不敢想。   乔宣知道差不多了,淡淡开口:“我闭关许久,闲来无事想着来凡界宗门看一看,恰好遇到几个小辈遇见危险,便出手相助。”   阳阜的腰几乎都要弯到了地上,旁边其他弟子也都不敢直视,个个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阳阜颤声道:“幸,幸好前辈出手,否则思曜这小子可就回不来了,前,前辈快请进,里面请里面请——”   说着让开了道路。   乔宣难得装个逼,不想露馅,于是装作对这种态度习以为常,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   宋思曜怔怔看着少年的背影,紧张的浑身是汗,这这这……这位竟然是天界的前辈,还是一个比剑君江惟清都要地位高得多的前辈!他不住的思索自己之前的行为,有没有哪里不小心得罪前辈了……   乔宣被恭恭敬敬送到最好的客居住下,一溜的归元剑宗长老和核心弟子前来拜见,看着乔宣的目光都是崇拜又充满好奇的。   乔宣以前哪有过这样的待遇,差点就给飘了起来。   想当初他在归元剑宗虽然是个团宠,但是他是废柴啊!师兄弟们虽然关照他,但都把他当做弟弟般疼爱,长老们虽然也很疼爱他,但只当他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当做晚辈一般,若是他惹了祸或者偷了懒,偶尔还要被长老和师兄们训斥……   总而言之,他是最小的那个,谁都可以管他!   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虽然如今的归元剑宗已不是那些人了,但场景还是熟悉的场景,自己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天界前辈,还能接受众人恭敬的拜见……当初他老爹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啊!   乔宣得意完了,心中又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辈分和实力都当得上是前辈,但却没有做前辈的习惯,毕竟每一世都死的挺早的,这个前辈也是他装的,实不能完全心安理得的接受拜见,其实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想了想,乔宣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不少灵果,随手一挥摆在了桌上,笑道:“这些都是助长修为,洗涤体质的灵果,算是给你们的见面礼了。”   那些灵果个个散发着恐怖的灵气,凡界可是从未有过的,一看就是极为不凡的灵物,哪怕一个都足以修仙界抢的头破血流,可这位前辈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还毫不吝啬的送给他们,这大手笔!   他们再无丝毫怀疑。   这百分百是归元剑宗的自家前辈,一定还是那种有能力又爱护宗门弟子的前辈,否则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么慷慨大方!   众长老如同被天降馅饼砸晕了。   一个个诚惶诚恐的进来。   头重脚轻的出去。   他们归元剑宗是撞了什么大运,能遇到一位这么好的前辈下凡!   ………………   乔宣住在归元剑宗,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崇拜,整天飘飘然的,口袋里的东西不要钱的往外给。   反正都是在师父的谷里摘的果子,多得是,他平时都当零嘴吃着玩的,一点东西就能让宗门后辈这么开心,有什么舍不得的嘛。   想当初自己在这的时候,还是个团宠小废柴,现在却成了所有人的老祖宗,这种滋味真是美妙又复杂啊……   乔宣暂时回不去天界,但给师父去了信,也不知师父收到了没有,但他在这里住的很好,因此倒也不是很急,每天在山上溜达溜达……虽然七百年过去了,但归元剑宗变化并不大,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倒让他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候的江惟清,真的很好很好……   乔宣感慨的叹了口气。   他转了一圈准备回去,忽然视线停在前方,看着峭壁下一个简陋的院落,微微发呆。   那个院子竟然还在。   院落外围着篱笆,里面是几间屋子,面积不大,但是打理的干净利落,环境清幽,这院落坐在在主峰的半山腰,平时都没有人来……是江惟清亲自挑选的住处,他喜欢这里的清静,背靠峭壁,前方开阔,就连这房屋都是他亲自一手一手打造的……   后来他们结为道侣,乔宣在这住了十年。   这也是他的家。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   院落前有看守的弟子,那弟子一见乔宣激动非常,语无伦次的行礼,弯着腰都不敢起来。   对乔宣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谁不喜欢这样慷慨的前辈呢?   以至于乔宣径直走进了院落,那名弟子都没有阻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有些忐忑不安。   这里是剑君故居。   起初是因为剑君身份所以被保存下来,但两百年前,剑君从天界归来祭奠亡妻,点名要求宗门好好看守这里,后来剑君便年年回来祭拜,所以这里一直都有弟子看守,旁人是绝对不能进入的……   但是剑君近十来年都没有回来过了,而这位乔前辈又是比剑君资历更老的前辈,他进去看一看?应该没有什么事的吧?   乔宣走入院落之中。   这里被打理的很好,显然这么多年,都有人小心照料,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走入屋子中,曾经的摆设也都和以前一样,桌上干净的纤尘不染。   往日恩爱仿佛再现眼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若不是最后那一剑,乔宣也许还会有点怀念吧……   只是可惜了。   到底不是值得他留恋的人。   乔宣笑着摇摇头,江惟清不愧是千年来唯一飞升的天才,当初还在凡界的时候,就备受宗门重视,去了天界故居还被保留着,也只有他这种天才才有这种待遇了……   不过这才七百年而已。   也许再过个几百几千年,江惟清也只是典籍里的几句话而已了。   乔宣没有兴趣再看,正准备出去,忽然视线落在前方。   一柄玉色长剑孤零零的插在屋中央地面上。   孤峭,冷冽。   和这温馨清雅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是他的本命灵剑故渊。   和江惟清的本命灵剑霁光为一对。   他们曾心神相依,就连剑也一样。   可是江惟清走了。   留在这里的只有自己的剑。   如今谁还知道,江惟清为了斩断情缘做了什么呢……   自己的性命,不过是他通往无上道途上的一个祭品而已,为了证明他的道心有多么坚定。   乔宣讥诮的扬起嘴角,转头从这里走了出去。   然后他一抬眼。   便看到白衣男子静静站在庭院中,不知是何时来的。   乔宣一脸懵逼。   不是吧?江惟清怎么也下凡来了?!   江惟清淡淡看着面前少年,漆黑双眸没有丝毫波动,淡漠的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但是他身后的银色长剑,骤然如同一道流光,携着锐不可当之意,直向乔宣而来!   杀气四溢!   乔宣都给整懵了,一言不合就杀人,这不是你的作风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千钧一发之极,地面上插着的玉色长剑,忽的发出一道悲鸣,直直挡在了乔宣的面前!   这一瞬间——   江惟清的眼神终于变了,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一挥手,生生召回了长剑,那一剑蕴含一击必杀的杀意!此刻被强行召回,气血逆行,一口腥甜之气涌上咽喉。 第54章 又掉马了   江惟清看着眼前少年, 眸底深处如有惊涛骇浪。   今日是他亡妻阿暄的忌日,自从修达上神之后,只要未曾闭关或走不开, 他每年都会亲自下来祭拜。   并嘱托宗门弟子好生看守打理这里……   但这次下来却发现宗门有些不对, 据传有个天界归元剑宗的前辈来了, 不但熟悉这里的一切, 还说是自己告诉他这些的。   此言荒谬。   他自飞升天界之后, 一直醉心修炼,专注剑道, 从不与人谈论过往旧事。   再说了, 天界归元剑宗除了归元老祖, 还有哪个敢自称是他前辈?   这骗子胆大妄为满口谎言也就罢了,竟敢堂而皇之来此扰了阿暄的清静——自当杀无赦。   江惟清没有兴趣多言, 直接出剑, 就打算斩了此人。   却没有想到灵剑故渊却主动飞出,悍然护主!   乔宣也震惊无比, 虽然江惟清及时收手,但凌厉剑气似犹在眼前,寒意沁透肌肤, 一言不合就杀人是不是啊?!   师父的水滴无效了, 刚才若不是故渊飞出,江惟清见状及时收手, 自己不死也要重伤。   但他此刻却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   而且满心的艹意。   江惟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他妈不是当面掉马啦?!   剑修的本命灵剑, 只和主人心神相连,灵剑故渊主动护主,不就等于直接告诉江惟清,自己就是奉暄转世吗?!   自己到底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啊……   江惟清当年那一剑, 按理说自己应当神魂俱灭,转世都不可能转世的……想起刚才那凌厉一剑,乔宣紧张的头皮发麻,实在是对这种出剑前没有任何预兆的人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刚才差点又着了道儿了……偷袭真是防不胜防啊!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自己决计不能和江惟清再扯上关系,这会儿只能装傻了!   既然是转世,不记得前世之事很正常!   乔宣露出一副迷茫惊惧之色,声音微颤:“晚辈,晚辈可是做错了什么……”   江惟清黑眸幽深如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轻轻开口,声音低哑:“此剑,名为故渊,它选了你。”   乔宣:“……”   故渊自从刚才飞出之后,就悬浮在乔宣身边,上下晃动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亲昵的不得了,让乔宣想说是意外都不行,他的神色越发尴尬,僵硬的伸手摸了摸求安慰的灵剑,惊讶又疑惑的道:“咳……这剑看来是个通灵的仙器,看起来与我十分有缘,但这是归元剑宗的宝物,晚辈万万不敢据为己有。”   没错,乔宣说着说着终于想到借口了!   除了灵剑护主,还有一种情况可以勉强解释眼下局面,就是遇到非常有缘的通灵神器,神器自动择主选中对方,比如灵剑对他一见钟情认他为主,虽然这种情况很少很少,但也不是全无可能的嘛……   乔宣按住不安分的灵剑,试图将它给插回地上去。   灵剑孤零零等了几百年,终于感受到主人气息,怎么也不肯再回地上,在乔宣的手中不住的扭动,一副非常委屈别扭的样子……   乔宣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乖乖剑儿你先下去待会儿,我晚点再来找你好不好啊?嗯?乖,听话。   就在乔宣和灵剑较劲的时候……   江惟清忽的开口了,声音清冷淡然:“既然有缘,何不留下呢。”   乔宣:“……”   乔宣尴尬一笑:“这,这样好吗?”   他十分警惕的看着江惟清,想要知道江惟清的想法,但江惟清面容沉静如水,乔宣是半点也看不出他的心思,心底不住的打鼓……   江惟清目露眷恋之色,轻轻一叹,缓缓道:“今日是我亡妻忌日,前来祭奠,误以为有邪魔擅闯,才贸然出手,惊吓到你十分抱歉。”   这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而且竟然还道歉了!   乔宣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江惟清暂时没摊牌或者动手的意思……但随即眼神复杂,他哪里想得到,今日竟然是自己的忌日,拜托了,这都七百年过去了,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哪天死的了,你还惦记着得我哪一天死的啊?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乔宣对江惟清忌惮无比,这人城府太深又心思复杂,当年与他做了十年恩爱道侣,为了飞升也说杀就杀,自己之前撒了不少谎,还装作是他的天界前辈,还是赶紧开溜比较好……   乔宣干笑一声:“原来是个误会,晚辈不打扰剑君了,这便告退……”   江惟清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看乔宣就要离开了,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又似蕴含深意:“我来之前,听说归元剑宗来了个天界前辈,还对我十分关照,不知你可见到了这位前辈……”   乔宣:“……没有见到。”   他表面平静实则心急如焚,江惟清看来还不知道自己冒牌的身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归元剑宗的人来了自己就洗不清了!   到时候江惟清发现自己欺骗他,又根本不是新飞升的归元剑宗弟子,说不定又要动手……   刚才那一剑实在是心有余悸啊……   乔宣再次开口:“晚辈……”   忽的看着前方表情一僵。   天要亡我!   恰在这时阳阜道人过来了,他听闻剑君江惟清下凡来,连忙过来拜见,一路上都心情激荡不已,最近归元剑宗是走了什么运,接连来了两位天界的前辈,难道归元剑宗要在他手上发扬光大了吗!   阳阜道人想到这里,就连胡子都要开心的飘了起来,他匆忙来到剑君故居,这一看没有想到剑君已经和那位前辈见面了,立刻恭敬的笑道:“剑君和前辈在一起啊。”   乔宣浑身的血都凉了……   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撒谎的事情被揭穿了!   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自己刚刚升了级,就算面对江惟清,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刚才是面对偷袭没有准备,如果再来一次,自己逃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乔宣凝神屏气,神经绷紧了,就等着江惟清出手。   结果江惟清只是上前一步,看着阳阜长老,眉眼温润谦和,淡淡开口道:“是,乔前辈在天界与本君相熟,一直多有关照,没有想到会在凡界相遇,正在叙旧呢。”   阳阜长老听闻此言,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虽然他之前也没有怀疑过乔宣身份,但听江惟清亲口承认这是他天界前辈,心中依旧感慨万千!毕竟在他们凡界宗门弟子眼中,江惟清已经是可望不可及的神般存在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江惟清恭恭敬敬给别人做晚辈……   这感觉,十分的酸爽。   乔宣也被震的瞳孔地震,怎么回事?江惟清不但没有拆穿自己,竟然还认了自己这个前辈,帮他把慌给圆回去了!   阳阜道人深吸一口气,定定神,这才客气的笑道:“剑君和乔前辈同回宗门,是我归元剑宗天大的喜事,晚辈准备了接风宴,希望剑君和乔前辈能赏脸参加。”   可是乔宣不想参加什么宴会,只想快快逃离江惟清身边……   谁知江惟清直接应下,“好。”   说罢转头看向乔宣,黑眸如玉,声音清越,似在询问:“前辈一起吧。”   乔宣:“……”   乔宣默默的走在前面,苦恼的摁了摁自己额头,江惟清一直态度平静坦然,既没有追问他为何说谎,也没有要再杀人的意思……但乔宣却不敢放松大意,他之所以这样容忍自己,还帮自己圆谎,肯定是看出自己是奉暄转世了,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惟清实力高强,自己和他交手没有把握,而且若是真的打了起来,归元剑宗要遭殃的……乔宣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动手,唯恐伤及无辜,他对归元剑宗还是有感情的,若非不得已,不想走到那一步……   既然江惟清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自己不如先虚与委蛇,等他不注意了再趁机逃跑……   归元剑宗的正殿大厅里,早已摆好了桌子,桌上摆放了菜肴美酒。   而其中两个桌子摆在正前方的台子上,一个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另一个在一侧偏下一点……其他桌子全都摆在台下两侧。   修仙界向来按资排辈。   那主位的桌子定是安排给自己的,而自己左下方桌子才是江惟清的……   乔宣都要麻了。   所以自己要坐在江惟清的上面???   正在乔宣犹豫不已,不敢上前的时候,江惟清侧眸温柔看他,抬手道:“前辈,请。”   乔宣:“……”   乔宣恍恍惚惚的走上去,身躯僵硬,根本不敢坐实了,一看身侧的江惟清坦然自若坐下,更觉得如坐针毡,浑身都是不自在的感觉……   要命啊……   乔宣板着脸装作威严状,但其实心中思绪纷乱,望着下方众多归元剑宗的长老和弟子……   慢慢的。   乔宣冷静下来。   慌也是没有用的,之前他曾在天界遇到江惟清,江惟清面对若华神女示爱,却公然表示他仍然爱着自己,那时自己是不怀疑他的话的,至少在江惟清自己看来,他深情的很……   如今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哪怕自己行迹可疑又满口谎言,却还是没戳穿,反而陪着自己演戏……看起来却是余情未了,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应该是不会再杀妻证道的,但乔宣却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因为自己不可能同他破镜重圆。   和这种人在一起,好的时候也就罢了,但一旦闹的不愉快,江惟清难保不会生变,那时候自己就危险了。   他可没有兴趣谈一场会送命的恋爱。   乔宣端起酒杯,垂眸喝了一口。   江惟清是个不错的道侣,但从那一剑开始,他们就没有复合的可能了。   这场晚宴宾主尽欢。   阳阜道人恭敬的送乔宣和江惟清回去。   乔宣住客居,而江惟清回来都是住他的故居,但他并未回那边,而是跟着乔宣来到客居。   待其他人都离开了。   乔宣主动开口,做诚惶诚恐状,道:“晚辈并非有意隐瞒,一时兴起,同阳掌门开了个玩笑,绝不敢真对剑君不敬,万望剑君原谅。”   我是个小辈,一时兴起开了个玩笑,虽然不好,但罪不至死啊!   江惟清颔首,“无妨,我不会计较。”   他说完顿了顿,沉默片刻,深深看着乔宣,嗓音低沉下来:“你是如何来到人间的。”   看来江惟清并不知道自己被白苍抓走的事情,但乔宣却无意和他解释,只是敷衍的笑笑道:“意外。”   江惟清薄唇微抿。   上前一步。   乔宣已经是片刻不想同他相处,连忙后退一步,恭敬道:“晚辈先行告退。”   江惟清没有阻拦,只是默默看着少年背影。   乔宣走进屋里关上门,吁出一口气。   自从遇到江惟清后,神经时刻是绷紧的,好不容易甩开江惟清,自己必须赶快跑路了……   他不过是怀念归元剑宗想回来溜溜,这样也能遇到江惟清真是流年不利。   乔宣耐心的等了几个时辰,深夜,月亮被乌云掩住一半。   乔宣伸手一挥,故渊剑在手中微微震动,发出欢快的低鸣,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心,仿佛为久别重逢而欣喜,乔宣眼底浮现一丝柔和之色,心中感慨,就连剑也比人可靠,至少这把剑还念着主人,护着主人……   既然你又找到我了,便带上你吧,也算是两世缘分。   此时江惟清早已离开。   乔宣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悄无声息的就出了归元剑宗,这里他熟悉无比,一路未曾触发任何禁制,神不知鬼不觉。   他御剑而起,这灵剑和他本命相连,趁手多了,速度更是快如一道光,眨眼便远离了归元剑宗。   确定再没有危险了。   乔宣这才落在地上,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山峰,真是可惜,不过住了几日,就不得不走了……   但是自己也留下了不少东西,继续留下也没有什么必要。   乔宣转身就走。   忽的身躯一顿。   白衣男子站在月色下,温润如玉的面容,在夜色中似有些朦胧,他静静的看着自己,黑眸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乔宣呼吸放的很轻,瞳孔微缩。   江惟清声轻如风,“为何要不告而别。”   乔宣匆忙垂下眼帘,做不安之状,似乎十分忐忑不安,诺诺道:“晚辈,晚辈此行还有他事,之前对剑君多有不敬,心中愧疚不安,无颜再见剑君……”   江惟清静静的听他说完,待乔宣似乎说无可说,才缓缓道:“我不介意。”   乔宣干笑一声,似颇为惶恐:“但晚辈心中过意不去……”   江惟清深深看着他,许久,眼中似浮现一抹痛色,他闭了闭眼睛,声音低哑:“你一定要如此同我说话吗?”   乔宣心中警钟大作,“剑君此言何意。”   江惟清道:“阳阜长老告诉我,归元剑宗这一千年来,除我之外,再无飞升天界的弟子。”   你不是新飞升的归元剑宗弟子,却熟悉归元剑宗剑法,知道阳丹是归元剑宗掌门,熟悉归元剑宗的一切,能够得到灵剑故渊相护,还有之前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江惟清直视乔宣双眼,一字字开口:“我知是你,阿暄。”   乔宣也看着江惟清的眼睛。   眼前男子容貌温润如玉,站在那里如清风明月,他和七百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就连心思都依然是这般缜密,自己本也不该奢望能瞒过去的,之前只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而已……   以为装作没有记忆,可以暂时麻痹江惟清,趁机逃走。   可江惟清早就知道了,也许他一来便打探过自己,却一直默不作声装作不知道。   既然瞒不过去了,那就不瞒了呗。   乔宣脸上惶恐不安一点点消失,唇角慢慢扬起一抹讥诮弧度,眸光锐利如刀,语调漫不经心的道:“哦,那又如何呢?” 第55章 小狗   本来想装作没有记忆趁机溜走, 你我相忘于江湖,但你既然一定要戳穿这件事,就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乔宣冷冷看着江惟清。   他不由得想起那一世的事情, 自己当时满怀期望, 是希望江惟清能成功飞升成仙的, 为此不惜成全放手, 还为他取来镇派灵器, 但结果呢?换来的不过是穿心一剑,虽然如今对江惟清无爱亦无恨, 也没什么要报仇的念头, 但确实没有兴趣同他虚与委蛇。   既然你选择杀妻证道, 如今也成就上神之位,和我那一世道侣情分早就尽了。   他和江惟清没什么好说的。   江惟清望着少年冷冽的双眼, 里面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毫不掩饰的不耐,他是真的不想再同自己相认了。   也是, 若他想同自己相认,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当初在天界就有机会的……   可他宁可选择留在华澜那里,也不愿意同自己回归元剑宗, 对自己处处回避,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分明已经感觉到了熟悉, 却连心爱之人近在眼前都没能认出。   江惟清闭了闭眼睛, 声音涩然,缓缓开口:“对不起。”   乔宣凉凉一笑:“剑君追着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说声对不起吗?我已经听到了,你是不是可以让开了?”   江惟清薄唇翕动, 许久,轻轻道:“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你。”   如果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会去找你的。   乔宣望着江惟清的双眼,那双眼一如他记忆中,这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淡雅之中有着醉人的温柔缱绻,当初自己很是喜欢他,只要在他身边便是觉得高兴、快乐,也被那独属于自己的温柔而迷惑……   但现在看来,却只觉得讥讽。   乔宣不得不提醒一下他,自己是怎么死的,他微微一笑:“剑君确实不应当忘记,毕竟那一剑干净利落,漂亮的很。”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江惟清眼眸一黯,嘴唇颤抖了一下。   阿暄到底还是恨他的。   所以不愿认他。   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乔宣眸光微凝,已随时做好的动手的准备,他冷冷看了江惟清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江惟清紧紧抿着唇,忽的伸手,一把握住乔宣的手腕,眼底是悲伤之色:“阿暄,我很想你。”   乔宣摇摇头:“但我从未想过你。”   江惟清脸色一变。   乔宣冷笑一声:“如果我现在要走,剑君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利刃,令江惟清面无血色,他定定望着少年的眼,眼底浮现一丝痛色,终于慢慢的,松开了手……   不,我当然不会。   他看着少年决绝离开的背影。   那时我面临随时可能到来的天劫,不得不孤注一掷,面临分离之境,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回来,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活下来。   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尽管你没有那么爱我,但我还是不想放手……   如今我已是上神,三界皆可来去,而你现在也已成仙,你我之间再无任何阻碍,我又怎舍得再伤害你呢?   ………………   乔宣毫不犹豫的离开,看似洒脱的很,其实戒备非常,然后他发现自己想要甩掉江惟清,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江惟清乃修仙界甚至天界万年难遇的天才,虽然自己凤凰之体占了修炼上的便宜,但面对江惟清还是差点意思,江惟清执意跟着自己想摆脱简直不可能。   说起来,师父怎么还不来找他,到底有没有收到他的信?   至于江惟清,既然暂时甩不掉,乔宣便当他是空气,一段时间下来,他发现江惟清看起来还算正常,没有要发疯的意思,也就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   虽然离开了归元剑宗,但乔宣没有离开东崇州,难得回来了,便在这里转转吧,想当初做奉暄的时候,他最爱的事情,就是偷偷溜下山去玩了。   只不过现在可没有人管着他了……   凡人一生短暂,只要未曾度过天劫,终归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他认识的那些同门们,除了江惟清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这东崇州变化也挺大的,但若仔细寻找,还是能找到些曾经的痕迹。   乔宣来到了归元剑宗山下的小镇,在那里住了下来。   倒是自在安宁。   哦,唯一的麻烦就是江惟清了……   如果没有他就完美了。   乔宣睡个懒觉起来,准备出去透个气,就看到江惟清长身玉立,等候在客栈的外面,他模样实在出尘的很,站在那里招惹了不少的目光,但他浑然不觉。   他对乔宣露出一个温柔微笑,阳光的碎金色落入男子眼中,仿佛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和之色,他专注的看着乔宣,声音清越:“阿暄。”   乔宣眯了眯眼睛,自己当初便是被这副皮相迷了眼,飞蛾扑火般的一头栽了进去,毕竟这样一个优秀又好看的人,心里眼里都是你,无微不至的呵护着你,作为正常人很难不动心的吧……   乔宣视而不见的从江惟清身边走了过去。   江惟清眼睫微垂,默默跟在乔宣身后。   今日镇上有街头卖艺的,虽然是些杂耍玩意儿,但乔宣看得兴致勃勃的,毕竟修仙界的娱乐太有限,到了精彩的时候,大家连声叫好,碎银子和铜板不住往前面盘子里面扔,人潮拥挤的时候,江惟清毫不犹豫的上前,轻轻荡开身边的人,将乔宣小心护在了他的怀中。   乔宣面无表情,看戏的乐趣也没了。   他掉头就往外走,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淡淡开口:“剑君跟了我已有十日了。”   江惟清掩去眼底痛苦之意,这是自那日之后乔宣第一次同他说话,曾经只要看着他就会笑,眼里有着星光的少年,如今面对他除了冰冷漠然,再无其他情绪。   江惟清哑声开口:“阿暄。”   男子沉默而温柔坚定,仿佛不论自己如何冷漠,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让乔宣的怒气都像是打在空气里。   乔宣越发的烦躁,你要真这么爱我,当初留我一个人好好活着不行吗?归元剑宗的人对我这么好,我寿终正寝没有问题的,结果你一剑捅了我还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乔宣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淡道:“不论当初如何,我已经不是奉暄了,如今您已是高高在上天界上神,前途无量,何必同我这小仙过不去,作出这般有失于身份的事情。”   江惟清垂眸,“你是我许过天地的道侣,除了你,我再不会选择他人,和你一起又怎会有失于身份。”   乔宣简直恨不得江惟清找别人,丧偶再娶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还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江惟清定定看着乔宣,唇角涩然,眼神却执着:“而且……你若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又为何还要回去我们的家……”   乔宣:“……”   他心情简直如同日了狗,我说那只是碰巧你信吗?   我哪里知道你会回来,哪里知道那是我的忌日,简直是老天玩我啊!   乔宣板着脸:“我来此途中意外遇到魔修围攻归元剑宗弟子,出手相救,所以才被邀请入剑宗小住,这些事情,想必阳阜掌门都已经和你说过了吧,与你相遇完全是个意外,剑君完全不必多想。”   江惟清平静道,“就算是意外好了,也是天意……”   乔宣简直无话可说。   他是真的不想和江惟清动手的,但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乔宣眼神冰冷:“你真的确定相遇是天意?那看来这天意不向着你,遇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事,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行,不如你把命赔给我,我倒不介意也给你一个亡夫的名分——”   说着故渊剑陡然出现在手中,他眼神锐利,剑招如风,一剑毫无预兆,直接向着江惟清刺去——   当初你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我也还你一剑,让你试试我当初那般滋味。   乔宣就不信面对自己动手,江惟清还能继续装深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距离很近,那一剑瞬息便到了江惟清跟前——但是江惟清一动未动,只是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   乔宣的手临到跟前微微一错,一剑刺在了江惟清的肩膀上。   鲜血顺着剑尖蔓延开来。   乔宣露出错愕的神色。   他一时间有些愣住,江惟清为何不躲……   片刻后,乔宣陡然抽回剑,眼神淡漠,这家伙是笃定自己不杀不还手的人,算你狠!   “滚。”乔宣吐出一个字眼,转身就走。   江惟清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按住肩膀,望着少年的眼神温柔而缱绻,低低一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么善良,哪怕装作再凶狠无情,却还是不能对我狠下心……   ………………   乔宣狠狠踢了一下脚边石子,有些懊恼,他才不是不能狠心,只是江惟清这逆来顺受的样子,让自己怎么杀人啊?他若是这样也下得去手,那和江惟清又有什么区别……   他乔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何况自己现在也活的好好的,更没有必要和江惟清你死我活。   乔宣往回慢悠悠的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有小狗的呜咽声,转头看去,就见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被人从酒楼里面给赶了出来,它似乎受了伤,身上的毛发有些被咬坏了,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自己……   乔宣顿时心都要化了,真的好可怜啊!   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乔宣走过去把小狗抱了起来,这小奶狗比他巴掌也大不了多少,看起来受了伤还没吃的,要是不管一定会死的吧,他带着小狗就回了客栈,帮它洗澡清理身体,然后又买来了些肉干来喂它。   洗干净才发现小狗身上毛是雪白的,细软的绒毛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乔宣拿着肉干送到它的嘴边。   小狗似乎不太想吃,但想了想,还是咬了一口。   小狗看起来不是很饿,吃了没多少就不吃了,凑到乔宣的跟前去舔他的手。   乔宣被舔的痒痒的,不由的笑了起来,抱着小狗放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虽然很喜欢这小东西,但是他是要回天界去的,不可能捡了流浪狗带回去,所以还是找个好人家收养比较好。   乔宣抱着小狗就出门了。   他沿路边走边看,看到一个开烧饼铺的妇人,那妇人十分面善,家里还有几个小孩,旁边有流浪汉过来,她还施舍别人些食物,看起来就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乔宣走过去,拿出一锭银子,道:“这位大姐,我要出远门一趟,但不能带着家里的狗,想将它寄养在你这里,这些是酬劳,不知道是否可以?”   妇人望了望小狗,露出喜爱之色,连连摆手道:“放在我这里便是,养它也费不了什么,不需要公子的银子。”   乔宣更加确定她并非贪心之人,坚定的道:“这小狗儿挑食的很,希望大姐能好好照料,给它肉吃,您这里赚钱不易,还是收下吧。”   大姐仍旧推辞,但最后实在绕不过乔宣,只好收了下来。   小狗似乎意识到乔宣要留下他,窝在他的怀里怎么都不肯走,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一副自己要被主人抛弃的样子。   乔宣神色错愕,摇头失笑,自己不过喂了它一顿而已,有必要这么恋恋不舍吗?   等过了些时间,被别人养熟了,自然就好了。   想到这里狠狠心把小狗放下,转身走了。   乔宣一路上吃吃喝喝停停。   大半日就过去了。   等他晚上快要回到客栈的时候,忽的心有所觉,回头一看,发现那小狗竟又回来了,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乔宣:“……”   他苦恼的揉了揉额头,只能将它抱了起来,明日再去找个别的地方寄养吧。   乔宣就这样跑了两天。   把小狗送出去了不下五次,甚至还跑去了别的镇子,但不管他怎么送出去,小狗最后都会找回来……   乔宣渐渐觉得这不是一般的狗……   东崇州是很少有妖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这小狗儿能这样跟着自己,就单单那个路程,都不是一般的狗能做到的,难不成是哪里走丢的狗妖幼崽?   可它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乔宣心中有些迟疑,如果这小狗真是狗妖幼崽,自己收下它岂不是有麻烦,万一它爸爸妈妈找来了怎么办……而且要真的是狗妖,那自己完全不用担心它的安危,虽然看起来可怜,但应该不那么容易死的。   这天乔宣从客栈里出来。   发现江惟清在楼下等着他,他手中拿着一个盒子,笑:“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糖糕,我专门去给你买来的。”   乔宣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刚在桌子边坐下,就看到小狗来到他脚边,冲他摇尾巴。   又找回来了……   乔宣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小狗抱了起来,正准备投喂它的时候,就见小狗看着江惟清,神色凶狠的龇牙咧嘴。   江惟清坐在乔宣身边,看着小狗,半晌眉心缓缓皱起,道:“这狗来历不明,身上隐有妖气,那些妖阴险狡诈,你要小心有阴谋……”   “嗷呜!”   小狗倏的一下冲过去,咔嚓一口咬在江惟清的手腕上!   一副你再说话我咬死你的凶狠眼神。   江惟清:“……”   乔宣:“……”   眼看江惟清眼神慢慢变冷,乔宣猛地伸手就去抱狗,使劲拉了拉,才把它从江惟清手腕上拉下来,江惟清的手腕被咬出了血迹,乔宣尴尬的躲开了视线,眼看怀中小狗还不满意,龇着牙一副还要继续咬的样子,乔宣连忙死死按住它,唯恐它真的激怒了江惟清,被一剑给劈了!   他看了看怀里的小狗子,又看了看冷着脸的男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咬狗吗……   嗯,虽然自己之前是不准备留下这只来路不明的狗妖……   但……禁不住它善解人意啊!   只要护主的狗就是好狗。   既然不肯走,那就暂时留下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从前任混成宠物,你也算是头一份,请问有何感受?   雪暝:???咬死你。   作者菌:…… 第56章 灵宠   乔宣抱着小狗有点紧张, 他看了看江惟清的手腕,又看了看龇牙咧嘴的小狗……心情复杂。   江惟清如今是天界上神,早已煅就神体, 岂是区区一只小狗能咬伤的?别说凡界的狗了, 就是普通狗妖恐怕都做不到, 能一口咬伤江惟清的狗, 这还能是普通的狗吗?!   这小奶狗看起来出生没多久的样子, 就有这般实力,父母该不会是什么大妖吧, 自己留下它确实有些不妥。   至于它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乔宣倒不这么认为, 它跟着自己有什么好处啊?这小狗又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利用的地方,无权无势闲云野鹤一只,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狗妖可图的……   也许只是看自己喂了它, 一时赖上自己了而已……   只是只小毛球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江惟清实在是想太多, 过于谨慎。   又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坏的。   乔宣望着江惟清黑眸中的冷色,唯恐他要发作,赶紧将小狗揽在怀里, 淡淡道:“刚才抱歉了, 但剑君身为天界上神,身份尊贵, 不至于和一个小家伙计较吧。”   江惟清皱眉看着小狗, 虽然一时说不出问题,但心中就是莫名觉得哪里不对,这狗妖对他的敌意太过明显,为什么?   而且它为何一定要跟着乔宣?   只是眼看如今这样子, 想要说服乔宣并不容易,江惟清只得压下怀疑,薄唇微抿:“当然不会。”   乔宣闻言不再看江惟清,吃过饭喂过狗,溜了一圈后就回去了。   生活别提多规律和养生了。   晚上乔宣回到屋里,看着蹲在床脚边可怜兮兮的小狗,被它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总觉得好像不管它有些不合适,想了想,拿出一床被子叠成一块,把小狗抱过去放柔软的床垫上,笑道:“你就住这儿吧。”   安置好小狗乔宣就上床睡了。   结果才闭上眼睛不到一刻钟,忽的听到轻轻的呜咽声,小狗不知何时起来了,蹲在他的床脚边眼巴巴的望着他。   乔宣:“……”   难道这小家伙认生睡不惯狗窝?他起来把小狗重新抱上狗窝,耐心的嘱咐,“这是给你睡觉的地方,明白吗?”   乔宣看了看小狗,重新上床。   结果他在那儿还好,他一起身,小狗立刻就跟了上来,蹲在床脚边看着他。   乔宣:“……”   孩子我不是你爸爸,你可以自己一个人睡吗?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半晌,乔宣叹了口气,一手把小狗给抱了起来,再次上了床,想了想把小狗放在身侧,拿过被子一角给它盖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嗯,既然是狗妖,应该不会被自己翻身给压死吧……   乔宣终于安心的睡了。   夜晚明月高悬。   早已睡着的小狗慢慢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泛着幽暗的光,它轻轻凑到了少年的身边,少年此刻早已睡的熟了,没有丝毫防备,小狗低头在他颈侧嗅了嗅,用爪子拉了拉少年的衣领,脑袋在少年下巴处蹭了蹭,过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不方便。   倏的一下化作一个白发金眸的少年,伏在了黑色少年的身边。   原来小狗竟是雪暝。   屋子太小,容不下它的原型,所以化作了人形。   当初它陪同乔宣去闯轮回地宫,但是却在走廊处分开,怎么都找不到乔宣,它焦急和若华在地宫里找人,但是不但没有找到人,反而被一阵光芒给送了出来,临走前它看到地宫坍塌了下去……   雪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找不到小奴隶让它非常焦虑不安。   它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东崇州,可是却没有任何头绪,和若华也失散了,它甚至想要重新返回冥界找人,在这里它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一直避开了人群,直到意外发现了小奴隶的气息。   小奴隶竟也在这里。   雪暝原本想要直接去见小奴隶,但是小奴隶之前一直想要逃离它,如今来了东崇州,如果自己以原型大张旗鼓的出现,肯定会引起人类的恐慌和修士的围剿,闹的风风雨雨不得清净,到时候小奴隶想要甩开自己更容易了,而且他肯定不高兴自己在这里杀人……   雪暝想了又想,原型实在太过麻烦,但小奴隶最是心软,当初在冥界,便是因为自己受伤,才一时心软留下了它,自己不如化作小狗装装可怜,这样小奴隶就不会赶自己走了。   果然,小奴隶留下了自己。   雪暝专注的看着床上少年,金色的眸子中是执着的颜色,小奴隶只能是它的,别人都不能将他抢走,那个令人讨厌的天界神仙,分明在觊觎它的小奴隶,而且还试图让小奴隶抛弃自己……   不能忍。   雪暝想到这里眼中神色冷下来,若不是没有把握,自己当时一口就要咬死那个人,让他再也不能来打扰他们。   除了小奴隶以外,其他的所有人类它都不喜欢。   而江惟清尤其讨厌。   雪暝靠近小奴隶蹭了蹭,迟疑片刻,指尖轻轻擦过少年的面容,它垂下头来,白色长发和少年黑发交织在一起,少年睡的很沉,纤长的眼睫在眼下落下阴影,那瑰色的唇看起来十分的柔软,雪暝微微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雪暝慢慢低下头,眸光越发幽暗……   忽的,一阵风吹开了窗户,雪暝眸中陡然覆上厉色,一转身便出现在了窗外。   白发少年凌空而立,冷锐的金色竖瞳,直直看向前方白衣男子。   江惟清眼神也凝重不已。   他一直觉得这狗妖是有问题的,担心它趁乔宣不备对他不利,所以守在外面,没有想到这狗妖果然有问题。   这哪里是一只小狗?   分明是可以化作人形的大妖!   江惟清眉心蹙起,声音冰冷:“阁下可是从西荒域来的?”   只有西荒域才有这样的大妖,但是白发少年模样十分陌生,江惟清从未听过哪个大妖是这个样子,一时间竟认不出对方身份,但这样他反而更加警惕。   雪暝唇角一挑,眼神肆意,“你管我是哪里来的。”   江惟清定定看着他,忽的冷笑一声。   也是,我何须管你是哪里来的,只要擒了你,让乔宣知道你骗了他就够了!   江惟清毫不犹豫的出剑了!   雪暝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五指成爪向着江惟清扑了过去!   黑发白衣的执剑男子,和白发金眸的少年,在客栈外面打的不可开交,锐利的剑气割断了树叶,震的窗户呼呼作响。   江惟清不疾不徐,眸光深处泛着冷意。   雪暝却显得神态慵懒,眯起眼睛一爪抓向江惟清,忽的眼看江惟清一剑而来,故意让一道剑光割破自己的手臂,然后陡然化作了小白狗,一下子滚到了乔宣的屋子里。   乔宣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外面吵什么啊?   他一低头,就看到小白狗前腿带着剑伤,跌跌撞撞的滚落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缩在他的脚边发抖……   乔宣抬头一看,就看到窗外的江惟清。   他顿时就怒了!   太不要脸了!   白天还答应我不和小狗计较的,结果晚上就趁我休息了以大欺小,连这样的小狗也要赶尽杀绝!   乔宣立刻就把小狗抱怀里。   江惟清也脸色微变,他本想是故意激狗妖显原型,好让乔宣看清狗妖真面目,谁知道这大妖竟如此下作,故意受伤博取同情,反而趁机将了自己一军,让他有苦难言。   江惟清嘴唇微动:“阿暄,你听我说……”   乔宣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个字都不想听,砰的一下关上了窗户。   他回头看着怀里小狗,看着它前腿的伤口,心疼的不得了,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它。   乔宣拿出绷带小心翼翼给它包扎,说:“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了,外面太危险了,知道吗?尤其是要离那个人远一点!”   小狗好似能听懂般,点了点头,又蹭了蹭乔宣的手,感激的舔了舔他的手……   乔宣在屋子设下了禁制,如果江惟清再过来,自己一定能及时发现,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重新抱着小狗睡了。   ………………   第二天乔宣一下楼,就对上江惟清的视线。   男子似乎在外等了一夜,未曾休息,眸光复杂,他薄唇微动:“我知你不想见我,但这狗妖确实有问题,它可以化作人形,是个修为高强的大妖,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要小心……”   可以化作人形?   乔宣疑惑的看向怀中小狗,就看到小狗似乎十分害怕江惟清,半点也没有昨日的凶狠模样,不住的往他的怀里钻,似乎受了惊发出轻轻呜咽声。   乔宣顿时怜爱了,这么可怜的小家伙,怎么可能是大妖啊?它昨天肯定吓坏了,差点被江惟清给杀了。   乔宣冷冷的对江惟清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江惟清声音苦涩:“阿暄,我何时骗过你?”   乔宣一噎。   江惟清确实从未骗过他,但是……要让乔宣相信小狗有问题,把小狗交出去也肯定不行,万一不是江惟清说的那样,岂不是小狗就要没命了?   既然它暂时没有问题也没害过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因为江惟清一句话,就弃它于不顾啊。   乔宣抱着小狗从江惟清身边走过。   因为小狗受了伤,这些天乔宣对它格外小心温柔,走到哪里都抱着它,每天耐心的投喂它,只要江惟清一过来,就立刻带着它离开,唯恐它被江惟清给吓着了。   江惟清一连几日,都没能和乔宣说上一句话。   而那狗妖被乔宣护着,分明有恃无恐,故意装作受了惊,让乔宣处处回避自己。   江惟清心中郁结。   又过了几天。   乔宣帮小狗拆掉纱布,发现伤口已经好了,他有些惊讶,这小狗妖恢复的倒挺快的,江惟清的剑气有多厉害,乔宣可是心知肚明的,但它挨了一剑却没有大碍,看起来确实十分的不普通……   不过,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吧……   乔宣小心翼翼摸摸狗头。   这天他回到客栈,又遇到江惟清在等他。   乔宣真没想到江惟清这么执着,江惟清这个修炼狂,不回去修炼,整天跟着自己算什么回事,而且还跟一只小狗计较上了……   乔宣苦恼了皱了皱眉。   江惟清抬手拦住乔宣。   乔宣抬起眼皮,道:“如果你还是要说之前的那些话,就没有必要了,我是不会丢掉它的。”   江惟清抿唇,缓缓开口:“我今日,不是劝你丢掉他的。”   乔宣终于有点意外,“哦?那你要说什么?”   江惟清看了一眼小狗,淡淡开口:“既然你执意要留下它,我也不好阻拦,但非我族类心思难测,你若真的喜欢不如收了它做灵宠,如此它自然不能再背叛伤害你,我也就放心了。”   做灵宠便要拿出本命灵血和主人结契,从此生死掌握在主人的手中,为人驱使,几乎从来没有妖怪愿意自愿给修士做灵宠。   连那些小妖尚且都要拼死一搏,更何况这个阴险狡诈的大妖呢?   必不可能甘心做人灵宠。   江惟清眸光微冷,笃定它会露出真面目。   乔宣闻言怔了怔,然后摇摇头,笑:“不必。”   他又不可能一直留着小狗,日后回了天界就要分开的,收什么灵宠?何况他自己本体就是鸟,没有这种奴役其他动物的念头。   他从没想过要收灵宠。   江惟清缓缓道:“虽是灵宠,但我知你不会伤害它,这样它也不会伤害你,如此不是两全其美吗?它愿意自然代表真心,若它不愿意,可见心思不纯……”   乔宣正要继续拒绝。   忽的小狗嗷呜了一声,一张口,吐出一滴暗金色的鲜血,眼巴巴的看着乔宣。   双眼似乎都写满了让我做灵宠!   雪暝第一次觉得江惟清也能说出人话,它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方法,小奴隶要是和自己结契了,他就再也没有理由甩开自己,日后不管去了哪儿都要带着自己的,就算自己暴露身份也不怕了……   从此以后性命相连,心神感应,再也不怕弄丢小奴隶了!   雪暝把那滴金色血色推到了乔宣跟前,拍拍他的胳膊,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示意他赶快的收下别耽搁了。   江惟清:“……”   乔宣:“……”   许久,乔宣小心翼翼把灵血推了回去,眼看小狗还不乐意,他不得不耐心的哄劝:“不用这样不用这样,我相信你的,再也不怀疑你了,乖,这个东西不能随便给别人的,知道吗?”   说完他转头看向江惟清。   江惟清脸色顿时一白,就听乔宣冷冷开口:“剑君日后再提此言,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雪暝:谢谢,我觉得做狗挺好的,不想做人。   江惟清:…… 第57章 借口   大概是碰了壁的缘故, 江惟清有些天没有出现在乔宣面前。   乔宣每天吃吃喝喝遛遛狗,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只不过师父为何一直没来?   乔宣难免有点忧心。   这天他回到客栈, 意外看到宋思曜站在门口等他。   当初乔宣只是顺手从魔修手里救了宋思曜, 不过对这个归元剑宗的年轻弟子还是有点印象的, 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徘徊, 而这片区域又属于归元剑宗的管辖, 所以自己被发现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对于当初的不告而别,乔宣有点不好意思, 但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天界前辈, 便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天界神仙自然来去自如。   宋思曜果然没有半点不满,恭恭敬敬的道:“前辈。”   乔宣一手抱着狗, 端着架子, 颔首道:“你来了。”   宋思曜目光崇敬的看着乔宣,前些天乔前辈和剑君突然离开, 本以为他们回天界去了,谁知得到消息说剑君在山下镇中徘徊,乔前辈也在这里并未离开。   马上就是东崇州三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掌门得知两位天界前辈还在凡界, 于是让宋思曜前来邀请乔宣观看摘星会。   届时归元剑宗有两位天界前辈坐镇,在他们东崇州该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儿!   也好昭告某些心思不定的人们, 他们归元剑宗依然是五大宗之首。   宋思曜恭声道:“乔前辈, 掌门让我来邀请您,三日后观看摘星会。”   乔宣顿了顿,对于这摘星会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每三年, 东崇州各大宗门会派出优秀的青年弟子进行比试,展现各宗门年轻一代的实力风采,夺得魁首的弟子不但有不菲的奖励,还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因此但凡有本事的青年弟子都会参加,观看者也趋之若鹜,是东崇州修仙界的顶尖盛事。   当年他虽然身为掌门之子,却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只能做观众,因为他是个出名的废柴……   为了这事儿,父亲总是唉声叹气。   乔宣也知自己不能给父亲争回面子,虽然总是装作不在意,但心中其实还是有些遗憾,时隔几百年再次听闻摘星会,乔宣心中难得有些感慨。   宋思曜见乔宣神色复杂,似在叹息,心中有点紧张,虽然这事对于他们凡界归元剑宗来说很重要,但对于天界前辈来说,只是些不起眼的小打小闹,恐怕是没有兴趣的,正以为乔宣要拒绝的时候……   乔宣颔首微笑:“好,我定按时参加。”   宋思曜一怔,随即惊喜的道:“多谢前辈!”   乔宣笑了笑。   参加是不可能参加了,现在参加那叫做以大欺小,但看看也是不错。   反正他这些日子也是闲的无聊,不如就去给归元剑宗站站台吧,而且修士打斗多精彩啊,比街头杂耍看起来有意思多了。   免费的比赛不看白不看~   ………………   三日后,乔宣起床伸了个懒腰,低头看了看身边小狗,道:“我今日有事,你就留在客栈吧。”   小狗似乎不乐意,蹭了蹭乔宣的脚,冲着他嗷嗷叫。   一副不要丢下我的样子。   乔宣心道自己今日作为归元剑宗的座上宾出场,万众瞩目,带着一只来路不明的狗妖出现不太合适,虽然他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但是归元剑宗的形象他还是在意的,可不想留给别人半点话柄。   于是乔宣道:“晚上就回来了,乖乖在这等我。”   小狗追着乔宣跑,但是房门关上,隔绝了乔宣的身影。   乔宣一出客栈的门,就看到宋思曜在外面等他,他们乘坐飞撵前行,不过半个时辰,就来到了举办摘星会的场地。   这次恰好是归元剑宗主办,比赛场地就设在归元剑宗。   此时其他宗门的人都已来的差不多了,巨大的圆形空地周围是一圈高台,五大宗门分别坐在五个角落,而其他的一些小宗门则三三两两的分散其中。   归元剑宗身为五大宗门之一,白衣剑修坐了一大片,一眼看去十分的醒目,其中江惟清单独一个人坐在第一排,虽不言不语,但温雅如玉气度不凡,俨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乔宣微微一顿,但很快释然,既然归元剑宗邀请了自己,那肯定也邀请了江惟清,遇见也不算意外,不过自己是来看比赛的,江惟清在与不在与他无关。   见到乔宣来了。   阳阜道人亲自上前迎接。   其他宗门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乔宣,这美貌少年到底是何等身份,不但阳阜道人亲自迎接不说,竟然来的比清珩剑君还要晚,难不成是比剑君来头更大的人物?   果不其然,阳阜道人引领美貌少年,坐在了清珩剑君的身边,清珩剑君客气的低头打招呼,神色温和态度谦逊,而少年则神色慵懒不理不睬,甚至不曾看剑君一眼,态度实在倨傲的很……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何方圣神?   竟连剑君都这般低声下气……   要知道,除了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清珩剑君是他们所知道的,最近也是最厉害的神仙了,当年在凡界的时候,剑君便惊才绝艳一剑惊天,后来飞升天界,又短短时间修成上神,实让他等凡人惊叹不已。   据说剑君在天界都是了不得的存在……   不过是因为怀念凡界道侣,才会时常下界而已,实在是众所周知的痴情人。   可这少年竟然比剑君更厉害吗?   他们感慨之后又心情复杂,归元剑宗这是走的什么运,碰上这样爱护宗门的前辈……不但有剑君经常下凡照拂,如今一个上神不够,竟然又来了一个上神!   这要是多来几次,归元剑宗怕不是要一统修仙界了吧……   再一看阳阜道人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谁不知道他的一点小心思,可是众人心中再酸也无言以对,谁让自家的宗门前辈不给力呢……   江惟清望着少年侧颜,这些天虽然回避了,但却一直未曾离开,只是自己如今即便见面,也无法让少年多看他一眼……   江惟清眼底涩然之意一闪而逝,随即也不再言语,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乔宣淡然的坐在那里,看都不曾看江惟清一眼。   前方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各大宗门的弟子都一展风采,打的十分激烈招式百出,虽然这些打斗在天界神仙们眼中只是小打小闹,但看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不服输的比试,还是让人觉得被感染了。   乔宣尤其关注归元剑宗的弟子,出场的几个弟子都还不错,宋思曜据说这这一代归元剑宗大弟子,是这次比赛夺魁的头号热门选手,几场比试都打的干净利落。   不过虽然很不错,但和当年的江惟清比起来,还是差距明显。   那时候的江惟清啊,真是意气风发,白衣长剑,没有任何对手能在他的手中过上一招,完全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夺得魁首,自他出场之后就半点悬念也无。   那时候的自己,只能坐在一旁为他加油呐喊,看着身旁众人的仰慕赞叹,颇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这可是他归元剑宗的人,也是他所喜欢的人。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回到归元剑宗,江惟清谢绝了大家要为他祝贺的意思,单单找到了自己,把他得到的奖品给了自己。   温柔的说以后我会保护你。   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时候他是那般的欢喜。   可最终却是这个人,拿了他的命,还能心安理得的认为这是爱。   乔宣觉得修仙修过头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他晃晃脑袋,正要把那些没意义的回忆丢开。   忽然,他听到江惟清说话了。   江惟清视线看着前方,声音很轻,似有怀念之意:“那一次,我本不想参加摘星会的,扬名立万,虚荣赞叹,并非我的追求,但我知道师父希望我为宗门争彩,师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理当为宗门效力作为报答,但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我希望你能看到。”   他以为自己心无旁骛,在追求天道这条路上,足够坚定无情,可那时候的他,其实和任何坠入情爱的人并无什么不同,想要为一个人,去做那些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只为了对方的一晌欢颜。   乔宣沉默下来,他并不知道,江惟清还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那又如何呢,最后结果也不会改变。   江惟清侧眸望着他,黑眸中浮现一丝悲哀之意,轻声道:“如果那时,你能和我一同飞升就好了。”   乔宣本来想说,那也不是你杀我的理由。   但他觉得和江惟清讨论这个话题,没有什么意义,毕竟能作出杀妻证道这种事儿的人,脑子构造大概和常人不同。   乔宣平静的转头看他:“没有如果,奉暄已经死了。”   江惟清神色难过:“但你现在,不就在我眼前吗……”   乔宣打断他,眉梢微扬,一字字道:“你从未问过,我是如何回来的,我是怎么飞升的,我现在有着什么样的人生,还是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这些你都不在意吗?”   江惟清眼神温和,坚定:“我不在意。”   乔宣弯起眼睛,笑了,眼底似有一丝讥诮之意:“那你就没有想过,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种可能性吗?”   江惟清脸色微变,但他很快掩去,哑声道:“阿暄,你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死心,对不对?”   乔宣算是服了他了,这是何等的自信啊。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心有所属,那人不再是你,你继续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乔宣懒洋洋的道。   要不是今日想起过去,乔宣本来连这话都懒得说的。   江惟清摇摇头,眸光定定看他:“那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乔宣微微沉吟,没有立刻回复。   他脑中闪过很多人选,但都不太合适,江惟清看起来温润如玉,其实内里是个疯子,万一过去杀人怎么办,岂不是给人添了麻烦……   江惟清见乔宣沉默不语,苦笑一声,缓缓道:“是不能说,还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乔宣冷哼一声,就要起身离开。   忽的前方轰隆一声巨响,一头巨兽冲破了高台的一角,横冲直撞入了比赛场地,直接将正在比试的两名弟子给吞吃下腹!   这一切出现的毫无预兆,现在寂静了一瞬间,众人看着中央的巨兽,忽的一个个面露厉色,这哪来的妖兽闯到这里来吃人!   意外发生比赛忽然被中断,各宗门的前辈纷纷起身,就要杀了这头妖兽,但他们的攻击落到那妖兽的皮肤上,却半点影响都没有,如同挠痒痒一般,反而激怒了那妖兽,转头一口咬住了一个白发老者,咔嚓咔嚓两声,直接连人带剑一起吞了下去。   这一幕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那老者乃是日月宗的宗主,是东崇州成名已久的强者,和阳阜道人齐名之辈,但在那妖兽面前却和那些凡人没有任何分别,而且老者的剑也不是凡品,竟也被妖兽给一口吃了,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乔宣神色也有些凝重。   那妖兽足足有百米多长,身躯巨大,四肢细长长着锋利的爪子,一张丑陋扭曲的面容上,白色的獠牙分外可怖,而眼睛则长在两侧,带着凶狠贪婪的光芒,它所到之处无人可以阻挡,现场顿时变的十分的惨烈!   江惟清眼神一凝,银色长剑倏的出现在手中,他轻轻一挥,长剑直刺向妖兽的眼睛!那妖兽竟然反应很快,察觉到了危险猛地侧头躲避,但还是被一剑刺在身子上,漆黑坚硬的皮肤被刺破了一个口子,第一次受了伤,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但察觉到江惟清不是好对付的对手,反而转头去厮杀那些没有还手之力的凡界修士!   乔宣勃然大怒,张口发出一声低喝,也毫不犹豫的起身抵挡,数枚金羽从他手中飞出,如同一道道利箭直刺妖兽!   金羽击在妖兽的身上,带起一道道血痕,但它皮糙肉厚,竟只造成了一些皮肉伤。   乔宣心中一沉。   这妖兽绝不是这里该有的,也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它到底是哪里来的?   那妖兽看似如同野兽般凶残,横冲直撞,但其实并不傻,很快察觉到这里有两个棘手的家伙,能够对自己造成一定的伤害,并不和他们硬碰硬,遇到他们就躲避逃走,但其他人却没有还手之力,被踩踏吃掉的不在少数。   江惟清脸色也很难看。   乔宣厉喝一声,道:“都到我们后面来!”   这些人四散的到处都是,他们想护都护不过来,反而给了妖兽可趁之机,只有把人们聚集在一起,他和江惟清才能护住这些人。   归元剑宗的弟子最先反应过来,纷纷躲向乔宣和江惟清身后,而其他四散奔逃的修士们,回过神也开始往他们这边逃。   妖兽眼看这些凡人都逃向后边,要是都去了那边,自己可就吃不成了,顿时生气的吼叫起来,张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吸力!剧烈的吸力让空间都几乎扭曲,乔宣只能竭力抵抗,而那些飞奔的修士则无力的被吸的倒飞回去……   眼看这些人都要被吃掉了,乔宣神色焦急,忽的一道柔和的力量降临下来,将整个广场全都笼罩住了,无形的力量将妖兽的吸力全部化解,包裹着那些人轻轻的落在地上,而妖兽愣了愣,拼命的张口再吸,但是却怎么都吸不动,似乎连空间都凝固了。   它抬头往天上看了看,白衣银发的男子垂眸望着它,一挥手,就将它直接打了出去。   它在地上滚了几圈,虽然这人没要他的命,甚至身上都没有伤口,但却心底生出恐惧之感,知道这只是一个警告而已,顿了顿,忽的夹起尾巴逃了出去!   乔宣则怔怔的看着天空,分明只是分别了不到几月而已,但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江惟清神色凝重,正要询问对方是谁,就见乔宣如同一只鸟儿,忽的扑进了那个男子的怀里,少年红着眼睛喊了声:“师父……”   乔宣死死抱着师父的腰,抬头专注的望着对方。   熟悉的容颜带着温和的笑容,云庭疏轻轻抚摸少年头顶,低笑:“怎么了?”   乔宣抿唇不语。   虽然心中明白师父一定会没事的,他肯定可以从那场灾难下活下来,但心中知道是一回事,会不会担心是另一回事,他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无法忘记那一刻,师父悲哀又无奈的眼神,就连他也会有那样的时候……   而自己自从回来后,师父也一直没有出现,乔宣心中其实是担心的,他好怕历史改变了,这一次他的师父没能活下来。   他不在这个世界了。   自己也没有师父了。   直到此刻,他看着熟悉的男人,抱着他,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未来没有被改变。   师父还在。   云庭疏望着少年担忧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别怕。”   乔宣摇摇头,他才不怕呢,他只是担心……   江惟清神色错愕,定定看着云庭疏,这人竟是乔宣这一世的师父吗?   虽然少年行为让江惟清心中有些嫉妒,但那毕竟是阿暄的师父,江惟清还是维持着客气态度,道:“在下归元剑宗江惟清,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请问阁下是?”   云庭疏抬头道:“悬河。”   江惟清颔首:“悬河上神既然来了,不如前往归元剑宗一叙,共同商议此事。”   云庭疏没有拒绝。   乔宣已经冷静了下来,陡然红着脸松开了手,轻咳一声别开眼睛,虽然心中有无数话想要问,但此刻江惟清在场,又众目睽睽,实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现场伤亡惨烈,一部分人留下来打扫,另一部分人回到宗门。   阳阜道人神色悲伤,归元剑宗也死伤了好几名弟子,安置好他们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乔宣这会儿也心情复杂,主动参与救治,忙了一天到深夜才慢吞吞的回去。   但刚到门口,就看到江惟清守着他。   夜色中江惟清神色温柔,关切的看着他说:“你没事吧,我今日很担心你。”   乔宣叹了口气:“我有没有事,你不是很清楚吗?”   江惟清嘴唇微动。   乔宣一想到师父就在身边,顿时有了底气,也不那么怕激怒江惟清了,而且他忽然转念一想,师父肯定也不怕江惟清……自己就拿他做一下借口,悄悄的不让师父知道……   聪明!   乔宣眼神一动,叹道:“我今日和你说过,我已有心悦之人……”   他说着说着露出深情之色,仿佛深爱对方入骨:“我喜欢我的师父,自从喜欢上他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才知道当初和你那一世,根本不算什么……才知道,当初对剑君的喜欢不过少年心性,一时兴起,既然前尘已尽,希望剑君不要再执着于此了。”   江惟清瞳孔幽暗,看着他,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冷冽的下颌紧绷着,一字字重复道:“少年心性,一时兴起。”   乔宣对上他漆黑的双眸,喉头一紧,蓦地有点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我现在早已不喜欢你了,你明白了吗?我已不计较你那一剑,还望剑君早日放下过往,一别两宽。”   江惟清握着剑的手陡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锐利目光霍然看向乔宣身后。   乔宣一怔,怎么了?他下意识顺着江惟清的视线看过去。   就看到白衣银发的男子,不知何时从庭院中走出来,静静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乔宣:……   假装告白被当事人撞破是什么感受?   公开处刑现场啊!   他现在重新找借口还来得及吗?! 第58章 演戏   乔宣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 一时间大脑宕机,连狡辩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瞬间,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要被拆穿了!   师父肯定不会承认的, 而且他知道自己在他背后胡编乱造, 说不定还要惩罚自己, 乔宣感到心中十分苦涩……   江惟清神色冰冷的看着云庭疏。   乔宣神色窘迫的低着头。   云庭疏一派从容淡然的站在那里。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乔宣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到时候师父要是不承认, 自己就可以和江惟清说, 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单恋, 不管师父怎样他都喜欢他!继续营造自己的痴情人设,让江惟清彻底死心!   没错, 就这样办……   乔宣正要开口, 就见云庭疏上前一步,对江惟清淡淡道:“如你所闻, 宣儿喜欢的人是本神,同你的那一世缘分早已尽了,望剑君还是不要纠缠的为好。”   乔宣:???   就在乔宣一脸懵逼, 没能回过神的时候, 云庭疏看向他,淡色眸底似有不悦之色, 声音清冷:“怎么?前世情缘到现在还没断个干净?”   乔宣一个激灵, 做梦也没想到师父会配合他,不论如何,现在当然是借驴下坡跟着演啊!   他立刻露出愧疚之色,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 无关紧要的人早就断干净了,我现在心里只有您!”   说着蹭蹭就跑到了师父的身边,回头冷冷对江惟清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江惟清薄唇紧抿,眸色冰冷,似在极力克制,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乔宣被他的目光看的心惊肉跳,唯恐他暴起伤人,连忙拉着师父就走,他一口气跑了老远,再也看不到江惟清了,才吐出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刚才真是太险了!   一抬头,便对上师父淡淡的目光。   乔宣讪笑一声,道:“谢谢师父帮我解围!”   说完转身就跑,这时候和师父独处也太尴尬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时轻飘飘的声音落入他耳中:“利用完了就走,倒是想的挺好。”乔宣:“……”   乔宣僵硬的回过头,眨了眨眼睛,眼眶说红就红了,一把抱住师父的腰,声音哽咽:“师父,我真的没有想到遇到他,您是不知道,当初一见面我差点被他给杀了,好不容易才坚持到您来,如果您再不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哪里敢利用您啊,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呜呜呜……”   云庭疏望着抱着他的少年,少年眼眶含泪,紧紧抿着唇,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的样子……   许久,云庭疏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哑声道:“你啊。”   乔宣认真的道:“我就知道师父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云庭疏失笑,摇摇头。   ……………   乔宣成功糊弄过关,离开了那里,擦擦额头的汗。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狗子还被他丢在客栈呢,如今一天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它会不会以为自己不要它了,正要下山去寻,忽的感到衣角被扯了扯,低头一看,小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咬着他的衣角满眼的控诉。   乔宣连忙抱起小狗,意外的道:“你怎么上来的?”   这里可是归元剑宗啊,人间的大修仙宗门,宗门外有禁制和看守,哪是小妖能随便上来的?   小狗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用脑袋蹭乔宣,发出呜呜的可怜兮兮声音。   乔宣迟疑片刻,没有再问,小狗本来也不会说话,虽然这小狗身上确实疑点重重,但是它既然愿意做自己灵宠……可见确实没有异心,灵智也不太高的样子,既然如此他也不想深究。   也许只是狗妖善于追踪罢了。   也有可能是跟着别人悄悄混进来的。   乔宣走了几步,看到有归元剑宗的弟子过来,邀请他前去议事厅,说掌门已经在那里等他。   乔宣去的时候,师父和江惟清都在那里。   他顿时有点紧张,但视线一扫,发现两人神色平静,并无任何争端,稍稍松了口气,都是有头有脸的神仙,想也不至于在这些凡人跟前闹笑话。   而且都是有城府的人嘛!   乔宣凝神来到师父的身边,目不斜视的坐下,刻意避开江惟清的视线,低头撸着怀里的小白狗。   云庭疏难得多看他一眼,视线掠过他怀中的小狗,眼神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阳阜掌门已经安置好了伤员,想到宗门的死伤,他忧思重重神情悲痛,道:“此次请几位前辈前来,是想请问一下,不知前辈对昨日之事有何看法?”   那妖兽如此凶残强大,闻所未闻,各大宗门都是人心惶惶。   江惟清眼帘微垂,似心中有计较,但是并未直言,而是淡淡开口:“不知悬河上神如何看?”   众人都看向云庭疏。   云庭疏微微启唇:“那凶兽乃是饕餮,确实不该出现在人间。”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饕餮乃是传说中的凶兽,他们从未见过,据说上古时期便已经被封印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阳阜道人神色微变,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声开口:“近年来,东崇州的魔修越发猖獗,不知是否和那些魔修有关……”   这些年东崇州的修士虽然得天独厚,但毕竟安稳太平了太久,若是那些西荒域的魔修真的杀过来,对于东崇州来说定然是大灾祸,据说这么多年过去,那边的魔修已是十分厉害,就连天界的人都不敢轻易前往,若非有封印阻拦着,怕是早就要把这人间都给踏平了……   若真是同魔修有关,这恐怕只是个开始。   云庭疏道:“当时凶兽离开之时,我已留下了标记,你们顺着它寻找到老巢,也许能有所发现。”   说着一招手,一只雪白的蝴蝶出现在他的手心,微微展翅,就往外飞了出去。   阳阜掌门一怔,随即感激的道:“多谢上神出手相助!”   说着立刻安排属下追了出去。   云庭疏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此事既然本神在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乔宣这才明白为何师父那天要放走那凶兽,原来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否则以师父的手段要擒下那凶兽问题也不大。   江惟清自始至终没有再发言,只是眼帘低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里的事情安排完了,云庭疏当先起身离开。   乔宣如同师父的跟屁虫,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他可不敢留下和江惟清独处……   走着走着余光一扫,发现江惟清远远在后面,乔宣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师父的手,整个人都几乎靠在他的怀中,眨眨眼睛低声道:“师父,帮帮忙,江惟清在后面呢。”   之前师父主动帮自己解围,后来又那么简单放过自己,让乔宣的胆子难免大了一些,觉得自己就算稍微放肆也没事。   以前总觉得师父高高在上,好像大家长一样,让乔宣不敢有半点冒犯,现在看来,师父也没那么难以接近,好像感觉亲切了一些呢……   好兄弟帮个忙!   乔宣进行大胆发言,低声道:“师父,你搂着我的肩膀,这边,这样,对……这样看起来比较亲昵……”   一看就像是小情侣!   江惟清这人心思缜密,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演戏演全套,这样才不会被他发现破绽……   云庭疏眼神暗了暗,抬起手,按照少年的指示,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人距离靠的很近,乔宣紧张的心咚咚跳,也不知江惟清走了没,过了许久,他再次悄声询问:“师父,江惟清走了吗?”   云庭疏垂眸看着他:“没。”   还没走啊,乔宣忧心忡忡,这家伙也未免太执着了吧?正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云庭疏淡淡开口:“有人要过来了,大庭广众搂搂抱抱,你觉得合适吗?”   乔宣脸上一红,好像是,是不太合适哈……   那该怎么办……   男子清冷嗓音从头顶传来,平静且没有丝毫波动:“回房。”   乔宣心道也是,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总不能在这给人看笑话了。   他正要离开,却发现师父的手没有松,淡然声音传来:“演戏演全套,你若就这样回去,与我疏离,岂不是显得虚情假意,恐难以令人信服。”   乔宣:……您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我不回去还能去哪里啊?   总不可能去您的房间住吧?   您刚才不是这个意思吧?   片刻后,乔宣站在师父的门口,笑容十分不自然,轻咳一声:“其,其实吧,我觉得也不需要这样,江惟清应该是信了,他今日都没再过来了……”   “哦?”云庭疏微微扬起唇角:“要是没信呢,下次你打算用什么借口?你觉得他还会再信吗?”   乔宣一顿,觉得师父说的没错,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正在迟疑的时候,怀中小白狗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双眼发出冷锐的光芒,倏的直冲云庭疏而去,张口就要咬!   这个人太讨厌了,之前搂搂抱抱自己勉强忍了,毕竟是为了演给江惟清看,但现在竟想要小奴隶和他同住,如果小奴隶和他住了,就不会带着自己了,小奴隶只能和自己住!   谁也不能和它抢!   乔宣没想到狗子忽然发狂了,立刻伸手去抓,唯恐它咬到了师父!危急之下爆发了潜力,竟然被乔宣给一把抓住了!   乔宣双手死死抓着狗。   小白狗软软糯糯的肚子被乔宣握着,前爪挥舞,龇牙咧嘴,凶神恶煞,但就是碰不到云庭疏……   腿不够长。   它快要气炸了,恨不得变成原型去咬这个人!   不知为何,它就是觉得对方很有威胁,这人比江惟清有威胁多了,小奴隶可从不对江惟清假以辞色,但面对这个人,不但千依百顺还这般依赖,对方说什么话他都信都听……   轻而易举的就被哄走了!   乔宣眼看着只差一点点,狗就要咬到师父了,冷汗都差点下来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捡的狗子不听话。”   说着低头训斥手中狗子:“这是我师父,不能咬知不知道?”   看着少年一本正经的维护对方,雪暝心中更嫉妒了,恨不得咬死那个男人,龇着牙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乔宣一看这还得了,之前分明听话的很,今日怎么发狂了?该不会有狂犬病吧?他立刻疾言厉色:“如果你敢咬我师父,我就不能留你了,你还是走吧!”   此言一出,小狗顿时不扑腾了。   大大眼睛看着他。   慢慢的,眼眶里浮现了泪光,发出呜咽的声音,爪子落下也不扑腾了。   乔宣见终于唬住了狗,松了口气,江惟清可以随便咬,但师父怎么能咬呢!好狗只能咬外人!   他讪讪回头看师父,见师父表情平静,微微松了口气:“我会好好管教它的。”   云庭疏深深看了小白狗一眼。   乔宣心中一横,也想清楚了,这里到处都是归元剑宗的人,自己要是和师父貌合神离,肯定瞒不过江惟清的眼睛……不就是和师父住一间屋子吗?他又不是没有住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想到这里,乔宣放下狗,跟着师父进了屋。   小狗一看乔宣进去了,也连忙也要跟进去,云庭疏垂眸看去,一挥手将关上了门,将小白狗关在了门外。   小狗勃然大怒,在屋外不甘心的嗷嗷叫。   云庭疏淡淡开口:“聒噪。”   乔宣立刻训狗:“别闹,影响师父休息了送走你。”   雪暝:“……”   眼看屋外终于安静了下来,乔宣乖巧的来到师父跟前。   屋内只有一张软塌。   师父已经若无其事的躺下,乔宣想了想,转身就想化作小鸟睡一旁,反正他也不占地方,当初师父的身上都一样睡呢!可是正要变身,忽的一怔,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成年凤凰了,本体还挺大的,大鸟一屋装不下……   不能化作小鸟了好忧伤QAQ   乔宣踟蹰片刻,一点点蹭到床边上,小心翼翼的躺下。   他微微侧眸,看向身边男子,现在他就在自己身边,自从重逢之后,自己一直没有机会问,师父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头发为什么白了,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乔宣心中有无数疑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己一直都是师父的徒弟,他们在一起几百年了,师父从未提过过去的事情,更没有说过那段往事……   对于自己来说,一切恍如昨日,但对于师父来说,已经过去太久了。   他就没有什么,想要和自己说的吗?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乔宣深吸一口气,忽的掏出那枚布满裂痕的水滴化作的珠子,愧疚的垂下眼帘,道:“对不起,师父,我把这弄坏了……”   云庭疏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神色没有任何波动,淡淡道:“无妨。”   乔宣一直小心注意着师父的神色,眼底神色若有所思,缓缓开口:“师父,您都不问为何坏的吗?”   云庭疏银色睫羽微颤,他笑了笑:“人没事就好。”   说罢重新阖上眼睛,不再言语。   乔宣握着珠子,心中百转千回,刚才这番试探,他竟然没能从师父的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乔宣闭上眼睛试图睡觉,但是思绪纷杂,怎么也睡不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头绪,还想要再问,但是又迟疑了,自己追根究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师父想要告诉自己,一定会告诉自己的吧,如果师父不想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乔宣觉得自己现在不太对劲。   他分明只是和敬重的师父躺在一起,应该心如止水才对,毕竟他又不会对师父有非分之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搞男人了,可是这种心脏跳的很重,口干舌燥的感觉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乔宣一个翻身背对师父,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你只是暂时被美色迷了眼睛,但你要牢记你是历过情劫的人了……   不要对自己的师父胡思乱想!   收起你龌龊的思想!   乔宣紧紧闭着眼睛,只想第二天早点来,但是越是这样,时间越是过的很慢,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的人存在……离他这么近。   而自己现在不是一只鸟,是一个人。   乔宣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头发被他揉的乱糟糟的,正在第一百二十次试图入睡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狗吠,小白狗忽然愤怒的嗷嗷叫了起来。   搞什么啊。   都说了不要吵到师父了!   乔宣本也睡不着,一个起身就蹭蹭走过去,打开了门,正要准备训狗,就看到小白狗对着江惟清在叫。   见到门开了。   一人一狗。   同时转头看向他。   乔宣:…… 第59章 魔踪   乔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样的场景是他没有想到的……   就在这时, 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揽住了他的腰,师父熟悉的清冷嗓音,带着一丝不满倦意, 道:“怎么了?”   乔宣身子顿时一僵, 对方掌心传来的丝丝暖意, 仿佛穿透了衣服灼上肌肤。   不要慌!别多想, 师父只是在帮自己打发麻烦而已, 师父这样的高岭之花清冷神仙,和自己这种满心红尘俗世的人根本不一样, 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情欲之事, 自己切不可以龌龊之心度君子之腹……   师父在帮自己站台。   架子都给自己搭好了, 万没有不好好演的道理。   虽然没有想到江惟清会来,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这样子江惟清肯定要死心了!   乔宣就势往师父怀里一靠, 抬眸懒洋洋的道:“这大半夜的, 剑君过来做什么?”   江惟清衣袖下的手霎时握紧。   眼前少年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弄皱了, 显然是匆忙起床,此刻他眉梢眼角都是困倦之意,慵懒的靠在男子的怀中, 那样的自然随意, 好似他们一直这样相处一般……   虽然之前乔宣便说过,他如今已有心悦之人, 但江惟清并未完全相信, 因为少年面对师父的时候,少了丝情人之间的亲昵,反而更多的是对师父的尊重,那份拘束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他认为这只是乔宣拒绝他的借口。   因此这些天一直默默观察。   直到得知少年晚上入了对方的房。   江惟清忍不住悄然来到此处, 不曾想却被这狗妖给发现了,惊醒了少年。   此刻看到少年依偎在男子怀中,那份信任和依赖,江惟清仿佛依稀看到了曾经的阿暄,曾经阿暄也是这样的信任着他,依赖着他,喜欢偎依在他的怀中……   但此刻他身后的人,不再是自己。   他真的爱上别人了。   江惟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嫉妒怒意,眼中陡然覆满厉色,一剑携带寒光便刺向了云庭疏!   乔宣瞳孔一缩。   云庭疏早有准备,轻轻一挥手,一道无形屏障便挡在乔宣跟前,银剑发出嗡嗡的声音,却怎样都无法再更进一步,他淡色眼眸中冷色一闪而过,抬掌一挥。   江惟清被逼的后退一步。   江惟清抬起眼眸,满是冷戾之色,死死盯着对方。   云庭疏面上慵懒之意散去,缓缓开口:“你不过是小徒一世情劫,他终归要归位,过去之事我本不欲计较,但你若再不知好歹,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乔宣此刻也是后怕不已,幸亏在师父身边,有大腿就是好,否则刚才江惟清那一剑,自己可不容易扛得住啊!   太可怕了,他讨厌这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家伙!   想到此处,连忙往师父怀里缩了缩。   江惟清望着少年恐惧的神色,许久,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忽的转身就走。   乔宣见他真的走了。   吁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小白狗,嗯,自己错怪它了,原来是有坏人来了才叫的,狗子还是个不错的看门狗,作为表扬乔宣准备摸摸狗头。   谁知平时总是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狗子,冷冷的瞅了他一眼,侧头避开了他的手,气呼呼的转头也走了。   乔宣:?   你只是只狗而已啊,怎么和江惟清一样?   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眼看江惟清和雪暝都离开了。   乔宣一回头,脸上发烫,连忙从师父怀里钻出来。   深吸一口气。   他当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帅哥美人没撩过?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儿脸红吗?真是越来越活回去了!   拿出你千帆过尽的气魄来!   不要因为对方是你师父就怂了!   乔宣内心还在天人交战,但云庭疏已经恢复一如既往的淡然,转身道:“人都走了,还愣着做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比自己还冷静?   唔,一定是师父心思纯洁,没有他这种龌龊的念头,自然心平气和坦坦荡荡。   自己要是此刻溜了,岂不是显得自己不坦坦荡荡?   乔宣想到这里,立刻装出坦坦荡荡的模样,跟着师父重新进了屋,他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和坦坦荡荡的师父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乔宣坦坦荡荡的道:“师父,您睡吧!我不困,今晚打坐修炼。”   ………………   江惟清脚步平稳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门无风自动而关上。   他闭着眼睛静静站在那里。   忽的,他霍然睁开眼,一抹暗红爬过眼眸。   银剑悬浮在他的跟前,微微震动,咔嚓一声,剑上明珠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江惟清却无动于衷。   暗红如同深渊里的阴影,令他眼中的偏执幽暗,越发的浓重,隐隐有一丝诡异之色,他抬手轻轻拂过明珠上的裂缝……   垂下眼眸,露出温柔深情之色。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忘记你,这通天仙途,荣辱与共,只有你能陪在我身边……   我一直以为,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可是不是的……   江惟清眼底之色忽然变冷,夹杂着嫉妒痛苦怒意,你早就把我忘了,当初你便无所谓我离开,当初你便选择了放手……   他以为这份感情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但实际上停留在那一刻的只有他,这么多年他未曾往前再走出一步,但少年却一直往前走,再也不曾回头……   你要怎样才不会离开我?   怎样才可以?   他脸上浮现痛苦挣扎之色……   不,不可以。   他怎么能再伤害他?那是他最爱的人。   我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你,你会笑会闹会说话会生气,活生生的,我怎么可以再一次伤害你 ……   他这一生所求不过通天仙途,这条路必须心无旁骛,不留下任何遗憾。   可江惟清看着明珠上的裂痕,他终究还是有了遗憾,道心有缺,不再圆满。   强求而来的东西,注定守不住留不下。   许久,江惟清垂下眼眸,敛去眼底暗色,发出低哑笑声,隐含自嘲之意。   原来我不过是你一世情劫罢了,但那又如何?   你永远都是……我的阿暄。   江惟清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紊乱的气息,眸底红光若隐若现,他必须找地方尽快闭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乔宣在屋子里打了一夜的坐,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勤奋过,果然修炼能够让人心如止水!   他睁开眼睛悄悄看了一眼后边,趁师父没醒轻手轻脚的溜了出去。   狗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都生了一夜的气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过,狗子为什么要生气呢?乔宣想了一夜没想明白,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让它进屋?   可是光自己也就罢了,师父也在屋内,带着宠物像什么话?   话虽如此,乔宣还是决定去找狗子。   但是整个归元剑宗转了一圈,又问了不少了弟子,都没有人看到狗子去了哪里。   乔宣有些疑惑,难道它真的走了。   唔,本来也只是随便捡来的,之前送都送不走才留下,既然走了就走了吧,也许找自己的族群去了……   乔宣打了个哈欠往回走。   雪暝趴在一棵大树上,繁茂的枝叶挡住了它的身形,其实它一直跟着乔宣在,看到乔宣早上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原来小奴隶也没有完全忘了自己,他还是记挂着自己的……   但自己要是就这样出来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骨气,毕竟自己昨晚还被关在门外。   雪暝心中有气,要不是那个男人是小奴隶的师父,而且看起来自己也打不过的样子,它一定直接杀了那个讨厌的人类!   它不喜欢小奴隶的身边有其他人。   雪暝冷冽的眯了眯眼睛,它要让小奴隶多找一会儿,这样他才知道,自己昨晚的行为是不对的……   结果——   小奴隶不过找了一遍就不找了,雪暝气的一爪子把树枝给拍断了。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乔宣正打着哈欠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边草丛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呜咽声。   他立刻走过去扒开草丛,就看到小白狗窝在那里。   乔宣连忙将小狗抱了起来,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小狗神色冷淡,啪的扭过头,你可没有好找。   乔宣看着小狗别扭的神情,不由得失笑,这小家伙怎么回事?没想到还挺有脾气的。   为了哄狗子乔宣专门去要了吃的过来,喂它吃饭,平时总是围着他打转的小狗,今日十分的高冷,就连吃东西都爱答不理的,要乔宣喂上几遍才勉开金口。   乔宣当然不会和狗计较,哄了一早上,才总算让狗子不那么生气了。   没多久看到师父也出来了,想起昨日的一幕,乔宣轻咳一声别过眼睛:“师父。”   云庭疏看了一眼他怀中的狗,没有说话。   雪暝冷冷看着云庭疏,双眼满是敌意。   乔宣隐约觉得二人之间气场不和,紧紧抱着狗,唯恐它又去咬师父。   云庭疏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道:“过几日,我们就回天界。”   乔宣弯起眼睛笑:“好啊。”   他没有注意到,怀中小狗眼神一沉。   他们在归元剑宗待了几日。   这几日再没有见过江惟清。   乔宣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后来发现江惟清是真的不在,一问才知道,据说剑君有事先一步回天界去了。   乔宣有点意外。   因为那晚看江惟清的愤怒模样,不像是要释然的样子,没有想到就这样走了,看来这一招果然很有用,早知如此,自己早就这样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这天阳阜掌门过来拜见云庭疏,表示蝴蝶跟到了寿城山附近,便失去了凶兽饕餮的踪迹,而他们进入寿城山的人都没能回来,想请上神前往查探。   云庭疏欣然应允,带着乔宣一起去了。   乔宣跟着师父一起特别放心,想必也没什么要他出手的地方,于是抱着狗子跟在师父的身后,而阳阜掌门带着归元剑宗弟子,恭恭敬敬跟在他们身后……   寿城山是东崇州有名的洞天福地,这里灵气充裕适合修炼,修仙宗门云浪阁便坐落在此处,但是阳阜道人告诉他们,云浪阁的人他们一个都联系不上。   看来确实是出事了。   乔宣看了看四周,这里风景宜人,四周枝繁叶茂,但确实有奇怪之处,只见过入山的,没见过出山的,就连一只虫子都没有从里面出来的。   云庭疏看着前方,淡然抬步走了进去。   乔宣想了想对阳阜掌门道:“你们就留在外面吧,不要进去了,有我和师父就可以。”   说着把手中狗子也放下,嘱托道:“你也乖乖在外面等我。”   然后快步追着师父入了山。   阳阜道人恭敬的看着他们进入,正要帮乔前辈照顾好他的狗,谁知那狗子竟然也紧跟着跑进了山里,阳阜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前辈待会出来找不到狗可怎么办!   乔宣一进入山,就感到眼前景色一变,外面是蓝天白云,里面却是暗土红日。   地上的植物全都枯萎了,看不到半点儿绿色,脚下的地面是龟裂干涸的,天空如同暗红色的幕布,身周是压抑且渗人的气息。   乔宣一怔,这地儿的感觉,真的很像西荒域啊……   真是糟糕的感觉呢。   乔宣看着前方师父的背影,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师父的手。   云庭疏回头看他一眼。   乔宣故作镇定的道:“我看这里不对劲。”   ………………   雪暝当然是不肯被丢下的,这山里不对劲极了,它怎么可能和那群废物待在外面。   然而它一进山,眼前景色一变,暗红色的天空仿佛染了血,它心中冷笑,肯定是那些诡计多端的魔修搞的事儿,当初还在西荒域的时候,就知那群魔修整天盘算着杀去外面。   无聊。   它懒得管那些魔修的盘算,只想找到小奴隶,可让它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竟根本没有乔宣和云庭疏的身影。   它分明只落后了十几秒而已,怎么可能就看不到他们了?   人去哪里了?   雪暝慢吞吞行走在干涸的地面上,四周是阴冷的气息,森然魔气十分浓郁,忽的它眼中浮现厉色,霍然变成巨狼的模样,一爪子就将一个试图偷袭它的人给拍了出去!   那人被拍的腰部折断,然而还是面色惨白的爬了起来,雪暝金色竖瞳眯了眯。   陆陆续续的身穿同一服侍的尸傀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另一边。   乔宣紧紧抓着师父的手。   皱眉不住的思索。   这地方要是不和魔修有关,他把名字倒过来写,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初来东崇州时,就看到有魔修围攻归元剑宗弟子,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看来这些年魔修已经渗透过来不少……   若真的被那些西荒域魔修杀过来,如今的东崇州恐怕抵挡不住。   只希望不是如此……   虽然这里着实瘆得慌,但只要师父在身边,乔宣就觉得特别安心。   但是他们走了许久,这里半点动静也没有。   没有魔修,没有凶兽,什么都没有……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乔宣走了半日,看到前方有个山洞,对师父道:“不如我们歇息会儿吧。”   累倒不是有多累,就是这样走下去似乎也不是个头。   倒不如守株待兔,以不变应万变。   云庭疏颔首,道:“好。”   乔宣殷勤的小跑过去,一个法术将地上的灰尘树叶都清了清,再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毯子铺在地上,然后弯起眼睛道:“师父,您请坐。”   云庭疏望着他,淡色眸底似有些许笑意,走过去坐了下来。   乔宣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悄悄的用眼角余光看师父,师父端坐在那里,银色长发如瀑,身姿笔挺如竹,真的是秀色可餐的紧。   咳,自己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去欣赏的!   乔宣不再多看,他坐着坐着有点困了,支着下巴昏昏欲睡,有师父在身边,自己打个盹儿应该也没事……   乔宣的眼皮慢慢耷拉下下来……   身子歪了歪,就靠在了石壁上。   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的觉得身上有些痒痒的,乔宣挥了挥手,眼皮微微睁开一道缝隙,落入视野的是银色的发丝,如瀑银发落在他的颈侧,清冷男子的容颜似染上一层朦胧之色,埋首在他的颈侧,微凉的唇瓣擦过他的脖颈处。   乔宣顿时就懵了。   怎么回事?   师父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他他他他他竟然趁自己睡着了,对自己的徒弟作出这样的事情!   乔宣顿时——脸就红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完全动不了,紧紧闭上眼睛装睡,脑子中昏昏沉沉的,像是被塞满了棉花……   男子的指尖划过他后颈的肌肤,乔宣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内心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   原来师父对自己有这种想法……虽然自己发誓不再谈恋爱,珍爱生命再也不泡男人了,可是如果师父想要自己的话……   好想直接从了!   一点都不想拒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样的绝色竟然看得上自己,他简直占大便宜了好吗?唯一纠结的就是万一爽过了,以后没能在一起,岂不是特别的尴尬,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师徒之情啊?   可是师父都主动了,自己要是再扭捏,还是不是男人啊?   银发男子的指尖挑开他的衣襟,微凉的吻绵延而下,那素来寡淡的双眸,虽然和平日里一样,但似乎又有着一丝灼热之意,像是万年冰湖地下的火苗……   只要一个火星子,就可以燎尽平原。   乔宣再也受不了这种诱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   真男人敢作敢当,他就是对师父有想法,这一刻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身体比内心要诚实的多。   乔宣呼吸变的急促起来,张开唇发出一声低喃:“师父……”   这一声师父,带着一丝渴求,一丝敬重,一丝依赖……复杂的像是遥远传来的叹息……   师父望着他,唇角微微扬起。   然后慢慢靠近,要来吻他的唇……   乔宣的心脏跳的很快,正要闭上眼睛,忽的一道锐利白光,将师父的头颅整个都斩断了开来!银色长发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一圈,还对他露出温柔的诡异笑容……   乔宣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浑身都凉透了,然后下一刻,他看到那头颅变成了一截丑陋的树藤,而他浑身都被树藤缠绕着。   靠啊啊啊啊啊——   乔宣当即就愤怒的挣断了妖藤!似要把自己的羞恼尽数发泄出去!那妖藤不过是趁人之危,擅长幻术,哪里是乔宣的对手,很快就伤重逃走了……   乔宣气呼呼的。   然后他一抬眼,就看到白衣银发男子,缓步从洞口外走进来。   乔宣浑身僵硬站在原地。   云庭疏淡淡看着他。   乔宣连呼吸都要停滞了,从未有过这般尴尬时刻,简直恨不得原地去世……刚才那一幕师父看到没有?要是被师父看到,自己竟然做了这样的幻梦,一定会怒而把自己逐出师门吧!   冷静冷静,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师父肯定看不到的!   一定看不到!   刚才要不是师父出手,自己一定会丑态百出,比现在还要难堪的多……   幸好师父及时出手阻止了!   乔宣别开视线,低低开口:“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分散的……”   云庭疏抿着唇,声音清冷:“我一进来,就和你分散了。”   乔宣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说,这一路都是他一个人,他根本没和师父一起!   这里太诡异了。   乔宣心乱如麻,此时铺天盖地魔气席卷而来,云庭疏抬手挥挡,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方。   黑发紫瞳的男子站在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他冷峻深邃的面容上,挂着意外又兴味的神色,舔了舔嘴唇,阴鸷双眸中灼热视线落在乔宣身上。   乔宣一怔。   白苍怎么在这里?   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白苍发出阴冷的笑,意味深长:“原来不是灵宠,是师徒。” 第60章 回天界了   乔宣怔了怔, 不知为何,看到是白苍在搞事,竟然一点都不意外呢……   不过想起那一日的惨烈, 他还是皱了皱眉头。   白苍冷锐目光看着云庭疏, 自己当时竟然信了, 当真以为乔宣是他的灵宠, 还对他百般容忍, 不惜拿出宝物作为交换,结果不过是骗自己的……   既然乔宣不是云庭疏的灵宠, 自己便无需顾忌太多, 但云庭疏修为不凡, 想要直接抢人并不容易。   白苍眯了眯眼睛,声音嘶哑:“没有想到, 又见到阁下了。”   云庭疏望着白苍, “饕餮是你放出来的。”   白苍毫不避讳,直接承认, 他眉梢一挑:“没错。”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巨大的饕餮凶兽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站在白苍的身后警惕的看着云庭疏。   白苍道:“杀了他。”   饕餮踟蹰了片刻, 似乎有些忌惮云庭疏, 但它许是被控制了,不得不服从命令, 最后还是露出凶残狠戾之色, 咆哮一声向着云庭疏冲了过去!惊天气浪将四周一切都掀翻了!   乔宣凝神躲避。   那边云庭疏和饕餮已经打了起来。   白苍视线一转,根本不管云庭疏,直接向着乔宣而来!   乔宣早就提防着这个阴险狡诈的魔修,冷笑一声, 金羽化作金光如一道道利刃,那金光有着切金裂石之威能,空气中的魔气似乎被都克制,发出滋滋的声音,白苍露出错愕之色,连忙侧身避开,金光将地上打出一道道深深沟壑,他不由意外的看着面前少年。   不过几月不见而已。   少年修为增进了不少。   不过他似乎对自己的力量不够熟悉,还不是自己的对手,白苍眸中幽冷之色一闪而逝,不再留手再次向着乔宣扑去!   他根本没打算对付云庭疏,不过是想用饕餮拖住云庭疏,再趁机抢了乔宣而已。   乔宣也知道白苍的算盘,自己不是白苍对手,但拖延一段时间不是问题,陡然化作原型发出一声清唳凤鸣,巨大的翅膀挥开掀起阵阵风浪。白苍如何能够想到,乔宣本体竟是凤凰,之前见时,分明还只是一只小白鸟而已。   就连他都不由得一怔。   乔宣的本体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这三界早就没有凤凰了,凤凰神兽本体威力不凡,自己想要速战速决的念头只能打消,眼看那边云庭疏已经要收服饕餮,白苍下颌紧绷眼神幽暗……   今日恐怕难以得手,但他眼底浮现一丝诡异兴奋之色,原来他的青浔竟是凤凰转世么……   乔宣的身份比他以为的还要有意思的多,但白苍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要的只是这个人,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眼看云庭疏就要过来,今日谋划已经失败,白苍陡然化作一道黑雾,阴冷笑声从远处传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黑雾很快就远去了。   在另一边阴暗的森林中,黑雾落地化作冷峻男人,白苍冷哼一声,他一张手,手心一缕灰色的火焰在燃烧,虽然暂时还不是那家伙的对手,但等他彻底融合了这道魔炎……   任何阻挡他得到青浔的人,都要死。   雪暝把那些尸傀一次次的打飞出去,这些玩意儿不怕痛不怕死,虽然对它而言如同蝼蚁一般,但着实麻烦的很,雪暝怒而将那些尸傀全部踩成了肉泥,才总算清静了下来,正要继续去找乔宣,就看到白苍站在前方戏谑看着它。   雪暝认识这个家伙,当初在西荒域打过一架,十分的棘手,冷冷发出低沉的嗓音:“是你。”   白苍讥诮的望着他,声音诡冷:“堂堂妖主,甘心跑来这里做人类的宠物,真是可笑。”   雪暝不耐烦的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乔宣呢?”   白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为何要跟着他?”   雪暝却不打算和白苍多说,怒吼一声就向他冲了过去,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苍在搞鬼,只要杀了他自然就能找到小奴隶!   白苍冷笑一声,雪暝这冷硬的死妖怪这么执着,定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缘由,迟早他都会弄清楚的。   白苍不欲和雪暝多做纠缠,根本不理会它,至于地上的那些尸傀,更是看都不看一眼,眨眼就消失在这里。   雪暝扑了一个空,金眸泛着冷光,它低头嗅了嗅,向着白苍来的方向跑去。   ………………   饕餮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云庭疏立在那里,神色从容,白衣纤尘不染,他一招手将饕餮化作一枚珠子收了起来,转头看向乔宣。   乔宣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云庭疏淡淡看着他,忽然开口:“衣服穿好。”   乔宣一怔,然后脸色蓦地涨红,他这才想起刚才在山洞里,自己差点衣服都脱了,他连忙拉起自己的衣领,背过身子心脏剧烈的跳动,忽然觉得白苍走的太快了,否则自己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这样丢人过!   冷静冷静。   你只是一时被美色所迷,但师父可不是一般人,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作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乔宣整理好衣服,小心翼翼转身看向师父,试探着询问:“师父,您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吗……”   云庭疏薄唇紧紧抿着,他微微别过眼睛,耳根似乎有一抹很浅红晕,声音冷淡:“没有。”   乔宣心中还在打鼓,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云庭疏眼帘微垂,不再理会乔宣,飞身而起,视线扫视一周之后,一挥手便毁了阵眼,寿城山的浓雾散去,暗红色的天空渐渐变回蓝色,不过虽然破了这里的魔阵,但死去的动植物和被毁掉的山脉,很长时间都无法恢复了……   就在这时,小白狗从旁边冲了出来。   乔宣正尴尬的不得了,这会儿谁出现都是好的,没有人狗也行啊!他立刻把小狗给抱了起来,摸着狗头哈哈哈哈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小狗蹭了蹭乔宣,还好乔宣没事。   因为心中有鬼,出去这一路乔宣再不敢靠近师父,远远的落在后面。   阳阜掌门等人看到浓雾散了,纷纷进来寻找他们,看到山里面的惨状露出悲痛之色。   云庭疏缓缓开口:“有魔修在这里设立逆转法阵,吸取这里的天地灵力化作阴冥之力,让福地变成鬼地,这里没有几百年无法恢复,不再适宜人修炼生存。”   阳阜掌门闻言痛心不已。   看这里的样子,云浪阁的同门想必也已经遭了毒手,他拱拱手道:“多谢上神出手相助,那,那饕餮呢……”   云庭疏颔首:“饕餮我已收服,无需再担心。”   阳阜掌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亏有上神出手,否则此事无解,阳阜掌门忧心忡忡,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于是匆匆告辞,带着宗门弟子收拾残局去了,这里的事情还需告知其他宗门,并非归元剑宗一宗可以处理的。   乔宣默默跟着师父离开那里。   云庭疏回眸看了乔宣一眼,“我们该回天界了。”   乔宣一怔,低头看向怀里的狗。   小狗显然也是听懂了,死死抓着乔宣的衣领,怎么都不肯松,一副你绝对不能丢下我的样子!   乔宣感到有些头疼。   之前他数次尝试送走小狗,但每次不管多远多难,小狗最后都追了上来,导致自己心软留下了他,现在要是把它丢下,会不会有点残忍呢……   乔宣小心翼翼询问:“你还有家人吗?”   小狗不回答,就是抓着乔宣不放。   乔宣露出挣扎犹豫之色,最后只能无奈问师父:“我可以带着它吗?”   云庭疏深深看了小白狗一眼。   小白狗警惕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大概知道自己命运就在此人一念之间,因此哪怕再讨厌也不敢表露出来。   云庭疏望了许久,终于轻轻一叹,“想带就带着吧。”   乔宣露出惊喜之色,道:“谢谢师父!”   他这没想到师父这么好说话,连忙对狗子说:“还不谢谢师父!”   小狗百般不情愿,气的差点脑溢血,但还是冲着云庭疏点点头,表示虽然我不喜欢你但还是谢谢。   ………………   回去的一路很简单。   乔宣觉得眼前一晃,人便站在了悬河谷。   想到自己从这里溜出去后,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再次回到熟悉的家,瞬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经历了社会的毒打,才知道还是家里最好了!   这回哪儿也不去了!   乔宣把狗放下来,道:“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去转转吧。”   然后就和师父分开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乔宣从储物空间里拿出自己当初在南樾国采购的那些东西,开心的布置自己的家,原本当时就要回来的,却因为东乾圣尊的遗迹,兜兜转转去了冥界一趟,最后去几十万年前转了一圈才回来。   将小木屋重新整理一番,床上铺上柔软的被子,乔宣觉得幸福不过如此。   因为之前的尴尬。   乔宣一直都刻意回避着师父,他觉得自己需要冷一冷,给时间让自己罪恶的冲动散去。   这天他在悬河谷溜达,忽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身着粗麻道袍的灰眸青年,慢悠悠的从中央山下下来,不是枢尘又是谁?!   乔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不是回去上古走了一圈,他看到枢尘还要害怕呢,现在却是感受完全不同,有种好兄弟久别重逢的喜悦。   而且对于枢尘出现在这里他丝毫也不意外,作为师父的师弟,又可能是唯一从上古纪元活下来的同伴……   他们之间当然该是有联系的。   乔宣视线掠过枢尘腰侧的酒葫芦,秦穆的那一世有幸喝过几次,当时只觉得枢尘的美酒天下第一,现在想来,这应该就是用酒神木打造的酒葫芦,所有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绝世美酒。   这家伙看来是早就找到了,当初却藏着掖着不告诉自己,真是不够意思。   不过他乔少大人有大量,不和枢尘计较。   想来当初在南樾国,枢尘看到自己,自己却没认出他来,一定十分失望吧……   乔宣眼神闪了闪,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待枢尘要走过去了,倏的闪身出来,一下子就抢走了枢尘腰侧的酒葫芦,然后远远的跃上一棵树,笑嘻嘻的看着枢尘。   枢尘默默看着乔宣,眉心一皱,身形如电,就要去将酒葫芦抢回来。   乔宣一边闪身躲避,一边戏谑看着他,冲他嘻嘻一笑:“不是吧,小师叔,说好了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怎么现在变的这般小气了?连壶酒都舍不得了?”   枢尘动作蓦地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许久,嘴唇抖了抖,发出喑哑的声音:“你,想起来了。” 第61章 坦白   枢尘定定看着乔宣, 没有人知道,他等这句话,实在是等太久了。   乔宣一手勾着酒葫芦晃了晃, 笑嘻嘻的看着枢尘, 准备看他露出惊喜的样子, 谁知道枢尘半晌没有动静。   乔宣被枢尘的态度弄的有些迟疑, 这时就看到枢尘眼眶红了, 不由尴尬的僵硬在原地,他本来只是想要逗逗枢尘而已, 谁知道枢尘这么不经逗, 这样就要哭了。   乔宣立刻把酒葫芦扔了回去, 讪讪道:“不就一个酒葫芦么,不要你的就是了, 喏, 还给你还给你。”   说着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要缓和一下过于凝重的氛围。   想想也就理解了, 对于自己来说,从穿越回来到重逢,其实没有多长时间, 不过也就几十天而已……但对于枢尘而言却是几十万年, 这其中的心情自然是大有不同。   乔宣难免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哄哄他才好, 这时枢尘一挥手, 又把酒葫芦给扔了回去,哑声道:“不用,就当是久别重逢的礼物了。”   这,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虽然迟了几十万年。   乔宣怔了怔, 没有客气收了下来,一把搂住枢尘肩膀,笑道:“好兄弟够意思,以后要喝酒找我不要客气,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枢尘心口一闷,冷冷道:“谁和你是好兄弟了。”   乔宣挑眉一笑,这家伙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还别扭起来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望着枢尘,心情复杂。   他还记得灭世之前,枢尘正在和自己闹脾气,很久不肯见自己,现在想来那都无关紧要了,果然在那样的灾难面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还能像现在这样真好啊……   乔宣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你们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问题他好奇很久了,但师父态度不明,乔宣也不敢直接问,但在枢尘跟前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枢尘眼神微黯,顿了顿:“侥幸而已。”   这叫什么回答,乔宣哪是这么好忽悠的,他眨眨眼睛:“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枢尘一脸不想谈的样子,没好气的道:“你管我们怎么活下来的,运气好呗。”   乔宣见他这样子,长长“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看来枢尘心理阴影不小,既然他不想说就算了,自己也不能为了满足好奇心,就硬揭别人的伤疤不是?反正只要活着就好。   不过有件事儿,乔宣还是想打听一下,好奇的道:“师父头发怎么白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枢尘沉默片刻:“不知道。”   乔宣有点失望,枢尘是真不知道,还是也不想说?这家伙不地道啊……这么久没见了,整天藏着掖着的。   罢了罢了。   今天重要的不是这,是好友久别重逢,当然是要庆祝一下啦!   乔宣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吃肉喝酒去!”   这悬河谷如今乔宣可熟了,又在南樾国带了不少好吃好喝好玩的回来,如今锅碗瓢盆调料品都有,总算不至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前一个人怪无聊的很,无聊到要和蘑菇过不去,如今枢尘在可是太好了,以后吃喝玩乐都有人陪了。   见到乔宣回来了,悬河谷的鸟儿们都很高兴,主动飞去帮他寻找食材,很快各种灵果灵草都堆满了屋子。   乔宣视线一扫,就看到几个被青雀儿捉过来的蘑菇,隐藏在一堆灵果里面,正悄悄的试图往外挪动。   乔宣不由得嘴角上扬,想起刚化形的那段日子,轻咳一声,幽幽盯着地上的蘑菇。   蘑菇们瑟瑟发抖,它们才安生了几个月,大魔王又回来了!!!   就在它们绝望不已的时候,乔宣淡淡开口,对身边青雀儿道:“以后不要捉弄它们了。”   蘑菇一怔,随即大喜,四散奔逃。   青雀们有点不高兴,就这样放过那群蘑菇吗?但既然乔宣发话了,自然也不敢违背,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枢尘双手抱胸看着乔宣在这里发号施令,戏谑的道:“我倒不知道,你还有欺负蘑菇的爱好。”   乔宣干笑一声,那不是以前太无聊吗?   乔宣撸起袖子就忙活了起来。   很快就做好了一席美味饭菜,招招手,两个白玉杯就飘了过来,他拿起葫芦满上了两杯美酒,两人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清风习习。   乔宣端起酒杯,视线扫过面前的灰眸青年,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一幕,真的很像秦穆那一世。   那时自己不过是个转世历劫的凡人,心怀抱负,背负使命,那一世过的不是很轻松,但他最开心的时光,便是和枢尘对酒当歌的日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   枢尘虽然神出鬼没,性格冷淡,但确实陪伴了他不少时光。   谁能想到,自己历个劫还能遇到枢尘呢?   那时候想要喝枢尘的酒可不容易,毕竟你得先碰得到人不是,若是枢尘不愿意,身为秦穆的他可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咦,如此想来,那时候自己能常同枢尘喝酒,说明枢尘也是愿意和他喝酒的。   乔宣不由得有点开心。   现在不但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还连酒葫芦都直接给拿走了。   乔宣轻咳一声。   总而言之,决不能让枢尘知道自己是秦穆。   毕竟还是有点尴尬的不是。   枢尘垂眸看着眼前少年。   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幕等了多少年。   混沌将一切都焚尽,他所在的三界没有了,直到新的三界形成,三界重新有了生灵百态,但是他熟悉的人都没了。   这几十万年,他走遍三界每个角落。   但这个三界,终归不是他的那个三界了。   一切都这样陌生,寻不到过去的踪迹。   哪怕明知曾经的人都不在了,哪怕明知少年临死前的话,也许只是安慰自己而已,但他还是怀着微末的希冀,希望能够如少年所言,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这样相信着。   否则孤零零的活下来,好像也无什么意义。   他守护着凤凰一族。   可是新三界的凤凰族,不受天道眷顾,很快就灭族消亡了,就连他也护不住,也是那一刻,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不会再和少年重逢了。   逝去的东西不会回来。   在三界轮回面前,自己依旧渺小如初。   他开始不在乎一切,变的冷漠。   天道命数,死生轮回,如果一切最终都会走向毁灭,那么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罢了。   活的越久,到最后在乎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少,直到连存在的意义都开始被质疑。   他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却有一天,在南樾国的国都。   那个人来人往的酒楼中。   看到少年突如其来的闯入他的视野中。   那一刻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激动,那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真的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枢尘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事,少年却不记得他了。   当时他很难过,失望,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不记得了没有关系,也许发生了意外,但只要他还在就行,至少这个三界……不是什么都不剩了。   至少他等候了几十万年的人,还好好存在着,这便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原来那一天,你没有骗我。   我们真的还会再见面。   而现在,少年不仅仅在他身边。   就连过去的事情也都尽数记起。   枢尘眼底神色温柔眷恋,谢谢你,重新出现在我身边。   让我知道,命运破灭不是不可抵挡的,守候等待不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顿酒,两个人都喝的很尽兴。   夜半。   两人躺倒在草地上,望着满眼星空,枢尘侧过头,注视着身边的少年,喃喃低语:“真高兴,还能像今天这样。”   乔宣也有了些许醉意。   他弯起眼睛笑:“是啊。”   枢尘双手枕着脑袋,问:“你是怎么想起我了?”   乔宣冲他做了个鬼脸:“我就没有忘过你。”   枢尘错愕的看着他,不可能啊,当时在南樾国,他很确定乔宣是不记得他的,如果骗他,他肯定能够看出来,那时候乔宣挺害怕戒备他,让他十分失落。   乔宣直接道:“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如果我说,我是从未来穿越过去的,你相信吗?”   枢尘差点把舌头都给咬了。   这确实很荒谬。   但他看着少年认真的双眼,那里面没有半分作伪,又想起当初少年如此笃定,他们还会再见面……他忽然就信了。   枢尘猛地坐起来,“真的吗?”   乔宣点点头,“千真万确。”   枢尘:“……”   难怪当时少年不但不认识他,还这么戒备他的,毕竟谁看到自己这样,都会觉得奇怪的吧,枢尘尴尬的脸色泛红,不过有一点说不通啊,就算乔宣是穿越的,可是这个三界早没有凤凰了,他又是哪里来的呢?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太初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太初是不是因为过去,才故意收乔宣为徒的?   那他岂不是先下手为强了?   枢尘想到这里心中憋闷不已,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乔宣分明没有和太初在一起啊,他们看起来只是师徒关系……   如果他们互相喜欢,为什么现在还没在一起,乔宣到底怎么想的?   如果乔宣是穿越过去又穿越回来,那他现在还喜欢着太初吗?   枢尘久别重逢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闷闷不乐。   都怪太初先得手,如果是自己先找到乔宣,也可以好好保护他,才不会给别人机会……   正在这时,他听到乔宣问他:“喂,我在悬河谷待了一百多年,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你,你该不会和师父闹掰了吧?”   枢尘抿着唇,“没有。”   乔宣又问:“那你们这些年怎么过的?”   枢尘有些不高兴:“你是想知道我的事,还是想知道太初的事,你到底是在关心谁?”   乔宣:这家伙的醋怎么吃的莫名其妙呢……   乔宣道:“我当然是关心你们两个。”   枢尘冷笑一声:“别骗我了,你就是关心师兄,你喜欢他,我早就知道了。”   “咳咳咳咳咳——”乔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这他妈是什么逻辑和聊天节奏,他是真的跟不上啊!而且他自己也是昨天才知道自己心意,之前可以对天发誓,对师父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我喜欢他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说,被师父听到了怎么办,还嫌他不够尴尬丢人吗?   乔宣立刻捂住枢尘的嘴巴,怒道:“别瞎说,我什么时候喜欢师父了!我对师父那是尊重你懂吗!尊重!”   枢尘:“唔唔唔唔唔——”   “别乱说话,我就放开你。”乔宣鬼鬼祟祟的看向四周,唯恐师父神出鬼没听见了。   枢尘只好点头。   乔宣这才松开手,欲盖弥彰的冷冷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可没有对师父有不敬想法!”   枢尘定定看着乔宣,不服气的撇撇嘴:“你都把成年浴火的翎羽送给他了……”   乔宣道:“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救命恩人,我送他根翎羽怎么了,你不要随便发散啊。”   枢尘怔怔看着乔宣,见他一本正经,神态崇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愣愣的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禄源元君说了,翎羽要送给最重要的人。”乔宣说:“师父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像父亲一样重要!   他说着说着忽然恍然大悟,枢尘该不是吃醋了吧?觉得自己把翎羽送了师父,认为师父是最重要的人,就是不重视他了,可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我觉得师父很重要,兄弟同样也很重要啊。   乔宣无语的道:“你连这个都吃醋啊,谁让那翎羽只有一根,不然我也送你一根呗。”   枢尘:“……”   他死死看了乔宣半晌,忽的哑然失笑,觉得自己的纠结可笑极了。   原来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而已。   乔宣根本没有喜欢太初啊……   这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二个好消息。   枢尘若有所思,难怪他们没有在一起,既然如此,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至于赠送翎羽的真正含义……如今早已没有凤族了,只要自己不说,谁又会告诉乔宣真正含义呢?   枢尘谦虚认错,顺水推舟:“对不起我不该乱吃醋,他是你的师父,表示尊重是应该的。”   乔宣大度的道:“好吧,看在许久不见的份上,原谅你了,以后可不要随便闹小脾气。”   枢尘眸底深处是笑意,点了点头。   ………………   枢尘和乔宣吃吃喝喝,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样。   这天枢尘和乔宣分开后,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前往太初闭关的地方。   悬河谷的地心之中,有个巨大的空间,正中央悬浮着一座石鼎,石鼎四周有星芒环绕,似是封印着什么。   太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枢尘。   枢尘也看着对方。   他知道太初为了活下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也知道他为了不让悲剧重演,一直在守护着封印,混沌不应该重新现世……   曾经枢尘不能理解太初,他和太初不一样,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反正所有人都死了,他甚至有时候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那一日,当他看着身边的一切消逝,任由孤寂侵蚀他的日日夜夜时,他甚至怪过太初为何要救下自己。   为何要让他活下来。   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什么都改变不了,既然结果早已注定了,为何还要不惜一切去守护终将毁灭的三界。   这三界是否存在,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那一幕再次重演,他可以欣然接受死亡,让自己也归于混沌。   他离开了悬河谷,和太初分道扬镳。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初继续守护他的三界苍生,而自己什么都不想守护。   可是现在枢尘改变了想法。   因为乔宣。   原来努力和坚持,不是没有意义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枢尘定定看着面前男子,一字字道:“我会助你,守护封印。”   绝不让曾经的悲剧重演。   因为他重新找到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太初淡淡看着他,许久,道:“好。”   枢尘沉默片刻,又缓缓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喜欢乔宣。”   太初神色不变,似乎并不意外。   枢尘眼神微凝,目光直视对方。   虽然是你救了我,但……   枢尘一字字道:“他并不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再退让。还有——”   枢尘冷冷道:“如果你也不喜欢他,下次,就不要收不该收的东西了。” 第62章 盛会   太初淡淡看着枢尘, 薄唇微启:“若是不喜欢,确实不会收。”   言下之意,自然是因为喜欢才收。   枢尘不敢置信看着他。   实难相信这样的话, 竟是从太初口中说出。   这个人在他的眼中, 向来同情欲无关, 除了天下苍生,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 可以被他放在眼中。   以至于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有太初喜欢乔宣这种可能性。   但是现在, 太初竟然和自己说, 他也喜欢乔宣, 除了荒谬,枢尘一时间竟没有其他想法……   好半晌, 枢尘回过神来。   如今想来, 乔宣不明白赠送翎羽的含义,可太初却是明白的, 他本可以和乔宣解释清楚,却还是选择收下翎羽,将错就错……   枢尘眸上覆上冷色, 面容紧绷着, 冷冷开口:“可惜的是,乔宣赠送翎羽却不是那个意思, 师兄心中应当是清楚的吧。”   太初却不急不恼, 依然神色温和:“是。”   枢尘讥诮一笑,“师兄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好了, 看看他到底会选谁。”   说罢甩袖而去。   太初望着枢尘离开的背影,眼中浮现一丝无奈之色。   悬浮在半空中的石鼎忽的震动起来,里面被封印的东西似要挣脱束缚,星芒忽明忽暗,太初霍然挥手打上了几道封印,随即闭上眼睛调息。   半晌,太初睁开眼睛,抬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那素来淡然清冷的面容,此刻竟有着一丝苍白病态。   他垂眸低头,笑了笑。   有时候,倒是羡慕枢尘的洒脱自在。   枢尘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来就没有能拘束他的东西。   可惜自己却不能同枢尘一样。   牵绊他的东西太多了,但他苟延残喘活下来……真的这么大公无私,全然是为了三界苍生吗?   太初闭了闭眼睛。   也许以前的他是这样的吧,生来便是至高无上的神,没有属于人的感情,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人们都崇拜而敬畏他,人们朝拜他希望得到庇护,他做了几十万年,无欲无求的神,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众生,做一个别人眼中合格的神。直到有个少年,毫无预兆闯入他的人生,放肆的靠近他,碰触他,好像他很熟悉很熟悉他……   吵吵闹闹,狡黠爱玩。   分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很久了。   看似尊敬他,却不像他人那样害怕他,看似很听话,却又总是喜欢闹出事来……但无论如何,他都笃定自己会护着他。   他从没有把他当做神。   只当做一个可以亲近的、信任的、依赖的人……一个他最重要最喜欢的人。   所以当他再次找到少年,将少年从蛋里孵出来时,他再次将他留在了身边,看着小小鸟儿,变成小小少年,直至又变成初见的模样……简简单单的两个人,与世隔绝的生活,竟成了他百万年来,内心最温暖的时刻。   相依相守,不过如此。   他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的陪伴,也许是他孤寂人生里,难得幸运的一件事,所以想要一直这样被依赖,被信任,想要你能一直开心快乐……   我想如今的我。   其实是有一些私心的,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冲动,胜过守护三界苍生。   ……………   乔宣一觉醒来,发现狗子睡在身侧,他摸了摸狗,伸了个懒腰走出去。   话说师父呢,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乔宣有心想要去看看,但是想起之前的事,还是觉得有点无法面对……   嗯嗯嗯,还是暂时先冷静一下吧!   他在悬河谷里转了转,看到枢尘过来了,开心的打招呼:“哟,起来啦。”   枢尘想着昨日太初的话,忧心忡忡,目露沉思,见到乔宣连忙调整表情,露出一个笑容:“嗯。”   乔宣一看,这才发现枢尘背着一个篓子,好奇的看过去:“这是什么?”   枢尘挑眉一笑:“东崇州极北有座云雾山,那里生长着一种植物,生长条件十分苛刻,只能在那里生存,十年才结一次果子,这果子极为美味,我算了算刚好又到了结果子的时候,所以早上去了一趟,摘些回来给你尝尝。”   哇,听起来就很有食欲!   乔宣最是喜欢这些新奇的美味了,想当初在上古的时候,枢尘就很擅长弄这些吃的玩的,所以自己最喜欢和枢尘一起玩,吃喝玩乐这方面特别志趣相投!   现在看来枢尘的传统没有丢,真是可喜可贺!   “走走走,去我那儿吃。”乔宣眼睛放光道。   枢尘含笑点头。   趁着乔宣不注意,他又悄悄看了眼身侧少年,神色温柔,其中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悲伤。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即便活了下来,那个陪他吃陪他喝陪他玩的少年,也不会再回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失去了寻找这些东西的兴趣,连分享的人都没了,他觉得这些事情也都没了意义……   但一年年过去,时光无情流逝,后来他又忍不住奢望着,万一呢?   万一能再相见呢?   哪怕是骗自己也好……   如果连希望都没了,他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他走遍三界,一边寻找着少年的踪迹,一边记录下这些东西,怀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在重逢之时,把这些有趣又好吃的东西带给少年,那时少年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枢尘把竹篓放了下来,看乔宣猴急猴急的,洗都不洗就往嘴里丢,眼中那一丝悲伤,终于被眼前一幕冲散……   一切,就如同他所想象的。   枢尘嘴角翘起:“急什么,也不知道洗一洗。”   乔宣:“不洗也毒不死我啊。”   这是毒不毒的问题吗?   枢尘十分无奈,但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   那果子刚一入口,乔宣就眼前一亮,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不由得吃的快了些,一不小心就给梗住了,捂着喉咙拼命的咳嗽起来。   枢尘面无表情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毒是毒不死,但梗死倒是有可能。”   乔宣:“……”   枢尘摇摇头,笑:“慢点,好吃的东西还多着呢,保证天天吃都不重样。”   这句话可是比什么甜言蜜语都有用,乔宣觉得好兄弟真是太给力了!   他嘿嘿笑道:“一起吃一起吃。”   枢尘随手拈了一个,不过他不至于像乔宣这般猴急,他已经吃过了,这些果子都是给乔宣准备的。   小白狗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前爪挠了挠脖子,抬头看向眼前,视线落在枢尘身上,顿时露出不善的神色。   这哪来的家伙,和小奴隶靠的这么近?而且看小奴隶那双眼含笑的模样,和这个家伙一起这么的开心吗?   雪暝不开心。   它冷冰冰的走过去,抬起爪子踹向枢尘,但枢尘只随意的淡淡看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然后抬手笑着摸了摸乔宣的头发。   雪暝顿时勃然大怒!   这是对它的蔑视!这是对它的示威!   它张嘴就要咬枢尘!   乔宣忽的弯腰一把把它抱起,死死按在了怀里,对枢尘干笑一声:“不好意思,这狗子有点认生,见人就咬。”   想到这里,乔宣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初他以为这狗子只咬他讨厌的人,比如江惟清,还觉得是个护主的好狗,所以把它留了下来,现在看来……狗子护主是护主,就是智商有点捉急,根本分不清哪些人是他讨厌的,哪些人是他喜欢的,但凡是他身边的人都要咬……   这可如何得了?   乔宣轻轻拍了拍狗头,严肃的教训:“既然跟着我,以后不能随便咬人了,唔……除非我让你咬的,其他人统统不能咬。”   雪暝瞪大眼睛,怒气冲冲,你师父也就罢了,这人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也不能咬?   乔宣:“乱咬人的狗不是好狗,那样我只能把你送走了。”   雪暝:……艹   不知为何生出了毁灭世界的冲动。   乔宣可不知道狗子怎么想,他见狗子不动了,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觉得大棒后要有甜枣,于是将果子拿了一个出来,送到狗子的嘴边,哄着道:“这个不错,你吃吃看。”   雪暝木然的张开嘴巴,吧唧一口把果子咬的汁液四溅,白白的毛上都沾了果汁,幽幽的冰冷目光看着枢尘,仿佛吃的不是果子而是此人的人头。   它觉得自己的地位太低了。   想当初在凡界的时候,只有江惟清那个讨厌的跟屁虫,小奴隶对自己可好了,但那样的日子如今一去不复返……   枢尘眯起眼睛看了看狗,转头对乔宣道:“你这灵宠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脾气倒是不小,要不换一个?我给你找个有本事又听话的灵宠。”   雪暝一听怒不可遏,它要和枢尘同归于尽!   乔宣连忙按住躁动的狗子,摇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不需要灵宠的,再说了,它也不是我的灵宠,只是有缘,所以带了回来而已。”   枢尘挑眉:“哦?不是灵宠也往回带,你还是太心软了,这些凡界妖物,平时想要修炼得道万中无一,这样就能来到天界,它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乔宣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眼看枢尘和狗子气场不和,乔宣有点头疼,这狗子实在是太凶了,于是放下它道:“你自己去玩吧。”   雪暝不肯走,它要是走了,岂不是留小奴隶和这家伙独处,让这家伙称心如意了?   乔宣见狗子不肯走,但也不闹了,于是不再管他。   果子两人一狗分了吃了,最后剩下几个,刚好能装一盘子,乔宣回到屋内拿了个干净的盘子,将剩下的果子洗的干干净净,摆的整整齐齐的,严谨的如同在准备贡品一般……   枢尘有点纳闷,刚才洗都没洗也吃的欢,现在都快吃完了,怎么还突然精致起来了?   枢尘道:“不用这样麻烦,想吃就吃了,以后我再给你摘,果子多的是。”   乔宣捧着果子,认真的道:“师父也没吃过呢,这是给师父留的。”   枢尘:……   枢尘脸上笑容瞬间淡了下去,板着脸道:“师兄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他不吃这些的,你别给他了,给他了也是浪费。”   乔宣反驳道:“我看不见得,之前在人间,他也吃饭的啊,而且活着不吃不喝,那又有什么乐趣?”   枢尘讥诮道:“他那人活着本来就没什么乐趣,你现在才知道啊。”   乔宣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他感觉枢尘好像对师父有意见,这些年两人是闹翻了吗?以前枢尘虽然爱玩闹爱惹事,但对太初还是很尊重的啊……   乔宣道:“你被师父批评了?”   枢尘怒火蹭的就上来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被批评了,太初还能管得了他的事儿?   枢尘道:“没有!”   乔宣就更不解了,那你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   说着不管枢尘,抱着果子自顾自的就出去了。   枢尘眼睁睁看着乔宣抱着果子离开,气的狠狠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头!   正自懊恼不已,一低头,对上小狗讥诮的眼神,一副你活该的幸灾乐祸模样,枢尘顿时更气不打一处来。   被太初平白占了便宜,还要被只狗嘲笑。   枢尘一挥手,竹剑霍然出现在手中,锐利剑气直击小白狗,若真是普通的狗妖,怕是死的渣都不剩了!   但小白狗轰然化作原型,巨大的狼妖,金色竖瞳看着枢尘,一声怒吼击向剑气!   枢尘眯起眼睛,他刚才就觉得这狗有问题,果不其然。   “你蒙骗乔宣,跟在他身边有何目的?”枢尘声如寒冰。   雪暝诡冷的视线看着他,嗓音低沉,懒洋洋的道:“管你什么事。”   ………………   那边乔宣端着果子,来到了师父的洞府前。   他深呼吸一口气,停下脚步,眼中浮现犹豫之色。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都想过来,但是却没能下定决心,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和师父说话,自己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可是师父又没有喜欢自己,他要直接和师父说我喜欢你,会不会被师父给逐出师门啊……   而且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虽然乔宣是喜欢师父,严格说,可能有点馋他身子,但对于谈恋爱这件事,如今的乔宣心中顾忌重重。   要是曾经的乔宣,肯定是看到喜欢的就上了,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变成现在这样实在是教训太惨烈。   当初他也就是花心风流了些,结果不得好死不说,还被迫历经七世情劫,着实是后果惨烈的很,直接导致他有了恋爱PTSD,这辈子都不想碰这麻烦事了。   谈恋爱不得好死啊!   所以面对前世情劫们,他一直心如止水,不起波澜,实在是每一世都死的很惨,虽然不一定都是情劫对象的错,但他惜命的很,实难再对那些人动心。   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场有遗憾又不甘的梦,梦中都是痛苦回忆,醒了就不想再留恋了。   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那些为爱沉沦的可怜人,是他。   可是师父,不是那些情劫对象……   自己也不是在历劫了。   都过去了。   自己为何还要拘泥于过去,不肯走出来呢?   谁说谈恋爱就一定会死了?   他什么时候成了个犹犹豫豫踟蹰不前的人了?   乔宣眼神渐渐坚定下来,定定神,端着盘子走了进去。   太初侧卧在石床上,一手支着脑袋,银色长发倾泻而下,他感应到了乔宣到来,银色睫羽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乔宣晃神片刻,然后笑嘻嘻的走过去,跪坐在师父的身边,把装着果子的盘子推过去,“师父,你试试看,这个很好吃的。”   太初望着果子,眸光含笑,吃了一个,点点头道:“确实不错。”   乔宣往前凑了点,“师父你要喜欢,以后有好吃的,我都给你送过来!”   太初笑了笑,深深看着他:“有心了。”   乔宣轻咳一声,想起枢尘之前的态度,疑惑的问:“师父,您和枢尘闹矛盾了吗?他最近看起来怪怪的。”   太初沉默片刻,道:“没有。”   乔宣不由得陷入沉思,既然师父都说没有了,枢尘在闹什么脾气呢?这家伙到底是几岁小孩啊……   不过那也不重要,他可不是为枢尘来的。   乔宣悄悄望着师父,不知该说什么,他有一百种勾搭小鲜肉的法子,却不知道怎么勾搭自己敬重的师父。   这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这时,太初忽然从石床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外,片刻后,一道金色流光落入他的手中。   乔宣露出意外神色,师父竟然收信了,谁会给师父来信啊!   太初解释道:“佛祖告诉我,三日后有一佛门盛会,问我是否有时间参加。”   乔宣眼神一亮,他一看师父兴趣缺缺,不太想去的样子,连忙趁师父拒绝前开口:“佛祖都邀请了,不去不太好,师父我们还是去吧!”   他心里算盘打得好。   在悬河谷里,实在难以找到突破口,不如出去转转,说不定就有转机了呢?   太初似乎并不太想去,但看着乔宣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无奈的点点头,轻声道:“好。”   ………………   三日后,悬河谷一行人来到了西极佛门。   太初走在最前面,乔宣和枢尘落后半步,小白狗跟在乔宣脚边。   佛门恢弘壮阔,钟声缭绕,这里和华澜的云海天宫风格截然不同,没有那里的奢华气派,但却更显肃穆庄重,一踏入这里,不由得备受感染,连脚步都轻了些。   前来参加盛会的天界神仙不少,盛况比当初华澜的聚会还要隆重,佛祖平日不出世,难得举办盛会,天界众仙都要给面子。   太初受佛祖亲自邀请而来,自然要前去一叙。   于是就剩下乔宣和枢尘在这里。   枢尘虽然在乔宣面前和个小学鸡差不多,但在天界,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枢尘道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其他神仙们想见他一面都难,很快就被各位神仙们给围住了。   枢尘不太想寒暄,但实在人太多,盛情难却,只好忍着聊了几句,一眨眼就不见乔宣了。   乔宣悄悄带着狗子溜走,他可不喜欢那种瞩目的环境,让枢尘自己应付去,自己自由自在的溜达,这佛门虽然清静庄重,但待客的礼数还是周到的,有吃有喝,而且素食还别有一番风味。   乔宣吃着东西听着八卦。   据说佛祖几万年都没出世,这次亲自主持这次盛会,是要向天界引荐莲夙佛子。   据说这位佛子莲夙,天生至纯至真,拥有前所未有的先天佛骨,作为凡人之时便天生慧根,悲悯苍生,据说当时在凡界北陵海,有个凶残大魔头就为他而死,佛子除恶扬善,舍身取义,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天道于是降下大功德,他当场坐化飞身天界。   后又在佛门静心修炼百年,一身佛骨早已炼的通透,有望继承佛祖衣钵,在佛门地位十分超然。   乔宣听的有意思。   一看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生下来就是佛骨啊,做凡人的时候就立下大功德,直接飞升成仙,这搁在话本里都是当主角的,直接和普通凡人给区分开了……   前面忽然一阵喧哗。   乔宣跟着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袈裟,手持佛杖的俊美青年走了出来,他光头瞎眼,但即便是闭着眼睛,所行之处众人都静了下来,不由得屏住呼吸。   佛子出世,怕是连若华天界第一美人的名头都要拱手相让了。   乔宣听到有人这样窃窃私语……   但他这会儿,却压根没有欣赏美人儿的心情,下意识就拿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备受惊吓。   不是吧……   这不是他第六世历劫的时候,被他强取豪夺过的俏和尚吗?! 第63章 第七个前任   乔宣的第六世, 在200年前,凡界北陵海。   北陵位于北方无尽海域,这里没有大片陆地, 有无数大小不一的岛屿组成, 既不像南樾国有凡人国度, 也不像东崇州由正道执掌, 每一座岛屿都如同一个小国家, 杂乱无序,凡人修士妖魔都生活在这里。   是人间的无主之地。   有的岛屿由魔修执掌, 有的岛屿偏正道修士, 也有凡人生存的小岛, 以及妖族盘踞的岛屿……   以及一些南樾国东崇州的罪人、恶人,他们走投无路也会飘荡来到这里。   适者生存是这里的法则。   但比西荒域好上一些的是, 北陵海资源还算充足, 凡人生存环境不至于那么恶劣,虽然有妖魔, 但凡人和正道修士也不在少数,各方势力互相制约。   大大小小岛屿之间常有争端,妖魔仙道各自有各自的地盘, 但多年以来都有了基本的默契, 一般不会有太多的死伤,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   混乱之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乔宣这一世名为霍平, 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岛上。   这座小岛位置偏僻, 虽然不大但是环境不错,一群凡人居住在这里,倒也生活的轻松安逸。   霍平有疼爱他的爹娘,还有两个可爱的妹妹, 他们平日就靠打渔过活,偶尔去附近大岛交换些商品回来,对他而言,那是一段简单又幸福的日子。   如果没有意外,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但可惜的是,幸运却不会一直眷顾他。   梵赤岛在北陵海是赫赫有名的大岛,面积比霍平的小岛大上几百倍,岛主天纵大圣是一个修魔道的蛟妖,这北陵海域的龙族早就消亡了,最后一个龙族若华神女也已飞升百年,如今那恶蛟就是这片海域最强的妖怪。   它为了突破瓶颈修炼魔功,需要吸食人血修炼,因此到处抓人作为修炼资源,但它又着实阴险狡诈的狠,未免引起其他敌人的注意,从不去那些有修士们驻扎的大岛,而是专门去那些无人在意的小岛,悄悄抓人用来修炼。   霍平所在的岛屿,因为没有修士和宗门驻扎,就这样,一夜之间被抓了个一干二净。   他和爹娘妹妹亲人朋友,都被抓起来关进了笼子里,运进了梵赤城。   凡人在强大的妖怪面前如此弱小,一天天的过去,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终于那些妖怪打开了他和家人所在的笼子。   他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拖了出去,在他面前被放干了血液,尸体被那些妖怪们咀嚼着吃了,一边吃一边嫌弃难吃的紧,霍平咬牙一动不动挡在两个妹妹身前,用充血的眼睛看着这一幕。   憎恨于这些妖怪的残忍,绝望于自己的弱小,但哪怕再愤怒痛苦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弱小的凡人没有生存的价值。   他定定看着,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这时候,外面忽然杀进来一群人。   原来天纵大圣抓了太多的凡人,终于引起了其他岛屿修士的注意,几个岛屿的修士联手杀了进来,天纵大圣被杀的落荒而逃。   霍平侥幸活了下来。   那一刻,他曾以为自己得救了。   霍平向着走过来的修士们呼救,但对方不仅看也不看他一眼,反而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将他两个妹妹从后面拖了出来。   原来这些人都是魔修。   他们攻打这里也不是为了救人,仅仅是不希望天纵大圣做大而已。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和天纵大圣不对付的几个魔门,趁它不被联手攻打了这里。   至于这里被抓的人类,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   霍平外表普通又是男性,引不起那些魔修的兴趣,但他的两个妹妹倒是可人。   霍平发了疯了要去抢人,却被打的吐血奄奄一息。   他的爹娘没有了。   妹妹也在他的眼前被带走了。   根本没有人来救他们。   几大魔修瓜分了这座梵赤城,这些凡人也被瓜分了,霍平沦为一个小魔头的奴仆。   霍平在这里认识了同为奴仆的朋友,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瘦弱男孩,因为怜悯男孩的遭遇,尽管自己也过的艰难,但霍平还是会将自己不多的食物分给对方,会在对方生病的时候帮他做活……男孩非常感激霍平,说自己以后一定会报答他的。   一段时间后,霍平开始策划从这里逃走,他要去找自己的妹妹们,他害怕去想妹妹们的遭遇,但他一定会去找她们的,他绝对绝对不会放弃她们……   绝对不会放弃。   霍平让男孩帮他掩护,不需要对方做太多,只要在自己逃走的时候,假装没发现他就够了……   可是霍平刚刚逃出门,就被那个魔修堵住了。   那个平日里总是被他照顾的男孩,点头哈腰的对魔修说,我就知道他不老实一直想要逃。   霍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出卖他。   后来他知道了。   在利益面前,自己对他的好,不值一提。   因为男孩得了奖赏,被那魔修赐予了修炼的机会,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而自己则被砍掉了一只手,从右手肘处被生生斩下,被扔进了马棚里等待死亡……   浑浑噩噩之中,霍平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能死,你不能就这样死去,如果你死了,还有谁去救她们呢……   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去救她们了。   他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那魔修料他也翻不出风浪,对他各种羞辱折磨,一个断手的卑贱奴仆,折磨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霍平漠然的接受这一切。   唯一支持着他活下来的信念,就是妹妹们还在等他去救她们……   所以哪怕再痛苦,他都可以坚持下来。   没多久,梵赤城和其他岛屿因为抢夺资源发生了一次争斗。   有正道修士杀了进来。   那是个容貌和蔼的中年修士,御剑而行,白衣飘飘,霍平早就听说别的岛屿有好人,有些修士愿意庇护凡人,他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拼了命的呼救,可是对方根本不曾低头,只面无表情的飞了过去。   霍平认为对方可能没听到,他不肯放弃,一次次的呼救,一直到喉咙都哑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中间有几次,有修士低头看过来,霍平以为对方会停下,可是没有……   他们看他的目光像是看个卑贱的蝼蚁,淡漠无谓。   不值得他们有丝毫停留。   他们杀进来是修士间的斗争,是为了资源利益,而不是为了救一个没用的凡人。   渐渐霍平眼中的光芒散去,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和那些魔修并无什么不同。   在他们的眼中,蝼蚁是没有价值的。   没有谁会多此一举来救他。   正道魔道。   不重要。   只有力量才是重要的,只有变强才能救自己,才能救自己在乎的人。   很快那场纷争就结束了,正道修士们都退了出去,霍平的主人回来后,发现这贱仆不但没逃走,反而还乖乖的留下,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听话奴隶,看来已经没了什么反抗的心思,对他渐渐也就大意了些。   毕竟没人会将蝼蚁放在眼里。   霍平开始偷偷的寻找机会修炼。   他愿意帮主人以身试药,无数次濒临死亡,浑身都是各种伤痕,但偏生一次次活了下来。   终于有一天,他趁主人不注意的时候,一刀割断了主人的咽喉。   离开的时候,他顺手杀死了那个男孩。   霍平悄然掩饰着自己,如同活在阴沟里的老鼠,用弱小麻痹着他的敌人,然后再杀死对方,为了变强可以修炼任何邪功,他一定会变强的……就这样一边修炼一边寻找妹妹们的踪迹。   几年后。   霍平已经是个有些名气的魔修,而他也终于得到了妹妹们的消息。   他浑身浴血,杀进了梵赤城一个大魔头的府中,对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愿相信自己会这样死了。   霍平找遍了整座府。   终于找到了他的妹妹们。   可是他已经来的太晚了。   妹妹们的魂魄被抽出来炼了邪功,身体被改造成了女奴,她们不再认得他了,只是没有灵魂的工具,这一刻霍平觉得自己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就连自己受的那些磨难,都变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这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帮助过他,没有一个人给过他希望。   他踩着鲜血和尸体走到这里。   却终归什么都救不了。   他厌恶着一切。   他恨这个世界。   恨命运不公和人性冷漠。   他杀死了梵赤城所有反抗他的魔修,剩下的魔修为了生存尽皆臣服于他。   他改名霍仇,成为了梵赤城的新城主。   一个冷酷无情,没有过去未来的魔修,除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他心中什么都不剩下。   霍仇率领手下们攻打其他岛屿,很快便传出了凶残暴戾的名声,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但霍仇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对来投靠他的修士都来者不拒,不管好的坏的,只要听从命令就纳入麾下,除了外出征战的时候,霍仇从不管他的手下们做什么,烧杀抢掠还是贪图享乐,这些都不关他的事情。   他享受每攻打下一个岛屿的乐趣,喜欢看那些修士们落荒而逃,看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存在如同丧家之犬。   看人性卑劣尽皆展现。   丑态百出。   弱者没有生存的资格,强者可以肆意妄为,但是在更强者面前,他们也不过是弱者罢了。   只有杀戮能让他快意。   尽管霍仇凶名在外,但强者为尊,投靠他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梵赤岛很快统治了北陵海一大片海域。   这天他带着手下们又杀上了一座岛屿,这座岛屿曾经属于一个正道门派,但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得知他要来,连夜悄然逃走,将那些供奉他们,希冀得到庇护的凡人们抛下了,哪怕他们明知这样放弃他们,这些可怜的凡人会遭遇什么,但在自己的生命面前,所谓的正道修士也不过如此。   霍仇站在那个岛屿的土地上,漠然的看着手下们如狼群入境,驱赶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羊群’,露出无趣的神色。   那些人越来越谨慎了,逃的也越来越快。   以前还能让他动动手,现在都是闻风而逃。   霍仇看着那群绝望的凡人,讥诮的扬起嘴角,曾经他也和那些人一样,不过他用了很长的时间,付出了很惨烈的代价,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救人苦难的菩萨。   神明高高在上,也不会在乎凡人的生死。   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   霍仇双眼是恹恹之色,漫步在岛屿的山道之上,这座岛屿中央有座山,走入林荫深处,可以看到隐约露出的庙宇一角,宛如安静的世外桃源,可是此刻这里充斥着喧嚣。   安宁平和被打破。   一个和尚和一群人僵持着。   那和尚闭着眼睛,约莫是个瞎子,他穿着一件洗的发白,打满补丁的袈裟,茕茕孑立在乱草之间,却丝毫无损他的干净美丽。   那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至纯之美,仿佛只要看着他,就相信这世间有美好存在,愿意匍匐在他的脚下忏悔。   他的容颜能令黑暗无所遁形。   这是霍仇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即便这和尚是个瞎子。   庙宇里藏着一群小孩子,而他的手下们要杀进去,这个和尚挡在前面,显然是想保护那群孩子,可是他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修为,不过是凡人一个,又该如何保护别人呢?   那群凶神恶煞的魔修可不是善茬,他们望着和尚个个露出垂涎之色,虽然和尚是个男的,但他的美早已超越了性别与种族,令那群魔修个个色欲熏心,凶性大发。   若是真落入这群家伙手里,定然是生不如死。   霍仇难得产生了丝兴趣,掩下眸底戏谑残忍之意,走过去对那和尚说:“你走吧,只要你让开,我可以放过你。”   他根本没打算放过对方。   只不过想要撕下对方伪善的面具,看这样一张美丽的脸被绝望淹没,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和尚循着声音转头面向他。   霍仇继续诱惑:“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发誓说到做到,只要你别再管那些孩子,我保证不为难你。”   和尚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神色悲悯,他缓缓道:“如果我留下,阁下可以放过他们吗?”   霍仇脸上的笑容淡去,说:“那你知道,留下会是什么下场吗?”   和尚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霍仇看着对方的脸,那张圣洁美丽的面容,不因为困境有所动容,他不在乎自己的遭遇,也没有为了生存抛下任何人,他甚至没有一丝害怕、恐惧,守护在那群孩子的前面,真像个悲悯天下的神明。   霍仇见过太多人性的自私冷漠,哪怕有人不甘于堕落,但他们最后都会败于死亡的恐惧,在人生的最后那一刻,没有人说自己可以把别人的生命凌驾于自己之上。   人性最是经不起考验。   霍仇霍然出刀,刀尖瞬间抵在和尚的咽喉处,刀风拂面,和尚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真是可笑。   难不成真是来普度众生的?   这样出尘绝世的美丽,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像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令最肮脏的黑暗心生向往。   霍仇定定看他半晌,倏的回刀入鞘,扬起嘴角笑道:“好啊,你留下,我放过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乔宣:这一世我差点做攻了,一定是美色令我昏头:) 第64章 选择   霍仇的手下们心有不甘, 眼看着到手的和尚飞了,问道:“岛主,真的要放过那些孩子吗?”   霍仇阴恻恻的道:“当然,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手下讪笑一声, 您刚才不还在骗人吗?我可不信这样的极品, 您舍得就这样放走了……但这话只能放在心里, 可万万不敢说出来。   霍仇带着和尚回了梵赤城。   和尚一路都十分平静从容,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不安,安安静静的听从他的吩咐。   和尚叫莲夙。   霍仇觉得这名字好听,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倒是和他的模样般配的紧, 但是成了自己的人,就是再干净的莲花怕也不会干净了, 他倒是很有兴趣看看, 和尚是不是能一直保持现在的从容。   霍仇在府中挑了间宅院,那宅院坐落在一个漂亮的湖中, 四面环水,清幽雅静,用来金屋藏娇最是合适不过。   他把和尚圈禁在这里。   因为又攻打下了一座岛屿, 霍仇聚集手下们吃喝庆祝, 然后随随便便将那座岛屿划给自己一个手下,他向来是懒得管这些琐事的, 地盘都是交给手下人在管, 那手下大喜,听说霍仇抢了个漂亮和尚回来,投其所好送了一个箱子上来,打开一看, 里面都是用来折磨人的玩意儿,让霍仇可以好生调教和尚一番,玩的尽兴舒心。   霍仇低头看了看手下送上的贡品,金银玉器打造的折磨人的东西,精细巧妙美丽又残忍,他曾经看到过这些东西,在他找到妹妹们的那个魔头的府中,那院落中不堪入目的一切,他至今都记忆犹新……真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霍仇蓦地挥刀出手,将那手下的头颅斩了下来,现场一片寂静。   霍仇将刀放在身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懒洋洋的道:“大家怎么不喝?”   片刻之后,众人纷纷干笑起来。   现场再次欢声笑语。   只有那个手下身首分离,鲜血流了一地,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霍仇,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手下众人则心思不断变幻,岛主向来喜怒无常,惹了他的人都活不了,看来岛主不喜欢这些东西,以后可千万不能再送了,否则这憨货就是他们的下场。   不过那憨货死了也好,岛屿就要落到他们手里了,不知道谁会这么好运。   霍仇喝的尽兴,临走的时候随手指了一个人,道:“那个岛屿给你吧。”   被点中的魔修大喜,连连叩拜。   霍仇却连看都懒得看,他离开了嘈杂的前厅,要回屋的时候心思一动,绕道去了和尚的困水居。   和尚坐在露台处,闭着眼睛,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更显得神圣高洁的很。   缥缈如烟,不似真实。   霍仇定定看着对方,这样美好的存在,让他这种活在阴沟里的家伙,真是羡慕嫉妒呢,他走过去,望着对方完美无瑕的面容,故意用阴冷邪恶的语气道:“真是个美人儿……”   和尚神色淡淡的,片刻后微微皱眉,道:“施主身上有血的味道。”   霍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黑色的,即便沾了血也看不出来,许是刚才不小心溅到了吧,他淡然无谓的道:“哦。”   他上前一步,抬手就将和尚扔在了床上,讥诮的扬起嘴角笑:“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觉得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莲夙表情不动,依然是那副淡然表情,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坦然以待。   霍仇垂下头,拇指与食指擦过和尚的脖颈,感受对方颈侧下的脉搏,倒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啊……为什么不害怕,难道你真的猜不到,自己可能遭遇什么吗?   像我这样声名狼藉的魔头,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霍仇的眸底泛着冰冷残忍之色,情欲之事,令他恶心作呕,但他还会别的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莲夙的呼吸很轻,他一动不动,薄唇微启,发出一道低喃,似要融入夜色:“施主若是不愿,何必勉强自己。”   霍仇的手蓦地收紧,怒不可遏。   直到和尚快要没了呼吸,他才倏的松开手,眼中阴冷愤怒化为讥诮戏谑,道:“你又知道什么?”说罢甩袖转身离去。   ………………   霍仇只要闭上眼睛,便是和尚的面容,那张脸,干净漂亮的,像是要灼伤人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他最厌恶别人揣测他的心思。   霍仇一段时间没有再去看莲夙。   他挑中了下一个目标。   这次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霍仇连夜突袭对方的宗门,不给对方逃走的机会,这个岛屿被一群妖修占据,那群妖怪没有想到霍仇突然杀过来,根本来不及逃走,只能拼死抵抗。   霍仇单手执刀,冷笑着杀了过去,可惜了,这群妖怪不够强,很快就不敌溃败。   正觉得有些没意思的时候,妖怪的老巢里面,一条浑身满是狰狞鳞片的蛟龙,咆哮着冲天而起,向霍仇张开血盆大口!那蛟龙双目通红,明显是修炼了魔功,气势十分可怖,但霍仇却露出许久未见的兴奋嗜血眼神。   是天纵大圣。   这蛟妖当初修炼到一半被突袭,落荒而逃,也许是去哪里养伤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再出现,让霍仇寻都无处可寻,没有想到自己送上门来,看来是魔功大成,又有胆子回来了。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蛟妖并不知道霍仇是谁,它哪里记得当初它抓的那群卑微凡人,连见都没有见过,它只是躲在这里修炼,没有来得及逃走而已,一想自己最近修炼大成,也不是全无胜算,若是能杀了霍仇夺回梵赤城,这大半北陵海域岂不是纳入囊中。   虽然一直听说这魔头十分厉害,但贪欲令蛟妖决定冒险一拼。   这一战打的天昏地暗,整个岛屿最后都被打平了半座。   霍仇浑身都是血,他一脚踩在蛟妖的头上,蛟妖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它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人类如此不要命,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它没有霍仇放得开,最后一招输给了霍仇,蛟妖为了活命,也顾不得尊严,苦苦哀求:“我愿为岛主驱使,求岛主饶我一命……”   霍仇一刀将蛟妖的头割了下来。   安静了。   霍仇舔舐了一下嘴角的血,真是甜美的味道,蛟妖以为自己也怕死,但是它猜错了,自己最不怕的就是死亡。   他活着不过是为了报复罢了,如果哪一天死了,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他不怕死,别人却怕死,最后反而总是他这个不怕死的活了下来。   你说可笑不可笑?   霍仇带着蛟妖的头颅回去,悬挂在梵赤城的城墙上。   随着一座座岛屿的沦陷,整个北陵海,都被梵赤城的恐怖所笼罩。   严格说,是被霍仇的恐怖所笼罩。   他将杀戮和血腥带到每个角落,打破北陵海数千年来的平衡,让这里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他的手下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打着梵赤城的名头胡作非为。   霍仇却漠视这一切发生。   杀死了天纵大圣之后,敢和霍仇硬碰硬的越来越少,一时间,霍仇找不到可以出手的目标,恹恹的回了城。   然后他才想起来,他抢了一个和尚回来。   霍仇大步如风去了困水居,让手下送来了酒菜,轻佻的视线看着美人,道:“跳个舞给我助助兴。”   许久不见,莲夙和之前没有变化,仍旧那副从容姿态,淡淡道:“不会。”   霍仇说:“那唱个歌吧。”   莲夙还是摇头:“也不会。”   霍仇冷冰冰的看着他,正要说不唱就杀了你,但一想这威胁恐怕半点作用也没有,真要说了平白给自己添堵,于是不耐烦的改口道:“那你会什么?”   莲夙说:“贫僧可以为施主诵经。”   霍仇要气笑了:“诵经?”   莲夙颔首:“是。”   霍仇霍然起身就要走,但离开时脚步一顿,自己这么简单就被气走了,岂不是正如对方所愿?于是懒洋洋的复又坐下,道:“好啊。”   莲夙闭目,薄唇翕动,他声音很好听,即便是最令人厌烦的经文,从他的嘴里出来,也悦耳动听如天籁,令霍仇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但听了下去,甚至在某个瞬间,内心深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仿佛得到了净化与安宁。   恍惚之间,他看到莲夙脸上,神色温柔怜悯,他说:“你可以放过自己的。”   霍仇蓦地惊醒过来,咔嚓一声,把手中的酒杯捏碎了。   许久,他眸光阴冷如渊,一字字道:“我过的再好不过,你倒不如奢望下,求我放过你。”   莲夙摇摇头:“我愿入地狱渡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这般虔诚、认真,没有丝毫犹豫,好似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挚的念头,宁可牺牲自己入地狱,也要度化他这个恶魔。   霍仇却只觉得荒谬可笑。   蓦地转身离开。   ………………   第二天,霍仇大摇大摆的来见莲夙,在他耳边戏谑的笑:“我昨晚想了一宿,决定还是给你一个机会,但你打算怎么度化我呢?”   莲夙双手合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恰在此时,府中一个奴仆过来送茶,霍仇眼皮都没抬,一手捏住对方的咽喉,咔嚓一声,那奴仆就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霍仇眼里是戏谑之色,语调带笑:“没用刀,也可以杀人。”   莲夙微微叹了口气。   霍仇就喜欢看他失望的样子,扬起嘴角,语气凉凉的道:“再说了,像我这样的恶人,若只要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岂不是对你这样的善人太不公平?还有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要是知道我能成佛,说不定要气的活过来,骂佛祖有眼无珠哈哈哈——”   “你根本不了解我。”霍仇的笑容残忍又无情。   他带着莲夙纵马而出,一只手抓着缰绳,从后面搂着和尚,和尚身上干净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霍仇眼底沉醉之色一闪而逝——   然后他让莲夙看遍这个绝望的世界。   没有希望。   只有无情的杀戮与压迫。   梵赤城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比当年更甚,凡人小心翼翼的低头行走,魔修们纵横而过,遇到不顺眼的人直接打杀,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一幕幕如同人间炼狱。   这一路而来,路边有饿死的、冻死的、还有被打死的……   而霍仇只是高高在上看着这一切发生。   漠然无谓。   生死有命,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神,从来都不存在。   他在莲夙的耳边低笑:“你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还想要度我?”   莲夙神色悲悯,但还是坚定道:“是。”   霍仇哈哈大笑,他纵马带着莲夙回了府,将他粗鲁的扔到床上,顺势一手压了下来。   和尚双目紧闭,绝美的面容平静温和。   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啊……   这样美丽绝尘的人,却偏生有所缺陷,但这份缺陷,却又奇妙的不折损他丝毫美丽,反而更加惹人怜惜,如此干净又脆弱美丽的存在,仿佛天生就该被伤害,看他绝望痛苦的模样……   这一刻霍仇心中生出某种阴暗的欲望,这么干净的人,根本不是他可以碰触的,但若是被自己这么脏的人碰了,会不会也被他弄脏呢。   他低下头,吻上对方的唇。   这一吻带着凶狠嗜血的意味。   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   霍仇抬眸看着和尚的面容……   就算你看不到,也该猜到我想做什么了吧……   你身为出家人,若是被一个魔头糟蹋了,该何等绝望。   为什么,不痛苦害怕?   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平静?   霍仇声音阴冷如冰:“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要度我?”   这一次我可不会轻易收手。   说啊,说你放弃。   只要你放弃了,我就放过你。   告诉我,你度不了我,也不想救我。   鲜血沾染了莲夙的唇,殷红如雪地的红莲,本来干净圣洁的美,似平添了一丝妖异魅惑,他薄唇微启,说:“是,我想要度你。”   霍仇冷笑一声,扯下了对方的衣服。   可莲夙始终一动不动,以一副以身殉道,悲悯苍生的姿态。   ………………   霍仇到底没有做下去,倏的松开了对方,猛地摔门大步离开。   他走了很远,才停下脚步。   寒露浓重,每呼吸一口,冰冷的气息便涌入胸腔之中,那冷意,仿佛从心脏开始往外蔓延,他闭了闭眼睛,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颓然与迷茫。   他为什么要将和尚带回来?   为什么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也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对方的回首,让他有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   可是他不信。   不信这世上真有干净美好的东西,哪怕有些事物,有着美好的假象,用以迷惑人心,但只要你残忍的去打破,便会看到内里的肮脏,真正干净美好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人心是这世上最丑恶的东西。   霍仇想到证明这一点。   这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不是自己不幸,而是这个世界,就是这般如此。   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他非常清楚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也知道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更知道别人对他的恐惧,哪怕有人讨好他,也不过是摄于他的威慑,人们厌恶、恐惧、憎恨着他……   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想要了解他救他。   可是莲夙。   这个莫名其妙的臭和尚,却不惜一切的,执着的想要救赎自己。   难道这不可笑吗?   他的爹娘被杀死的时候,没人来救他们。   他的妹妹们被折磨死的时候,没人来救他们。   他在魔修手中苟延残喘的时候,依然没人来救他。   现在自己已经不需要救赎了。   却偏生有个人,不自量力的来到他面前,说要救赎他。   有些东西来的太晚,还不如不来。   倒不如让人没有奢望。   霍仇用仅剩的左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发出疯狂阴冷的笑声。   真是令人讨厌啊。   你想要度我,想要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偏要让你知道,没有这种可能。   我根本不需要救赎。   ………………   霍仇不再折磨莲夙,反而好吃好喝的将他供起来。   今日他杀了一窝妖怪,将那群妖怪的妖丹全都挖了出来,用玉盘盛着送到莲夙跟前,笑道:“北陵海的鲛人,妖丹最是美丽,如同明珠,可散发七彩流光,你留着当个装饰品也不错。”   隔日他灭了一个宗门,将那宗门守了几百年的灵草给挖了出来,对莲夙道:“这灵草百年才结一次果子,灵果可以增进修为,但等它结果子太慢了,我等不及,干脆拔了给你做一道菜吧。”   后日他又给莲夙安排了个节目,一群妙龄少女随风而舞,霍仇看的津津有味,鼓掌道:“据说风铃岛的姑娘歌舞一绝,貌美绝伦,我专门打下风铃岛把她们带来了,你觉得如何?哦……抱歉,我忘了你看不到,真是有些可惜啊……”   除了这些。   霍仇最是喜欢杀过了人,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来到和尚面前,用兴味的语气道:“你今日想要劝我了吗?”   莲夙摇摇头,神色悲哀。   他每劝一次,霍仇都要出去杀一次。   霍仇见他终于不劝了,露出满意的神色。   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霍仇独宠一个和尚,据说那和尚美如天仙,令人望之便神魂与授,霍仇几乎杀遍了所有的岛屿,搜罗奇珍异宝与美人,只为了博和尚一笑。   但和尚从不对霍仇笑。   一年过去。   整个北陵海几乎都笼罩在霍仇的阴影下。   仅剩的十几座岛屿联合在一起,那些剩余的修士们藏在那里,他们要么是霍仇的手下败将,要么就是当初望风而逃的那些人。   如果再不拼死一搏,迟早都会轮到他们。   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让这些人终于联合起来,他们决定主动进攻,寻找机会暗杀霍仇,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霍仇带着莲夙来到一个漂亮小岛,这小岛得来全不费工夫,因为他还没有出手岛民便投降了。   小岛风景独特。   霍仇带着莲夙来散心。   岛中央有两座陡峭的山峰相对而立,山峰中央是清澈见底的湖水,环绕着山峰云雾缭绕恍如仙境,山脚下有个清雅幽静的竹楼。   霍仇让岛民将特色美食都送了过来,对莲夙笑道:“你觉得这里如何?”   莲夙沉默不语。   霍仇早已习惯他这般冷淡态度,和尚再不把那些话挂在嘴边,顶多偶尔看着他摇头叹息,一副他无药可救的模样。   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这样就对了。   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救赎。   你是那纤尘不染的存在,而我是肮脏的地里污泥。   你应该也像别人那样厌恶我才对。   霍仇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霍仇眉梢微挑,眼中露出兴味嗜血之色,这些丧家之犬也敢主动找他?不过能找到这里来,恐怕是有人透露消息吧……   说不定他的那些手下里,也有人想要他死呢。   不过霍仇并不在意。   杀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起身就要走出去。   而莲夙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直沉默的和尚,难得开了口,他轻轻说:“除了走出这扇门,你还可以选择——带我离开这里。”   从此远离这些是非。   霍仇微微一怔,随即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怎的?   你竟到现在,还抱着感化我的念头,想要我放下一切和你走?   慢慢的,他眼底的惊讶又变成讥诮。   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可能如你所愿。   放下?   他的人生里从无这两个字眼。   除非他死。   霍仇冷酷的甩开莲夙的手,走了出去。   外面一群修士看着他。   有正道,有魔修。   但此刻他们摒弃前嫌,联合在一起,就是为了杀他。   霍仇只有一个人,但他丝毫不惧,露出残忍戏谑的神色,道:“送上门也好,免得我去找。”   那群人一拥而上。   霍仇冷笑着迎了上去。   虽然面对围攻,但霍仇凶狠如孤狼,招式凌厉,很快将这些人杀的溃不成军。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看到别人死了,就会退却下去,若是真的个个不怕死,说不定今日死的就是他,但是可惜了,他们还是怕死,总希望是别人先死,自己可以活下来,结果就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霍仇的刀上滴着血,双目泛着血色,已经杀红了眼,神色癫狂而又痴迷,他就要继续杀的时候……   忽的莲夙推开门走了出来。   和尚白衣如雪,容貌清冷绝世,站在那里,和眼前一幕格格不入。   那群人都知道霍仇最宠爱莲夙,走投无路之下向莲夙杀了过去!试图绑架莲夙威胁霍仇,霍仇毫不犹豫的上前阻挡!   但敌人比他离莲夙更近,霍仇来不及杀敌,只能挡在莲夙的身前,生生挨了那一剑!   长剑穿透他的胸口,剑尖从前方露出。   霍仇冷笑一声,回手一刀将那人劈成了两半。   剑尖偏僻了心脏一寸。   但他依然伤的很重。   莲夙站在他的跟前,神色悲哀而又难过,语气中似隐有叹息:“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   霍仇看着他,慢慢的,扬起唇角笑了。   莲夙是算好了的。   他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做,知道那些人会来杀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来救他,所以故意在这时站了出来。   你终归度不了我,所以选择杀了我。   倒也不错。   一个满手罪孽的魔头,自然不如天下苍生,来的重要。   我早就应该死的。   剩下的人也被这一幕惊住了,没有想到之前不可战胜的霍仇,竟然会被人一剑穿胸,但是他还没有死,想起刚才那个人的下场,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再上前,他们都在等待,魔头要是就这样死了最好,实在不行再等等,等他更虚弱一点再去补刀……   霍仇上前一步。   凝视着莲夙美丽的面容。   真是好看啊。   风吹的霍仇空荡荡的衣袖猎猎作响,他用左手拿着刀递到了莲夙的跟前,对他笑:“杀了我,这功劳应该是你的,我可不想,便宜了那群宵小之辈。”   莲夙微微叹了口气,他说:“好。”   他的手指微凉,从霍仇的手中接过了刀,干净利落刺入他的心脏,霍仇踉跄着跪了下来,视线很快变的模糊起来。   倒下去的最后一刻。   映入眼帘的是莲夙的面容,真是可惜,到死了,都没能见你对我笑一笑。   那一定是我,从未见过的美景。 第65章 修罗场   乔宣捂着脸就跑, 跑了老远,才想起莲夙是个瞎子,自己刚才过度反应了, 就算不捂脸, 莲夙也认不出他嘛!   回想过往, 乔宣不由露出感慨之色。   真正决定一个人性格的, 有时候不是因为他是谁, 而是因为他的经历,比如那一世的霍仇, 霍仇和乔宣本身是截然不同的, 但身处在霍仇当时的境遇中, 大概最后不是毁灭世界就是毁灭自己吧……   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所以莲夙最后杀了他,其实是帮他解脱了, 他半点也不怪莲夙。   就算霍仇那一世很苦, 但他所造的杀孽,也注定不得善终, 活着也是煎熬,死在谁手里不是死呢,还不如死在美人儿手里。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至于那一世自己对莲夙的感情, 其实挺复杂的,也许夹杂着些许情爱, 被那干净美好所吸引, 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对救赎的向往吧,即便他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也不想活, 但当有个人说要渡他,愿意和他一起走,告诉他可以放下屠刀,便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到底不能无动于衷。   他渴望着有人能帮他,有人能救他,却深陷泥潭出不来,内心逐渐扭曲,明知应该放开,却偏要把干净美好的东西困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这叫做什么?   乔宣轻咳一声,这叫做强取豪夺是没有好下场的!   冤孽啊,明知自己无药可救,非要把和尚留下,还要把命奉上,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至于莲夙最后的选择,乔宣觉得很正常,和尚是悲悯天下的出家人,自然不可能喜欢上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真要喜欢上自己了,斯德哥尔摩不说,那完全是崩人设了。   他之所以想要度自己,和情欲也没半分关系,纯粹是因为他是个圣父,和佛祖割肉喂鹰差不多。   莲夙和霍仇原本就是没可能的。   有些东西不是不好,只是来的时候不对,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至于霍仇那一世,乔宣尽力和自己切割了,他和霍仇截然不同,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人生百态,总有如意和不如意的时候,霍仇见到的都是恶,所以他选择报复社会,那是他的悲剧……可是自己不是啊,他还见到很多美好。   他一直心怀希望。   哪怕这条路很难走,想做个人还要历劫,但这不是成功了嘛?   还有师父一直护着他,所以还算幸运的吧。   人要懂得知足。   乔宣小心翼翼看向四周,心虚的很,一想自己也干过强取豪夺的事,就十分的不自在,那辈子真是出息了,幸好没有真的糟蹋和尚,否则他一定会自责的!   回想刚才听到的话,莲夙在自己死后就坐化了,乔宣幽幽叹了口气。   那种情况下,他就算杀了自己,也活不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莲夙肯定也知道这个结果。   算是同归于尽了。   唯一让乔宣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经验值还挺高的!   杀了自己直接让莲夙觉醒飞升了!   佛子转世要想觉醒,需经历的磨难可不少,轮回个百世都有可能,但莲夙只杀了自己一个……就直接荣登天界,成为佛祖座下佛子。   天道到底给了他多少功德啊?!   自己难不成是什么终极大BOSS,杀一个抵一万个小怪的那种?给自己这么多经验值,岂不是鼓励别人来割人头啊?乔宣心情复杂,觉得天道委实不太地道,他哪里招他惹他了要被这么针对?   而且自己的情劫对象在自己死后个个飞黄腾达,简直都是天道宠儿,而自己七世情劫回来,还是个战五渣……   算了,不想了。   堵心。   反正以莲夙那无情无欲的性格,肯定也不会想要和自己有所牵扯,只要不被认出问题不大,乔宣也就慢慢放下了心,抱着狗子踱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多久枢尘终于摆脱了客套寒暄,过来找到了乔宣,他有些不高兴的道:“你怎么也不等等我。”   乔宣笑嘻嘻:“不是看你忙着吗,我自己溜达溜达。”   枢尘无奈的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佛门实在无聊的很。”   他心里还在耿耿于怀,乔宣是和太初来的,自己不过是个添头……   乔宣漫不经心的道:“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刚才见了个美人,可惜美人儿是个瞎子……”   枢尘道:“莲夙可不是瞎子。”   乔宣一呆,喃喃道:“不是瞎子?”   枢尘挑眉道:“当然不是,谁和你说他是瞎子了?闭着眼睛就是瞎子吗?那是闭目禅,他只不过不轻易开眼而已。”   乔宣颤巍巍的道:“……所以其实他能看到?”   枢尘点点头:“当然可以看到。”   乔宣吓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但转念一想,你紧张个什么啊!就算人家能看到,你也转世了模样变了,看就看吧怕谁呢!   枢尘又道:“而且那可不是一般的眼睛,而是通天神目,据说可看人前世今生,且威力无穷,所以他才不会轻易开目……”   乔宣:“……还能看前世今生?”   枢尘道:“是的。”   乔宣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一波三折我心脏病也要发了。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也就是说,莲夙什么也不用干,只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就能看出自己是谁?!   枢尘说完一看乔宣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一副备受惊吓的模样,不由得十分诧异:“你怎么了?”   乔宣干笑一声:“听你说,莲夙挺厉害的样子……”   “莲夙确实不简单,但是你紧张个什么……”枢尘十分无语:“人家是佛门佛子,慈悲为怀,悲悯苍生,别说他那眼睛就没睁开过,真正如何从无人见过,就算他睁眼了,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又不是什么恶人……”   乔宣更加心酸了。   你说错了,我不但有一世是大恶人,还是经验值很足,和尚看了都想渡的那种,虽然前世事前世了,但乔宣可不想冒险,万一莲夙发现了自己,再来为民除害一次怎么办……   不不不,自己这辈子不是恶人了,就算莲夙发现了,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如何,莲夙是不会滥杀无辜的,但乔宣还是不想冒险,赶紧有多远躲多远!   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乔宣鬼鬼祟祟看向四周,神仙无数人来人往,莲夙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吁出一口气,拉着枢尘就跑,想要赶紧出去避避风头。   谁知道跑的太快,忽的一抬眼,看到前面儒雅俊美、白衣金冠的高大男子,乔宣猛地一个急刹车,转身就往别处跑,但华澜已经看到了他,瞬间就出现在他眼前,神色复杂,语调低沉:“宣儿……”   乔宣:“……”   枢尘被乔宣拉着就跑,一脸莫名其妙,谁曾想又遇到了华澜,想到华澜曾和乔宣有过一世情缘,枢尘半点也不待见他,冷冷道:“乔宣可不想见到你。”   乔宣神色尴尬。   他上次见到华澜还是在南樾国,后来意外坠入东乾圣尊遗迹,便和华澜分开了,看华澜的模样显然还是放不下过往,同在天界碰到的概率又比较大,乔宣苦恼的皱了皱眉。   华澜对枢尘也很不喜,冷淡道:“你又凭什么,替宣儿做决定。”   枢尘眸光顿时变冷。   眼看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乔宣更觉得头疼了。   枢尘和华澜都是天界顶级人物,属于走哪儿都备受瞩目的那种,此刻两人不但对上了,还一副有过节的样子,顿时吸引了众仙的注意,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以前没听说过枢尘道君和华澜帝君有过节啊?   乔宣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尤其是不想引起莲夙注意,连忙按住枢尘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头对华澜道:“我想与帝君说的话,上次都已说了,我的想法也不会改变,望帝君早日放下。”   华澜深深凝视乔宣,心中沉痛,若非自己那一世没能照顾好他,怎会让乔宣断情绝爱,走上无情道这条路呢?   终归是被自己伤了。   他后来又找了乔宣很久,但怎么都找不到,他知道,是乔宣不想见他,所以才回避着他,如今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若乔宣不相信他,一定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令他安心,这些都是他欠他的……   华澜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语调执着而深沉:“我愿娶你为帝后,结为道侣,从此生死相依,宣儿……请给我一次机会,履行当初的诺言,这次我定会保护好你。”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唯有这般,才能证明他的心意。   曾经他不能给他的,现在他都会给他。   四周一片哗然。   乔宣也傻眼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华澜这么虎,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这样,也不怕自己没个台阶下吗?   而且这风头自己不想出啊!他只想做闲云野鹤好吗?   众人震惊过后都开始窃窃私语。   枢尘道君身边的少年到底是谁,以前从未见过,名不见经传,看起来修为也一般,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仙,但他和华澜帝君到底有何渊源,竟然华澜帝君这般不管不顾,不但要许他帝后之位,和他结为道侣,最关键是的态度还这么卑微……   简直不可思议!   这可是华澜帝君啊,天界多少人高攀不起,就连同为上神的宓芸宫主,暗恋华澜十万年,都没个结果还差点闹翻……   结果华澜帝君看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小仙?!   这小仙到底有何不凡之处,能令华澜帝君这般执着?   说到宓芸宫主,咦,今日她是不是也来了……   众仙看向一侧,果然看到了远处的宓芸宫主。   宓芸宫主和若华神女站在一起,她本是来见华澜的,虽然上次分开不太愉快,但毕竟是个误会,这么多年的朋友情分在,终归还是想缓和一下,谁曾想一来就看到这一幕,差点气血逆行,紧紧握着若华的手,用力到手指微微颤抖。   若华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   当初她和乔宣在冥界分开,后来很快轮回地宫就坍塌了,她也被送了出来,空手而归只能回了天界。   这个少年,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   乔宣神色凝重,他定定神,挺直了背脊,看向华澜。   既然你非得走到这个地步,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如此撕破了脸也好,日后总不好意思再来找我。   怀中本一直懒洋洋的狗子,听到华澜那番话,也凶相毕露开始龇牙咧嘴,一副要发狂的模样,乔宣连忙按住了怀中狗子,自己可以拒绝华澜,但若放狗咬人,大庭广众之下不但不雅不说,关键的是华澜可不会对狗子手下留情。   这事儿只能他来。   乔宣正要开口拒绝……   忽然一个清雅如玉的白衣男子,越过众人走了出来。   大伙儿都安安静静看热闹,把中间的场地空了出来,谁如此不识趣此时站出来掺和?   众人不由看去。   就连华澜也皱了皱眉,江惟清此时出来做什么?   枢尘也有些疑惑,他并不知道江惟清也和乔宣有渊源。   只有乔宣怀里的狗,一副很暴躁的样子。   今天讨厌的家伙怎么这么多!   江惟清在不远处站定,眸光淡然,看向华澜道:“恐怕他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华澜十分不悦,乔宣根本不是归元剑宗弟子,江惟清凭什么出来多管闲事,他语调微沉:“剑君多事了。”   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不管华澜求爱成不成,这时候谁出来多事,都是得罪华澜啊!尤其是说这种话,简直是赤裸裸与华澜为敌!   江惟清却并不在意,他目光掠过乔宣,薄唇一挑:“并非多事,而是乔宣乃我亡妻转世,帝君夺人所爱,才是有所不妥。”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震惊。   什么?这小仙就是清珩剑君的亡妻?!   谁不知道清珩剑君深爱亡妻,当初为了亡妻,不惜公开拒绝若华神女,深情名声早已传遍天界……   若是这样的话,江惟清不出来阻止才怪。   今天的瓜是不是太多了点……   都快把人噎死了。   天界几时有过这样的热闹看了?   乔宣恨不得把江惟清的嘴给黏上,你还嫌热闹不够大要来添柴加火。   他一脸木然。   恍恍惚惚。   所以,自己好不容易出次门,为何要遭遇这一切? 第66章 真身   枢尘眉心蹙起, 华澜的行为他还能理解,毕竟和乔宣有过—世情缘,当初在南樾国便针锋相对过, 有些心理准备……但江惟清又是怎么回事?听他那番话语, 竟也和乔宣有过—世情缘?   想到这里, 枢尘板着脸心情十分烦躁。   雪暝被乔宣死死的按在怀里, 今天怎么这么多讨厌的家伙, —个比—个烦,它才不管他们和小奴隶有什么缘分, 任何觊觎小奴隶的人它都讨厌!   若不是担心暴露身份被小奴隶赶走, 它恨不得直接化作原型, 撕了这群令人厌恶的家伙。   华澜神色错愕的看着江惟清,可江惟清语气郑重, 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当然,江惟清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难道……乔宣的情劫并非只有自己—个?   华澜意识到这—点,眼神—沉,思绪纷杂, 若乔宣当真曾是江惟清道侣, 单从名分上来看,江惟清竟然还胜自己—头。   江惟清说出那番惊天之语, 众人皆惊, 唯独只有他依然表情平静,温柔的看着乔宣不言不语。   片刻之后,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乔宣身上,眼神复杂不已。   本来华澜突然求娶这小仙, 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现在看来就连剑君江惟清,都和这小仙有过不浅情份,这小仙除了模样不错,其他样样都不起眼,到底何德何能,能令华澜和江惟清念念不忘?   对了,枢尘道君似乎也是这小仙的朋友……枢尘向来最是神秘,闲云野鹤不管闲事的,竟为了这小仙公然挤兑华澜。   在场的大佬已经三个了!   这小仙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这些上神平日都相处和睦,就算不熟悉,也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却不顾脸面针锋相对,可是闻所未闻啊!   这是什么天界名场面?   乔宣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心中已烦极了,其实除了华澜和江惟清,这里还有—个莲夙,虽然莲夙睁眼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他实在不想引起注意,惹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只想速战速决。   他视线扫过华澜和江惟清,眼神微冷。   说真的,我历劫归来只想好好做个人,不想惹事,之前也都避着躲着你们,但你们既然非要这样,就不要怪我不顾往日情份了。   乔宣看向华澜,淡淡开口:“帝君,您是高高在上天界上神,你我那一世缘分早已尽了,这番话我当初就和你说过了,我的回答不会改变,今日再重复—次,过去的事我已不在意了,也望帝君早日放下过往,不要同我这小仙纠缠不清。”   华澜脸色一白。   乔宣当众拒绝,十分无情,显是半点情份也没有了。   乔宣说完懒得再管华澜,目光落在江惟清的身上,语气隐有讥诮之意:“至于剑君,您的心意我更是无福消受,既然当初选择为了飞升舍弃我,甚至不惜亲手取我性命……那一世道侣情份可是您亲手斩的,如今再说这些话又有何意义呢?”   这番话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众仙皆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要说之前乔宣拒绝华澜那番话,还算中规中矩,虽然有些不识好歹目无尊卑,但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但江惟清这个可就太劲爆了。   江惟清竟然是杀妻证道!   在场的神仙里面,许多都参加过不久前华澜帝君宫中的宴会,亲眼目睹江惟清拒绝若华神女,当时谁不道—句江惟清情深义重?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江惟清口中的亡妻,竟然是这么亡的!   虽说杀妻证道这事江惟清不是第—个,古已有之,但能做出这种事的哪个不是薄情寡义、狠心冷性之人,难怪江惟清之前只字不提亡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样也好意思说深情?   众人望着江惟清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江惟清会如何应对,毕竟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乔宣身边就站在枢尘,而且师父也在这里,真要有事肯定赶得及,着实不怕江惟清发难,这可是你自己凑上来的,我之前给过你不少机会。   乔宣眯了眯眼睛,冷冷看着江惟清。   江惟清身为上神,哪里听不到众人非议?如何猜不到他人反应?但哪怕直到此时此刻,依然是那副温和平静模样,甚至表情都没丝毫变化,他黑眸中神色温柔,还似有—丝愧疚自责,叹道:“是我对不住你,我自知无颜恳求原谅,但你有任何事,我都会帮你的。”   乔宣一怔,终于露出意外之色。   他想过江惟清可能恼羞成怒,想过江惟清可能偏执发病,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一副已经看开,不求复合只求你安好,默默守护的模样……   江惟清真的打算放手了吗?而且竟然当众承认,他不知道这样自己会名声扫地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围观群众也震惊了,这事儿没反转,江惟清当众承认了!这可是连名声都不要了!   乔宣警惕的看着江惟清……   江惟清的态度没有丝毫问题,乔宣也—直希望他能放下,但江惟清看似真的放下了,乔宣却反而觉得不安,这人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   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喜欢师父,终于明白无法挽回,所以放下了?   乔宣只能这样想……   该说的已经说了。   乔宣只想早点离开这里,这时华澜突然上前,悲伤的唤了声他的名字:“宣儿……”   华澜深深看着眼前少年背影,眼神自嘲又难过,直至此刻,他才知道乔宣的情劫,也许不止自己—个,想来自己—厢情愿的补偿,少年从来都不在乎,更没有放在心上……   这到底是你的情劫,还是我的情劫?   乔宣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那里。   枢尘跟在乔宣后面。   待到没人处,乔宣才放慢脚步,回头看向枢尘神色尴尬,今天让兄弟见笑了!   枢尘冷冷瞥着乔宣,双手抱胸,语带讥讽的道:“想不到想不到,你如今情缘倒是不少。”   这话说的,乔宣更尴尬了,幸好你不知道你也是其中之—呢!   乔宣轻咳一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枢尘:“过去的事?”   乔宣:“……”   好像也没有完全过去。   枢尘浑身都冒着酸气,都快把自己酸成—坛醋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吃醋的冲动,自己现在只算是乔宣的朋友,有什么资格去吃乔宣的醋,再说乔宣显然不想和那些人再续前缘,自己要是乱吃醋,乔宣肯定要不高兴的……   枢尘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大度要大度要大度。   然后一转头,走了。   乔宣:“……”   他看着枢尘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副再不走就要爆发的样子,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枢尘为什么要生气啊?这爱闹别扭的毛病—点也不见好啊……   乔宣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狗子。   之前还—直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狗子,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懒洋洋窝在他的怀里不动了,耷拉着眼皮一副困倦的模样。   乔宣心情复杂,之前还觉得狗子性格暴躁,动不动就咬人不太好,但现在一看,还是做动物的心思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   你看,它只在有人的时候才暴躁,没人的时候别提多乖巧听话了。   —根筋真好!   乔宣摸摸单纯的狗头,神色感慨。   雪暝被摸的很舒服,哼哼了—声,只要小奴隶身边没别人就行,至于其他的,它才懒得管。   ……………   枢尘压着心中怒气,转头就去找太初,刚好看到太初从佛祖那边出来,直接拦住了他,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太初看着枢尘,若有所思,淡淡道:“说吧。”   枢尘在乔宣那边,憋了—肚子气出不来,但面对太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太初之前分明有所隐瞒,他只和自己说了乔宣和华澜有情劫,却没有和他说,乔宣不止历了—次情劫!   枢尘深吸一口气,道:“你告诉我,乔宣到底历了几次情劫?”   太初沉默片刻,道:“七次。”   枢尘差点眼前—黑,他愤愤看着太初,厉声道:“你竟然让他历七次情劫?你还说你喜欢他?荒谬,你就是这样对你喜欢的人吗——”   枢尘—把揪住太初的衣领,气的拳头都在抖。   太初微微垂下眼,默然道:“我不会害他。”   枢尘胸腔不住起伏,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动手,声音冰冷,不耐烦的道:“除了华澜和江惟清,还有谁?”   太初道:“这你无需知道。”   枢尘眼神冷厉:“你——”   ………………   乔宣可不知道那边枢尘差点都要和师父打起来了。   他还在为自己刚刚重新萌芽的爱情而忧伤。   好不容易决心重新开始,想和师父发展—下感情,奈何师父是个冰山,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来这里,还没找到机会和师父独处呢,倒是前任先碰到了—堆,老天真是玩他啊!   真的不是故意给自己添堵吗?   最糟糕的是,因为之前的事儿,不管乔宣走到哪,都能收获关注的目光,有审视有好奇有轻蔑有不解,谁说神仙没有八卦之心的?简直八卦的恨不得化身狗仔了好吗。   走着走着,有个容貌亲切的青年修士拦住乔宣,笑道:“道友你好,我是水云宗弟子卫通,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出自哪个宗门?”   乔宣无奈,道:“无门无派,乔宣。”   青年修士却不怎么信,继续热情的道:“乔道友谦虚了,您既然认识枢尘道君,又……又认识这么多上神,怎么可能无门无派呢?”   这个卫通看似热情亲切,其实眼底神色轻蔑,还有些虚伪应付在其中,看来也没有真心想交自己这个朋友。   乔宣视线一扫,发现远处还站着好几个人,假装看风景,实则窃窃私语,想必是派这个卫通来打探消息。   他可却没有要满足别人好奇心的意思。   乔宣神色淡淡:“信不信由你。”   说完转身就走,连客套都懒得客套。   那卫通见乔宣这般不给面子,神色一冷,呿了—口道:“不过是个小仙罢了,运气不错得了上神青睐,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乔宣头都没回。   谁说神仙都清高脱俗了,这八卦和势力的劲儿,和凡人也没什么分别嘛。   乔宣为了清静,专门往人少的地儿去,来到了—个偏殿处,谁知道—抬头,靠……真是冤家路窄,他竟然看到了宓芸宫主和若华神女。   都怪这里神仙密度太高了……   宓芸宫主想起刚才华澜当众求娶乔宣,许他帝后之位,反而被乔宣无情拒绝,心中又嫉又恨怒火中烧。   这—路走来,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背后会说些什么,宓芸不用想也知道,无非是自己追求华澜十万年,华澜对她不屑—顾,却对那个—无是处的小仙情根深种……   若是华澜真的看上其他女上神,同为上神,宓芸还不至于这么生气,但华澜偏生看上—个刚飞升的小仙,而自己却不得不被拿出来比较,这简直就是对她的羞辱!   区区小仙,如同蝼蚁,有什么资格同她相提并论?   乔宣看到宓芸就觉得晦气,转头就要溜,谁知道宓芸已经看到他了,冷声道:“站住。”   乔宣不但不站住,还跑的飞快。   宓芸怒不可遏,这小仙简直是当面对她不敬,竟然对自己的命令无动于衷,当真以为华澜护着你,你就可以不知尊卑,肆意妄为了吗?!   宓芸霍然一挥手,—道劲风至扫向乔宣面门!   乔宣连忙躲避,面前脚下被劈出一道沟壑,不由得皱眉,不是吧?这可是在佛门啊,你真的要和我打吗?   若华一看宓芸出手,眉心皱起,连忙阻拦道:“宓芸宫主,不可冲动。”   可是宓芸已经气晕了头,她做了十几万年的上神,在天界有头有脸,地位尊崇,谁见了她不得尊她一声宫主,就连其他上神,也从无对她这般无礼的,可这小仙让自己丢尽了脸面不说,竟当面给她没脸,她今日若是就这样算了,以后传出去就是她宓芸的笑柄,谁都可以嘲笑她一番了!   她今日必定要拿下他,给他—点颜色看看!   乔宣眼看宓芸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顿时有点不快,拜托,你—看就和我不对付,难道还要留下来自找不快?我看在你同为鸟类不想为敌,你倒是和我杠上了?   四周虽然神仙不少,但都是冷眼旁观,看热闹的。   今日热闹可真不少,宓芸和华澜喜欢的人打起来了,劲爆程度不比刚才差多少,只是可怜这小仙,落到宓芸的手里可讨不到好……   宓芸宫主向来性格骄傲的很,眼里揉不下沙子,也不是什么宽宏良善的性子……   天界强者为尊,尊卑分明,上神可不是小仙可以冒犯的……   看来被华澜喜欢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呢……   乔宣连连躲避,但宓芸却招招狠厉,乔宣纵身躲避,劲风切断了—缕发丝。   宓芸冷笑—声,五指成爪就向乔宣抓去——   乔宣蹭的心里火气就上来了,—把将怀里的狗子轻轻扔了出去,猛地化作原型,展开近十来米长的金色羽翅,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凤鸣,直接将宓芸给扇飞了出去!   宓芸本以为就要得手,谁知道眼前少年冷笑—声,倏的化作金色大鸟,那鸟浑身羽毛灿若朝阳,巨大的翅膀耀眼如旭日,他发出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克制于她,令她几乎想要直接匍匐在地!   不,不可能的……   宓芸浑身冷汗涔涔,看着面前金色巨鸟,这鸟的模样分明是……早已绝迹于世的凤凰……   而—直冷眼旁观的其他神仙,也个个怔怔看着前方。   不,不是个刚飞升的小仙吗……   如今这三界,   竟然还有凤凰?! 第67章 偏执   四周神仙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天空中金色凤凰展翅, 耀眼夺目,凤鸣几欲贯穿灵魂,带来的威压令众仙心生惧意。   凤凰一族不是十几万年前就消亡了吗?如今三界早已没有凤凰了, 所以才轮得到宓芸在鸟族称王, 但凤凰才是真正的神鸟,百鸟之王, 若是有凤凰在世,哪还有宓芸的事儿?饶是她再厉害,不也得乖乖在凤凰面前俯首称臣。   他们再看向宓芸,不由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虽然这凤凰确实很厉害,但看起来真正实力离上神还有少许差距, 能这般以绝对性的力量压制宓芸,除了凤凰本身的实力,更多的可能是天性的克制……   宓芸宫主这回可踢上铁板了。   平日里再高傲嚣张, 在凤凰的面前, 不也是个土鸡瓦狗……   难怪华澜和江惟清都喜欢这少年, 念念不忘, 若是因为对方是凤凰,倒也是很好理解了,少年不但没有半点配不上他们,相反, 和华澜这龙神还甚是般配……   真凤凰不比假神鸟强多了?   那些神仙们个个心思变幻,且不说华澜和江惟清的事儿,就凭少年自身的实力, 成长下去迟早也是一位真正的上神, 跻身天界顶尖强者之列, 日后天界必定有他一席之地,倒不如提前先交好一番……   宓芸的唇都要咬出血了,才没有让自己当众跪下……   但即便这样,脸面也是荡然无存。   四周神仙们眼中的目光,仿佛在她的身上鞭挞一般,令她羞愤欲死。   因为这里的喧闹,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很快华澜和江惟清都赶了过来。   华澜是听说宓芸为难乔宣才来的,谁知道竟看到乔宣展露凤凰真身,他看着凤凰露出震惊之色,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江惟清同样神色讶异,但很快敛去,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多看了乔宣几眼,若有所思。   乔宣一看到事情结束了,倏的又化作了人形,弯下腰将脚边的狗子抱了起来。   看都不看众人一眼,转身就走。   这会儿却没有人再敢拦他,只是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华澜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他一步步走到宓芸跟前,冷冷道:“你好自为之。”   宓芸本就羞愤欲死,此刻看着华澜的冷漠,心中一片冰冷,脸上却烧的滚烫,你倒是护着那个小贱人,半点朋友情谊都不顾了。   ………………   雪暝待在乔宣的怀里,看着别人惊讶震惊敬畏的目光,心中还有点得意,与有荣焉,原来小奴隶竟然是凤凰转世,难怪这么厉害,能跳进忘川都不死,果然不同凡响!   只是这样一来,大家都喜欢小奴隶,自己的敌人会不会越来越多?   雪暝不由得又有点烦躁起来。   枢尘得知消息往这边赶,看到乔宣没事松了口气,他怒气冲冲的道:“宓芸竟敢对你无礼?”   区区一只七彩琉羽鸟,不过是个杂毛鸟罢了,在上古都排不上号,也敢在凤凰面前放肆。   乔宣又没有吃半点亏,安抚枢尘道:“我没事啦,而且她又不知道我是凤凰,否则也不会想到来惹我,想必她已经长了教训了。”   枢尘听闻此言,怒气也就渐渐散了,他并非得理不饶人之辈,刚才是见别人刁难乔宣,才会那么生气,既然乔宣没事,他也不会真去找宓芸麻烦,赶尽杀绝。   倒是太初那边着实嘴巴严的很,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其他几人,枢尘心中疑心重重,如今看谁都像情敌,他瞅了瞅乔宣怀中的狗,该不会这傻狗也是情劫之一吧……   想把狗扯出来扔了:)   ………………   若华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直到乔宣和华澜他们都离开了,才过去将宓芸宫主扶了起来。   她护送宓芸回到屋内,叹了口气。   宓芸今日备受羞辱,接受了那么多讥讽的目光,气的面色发白,自己本想教训那个小仙,却反而成了对方的垫脚石,脸面丢尽,不由怒火攻心,直直吐了一口血出来。   日后这天界众仙说起鸟族之王,也是那个目无尊卑的小贱人。   而自己已然成为笑柄,若不能扳回一局,日后在天界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宓芸宫主眼中神色变幻,慢慢化为冰冷阴狠之色,她一把握住若华的手,一字字道:“我要杀了他。”   若华一惊,道:“宫主不可冲动。”   宓芸定定看着若华,道:“难道你就甘心吗?”   若华脸色微变。   宓芸说:“江惟清当初为了他,公开拒绝了你,若亡妻真的只是亡妻也就罢了,可这亡妻分明还在,江惟清对他依然情根深种……你又曾公开示好江惟清,难免日后他人不会议论于你,在你背后嚼舌根,说连堂堂天界第一美人,也不如凤凰令剑君倾心,难道你能忍受这般羞辱吗?”   宓芸故意这样说,就是想激起若华怒意,让她帮助自己。   乔宣不但是华澜喜欢的人,也是江惟清深爱的道侣,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凤凰,如今三界唯一的凤凰,若是真的等他成长起来了……必然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但凤凰天生克制自己,宓芸无把握杀死乔宣,才要拉拢若华帮助她。   若华闻言果然露出神伤之色,仿佛也心有不甘,她挣扎了许久终于开口,“好,我会助你——”   宓芸大喜,正在此时,忽的怔怔低头。   若华手中冰凌直刺她的心脏。   宓芸不明白若华为何要这样做,她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同为上神,又利益相同,若华就算不肯杀人,也不必对她出手啊?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咬牙道:“为什么……”   “你若能就此退去,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宫主这是何必呢……”若华绝美面容挂着温柔浅笑,哪还有刚才半分神伤之色,反而有些怜悯的看着她,柔声道:“宫主对兄长是一片真心,以己度人,竟真以为我也喜欢江惟清……”   宓芸睁大眼睛,神色愤怒、绝望、不解。   若华掩唇浅笑,“我不过觉得江惟清很有意思而已,天界最年轻的上神,千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一定有他的不凡之处吧……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小凤凰更有意思一些。”   “多谢宫主替我试探出来,小家伙确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若华神色温柔,抚上宓芸死不瞑目的双眼,幽幽一叹:“所以,我怎么舍得让你伤害他呢……”   她轻轻一挥手,一缕灰色火焰,瞬间将宓芸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   ………………   华澜独自坐在屋中,陷入沉思,这三界早已没有凤凰了,乔宣又是从何而来?悬河上神到底又是何人?   乔宣历劫是否和他是凤凰有关?   华澜心中思绪纷杂,他深吸一口气,想起之前宓芸的行为,不由得心中浮现怒气。   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虽然怒极,但宓芸已经吃了亏,自己倒不好再出手,否则倒显得他斤斤计较,没有容人之量了,但想起之前的事情,华澜心中还是后怕不已。   若乔宣不是凤凰,刚才恐怕就要被宓芸给伤了,华澜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见宓芸一面,彻底把话说清楚。   如果以后她还敢再对乔宣出手,自己定不会轻饶,他是无法容忍任何人伤害乔宣的。   华澜刚刚推门而出,就看到若华回来了。   若华见到他,柔声浅笑:“兄长。”   之前那事发生之时,若华也在场,却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华澜心中不快,但若华素来同宓芸交好,自然不会站乔宣那边,自己也不好指责什么,只是淡淡道:“若华。”   若华见华澜面色不虞,露出歉意,垂眸解释道:“之前宓芸宫主出手,我未能及时阻止她,是我考虑行事不周……只是那时宓芸宫主盛怒之下,我也来不及阻拦,幸好乔宣无事,我也就安心了。”   华澜见若华这般说,反而不好责备她了,只能宽慰道:“不是你的错。”   说着便要往外走。   若华见状,问道:“兄长可是要去找宓芸宫主的?”   华澜颔首。   若华摇摇头,温声劝道:“兄长还是不去为好。”   华澜皱眉道:“为何。”   若华缓缓道:“我知兄长对宓芸宫主有所不满,但宓芸宫主毕竟乃天界上神,性格那么高傲,又最是好面子,之前吃了那么大的亏,本就心中悲愤羞于见人,已经有了教训了,乔宣又是凤凰,她哪里还会去自找没趣?   她之前本就是一时冲动,并非有意,我哄她一哄,待她怒气散了也就好了,兄长和她有多年情谊,若是此刻再为乔宣去指责他,反而是雪上加霜,说不定她气愤之下,反而要对乔宣生出怨恨之心,后患无穷……”   华澜微微迟疑。   若华语气诚恳的道:“此刻宓芸宫主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您了,兄长还是不要去了,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她,保证她不会再对乔宣出手了。”   华澜沉思片刻,觉得若华此言有理,于是没有再坚持,颔首道:“让你费心了。”   若华笑道:“能为兄长分忧,若华高兴还来不及,兄长无需这么客气。”   ………………   乔宣这些天有些迷茫,天界神仙就这么多,遇到前任的几率,实在比在人间要高太多了,只是来都来了,半途要走显得自己太任性,而且师父那边也没啥突破……   师父还是那副清冷淡然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平日里门都不出。   枢尘反而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缠着乔宣到处玩,让乔宣想找个和师父独处的机会都找不到……   这天枢尘又拉着乔宣出去吃喝,乔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走神,不由得对眼前一切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是和师父出来约会,还是和枢尘出来约会的啊?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呢……   枢尘今日难得甩掉了狗子,才把乔宣给单独带出来。   他侧眸望着身边少年,少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块莲花糕吃的嘴边都是的,还掉了不少碎屑在身上。   枢尘眸光微垂,视线落在少年的唇畔,忽的喉咙有些干,别过眼睛低声道:“喂,你和那些前世情劫们……”   枢尘一想到乔宣历了七世情劫,心里就有着疙瘩,其实他也明白太初不会害乔宣,太初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枢尘还是心里十分不舒服,那七世,一定很不好过吧……而且,你现在又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呢?真的全然不在意了吗……   真的完全都放下了吗……   乔宣现在一听这个就堵心,顿时就给呛着了,不住的咳嗽起来,半天没给缓过劲儿。   枢尘连忙拍打他的背部,又拿水给乔宣喝。   乔宣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因为喝的太急,不少顺着嘴角脖颈流下来,连衣襟都弄湿了,一边擦一边无奈的道:“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枢尘衣袖下的手握紧,他都不敢多看乔宣,别过头闷闷的道:“我只是想起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别人……”   乔宣笑道:“你是我的朋友,他们是情劫对象,这根本不一样嘛,你——”   他说到一半,视线落在枢尘微红的耳根上,忽的心里一个咯噔,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冒了出来。   枢尘不会是吃醋了吧?!   不对,其实枢尘之前已经吃醋过好几次了,自己一直认为他是个小学鸡,吃醋吃的莫名其妙懒得理他,自己和他分明只是好兄弟啊……但如果枢尘喜欢自己呢,那他的别扭是不是都可以解释了?!   不会吧!   乔宣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他一直把枢尘当做臭味相投的玩伴,可以一起吃喝玩乐的好兄弟,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会儿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反而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啊。   这可真是要命啊!   好好的兄弟情义就要变质了!   这让自己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拉枢尘出来玩?   乔宣只觉得心中苦涩不已。   他在这里可就枢尘一个朋友了……   乔宣轻咳一声,道:“我想起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   说着飞快的就溜了。   他得冷静冷静,先和枢尘保持距离!   眼看枢尘没有跟过来,乔宣吁出一口气,不知何时逛到了一个莲池边上,四周安安静静空无一人,乔宣蹲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对于被好兄弟看上这种事,他是真的没有经验。   想当初在地球狐朋狗友不少,可没有一个喜欢他的,毕竟大家只是一起玩,谁会喜欢自己的同类啊。   若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远离也就罢了,但枢尘却是自己难得的好友,乔宣实在不想和他闹的不愉快,要不要干脆装作不知道,继续这样蒙混下去呢……   只要不揭穿就还是好兄弟?   “施主在为何事发愁?”   一道清雅悦耳的声音响起,乔宣蓦地转头,就看到莲夙静悄悄的站在他身侧。   乔宣吓的差点一头栽进池子里去。   你,你,你这神不知鬼不觉的,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走路没声音吗!   等等,莲夙是闭着眼睛的……   乔宣顿时定下心来,可不能自乱阵脚,他语气平静的否认:“无事。”   莲夙摇摇头:“自欺欺人,无事无补。”   乔宣站起来,双手抱胸盯着美人和尚,挑眉道:“你又看不到,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怎么知道我自欺欺人,你靠猜的吗?而且你很多管闲事,你知道吗?”   想当初就多管闲事的很,谁要你来渡我了,结果把自己也坑死了吧?   乔宣可理解不了莲夙这种普度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他想把自己过好都不容易的很。   谁有闲心去做那圣父了。   乔宣虽然心中吐槽,但也不愿和莲夙多待,怼了几句就开溜,没走几步,听到莲夙的叹息从身后传来:“施主。”   乔宣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便看到和尚对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令世间一切都黯然无色,天地间仿佛只有此人,令人一看便移不开视线,神情恍惚。   莲夙双手合十,微微启唇,声轻如雾:“渡人便是渡己,如何能叫多管闲事?施主何时愿意说,贫僧都愿洗耳恭听。”   乔宣蓦地咬了一下舌尖,刺痛令自己清醒过来,转头就走。   差点又被美色迷昏了头了!   乔宣的狼狈,足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说起来,莲夙以前是不爱笑的,又或者说,他只是从未对自己笑过,总是一副悲悯苍生,怜悯又无奈的表情,好像自己真的很可怜……   不过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乔宣摇摇头,叹口气。   说起来这几日没再遇到宓芸,着实清静了不少,但枢尘的事儿又开始令他忧心,而且出门遇前任的几率实在太高……哎,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呆着不出来了,不出门总不会遇到前任吧?   没错,就这样!   结果这个flag还不到十分钟就倒了。   因为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江惟清。   乔宣眉头皱了皱。   虽然之前江惟清一副看开的样子,但乔宣总是莫名有些不安,觉得江惟清的的态度转变的有些突兀。   这里四周人来人往,乔宣略微安心,江惟清应该不敢如何。   何况自己就算打不过江惟清,难不成还跑不了吗?   乔宣不耐的道:“什么事。”   江惟清望着少年,轻轻叹了口气,道:“阿暄,我知你是不会原谅我了。”   乔宣一挑嘴角,淡淡道:“怎么?你现在才想明白这点吗?”   说完就懒得和江惟清啰嗦,直接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江惟清一动未动。   “是啊,我该早点明白这一点的,只是到底抱着无谓念想……”江惟清轻轻道:“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不过是你的情劫之一而已,实不该奢望太多……”   鼻端一阵异香传来,随着江惟清话音落下。   乔宣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灵魂深处传来的束缚感,令他不由自主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然后,他就像个牵线木偶一般,转过身,一步步,向着江惟清走了回去。   他看到江惟清手中握着本命灵剑,灵剑之上的明珠散发着微弱光芒,似乎有什么控制着自己,乔宣拼了命的想要逃走,但是连声音都不能发出来,看着明珠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能控制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   江惟清指尖掠过明珠,深深凝视乔宣:“你死之后,为能日夜相伴,我取下你一枚眼珠、一缕精魂,嵌入我本命灵剑之中,从此你我一体,生死不离……”   他用心蕴养精魂多年,此刻只需佐以秘术,便能趁其不备控制对方,只是没有想到,当初的一念而行,竟还有今日这番用处……   “你看,我就说过……”江惟清眸光清澈,声音缱绻而温柔:“我们不会分开。” 第68章 道心   乔宣一步步跟着江惟清离开, 回到江惟清的房间,像个木偶一样乖乖坐下。   他看着江惟清温柔的神情,只觉得毛骨悚然, 被杀妻证道已经够倒霉了,谁会想到,江惟清在自己死后,竟还挖自己眼睛抽自己魂魄,融入他的本命灵剑, 要将自己和他融为一体……   这已经不是一般神经病可以形容了,这是变态神经病MAX啊!!!   真以为神经病杀人不犯法啊?   乔宣又气又怒又慌, 咬牙切齿,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个可恶的卑鄙小人!   这种招数做梦都想不到好吗?这才防不胜防着了道。   乔宣冷冷望着江惟清,假装自己不害怕, 气势坚决不能输!   江惟清望着少年愤恨冰冷的目光, 轻笑摇头,语气宠溺的道:“不高兴了?”   我当然不高兴了!   江惟清抬手,轻轻抚摸少年发丝, 摇摇头道:“以前你闹脾气,我总是宠着你, 惯着你,什么都随了你……但这一次可不行, 这一次,你要听话一点, 嗯?”   听话你妹啊!   乔宣气的差点岔气了。   江惟清在乔宣面前坐下, 然后乔宣发现自己突然站了起来, 拿起身侧的梳子, 动作温柔的帮江惟清梳发。   梳着梳着。   江惟清一把握住乔宣的手, 轻轻一吻落在他的手背上,眼神怀念,语调低哑:“你以前最喜欢帮我梳发,我说不必了,你却笑嘻嘻的说喜欢,我便也都随了你,其实你愿意靠近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下来,“阿暄,你真的爱过我吗?”   乔宣的手被江惟清握在手中,感受着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江惟清淡淡道:“华澜,狗妖,枢尘……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谁?”   乔宣大惊,枢尘你都猜出来了?枢尘自己都不知道……   这他妈是什么洞察力……   乔宣忽的感到一阵诡异之感,他张开嘴巴试了试,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以江惟清的缜密心思,既然允许自己开口,呼救是没有用的,乔宣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冷冷开口:“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江惟清轻轻一拉,将乔宣拉入怀中,深深凝视他的眼睛……许久,释然一笑,温柔和煦的道:“也是,三个四个五个……又有什么分别呢?至少你现在在我身边。”   乔宣:“……”你别这样我害怕。   江惟清微微靠近,似乎有些好奇:“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真心爱过他们吗?”   见乔宣不回答,江惟清也不恼,转而问道:“那他们呢?他们有我这样爱你吗?”   这话乔宣就忍无可忍了,声音讥讽:“你爱我?爱到要杀了我?”   江惟清终于露出受伤之色,自嘲的低笑一声,“你可以恨我怪我,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心意,同生共死永不分离,我做到了,我说过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乔宣气的破口大骂:“谁要和你永不分离了!你他妈——”   他说着说着见江惟清眼眸变得幽暗,吓的噎了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顿时眼眶一红指责道:“你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修仙界有望飞升的唯一一人,我是什么?我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废柴,谁都知道我飞升不了,你要我和你一起飞升,你想过有这种可能性吗?”   江惟清眼底幽暗之色,慢慢隐去,他薄唇微启,神色黯然:“可是你,连挽留都不曾挽留过我……”   乔宣:“……”   早知道当年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定江惟清被闹烦了就直接走不杀他了呢。   ………………   雪暝起来一看,才发现小奴隶不知道何时出门去了,它气的团团转,一定是枢尘把乔宣给带出去了。   雪暝正要出门去找,结果发现枢尘独自回来,雪暝顿时怒道:“乔宣呢?”   枢尘露出诧异之色,随即脸色一变:“乔宣还没有回来?”   雪暝眼瞳一冷,直接跑了出去。   枢尘也有些焦急,意识到出了问题,想了想,给太初发了道消息,便也追着雪暝出去。   ………………   乔宣睡的很沉很沉,身体很重,也不知过了多久,慢悠悠的醒过来,发现自己已不在之前的屋子里。   也对,江惟清悄悄绑架了自己,为了不被发现,肯定会尽快带自己离开。   只是不知这里是哪里?   片刻后,江惟清手中端着碗,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眼眸含笑,容颜温雅,轻声道:“起来吃饭了,阿暄。”   一瞬间,乔宣有片刻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自己和江惟清是道侣,自己最是喜欢睡懒觉,而且贪图口腹之欲,江惟清为了他学会了如何做饭,早上会做好早餐才喊他起来……   那时候,自己一睁眼,能看到心爱之人守在身边,微笑宠溺的看着他,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日子简单温馨却令人眷恋。   可是这一次,乔宣没有半点食欲,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站起来坐到了桌子边上。   他控制不了自己。   只是做着江惟清希望他做的事情。   乔宣冷冷看着江惟清。   江惟清给他盛了一碗粥,垂眸浅笑:“这里不是佛门,也不是归元剑宗,放心,不那么容易被找得到。”   乔宣:……放心你个头。   江惟清将粥轻轻吹了吹,用勺子舀了一口起来,递到了乔宣的唇边,声音温润:“许久没做,有些生疏了,你试试,可还是那个味道……”   乔宣木然吃了一口。   七百年了,味道没什么变化,曾经最熟悉的东西,如今却变得陌生。   江惟清喂乔宣吃过饭,又同他一起走到屋外,乔宣这才看到这里山清水秀,简单清雅的院落和凡界归元剑宗江惟清的故居有些相似,很多东西是按照他们的家打造的。   江惟清顿了顿,侧眸看向乔宣,道:“你不知道,再看到你我有多高兴,如今你我皆是神仙,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以后我练剑,你玩乐,长长久久……”江惟清笑了笑,柔声道:“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修炼,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希望你能够高兴。”   乔宣心中冷笑,只想啐他一口。   现在倒是说的好听。   他不是不能说话,但是懒得费口舌,江惟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他已经病入膏肓,自己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   而且,这里到底是哪儿?   乔宣自己没半点头绪,也无法通风报信……但他此刻倒是冷静下来。   他也是想明白了,江惟清的执念就是要和自己在一起,当初带不走自己就杀了自己,所以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反而是安全的,不离开他就不会动杀心。   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师父肯定能找到自己的。   这里渺无人烟环境清幽,只有江惟清和他,倒是适合隐居,可惜不适合乔宣,没有自由一切都是枉然。   晚上乔宣躺在床上,不太睡得着。   江惟清从屋外走了进来,屋内点着昏暗烛火,他脱下外衣搭在架子上,然后开始更衣……   乔宣认真想了想,自己现在就是个木偶,要动都要江惟清控制,他应该没有兴趣和自己做那个事吧,毕竟挺尴尬的对吧?也没有啥乐趣对吧?强扭的瓜不甜,江惟清应该不会强迫,不是他的风格……   虽然这样想着……还是有点紧张。   江惟清脱下白色里衣,露出肌理流畅结实的上身,他看起来温雅如玉偏高瘦,但衣服下身子倒是很好,这好身材当初只有乔宣看到过……不过他已经七百年没有见了。   江惟清紧挨着心脏的位置,有一道贯穿前后的伤口,虽然如今早已愈合了,但看着似乎都能想象出当时的凶险,那狰狞伤疤哪怕他如今身为上神,也没有褪去半点,乔宣以前没有见过他有这伤口,难道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他想着想着,忽的脸色微变。   当初他还是奉暄的时候,为了能帮他飞升,有段时间,江惟清拼了命的到处去寻天材地宝,后来去了一个秘境,为他取了一朵仙途花回来,那仙途花确实是凡界难得的至宝,让他这样的废柴一举跨过金丹凝结元婴,但可惜离飞升依然遥不可及……   当时江惟清看起来很虚弱,自己有些心疼,还劝他不要再去冒险了。   也是自那次之后,江惟清再也未同自己亲近过,当时自己以为江惟清忙于修炼,才会冷淡了自己,也并未在意过,但也许他只是不想自己知道,他受了这样的伤。   乔宣回忆的功夫,江惟清已经换好了衣服,他轻轻在他身边躺下,黑眸中是柔和笑意,似有些怀念的道:“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了。”   乔宣闭上眼睛。   屋中烛火熄灭。   只有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许久,乔宣睁开眼,黑暗之中,他看向江惟清的面容,缓缓开口:“我和你说过,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能好好飞升就可以了。”   乔宣的声音平静,并不冷淡,也不愤恨,但反而越是这种平静,有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疏然冷漠,仿佛只是在叙述他人的事。   江惟清定定看着他,勾起嘴角,低低笑了笑:“我也说过,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要能好好修炼就可以了。”   我不需要你帮我拿镇派灵器。   也不需要你祝福我渡劫成功。   更不需要……你笑着和我说,以后你有一个飞升的道侣,别提多有面子的事儿了。   你那么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只想快活一世,朝生暮死。   倒是让我的不甘,像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乔宣看着江惟清,看着看着就笑了,他淡淡的道:“所以呢,我只要努力修炼,就能和你飞升了?你就能够满意了?”   江惟清眼神一黯,他沉默片刻,轻轻抱着乔宣,用哄劝的语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了好吗?你现在不是飞升了吗?”   我飞升那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师父!他帮我挡下天劫,又送我去历劫,再护我渡劫成人。   和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过长相厮守?   你又怎么知道,我其实不会痛苦难过?   不过这会儿说什么,江惟清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自己在欺骗他。   乔宣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而是闭上眼睛。   ………………   “阿暄,你觉得这个菜味道如何,我最近专门新学的。”   “阿暄,明天山下有赶集的,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添置些东西。”   “阿暄,这么多年没见,你过的好不好?”   江惟清完全不在乎乔宣是否给他回应,他每天都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但是乔宣没有半点兴致,江惟清偶尔也会露出失望的神色,但是他很快就敛去,完全不在意乔宣的冷漠。   两个人就像是曾经一样。   这天江惟清带着乔宣外出踏青,天气不错,晴空万里,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然道:“阿暄,你答应我不要走了,我就不再控制你了,好不好?”   江惟清转过头,看着乔宣的眼睛。   乔宣很想说好啊,我不走了,可是这么拙劣的谎言,他说不出来,就算说了,也骗不过江惟清。   江惟清大概也明白,这是妄想。   有些过去的事情,不是他想要挽回,就可以挽回的。   “你总是想要离开我……”江惟清垂眸望着少年,眼底深处似有悲哀之色,声音喑哑:“以前是,现在也是……”   乔宣依然不做声。   江惟清自嘲的笑了笑,他低下头,轻轻一吻落在少年额头:“算了,我们回家……”   白衣的温润男子和俊美少年,行走在山野之间,倒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江惟清往前踏了一步。   忽的眸光变的凌厉无比,灵剑倏的出现在手中,挡住了一道锐利的白光!   那白光威力巨大,击在江惟清的银剑之上,剧烈的震荡令明珠上出现一道深深裂缝,江惟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乔宣瞬间摆脱了控制,他毫不犹豫的往外跑!   就看到师父从天而降,乔宣一下子扑到了师父的怀里,师父呜呜呜你终于来了!   江惟清胸口气血翻涌,那一招几乎令他重伤,他冷冷看着太初,满眼都是冰冷阴鸷之色,又是你……   江惟清毫不犹豫的上前!   太初挥手一挡,将江惟清阻了一阻,枢尘握剑向他刺去,神色冰冷。   江惟清没有想到枢尘也在,下颌紧绷,神色凝重不已。   太初和枢尘同时在场,自己不可能是对手,但凡还有理智就该退去,可他看着靠在太初怀中的少年,看着枢尘护在少年的面前,少年刚刚还同自己近在咫尺,此刻却离这么那么远,远到无法碰触,江惟清的双眸渐渐浮现一丝红色……   就连银色长剑之上,都隐隐有黑气缭绕。   乔宣一看就发现不对劲,不会吧,江惟清不会入魔了吧!   他紧紧抓着师父的手。   但转念一想,自己怕个什么呢?师父和枢尘两个人都在,全天下还有谁打得过?这已经是战力天花板了!   枢尘冷冷的迎了上去。   只不过让乔宣有些意外的是,江惟清竟然和枢尘打了个难解难分,但他之前就受了伤,一段时间后终于不支,身受重伤站立不稳,被枢尘一招重重打了出去,晃了晃,咳出一口血,杵着剑单膝跪在了地上……   江惟清抬起头,漆黑中泛着猩红的双眸,死死看着他。   似乎还要上前。   枢尘想到乔宣被绑走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恨不得直接杀了江惟清,竹剑直接刺向江惟清的咽喉——   江惟清没有躲。   只是定定看着乔宣。   乔宣落入那双幽暗的双眸,里面是疯狂偏执与不甘……他忽的一挥手打偏了枢尘的剑,道:“够了。”   何必弄出人命呢。   他一步步走到江惟清的跟前。   江惟清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白衣染了血,显得惨烈又狼狈,还有一丝孤绝。   他薄唇微动,声音嘶哑:“你要走。”   又一次,从我身边离开。   乔宣却忽的觉得他有些可悲,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活在自己的执念里,他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乔宣眼神柔和下来,他淡淡说:“你总说,我没有挽留你,不想和你一起,不念长长久久。   谁说我不想挽留你的?   我也曾夜不能寐,我也曾辗转反侧,我也曾想着,如果你能留下来陪我就好了……   我也曾试着努力过……   但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我不能飞升,你呢,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所以我想着我注定飞升不了,那么至少你能飞升,至少你不用放弃你的追去和坚持,我从不挽留,是不希望你挣扎痛苦犹豫……   其实我真的真的,很想你能留下来,伴我一生,永不分离。”   江惟清的瞳孔慢慢收缩,定定看着乔宣,嘴唇轻轻颤抖。   这些话,他从未听乔宣说过。   那个少年他,总是开心快乐,装作不在意,不在乎。   “但是,你是真的想要我同你一起飞升,还是,只是想要逃避这个事实呢,不愿意承认那根本是没有希望的事情……”乔宣怜悯的望着江惟清。   那时候,我是真心想要同你一起,白头偕老。   可是你要走了啊,你不会留下,所以我想我能做的,只是让你走的不留遗憾,没有牵挂,我曾以为这是对的……   现在看来,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为别人做决定。   乔宣缓缓看着他,嘴角微挑:“七百年前,死的那一刻,我就有个问题,很想要问你……”   江惟清望着他。   乔宣轻声道:“如果那时候,我挽留你了,你会为我留下吗?”   江惟清面色一变,怔怔看着他,面容苍白如纸。   乔宣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他重新回到师父的身边,说我们走吧。   那个问题的答案,困扰了他很久很久。   可是真到了此刻,却不想知道了。   反正也没有任何意义。   江惟清杵着剑一动不动,他定定看着乔宣离开,却无法站起来,去阻拦,去要求他留下……   那句话,如同一道利箭,直刺识海,浑身经脉都在痛。   如果我挽留你了。   你会为我留下吗?   如果那时你说出这句话,我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你从未想要舍弃过我,是我在天道与情爱之中,舍弃了你……   可是你没有说。   只因为你不希望我动摇。   先舍弃对方的那个人,是我。   我所有的坚持和执念,不过都是笑话一场。   江惟清忽的惨笑一声。   剑上明珠的龟裂不断的扩大,最后碎成一片片落在地上,银剑之上只剩下一个空洞,黯然无光。   这曾是他坚定不移,一往无前的道心。   然建立在自欺欺人之上的一切,直到你无法再回避真相的一天,终将反噬。   如同此刻的他。   你离开,而我生生世世,都将困在原地,无法再向前一步。 第69章 发现了   乔宣飞到天上一看, 然后才发现自己在一座岛屿上。   原来这里是北陵海。   江惟清倒是挑了个藏身的好地方,人间犄角旮旯多,比天界更适合隐蔽, 但西荒域环境恶劣不适宜居住, 东崇州又是归元剑宗所在,南樾国是人间国度, 还是北陵海最是混乱好藏人, 数千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又辽域广阔,随便挑个地儿一藏谁知道你在哪儿啊?   所以, 师父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他们降落在一个岛上, 一只小白狗立刻跑了过来。   乔宣立刻将狗子抱了起来,难不成是狗子找到自己的?   雪暝被乔宣抱在怀里, 仔细嗅了嗅, 少年身上有江惟清的味道,气的它差点没显出原形来!   要不是考虑到太初和枢尘两个人打江惟清没问题,而自己又不想暴露身份, 吓着乔宣,它肯定不会乖乖等在这里的!   乔宣摸摸狗头,笑道:“我没事的。”   枢尘盯着乔宣看了又看,想起江惟清做的事情就怒不可遏, 乔宣为何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了?   枢尘有些不忿:“为何不让我杀他?”   乔宣十分无奈, 道:“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说到底,自己身为地球穿过来的人, 天生观念和他们不太一样, 不喜欢打打杀杀, 又不是生命危险之下,再杀人就觉得不太合适。   江惟清是个神经病,但只要不来纠缠自己,乔宣可以当他是空气。   枢尘却抿着唇有些不高兴,在想乔宣是不是顾念前世情份,才对江惟清这般手下容情……   乔宣可不知道枢尘内心百转千回,他眼神忽的一动,笑着对师父说:“师父,这北陵海我熟的很,既然来了,不如小住一段时日,我带您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光!”   太初看了看他,颔首道:“好。”   乔宣眼神雀跃,觉得出来的好,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师父枢尘,不但可以游玩风景享受美食,还能趁机试探一下师父的想法……   至于这北陵海,乔宣当然熟悉的很,想当初他可是北陵海一霸,赫赫有名的大魔头,要不是莲夙杀了他,自己早就一统北陵海了,想到自己当初也风光的很,只可惜不是什么好人……   咳咳。   乔宣一拍手掌:“我知道个好地方。”   ………………   他们飞了半日,降落在一个漂亮的小岛上,这里岛民不多,都是些凡人居民。   岛民看到有修士过来,立刻恭敬的道:“请问几位仙长所来为何。”   岛民虽然态度恭敬,但也没有十分害怕,乔宣心中感慨,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自己身为霍仇的那段时间,北陵海到处人人自危,这样的小岛岛民,通常看到修士来就吓的躲起来了,魔修当道杀伐随处可见,哪里能像现在这般安逸自在,看来这两百多年休养生息的不错……当然了,和这片区域不是魔修控制的也有关。   但无论如何,都比以前好多了。   乔宣拿出些碎金子,温和道:“听说你们这里风景不错,可有空房子给我们住住。”   岛民看到金子乐的合不拢眼,看来是些财大气粗正道修士,这几人看着就很面善,想必不是什么坏人,立刻弯着腰笑道:“诸位仙长随我来。”   他们被带到岛中央的一个别庄,这里是岛民修建起来用来待客的,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几个人,乔宣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又让他们将这里的美食送过来。   晚上一人一个房间,单独住。   狗子想要和乔宣一起,被乔宣无情送了出去,哪能非得挨着自己呢。   晚上乔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到夜深了,想了想悄悄的溜出去,到师父屋前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   太初垂眸看着少年,淡淡开口道:“怎么过来了。”   乔宣眨眨眼睛,看着面前银发男子。   说起来,自从今日自己被救回之后,狗子一直粘着自己,怎么都不肯走,枢尘也多番询问,还扬言要杀了江惟清……唯独师父一直淡然平静,没有任何表示,这让乔宣心中忐忑,师父这样的表现,好似他完全不在意自己一般……   江惟清可是自己的前道侣啊,又对自己执念这么深,他用这样卑鄙手段掳走自己,难道师父您就不担心他会对我怎么样吗?但凡师父要是对自己有点念头,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吧?   他难道就不会吃醋,不会生气吗?   这样子,真像个无情无欲的神。   会让人觉得,人爱上神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乔宣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毕竟师父来救自己了,他从来不会不管自己,自己能活到现在全都依仗师父,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呢?师父对自己这么好……   难道真的仅仅是师徒之情吗?   但若真是无情无欲的神,又怎么会有师徒之情?这才是让乔宣觉得矛盾的地方。   乔宣想要试探一下。   他眼眶一红,抱住师父的手臂,哑着声音道:“师父,你今天要是再不来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可害怕可受惊了,快来安慰我!   太初沉默的看了看乔宣,道:“江惟清不会伤害你,你已飞升,他再杀你,就是自毁道心。”   乔宣:“……”   好家伙,你怎么比我还了解我前任啊。   乔宣嘴巴一撇,委屈的道:“可是我被他关着,他还要继续和我做道侣……”   太初眸光一暗,深处隐有克制之意,声音微冷:“现在不会了。”   想要杀死江惟清的不只有枢尘,其实某一刻,他也动了这样的念头,但他还是决定尊重乔宣的决定。   乔宣抬手擦眼睛:“我差点,差点就……”   欲言又止,引人遐思。   乔宣故意话说一半,从指缝去看师父,就看师父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的道:“你的意思,是让为师去给你报仇吗?”   说着太初站了起来,仿佛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去杀了江惟清。   乔宣:“……”   他觉得他和师父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   这恐怕是谈不了恋爱的。   想到这里难免有点失望,自己好不容易动了心思,师父却没有这个心思,但话说回来……如果师父真的半点这个心思也没有,那也没事呗!继续做师徒就好了!   大概这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不谈恋爱也挺好的!   只是可惜的是,自己有心的人无心,自己无心的人有心,枢尘那边倒是有点麻烦……   乔宣本来都准备走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师父,枢尘最近是不是问过你关于我历劫的事情?”   太初薄唇微抿,点点头:“是的。”   乔宣干笑一声,双手合十:“师父帮个忙,枢尘还不知道我就是秦穆,千万千万不要让枢尘知道,他也是我历劫时候的对象!”   如果被枢尘知道了,自己该多么尴尬啊?虽然觉得师父不会多事去说,但耐不住枢尘充满好奇心,要是他找师父打探怎么办?所以还是专门叮嘱一番比较保险。   太初沉默片刻,点点头。   乔宣放心了,恭敬的关上门就出去了。   他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原本还有些纠结犹豫,但既然试探出师父无意,也正好让自己死了这心思,日后安安心心做师徒好了。   哎,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   太初见到乔宣离开,却并未休息,而是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咔嚓一声,门被推开。   枢尘冷冷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今日找到乔宣之后,他便一直寻找机会和乔宣说话,又担心他在江惟清那里的遭遇,可惜乔宣却不太想说,还故意回避着他,让枢尘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枢尘不想逼的太紧,于是假装回屋休息,实则折返出来守在乔宣屋外。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乔宣半夜出来,推了太初的门。   枢尘心中又嫉妒又生气,他隐隐察觉到,乔宣更在意太初一些……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枢尘直到此刻,才知道秦穆也是乔宣的一世之一,原来自己也是乔宣的历劫对象!   他回想起几年前的事。   那时候的自己,早已放弃了希望与坚持,对一切充满冷漠和厌弃。   这红尘滚滚芸芸众生,最后也注定要毁灭,哪怕有过短暂的灿烂,最后也不过是一抹尘土……他从上个纪元活到这个纪元,却并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看云起云落花开花灭,却再也无法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守护三界苍生有太初就可以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凡界飘荡,居无定所。   有一天他在一个破庙里喝酒,一个受伤的青年闯了进来。   青年没有想到庙里有人,不想连累他,让他赶快离开,可枢尘眼皮都没抬,只自顾自的喝着酒。   那个凡人如果想要活命,就该快点走,别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让枢尘没想到的是,青年竟然放弃了逃走的机会,而是执剑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留下来,必死无疑。   可他还是留了下来。   守在自己的身前,浑身浴血,不退半步。   枢尘不太爱管闲事,但也不喜欢欠别人,于是随手杀了那群追兵,问那个青年:你为什么不逃。   青年老老实实的说:如果我逃了你怎么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有些不好意思,枢尘也觉得好笑,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傻子,反正也是无聊,于是邀请对方留下同饮。   枢尘很久没和他人喝过酒了。   也许只是在他无聊又孤单的时候,有个不要命守在他跟前的人出现,忽然间觉得,有个人陪一下感觉也不错,和对方一起喝酒的时候,似是找到了和小凤凰在一起时,久违的轻松惬意,只可惜对方只是个凡人罢了……   枢尘漫无目的,行事随性,没有规矩,许是一念起……他跟着秦穆去了南樾国的国都。   南樾国民不聊生,天灾人祸不断,枢尘知道原因,千年前华澜曾在此历劫,华澜离开后留下一枚传国玉玺,护佑南樾国千年风调雨顺,但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南樾国迟早是要灭亡的,被其他的王朝所取代……   但枢尘根本不在意。   他看多了王朝更替兴衰,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能令他心中起丝毫波澜。   只是秦穆,却似乎对一切感到悲哀。   他想要改变这一切。   枢尘淡然看着这一切,觉得十分的可笑,凡人总有无妄念想……不对,不仅仅是凡人,在面临毁灭的时候,他们这些神仙又有什么区别呢?   和这些凡人没什么两样。   当初混沌之火席卷三界,将一切吞没的时候,他也曾不甘心过,但最后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论人或是神,死亡都是归宿。   早点认清这一切就好了。   可是秦穆却看不透,他投入太子门下,一心铲除奸佞匡扶正道,以为太子登基可以做个好皇帝,改变一切……太子会是个好皇帝,但他也改变不了天命。   枢尘本无需理会秦穆的,一个凡人罢了,看不穿放不下,可是不知为何,自己却没有离开,约莫秦穆的坚定执着,和小凤凰有点相似,当初在圣山之上,谁都放弃了,只有小凤凰不肯放弃,他对自己说,自己一定会活下来,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直到他挡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也依然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会活下来。   不要放弃。   他那样的坚信着,不信天不信命。   就像眼前这个青年。   一个不自量力的凡人而已,枢尘不会放在心上,但在秦穆带着玉玺离开的那一晚,他还是去了一趟。   告诉他,你离开这里会活不了。   秦穆知道自己会活不了,但他一往无前,没有回头,他对天道命数不屑一顾。   枢尘觉得可笑,人总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没有阻拦,看着秦穆离开。   一心求死,谁也劝不得。   有点可惜,但不过是少了个陪他喝酒的人。   也无关紧要。   枢尘准备离开南樾国了,他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   但在离开之前,他再去见了秦穆一面,替你收尸,也算是朋友一场的缘分。   然后他看到那个清俊的青年,死的不成人样,但最后还是没有交出传国玉玺。   他到最后一刻依然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以生命为代价。   枢尘不是没有见过傻子。   可秦穆还是傻的他觉得可笑,我分明都劝过你了,为何不知道回头?   你知不知道你用生命去守护的,不过是一块,早已没了灵力,什么意义都没有的破石头。   枢尘游走人间数十万年,早已不再随意插手凡间世事。   倒不是做不得,只是没有兴趣。   只是那一刻,他忽然又想起了小凤凰,如果小凤凰看到这一幕,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虽然看似爱玩爱闹,但见不得人间悲苦,其实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   自己曾经也是那样。   他忽然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比小凤凰更爱多管闲事……   他们在人间玩闹的时候,遇到什么不平事,都是喜欢插一手的,可是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样冷漠无谓了呢。   久到自己几乎都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枢尘灭了缙王,将传国玉玺重新赋予法力,扔回给了太子。   区区南樾国的气运,再续一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做与不做,只不过是一念之间。   正如当初他跟随秦穆,来到这里。   他没有离开南樾国,偶尔关照一下秦穆的妹妹,去那个酒楼里喝喝酒,他看到南樾国安定下来,一切都在变好,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坏。   就好像,自己不是那么无能为力,其实他也可以改变命运……   哪怕是假的。   至于那个陪他喝酒的青年……   不在就不在了吧。   漫长而无聊的人生,总会遇到些让他驻足的人或事,但也不过如此,毕竟他只是活的太久太无聊了……   然后就在某一天——   他在那个酒楼上,看到小凤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枢尘结束回忆,面无血色,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以为那是上天的恩赐,是巧合,是缘分。   但其实不是的,少年当时出现在那里,不是巧合,他是为了他妹妹而来的。   原来那一场重逢,在几年前就以画下因果。   枢尘终于明白太初当时和他说的话,他说你与他有一道缘分,原来这缘分是应在这里……   那一世自己本可以护着秦穆,守着他,助他实现心愿,护佑天下,他们本可以有一世情缘,即便秦穆死后,醒来恢复了记忆,也不会忘记自己的……   可是自己却没有把握住。   眼睁睁的看对方死去,冷漠无谓,将他的坚持当做笑话。   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看透一切,却不知天道最是会戏弄人,让你无知无觉,错过你寻找了很久的东西。   所以乔宣回来之后,甚至不想被自己知道,他就是秦穆。   也是,那一世的他们。   本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挑明了,也只有尴尬。   原来你曾离我那么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是我却错过了,冷眼旁观你的死亡。   酒楼的重逢。   他以为是开始,却不知是结束。   现在的乔宣,又该如何看待自己呢?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冷漠,很糟糕,一点都不像他以前认识的自己了……   枢尘以为做回从前的自己,就能假装时间从不曾流逝。   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却不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最无情冷漠的一面,早已被在乎的人看了个透。   他第一次,这样厌恶那样的自己……   枢尘艰难的扯开嘴角,看着太初,自嘲的笑了声:“你知道我会听到的,对吗?”   太初说:“你迟早会知道的。”   枢尘一拳砸在门上,讥诮的道:“那之前又为何不说,惺惺作态,看我笑话很有意思吗?”   太初摇摇头:“你知道不是的。”   枢尘胸腔起伏着,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冷冷道:“乔宣喜欢的是你,你为何不接受他。”   太初沉默下来,他闭了闭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低笑:“他不知道,难道你也猜不到吗?”   枢尘眼神微变,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能,一字字,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早就该问,却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你到底为何要送他去历劫。” 第70章 和尚   乔宣第二天睡了个懒觉起来, 神清气爽。   他来到师父门口敲敲门,准备喊师父出来吃饭,谁知道半晌没有动静, 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 枢尘双手抱胸靠在一旁树上,懒洋洋的道:“他临时有事回天界了,让我和你说一声,玩够了自己回去。”   乔宣一怔,错愕回头看向枢尘, 师父这就回去了?怎么也不和自己说一声?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乔宣疑惑的道, 他和师父一起这么多年, 感觉师父除了闭关就是闭关, 好像也没啥正经事儿要做啊。   枢尘漫不经心的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这么好奇,回去问他好了。”   乔宣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大概是师父懒得和自己在人间玩,所以才找个借口先走了而已,毕竟人家可是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上神,哪像自己玩心这么重呢, 倒也不好自己贪玩非得拉着师父,师父能陪自己来这儿已经很难得了……   既然师父都发了话, 那就先玩玩再回去吧。   乔宣很快不再想, 伸手搭上枢尘的肩膀,笑道:“我让岛上的人准备了好菜,今天不醉不归!”   正要笑嘻嘻的走, 忽的想起枢尘可能喜欢自己, 连忙触电般的拿下了自己的手, 哎, 都怪自己和枢尘一起随意习惯了,以后看来得稍微注意一点……   枢尘视线落在乔宣的手上,没有做声,眼中黯然一闪而逝。   自从知道乔宣曾经是秦穆之后,再看乔宣如今的细微举动,方能体会到乔宣刻意回避的心理,大概自己对他的喜欢,对他而言真的是一种困扰吧……   枢尘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院子里好酒好菜摆上,乔宣将酒葫芦拿了出来,给自己和枢尘满上。   狗子也起来了,走到乔宣的脚边趴着,晒着太阳,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喝喝喝,吃吃吃。”乔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乔宣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风景,清风拂面,自在闲适,这样的日子真好啊……然后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枢尘,想起第七世的时候,那一世的自己过得并不轻松,但好在有枢尘陪伴在他身边,和他对酒当歌,有个朋友在身边真不错,只是枢尘比自己看得开,而自己放不下的东西太多。   枢尘垂眸抿着杯中酒,余光掠过身边的少年。   虽然模样并不同,但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南樾国的相遇,那时候青年心怀天下,满是抱负,虽然向往着自由,却被这红尘俗世牵扯着,和他一起喝酒的时候,青年不止一次说过,等一切都结束了,他就会找个清静的地方,去开一家酒楼,也过上自己这般闲云野鹤的日子。   如今,倒是得偿所愿。   虽然代价有些大。   这是你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人生,那一世我错过了,再多弥补都无济于事……如今我想要守着你,护着你,让你再也不必奔波沉沦。   就过着现在这样的日子。   一直这样下去。   这是太初,也是我的心愿。   乔宣吃着喝着,忽的发现,枢尘今天格外沉默,一直在喝闷酒,这家伙平时咋呼的很,今日这是怎么了?他很少看到枢尘这般模样,倒是有点像是历劫的时候,那个死气沉沉又冷漠的家伙。   乔宣不喜欢枢尘这个死样子。   乔宣用力一拍枢尘,凑过去冲他笑:“想什么呢?”   枢尘回过神,扬起嘴角道:“我在想你可真是没心没肺,情劫对象不少,倒是没一个放在心上的。”   乔宣以为枢尘是在说江惟清,毕竟昨日才闹了一场,自己还能开心的吃酒,乔宣一本正经的道:“这你就不懂了,拿得起放得下,方显风流本色。”   “风、流。”枢尘慢慢重复了一遍,凉凉笑了笑:“确实,我以前怎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风流的。”   乔宣:“……过奖过奖。”   枢尘倏的一伸手,握住乔宣的手腕,将他拉了过来,眼中似有微醺醉意,声音低哑:“既然是好兄弟,那能不能和我分享一下你的风流情史?万一下回又不巧碰到你的前任了,我也好帮你打个掩护,免得措手不及。”   乔宣差点撞到枢尘身上,一抬头,视线落在枢尘的唇上,干笑一声:“那怎么好麻烦你呢……”   枢尘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自要为你两肋插刀,说麻烦真是见外了。”   乔宣:“不必不必,客气了。”   枢尘:“没客气,认真的。”   乔宣:“……”   乔宣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你今天喝醉了,回去吧,明日我去一趟集市,给咱们弄些好吃的回来。”   说罢直接离开。   枢尘望着乔宣匆忙离开的背影,扯了扯嘴角,眼里哪还有半分醉意。   ………………   乔宣昨日说要出去集市采买,除了有回避枢尘的想法,也确实到了季节,可以买些不错的北陵海特色美食回来,有些东西好久没有吃过了,倒是有些怀念起来。   他还挺喜欢北陵海这里的环境的。   至于枢尘,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   乔宣第二日一大早一个人出门了。   不远处的千惠岛,乃是北陵海比较有名的一座大岛,这里大大小小修行宗门好些个,被几大宗门联手把持着,每到月末都会开一场夜市,不但有很多奇珍异宝售卖,还有许多修士来到这里,交换修炼资源和购买法宝。   乔宣交了钱就进了城门,这里可热闹多了,基本遍地都是修士。   他去的时候天色近黄昏。   乔宣许久没有这样出来溜达,心情雀跃,一眼看到了一个老字号酒楼,眼睛一亮就上去了,没想到这酒楼开了两百多年还在,他记得这酒楼背后是一个修仙宗门掌控的,看来那宗门也好好的,否则这酒楼也开不到现在。   酒楼上人满为患,但乔宣运气不错,恰好得了一个窗边空位子,敲敲桌子,让小二把好酒好菜上上来。   街上人来人往,满是热闹的气息。   乔宣吃的开心,忽的听到前面有些不对,下意识的看了去,这一看吓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在这里看到莲夙了!   阴魂不散,莲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莲夙打扮和在天界不同,只穿了一身粗麻僧袍,脚下踩着草鞋,看起来十分的简朴,如同一个苦行僧。但乔宣却觉得他这模样再熟悉不过,和两百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他见到莲夙的时候,莲夙就是这副模样,但即便打扮的再简单,也遮不住他绝世容颜,因此以出现在街上,便引起了众人驻足,纷纷回头。   这反应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想当初莲夙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就因为生的好看,就引得自己的手下们色心大发,现在他竟然公然出现在街上,效果比顶流上街还要震撼的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莲夙这般容貌,现世就注定不得安宁。   想当初自己不也被美色迷了眼,出手抢了吗?以莲夙的绝世美貌,当初就算自己不强别人也会抢的,落在别人手里说不定要更惨,咦……这样一说被自己抢了还算好事啊?毕竟自己可没真强迫他,也没有糟蹋他,还对他千依百顺的宠着,最后还送了他一大笔经验值……   乔宣笑了笑,饶有兴致的看着。   果不其然,那些人看了许久之后,终于有几个沉不住气的魔修,走过去拦住了莲夙,为首的魔修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大师这是要去哪里?”   乔宣看着那几个魔修,遗憾的摇摇头。   现在的莲夙早已觉醒,可是天界佛子,修为深不可测,已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了,区区几个凡界魔修,也敢对莲夙出手,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乔宣一点儿都不担心莲夙,反而一手托腮,看戏看的不亦乐乎。   莲夙面对几个魔修,神色平静,不急不恼,声音悦耳清澈,如微风拂面:“贫僧是来见一个朋友的。”   那几个魔修见莲夙这般平静,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心里有点打鼓,这么漂亮的和尚,看起来也没什么修为,他是否有何依仗才这般沉稳?虽然和尚确实美的令人动心,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万一这和尚有什么靠山,自己等人倒是不好强抢。   魔修谨慎的问道:“大师的朋友是哪位?不知我等可认识那。”   莲夙问:“对方乃无名之辈,阁下恐不会认识。”   无名之辈?   魔修的心就放下来了,看来不是什么大人物,这和尚怕不是念经念傻了,或者因为是个瞎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他上前一步,阴鸷一笑,道:“我等一心向佛,有些疑问想要请教大师,大师不如和我们坐一坐。”   莲夙摇摇头:“我朋友已经来了。”   魔修冷冷一笑道:“哦?他在哪里?”   既然这和尚的朋友也在,不如干脆直接解决了,再把和尚带走,区区无名之辈也敢拦他们不成?   乔宣本来还在纳闷莲夙为何来凡间,没想到他是来见朋友的,开始还以为这是莲夙的借口,谁知道他说他的朋友就在这里,莲夙到底是来见谁的啊?   正自好奇的时候,就见莲夙转向他,微微颔首,抿唇一笑,道:“我的朋友就在那里。”   几个魔修一扭头,纷纷凶神恶煞看向乔宣。   乔宣:??? 第71章 同行   为什么看个戏总能被扯上关系呢?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吃瓜群众就这么难吗?   乔宣十分无奈, 本想扭头就走,但那几个魔修已经把他给拦住了。   魔修凶神恶煞的看着乔宣,上下打量一番, 发现这美少年没有修为在身,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和那和尚一样没有什么威胁, 于是冷嘿嘿一笑道:“小兄弟倒是俊俏的很, 不如也和我们走一趟吧。”   乔宣:“……”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 虽然自己模样很不错, 也是个大美人吧,但和莲夙这般祸水比起来还是差些, 达不到那种让人看着就上头想抢的地步,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劫色呢!但一想到自己只是莲夙的搭头, 就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兴奋了……   乔宣诚恳的道:“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那几个魔修根本不信, 认为他只是想要借口开溜,伸手就要去抓乔宣。   乔宣叹了口气,我可是给过你们机会了。   他身形一动如一道残影掠过, 眨眼人已经站在莲夙跟前, 至于那几个魔修, 纷纷噗通跪在了地上, 膝盖已经被齐齐折断, 惊恐的看着乔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们甚至看不出这少年如何做到的!   但那一瞬间的威压,令他们毛骨悚然,似是灵魂深处都感到恐惧, 这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乔宣抬起食指, 轻轻放在唇上, 轻笑:“我不喜欢太吵。”   那几个魔修脸色惨白, 一个个捂着自己的嘴巴,惨叫都生生给咽了下去。   乔宣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可真是走运啊……我现在可是一心做人不爱杀生只想吃喝玩乐的咸鱼一只呢,惟愿世界和平,前尘往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若换做我还是霍仇的时候,你们现在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那会儿谁敢多看莲夙一眼,他都要杀人。   所以莲夙可不喜欢他了,因为莲夙不喜欢他杀人。   乔宣当然不会再在莲夙跟前杀生,不想杀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不想招惹麻烦,以免这和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又整日想着度化自己,他虽不敢说自己菩萨心肠,但现在绝对是个好人啊!   “好巧啊,您怎么也在这里呢。”乔宣冲莲夙露出一个腼腆笑容,顿了顿,讪笑一声:“我刚才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觉得这点小麻烦,您自己解决没问题,无需小仙我越俎代庖,见笑,见笑了。”   “虽是小麻烦,但还是要多谢施主援手。”莲夙闭目道谢,微微弯腰,唇角似有上扬:“只是,施主为何也在这里呢?”   好家伙,我问你你倒是反问起我来了。   罢了,他才懒得管莲夙为何在这里,也许莲夙是来追忆过往的呢?只是北陵海这么大,能恰好遇到自己实难以用巧合来形容,乔宣盯着莲夙看了看,确认他并未睁开眼睛,心中觉得不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想着早点开溜。   乔宣:“不客气,既然您没事,那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   谁知莲夙神色平静的上前一步,对他微微一笑:“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同行吧。”   乔宣恍惚片刻。   他忽然发现,莲夙比以前爱笑多了,这才见了两次,就对自己笑了两次,害他差点就心软了。   毕竟美人对他笑呢……   谁能对这样的美人说出拒绝的话啊!当然,更重要的是人家和颜悦色,自己也没有合适的拒绝的理由,一定要甩开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有鬼,乔宣眼神微动,反正这集市人山人海的,待会找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把莲夙甩了就是。   他挑眉一笑:“好啊。”   千惠岛的夜市是北陵海最繁华的地儿,除了有各家开的珍宝行武器阁之类的,路边也不乏摆摊儿的,这些地摊儿就不保真了,虽然运气好的人也能淘到些宝贝,但大多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其碰运气的程度和捡漏买古董差不多。   乔宣跟着师父在天界混,眼界自然是极高的,看不上凡间的这些玩意儿,所以他只买吃的喝的,那些所谓的宝贝看都不看。   只是虽然乔宣无意,但他出手阔绰,看起来着实是个冤大头的样子,路边一个小摊主冲他卖力吆喝:“这位小爷来看看,这把龙骨刀可是小的家祖传的,乃是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器,您有了这把龙骨刀肯定如虎添翼,在这北陵海横着走啊!”   乔宣连个眼神都不想给。   拜托了!   他这一路走来,卖龙骨龙丹龙角龙鳞的都有,要不是龙族灭绝太久,肉类又难以保鲜,说不定卖龙肉的都有呢!咋地,龙是你们北陵海的特产吗?   骗人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真要是这么厉害的宝贝,你自己留着去当一方岛主不行吗?还用得着在这里摆摊卖吆喝?   和龙有关的特产实在太多,乔宣都要以为龙族浑身是宝,是个好东西了。   他摇摇头,径直从那个摊贩跟前走过。   待走的有些远了,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的莲夙,忽的开口道:“刚才那龙骨刀,是真的。”   乔宣:???   什么?还真有能捡漏的?!   莲夙淡淡开口:“龙鳞坚硬无比,用以炼做护甲可以刀枪不入,龙骨天生含灵,修士炼做灵器威力非凡,龙角更是少见的珍惜材料,就算在天界也是珍贵异常……”   乔宣:“……”   莲夙双手合十:“人心贪欲无度,自古不乏屠龙者……龙族虽先天神兽血脉,体魄强大,但悟性却不如人类,且繁衍困难,天长日久,渐渐凡界也就没了龙族,千年前最后一个飞升的龙族,是若华神女。”   乔宣忽然沉默下来。   刚才他并未觉得如何,觉得那些玩意儿反正是假的,就和路边有人卖唐僧肉一样,只是个卖货的噱头而已,谁会放在心上呢?但莲夙此言虽然只是平静叙述事实,却细思极恐,龙族到底是怎么灭绝的?是因为繁衍困难,天灾人祸,还是仅仅死于人类的贪欲。   若不能成神,蹉跎人间,终归要渐渐湮灭。   乔宣声音低哑:“若华神女还算幸运……”   “幸运?”莲夙摇头微叹:“也许吧,但大概这就是天道命数,就此消亡的上古种族,又何止龙族呢。”   乔宣愣了愣,竟联想起了自己的世界。   灭绝消亡的物种也多得是。   在这个世界,看似神兽众多异族强大,但强大的同时也有着束缚,而人类看似最卑微低贱如蝼蚁,其实却最是顽强不惜又强大。   他是凤凰,但从没把自己当做异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人。   可对于那些开了灵智的神兽来说,人可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只不过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一切都是命运捉弄罢了,乔宣想了想,难怪华澜对若华这么关照,确实是个独苗苗了,他好奇的问道:“华澜早已成神,为何不关照一下凡界龙族?”   莲夙道:“华澜帝君自然有过关照,但他早已脱离三道轮回,不可与天道做对,过多插手凡界之事……况且这成神成仙之路,三界生灵任谁都只有自己走,是他人帮不了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就是显得无情了一点。   想当初自己不也差点被天劫劈死了吗?   要不是师父送自己历劫,他千年前就魂飞魄散了,虽然师父帮了忙,但最后却终归是要靠自己走的,别人半点插手不得。   七世情劫,除了和莲夙的那一世,自己可回回都很想活,就算是霍仇的那一世,想死也是走投无路吧……   不能活,就只有死。   还好他活下来了。   乔宣并非多愁善感的性子,不愿意继续谈这个感怀的话题,嘻嘻一笑,道:“原来那龙骨刀是真的啊,早知道就买了,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莲夙面向乔宣,虽然闭着眼睛,却仿佛令人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乔宣心中紧了紧,唯恐他一言不合睁眼睛。   片刻之后,莲夙轻轻一笑,似有些释然,道:“施主此言有理,不若回去买了,那人应当还在。”   乔宣连连摆手,讪笑一声:“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还是留给他,静待下个有缘人吧。”   乔宣转头继续往前走。   专门赶人多的地儿去,但让他有些颓然的事,他逛了整整一夜,都没能甩掉莲夙!你说你一个瞎子,怎么能缀人缀的这么紧的?这是开挂了吧!   眼看天都要亮了,夜市都要散了。   莲夙还在身边。   乔宣苦恼的摁了摁自己的额头,神色复杂。   他不由想起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莲夙可不待见自己,是自己强取豪夺将他留在身边,但自己偏生又别扭变态的很,专做和尚不喜欢他做的事情,没把和尚气死就不错了,那时候和尚连个笑脸都没给过他……但倒是勉为其难的留在他的身边,说要渡他,毕竟天下苍生更重要吧,真是难为你守着我这大魔头了……   可现在我早已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了,一点都不想报复社会!你还这样跟着我做什么?   难不成还要再渡我一次吗?   闲得慌吗?   乔宣眼底神色警惕,他小心翼翼试探道:“今日同您畅游,小仙荣幸之至,只不过还没问过,您来凡界所为何事?小仙也还有事,恐待会不会顺路……”   他倒不指望莲夙实言相告,只是想找个借口分道扬镳,咱们逛了一夜了也差不多了吧?   “小仙不打扰您了,不如就此分开……”乔宣叭叭的道。   莲夙忽然开口:“贫僧来此,是因为曾有一世在此历劫,那一世,贫僧想渡一个人,却不知是否成功。”   乔宣心头一跳,漫不经心的道:“哦,原来如此。”   莲夙微微颔首:“那人名为霍仇,不知施主可曾听说过?” 第72章 劫持   乔宣表情凝固了片刻, 然后用随意的语气道:“没听说过。”   “施主并非北陵海人,没听说过也是正常。”莲夙神态温和,缓缓开口:“霍仇乃是两百年前, 横行北陵海的一名魔修。”   莲夙为何要说起霍仇, 该不会真的认出自己了吧?但如果认出来了为何不点破?跟着自己又所欲为何?他委实看不出莲夙意图。   乔宣心中着实警惕的紧,但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淡笑:“哦?他就是您要渡的人吗?”   莲夙颔首道:“是, 此人横行北陵海数十年, 兴风作浪, 杀孽深重,一度统治了大半个北陵海, 令这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哟, 听起来真是个可怕的魔头, 谁都要说一句该死。   莲夙该不是意有所指吧?   乔宣紧张的背脊都绷紧了, 干笑一声:“竟是这般罪孽深重的魔头,这样的人我看死有余辜,您何必浪费时间去渡他呢……”   莲夙却摇摇头, 神色悲悯, 轻轻一叹:“他并非生来恶人, 不过是误入歧途, 苦于无法自救罢了, 他若是能放下执念,必能得到救赎,贫僧不过是想拉他一把。”   乔宣有些意外, 怔怔看着莲夙,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吗?   原来你觉得, 那一世的我, 也有资格得到救赎吗?   那时他觉得莲夙当和尚当傻了,看到是个坏人都想要渡一渡,而且也从不觉得莲夙真的在乎自己,因为他总是对自己不假辞色……他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他觉得自己是有苦衷的。   你根本不了解我,又能看出什么来?   乔宣握紧手,轻笑一声,“哦,那您后来渡成功了吗?”   莲夙沉默许久,说:“没有,我杀了他。”   乔宣看着和尚绝美面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悲戚,似有憾然。   乔宣乃怜香惜玉之人,顿时安慰莲夙道:“哎,杀了就杀了呗,这种魔头,渡不了难道还留着不成?再说了,说不定你杀了他,还是帮他解脱了呢!”   说到底就算你再不忍遗憾,终归还是为了天下苍生杀了我,你是个有原则的和尚,我尊敬你但只想敬而远之。   幸好自己现在已经洗心革面了,否则莲夙会不会又要替天行道啊?乔宣心中可怕的念头一闪而逝,不过随即释然,莲夙目前看来并无什么威胁,霍仇已死,那些事都结束了。   那一世他杀了自己,确实是帮了自己忙,结束了那一世劫难。   而自己这一世,可没有做过半点坏事!   “也许吧……”莲夙声轻似融入风中,喃喃低语:“那是贫僧手上唯一一条血债,这两百年来,贫僧没有一刻忘记,念及此事始终心中有愧。”   为救苍生而舍一人。   那一世他终归没能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无须杀一人也可救苍生。   乔宣看着莲夙,终于露出错愕之色。   不是吧,原来你这么纠结这件事呢?   我这个被杀的人都不在意了,你杀人的还纠结了两百多年。   愧什么?   这和尚也未免太钻牛角尖了,乔宣哑然失笑,很想说你以后多杀几个就好了,就不至于因为杀一人纠结了,但想想这话说出来有辱莲夙,而且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能说的,他可不想被误会自己还是个魔头……   乔宣轻咳一声,柔声劝慰:“是他自己不愿意被你渡,又不是你没给过他机会。如果杀一人能救苍生,那你就是对的,完全可以不必在意。”   莲夙眉心微微蹙起。   乔宣觉得和尚真是圣父过了头,那一世自己本就不想活了,如果换做他是莲夙的立场,根本不会犹豫纠结好吗?谁会去在意一个魔头的悲惨过去,是不是有苦衷呢?既然走上这条路,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别说杀一人救苍生,就是能救十人百人都是赚的,和尚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乔宣嘿嘿一笑:“我在天界的时候,曾听闻,您因为除魔卫道有功,蒙天道降下大功德,这说明老天爷都觉得你做的没错,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莲夙薄唇微抿,沉默许久,声音低哑:“可若那人,是你心中在意之人呢?”   乔宣摸了摸下巴,这可就是难题了,若自己在意的人是个大魔头,那要不要大义灭亲,当然是个很难的抉择,可问题是霍仇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又不喜欢不在意他……   等等,莲夙这啥意思?   难道是说他其实有些在意自己?   乔宣倒吸一口凉气,耳根发烫,觉得自己想多了,莲夙可是佛子啊,满心悲悯,无情无欲,只在乎天下苍生,他简直比师父动心都更不可能,也许他就是太慈悲为怀,所以总觉得杀生是个了不得的事儿,反而还放不下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为何要和莲夙讨论这种哲学话题啊?   他根本不会遇到这种问题好吗?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关他什么事呢?   乔宣笑道:“真要有这一天,那等来了再说咯,还没发生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若真有一天世界毁灭……”   他顿了顿,蓦地想起在上古时经历的一切,声音淡了些下来:“若真有那么一天,结果也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既然如此,何必为未曾发生的事苦恼,不如把握当下,过好一天是一天。”   莲夙静静的听着,许久,释然一笑,双手合十道:“今日得施主一番话,茅塞顿开,贫僧枉读佛经万卷,竟还不如施主看得开。”   乔宣不过胡乱叭叭一通,一看莲夙心悦诚服,反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这不就是鸵鸟大法吗?连连拱手行礼:“您客气了。”   莲夙对着乔宣微微一笑:“今日相逢,贫僧甚是欢喜,他日……有缘再见。”   乔宣立刻道:“有缘再见。”   他看着莲夙飘然而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了!   见个头呢,以后肯定不会再见了!   ………………   乔宣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又和莲夙分道扬镳,乐呵呵回到了之前的小岛。   枢尘和狗子坐在院子里。   枢尘自酌自饮,狗子懒洋洋趴在那里,虽然看似平静,但乔宣总觉得,一人一狗之间是虚假的和平,气氛微妙。   真是奇了怪了,枢尘挺好的,狗子也挺好的,为何他们就是合不来呢?这是什么化学反应?   乔宣有些无奈,摇摇头,露出笑容走了过去,道:“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啦。”   枢尘和狗子立刻转头看他。   枢尘撇了撇嘴角:“你还记得回来啊。”   要是再不回,他可要出去找了。   乔宣讪笑一声:“怎么不记得。”   说来也是莲夙耽误了他的功夫,否则早就回来了。   枢尘走过来,道:“给我带了什么?”   乔宣拿出一个木盒子,笑嘻嘻道:“北陵海的特色美食,你试试看。”   狗子一看枢尘有东西,也凑过来冲乔宣叫,一副他有我也要的样子,乔宣心道我就知道你要争,好在他给狗子也买了吃的,不仅仅是狗子的,师父的也买了,等过几日回天界带给师父。   两人一狗吃吃喝喝。   待到深夜,乔宣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说:“我要回去休息了,困死了。”   枢尘没有看他。   乔宣有少许微醺醉意,一手勾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往回走,快要到门口了,才发现狗子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脚边,他蹲下来戳了戳狗头,嘿嘿笑道:“喂,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雪暝垂眸沉默不语,这个问题它无法回答。   乔宣揉了揉狗头,看狗子呆呆傻傻的,没有反应,哈哈哈哈的笑起来:“忘了你不会说话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啊,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醉了的缘故,乔宣忽然觉得,狗子和雪暝那傻狗有些像,总是默默的跟着自己,不言不语,但怎么都不肯离开……但雪暝可是西荒域妖主,本体还是狼妖,性格冷漠孤僻又高傲,怎么可能化作小狗待在自己身边呢?   那才叫可笑。   自己真是想多了。   乔宣摇摇头就要离开,他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看到眼前的小狗陡然化作一只巨狼,猛地一口叼起他跃出十几米外!   而原地在他离开之后,陡然被一道黑绫劈出一道沟壑!   乔宣一脸懵逼,他被巨狼叼在嘴里,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醉到神志不清了,为什么小狗忽然就变成雪暝了,他不过是这样想一想而已啊!   雪暝小心翼翼将少年放在地上,挡在他的身前,金色竖瞳冷冷看着前方黑暗处,龇牙咧嘴,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黑发紫瞳的冷峻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唇角上扬,冰冷的视线落在雪暝的身上。   乔宣:……   他今天是做的什么梦,自家的狗子变成了狼妖不说,白苍这个魔头竟然也出现了。   雪暝真的不做妖做狗了!   白苍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白苍讥诮冰冷的视线看着雪暝,低哑一笑:“做狗倒是做的越发熟练了。”   雪暝看着他,喉咙里发出低沉怒喝:“滚。”   白苍抽出黑色长刀,眉梢一挑,毫不犹豫的向着雪暝出刀了!瞬间便来到了雪暝的跟前!   雪暝怒喝一声,一爪子拍向白苍!   白苍不疾不徐,刀上劲气扑面而来,雪暝虽然身形巨大,但动作灵敏,避开刀刃拍向白苍!白苍眼神一动,另一只手直接迎向雪暝!   雪暝被打的踉跄后退,瞳孔一缩,神色越发凝重,白苍比以前更厉害了。   乔宣呆呆站在那里,看男人和巨狼打起来。   他记得之前在西荒域听说过,雪暝和白苍交过手,两人不相上下,因此魔修才没能控制另一半西荒域,妖修和魔修分庭抗礼,但怎么今日一看,雪暝竟然处在劣势,不,不是雪暝变弱了,而是白苍似乎变厉害了……   他分明知道自己身边有雪暝和枢尘,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只身前来,他依仗的是什么?   对了,枢尘呢?   这边打斗的动静很大,枢尘听闻动静,飞身而来,视线落在白苍的身上,眉心蹙起。   这魔修他游走三界的时候见过,乃是西荒域魔尊,是个棘手的角色,他为何要来这里,是冲着雪暝来的还是乔宣来的?   难不成,也是乔宣的情劫对象?   不论如何,敢来这里找茬,枢尘不会容忍,先除了这碍眼的魔头再说!   枢尘竹剑出手,也加入了战局。   乔宣本来想要出手帮忙的,但他酒还没怎么醒,又看枢尘和雪暝都在,应该没有事的吧……因此便也没有出手。   白苍一看枢尘也来了,却并未露出怯色,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唇角一挑:“就你们两个?来的正好!”   他身形敏捷如鬼魅,忽的一挥手,一道灰色火焰飘向了枢尘和雪暝!   枢尘抬起竹剑抵挡,但随即神色剧变,那灰色火焰沾上了竹剑,竟转瞬将竹剑燃了起来,枢尘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脱手扔掉了剑,看着竹剑眨眼被火焰吞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他的竹剑乃是上古神竹所造,比之神兵利器更有甚之,又被他祭炼几十万年,就连九天神火都烧不坏炼不化,这火焰又如何能这般轻易毁掉他的兵器?   竹剑和他心神相连,枢尘压下一口腥甜。   雪暝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躲开了那火焰,金色竖瞳神色冰冷,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向着白苍冲去!   白苍趁着刚才两人失神的瞬间,眨眼来到了乔宣的跟前,一道黑绫飞来,乔宣转身就要跑,却被那黑绫给捆了个结结实实,竟连浑身神力都被封住了!   眼看雪暝就要到了跟前。   白苍冷笑一声,灰色火焰再次从掌心浮现,随手一挥,一片火海阻隔了雪暝和枢尘!   雪暝张口发出怒吼,但那火焰令它产生本能的恐惧,到底没有直接再冲过来,而枢尘抬眸定定看着白苍,灰色眸子里是震骇之色。   乔宣已经彻底懵逼了,酒都吓了个半醒。   怎么回事?   白苍这是突然开挂了吗?   枢尘和雪暝联手竟都打不过他?而且这灰色火焰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有点眼熟呢,难道自己在哪里见过吗…… 第73章 记忆   灰色的火焰无穷无尽, 铺天盖地,将所有一切都吞噬殆尽。   他无助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尽皆被火焰吞没, 而从不为任何事动容的师父,回头看向他,眼神悲戚而又无力……   乔宣蓦地睁开眼睛,瞳孔涣散,胸膛剧烈起伏着, 额头汗水流入眼中。   这是他穿回来之后,第一次梦回上古。   那场穿越像一场虚幻又残酷的梦,看似真实, 却又那么不真实,他只在那里待了短暂的几个月,虽然认识了些朋友,但也许是心有所感,明白那一切终将湮灭,只是幻梦一场, 所以除了枢尘和师父……他从未真的在意过任何一个人,从未真的放开过自己的心。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看一场结局早已注定的……电影。   他不是参与者, 只是过客。   他也并不那么害怕,因为他知道, 师父和枢尘会活下来,他们还在未来等待他, 等他回来……   他在意的人还会活着, 而那些不会活下来的人, 他也不会去投入感情。   这样,自然不会受伤。   不会在意。   天道轮回,盛极必衰,三界重生……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不认为自己那么强大不凡,也不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可以去改变命运,改变过去,让消失的一切重回,现在的三界已经很好,他只想好好守住现在,便心满意足,他唯独从来没有想过的是……   那一幕,有可能重演。   眼前的人,眼前的事,也有可能会消失。   是的……   乔宣终于想起来,那灰色火焰为何会让他觉得熟悉了。   因为白苍手中的火焰,此刻只是一个小小的火苗而已……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和上古的那场灭世之火联系起来。   但上古那铺天盖地吞灭一切的火焰,最开始是不是,也仅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火苗呢?   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直至无可挽回。   不,不一定……   乔宣攥紧手,口干舌燥。   也许只是相似罢了,那灰色火焰看起来并无特别,也可能只是厉害一点的火焰而已,这三界神火魔焰千百种,又不是没有灰色的,而且如果真的是灭世之火,是不可能熄灭的……但当时白苍劫持他的时候,虽然使用火焰阻拦了枢尘,但火焰烧掉了枢尘的剑之后就停止了,也没有烧死他们,显然是被白苍所控制的。   但乔宣印象中的灭世之火,永远不会熄灭,无人可以控制,只会焚尽一切,那火会越来越大,任何碰触到的东西都无法逃掉,直至三界再无可焚之物。   那令人心悸的无助与绝望,他永远不会忘记。   从这一点看来,这火焰似乎并不是灭世之火。   乔宣定定神,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但他到底无法完全放心,白苍以前可不见得是枢尘对手,更别说枢尘和雪暝联手了,现今却有恃无恐,依仗的无非是他手中的火焰,他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玩意儿……   乔宣推门而出,举目四顾,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好家伙,又回到西荒域魔宫了。   他径直往外面走去,沿路碰到不少魔修,都恭敬的低头行礼,没有一个人阻拦他。   但乔宣却没有要逃的意思,白苍既然敢让他这样出来,自然是早有准备,自己当初不自量力,可是吃过一次亏了,现在匆忙逃跑只不过落人笑柄,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白苍到底打什么主意,另外寻找机会,弄清楚那火焰是怎么回事……   乔宣直接询问一个魔修,道:“白苍在哪里?”   魔修恭敬低头:“回公子,尊上在前殿议事。”   乔宣转头就往前殿那边走去。   白苍一袭黑色暗纹长袍,姿态慵懒,斜斜坐在高座之上,右下方计霄在低头说话,见到乔宣过来了,立刻低眉敛目不语。   白苍直起了身体,笑道:“你醒了。”   乔宣淡淡看着他。   白苍饶有兴致的看着乔宣,见他神色平静,不慌不忙,也没有想逃,紫色眸子里浮现一丝意外之色,他抬起脚步一步步走到乔宣跟前,声音低哑,隐含戏谑笑意:“这是想通了,要留在本尊身边了。”   乔宣摇摇头,唇角一挑:“怎么可能。”   白苍眸光微暗,抬手挑起他的下巴,逼近他耳边:“那你不害怕本尊?”   乔宣笑了:“你又不会杀我,也不会虐待我,我怕什么?”   白苍顿了顿,哈哈一笑:“你说的对。”   计霄一看白苍和乔宣有话要说,立刻恭敬的道:“那属下先行告退。”   说着便从这里离开了。   乔宣直接就问了:“你抓我,是为了什么?”   白苍道:“我说过,要迎娶你为魔后,昭告天下,我说到做到。”   这回答倒也在乔宣意料之中,当初白苍就执着于他,要不是师父来救命,自己当时就被迫和白苍结成道侣了,话说,至今乔宣都有些不明白,白苍为何如此执着于自己,他就真的那么看重那救命之恩吗?   可他分明是个无情无义的魔修。   若真这般知恩图报,又怎会强迫自己?   也对,白苍还是他记忆中那个白苍,只会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怎会在意东西的看法……无非是,自己恰好是他如今想要的东西罢了。   乔宣垂下眼眸,敛去思索之色,缓缓道:“你抓我过来,就不怕我师父找过来吗?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白苍唇角一挑,语调是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意:“哦?我倒是一直在等他来,且要看他如今,还能不能从我这里带走你。”   乔宣眼神微闪:“怎么?你就要靠那个火焰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真的觉得它那么厉害,可以打得过我的师父?”   白苍深深看他一眼:“魔焰?那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   他一手将乔宣拉入怀中,下巴蹭了蹭少年头顶,低笑:“你只需要安心跟着我,我保证,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乔宣冷笑一声,推开白苍。   转身就走。   白苍望着少年的背影笑了笑,紫眸深处是复杂晦暗之色,他倒是比之前沉得住气了,看来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   不过不想和我在一起的想法,倒还是半点没有掩饰。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一生,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   你是我唯一所爱之人。   所以哪怕你恨我怪我,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   乔宣从白苍那里离开,有些懊恼,他刚才试探了一番,但白苍却滴水不漏。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他原本也没指望白苍会老老实实告诉自己,无非是试一试而已,看来自己还是应该找机会尽快离开,自己虽然拿不定主意,但师父肯定是懂的,师父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办……   但……   师父为何还没有来救他?   难道是枢尘还没带到信吗?   乔宣心中有些犹疑不安。   乔宣就这样住在魔宫,每天流水般的美食送过来,这些都是乔宣最爱的,但他却没有什么兴致,白苍时而也会过来,对乔宣的要求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只是不许他离开。   乔宣觉得自己和白苍不是一路人,是人都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得不到的不可强求,他从不渴求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可白苍的字典却没有放弃这个字眼。   这样活着,难道不累吗?   因为有些东西,不是靠抢,就可以抢来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天乔宣吃饱喝足就去睡了,他是真不怎么怕白苍了,毕竟最差的结果也是做魔后,上辈子又不是没做过白苍的人,还没现在这个待遇呢,比起青浔曾经的生活,现在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如果现在自己还是青浔,应该会很开心很高兴,会恨不得把白苍当做神吧……   乔宣想到这里,睡意忽然就没了。   白苍自始至终,只是把他当做青浔,给了青浔想要的,他到底还是念着自己青浔那一世,可这些却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在他眼中,约莫只是一个,盛着青浔灵魂的躯壳罢了。   乔宣正要闭上眼睛,忽的感到有风微动,蓦地一挥手,一枚金羽直击门口!   低低的笑声响起。   白苍一手念着那枚金羽,但却没有扔掉,而是小心翼翼收起,放入怀中,对乔宣笑了笑:“这还是重逢以来,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就当定情信物了。”   乔宣:……   他默默从床上坐起,皮笑肉不笑:“随你怎么想。”   白苍一步步走过来,垂眸望着坐在床边的少年,少年眉眼清俊,但神色冷淡,他顿了顿,抬手轻轻抚摸着对方面容,少年没有躲避,只是冷淡的看着他。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你。   白苍的指腹轻轻下移,擦过少年的唇,掩去眼底痛色,戏谑的开口低笑:“先放过你,等结契大典之后,让你哭着求我。”   说着便转身从这里离开。   白苍没有回头。   即便回头,也知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漫步在夜色中,夜晚的魔宫,更显冷清阴森,不似人间。   但他就是生在这样的地方,人吃人,妖杀妖,不不择手段,就活不下去,所以他是魔,现在的你,不会爱这样的我。   所以我也从未奢望过。   白苍坐在冷寂的大殿之中,那枚金羽落在他的手心,这凤凰羽,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美丽耀眼,一如他记忆中,少年俯身靠近,展颜微笑,留给他的最后那个眼神。   那是他在无尽黑暗中,看到的仅有的一抹光。   支撑着他,从刀山火海,无尽尸骸中,走过来……   就算将你拽入地狱,你也别想离开。   白苍定定看了许久,缓缓抬头,声音冷然:“看了这么久,可是看够了?”   浅紫纱衣无风而动,窈窕女子从阴影中,轻轻走了出来,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绝美清冷面容。   若华眸若含笑,唇角似扬非扬,道:“我以前倒是不知,你还有这般儿女情长的一面,倒叫若华开了眼界。”   白苍看着眼前浅笑嫣然的女子,眼中没有温度,一字字道:“我们当初说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轻易再见了。”   若华淡淡开口:“可这不是有事了吗。”   白苍眉梢一挑:“哦?”   若华望着他,一字一句:“你不该,带乔宣回来的。”   白苍眼底神色更冷,语气淡然,却隐含杀意:“他的事情,不是你该过问的。”   若华却半点不怕,反而笑了:“怎么?他历劫的时候,你也爱上他了?”   白苍霍然起身,冷厉看着若华。   若华讥诮的目光望着白苍,悠然开口:“你很意外,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对吗?”   “我知道这事儿可一点都不奇怪,就在前些天,我那清心寡欲的帝君哥哥,还差点为了他同江惟清打了一架呢,当时闹的……可是整个天界都知道了……”若华意味深长道:“但你以为只有他们两个吗?可远远不止……还有雪暝那头傻妖怪,以及老不死的枢尘道君,他们可都和乔宣渊源匪浅……”   “把那小家伙放在心尖尖上,爱的一往情深的人,可不仅仅只尊上一个呢……我看你啊,也不过是他的情缘之一罢了。”若华掩唇低笑。   白苍面容紧绷着,似在竭力压抑怒意。   若华却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开口,遗憾的笑:“尊上确实情深不浅,但他可不会将你放在心上,说不定,只是耍着你玩罢了,这样尊上也要留下他吗……”   白苍死死看着她。   半晌,忽的冷色散去,眸色戏谑,朗声笑道:“哦,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若华笑容微凝,怔怔看着白苍。   白苍垂眸凝视手中金羽,薄唇微启:“凤凰之身,辗转几世……也许我那一世,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无非是想让我知道,他不值我所爱,让我不要执着于此,但可惜要叫你失望了,我是不会放他走的。”   一世情劫,半生情缘,在少年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在我而言,我的执着,不是一场虚妄。   那一切都是真的。   青浔,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只是忘记了……   若华眼中神色微沉,微微皱眉,白苍不是傻子,得知乔宣真身,又经历这么多,想必也能猜出一二来……   但这并不能改变白苍的念头,自己倒是低估这魔修的执念了。   若华神色冷淡下来,“既然你执意要留乔宣,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枢尘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那悬河上神,连我都看不出他来历。”   白苍扬起嘴角,灰色火焰浮现手心,慵懒肆意:“那他们就尽管来好了。”   若华定定看他,许久,轻笑一声,摇摇头道:“也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我又有何关系?不过看在当年同入遗迹,有过一番渊源的份上,前来提醒你一番罢了……你若执意如此,我倒有个建议。”   白苍意味深长看着她:“什么建议?”   若华淡淡开口:“我们当时得到的魔焰,并非完整……不如你与我联手,前往天界,打开最后一道封印,融合魔焰,到时你有此魔焰在手……还怕有人敢同你抢人吗?乔宣只会是你囊中之物。”   白苍淡淡开口:“你倒是一片好心。”   若华道:“倒也不是,届时你我各取所需,我也不是没有好处。”   白苍定定看了若华半晌,忽的讥诮一笑:“可惜了,我却没有这个打算,就算此魔焰并非完整,但应对那些人也足够了……”   若华眼神微冷。   白苍站起来,来到她身侧,侧眸看她,语调低哑,意有所指:“虽不知你到底所欲为何,但若是想要利用我,可要叫你失望了,虽然这些年有过些许合作,但我们可连朋友都谈不上,我的事情,自然也无需神女来操心……   神女请回吧,日后可不要贸然来此了,若是被天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见到了,我倒是无所谓,神女岂不是要名声扫地。”   说着大笑直接从若华身边离开。   ………………   乔宣在魔宫一住就是十几日。   眼看这结契大典的日子就要到了,冷清清阴森森的魔宫,近来也热闹了不少,到处张灯结彩忙忙碌碌。   这天晚上,乔宣吃过晚饭,思虑再三,吩咐身边魔修道:“你让白苍来见我。”   那魔修闻言诚惶诚恐,虽然少年身份尊贵,马上就要是魔后了,但这要求还是十分无礼,哪有这般使唤魔尊的……他一时迟疑着不敢前往。   乔宣垂眸望着他,轻笑:“放心,白苍高兴还来不及,不会为难你的。”   魔修左右为难,但他也不敢违逆乔宣,只好前去通传。   不过片刻之后,白苍果然来了。   他望着乔宣,紫眸中是喜悦之色,眉梢一挑道:“怎么难得想要见我了?”   这还是乔宣第一次主动叫他。   乔宣看着白苍。   白苍执念太深,自己若是一直藏着掖着,不把话说开,这个结是解不开的,有些问题,也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事到如今,不如坦然面对。   乔宣终于下定决心,他一字字缓缓开口:“尊上执意娶我为魔后,可见是一往情深,但我实在想不明白,尊上何时对我情根深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问尊上,也胜过自己胡思乱想。”   白苍薄唇一抿,声音低哑:“你只是不记得了……”   “我都记得。”乔宣定定看着男人震惊的双眼,唇角微微扬起,声音掷地有声:“我只是想不明白,只值区区一根千年血藤的我,哪怕为尊上丢了命……又何至于让尊上执着至此呢?” 第74章 杀意   白苍怔怔看着面前少年。   少年问出那句话的时候, 眸光澄澈,语气诚恳……天真与残忍,流露于无形, 仿佛真的很好奇, 自己为何爱着他。   原来,你什么都记得。   从何时开始的?   是我抓你回来的时候?   还是一开始的相遇,在华澜宫中那一刻?你便已经认出我了?   你从始至终都知道我是谁,知我爱着你,却无动于衷, 冷眼旁观,只想隐藏身份从我身边逃离。   我以为你想要离开,是因为你没有记忆, 可是不是的……你就是我的青浔, 你有着我们所有的回忆,可你还是选择了离开。   一直刻意压抑在心底的痛楚, 此刻被无情的掀开来,疼痛点点蔓延至整个心脏。   白苍的视线恍惚了片刻。   他仿佛回到了九百年前,在那个血流成河的夜, 他被脏兮兮的少年拖入狭窄的洞穴, 他的血液在慢慢流逝,死亡从未离他这么的近……当他已经做好准备, 欣然接受死亡的时候,是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人,一个被他舍弃的卑微蝼蚁, 不惜付出生命救了他, 将他从那无尽黑暗绝望中拉出来。   从此以后, 他穷极一生, 都在追寻这道可望不可及的光芒。   直到他终于以为自己抓住了。   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想留在他的身边。   这道光芒,也从来都不属于他。   约莫这世上,再没比这更荒唐可笑又残忍的事了。   是啊,区区一根千年血藤而已……   那一日,我明知你会遭遇何等残忍的事,却还是无情的把你送了出去……   你恨我才是应该的。   白苍艰难的慢慢扯开嘴角,眼神木然,声音嘶哑:“既然恨我,又为何要救我。”   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一点,既然你还恨着我,又为何要付出生命救我?若那时你杀了我,亦或者任由我死去……就不会再有如今的一切了。   乔宣摇摇头,“我何时说过恨你了。”   白苍蓦地抬眼。   乔宣挑起唇角:“那一世我本就命如浮萍,你是我的主人,给了我从未拥有过的一切,又给予我庇护,所以你就是把我送出去,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就当是我应付出的代价罢了,西荒域本就法则如此……恨这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的。   顶多,也就是有些失望难过罢了……”   白苍眼神动容,神色悲戚:“青浔……”   “我错只错在没有自知之明,对你抱有不该有的奢望……”乔宣自嘲的笑了笑:“至于救你,你别多想,反正活着也是受罪,我只是想在死前证明我还有点用处罢了。”   虽然他这番话如今说来轻描淡写。   但白苍却喉头发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啊,那一世青浔如此卑微,他活的随波逐流,任由命运摆布,只要对他一点点好,一点点施舍,就可以被他仰慕爱着……   他终其一生,到最后一刻,也只觉得,自己要是有点用就好了……   所求甚微,可即便只是这么一点怜悯,自己也没能给他,又如何能奢望他还念着自己,毕竟和自己那一生,终归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想忘也理所应当。   白苍惨笑一声,缓缓开口:“我明白了。”   乔宣挑眉望着他,微微一笑:“所以,尊上还是执意要娶我为魔后吗?”   白苍道:“是。”   乔宣道:“为什么?”   白苍上前一步,垂眸凝视少年,一字字开口:“因为我这一生,遇到很多要杀我的人,可是愿意救我的人,只有一人罢了。”   乔宣看着白苍的眼睛,看着那双眼中的执着……失神片刻。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白苍的心情,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只是自己离开久了,差点忘了西荒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了。   西荒域有着最冷酷无情的一切。   尔虞我诈,背叛厮杀。   人杀人人吃人才是正常的,没有道德礼仪廉耻,每个人都为了活着,不择手段……可偏生在这样的一个冰冷彻骨的世界里,一点点的付出与温暖,都会显得尤其珍贵。   是常人所难以奢望的。   也是白苍所难以奢望的。   这个人,大概他前半生,都没遇到一个,愿意保护他的人。   而自己,至少还有一个大火前,愿意挡在自己身前的女人,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哪怕恨他骂他打他,却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保留了他在那个世界里,最后的一点温暖人性。   可是白苍没有。   他到死也只遇到了一个愿意救他的人,一个在被他舍弃后还愿意救他的傻瓜,那就是——自己。   乔宣忽然觉得挺可笑的。   那一世的自己和白苍,其实本质并无什么不同,哪怕一个强大一个弱小,但无非都是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可怜虫罢了。   也会为了一些可望不可及的虚幻,飞蛾扑火。   所以说如今这一切,还真是自己作的啊,他当初要是不多事,哪还有现在的白苍……那一夜,不论白苍是死是活,都不会再记得自己。   自己种下的因,只能自己来了结。   “好,我做你的魔后,不再逃了。”乔宣露出释然之色,对白苍笑了笑道。   白苍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乔宣,嘴唇颤抖了一下。   乔宣抬眸看着他,展颜一笑,灿若生辉:“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白苍:“你,真的……”   乔宣点点头,懒洋洋道:“自然是真的,你看样子也不会放我走,我除了答应还能怎么样?好日子不过非要自讨苦吃吗?那辈子吃够了苦头,现在只想好好享受生活……”   他顿了顿,眉眼弯起:“而且你现在肯定会好好对我的,不是吗?”   白苍定定看着眼前少年,许久,缓缓开口:“是。”   ………………   乔宣自从答应了白苍,就真的把自己当做这里主人,在魔宫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还不错。   乔宣这天无事在魔宫里晃荡,又看到了夔渊,这家伙当初可让他吃了不少憋,受了不少的惊吓,如今风水轮流转,乔宣自然要给夔渊点颜色看看……眼看夔渊抱着只烤兽腿吃的香喷喷的,乔宣一挥手,顿时就把夔渊手里的烤兽腿给打了个稀巴烂!   夔渊愤怒的跳了起来,怒吼着谁找死,一看对面是乔宣,顿时露出吃了苍蝇的憋屈表情。   他可不想再挨揍了。   夔渊一扭头,准备去没这个讨厌家伙的地方吃,谁知道乔宣如影随影,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就是不让他好好的吃东西,终于忍不住怒吼道:“你再敢跟着老子——”   乔宣不等他说完:“你要吃了我?”   夔渊:“……”   夔渊气傻了,跑到白苍那里去告状,说:“尊上,您不能娶乔宣为魔后,他,他小人之心,卑鄙无耻,睚眦必报,还,还欺负我……”   话没说完,就见白苍眼神冷冷看着他,不由得声音弱了下去,巨大的块头显得十分可怜。   乔宣从后面慢悠悠走进来,双手抱胸,戏谑视线掠过夔渊看向白苍,道:“我不可以欺负他吗?”   白苍一见乔宣,神色顿时温柔下来,道:“当然可以,他若敢对你不敬,你尽管来告诉我。”   夔渊:“……”   计霄这时走过来,怜悯的看了夔渊一眼,却不发一言,恭敬的对白苍道:“尊上,大典的礼服都准备好了,您和公子可要看一看。”   白苍点点头:“呈上来吧。”   很快有两个魔仆恭敬的走进来,跪在地上,高高将礼服举过头顶。   乔宣看了看,黑色丝缎打造的礼服,绣有暗纹,金线镶边,看起来华贵不已,到底什么材质他也不认得,肯定是名贵非常,看出来是耗费了不少的心思的,做工精巧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白苍站在他身侧,道:“可还满意?”   乔宣笑道:“挺不错的,但我不喜欢黑色,不喜庆,换成红色的吧。”   计霄脸色微变,低声道:“此乃冥河血蚕丝所造,血蚕丝极为难得,我等竭尽所能也只打造了这两件……”   乔宣眉梢一挑,嘻嘻一笑:“那就换个别的什么丝,反正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尊上,你觉得呢?”   白苍神色不动,淡淡开口:“那就换了吧。”   计霄深吸一口气,最后只是道:“是。”   跪在地上的魔仆更是胆战心惊。   甚至都不敢抬头看。   这段时日这少年在魔宫横行霸道,嚣张跋扈,别的事情也就罢了……现在都欺负到夔渊大人头上了,还临近婚期要更换礼服,连这般无理取闹的要求魔尊也都尽皆应允,没有半点不悦。   少年真正是把恃宠而骄写在了脸上。   白苍淡淡看乔宣一眼,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这不过是他对自己的试探罢了。   乔宣虽然表面答应了自己,但实则同自己隔阂已深,如今他凤凰之身,爱慕者无数,自然不似青浔那般只能依仗自己,难免对自己有诸多不满。   自己若是有半点不依他,倒显得自己之前的许诺,不是真心。   但如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生气,就会疏远冷落你,可要叫你失望了。   很快夔渊和计霄他们都下去了。   白苍望着乔宣,微微笑道:“你若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吩咐计霄去办,他会听你的。”   乔宣摇摇头:“暂时没了,等我想到再说吧。”   白苍颔首:“好。”   乔宣抬手打了一个哈欠,斜斜看白苍一眼,笑:“饿了,我去吃饭了,对了……你要不要过来陪我?”   白苍自无不允。   乔宣回到自己的寝殿,很快桌上就摆满了美食。   乔宣端起一杯美酒,垂眸抿了一口,想起上次自己被抓来的时候,就连吃个东西都胆战心惊,现在想来,倒是谨慎过了头,但是那时候自己哪里猜得到,白苍想要复活的是自己呢?   他不由得失笑,真是荒唐。   乔宣遥遥对白苍举起酒杯,勾唇一笑:“先干为敬。”   白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乔宣不再言语,他菜吃的不多,只是喝酒……日日山珍海味,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   也不知喝了多少,夜色过半。   乔宣隐约有了丝醉意,他拿下腰间的酒葫芦,凑到白苍的跟前,给他倒了一杯酒,眯起眼睛道:“我这美酒,绝对是你没有喝过的,三界第一美酒!你们西荒域的酒,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少年面色泛红,本就俊美的面容,多了丝娇媚之意,懒洋洋的倚在自己的身上,脸上没了往日疏离,倒是多了丝放肆随意。   白苍一手揽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垂眸哑声道:“你醉了。”   乔宣摇摇头,执拗的道:“你试试我的酒,绝对比你的好!”   说着硬是把酒杯往白苍嘴边送。   冰凉的酒杯边缘,碰到了白苍的唇,他眸光暗了暗,一手握着少年的手,顿了顿,就着他的手喝了这杯酒,道:“好。”   乔宣眼神微醺,打了个嗝儿,问:“怎么样?”   “确实是三界第一美酒。”白苍道。   乔宣高兴的又给他倒了一杯,道:“我说的没错吧!小爷我今日大方,给你喝个尽兴,平日我可舍不得给别人喝的。”   白苍沉默片刻,到底没有再拒绝,一杯接一杯的喝。   乔宣靠在男人的怀里,下巴一点一点的,无力的垂下手,眼看是醉的睡着了……白苍叹了口气,将他抱了起来,送回到了屋中。   他抬起手,撩起少年脸侧的发丝,眸底浮现悲哀之色。   假意真心,我还不至于分不清。   我不过是你的一场劫。   劫散缘灭。   即便你还在,即便你记得,也不是我寻找的那个人了。   白苍抬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微微晕眩,他晃了晃脑袋,唇角一挑。   你想要我喝的东西,即便是穿肠毒药,我又怎能拒绝你?   白苍转身要离开这里。   他脚步有些不稳,但刚一转身,却发觉衣袖被拉住了,少年闭着眼睛,紧紧抓着他衣袖一角,唇瓣微微开合,发出轻声呢喃:“别走……主人……”   白苍脚步一顿,再也无法挪动。   “不要……丢下我……”少年眉心蹙起,似是恐惧无助。   白苍的手死死攥紧,分明是轻飘飘的话语,却将他所有的防御,轻易的击溃,分崩离析。他微微垂下眼眸,露出温柔又宠溺的神色,还隐有悲哀无奈,终于没有离开,而是轻轻在少年身侧卧下,将少年揽入怀中,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不会再丢下你。”   那一日……   他带着少年去斩云山做客,少年那般欣喜、高兴,用兴奋好奇的目光看着外面,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却将他就此留在了那里。   那时候少年拉着自己的衣袖,用眼神恳求自己不要离开。   自己没有回头。   将少年丢下了。   这一句不要丢下。   是不是那时你想要说的话?   而且自己,却连一个哀求的机会都不曾给你,就将你推入了万丈深渊。   现在想来,如果那一天,我没有甩开你拉着我的手,就好了。   白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所有执着,好似都成了笑话一场,执念于一个不会回来的人……谁会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呢?   不会有的。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被爱。   过去是,现在也是。   就连活着,都是一场老天的玩笑。   我知你想离开,只可惜,我的人生里从无放手二字……所以,杀了我,结束你的错误,你就可以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乔宣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男人冷峻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似有暮霭沉沉,他哪怕是睡着了,却还小心的抱着自己。   这是乔宣第一次见到白苍的睡容。   因为这个男人,从不会让自己睡着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   可是这一次,你却为我留下了。   乔宣轻轻拉开白苍的手,拔下了发簪,尖锐的簪子对准白苍的咽喉,自己应该杀了这个人的。   不是因为他一定要娶自己,而是因为他手中那灰色火焰。   到底是什么火,可以焚掉枢尘的剑?   如果这真的是混沌之火……   乔宣握着簪子的手用力到发白,如果这真的是混沌之火,白苍便动了他不该动的东西,而他这样做,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   如果自己当初不曾救下白苍。   白苍就不会执着于自己,不会活到现在,不会动用混沌之火……   自己没有逃走,选择留下。   就是想要了结这一点。   白苍,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迟早会毁掉一切的……   而自己绝不愿意,上古的一幕重演。   乔宣双手往前一送。   簪子刺破了白苍的肌肤,鲜血冒了一滴出来,可他却忽然无法再下手,眼中露出挣扎之色。   他在利用白苍的信任、白苍的愧疚。   这一切,白苍真的一无所知吗?   乔宣的手微微颤抖。   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忽的,他猛地收回了手,神色复杂的看着白苍。   罢了,还是先回去找师父吧!   也许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自己拿不定主意,但师父肯定有办法的……上古的一切一定不会重演。   一定不会的。   乔宣站起来,低头看了白苍一眼,嘴唇微动:“不要让我,后悔当初救了你……”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第75章 怀疑   乔宣从魔宫里飞出来, 正要离开,忽的听到北面似有厮杀声,飞过去一看, 就见白色巨狼正和一群魔修对峙,那些魔修显然不是巨狼对手,但仗着身后阵法和魔宫防御, 又人数众多,倒是一时让巨狼没有办法。   乔宣遥遥厉喝一声:“走了!”   白色巨狼蓦地回头, 见到乔宣出现,金色竖瞳露出欣喜之色, 顿时不再管前面那些魔修, 倏的便来到了乔宣的跟前, 它一下子叼住乔宣扔到自己的背上,眨眼一人一狼就离开了西荒域。   而身后并无魔修追过来。   白苍是不会来了。   乔宣吁出一口气,神色复杂, 然后从巨狼身上跃下来, 抬眸看了看它。   雪暝耷拉着脑袋,似乎十分忐忑,哪还有半分刚才和魔修厮杀时的凶戾之气, 活像个犯了错的大狗,委屈不安唯恐主人责罚。   乔宣看着它这副模样,狠心的话实在说不出。   之前还总觉得这傻狗老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压根不觉得它会动这种歪脑筋, 才根本没有想过, 那小狗有可能是雪暝扮的。   谁知道最不可能的事就发生了。   江惟清那家伙当初竟然说对了, 这确实是个大妖, 只可惜那时自己怎么都不信,偏见果然是会影响人的判断的……   乔宣眼神变幻,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想要跟着我吗?”   身为西荒域妖主,赫赫有名的大妖,却宁愿留在我的身边做灵宠,何必呢?   若说之前乔宣对雪暝,到底还是有许多戒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是真的半点也不带怕的了。   雪暝趴在地上,神色委屈,许久,小心翼翼拿脑袋蹭蹭乔宣,声音低沉:“别赶我走。”   乔宣望着面前巨狼,对上那暗金色瞳孔,里面满是惶恐不安。   分明是个巨大凶残的狼妖,但即便化作了原型,这副模样依旧同那只缠着自己怎么都不肯走的狗子重叠了,它是真的很害怕自己不要它。   就算是装可怜,也是怕自己丢下他。   自己要是真的不要它了,这傻狗怎么办,会不会又干傻事啊?   它既不会照顾自己,又一根筋走到底,自己当初死了,它就在山洞住了几百年……   自己跳忘川,它也跟着跳。   乔宣定定看它半晌,终于,发出一声无奈低笑:“我们回天界。”   雪暝怔了怔,眼中露出惊喜神色,尾巴都摇了起来,立刻趴在乔宣的跟前,示意他上来,它带他回天界去。   真是傻狗……   你千辛万苦跟着我难道就是为了来给我当坐骑的吗?   乔宣心情十分复杂。   谁要再说这是他曾经的情劫对象,他和谁急,他才不会喜欢这种傻狗的!   ………………   有雪暝带着,乔宣很快就回到了天界悬河谷。   据雪暝所言,枢尘第一时间回天界去见太初,按理说消息早就该带到了,可师父为何一直没有过来?   乔宣不认为师父会不管自己,虽然师父性格冷淡,沉默寡言,但关键时刻可最是靠得住,之前不论是渡天劫,还是自己被人抓走,师父都能护着自己,如今自己被白苍给抓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枢尘都回去带信了,师父不可能连面都不露啊。   乔宣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回到谷就心急如焚的去找师父。   但是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乔宣想了想,师父好像在山心有个闭关的地方,会不会是在那里?乔宣立刻掉头就去往师父的闭关之地。   结果在石室外面撞见枢尘了。   枢尘见到乔宣回来了,上前一步抓着乔宣的肩膀,上下打量,激动的道:“白苍没有为难你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正说要去找你,有事耽搁了一下……”   “我没事。”乔宣摇摇头,他道:“师父呢?他在里面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枢尘眼神微变,他垂下眼睛:“师兄最近修炼到了关键关头,要闭关一段时间,你有什么和我说也是一样。”   “闭关?”乔宣愣了愣。   枢尘点点头:“是的。”   乔宣看着枢尘的眼睛,慢慢的,表情冷下来,一字字道:“真是闭关吗?”   枢尘心口一跳,竟不敢直视乔宣双眼,别过眼睛,道:“是的。”   乔宣猛地挥开枢尘的手。   他看着枢尘躲避的眼神,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善于掩饰。   师父成神不知道多少万年,境界早已非他人可以想象,自己跟了师父这么多年,就没有见师父真的闭关过,虽然师父与世隔绝,但自己要见却一直都是能见的,何须要别人来传话?   尤其是,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不出面。   真当我这么好糊弄的吗?!   乔宣抬步就要进去,枢尘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别冲动……”   乔宣没能甩开枢尘,咬牙怒道:“放开我!”   枢尘抿着唇,但却不松手。   雪暝一看枢尘这副样子,毫不犹豫就站乔宣,冲着枢尘龇牙咧嘴,一副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动口的模样。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   石室内传来一道清冷嗓音,似隐有疲惫虚弱之意:“枢尘,让他进来吧。” 第76章 封印   乔宣霍然推开门, 大步走了进去。   室内光线略暗淡,太初斜倚在石床上,他清冷面容苍白, 唇上没有血色,唯独那双黑眸, 看向乔宣神色依旧温和淡然, 一如往常。   乔宣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 即便在上古纪元的最后一刻,师父虽然也曾悲哀无奈,但也没有这般虚弱过,像是被抽尽了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察觉丝毫端倪?   乔宣的唇颤了颤, 他上前,跪坐在师父跟前,握住了师父的手, 哑声开口:“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太初垂眸望着他,微微笑道:“我只是天命将至,你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什么天命将至?这不就是要死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平静,怎么能这般无所谓的,说出这样的话……   乔宣眼眶陡然就红了, 声音嘶哑:“不会的,师父你之前还好好的, 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突然就, 就……”   “也不算太突然。”太初似有些疲倦, 轻轻咳了一声, 道:“枢尘,你来说吧。”   枢尘一直站在乔宣的身后,闻言沉默片刻,低声道:“好。”   乔宣转头看向枢尘。   “你之前问过我,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我没有告诉你……”枢尘抿了抿唇,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掩去眸底无力之色,缓缓开口:“当初你被混沌吞噬之后,整个三界已被焚尽,只剩下我和师兄两个,我以为我们也会死的,是太初……师兄他,他在最后一刻选择以身献祭,融身天道,借助天道之力,将已经焚尽三界的混沌之火封印,但代价是,从此成为天道使徒,终生都要守护混沌封印,决不能再让混沌之火重现,如果他不能履行誓言,就要受到天道之力反噬……但,但混沌之火还是现世了……”   枢尘声音低下来,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太初轻轻抚摸乔宣的脑袋,轻笑一声,语调释然温和:“其实在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如今无非是借天道之力续命而已,是我的错……不能守护好封印,因此承受天罚,还了这条命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混沌封印共有三处,只要没有全部破开,便不能成为真正的灭世之火……”   枢尘补充道:“就算师兄有什么不测,我也会替师兄守护好最后的封印,绝不让灭世之火重现。”   乔宣死死攥着拳,忽的他笑了一下:“所以,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是你就要死了,但三界没事,我们都会没事的,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太初垂眸温柔的看着乔宣,道:“你别……”   乔宣蓦地挥开太初的手,气的胸口起伏,冷笑一声尖锐的道:“让我别担心,是吗?还是让我别难过?”   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就连去死,就连身后事,都早有准备……现在却让我别担心,别难过……   凭什么,你就觉得我不会难过担心?   难道我看起来就这样无情吗?   这一百多年的相处,你以为,我会毫不在意的吗?   乔宣深呼吸一口气,忽的转身冲了出去。   他不敢继续停留在那里,怕自己情绪失控,说出不理智的话来。   师父都已经这样了,师父心里,一定比自己还难过,自己怎能再让师父失望、伤心……   乔宣跑了很远很远,他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冰冷的空气涌入胸腔,他慢慢冷静了下来,回过头,发现枢尘果然跟了过来。   枢尘灰色眸子黯然,远远看着他,似乎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神色踟蹰不安。   乔宣站直身体,一步步走过去,看着枢尘的眼睛,咬着牙,一字字道:“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当初在北陵海的时候,师父为何突然离开?是不是那时候就……   可是你却瞒着我。   装作若无其事。   你们早就都商量好了,只把我当傻子糊弄,这样很有意思吗?   枢尘脸色微微泛白,他紧抿着唇,认真的开口道:“如果你说师兄融身天道的事,我早就知道,但混沌封印被破,他时日无多……这件事我之前并不知情,我以为……”   以为还有很长时间。   乔宣望着枢尘,他点点头,并不深究,只冷冷开口道:“好,但我还有个问题不明白,既然师父融身天道,要替天道守护三界,守护封印,那封印破了就破了,他为何不干脆再封印一次,总该有办法补救的是吗?”   枢尘嗓音低哑,“混沌之火的出现,就意味着三界重启,这是它的使命,上古那一次混沌之火,当时已经毁灭了三界……即便没有师兄出手,最终那场火无处可烧,也是要熄灭的,那是混沌之火最衰弱的时机……师兄趁机将它本源一分为三进行封印,目的便是阻碍它的重现,但这么多年过去,封印的力量慢慢衰退,混沌之火既然重现,已不是他现在可以重新封印的……师兄做不到,也没有人可以……”   “也许终有一天,一切还是要重演……”枢尘自嘲一笑,缓缓道:“只不过,我们还可以延缓一下这个过程,万年,十万年,百万年……也不见得没有可能,只要混沌之火没有彻底融合,就不会成为真正的灭世之火,我们就还有时间。”   乔宣的手握紧用力到发白。   所以,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这就是师父当初活下来的代价吗?   成为天道的一部分,苟延残喘,借天道之力续命,成为天道囚徒,一生为天道守护封印,守护三界……他做了这么多,几十万年都过来了,可一旦失败了,就要被天道舍弃,被天道惩罚。   这就是所谓的天道仁慈吗?!   这天道还他妈的讲不讲道理了?给你做事就该是这个下场吗?   乔宣压抑着胸腔怒意:“这老天还真不是个东西,就算混沌之火重现,但师父付出这么多,又何必赶尽杀绝。”   枢尘脸色一白,连忙道:“不可妄议天道,何况……那是师兄当初的选择,我等修道之人,立下誓言就必须履行,否则必遭反噬,苍天在上,我等……”   乔宣咬着牙很是不甘愤怒,但,渐渐眼底又浮现颓然之色。   他恨老天不长眼睛。   也恨师父不告诉自己一切。   但他还是最恨自己,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师父。   那一世情劫,真正的劫难原是应在这里。   若是自己没有救下白苍,也不会导致白苍疯狂追寻,最后不惜动用混沌之火……   “是白苍打开了封印,对吗?”乔宣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他走之前,曾想过要杀了白苍,但最后还是心软放下,可是这一刻竟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何没杀了那魔头?   确实,他对白苍存在怜悯之心,但若是因为白苍此举,导致三界毁灭,师父付出生命……那他,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枢尘迟疑片刻,道:“也许是吧,那一日他使用的,有些像混沌之火……”   “但我并不确定,这三界神火魔焰众多,可能只是相似的火焰……”枢尘劝慰乔宣,道:“白苍不好对付,又对你执念颇深,你切不可冲动。”   乔宣眼神冰冷:“如果是的呢?是不是只要杀了白苍,重新封印混沌之火,就可以让老天不再找师父的麻烦了?”   枢尘皱眉道:“我说过了,不管是不是白苍,一旦封印破开,谁都无法重新封印,你不要乱来……而且封印有三处,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守护好最后一道封印。”   乔宣紧紧咬着牙,忽的,转身从那里离开。   ………………   乔宣第二日一大早,亲自给师父做了饭,送到了师父那边去。   太初苏醒过来,看着乔宣守在身边,笑了笑:“何时过来的?”   乔宣神色微微沉默,师父以前可很少睡这般沉,更不会连自己到了身边察觉不到,现在的师父,也许是寿数将尽,天人亦有五衰,比以前容易疲倦的多,倒是越来越像一个人了,可乔宣宁可师父还和以前一样,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永远不会有人的脆弱一面……   “师父,你饿了吗?”乔宣端着自己煮的粥,小心送到师父的手边,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太初眼神温和,颔首道:“正好有些。”   说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虽气质依然清冷,但男子喝着粥的时候,多了一丝烟火气,倒是更让人容易接近,少了丝缥缈虚无,仿佛触手可及……   乔宣托着下巴坐在一旁,痴痴看着身边的男子。   自己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只鸟儿,做惯了人,一开始做鸟十分不习惯,走路都走不好,正当他在这个陌生世界,十分无助又害怕的时候,是师父一直在他身边,不厌其烦的照顾他、教导他,给他重新做人的希望……   师父知道自己害怕虫子,从不让那些虫子吓唬自己,师父知道自己喜欢吃干净的食物,会将果子洗的干干净净,再切好了放在他跟前,师父会给自己做干净柔软的窝用来睡觉,还会温柔又有耐心的帮自己梳理羽毛……   虽然自己悟性不高,学习很慢,但师父看似严厉,却从不嫌弃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他……   渐渐的,就觉得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就是干脆做只鸟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有师父在,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害怕……   一直一直以来,都是师父在照顾他,保护他。   自己这么没用,还总贪玩惹事……   也对,像这样的自己,就算师父把这些事和自己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师父眼里,自己一定是很没用的吧……   说了也是白说。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再和以前一样,总是默默等着师父来保护他,不想总是认命的不再反抗,他不愿意就这样接受命运。   乔宣嘴唇微动,忽的哑声开口:“师父,混沌封印一旦破开,真的没法重新封印吗?我知道是谁打破了封……”   太初轻笑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几十万年过去了,封印力量渐渐变弱,这一天迟早会来,不论是谁,其实意义并不大……”   乔宣不忿的开口:“那这样说的话,既然迟早都会毁灭,那我们还坚持什么?不如都躺平受死好了!”   太初无奈的望着他,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说,不是还有最后一道封印吗?枢尘会帮我继续守护的,我走之后,这悬河谷会交给他,就算终有一天,过去会重演,但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是啊,也许是万年后,十万年后,百万年后……   那么久之后的事情,也许真到了那一天,自己也差不多活腻了。   可是,你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了。   乔宣握了握拳,垂眸道:“我走了。”   他走出那里。   深吸一口气。   低头苦笑一声。   师父倒是什么都考虑到了,连后事都交代清楚了,可是自己却终归不甘心,他到底没有那般心胸气度,可以欣然面对这般结果……   乔宣霍然转身,向着山谷的出口走去。   但在山谷门口处,枢尘拦住了乔宣,道:“你要去哪里?”   乔宣挑眉道:“你来的正好,陪我去见白苍如何?也许重新封印混沌之火,师父就有救了呢,呆在这里能解决什么问题?”   枢尘一把握住乔宣手腕,皱眉道:“我说了,你不要去找白苍,你不是白苍对手,而且去了也没用……”   乔宣看着枢尘眼睛,忽然冷不丁的开口:“我上次就觉得奇怪了,白苍做了这样的事,几乎要毁灭三界,还间接害死了师父,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你难道不想要杀了他吗?为何不让我去找白苍,为何你能这么平静,再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没有办法呢……难道因为没有用,就连努力都不努力了吗?你愿意就这样接受这一切吗……”   枢尘脸色变了变,垂下眼睛:“我只是,不想你冒无谓的险,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乔宣讥诮的扬起嘴角:“哦,就是这样吗?”   枢尘紧紧握着乔宣的手,一字字道:“天意如此,你别过于执着……你若出了事,师兄才是真的不能安心,难道都这般时候了,你还要让师兄为你忧心吗?”   乔宣定定看了枢尘许久,半晌,忽的道:“好,我不去了,你可以松开了。”   枢尘似有些不相信,说:“真的?”   乔宣扯开嘴角,自嘲的道:“你说的没错,我又不是白苍对手,好不容易逃回来了,难道要去找他自投罗网吗?我不会离开的,师父时日无多,我如今只想好好陪他。”   枢尘看乔宣这番话不似作伪,终于慢慢松手,声音柔和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乔宣摇摇头:“抱歉,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他们一起重新回到了谷里。   夜晚乔宣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房门紧闭。   他闭目盘膝坐在床上,夜深之时,忽的睁开了眼睛,眼神神色晦暗不明……他必要再去见白苍一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大限将至,自己如何能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   他做不到。   乔宣定定神,眸光锐利,他一挥手,一枚金色翎羽飘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个俊美少年……这身外化身之术,如今他用来轻松熟练,信手拈来,再不似当初那么困难了。   ………………   西荒域魔宫之中,白苍坐在空无一人的冷寂大殿,手中捻着一枚金羽怔怔看着。   眸底是眷恋怀念之色。   忽然,一道轻笑回荡在大殿中,若华远远看着白苍,掩唇低笑:“尊上怎么又想通了,舍得放乔宣离开了?”   白苍冷冷抬眸:“这不关你的事。”   若华幽幽叹了口气:“尊上何必这样冷淡,若华只是想同尊上合作而已,尊上当真不肯同我去天界吗?若能打开最后一道封印,你我从此天下无敌,想要什么自然也唾手可得。”   白苍锐利目光落在若华的身上,唇角戏谑挑起:“神女几次三番,要本尊助你打开封印,当真执着的很,不过本尊有一事好奇……神女真的,只是为了得到力量吗?”   若华眼神微微一闪:“尊上何出此言,你我同为修行之人,尊上更是身处西荒域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怎不知唯有自己手中力量,才是最可靠的,我想要变得强大何奇之有。”   “当然奇怪了……”白苍一字字,意味深长,缓缓开口:“当初你我在那遗迹里,虽得各自到一缕魔焰,但那封印可是好好的并未损毁,但听闻神女的意思,这段时间……凡界和冥界的封印已破,可见这封印,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打破,既然神女如今修为精进,独自也可做到,这打开最后一道封印的事儿,又何必非要我出手相助呢?还是说……打开封印的人——根本不是你。”   若华脸色终于变了,眸光微凝看着白苍。   “而且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明白一个道理,这天下没有白得来的好处,天下无敌永生不死,这样天大的诱惑……如果我想要得到,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白苍的笑声幽冷阴鸷:“不若神女今日就给本尊解惑如何?”   若华看了白苍半晌,忽的大笑起来,清脆笑声如银铃悦耳,勾起唇角道:“尊上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若华又如何能够知道,这惑若华实在解不了。”   白苍摇摇头:“神女既然没有诚意,还是请回吧,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若华眸光淡淡,若有所思。   身影渐渐消失在大殿中。   白苍独自来到外面。   抬眸望向深邃夜空,眯了眯眼睛,他想起了五百年前。   当时他在西荒域已经称霸一方,但搜遍整个西荒域,也没能找到一个复活青浔的办法,青浔当时为了救自己,自愿献出浑身精血,魂飞魄散,而且青浔已经死了那么那么久了,虽然西荒域魔道邪术不少,但却没有一个能召回青浔魂魄,他甚至为此闯过冥界,和雪暝大打出手,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终于他辗转人间,来到了南樾国。   因为一场意外,他进入了一个上古遗迹搜寻,那遗迹虽然看似年代久远,但依然十分危险,是一个名为东乾圣尊的强者所留下,白苍在遗迹中九死一生,最后被吸入了一个深渊之中,在那里他遇到了同被卷入的若华,以及一个诡异神秘的水罩般的封印。   里面,封印着一道火焰。   正是这道火焰,指引着他们前往那里,他像是入了魔,中了蛊一般,走过去……   恍如入幻境。   白苍皱眉收回思绪,张开手掌,手心一个小火苗微微晃动,当初那封印看似摇摇欲坠,却依然不是他们可以打开的,但那火焰从缝隙里放了一缕火苗给他们……   白苍知道,这只是一点甜头而已,一旦自己尝到了这般力量的强大,必将成为那魔焰诱惑下的囚徒,为它奔波,最后打开所有的封印……   可是他从不认为,这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儿,虽然只是一缕小火苗,白苍却足以炼化了几百年,才能掌握些许。   初试牛刀,便威力惊人。   这样可怕的存在,以及那湮灭的上古遗迹,从未听闻过的东乾圣尊……被封存在那里的东西,真的能令它重现于世吗?   他已经做错了很多的事情。   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   岂能一错再错。   白苍慢慢行走在殿中,前方忽然响起脚步声,计霄匆忙前来,深吸一口气道:“尊上,乔小公子回来了。”   白苍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抬眸,沉声道:“你说什么?”   计霄显然也十分意外,但他还是沉住气,重复了一遍道:“乔小公子回来了,他正在外面等您。”   白苍神色变幻,沉默片刻,大步往前走了去。   乔宣安安静静站在魔宫前,视身边周遭无数魔修于无物,遥遥看去,少年茕茕孑立,身姿卓然。   他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身抬眸,看向白苍。   白苍在不远处站定,眼神复杂。   计霄立刻招呼周边魔修们离开,此刻尊上定不希望有人打扰。   终于,白苍哑声开口:“你,为何回来?” 第77章 混沌   乔宣衣袖下的手攥紧, 背在身后,定定看着面前男人,缓缓开口:“因为有一件事情, 我还没有弄清楚。”   白苍沉声道:“何事。”   乔宣直视他的双眼:“那魔焰……也就是混沌之火, 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白苍微微一怔, 随即张开手掌,灰色小火苗跃然掌心,恍然道:“混沌之火?原是这个名字吗……也不怕告诉你,是我在南樾国一个遗迹里意外得到的。”   “东乾圣尊的遗迹?”乔宣又问。   白苍这回是真有些意外了,乔宣又如何得知这些, 难道他也去过那个遗迹吗?他颔首道:“没错。”   乔宣定定看着他, 眼神一沉, 心中再无侥幸。   上古混沌之火焚尽三界,什么都不复存在, 仅存的三圣遗迹中, 就是师父最有可能存放封印的地方, 所以这一点并不难猜……但是他没有想到白苍也去过那里,又会打开封印,获得混沌之火……   白苍眉梢一挑,紫眸盯着他:“你来此, 只是想问这个问题吗?”   乔宣垂眸喃喃低语:“是啊……”   都是他的错, 当初那一世他就不该救下白苍,留下这个祸患, 如今不但三界面临威胁, 就连师父都受此拖累……如果师父真的因此死了, 三界真的因此毁灭了,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   曾经他以为, 这一切都同他无关,可如今才知道,一切都同他有关。   他的错误,也应当由他来解决。   白苍望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怜惜,他是在为何而伤心……   白苍不由得上前一步,抬手想要碰触面前少年。   想要安慰对方……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少年蓦地抬眸,黑眸中是冰冷决绝之色,霍然一剑刺向他胸口!   白苍反应不及,被一剑刺中,冰冷的剑没入他的胸腔,他失神的抬起头,怔怔看着少年的眼睛,恍然间他全都明白了。   你回来,是为了杀我。   乔宣握着剑的手,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犹豫、退缩,那双眼中也没有丝毫温度。   白苍第一次见到少年这样一面,他印象中的少年,要么如同青浔那般,脆弱又胆怯,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需要依靠他人才能活;要么则如同乔宣,狡黠又灵动,没心没肺又冷静理智,但终归心底还是温柔的……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少年也能这般冷酷无情、精心算计……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原来你不是不会这些,只是不够狠心。   就如同你上一次离开,明明有机会杀我,却还是放弃了……可是这一回,怎么忽然又舍得了?   难道终于是想通了?   乔宣冷酷的抽回了剑,剑尖的血缓缓滴落在地上,在漆黑的地面晕染开……宛如一朵朵血色的花。   他再次抬剑,剑尖直指白苍咽喉。   只要再补上一剑,他就可以杀了这个魔头。   白苍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但他并未有多愤怒、痛苦,只是轻轻挑起唇角,轻笑一声:“杀了我永绝后患,一劳永逸,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否则说不定……哪一天我又会……”   又会控制不住自己,再次伤害你。   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挺好的。   对付自己的敌人,就该干净利落,不留情面。   乔宣望着白苍的面容,握着剑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他此举并不光明,能杀白苍,不过是利用白苍对自己的爱,委实卑劣无耻。   不过,他也从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汉,不是吗?   想要到达目的,就要不择手段。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会……只是他已经很累很累了,七世劫难还不够苦吗?他现在只想没心没肺,开心快乐的做个普通人,不想掺和这些过去的恩怨,不想管什么天下苍生,更不想和前世情劫有任何纠葛,不去利用不该利用的东西……他宁可活的简单一点。   任往事如烟。   可是,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白苍嘴唇微动,似想要问什么,但最后,却只是笑了笑:“怎么还不动手?难道又心软了。”   乔宣的唇微动,他摇摇头,声音温柔:“不,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其实从没有很讨厌你,还有,你也不是不值得所爱,至少那一世的我……是爱你的。”   白苍怔怔看着他。   这就是,你对我最后的温柔吗?还是怜悯呢?   原来你觉得,我这般人也是值得所爱,曾被爱过的啊……   他这一生。   能得此一言,似乎也够了。   白苍闭上了眼睛。   乔宣紧抿着唇。   曾存在过的感情,即便放下了,也不能抹消它的存在……但即便如此,还是,对不起……   他剑尖一送,就要刺穿白苍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忽的一枚石子猛地击歪了乔宣的剑,将将错开白苍的脖颈,乔宣蓦地回头,冷冷看向右前方。   若华衣袂迎风而舞,飘飘若仙,款款而来。   她收回手,对乔宣微微一笑。   白苍睁开眼,意外看向若华的方向,她为何要救他,难道还执着于,要自己同她前往天界吗?   乔宣警惕的看着若华。   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紫衣神女立在魔域之中,如此的突兀又荒谬,却让乔宣不妙的预感流转全身,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变数。   而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冥界,若华也曾和自己同往轮回地宫。   一次是巧合,两次,难道也是巧合吗?   若华薄唇微启,美眸望向乔宣,浅笑盈盈:“别误会,我之所以出手阻止,只是不想你杀错了人,日后心中后悔难过,我可是在帮你啊……”   乔宣眯起眼睛:“神女何出此言。”   若华轻笑:“破开混沌之火封印的,根本不是白苍,你就算杀了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乔宣神色剧变,冷冷看着若华。   白苍同样脸色一变,难道,乔宣要杀自己,是另有原因吗?而自己却一叶障目,反而没有想到那里……   若华侧眸看向白苍,神色悲悯,摇头轻叹:“说真的,我都要有些同情你了,尊上倒真是一往情深,但你放在心上的小情人,可是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就一心要你的命……”   她顿了顿,又对乔宣微微一笑,道:“白苍不过是个受了蛊惑的魔修罢了,虽得到一缕混沌之火,但封印可不是他打开的,你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打开了封印吗?”   乔宣转移剑尖,对准若华,一字字道:“是谁?”   若华垂眸低笑:“就是你啊……”   她话音未落,忽的一挥手,一道灰色火焰瞬间来到了乔宣的跟前!   白苍见状目眦欲裂,就要上去阻挡,但奈何他伤势颇重,根本来不及过去。   眼看那灰色火焰沾上乔宣的剑,眨眼就将那灵剑焚烧成灰,但那火焰并未熄灭,而是继续涌向乔宣的手——   乔宣脸色泛白。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若华竟也有混沌之火!眼看那熊熊火焰扑面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闪,难道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乔宣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闭目待死,然而下一瞬间,那滔天灰色火焰,在接触到乔宣的时候,却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般……   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烧着……   乔宣怔怔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   白苍同样震惊不已,他深知这火焰的厉害,三界无不焚之物,那一刻他以为乔宣会死,可是那火焰,却仿佛根本伤不了他……   这怎么可能呢?   唯独若华神色淡然从容,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她收回手,眸底隐隐有痴狂之意,灼热的看着乔宣,喃喃自语:“果真如此……”   她蓦地抬头,容貌美艳绝伦又凌厉无比,无数道白纱席卷而来,将四周欲阻挡的魔修们挥开,将还在震惊之中,尚没有回过神的乔宣一卷,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   乔宣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的没有回过神,不慎被若华所擒,若华的实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显然是有所隐瞒……   而且刚才若华那番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   白苍根本不是打开封印的人,若华说打开封印的是自己,乔宣思绪纷杂心神震动,而且那混沌之火竟不会伤害自己……若非如此,若华的话他是半点不信的……   可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吗?   自己才是那个导致这一切的人?   乔宣忽然想起来,自己两入遗迹,那融入自己身体的小火苗,因为一直没任何反应,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自己从未做过任何打开封印的事情,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为何若华却说是自己打开的封印?   乔宣索性不再挣扎,垂眸敛去思索之色,他倒要看看,若华还知道些什么。   也许此番能解心中疑惑。   一个时辰后。   若华带着乔宣来到了北陵海,她选了一个隐蔽的小岛,将乔宣扔到了一间屋子里,随手在四周下了一道结界,这才悠然坐了下来,垂眸浅笑望着乔宣,声音悦耳动听,沁人心脾:“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对不对?”   她抬起手,轻轻挑起乔宣的下巴,抿唇轻笑:“只要你问,姐姐我都会回答你的。”   乔宣静静看着她,“你为何说,是我打开了封印?”   若华微微一笑:“是我亲眼所见。”   乔宣错愕的看着若华,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若华又看到了什么……   若华望着乔宣迷茫的模样,神色温柔,悠然开口:“这件事,倒是说来话长……”   当初她游历之时辗转来到南樾国,意外和白苍跌入东乾圣尊的遗迹,受到魔焰的指引,得到了一丝魔焰……当时,她就看到了位于三界的封印,只要打开三道封印,获得完整的魔焰,就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纵横三界……   只可惜当时她能力有限,打不开东乾圣尊遗迹中的封印,但那魔焰却指引着她前往冥界,冥界的封印最为脆弱,已经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她为了能得到封印中的魔焰,不惜冒险前往冥界,途中随手救了一个快要死的小狼,但此去冥界并不顺利,她被阻拦在前往冥界的入口处。   她后又闭关修炼几百年,再次前往冥界,却不想自己当初随手救的小狼,竟然成了西荒域的一名大妖,恰好驻守在雪山通往冥界的入口。   但她从未将那妖怪放在心上,只想过路而已,却不想那傻妖怪,倒是心心念念着救命之恩,要和自己一同前往,若华可有可无,便也由着那妖怪一同去了。   只可惜那一次她还是失败了,败在忘川的边上。   此后若华多年不曾再前往冥界。   直到……   她低头看了看眼前的俊美少年,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她第一次对乔宣产生兴趣,是因为江惟清,江惟清那个冷心无趣的家伙,竟然会对这少年如此用心,已经足够稀奇了,但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华澜竟也喜欢这少年……   再没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   少年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会和他们有纠葛?   不过那时候,若华对他也仅仅只是有些兴趣罢了,毕竟活的久了,见的多了,有什稀奇事也不奇怪……   真正让她对乔宣上了心,还是在冥界那一次。   她感应到东乾圣尊遗迹中的封印被毁,被封印的魔焰也消失了,却并不知晓是何人所为,但这件事却驱使她决定再入冥界,这一次她已经有了渡忘川的办法,定不会再空手而回。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却在冥界遇到了乔宣。   乔宣不但就是当初的小丑奴……   而且他们的目的,竟都是轮回地宫。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和这个少年有关……   也是在轮回地宫之中。   若华看到了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乔宣和那红发恶鬼被吸入了镜中后,她受到混沌之火的指引,也来到了那个大殿之中。   然后——她看到了镜中发生的一切。   繁盛无比的上古纪元。   以及,那一切的毁灭。   她看到那漫天神佛在混沌之火下灰飞烟灭。   她看到乔宣被火焰吞噬,却不但没死,反而从镜中跌落了出来……   也许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轮回境在乔宣和恶鬼被弹出之后,化成了一片片碎片,早已摇摇欲坠的封印,在乔宣的面前不堪一击,黑色火苗融入乔宣的身体,就像是,早已等待了很久很久一般……   紧接着,巨大的时空乱流,将早已残破的轮回地宫坍塌,她们也都纷纷被卷了出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不在冥界。   自己追寻了几百年的东西,却被别人得走,而自己一无所获,但若华却半点不生气、不懊恼,因为她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   灭世之火。   原来这就是可以毁灭一切的灭世之火……   而乔宣,就是打开这一切的关键。   三去其二。   只要再打开最后一道封印,就可以令灭世之火重现。   她就像是本来去寻一个宝物,结果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宝藏,还有比这更令人欣喜的事吗?   若华温柔望着乔宣:“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那融入你身体的火焰,是什么吗?”   乔宣紧绷着脸,之前没想,现在不用想。   若华眉目含笑,娓娓道来:“混沌之火想要重临世间,仅仅重新融合是不够的,想要能够焚尽一切,还需要一道混沌意识,这混沌意识诞生于天地之间,混沌之火因祂而存在,因祂而诞生,祂终将携着毁灭一切的愤怒,将整个三界付之一炬……祂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三界重启。   上古纪元之时因为三界已毁,那一世的混沌意识已自行消散,正因如此,太初才可以封印已濒临溃散的混沌之火,可是这一个新的三界……”   若华望着乔宣,眼神灼灼:“三界又有新的混沌意识诞生了,祂必将带着混沌之火重临世间。”   乔宣沉默的听着。   若华柔声询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乔宣眨眨眼睛:“不就是一场火吗,就那玩意儿要什么意识,我觉得真的挺离谱的,而且我一点都不愤怒。”   若华定定看他半晌,忽的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乔宣神色平静,又好奇问若华:“退一万步讲,我真是那什么混沌意识,要毁灭世界,你是不是应该杀了我?”   若华微微摇头,道:“不,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好好保护你都来不及……”   若华温柔的一挥手,一道力量将乔宣轻轻送到床上,她斜倚在床边,指尖撩起乔宣一缕发丝,垂眸柔声道:“你知道宓芸是怎么死的吗?因为她要杀你,喋喋不休十分聒噪,我怎么劝都不听……虽然有华澜他们护着你,但若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你可是这一切的关键啊……所以啊,我索性杀了她,免得她来扰你。”   乔宣表情微微凝固,这个,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你不见了,太初和枢尘一定会很担心,出来找你的吧……”若华垂眸笑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乔宣转瞬就明白若华的打算。   她困着自己,将师父和枢尘引出来,便可趁机前往悬河谷,去寻那最后一道封印……   呵,倒是打的一个好算盘。   只是他是真的没想到,若华是个疯子,她既然什么都明白,难道不知道三界毁灭,她自己也逃不掉吗?   乔宣沉默片刻,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考虑一下,不要冲动,这事可没后悔药可以吃。”   “冲动?”若华眉梢一挑,眸底隐有兴奋之色,诡谲波澜,她掩唇低笑:“不,你都不知道,我得知混沌之火存在的时候,有多么高兴,我一点都不冲动。”   乔宣:“可是……”   若华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可是的,我有些倦了,你这小家伙狡猾的紧……这些天,就要委屈你同我共处了。”   说着直接脱掉了外衣,在乔宣身侧躺下。   这床挺大的,躺两个人绰绰有余,虽然神女绝美,衣襟半露,但乔宣是个弯得不能再弯的,倒是心如止水。   身侧若华已经闭上眼睛。   乔宣低头瞅了瞅绑着自己的丝带,别看若华这会儿一副睡熟的模样,自己要是有半点动作,肯定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倒真是谨慎的很啊……   ………………   乔宣一闭上眼睛,就是上古纪元的那些事儿,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自己化身为无边火焰,烧死了所有他认识的人,分明内心一直在呐喊,不要,停手……可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那火焰最后把一切都烧没了。   师父伸出手,想要将他拉出来,可是他却连……   乔宣蓦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做噩梦了。   浑身冷汗涔涔。   他转过身。   发现若华已经站了起来,背对他而立,女子身姿高挑,窈窕美丽,只是微微露出的肩膀上,布满狰狞的伤痕。   乔宣眯了眯眼睛。   他想起当初在北陵海偶遇莲夙,两人漫步街头的时候,莲夙和他说的那些话,如今看来一切也许早有预兆,这凡界的最后一个龙族,她是怎么活下来又成为上神的?   大概没有那么简单吧。   乔宣忽的开口:“我听闻神女是龙族最后一个飞升的神。”   若华已经穿好了衣服,回眸浅笑,意味深长:“这件事整个天界都知道。”   乔宣说:“其实我们挺有缘分的,我也是最后一只凤凰。”   若华唇边笑意若有似无,她摇摇头:“我和你可不一样。”   乔宣道:“为何?”   若华想了想,似乎对乔宣也有些兴趣,于是在他面前坐下,托腮望着他道:“不若你来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的爹娘呢,是怎么死的?”   乔宣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爹娘不在的时候,我还只是个蛋呢,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同族。”   若华道:“所以你根本没有见过你爹娘。”   乔宣点点头,可怜吧可怜吧可怜吧!来啊来比惨啊。   若华笑了:“真幸运。”   乔宣:“……”这一定不是在安慰他吧。   若华眸底浮现怀念之色,缓缓道:“我见过,我的爹娘对我可好了,那时候龙族已经凋零,我爹娘是最后的龙族,他们隐藏在深海龙窟,小心翼翼的躲藏着人类,好不容易才生下了我……”   “可惜我小时候,身子骨不算很好,体弱多病资质也差,天生不是个厉害的龙族,也没传承华澜那样的血脉,若是龙族昌盛的时候,一定是龙族里顶不成器的,可惜那时候只剩我和爹娘,倒也没有其他龙族来嫌弃我……与世隔绝好好活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爹为了让我好好长大,不惜冒险出去寻找灵果灵草,洗涤根骨和辅助修炼的良药,爹爹没能保守好身份秘密,一次意外被那些人类发现了,然后再没有回来。”若华平静的叙述着。   乔宣却喉咙一紧。   若华微微扬起嘴角,似乎早已不在意,缓缓道:“那些人类啊,总觉得龙族浑身都是宝贝,他们发现北陵海竟然还有龙族存在,就如同嗅到了腥味的鲨鱼一般,几乎将北陵海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找到了我的家……我娘将我藏在了石缝里,虽然她很强,但奈何那些人太多了,而且手段卑劣,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他们把她的皮剥了下来,说可以做好多件护身皮甲,龙族的皮最是牢固,他们把她的鳞片都扣了下来,说龙鳞坚硬无比可是难得的宝物,他们折断我娘的龙角,挖下她的眼睛,一个个兴奋的眼睛发红……龙骨,龙肉,龙丹,龙角……样样都是珍稀的很的东西,如今北陵海早没龙族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条龙了,找到我娘他们可是发了大财了……”   若华说着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只是那群人类真是太贪婪了,听说这是最后的一条龙,恨不得把这些全都据为己有,然后你知道吗?他们打了起来,为了抢夺我娘打了起来,死伤过半,最后还是一个老家伙站出来,说再这样下去一个都走不了,不如先回去再好好分配,他们这才收手带着我娘离开了,连一根头发都没给我留下……”   乔宣忽然想起当时在北陵海闲逛,街边地摊那遍处都是的龙族‘特产’。   他看着若华,浑身发冷。   若华竟是在笑。   若华靠近乔宣,眸中盛着灼灼光芒,声轻如风:“可惜他们错了,我才是最后一个龙族。” 第78章 前因   “人类啊, 明明这样的弱小,如同蝼蚁,却杀之不绝, 无穷无尽……”若华笑声轻飘飘的:“而我龙族, 却注定不受天道眷顾,天道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族, 这样的人族啊, 凭什么能获得天道眷顾,那时我一直不明白这个道理……”   乔宣望着若华, 听她笑的温柔动听, 却浑身发冷,寒意似从骨子里一丝丝蔓延出来。   “直到我看到镜中一切……”若华眼中露出向往痴狂之色,缓缓开口:“我才明白, 错的不是那些人类, 只是三界坏掉了,需要被净化了,这就是三界轮回的意义,不是吗?”   “不是死亡, 而是重生……这一切, 都只是为了迎来, 一个更干净的、更美好的三界。”若华凝视着乔宣,目光虔诚又温柔:“而你就是希望。”   乔宣望着若华的面容。   绝美温柔的皮囊下, 是深入刻骨的疯狂, 她憎恨着一切, 憎恨着这个世界。   想要劝解的话, 在舌尖盘旋了下, 最后没有说出来。   某一个瞬间,他竟有些理解若华的心情。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想要渡个劫,是这么的难了。   为何老天对他这么不友好。   劈死他一次不够,还要历经七世磨难,世世惨死,大概,老天是真的很想要他死吧……   若说他和若华有什么不同。   大约只是因为,他有师父在身边。   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但是若华却没有。   乔宣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若华掩唇低笑:“我可不会解开你哦。”   乔宣淡淡道:“就这样也行。”   若华上下打量他一番,若有所思。   乔宣挑眉道:“既然我对你这么重要,你却连这么一点要求都不肯满足我,难道还能奢望我和你合作吗?”   “合作?”若华戏谑望着他,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乔宣自然知道糊弄不了若华,懒洋洋的道:“虽不知你说的劳什子混沌意识的说法,是真是假,但你想要完整的灭世之火,肯定是少不了我的,你要是得罪了我,我不但不会帮你,说不定还要添些乱子……”   若华眸光微闪。   “其实啊,我也挺不喜欢天道的……”乔宣耸耸肩,感慨的叹道:“我第一次历劫,就差点被天雷劈死,后来历七世劫难,回回都是惨死,华澜啊江惟清他们……他们都是我的情劫对象,所以才对我有所不同,只是因为心中愧疚罢了,想必这些你也猜到了……而且我还是最后一只凤凰,你真的不觉得,我们其实挺有缘分吗?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如今短暂相处,难道还不能做个朋友?”   若华看着他,勾起唇角,轻轻哼了一声:“巧舌如簧的小家伙。”   她自然不信乔宣满口胡言,但到底还是宠溺的打开了门,轻笑一声:“随我来吧。”   乔宣跟着若华出了房门。   说来巧了,这座岛乔宣竟还识得,正是他身为霍仇之时,作为城主的梵赤岛。   乔宣前后左右的看了看,感慨道:“梵赤岛变化也太大了,我一下子竟差点没认出。”   若华意外的侧眸看去,笑道:“你认得这里?”   乔宣道:“当然,你只知道华澜雪暝他们,却不知道,莲夙也和我有一世缘分,那一世我便是梵赤城主,他可是杀了我才觉醒的。”   若华终于露出诧异之色:“原来你便是那个送莲夙功德无数的大魔头。”   乔宣神色复杂:“想不到吧。”   若华眼神明亮,好奇的道:“快和我说说,你和莲夙到底发生了什么,臭和尚整天嚷嚷着普度众生,竟也会杀人委实不可思议……”   乔宣:“因为我想毁灭世界。”   若华:“……”   乔宣语气沉重:“说真的,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什么世界,干脆一把子毁灭了算了。”   若华板着脸,一脸你休想骗我的表情。   乔宣:“我说我同你有缘,你还不信。”   若华有些不高兴了,她生气起来,竟有丝少女娇俏,冷冷道:“我可不会就此放了你。”   乔宣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你看那里,梵赤城每到傍晚时分,夜色如血笼罩了下来,倒也是美景……”   若华下意识看过去。   她瞳孔微缩。   一道流光瞬间来到了她的跟前!   那是一根翠竹削制的长剑。   若华冷笑一声,一挥手,便将那竹剑搅的粉碎!但这片刻功夫,枢尘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乔宣趁势滚了一圈,一头巨大的白狼一口将他叼了起来!转身就跑!   他在被若华抓去的第一时间,便驱使留在悬河谷的化身报信,让枢尘和雪暝过来里应外合,只等他把事情弄清楚就逃跑。   若华眸光微凝,没有想到这么快能被找到,这分明是一个陷阱!可是枢尘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她神色冷厉无比,灰色火焰出现在她掌心,转瞬就成铺天盖地之势,向着枢尘席卷而去!   “把我扔过去!”乔宣厉喝一声。   雪暝迟疑了,那火焰的厉害它可见识过,它不认为有人可以挡得住。   但乔宣却坚定无比,径直从雪暝背上跳下!   他一落下去,那无数灰色火焰,就像是被水给扑灭了,眨眼就消失无踪,根本越不过乔宣半点……   若华脸色微变。   若没有混沌之火,她可不是枢尘雪暝的对手,若华见状不妙就要逃走,但枢尘冷笑一声,无数根翠竹剑刺向若华——   乔宣看着那漫天竹剑,目瞪口呆,心道枢尘这家伙,该不是把师父的竹林给拔光了吧,他真的没有挨揍吗……   若华一咬牙,浑身白鳞若隐若现,皮肤硬如铁石,但竹剑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如同无穷无尽。   “唔……”若华被一剑刺穿肩膀,她一个措手不及,手臂和大腿也各中一剑,跌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枢尘终于停手,冷冷看着她。   乔宣身上的白绫松了,他一步步来到若华跟前,望着她叹了口气。   若华咬牙看着他,似乎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她分明什么都算计到了……   分明,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乔宣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我和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没骗你,想当初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只想好好修炼做个人,可是我渡不过天劫啊,被天劫劈的差点魂飞魄散……”乔宣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那时候我总以为,是自己不够聪明,悟性不够,分明只是想要简单活着,为什么总是这么难,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喜欢我,谢谢你,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可是有个人,他不惜一切,也让我渡过天劫,再次做了个人。所以我就想着……就这样活着也是不错的一件事……”乔宣笑了笑,“既然做了人,就要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风景,和自己在意的人一起,长长久久……我的想法一直都是这么简单……”   “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样。”乔宣道。   若华眼中冷色渐渐散去,似已经接受一切,反而微微一笑道:“哦,那你现在是不是该杀我了。”   乔宣摇摇头,诚恳的道:“你对我一直挺好的,我也不想杀你,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不再执着于那件事,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若华讥诮的扬起嘴角,仿佛觉得他在说笑。   乔宣叹了口气:“我还有两个选择给你。”   他竖起一根手指:“你要是真的放不下看不开,就给我个准话儿,我直接送你一程,也免得你纠结痛苦……”   若华微微一笑:“那第二个选择呢?”   乔宣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色果子来:“这是忘忧果,就是上神吃了,也得把记忆忘的一干二净,你吃了这个,我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若华脸色终于微变,冷笑一声:“你还是杀了我吧。”   乔宣点点头:“你选第二个,我明白了。”   说着一手掐住若华的下巴,把果子强行塞了进去,那果子入口即化流入若华口中,若华微微挣扎了一下,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枢尘看着这一幕,皱眉道:“这忘忧果十分少见,十万年才能得一颗,虽然能抹去上神记忆,但也是洗涤根骨的圣果,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你便这样给了她?要我说杀了就是,何必还要浪费这样的……”   乔宣耸耸肩:“这玩意儿我留着也没啥用,给她吃了又如何,做人不要那么小气嘛。”   枢尘顿了顿,他可不是小气,只是对于乔宣放过若华不满。   乔宣站起来,拍拍手道:“我们回去吧。”   枢尘:“好……”   就在路过他身边时,乔宣冷不丁的开口,道:“你早就知道,打开封印的是我,对吗?”   枢尘脚步一顿,喉结滚动了下,定定看着乔宣。   乔宣回头一笑。   “难怪啊,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师父都要死了,你们却还不让我去找白苍,什么都不让我做,原来……”乔宣淡淡开口:“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白苍根本不是关键,真正打开封印,导致一切的人是我。”   枢尘每听乔宣说一句,脸色就越加白一份,他嘴唇颤抖了下:“我……”   雪暝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虽然乔宣表情平静,但他们的态度还是让它觉得有些不安,于是拿脑袋蹭了蹭了乔宣的颈侧,露出担忧的神色。   乔宣摸摸狗头,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雪暝觉得有些烦躁,它不希望乔宣不开心,也不懂他们纠结什么,但对它而言,只要能跟着乔宣的身边,它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乔宣转头对枢尘道:“走吧,还呆着做什么?”   枢尘垂眸敛目,薄唇紧抿,到底一言不发。   ………………   两人一狼很快就回到了天界。   乔宣让雪暝回去等他,然后就往师父的住处走,枢尘伸手拉出他的手,神色为难,终于哑声道:“师兄他,只是不想你为难……”   乔宣淡淡回眸,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这不是你决定的,至于师父的事,不需要你来多言。”   枢尘神色狼狈。   乔宣一字字道:“松手。”   枢尘终归无法阻拦,他的手指微微一动,颓然松开了手。   乔宣头也不回的离开。   悬河谷里四季如春,美丽如画,一如既往。   一切都看起来生机勃勃。   只可惜,就要成为无主之地了。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乔宣终于在石室前停下脚步。   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当若华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心中只觉得荒谬可笑,但一切却由不得他不信。   原来这一切就是一个圈。   自己跌跌撞撞闯遍三界,自以为是的寻找真相,却反而阴差阳错打开了封印,让师父几十万年的坚持毁于一旦。   三界岌岌可危,就连师父,都要死了……   如果自己当初渡劫成人,便听话的留在悬河谷,哪里也不去,乖乖的待在师父的身边,自然也不会误入遗迹,看到幻境,更不会前往冥界,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因一念之差,结果天差地别。   可这世上,唯独无法挽回的,就是已经发生的事。   后悔是最无济于事的东西。   只是真的很不公平啊……   犯错的该死的分明是自己,承受代价的却是师父。   这就是天道吗?   乔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太初斜斜倚在床沿边,银色发丝垂落在脸侧,纤长眼睫微颤,见到乔宣回来了,轻轻咳了一声,担忧的道:“我和你说过,让你不要去的。”   乔宣的手握紧,声音低哑:“师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初并未问他说的知道是什么,而是轻轻道:“这很重要吗?”   乔宣道:“是不是我第一次渡劫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太初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所以,一切果然都是真的,自己的猜测没错。   师父的态度,让他再无怀疑。   他闭上眼睛,恍惚之间,仿佛回到千年前,那是他第一次渡劫,他满怀希冀,以为就此就可以修成人形,好好做个人了……谁知道他不过区区一只幼鸟,也算不得天纵奇才,竟引来九九八十一道天劫,生生将他的神魂劈了个稀碎。   后来乔宣懂得多了,才知道一般人,可是享受不到这般顶级待遇的。   但他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唯一的凤凰,才引得天道多‘关照’了一点,现在才明白,那只是天道想要他死而已。   如果师父那时候就知道一切,又从天劫之下护住自己一缕神魂,送自己去历劫,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就违背了天道旨意?看似轻描淡写的拦下天劫,其中又到底付出了何等代价?   这些自己都不知道。   也无法想象。   太初看着乔宣这般模样,轻轻招了招手,道:“过来。”   乔宣往前挪动了一步,跪坐在师父的跟前。   太初垂眸,缓缓交代:“七世劫难,虽然苦是苦了点,但七世轮回蒙蔽天机,天道便再找不到你,日后安安分分,做个闲散小仙,倒也不必再担忧老天为难你。”   乔宣微微扯开嘴角。   原来这就是自己必须历劫七世的原因,死了七次,受尽磨难,不过是为了躲避天道追杀……   七世情劫,一线生机。   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难道你以为我,只是在意这个吗?   你以为,我只是怕死吗?   莫名的怒意涌上胸腔,乔宣咬牙,一字字道:“师父,您既然要守护三界,却冒险留下一个,最不该留下的人,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我,为什么不惜一切也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不干脆让我被天劫劈死算了!   谁要你为我做这些了!   我只是,只是想,想要你也活着……   太初眸中浮现宠溺无奈之色,好似他只是个闹脾气的小孩,轻声安慰道:“混沌意识,不死不灭,就算没了你,也会有下一个……这无尽轮回,我只是守得累了,想要歇歇了……而且你若好好活着,千年万年,封印不启,难道不也是守护了三界吗?”   乔宣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笑着眼眶泛红。   是啊,倒是个不错的理由,与其奔波终生,去寻那个永远杀不死的混沌意识,一次又一次……倒不如让我好好的活着,这样灭世之火就再不会重现。   可是凭什么。   你可以累了走了,却要留我一个人。   太初微垂眼帘,按住乔宣的手,有些担忧的道:“这是我的选择,和你无关……”   是啊,是你拼死拼活的要救我,是你自己选择去死,你为我做了这些甚至,都不曾同我说一声……   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乔宣霍然站起,手指微微颤抖,一把挥开师父的手,冷笑一声道:“当然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你去死吗?像我这样自私又惜命的人,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只想吃喝玩乐,管他外面洪水滔天还是世界毁灭,我都不会在意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去死的!”   “还有,你也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我还会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好好活着……”乔宣双目通红看着太初,自嘲又讥诮的扬起唇角:“师父,我这样的不肖逆徒,你可后悔收了我啊。” 第79章 胡闹   乔宣狼狈的从那里离开。   深一脚浅一脚的, 缓慢行走在山林间。   即便不算上渡劫的一千年,他也在这里活了一百多年,那段时间, 除了师父就只有自己……他因为过于无聊,没事就只能和谷里的飞鸟走兽玩耍, 偶尔还欺负一下谷里的蘑菇们……   那段时间不算多久远, 但乔宣却恍然间,有种过去很久很久的感觉了。   那时候, 他每天都想着怎么溜出去, 怎么去外面的花花世界, 现在想来, 只恨自己没有珍惜那段时光,大约这便是人类的通病吧……   总是不懂得珍惜拥有的东西。   总要等失去后才后悔。   不知不觉他走到丛林深处……   一阵飓风刮的树叶莎莎响, 一只巨鹰展翅落在乔宣身边,亲昵的冲着他叫了叫,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林子里的鸟儿们也都飞了出来。   乔宣虽然回来了一段时间,但他身边的位置都被巨狼霸占着, 鸟儿们害怕都不太敢靠近,难得看到乔宣落单, 一个个都高兴的凑了过来……   乔宣望着眼前欢快的一幕, 轻轻笑了下, 他余光一扫, 发现脚边还有几个蘑菇, 蹦蹦跳跳的, 但也没有逃走, 倒是半点也不怕他了。   就算师父不在了。   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师父性子沉默寡言, 整日闭关冷淡无趣,几乎从不出来,就算哪一日不在了,说不定过个几百几千年,这谷里的傻鸟和动物们都不会发现……   可是,却偏偏是这样寡淡一个人,自己却早已习惯他的存在。   没有办法,装作不在意……   乔宣自嘲的低笑一声。   一脚踹飞跟前石子。   他刚才到底是发了什么疯,要在师父面前说那样的气话?可是,他真的真的很生气啊……   但即便再生气再难过,也没有办法,说出让你杀了我,这样的话……那样,才是真的,将师父所有的付出践踏在脚下吧,让师父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变的毫无意义且可笑……   师父宁可命都不要,也要留下自己这个祸害。   他又如何能不让他如愿?   ………………   枢尘站在树干后,遥遥看着远处。   少年和白狼在一起玩闹,笑声很大,他们忙的热火朝天,做了很多好吃的,许是少年教训过了,谷里的动物们胆子大了些,也不再避着雪暝了……旁边鸟儿叼来了果子,松鼠送来了瓜子,桌上玉盘美酒摆满了,一派闲适又快活的景象。   自从乔宣那日去见了太初,回来之后便这副样子,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实,整日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   每天,都喝的烂醉如泥。   醉了,就干脆睡在草地里,以星为被以地为床。   枢尘有好几次,想要过去,却无法过去。   只能默默看着。   如果你觉得这样,会比较好过一些,那就这样吧……   雪暝懒洋洋的躺在草地里,金色眸子斜斜看了一眼远方,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专注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这段时间,乔宣整日和它在一起。   放纵玩乐。   他们还去了几次凡界,买了不少美食美酒回来,日子过得简单惬意。   这曾是雪暝奢望过的生活。   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只有它和小奴隶,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在一个世外桃源,过着只有他们的生活……   它为此守候了几百年,留在那个无人的山洞,日日夜夜的等待着……   如今,美梦成真。   可是雪暝看着它的小奴隶,少年虽然在笑着,但一点都不开心……   他不开心,它便也不开心。   雪暝倏的化作人形,一手拿走了乔宣手中的酒杯,没好气的道:“也不怕喝死。”   乔宣看着面前的金眸少年,很是不习惯,半晌才回过神,瘪瘪嘴道:“你变回去,你这样我看着不习惯。”   雪暝一手拎着乔宣就回了屋,把他往床上一扔,冷冰冰的哼了声:“睡吧。”   乔宣气呼呼的看着雪暝,见雪暝根本不理会他。   又抢不回自己的酒,只好闷闷不乐的睡了,还不忘威胁一句:“早知道你不听话,就收你做灵宠了!”   雪暝讥笑一声。   转身出门守着去了。   乔宣闭上了眼睛,许是喝太多了,脑子浑浑噩噩,不清不楚的,有很多事情要想,但似乎又想不明白……他可能真的有些醉了,但为什么心里还是堵着,好像有什么发泄不出,让他怎么都睡不着。   乔宣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好些天没有去看师父了。   师父都这个样子了,都快要死了……   自己还不能伺候跟前,还要和他闹脾气,真的是太过分了……   乔宣已经后悔好些天了。   自己那天为何要乱说话?   以至于现在没有台阶可以下。   想去看看师父,担心师父,担心的要死,却没脸过去……   师父已经不如往常,要吃要喝的,也没人在身边伺候,枢尘那个不靠谱的,估计也不会管师父,师父不会饿死了吧……   乔宣一个激灵坐起来。   不行不行,他必须得去看看!   乔宣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把屋里的吃的喝的胡乱一兜,推开窗户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夜色里的悬河谷,寂静只有蝉鸣。   他小跑的鹅卵石的路上……   很快就站在了师父门前。   乔宣趁着酒意上头,鼓起勇气推开石室的门走了进去。   一眼看去,师父正睡在石床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乔宣顿时急了,一把扑过去,拿手在师父的鼻翼下试了试,还有气,还好,没死……   他松了口气,就看到师父银色眼睫微微颤动,睁开了眼睛,漆黑深邃的双眸,定定看着他,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说你压着我了。   乔宣怔怔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压在师父身上,他最近好像长胖了,该不会压坏了师父吧……   乔宣讪笑着爬了起来,把吃的送到师父身边,诺诺垂下眼睛道:“师父,你饿了吗?要吃点吗?”   太初看他半晌,无奈叹了口气:“不饿。”   乔宣一听眼眶就红了,低着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说话……”   太初抿着唇,撑起手肘坐了起来,抬手拂过乔宣脸侧发丝,笑了笑,道:“我没生气,你能过来,我很高兴……”   乔宣看着师父的面容,贪婪的移不开视线。   他嘴唇动了动,眼眶微微一红,忽然低声道:“师父,其实我很喜欢你……我怕你生我的气,所以一直不敢说,但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你死,所以你不要死,好不好……”   乔宣抓住师父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迫切的问:“师父,我们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谁都可以不用死,我们都会好好的……”   太初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指尖轻轻勾起,回握住乔宣的手,叹了口气:“你喝醉了。”   乔宣面容有浅浅红晕,他倔强的睁大了眼睛:“师父,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太初沉默不语。   乔宣实在不甘心,他靠近太初,咬着唇道:“师父,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的你的徒弟吗?”   为什么?   像你这样的神仙,从不收徒,为何一定要收我为徒,为何一定要对我这么好……   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的?   乔宣定定看着面前男子,眼前视线有些许恍惚,空间寂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可是他到底没有等到一个回答。   许久,乔宣笑了一声,别过脸道:“我刚才那些话,都是乱说的……你,你别放在心上……”   说着狼狈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走。   隐约之间,他好像听到,身后男人叹息了一声,说:“怎能,不放在心上。”   乔宣没有回头,还是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冷寂。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晕晕沉沉的,这一路走的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就噗通一下,径直摔在了地上。   他索性也懒的起来,翻了个身,仰头看着黑色夜空。   记得刚从壳里出来的时候,自己还是只鸟,连路都走不稳,那时候摔了不少的跤,但后来,慢慢的就好了,只是到底忘不掉,那时候是师父笑着守在他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阴影过来,遮住眼前月光。   枢尘对他伸出手,道:“我送你回去。”   乔宣定定看了他半晌,慢悠悠的伸出手,枢尘用力一拉,乔宣就站了起来,但他并未站稳,而是就势搭在了枢尘肩上,呵呵笑了几下。   枢尘皱了皱眉,沉默的搂着乔宣的腰,带着他往回走。   乔宣下巴搁在枢尘肩膀上,看着青年沉默俊挺的侧颜,乔宣伸手勾起枢尘一缕发丝,嘿嘿道:“喂,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是怎么找到酒神木的?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啊……”   枢尘顿了顿:“因为你说,你还喝过更好的酒。”   乔宣恍然大悟:“我就随口一说而已,你就真去找了啊?”   枢尘下颌紧绷着。   乔宣道:“你喜欢我的,对吧?”   枢尘的身躯陡然僵硬,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乔宣。   乔宣眉梢微扬,黑色在夜色下意味不明,呵呵笑了声:“我早就知道了,喜欢我就喜欢我呗,怕什么,我和你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啊,还是要趁机说出来,不然说不定等他死了,都不知道你喜欢他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聪明啊……”   枢尘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乔宣整个人搭在枢尘身上,弯起眼睛笑:“阿尘,你长的挺好看的,我也不讨厌你,等师父走了,我们试试怎么样?这样有个伴,也不会无聊啊……”   枢尘听到这句话,终于扼住不住心中怒意:“够了。”   乔宣似有些委屈,不高兴的道:“够了?为什么够了?师父就要死了,日后也没人管我了,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枢尘看着乔宣,咬牙道:“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以为这样,这样就……”   乔宣唇角勾了勾,眸光戏谑带笑,仿佛在看个傻子:“你又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你根本不了解我啊,也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我这个人最是花心薄情,前男友多得是,人生不就是要及时行乐,把握当下,何必拘束着自己呢……”   枢尘一把子将乔宣推开,冷冷道:“你喝醉了。”   这话乔宣就不爱听了,道:“师父也这样说……其实我告诉你,我清醒着呢,我只是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喂,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吗……”乔宣沉思片刻,喃喃道:“不答应就算了,反正喜欢我的人多得是,我看江惟清模样很不错,白苍也挺帅挺有范儿的……他们都排着队等我喜欢呢,乔少我向来不缺喜欢的人……”   枢尘深吸一口气,寒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难道你以为都是因为你吗?就算没有你,也会有下一个混沌意识,三界轮回是谁也无法阻止的……而且,就算你现在就去死,天道也不会放过他。”   他说着,眼神黯然而无力,自嘲一笑:“早在几十万年前,我们就该死了,师兄选择活下来,从此成为天道囚徒,再也没有自由,此生只为守护三界而存在,天道让他活,也可让他死……如今这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守护三界太久了,如今只是……”   只是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心,胜过守护三界而已。   枢尘一字字道:“一切都会消失的,唯有天道永存,混沌不灭,轮回不终……没有人可以反抗天道意识,除了混沌,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开一点呢?就算是神,也会有陨落的一天,这就是天意……”   乔宣漠然无谓的听着,忽的道:“那你的意思是,混沌就可以对抗天道咯?”   枢尘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宣却充耳不闻,反而双眼发亮,仿佛十分感兴趣的拉住枢尘的手,凑过去道:“你再给我说说,混沌真的这么厉害的吗?” 第80章 准备   枢尘定定看着乔宣, 眼神慢慢变的凝重,缓缓开口:“你别想了。”   乔宣眉梢一挑,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枢尘道:“你想要利用混沌之火对抗天道, 如果是这个念头的话, 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那根本不是你可以掌控的力量……”   乔宣嘻嘻一笑:“你想太多了,我,我困了回去啦……”   说着摇摇晃晃醉醺醺的往回走。   枢尘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皱眉沉声道:“你真的没……”   乔宣回过头,索性栽倒在枢尘身上, 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枢尘看乔宣醉成这个样子,半晌, 露出苦笑不得的神色, 抬手将乔宣打横抱了回去。   雪暝化作白色巨狼,懒洋洋伏在乔宣屋前,见到枢尘抱着乔宣回来了,却并未露出意外之色, 只冷淡的瞥了枢尘一眼,便让开了身躯。   枢尘走进去,将乔宣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又帮他盖上被子,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他, 转身走了出去。   雪暝见枢尘出来了, 金眸闪烁, 这才沉声开口:“他去太初那里了?”   枢尘点点头。   雪暝复又低头闭眼, 伏在地上继续睡了。   枢尘露出讶异之色:“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雪暝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无所谓的道:“他想要去哪里, 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其他的我没兴趣管。”   枢尘微微一怔。   ………………   乔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晨光从窗户缝隙泄露进来,他眯了眯眼睛。   一夜过去,脑子还有点疼。   不过发生了什么,倒是半点都没忘,还记得清清楚楚。   枢尘的话确实启发了他,给了他一个思路,但这事儿并不是一冲动就可以办的,确实太过于冒险,至于灭世之火的威力,乔宣也曾亲眼所见,若是一个不好,自己没了小命不说,就怕真成了毁天灭世的罪人。   所以还需从长计议啊。   之前两次,混沌之火都是自己送上门的,乔宣并没做什么,可见这么多年过去,封印的力量确实变弱了,但那是另外两个封印,东乾圣尊和伏翼大帝也早就死了……   这最后一个封印,定然就在师父的悬河谷,但一直有师父亲自驻守,想要打开,也许没有之前那么容易。   但这只是第一步……   乔宣的目的也并不是要灭世,只是想要拿到筹码和天道谈判罢了,所以他还需要准备一番。   乔宣沉思许久,猛地从床上坐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雪暝伏在地上,仿佛一夜都没动过,见到乔宣出来了,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乔宣伸手摸了摸巨狼的头,轻声说:“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救师父了,但是很挺危险的,我没有把握……”   雪暝道:“我帮你。”   乔宣一愣:“你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吗……”   雪暝懒洋洋的道:“这重要吗?”   乔宣定定看它半晌,然后释然一笑,是啊,雪暝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不会质疑自己的任何决定,不问不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   谢谢你。   乔宣定定神,笑道:“我要出去一趟,过几天回来。”   雪暝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乔宣道:“不用了。”   他要做的事情,还是单独去比较好。   ………………   华澜所在的云海天宫,近来显得有些冷清。   因为帝君闭门谢客,许久没人来了,几个仙侍看守在大门处,无所事事只能闲聊。   “帝君已经闭门谢客很久了,难不成是准备闭关了?”   “不清楚,自从上次从佛祖那边的宴会回来后,就一直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我知道为什么!听说帝君喜欢一个人,那人还是清珩剑君曾经的道侣,帝君差点和剑君在宴会上打起来了。”   “真的啊,那宓芸宫主岂不是要气死了。”   “可不是吗?只不过许久不见宓芸宫主了,难不成也是闭关了?”   一群仙侍们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这件事也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外面传播着各种版本,而且就连乔宣的身份,也传的神乎其神的,据说是三界唯一的凤凰!   这天界八卦可太有意思了。   “三界原来还有凤凰呢,若是凤凰的话,其实和帝君也挺般配的。”   “但是人家凤凰,爱慕者可不少啊……”   “你说那凤凰,他比较喜欢帝君,还是喜欢剑君啊?”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   天宫大门忽的响起钟声,这是有客人登门拜访了。   仙侍们停下讨论,其中两个立刻从旁小门绕了出来,恭敬问道:“不知是哪位上仙驾临?”   乔宣站在天宫门口,颔首微笑:“悬河谷,乔宣。”   那仙侍开始愣了愣,这少年看起来面生,名字也不熟悉,看起来像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他来云海天宫做什么?别说是这等小仙了,这会儿就是其他上神过来,帝君也是不会见的,仙侍按照帝君的吩咐道:“帝君不见外客,上仙请回吧。”   乔宣并不急,而是笑道:“劳烦你通传一声,帝君应该会见我的。”   这仙侍就有些不耐了,哪里来的没眼力见的,帝君都说了不见了,你当是谁来了帝君都要理会吗?帝君就连其他上神都不见呢,要是每个人都要他这样通传,帝君还不早生气了?   仙侍神色有些冷淡,但语气倒还算客气:“帝君早有吩咐,这段时间不见任何人……”   他刚一说话,旁边的仙侍盯着乔宣左看右看,似乎蓦地想起什么,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仙侍,低声道:“等等,乔宣,这名字我想起来哪里听过了!”   说着那仙侍抬头看向乔宣,恭敬的道:“您可是悬河谷的凤凰上神?”   乔宣点点头。   其他几个仙侍立刻愣住了,呆呆看着乔宣。   开口问乔宣的那个仙侍,最是机灵不过,立刻恭敬笑道:“您稍等,容我等前去通传一声。”   帝君虽然说了不见外客,但这位可是帝君的心上人,为了他差点和剑君公然翻脸,又不顾同宓芸宫主多年情谊……说不定就连这闭关,也是因为情场失意呢!现在帝君心心念念的人找上门了,若被自己等人稀里糊涂的挡了回去,日后被发现可才是真要糟糕!   乔宣等在外面,不过片刻,那仙侍便恭敬出来,将乔宣迎了进去。   但他并未带着乔宣去大殿,而是兜兜转转,领着他去了当初他第一次来天宫,发现傀儡的那个隐秘禁地,然后便悄然倒退离开。   这禁地和之前一般无二,正是按照乔宣那一世凡间的家打造的,只不过如今已没有封禁。   乔宣闲庭信步,来到一个清幽的院落。   华澜独自一人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见到乔宣过来了,放下手中酒杯,神色复杂的开口:“你,怎会想要过来?”   乔宣环视四顾,并未见到之前的那个傀儡,难不成看到自己来了?所以临时给收起来了?   也是,毕竟和自己的傀儡面对面相处,还挺尴尬的……   华澜却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缓缓开口:“既然故人还在,何必寄物思人。”   乔宣恍然片刻,笑了笑:“也是。”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乔宣见华澜这沉默模样,叹了口气,他坐在华澜面前,道:“其实我之前和你说,我修无情道是骗你的。”   当初在凡界南樾国相遇,为了打消华澜心思,自己曾假装断情绝爱,希望华澜放手。   华澜眸光微动,沉沉看着乔宣,声音低哑:“哦?那你为何现在又要告诉我?”   乔宣道:“我来此,是想向帝君借一样东西,请帝君帮一个忙,既然有求于人,自然应当坦诚相告。”   华澜看着乔宣。   乔宣于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上古灭世混沌之火,三界轮回的秘辛,以及太初融身天道,守护封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并告诉华澜当初南樾国的遗迹,便是上古东乾圣尊留下的。   而混沌之火如今被一分为三,分别封印,一旦封印全部破坏,被混沌意识融合混沌之火,就会再现灭世灾难。   华澜听着这一切,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三界轮回,原来如此。   乔宣见华澜消化的差不多了,这才神色平静的道:“而我,就是那个混沌意识,所以天道要我死,当初我差点死在天劫之下……师父为了救我一命,送我历七世轮回,其中一世,便是和帝君您。”   华澜终于了然,苦笑一声,原来自己只是乔宣的七世情劫之一。   乔宣摇头笑了笑:“所以,历劫不是为了修炼什么,只是每次都想活着而已,但结果您也看到了,到底还是不得好死。”   华澜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如此说来,天道借刀杀人,我就是你的劫难。”   乔宣眨眨眼睛:“算是吧,不过我也没放在心上。”   华澜神色涩然。   是啊,没有什么无情道,也没有什么爱恨。   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仅此而已。   华澜垂眸,嗓音沙哑:“我明白了,那你今日过来,又是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乔宣缓缓道:“师父就要死了,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但我想要救他,想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他起身,凑到华澜的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华澜霍然色变,蓦地抓住乔宣的手,厉声道:“你疯了?”   乔宣展颜一笑,眸光明亮:“当然没有,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个办法的。”   华澜面色严肃无比:“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不光是你,还事关三界,你……”   乔宣慢条斯理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不想死,所以这才请你帮忙,帝君可愿援手?”   华澜定定看着他,眼神黯然落寞。   虽对你而言只是一世劫难,可那一世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不是真的存在过吗?为何你对我,就能放的这么彻底,毫不在意,而对于太初,却又能做到这个地步……   倒不知,你是深情,还是薄情了。   乔宣见华澜这般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件事令帝君为难了,但若非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您放心,我就算自己死,也绝不会祸及三界。”   华澜声音微颤:“你明知,我在意的,不仅仅只是三界……”   乔宣定定看着他,忽的轻声开口道:“陛下,我一直都知道,您是在意我的。”   华澜神色一震,从未想过,乔宣还会这样唤他。   乔宣眼神温柔,“我知道我的要求,让陛下为难了,但您当初曾应过我的事情,至死没有做到……时隔多年,再世为人,如今我想斗胆向陛下讨一个许诺,陛下可愿如我所愿?”   华澜痛苦的看着眼前少年,你故意这样问我、看我、求我……   是笃定我,无法拒绝你的请求。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啊。   你要为了太初,做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惜来求我……   原来也不是不爱,只可惜,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罢了。   华澜苦笑一声,许久,缓缓点头。   千年前,我看着你葬身火海,终归无法许你一世,这一次,我又如何,能拒绝你的要求呢。   ………………   乔宣从云海天宫离开,又飞了一个多月,沿路问了不少仙人,终于来到天界归元剑宗的山门下。   他仰头看着眼前仙气缥缈的绵延山脉。   归元剑宗的地盘还挺大的,方圆千里渺无人烟。   这儿乔宣是第一次来,完全不熟悉,也不知怎么进去,只好在外面转了转。   好在他运气不错,没多久,就遇到两个巡山的弟子。   那两名弟子都穿着统一的白袍,背负长剑,警惕的望着乔宣道:“阁下何人?”   乔宣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道:“悬河谷,乔宣,前来拜见清珩剑君。”   那名弟子不耐烦的道:“剑君闭关,不见任何人。”   看样子是没听说过自己了,这儿的剑修一看就与世隔绝,未免消息太不灵通了吧!但若是这样的话,想要直接见江惟清,可就有点难度了。   简直无法想象,当初刚来天界的时候,邬子墨那样的百事通,竟然是归元剑宗弟子……   “这里是归元剑宗领地,阁下若无他事,请尽快离开吧。”巡逻弟子一板一眼道。   乔宣吃了个闭门羹,苦恼的摁了摁自己的额头。   但他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走的,指望这两名弟子通传是不可能的,但归元剑宗是赫赫有名的天界大宗,自己也没有单枪匹马闯的本事,没想到竟然被拦在门口了,乔宣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   那名弟子见乔宣还不肯走,神色严肃再次督促道:“阁下请尽快离开!”   看守好森严啊……   乔宣忽的一拍手掌,想到一个办法了!他一挥手,故渊剑出现在自己的手中!   那名弟子见眼前少年不但不走,还突然出剑,顿时也霍然出剑指着乔宣,同时发出了警报讯号!这少年看起来气势不凡,二话不说就出剑,怕不是来找归元剑宗麻烦的!   虽然不知道天界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归元剑宗找事儿,但怕是有些本事才敢如此。   眨眼间,十几道流光飞了过来,众弟子将乔宣团团围住,喝道:“你要做什么?!”   乔宣:“……”   他低头瞅了瞅手中的剑,连忙笑着解释:“误会误会,我不是来打架的。”   可是没人信。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   乔宣也有点无奈,他确实不想动手,凝视垂眸,看向手中的剑。   这故渊剑,和江惟清的本命灵剑霁光是一对,曾经他们是道侣,心神相连,就连本命灵剑之间,也会有所感应,但自己毕竟早已转世多次……已不是当初那一世的奉暄了,和江惟清更没有道侣关系了,按理说是早无关系的两个人……   也不知道这办法还有没有用。   不管了,先试一试再说。   乔宣一手轻掸长剑剑身,剑身如水发出一道清鸣,劲气四散……   那些弟子见乔宣动了剑,顿时神色一凛,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乔宣连忙转身一圈,一剑将那些弟子轰了出去,他好歹也是成年凤凰,这些普通弟子自然拿他没有办法。   虽然只是一招,但那些弟子个个色变,凝重的看着乔宣,这少年十分的厉害……   正准备向宗门长辈求援的时候,忽的一道白色身影如流光,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弟子们一怔,连连躬身行礼:“剑君。”   看到江惟清出来了,他们心都落了回去,这少年再厉害,总不会是剑君的对手吧,只是……自己等人还没来得及求救,怎么剑君就刚好到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哪里不对劲来着呢?   正在众弟子有些疑惑的时候,就见江惟清直直看着乔宣,神色感慨,低叹一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众弟子:……怎么?还真是剑君故人吗?!   江惟清沉默望着乔宣,眼神晦暗复杂。   自从北陵海一别后,他道心尽毁,于是回到归元剑宗,闭关不问世事,却不想竟感受到故渊剑召唤,于是现身相见。   乔宣收回剑,微微一笑:“借一步说话?”   江惟清道:“好。”   这回可没人阻拦了,乔宣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大摇大摆跟着江惟清入了归元剑宗,好奇的左看右看,这便是天界第一大剑宗呢。   当初那一世他要不是这么废,成仙了就该入这个宗门了吧。   江惟清闭关的山峰十分冷清,渺无人烟,只有一个简单的竹苑,他垂眸,淡淡开口:“环境简陋,见笑了。”   乔宣笑道:“无妨,我也就说几句话就走。”   江惟清点点头:“你有事便直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定不会推辞。”   乔宣眉梢一挑。   江惟清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若无事相求,你又怎么可能会来见我呢,而且……”一定不是简单的事情,才会让你不惜来见我。   乔宣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不用多费口舌。   “人人都说清珩剑君,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一剑通神可斩万物,靠手中一柄剑,便可跻身上神之位……”乔宣缓缓道:“剑君在剑道上的造诣,可是天界公认的。”   “不过是他人过誉罢了,离真正窥探天道极限,尚有很长的路要走……”江惟清淡淡开口:“而我注定止步于此,不得寸进,这点你心中清楚,不是吗?”   乔宣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今日来此,想请剑君帮我一个忙,若是成了,便是两全其美之事。”   江惟清望着他。   “这件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乔宣也不客气,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就把那三界轮回,混沌之火的事儿,又给江惟清说了一遍。   江惟清始终神色平静,他听乔宣说完,语气淡然的道:“三界终有轮回,就是天道也无可奈何,原来如此。”   “我不在乎什么天道轮回,但我想要救我的师父,我准备打开最后一道封印,但这样做却有很大风险,我并无把握全身而退……”乔宣顿了顿,眉眼弯起,笑道:“为了以防万一,若我失败了,我希望剑君能出手杀了我,也免得当真祸害天下苍生。”   江惟清终于色变,死死看着乔宣,眸底似有怒意悲哀。   乔宣却仿佛没看到,淡淡开口:“只要剑君愿意帮我这个忙,不论成与不成,前世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都不再欠我什么……”   江惟清面色苍白,唇颤抖了一下。   乔宣看着他一字字道:“得到我的原谅,你也放过自己,从此道心再无阻碍,破而后立,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如此你我皆得偿所愿,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吗?”   江惟清深吸一口气,惨笑一声:“是啊,当真是两全其美之事。”   你为了救另一个人,却要我亲手杀你……   让我再杀你一次……   还说这便原谅我……连我对你的亏欠,也要一并都舍掉,半点不留。   当真是,残忍的很。   乔宣望着江惟清,缓缓开口:“你放心,我这人惜命的很,并不想死,如果我成功了,剑君自然无需动手,总之……只要你去这一趟,我刚才的话便都做数,你看如何?”   “剑君刚才说了,只要你能做到的事,定不会推辞,难道这便要反悔了?”乔宣挑眉,深深看着他。   江惟清喉结滚动了一下,痛苦的看着眼前少年。   少年仍旧是笑着的……   许久,江惟清闭上了眼睛,薄唇微启,似乎用尽力气,吐出了一个字:“好。”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答应你。 第81章 遗忘   乔宣离开归元剑宗后, 悠哉悠哉沿路游山玩水,然后回到了悬河谷。   雪暝也不问乔宣做了什么,每天无所事事趴在那儿晒太阳, 乔宣和它相处越来越自在, 时而躺在雪暝身上发呆,没事撸撸狗。   日子过的简单惬意。   眨眼三日过去。   这天晚上, 乔宣忽的开口道:“我们出发吧。”   雪暝站起来抖了抖毛, 声音低沉:“去哪儿?”   乔宣望着它笑了笑, “去最后一道封印。”   关于最后一道封印在哪里, 其实乔宣心中已然有数, 这悬河谷他再熟悉不过,如果封印要在一个地方, 一定会在那里……   悬河谷的中央有一座山峰,山峰乃是悬河谷的主脉,山峰底部有个山心洞穴,那里也是悬河谷里,乔宣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师父从来不允许他去, 说那是他的闭关之所。   他也从不在意。   现在想来, 只是不想自己去的借口罢了。   既然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这一天迟早要来,继续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雪暝背着乔宣行走在夜色中, 很快便来到了那座山峰之下,山心洞穴的石门紧紧关闭着, 乔宣却没有继续往前,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枢尘就坐在门前。   乔宣眯了眯眼睛。   枢尘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乔宣, 站起来道:“你还是来了。”   乔宣并不意外,而是挑眉笑道:“你就一直守在这儿啊,万一我没来呢?或者几年后再来呢?你一个人会不会太无聊了啊。”   枢尘眸光沉沉,一字字道:“我答应了师兄,要替他守护封印,不会任由你胡来。”   乔宣深深望着他,忽的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记得当初在南樾国的时候……说起来,也不过区区三年前而已,那时候你可冷漠无情的紧,一副要死不活、无情无欲、天下人死绝了都和你无关的样子,日日把天道命数挂在嘴边,别说守护三界苍生了,你连身边的人死了,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否则何至于看着我去送死,也无动于衷呢……”   枢尘沉默,眼神黯然。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了。   乔宣耸肩,笑了笑:“说实话那时候我不懂你为何如此,也不理解你,可是现在,我终于有些明白你那时的心情了……阻止不了想要阻止的事,留不下身边一个想留下的人,孤零零的,就算活个千千万万年……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时间长了,久了,想要认命也很正常,换做是我,难道就会做的比你好吗?所以我从未怪过你。”   枢尘错愕抬眸,眼神复杂又难过,欲言又止。   乔宣对他笑了笑,眼神明亮坚定,声音掷地有声:“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不想最后活成你那个样子……所以我想,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的,至少以后也不会后悔,你说对吗?”   枢尘站在那里,忽的,自嘲的笑了声。   是啊,这道理他何尝不懂。换做是自己呢?   如果当初有人告诉他,他有机会阻止一切,他难道不会把握这一线生机吗?不会孤注一掷吗?哪怕会付出自己的生命。   就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能违心的阻止别人。   他最终活成了行尸走肉,不过是,他没有一点办法罢了。   可是乔宣有办法啊……   哪怕希望渺茫。   他没有阻止乔宣的资格。   而且他都已经活了这么久了,一直以来都是师兄在背负一切,上一次……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这一世却依然要如此,眼睁睁看着一切无能为力……难道自己就甘心吗?   不。   枢尘深吸一口气,转身让开门道:“我陪你赌一次。”   乔宣展颜一笑,道:“好。”   枢尘一挥手,石门应声而开。   乔宣带着雪暝走了进去,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   乔宣回过头,看着师父一身白衣素雪,银色长发如瀑,温柔的看着他,轻声道:“宣儿。”   乔宣笑道:“师父,你要阻止我吗?”   我一直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但是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太初却摇了摇头,淡淡开口:“不是。”   乔宣露出意外的神色。   太初望着他低笑一声,眼底似有无奈之色,他轻轻道:“我知你怪我没有告诉你……也罢,这一切,终归要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太初抬起手指,一指轻轻点在乔宣眉心。   乔宣微微一怔,一阵恍惚,眼前一切,瞬间变的模糊。   ………………   乔宣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眨了眨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一切,露出震惊的神色!   眼前不是空旷的山洞,清风绿草的幽静山谷,而是灰色的皮质沙发,简约的大理石茶几,茶几上摆着玻璃花瓶……空旷的客厅,奢华低调的装修,落地玻璃外是雅致的庭院……   这是,他在地球时的家。   而他的手上正拿着手机,手机上游戏打了一半,发出熟悉陌生的音乐。   乔宣想要动一动,但是发现并不能控制这具身体,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穿越了,而是这些都是自己的回忆,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今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就像在看一部老电影。   他左右看了看,这些记忆因为过于久远,以至于乔宣感到十分陌生。   他已经离开这个家一千多年了。   这一千年来经历了太多太多,关于过去的记忆早已模糊,而且……他这一生荒唐可笑稀里糊涂,就连死亡都是一场意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早已忘掉的没有意义的一切,师父为何要让他重新回忆起来?   乔宣努力思索,却着实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   这时别墅的大门打开,一个容貌威严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冷冷瞥了沙发上的乔宣一眼,道:“你怎么回来了?”   乔宣花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这是自己的父亲,他向来这么个态度,看自己哪哪都不顺眼,所以自己很少回家,独自住在外面,免得讨人没趣,他也不记得自己为啥要回来……   好在不需要他来回答,他也回答不了,因为这是回忆,自己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乔宣索性啥都不想,随遇而安,就当重温过去了。   ………………   沙发上的青年放下手机。   乔宣嘻嘻一笑,“我回家,爸你不高兴啊。”   中年男子瞥他一眼,语气冷淡:“乔宣,随便你在外面怎么胡闹,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了,但你最好记得你的身份,稍微给我收敛点儿。”   乔宣懒洋洋的没有动,窝在那里,不耐烦的挑眉笑:“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分寸的很,不就是喜欢男人嘛,多大点事儿,再说我又不打算继承公司,就算有点花边新闻,也影响不了公司的,爸你放一百个心好了。都什么年代了,您老思想开明一点,别开口就和老古董似得……”   中年男子却并未露出笑容,而是眼神严厉:“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一言一行都关系乔家的脸面,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我早说过,让你收收心,我会在公司给你安排职位,你也不小了,先进公司锻炼锻炼……”   乔宣不耐烦的打断他,撇撇嘴角:“别了,我可受不了那个拘束,每天还要上班打卡,一点都不自在,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中年男子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恨铁不成钢的转身走了。   乔宣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声音轻的,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只是名义上唯一的儿子吧……”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果然又是自讨没趣。   没意思,还不如出去嗨一嗨。   他拿起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电话刚好过来了,一个爽朗笑声响起:“乔少,我们场子已经订好了,就等你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乔宣眼前一亮:“就过来。”   他乐呵呵开着跑车出去。   没多久,乔宣来到一个高档会所,会所的包厢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一群人正唱着歌,见到乔宣来了,一个青年立刻招手道:“嘿,你可总算来了,今天你生日,我们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青年名叫徐镇,是乔宣的好朋友之一,徐镇笑呵呵把一个英俊男子推到乔宣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今天陪好乔少就是你的任务了。”   英俊男子微微笑了笑,对乔宣举起酒杯,语调温和:“乔少好,我叫莫远宁,我敬你一杯。”   乔宣眯起眼睛看了看对方,这不是最近小有名气的一个小明星吗?因为出演了一部热门网剧男主,刚刚开始在娱乐圈崭露头角,也不知怎么和徐镇搭上线的……莫远宁模样不错,还算对他的胃口,徐镇果然是了解自己的,他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就是有点兴趣的意思了。   莫远宁性格幽默风趣,酒量也不错,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很快融入进去,同大家相谈甚欢。   乔宣今晚喝了不少。   觥筹交错之间。   旁边一个人笑道:“对了你知道我前天见着谁了吗?姓张的那个小子,就那磕碜的样子,和乔少一比真是上不得台面,给乔少提鞋都不配哈哈哈……”乔宣神色冷淡下来。   徐镇意识到不对,立刻推了那人一把,呵斥道:“今天可是乔少的生日,说什么扫兴的话呢?少提外面那些玩意儿。”   那人一愣,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讪笑:“是我喝多了,我自罚三杯。”   乔宣却忽的抬眸一笑:“没事。”   老乔外面的那些私生子女们,又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好讳莫如深的……不过正如这家伙所言,确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就算自己再胡闹荒唐又如何,也轮不到他们动那些不该有心思……   乔宣端起酒杯,“来来来,继续喝。”   莫远宁侧眸望着他,抬手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喝很多了……”   乔宣若无其事的甩开莫远宁的手,再次一饮而尽。   ………………   乔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会所的套房里,脑门作疼,也不知是怎么回来的,看来昨晚是喝断片了。   他摇摇晃晃走到客厅,见莫远宁竟然还在,转头对他温和的笑:“乔少,你醒了。”   乔宣恍惚了片刻,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没走,他看着莫远宁俊挺的脸……沉吟片刻,笑了笑,“加个微信呗。”   莫远宁凝视着他,垂眸抿唇一笑:“好。”   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清楚明白,莫远宁显然也是个懂事的人,反正他们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莫远宁和乔宣加完联系方式,还要赶个通告,所以便先走了。   乔宣给莫远宁名字后编了个号,然后慢悠悠的出去吃午饭了。   一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乔宣和莫远宁又见了几次,新鲜的情人让他充满兴趣,莫远宁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正好这段时间打发下时间还不错……只是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这次自己又会多久失去兴趣。   他总是很难对一个人保持长时间的热情,可能他真的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又或许他只是太无聊了。   所以总在寻求新鲜与刺激。   这大概就是有钱富二代平淡又枯燥的生活吧。   这天乔宣和莫远宁约在一个咖啡厅见面,刚走进去,视线掠过右侧靠窗的雅座,不由得怔了一怔。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十分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灰色的外套,简单干净,微微侧首,那张脸清冷寡淡,却无一处不完美……任何人出现在他的身边,都毫无疑问会被衬的黯然失色。   乔宣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娱乐圈里帅哥美女无数,但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甚至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一直到坐下了还有些失神。   以至于莫远宁来的时候,乔宣都有些心不在焉。   莫远宁取下墨镜,拿手在乔宣面前晃了晃,露出一个微笑:“乔少,在想什么?”   乔宣回过神,看向面前人。   就在今日之前,他还觉得莫远宁模样不错,人也有趣,是个不错的玩伴,但现在再看,却索然无味,仔细想想,也认识一个多月了……   乔宣手指敲了敲桌子,笑:“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提。”   莫远宁听到这句话,笑容缓缓消失,“我……”   乔宣微笑:“听徐镇说你在争取一个角色,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帮你。”   他这些年虽然胡闹,被老乔骂不务正业,但眼光还行,投资影视赚了不少,圈里也有些人脉,提携一下莫远宁问题不大。   因为他素来大方,所以虽然爱玩,但口碑还不错,愿意接近他的人不少。   莫远宁微微沉默,似乎欲言又止,最后道了声:“谢谢乔少。”   乔宣笑了:“不客气。”   吃过饭。   莫远宁很快就走了。   乔宣并不在意,他深吸一口气,悄悄回头,视线看向靠窗的位置,那个男人还在那里。   通常情况下,乔宣不会搭讪不认识的人,更不会招惹不知根底的人。   毕竟有的是愿意接近他靠近他的人。   他喜欢玩,却不主动。   可是这一次……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一定会念念不忘的吧?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若是为了这样的美人,主动一回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乔宣起身走了过去。   男人感到有人靠近,抬眸看了他一眼。   乔宣视线落入对方淡色的瞳孔,美人视线并不凌厉,只是平静而寡淡的看着他……他却蓦地喉头一紧,怪了,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但他乔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就是搭讪吗?   又不是什么难事。   乔宣轻咳一声,微微一笑,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道:“你好。”   虽然在老乔的眼里,乔宣就是个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的二世祖,但他也是有正当职业的,某知名影视投资公司董事。   平时他不太拿这身份当回事,公司也是和朋友一起开着玩的,今天却忽然觉得还是有点用处。   “这位先生你外形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往娱乐圈发展?”乔宣笑道。   这倒也不算是假话,以男人的颜值,出道就能秒杀那群流量。   男人摇摇头,神色淡然。   被拒绝了呢……但乔宣并不意外,毕竟这么好看的人,真要有这个想法,进娱乐圈不算难事。   不过这本也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一个搭讪的借口而已,乔宣收回了名片,坦然一笑,伸出手道:“我叫乔宣,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和你认识一下?”   男人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是伸出了手来,薄唇微启,吐出清冷的两个字:“楚昀。” 第82章 初遇   乔宣很快弄清楚了楚昀的身份, 是一个大学教授,没想到还是个知识分子,果然颜值与实力并存啊!   乔宣回想与楚昀的初见, 估摸对方当时没有扭头就走, 大概只是出于文化人的素养,并不是对自己有什么兴趣, 楚昀本人看起来也是淡泊名利的那种……   这是以前乔宣从未想过会招惹的类型。   该不该继续招惹对方, 乔宣一时间有些犹豫……   可是当乔宣第三次从梦中醒过来, 还忘不掉对方那张脸的时候, 他最终决定去碰碰运气, 只是一见钟情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是很有经验。   但不论如何总要试试看,失败后再死心的话, 至少不会那么遗憾吧?   乔宣自从毕业后便很少回学校了,而楚昀刚好是他曾经大学的老师。   时隔许久,乔宣再次回到久违的校园,重温了一番当初单纯的时光,倒也是不错的感觉。   只是他读书的时候, 怎么没发现学校有这么帅的教授呢?就凭这张脸, 按理说也该是校园明星人物啊……   乔宣开始寻找机会接近楚昀,比如会去听他的讲座,会假装在学校偶遇……   一番混个脸熟之后, 乔宣开始登堂入室。   这天他拿着课本敲了楚昀办公室的门。   办公桌前的男子垂眸正在看书,眼睫纤长, 阳光从窗帘缝隙泄露进来,落在他的侧颜上, 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薄暮光辉,他抬头淡淡看了乔宣一眼, 眼底似有一丝无奈之色,缓缓开口:“乔总到底是要做什么?”   乔宣连忙谦虚的纠正:“我回到学校就是学生,您就是我的老师,叫乔总显得太过生疏了。”   楚昀却不吃这一套,薄唇微启,声线如冰泉击石:“我并未教过你,不算你的老师,乔先生有话不如直说吧。”   乔宣腆着脸继续纠正:“叫我乔宣就可以了。”   楚昀没有回答。   乔宣沉默片刻,干咳一声,道:“如果我说,我想考您的研究生您信吗?”   楚昀侧眸轻轻笑了一声,并无讥笑的含义,乔宣却脸上微微发热。   楚昀合上手中的书,淡色瞳孔看向乔宣,缓缓道:“如果我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太直接了!   乔宣一时有些哑火。   虽然对方拒绝的很干脆,但乔宣可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厚着脸皮笑道:“您都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不是您喜欢的类型呢?”   楚昀道:“你太浮躁了,不是静得下心的,我很忙,没有时间陪你玩,你明白吗?”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被一眼看穿的乔宣神色尴尬。   这一点楚昀确实说的没错,他只是想玩一玩。   可楚昀却不是想玩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许自己是该见好就收……   但……   不知怎么,乔宣嘴唇动了动,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我很认真,不是在玩。”   他说完自己都怔了下。   自己为何要这样说?乔宣顿时有点后悔,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么快收回来不太合适吧……   楚昀定定望着乔宣。   乔宣视线落在男人的脸上,落入那仿佛一望无底的双眸,心脏跳的很重,脸上微微发烫,莫名有种焦躁不安,虽不舍得就这样离开,但楚昀的态度却很明确,他不是合适自己的对象……   这时候乔宣忽然想……如果楚昀再拒绝他一次,他就离开这里,不再打扰对方……   这样,也好就此死了心。   把这不该有的心动掐灭在萌芽之中。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就在乔宣站立难安的时候,楚昀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淡,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道:“好,你要能考上我的研究生,我就当你是认真的。”   乔宣:“……”   ………………   这是拒绝吧?拒绝吧?拒绝吧?   乔宣双目发呆。   自从那天离开楚昀的办公室,他就一直处于一种自我怀疑之中。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楚昀拒绝自己的借口而已,谁他妈要去考研究生啊,他乔少像是爱读书的人吗?他都毕业三年了!要不是为了泡男人他不会再踏入校园半步的!为爱读书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可楚昀分明有更好的拒绝理由,他只要说一句不信,自己就只能掉头就走,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但偏偏,他却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   一个虽然有些难度,但却达得到的要求。   通常来说,当一个人对你提要求的时候,意味着,他在给你一次机会,难道楚昀其实不讨厌自己……   这个机会……   自己要还是不要?   乔宣呸了一声,你在想什么啊!美人都松口了,你竟然还在犹豫要不要,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不就是考个研究生吗?再说了,现在离考试还有几个月,先寻找机会接近楚昀,说不定朝夕相处就拿下了呢?几个月时间过去,到时候考不考还两说呢,担心那么远的事情做什么……   没错,就这样办!   十秒钟前还在说不可能为爱读书的乔宣,脸被打的啪啪响。   但他觉得十分快乐。   第二天,乔宣就把考研所需的课本全都买了回来,随意翻了翻,打了个哈欠,拎着课本就去找楚昀去了。   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今天是楚昀的课,他的课很受欢迎,尤其女孩子多。   乔宣十分理解,毕竟听这样的美人上课,自然是赏心悦目,爱美者人之常情,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回来接受再教育?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没多久,下课了。   乔宣定定神走了过去。   虽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乔宣还是装作求学心切的模样,乖巧认真的道:“楚教授,这书里有些不懂的地方,您可以给我讲解下吗?”   楚昀随手收起教案,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乔宣心情有些忐忑,怕自己太过昭然欲揭,楚昀不买账,连忙小心翼翼补充:“我毕业好几年了,很多内容忘了,这样从头学起……”   楚昀抬眸轻笑:“好,和我来吧。”   乔宣微微一怔,没想到楚昀答应的这么爽快,差点喜形于色,连忙屁颠颠的跟着楚昀去了办公室。   楚教授有单独的办公室,是个独处的好地方,倒不必他费心另寻去处了,而且办公室……也是可以很刺激的地方嘛……   他轻咳一声,连忙把不该有的念头挥去,他现在要扮演的是个好学生!   楚昀并不知道乔宣所想,他看了看书,耐心询问乔宣不懂的地方,讲的很认真。   乔宣专注的看着对方的侧脸。   脑中却都是乱七八糟的。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声音也好听,看似有些冷,但其实耐心又温柔,对待感情还认真,完美的不像是存在于这世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剩下来轮到自己呢……   他一定不缺爱慕者吧。   而且像这样的人,真的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理智告诉乔宣,继续下去,事情也许会不受控制,但是却舍不得离开……   “还有哪里不懂吗?”清冷的声音响起。   乔宣蓦地回过神,脸上发热,垂眸低头道:“没有了。”   楚昀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看破不点破,“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回去了。”   乔宣有些恋恋不舍,但他瞅了楚昀一眼,到底不敢唐突……乖乖的拿着课本回去了。   ………………   在乔宣的计划里。   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楚昀给了自己靠近他的机会,就不怕找不到培养感情的时机……   想象很美好。   但事实上,乔宣后来又见了楚昀好几次,却半点亲近美人的机会都没落着,楚昀确实是个合格的老师,哪怕是自己这样的人,也秉着有教无类的念头,从不敷衍自己……   可别的却半点不给乔宣可趁之机。   等乔宣晃过神回来,发现自己竟真的认认真真学习了半个月!而且为了表演的逼真,应付楚昀的询问,他还逼着自己看书学习。   以至于有瞬间乔宣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考研……   其实他向来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这些年虽然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可从没有人让他费过这般心思。   他乔少何曾这样花心思接近过一个人啊?不都是别人送上门吗?   但偏偏最不可能的事情就发生了。   也许看得见摸不着的,才更勾人吧……   自己竟也不能免俗。   还是贱得慌。   乔宣幽幽叹了口气。   刚来到楚昀的办公楼下,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乔宣一看是徐镇打过来的,于是接通了电话。   这段时间忙着追求楚教授,天天不是看书就是学习,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净化了不少,从低级趣味升级到了高级趣味,许久没有和徐镇他们鬼混了。   徐镇一开口就道:“乔宣,你最近是不是有新欢了?”   乔宣倒是想要有新欢,奈何新欢还没有答应他,因此自然不好承认有了,道:“没有。”   徐镇不解的道:“我问过莫远宁了,他说你好些天没有联系他了,你既然没和他一起,也没有找我们,那不是有新欢了是什么?”   乔宣:“别瞎说。”   徐镇呵呵笑道:“既然没有新欢,晚上出来聚聚呗,我最近物色了个……”   乔宣打断他的话:“我晚上有事。”晚上还要背书忙着呢,学习使他心无杂念。   徐镇:“……”   乔宣想了想楚教授绝世容颜,不认为徐镇能找到更好的,自然是半点兴趣也无,不耐烦的说:“你要没啥事,我就先走了,下回聊。”   徐镇不高兴的道:“咱们好兄弟,你就是真有新欢了,告诉我也没啥,何必藏着掖着。”   乔宣没好气道:“我说没有就没有。”难追着呢!   徐镇沉默半晌,干巴巴笑一声:“说真的,要不是了解你的为人,我都以为你是遇到真爱,要从此远离花花世界了。”   乔宣嗤笑一声道:“你想太多了。”   说着挂掉电话。   真爱是不可能是真爱的,不过自从有了楚教授,胭脂俗粉便入不了眼,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楚教授,心情不免有些雀跃,就连读书这般枯燥的事儿,和楚教授在一起的话,好似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乔宣上楼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女生从楚昀的办公室出来,乔宣记得这是楚昀班上的学生。   他悠然走进去,看着楚昀俊美面容,状似不在意的道:“楚教授,您刚才有事吗?”   楚昀点头:“现在没事了。”   乔宣看着楚昀的模样,这样一本正经的人,断然不会做出什么禽兽之事,而且他真要有喜欢的人,也肯定不会瞒着自己,但……架不住乔宣小人之心,总觉得别人说不定也和他一样,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越发觉得这个人,完美的不像是个人,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而自己却不是楚昀喜欢的类型,他不过是一直在伪装,伪装成乖巧听话的样子,伪装成楚昀喜欢的样子……想要博得对方的欢心罢了。   乔宣抿了抿唇,把自己的课本递了过去。   楚昀翻开书看了看,又问了乔宣些问题,欣慰的颔首道:“不错,有进步。”   那可不,当初他考试都没这么认真过!   大约那时候没有动力吧……   乔宣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试探道,“都是您教导的好,这段时间麻烦您了,作为感谢,让我请您吃饭吧。”   楚昀顿了片刻,垂眸道:“好。”   乔宣见楚昀答应了,惊喜不已,这可是大进步啊……立刻殷勤的安排起来,第一次请楚教授吃饭,可一定要让他满意!   好在乔宣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最是在行,但是今天和老师吃饭,肯定不能去那些花天酒地的地方,以免楚昀觉得自己轻浮……最好安静点有格调点儿的。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一个私房菜馆。   这里的大厨非常有名,平时一桌难求,乔宣算是常客,才能顺利约到。   位置也是闹中取静。   乔宣一边点菜一边问楚昀,笑:“楚教授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楚昀摇摇头。   乔宣不清楚楚昀喜欢什么,索性多点了几样,到时候看楚昀哪样吃的多,下回便点哪个好了,只要他有心,讨好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乔宣点完放下菜单,悄悄的打量着楚昀。   虽然楚昀总是这副冷冷淡淡,无欲无求的模样,但其实真的接触下来,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这般冷漠……哪怕面对自己这样的学生,也从不因为自己愚笨而不耐烦,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对待自己也很认真……   但是,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呢?   乔宣看不透这个人,好像有时候近在眼前,但有时候又云里雾里。   没多久菜就上了,乔宣一边给楚教授夹菜,一边说笑活跃气氛,心中暗自思索,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自己该怎么打开局面?他可不想一直维持着老师和学生的纯洁关系……   但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如果自己过于冒进,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乔宣扫了一眼,消息是莫远宁发过来的,很简单一行字:乔少,我很想你。   这话说的就可笑了,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怎么突然就想他了?   以前莫远宁可从不会说这样模棱两可又暧昧的话。   乔宣不打算理会。   可短信很快又来了,还是莫远宁的消息:你看右边。   乔宣一抬头,看到右前方的隔间里,莫远宁深深望着他,还遥遥对他举了举酒杯。   乔宣脸上笑容缓缓消失,眼神微变。   偶遇还是有意?   片刻后,乔宣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站起来道:“楚教授,我离开一下。”   他起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莫远宁果然起身跟了过来。   乔宣没有进洗手间,而是离开楚昀的视线后,一个转身就往外走,来到了无人的天台,他回头看向莫远宁,微微皱眉:“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   莫远宁看着乔宣冷淡的模样,似有些落寞,沉默的笑了声:“许久不见,乔少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我了。”   乔宣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心皱的更深,神色甚至有些冷下来:“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他之前给莫远宁介绍了角色,莫远宁也接受了,在乔宣看来,这就是拿了自己的好处,该见好就收了,自己既然不再见他,自然就是没兴趣了,何必还做这放不下的模样……他不喜欢拎不清的人。   莫远宁能在娱乐圈混,又知道乔宣的名声,怎会不知道他所想?叹了口气,道:“难道我就不能是真的喜欢你吗?”   此言一出,乔宣没忍住笑了。   “别开玩笑了。”乔宣弯起了眼睛,他往前一步,语调戏谑的道:“我们不只是玩玩而已吗?还是你以为,说这样的话,就可以得到更多了?”   他是个败家子,但又不是傻子。   莫远宁脸色微微一白,他抿抿唇,嗓音低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这段时间,都没联系过我了……”   “那又如何?”乔宣神色不耐:“我以为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莫远宁可是徐镇介绍给他的,又不是什么白莲花,自然明白圈子里的规则,装什么蒜呢?他一开始接纳莫远宁,也是因为觉得对方知情识趣,是个不错的玩伴,仅此而已。   “不过既然今天遇到了,我也不介意说的再清楚一点。”乔宣看着莫远宁的眼睛,一字字道:“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着就要从莫远宁身边走过去。   莫远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晦暗不明,缓缓开口:“所以,你就一点点都没有考虑过,我可能是真的喜欢你吗?”   乔宣挑眉。   喜欢?   谁会真心喜欢他啊?   不对,应该说是,谁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啊?   所有的感情,不是见色起意,就是见财起意,再不就是……因为太寂寞,太无聊了。   喜欢不过是一种情绪,爱情不过是对不存在东西的美化,享受现有的一切不就好了,把那些枷锁施加在自己的身上,对一个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才是傻子吧。   脱离了一切冲动与感官因素。   认定一个人这种事。   不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乔宣甩开莫远宁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乔宣快步回到桌边,他已经调整好表情,对楚昀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回来了。”   正在思索该聊点什么好,就听到楚昀忽然开口了。   男子淡色眸子看着他,缓缓道:“我以前有过一个学生,他和你有些相似,其实最不爱学习,总是背着我偷懒耍滑,但表面倒是乖巧听话,有时又让人有些无奈……他……”   楚昀说到这里,顿住了,眼底深处似有淡淡悲哀之意,又仿佛隐含复杂之意。   乔宣微微一怔,楚昀难得主动挑起话题,但这话题的走向有些微妙啊,他不太想接,但落入楚昀深暗的双眼,却不由得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楚昀道:“后来他出了意外。”   哦豁,果然是个糟糕的话题。   乔宣有点不自在。   尽管楚昀说的云淡风轻,可乔宣却隐约能感受到,这大约不是什么美好回忆,那个学生,肯定也是楚昀看重的学生,有些时候……越是不想面对的事,再提起时才越是会云淡风轻吧。   但更让乔宣觉得糟糕的是,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错意了!   楚昀默许他的靠近,耐心的教导他,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许压根不是对他有意,而是因为,自己像他曾经的学生。   原来这段时间楚昀没让自己滚,温柔又耐心,真的只是为人师表之心啊!   可是自己,却不是什么好学生。   也从不想当什么学生。   真是他妈的狗血的又尴尬!   太下头了。   饶是乔宣能言善辩,这会儿也哑了火,无言以对。   乔宣焉嗒嗒的干笑一声,“意外,也没有办法……”   楚昀扯了扯嘴角,说:“是啊……”他抬眸,神色淡淡,道:“但我后来又发现,你们其实不一样。”   这真是峰回路转。   但下一句……你是不是就要说,因为你们不一样,所以别做我学生了?你无可救药,我教不了你了?   楚昀定定看着乔宣,眸光忽的锐利,似要彻底看透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乔宣:“……”   今天这怎么回事?怎么全是送命题?!   能不能让人缓口气了!   他们才第一次一起吃饭好吗!   乔宣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现在在做的所有的事,都在表达着喜欢,都在表达他的追求……但乔宣知道,楚昀此刻口中的喜欢,和他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就像刚才莫远宁问他的……   真心的喜欢。   他不认为莫远宁真的喜欢自己,可自己又是真的喜欢楚昀吗?   也不见得吧……   若是说见色起意倒还更合适一些。   成年人,何必这么认真。   本以为今天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可现在看来,楚昀约莫已经看穿了自己,不愿再虚与委蛇,所以说出这番话,想要自己知难而退。   一开始口无遮拦,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反而不能再随意开口,因为那就是欺骗了。   楚昀这般问自己。   如果自己连一句真心,都不愿意说出口,怎么好意思继续追求……   果然,他就不适合和正经人谈恋爱,因为他给不起正常人要的东西,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确实是老乔的儿子,在感情方面不够专一认真,不过他和老乔不同的是,自己只喜欢男人,谈恋爱也都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更不会弄出一堆私生子来……   看起来似乎是好点,但实则,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不定在老乔看来,自己还不如他呢。   楚昀望着他,似乎早已了然,他轻声笑了笑:“不好回答的话,便不用回答了。”   乔宣干笑一声:“我……”   楚昀缓缓道:“没关系。”   乔宣明白他的意思。   这段时间自己是昏了头,可楚昀和他不一样,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有一天他会爱一个人,一定会忠诚又可靠,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人是很好啦。   可你不多试试,怎么知道你遇到的是人是狗,万一不小心碰到人渣了呢……又不是小学生,认定一个人就要一生一世?夫妻都还能离婚,爱侣也能成为怨侣……这世上从无一成不变的事情。   人心最是不可靠。   他尊重楚昀的选择,可却做不到像楚昀这般。   乔宣决定放弃了,只是心底未免有些遗憾,还有些羡慕、好奇,不知楚昀最后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大约他其实也憧憬些美好的东西,只是不敢去相信罢了。   乔宣深吸一口气,释然一笑:“不论如何,还是很高兴认识您。”   楚昀也笑了笑。   但是眸底深处,仿佛有些乔宣看不明白的东西,像是难过,像是无奈。   这顿饭在谈笑风生中吃完,一切看似平静,可乔宣知道,这是他和楚昀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楚昀给过自己机会,可自己不是他的菜,乔宣从小就明白,不能强求的事不必强求。   这样才可以活的开心点,而不是画地为牢,平白让自己不开心。   许是没了那些歪心思,乔宣倒是放得开了些,不再刻意伪装,两人像是朋友一般。   饭后他们来到走廊上。   楚昀回头笑了笑,声音很轻:“不必送了。”   乔宣下意识想要跟过去的脚步停下,点点头,正要说声道别的话,忽的看到前面莫远宁神色严肃,大步走了过来。   乔宣顿时皱眉,之前和莫远宁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他还过来做什么?   尤其现在楚昀在场,他更不想见莫远宁。   不想让楚昀看到自己糟糕的一面……   莫远宁大步来到两人面前,他看了看乔宣,又看了看楚昀,忽的冷笑一声,道:“乔少,这就是你的新欢吗?你就是为了他抛弃我的?”   莫远宁声音不算小,走廊上人不多,但还是有人的,而且很快有人认出了他和乔宣。   一个是当红小生,一个是豪门大少。   这是什么狗血爱情剧?   很快旁边聚集的人多了起来,偷偷看着他们,指指点点,娱乐圈豪门撕逼大戏,豪门二代还是个同性恋,风评向来不佳,所有的爆点都有了,由不得大家不关心。   乔宣眼神冰冷。   就算不用问,也知道别人脑补了些什么,今天这丑事闹出去,他已经能想象到这几天的头条了,老乔看到肯定又要骂自己了。   莫远宁来者不善啊。   之前他还为拒绝莫远宁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现在看来,自己倒是没有猜错,莫远宁根本不喜欢自己……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许他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有目的的,看来有人看不得自己好过啊……   就是不知是他哪个好弟弟妹妹的手笔。   只可惜自己向来没脸没皮,倒是算计自己的人可得小心点,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楚昀又不喜欢自己,也不是这个圈子的,是个素人,闹上头条被人指指点点,辱骂网暴可不行……   说到底,莫远宁不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想清楚这些,   乔宣上前一步,冷笑一声:“小心你那张嘴,楚教授是我约出来谈事的,人家根本不喜欢男的,更和我没有不正当关系,他可不是你那种人,一点好处就出来卖,你不过是因为被我甩了想要报复,别牵扯不相干的人。”   莫远宁微微一怔,有些意外,没想到乔宣会是这个反应,半点也不在意被人议论,反而为了护着楚昀,不惜认下自己刚才的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副不信的模样,伤心愤怒道:“如果不是为了他,你怎么会不理我!”   说着转身向楚昀,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乔宣怒极了。   他不介意陪莫远宁玩玩,但拉别人下水就不地道了,楚昀要不是因为自己……怎么可能牵扯进这档子事。   莫远宁愤怒的伸手就去推楚昀,他将楚昀猛地推到了走廊的玻璃栏杆上,那栏杆许是年久失修,忽的碎成了一片片――   这一刻乔宣目眦欲裂,他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一把拉住楚昀的手,将他重重的拽了回来!可是自己却离外沿太近,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一个踉跄跌落了下去。   坠落的那一瞬间,他抬眸看到楚昀第一次,露出惊讶又悲伤的面容,好像自己,很重要很重要一样……   ………………   疼痛只是很短的一瞬,乔宣就感受不到了。   他失神看着地上的自己,要说有什么感想的话……   他只是……   没有想到自己死的这么突然、滑稽。   这下子豪门狗血剧,要变成法制栏目了。   他站在人海中。   看到一群人远远的围拢过来,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很快便看不到尸体了,不看也好,场面委实不太好看……   不过原来人死了,是真的有灵魂的。   他是会就这样随风而散,还是会投胎转世呢?   就在乔宣无所事事,茫然四顾之时,人群之中,一个银发男子逆着人流,缓缓走了过来。   乔宣慢慢睁大了眼睛。   尽管对方一言不发,可这一刻乔宣知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对方一看就不是凡人啊!   话说回来,他以为楚昀就是颜值巅峰了,可是这个男人竟还要更好看!银色长发如瀑,清冷绝世的容颜如雾,他行走在滚滚红尘之中,却纤尘不染,凡尘种种如过眼云烟……   终于,他来到了他面前。   乔宣难得有些局促,小心翼翼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男子眼眸的颜色也很淡,似有流银其中,显得冷清寡淡,他说:“你为了救人死了,后悔吗?”   咋地,投胎前还要先做个问卷调查吗?   这关系自己能投个好胎吗?   想到这里,乔宣立刻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见义勇为怎么会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满脸挂着正义凛然,乔宣知道自己在演戏,但这句话却不是假话……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不能让楚昀为他死啊?   男子定定看他半晌,似乎在分辨他的话语。   许久,他似有些不解,垂下眼眸,缓缓道:“你……不害怕死亡吗?”   乔宣愣了愣,心道,难道自己表现太平静了不正常?只是……害怕又有什么用?   人总有一死,虽然今天是死的意外了点,但不能重来的事情,自己怨恨不甘又有什么用?至于莫远宁……呵呵,好日子在后头呢。   乔宣谅他也没有要自己命的胆子,无非是拿钱办事,想把自己给搞臭了,他那几个兄弟姐妹也就这个眼界,以为这样就能扳倒自己。   可是现在自己死了,这是个莫远宁也没预计到的意外,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厉害的老妈肯定不会放过莫远宁和他背后的人,至于老乔也不大可能含糊,他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容许这种事,肯定要给自己个交代的,所以报仇的事不需要他担心。   至于莫远宁……这段时间就担惊受怕去吧。   反正有人替自己报仇,还有什么必要哀怨悲愤?   他这一生虽然不是事事如意,但活的有钱有势、尽兴洒脱,虽然不想死,却也不至于不能接受现实。   本就是浑噩渡世,身为一个对社会没有半点贡献的二世祖,乔宣觉得自己死了就死了吧。   某种程度来讲,他确实感情淡漠。   就连对自己也是如此。   男子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果然是带自己投胎转世的,看对方一头银色长发,莫不是传说中的白无常?这地府工作人员颜值也太高了!   乔宣立刻屁颠颠的道:“好的好的。”   态度好点,才不会被为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男子却没有动,他沉默片刻,缓慢而郑重道:“但即便重来,活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也许会吃很多苦……如此,你也愿意吗?”   乔宣心道真是奇怪了,活着当然不简单了,有钱如他,不也不能事事如愿吗?但这世上比他苦的多了去了,所以他从不自怨自艾,但难又不是去死的理由。   能重来有什么不愿意的!   只不过听对方话里的意思,难不成自己下辈子要吃苦……?该不会要投畜生道吧……   来不及多想了。   乔宣斩钉截铁的道:“我愿意!”   不投胎干嘛去?等魂飞魄散吗?   男子看着他,似是想明白了,终于,颔首道,“好。”   乔宣立刻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乔宣定定望着对方背影,想了想,准备套套近乎,也好给自己谋个好出路,他问:“敢问神仙名讳?”   银发男子回过头,侧眸轻笑,道:“太初。” 第83章 执念   画面渐渐散去, 过去恍如一梦。   乔宣蓦地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过去的世界,没了高楼大厦人流,而是丛林山谷幽空。   太初收回一指。   乔宣怔怔看着眼前银发男子, 有一瞬间, 眼前一幕仿佛和过往重叠,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真的投了畜生道啊……   咳,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这重要吗?   重要的是, 自己竟遗忘了那段记忆。   他忘了自己坠楼后的一切, 他以为坠楼死亡后, 自己便直接穿越了,可原来……那时师父便已出现在他的世界。   可笑自己, 却以为他是带自己转世投胎的白无常。   是你让我忘了这一切。   原来我来到你的身边,从来不是巧合,而是早已注定。   ………………   太初看着面前的少年,望着他惊讶的眼神,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上一个混沌纪元破灭后, 他被迫融身天道才活了下来, 这千万年来,身为被天道操控的傀儡,他时而清醒时而沉睡, 直到他又一次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顺从天道的指引, 来到了那个小世界,寻找消灭刚刚诞生的混沌意识。   他很快就找到了。   初生的混沌意识, 未曾觉醒,没有力量……懵懂又天真, 什么都不知道,想要杀死他很简单。   可是他叫乔宣。   那个曾经突兀的出现在他的世界,又毫无预兆的扰乱他情绪的少年。   他曾因为少年的坚定许诺,在那最后一刻作出了这个选择,宁可作为傀儡也要活下来,或许……当时他真的奢望着,有重逢的那一日。   后来他们真的重逢了,却是在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情况下。   少年有了新的身份,他不认得自己了,还是这一纪元的混沌意识。   此般种种,就连太初都觉得荒谬不已。   他没有根据天道的旨意,杀死这个还未觉醒的混沌意识,而是悄悄出现在他的身边。   青年是个浪荡的富家子,空有着一副好皮囊,却虚度光阴无所事事,和他记忆中的少年并不相同。   但是……又有着一丝相似。   这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乔宣,陌生又熟悉的乔宣。   这个乔宣,不在乎世间一切,恣意妄为,多情又无情,他只见了一面便要追求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靠近着自己……   太初纵容了他的接近。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他却不受控制的,想要了解对方更多,想要看他在自己身边,看他费尽心思接近自己……看似冷淡,却舍不得推开对方,青年狡黠又灵动,虽然总是口花花,但恍惚之间……太初却偶尔能看到少年的影子。   这就是乔宣,太初十分确定。   太初不知乔宣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不记得自己,也许他投胎转世了……尽管,混沌破灭之下,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逃过,自己看着他在眼前被吞噬……   但少年就是混沌意识本身,也许这便是他活下来的理由。   时间一天天过去。   许是得不到的总在骚动,乔宣不但没有放弃追求他,反而在他的要求下,伪装成好学生的模样,将他的心思隐藏在乖巧之下,为了讨好自己小心翼翼……   倒是,和曾经更为相似了。   那天乔宣借口感谢,邀请自己出来吃饭。   半途中,莫远宁将他引了出去。   乔宣以为自己不知道,但自己什么都知道,他们的对话也都听在耳中。   太初装作不曾发现,默默等待乔宣回来。   他看着面不改色的青年,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可太初知道不是的。   青年是如此清楚的明白,他来追求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他从未想过,也不会真心想要开始一段感情。   不知为何,太初问出了一句话,他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乔宣没能回答。   太初望着眼前神色尴尬的青年,眼底浮现自嘲之色。   自己纵容他靠近自己,以为这是命运的重逢。   可是乔宣,却到底不是他等待的那个人,青年的心被重重包裹起来,玩世不恭,也根本不懂何为感情,分明在追求着自己,却连一句真心的喜欢都说不出口。   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于是太初说,我们不合适。   这一场闹剧应该终结了。   只是到底,有些失望……   这番重逢,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难免事与愿违。   青年似乎也有些遗憾,但他并未反驳。   饭后,他们一起离开时,发生了意外。   莫远宁拦住了他们。   太初冷淡的看着莫远宁,微微皱眉。   莫远宁是抱着搞坏乔宣名声的目的来的,他很聪明,没有直接对乔宣出手,反而对自己口出恶言。   太初不为所动。   任由莫远宁推了过来。   玻璃破碎,眼看他就要跌落下去的时候,让他想不到的是,乔宣忽然毫不犹豫冲了过来,一把用力的拉住了自己,将自己从坠落的边缘拽了回来,可是他自己却跌落了下去……   太初怔怔看着这一幕,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为什么?   有人坠楼,引起一片喧哗,外面很快聚集了不少人。   太初隐没在人群中,看着地上的青年,鲜血流了一地,青年的魂魄飘了出来,虚无透明,似乎一阵风来,就会飘散……   这一刻太初终于明白,这便是天道的警告,他本该亲手杀了他,可却下不了手,甚至想要放弃……   但事实上,从他找到乔宣的那一刻起,这便是无法逃脱的结局。   就算自己不出手。   也依然天命难违。   太初撤去了伪装,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他行走在人流中,但没人能看见他,终于……他来到了乔宣的面前。   青年神色茫然,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惊叹的神色。   然后便局促不安的看着他。   太初也看着对方。   青年尽管只是一缕魂,刚刚死于意外,但除了茫然无措,却并无怨恨不甘,甚至显得很平静。   太初问他:“你为了救人死了,后悔吗?”   虽然天道要你死,但若你不救我,也许还能多活些时间,不至于现在就死。   既然不爱,又何必为不在意的人,付出生命。   人虽终有一死,但能平静接受的,却少之又少,你会后悔救了我吗?   谁知青年一脸正义凛然,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见义勇为怎么会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太初微微怔了怔,望着青年双眸。   他是如此的认真。   虽有着些许讨好的成分,却没有半分虚伪做作,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啊……   想起刚才莫远宁指责时,青年毫不犹豫的维护。   太初忽然低低笑了。   这样的人,即便真是混沌意识,又怎会去做那毁灭世界的事?虽有着玩世不恭的外表,却有着一颗最纯粹的心,洒脱到能坦然面对死亡,即便面对不公,也不曾有过怨恨不甘。   他没有怪过任何人、任何事,坦然接受属于自己的结局。   他也许不是个大善人,有时还有些冷漠,可他本性却不坏。   他连自己都要救,又怎么会去祸害三界苍生?不论过去现在,这一点乔宣从未变过。   也是这一刻,太初第一次开始质疑天道的决定。   想要守护三界,便一定要杀戮吗?   难道杀死了乔宣,就能解决问题吗?   即便他这次杀了乔宣,那下一次呢?下一次混沌意识会何时诞生,会出现在哪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全都是无法预料的。   但是眼前的青年,却是太初熟悉的。   他相信着他。   又或许,还有着一点点的私心。   若是他把乔宣带走,护在自己身边,那一切,就永远不会发生了。   他不会让悲剧重演。   想明白这一切。   太初缓缓开口:“我是来带你走的。”   青年毫不犹豫的道:“好的好的。”   看他紧张的样子,大概以为自己是来带他投胎的……   太初难得有些无奈,还有些好笑,但他心中却知道,即便和自己走了,这一路也注定不会一帆风顺,还有更多困难等着他们。   他沉默片刻,道:“但即便重来,活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也许会吃很多苦……如此,你也愿意吗?”   可是青年依然毫不犹豫:“我愿意!”   太初定定看他半晌,看着青年期待、忐忑的眼神,明明面对未知也会害怕……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活下去。   他不想死,却不害怕死亡,如此矛盾,又如此平衡。   也是,谁不想活着呢。   哪怕难一些。   太初终于不再犹豫,他道:“好。”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抹去了乔宣死后的这一段回忆,将他带回了天界,思来想去,将当初少年带回的那颗无魂的凤凰蛋,作为乔宣灵魂的容纳之处,身为混沌意识,也只有神兽之躯才可以容纳……因果循环,这凤凰蛋是你带回来的,如今却成为你的容身之所。   这一世乔宣将以凤凰之身,作为他的徒弟,生活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少年从蛋中孵出来,看他化作一只小鸟跌跌撞撞的生活,虽然是个贪玩爱闹的性子,但为了做人,修炼起来倒也是十分认真……   对于太初来说,这是一段平静又安宁的时光,回忆所到之处,便令人心中愉悦。   就这样,一人一鸟相依为伴过了一百多年。   乔宣终于修炼成了人形。   他化形的那一刻,高兴极了,眼中是藏不住的光芒。   可是太初看到少年模样的那一刻。   心中却震骇无比。   少年的模样,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在地球遇到的乔宣,不是大破灭之后的乔宣,而是大破灭之前的乔宣。   不能理解的地方也都有了解释。   自己因为对少年的一丝执念,在奉命灭杀混沌意识之时,不但没有杀死他,反而将他带了回来,让他寄身于凤凰蛋,这才有了凤凰之身。   原来那个曾经吵着闹着,叫自己师父的少年,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他亲手救了下来。   而他终将回到过去,和自己相遇,未来自己才会因为一念之差,在重逢时救他性命。   给了少年一个机会。   便也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重逢……   太初神色温柔的看着少年,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悦,可还没来得及高兴。   风云色变。   天劫降临。   区区一只小凤凰化形而已,却降下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生生将少年劈的几乎魂飞魄散。   天劫乃是天道考验,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插手者必将受到天罚,几乎九死无生。   可太初如何能看着少年死去。   这漫长的孤寂岁月,一切都不在了,可他还记得少年当初说,你一定会活下来,他们还会再相遇……   是你的话,让我在想要放弃的时候,活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死去的。   太初冒着天罚的危险,出手挡下了最后一道天劫,护住了少年摇摇欲坠的神魂,他看出了少年眼底的不甘,以及对生的渴望。   这一路注定艰辛,不会容易,但只要你想,我必定助你。   他以大手段遮掩天机,将少年魂魄送入轮回,转世历劫,为了不让天道察觉,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少年到底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唯有七世劫难之后,少年才能魂魄归位。   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做完这些太初已是强弩之末,再也坚持不住,天道震怒他出手阻挡天劫,再次违逆自己,怒而重伤于他,他不得已又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便是一千年。   直到乔宣归来的那一刻,他才再次苏醒。   因为七世劫难的缘故,再加上自己遮天蔽日的手段,天道失去了混沌意识的踪迹,乔宣顺利渡过了天劫,化身为人。   太初看着雀跃又兴奋的少年,欣慰的笑了笑。   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的,从今以后,我都会护着你。   只要你不接触到被封印的混沌魔炎,便永远不会觉醒,你与这个世界,我都会好好守护。   悬河谷虽只有他们两人,但乔宣是个热闹的性子。   只要有少年在身边,便不会冷清孤寂。   虽然很多人都不在了,可只要有少年在,太初便觉得心中平静、安宁。   这段时间,也是大破灭之后,他最开心的日子。   看着无忧无虑的少年,他也被这份快乐感染,即便无法诉说心中情感,但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好……无论十万年百万年,直至永恒……   只可惜,少年却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   他总想逃出去。   渴望外面的花花世界。   太初看在眼里,假装不知。   任由乔宣从悬河谷逃了出去。   太初没有阻止乔宣,是因为他知道,他还不能阻止……   乔宣终将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必须要回到过去,回到上一个混沌纪元,去重新遇见自己,也只有这样,自己才会在后来救他一命。   这个循环,他不能打破。   他只能默默守护在一侧。   但也许这便是天意弄人,回到过去的路上,少年再次遇到魔炎,融合魔炎。   危机在悄无声息的降临,这是一条绕不开的路。   每一道封印被破开,太初都要承受天道惩罚,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去阻止少年,只能死守最后一道封印……   天道震怒,自己也越发的虚弱,恐怕不能一直守着少年了。   原来只是陪伴在对方身边,也是一种奢念。   兜兜转转,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而守护少年活下去的代价,就是自己的性命。   哪怕身为神,也不可能全无缺憾。   无论是为了三界还是你,这最后一道封印,你都不能碰,至于我,自当接受应有的结果。   但我从不后悔和你的相遇,也许你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如同石子落入湖面,微风轻轻拂过山林……看似不经意,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过。   我的生命,在上一个混沌纪元就该终结了,活到现在,也许仅仅只是为了,重新遇见你。   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原来这才是我活下来的使命。   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久到忘了很多事,久到记不清,自己存在了多长时间,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最后一道封印,不能打开。   只要不打开这一道封印,你就不会有事,三界也不会有事。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太初结束回忆。   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神色温和,缓缓道来:“当初我曾问过你,如果活着很难,你还要活下去吗?”   “当时你回答我,你愿意。”太初一字字道:“这是你的选择,但想要活下去,总要付出些代价的……我希望你不要后悔,不要回头。”   那么多的劫难,那么多的痛苦,你都过来了……   为何现在,反而要放弃自己?   我的错误,自当由我来承担,而你想要活,哪怕不惜一切,我也会成全你。   乔宣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是的,他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那时候,师父便问过自己了。   只是自己没有想到,这个‘难’,是这么的难啊……   而且,楚昀就是你吧。   你早早便找到了我,让我来到这里,为我抵挡天劫,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情。   可是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他确实想要活下去,这个念头,一直一直不曾改变,但人生除了活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如今的他,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乔宣望着太初,展颜一笑:“可是师父,人心都是善变的。”   太初望着他。   “那时候我觉得,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不伟大,还有点自私,也不算什么好人……”乔宣缓缓道:“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终于明白,原来在我的心中,还有个人重要到,比活着这件事还要更重要……只要一想到,他要为我死了,就觉得活得也不会安心,会觉得,自己不该活着,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就连活着这件事,也变成了一种惩罚,一种负担,以后还怎么安心的吃喝玩乐……”   太初眼神动容,嘴唇微颤。   乔宣眨了眨眼,嘻嘻一笑:“那一次我救你,只是一时冲动……可这一次,我却是深思熟虑,想好了的。”   太初开口:“宣儿……”   乔宣赶紧道:“师父,我难得觉得自己变了些,也有了舍己为人的勇气,也明白自己在乎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变的更好了……你可千万别泼我冷水!给我一个当英雄的机会!”   那时候,他觉得真心是个笑话。   他不认为有人会真心待自己,也从未想过真心待别人,玩世不恭随性妄为荒唐度日。   可现在,他才知道真心是存在的。   自己也不是无心无情之人。   这大概,就是叫做喜欢吧。   还是,真心的那种。   也对,都七世情劫了,再说不懂,也是笑话。   只是情劫是情劫,如过眼云烟,他不会为过去纠结,可眼前之人,却是他不能放下的。   他不想骗自己。   他一直都恣意妄为,随心所欲,这一次,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乔宣望着眼前银发男子,回想起在地球的事儿,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说起来,当初就是师父的绝世容颜,吸引了自己,那时候自己满脑子只想泡美人,压根不想做他的学生,只想着怎么把美人拐回去。   自己果然一点都没变。   是个肤浅的人。   那时候师父看自己,一定无奈又好笑吧。   但他没有赶走自己。   任由荒唐的自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连一句话喜欢都说不出口……师父该有多失望啊……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会再退缩,不会再犹豫。   曾经我踟蹰不前,认不清心意,只会逃避,可现在,我想和你一起面对任何困难。   而不是,总让你一人挡在前面,那样我会不开心的……   “师父,这就是我的答案,不会再改变,我也想为你做点事。”还有,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后面那句话,乔宣却没有说出口。   他转身决然走进了山洞。   没有回头看。   太初怔怔看着少年的背影。   如果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   乔宣走入封印之中。   山洞之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石鼎悬浮在半空之中,荡出一道道波纹,他能感受到被封印的魔炎在不甘涌动,雀跃着,想要和他融为一体,诱惑着他上前……   得到它,就能得到无尽力量。   乔宣凝神屏气,缓缓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石鼎了,却一把抓了个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如天涯。   怎么回事?   师父都已经不阻止自己了,可是自己却碰不到石鼎。   恍惚之间,眼前方寸之地忽的变的无边无际,脚边繁花盛开,霎时便深处无尽花海之中,乔宣立刻回头一看,果然已不见山洞入口,就连枢尘也不见了踪迹,他再回头,连石鼎也消失不见了。   他皱起了眉,就看到无边花海之中,绝美僧人缓步而来。   乔宣缓缓吁出一口气。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这不,拯救苍生的人来了。   虽然不知道莲夙到底用的什么手段,但他显然将自己拉入了另一个空间,自己必须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和尚白色僧袍,双目紧闭,一步步走过来。   他一手捻着一片白色花瓣,唇边挂着浅浅笑意。   乔宣扬起嘴角:“大师消息很是灵通,竟知道要来阻我。”   莲夙上辈子就是悲天悯人的性格,他要是知道自己要做这样的事,肯定会阻止自己的,只是自己消息保密的好得很,远在佛门的莲夙又是如何得知的?   看来佛门还是有些手段的……   莲夙捻着花瓣,轻轻一叹:“施主可以不去吗?”   乔宣道:“您觉得呢?”   莲夙沉默许久,轻轻一叹,声音悦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肯听人劝,但执念过深,伤人伤己,却不是一件好事。”   乔宣一怔,莲夙这话什么意思,他认出自己来了?!   乔宣抿着唇。   这事儿有点难搞了。   莲夙有多执着他可再清楚不过,那一世,自己用尽了方法都不能博美人一笑,他是个把三界苍生看的比一切都重的人,没有半点私心,油盐不进的圣父啊!   这种人,可比那些贪婪小人还让人头痛。   因为他没有弱点。   乔宣不由得暗自琢磨,没有枢尘帮忙,自己打得过莲夙不……   莲夙手捻花瓣,闭目看向乔宣的方向。   佛祖赐予他幻世花,一花一世界,乃是佛门最顶级的法宝,只要被困在这里,就是有通天修为,也逃不出去。   其实他早已认出了乔宣,这个他唯一杀死的人,也是他唯一渡不了的人。   他们有一世缘劫,却注定没有结果。   那一世他为了救苍生而舍一人,可是他不想再做一次同样的事。   莲夙缓缓启唇,道:“若施主愿意,可留在花中世界,贫僧愿随施主一同留在这里,花中世界可幻化世间万物,实现任何心中所想……忘却前尘舍去执念,施主也可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哟,这是下血本了。   乔宣淡淡一笑:“如果我不愿意呢,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莲夙露出自责之色,若非不得已,他绝不愿意动杀孽。   乔宣眉梢一挑,条件确实很诱人,可却不是我想要的,这里再美好也是虚妄,他想要的只有师父,谁让师父比你更好看。   乔宣上前一步,厉声道:“让开。”   莲夙神色悲悯,他手捻花瓣,一动不动……佛祖赐予他此花,但怎么用,却在于他。   他可以用此花化作虚妄世界,留在这里陪伴乔宣一生一世,用一生来渡他,让他忘却心中执念……但若乔宣冥顽不灵,也可以一念之间湮灭花中世界,连同乔宣一起魂飞烟灭。   救人还是杀人,在他一念之间。   但我,不想杀你。   乔宣却冷笑一声,长剑出现在手中,他眼神凌厉,上前一步,挑眉笑道:“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在北陵海之时,我便同你说过,若能杀一人而救苍生,那杀就杀了,你做的没有错……但我今日却势在必行,你我立场不同,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其他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   随着话音落下,乔宣一剑劈向莲夙!剑气将花海劈成两半,无数花瓣飘散在空中。   莲夙站在那里,仿佛忘了动作,他虽然闭着双眼,但乔宣的坚定意志,如同他的剑气,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剑意,势要打碎这花中世界!   面对莲夙,乔宣可不敢有丝毫大意,身形如影,便向着莲夙而去!   莲夙一动不动,任由乔宣刺来。   乔宣眉头一皱,不可能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莲夙身形化为花瓣飘散,而那些花瓣却如同利刃,在乔宣的身上落下一道道伤口,鲜血淋漓,但他浑然不觉,闭上双眼,感知着莲夙的方向,不顾花瓣如刀,手腕一扭,一剑刺向了自己的身后!   莲夙身形再次化为花瓣,消失无踪。   乔宣眼神凝重。   花中世界,一切尽在莲夙掌控,他在这里不死不灭。   有了这领域,本就强大的莲夙近乎无敌……   根本不是他可以打破的。   他杀不了莲夙。   便离不开这里……   但乔宣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他一次又一次,冲过花海,一次次刺中莲夙的幻影,他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可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毫无所觉。   想让他退让,不可能!   莲夙又一次化作花瓣散去,他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前方,他的神色越发悲哀无奈。   不论失败多少次,不论受伤多少次,乔宣都不会放弃。   一如曾经。   他曾以为如今的乔宣变了,可如今看来这人骨子里的东西,从来不曾改变,他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后退半步的。   曾经他执念的人是自己,为了自己不惜一切,可如今,即便自己愿意以身渡他,他却也不会再回头。   他想要救的,只有那一人。   甚至不惜以整个三界为赌注。   也许他该杀了他。   不该继续犹豫了……   可莲夙脸上第一次露出挣扎之色……   他曾经为了守护苍生,舍弃了一人性命,难道重来一次,自己依然没有别的办法,依然要再杀乔宣一次吗?   他许是救了北陵海苍生,但站在乔宣的角度,自己却手染鲜血,那是他唯一一次失败……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   身为出家之人,本不应贪恋红尘俗世,可那人临死前的笑容,却成了莲夙心底……唯一舍不下放不开的。   他让乔宣放下执念。   可自己心底的执念,却无法宣之于口。   如同梦魇,日日困扰于他,令他不得解脱。   他可以杀了乔宣,化三界危机于无形,可是……这样就是对的吗?   自诩为心怀苍生,实则冷酷无情,自诩为普度众生,却连一人都渡不了。   可笑可笑。   若真杀了乔宣。   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觉得自己做的是对呢?   而乔宣此去,虽九死一生,危机重重……难道又没有一线生机吗?   他看着花海中的少年。   少年即便浑身浴血,也没有半点退缩,神色坚毅,而自己……却反而动摇了。   也许,是我错了……   莲夙缓缓放下了手,在乔宣又一次刺来时,化作幻影消散。   乔宣已不知自己刺出了多少剑,他的手在颤抖,鲜血模糊了视线,本以为这次依然徒劳,可霎时之间,无尽花海如烟雾散去。   他怔了怔,看向前方。   石鼎,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84章 重逢   乔宣抹了一把眼前的血。   刚才在花海幻境之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出不来了。   他也会害怕,也会恐惧,但他不能停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宁死不退。   莲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当初在北陵海,自己掏出一颗心,奉上一条命,也捂不热和尚的心,和尚的心里只有天下苍生,他要守护太多的人,心中放不下一个人。   自己如今要融合魔炎,稍有差池就是三界浩劫,莲夙定然不会冒险,肯定会杀了自己的。   可是莲夙竟然没有……   还把自己放了出来……   为什么?   乔宣心中不解,但他望着眼前石鼎,没有时间多想,眼前之事更要紧。   他要救师父,就必须走出这一步,别无选择。   封印离破开只差一线,石鼎剧烈的轰鸣着,被封印的混沌魔炎欢快极了,随着乔宣的靠近,一道轻微的咔嚓声,石鼎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缝。   大约是感受到了威胁,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天空中迅速聚集无数雷云,一道道天雷轰然劈下!   无数天雷携着雷霆万钧之势。   滔天威能令整座山峰摇摇欲坠,碎石从头顶哗哗而下,仿佛要将这一切都化为齑粉。   乔宣不为所动,他的手停留在石鼎前一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抬头看天,冷笑一声:“我要和你谈个条件。”   大概是感受到了乔宣的狂妄,天道更加震怒。   巨大的天雷一道道轰然劈下,势要将乔宣劈的魂飞烟灭!   乔宣叹了口气。   果然现在的自己还是不够分量啊……   天道又如何屑于和自己谈条件。   他又想起自己刚刚化形的时候了,当初他还是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鸟,这狗日的天道却降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大罗金仙渡劫也不过如此了,当时自己懵懂不知,只叹自己为何这么倒霉。   现在想来,天道是真的想要劈死自己。   当时若非师父冒死出手,他早已魂飞魄散,那时他只看到师父云淡风轻挡下天劫,还以为这对师父而言是件小事而已,现在想来……定然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   否则,师父又怎会不得不送自己去历劫……   七世情劫,不得好死。   再加上天劫那一次,自己几乎死了八次。   死亡的感受这般真实,此刻又尽数想了起来,乔宣勾起嘴角,真当老子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落泪,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眼看着整座山峰在天雷之下化为齑粉,乔宣霍然伸出手,一把打碎石鼎握住了鼎中的小火苗。   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   看似过了很长时间,但实则只是一瞬。   乔宣抬头,一挥手,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灰色火焰,飘向了雷霆万钧的天雷,而那几乎要毁天灭地的天雷,在接触到火焰的刹那,轰然消散。   乔宣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呵,完整的混沌魔炎果然给力,当初自己要有这本事,还会被天雷劈的死去活来吗?   眼看天雷已经无法威胁自己,乔宣顿时不怕了,气势也更加嚣张起来。   乔宣再次开口:“现在咱们能好好说话了吗?”   天空乌云聚集,雷声轰鸣,昭示着天道的愤怒,但天雷却未继续劈下。   杀死不死乔宣,改变不了注定的命运,三界终将会被毁灭,即便连天道都无能为力。   乔宣也明白这一点,他能感受到体内浩荡的混沌魔炎之力,强大的力量撕扯着他的灵魂与理智,虽然这力量属于自己,但自己的神识却驾驭不了。   或者说,任何人与神都驾驭不了这股力量,即便一时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最终都会迷失自己,被混沌魔炎吞噬,成为一个只知道毁灭一切的怪物,并随着三界的消亡而终结。   若不是天道不肯好好说话,他是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   趁着自己现在还有理智。   乔宣抓紧时间开口:“只要你放过太初并且恢复他的实力,我愿意配合他重新封印混沌魔炎。”   天上依旧雷声阵阵,天道显然还在生气。   乔宣认真分析:“我说啊,你为啥非要杀了我?就算我死了,也还有下一个混沌意识,你杀也杀不过来,无非是拖延些时间而已……三界轮回是自然法则,谁也阻拦不了的。但如果你换个思路,结果就不一样了!   只要我一直活得好好的,不去碰触封印,三界就永远都不会有危险,与其面对未知的危险,还不如把危险放在眼皮底下,这样反而可以控制不是吗?所以太初可真没忤逆你,他留着我不过是要把危险放在可以管控的范围内!眼皮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我看他可你有远见多了,他这么兢兢业业守护三界,你却反而要他的命,身为上司如此不近人情,这难道不让人寒心吗?以后谁还敢给你打工你想想……”   雷声似乎小了一点点,有点犹豫,有点不甘,有点愤怒……   乔宣:“做人……不,做老天不能太死脑筋,虽然你之前做错了,导致现在这样的后果,但我还是愿意配合你,只要你放过太初,就还有挽救一切的机会……”   雷声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又轰轰轰的响起来,似乎被说的有些恼羞成怒……   乔宣声音大起来,焦急的道:“你可得快点做决定啊,晚了我也没办法了,我待会就去毁灭三界,你忍心看三界因你而生灵涂炭吗?!”   雷声咆哮震天,天地战栗,什么叫做三界因我而生灵涂炭?要灭世的不是你这个小混蛋吗?   乔宣脸憋的通红,他死死握着自己的手,青筋暴起,一副就要控制不住的样子,吼道:“啊啊啊啊我要不行了!我要焚灭这三界,可怜这三界生灵啊啊啊!天道不仁啊啊啊啊!”   雷声:……   乔宣作出剧烈抵抗体内魔炎的模样,为了逼真还倒地滚了起来,颇有一副无赖撒泼的风范,间隙还偷偷抬眼看一眼天上……   片刻后――   雷声无力的轰了几声,乌云中冒了几个小火花,噼里啪啦的响,似乎想要再劈下几道天雷,将地上这家伙给劈成灰,眼不见为净,但转念一想已经晚了,现在已经劈不死他了,终于渐渐的散开了去……   你最好记得自己说的话!   乔宣看着雷云消散,晴空万里,一切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勾起嘴角笑了笑。   天道果然妥协了。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他脸上扭曲了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   刚才虽然有表演逼天道就范的成分,但其实他确实也有些坚持不住了,混沌魔炎的力量比他预计的还要强大,以他的神魂根本承受不了多久,一旦自己的神魂彻底被混沌魔炎融合,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这会儿没时间后悔没认真修炼,乔宣左右四顾,他安排的帮手呢,怎么还没来?!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啊!   正自焦急的时候。   就看到华澜和江惟清赶了过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华澜看到乔宣这般可怖模样,眼神一凝,毫不犹豫祭出了手中傀儡!   这傀儡乃是清秀少年模样,正是当初他为思念容宣而打造的,虽只是个傀儡,却用了最顶级的天材地宝,世间只此一具,可见华澜当初确实下了血本……   也正是如此,才有可能容纳乔宣的魂魄,他乃混沌意识,可不是一般载体可以承受的。   这便是乔宣给自己准备的后路。   他可半点也不想死。   只要打开封印吞噬了混沌魔炎,这具身体必然会被同化,想要重新封印魔炎还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唯有舍弃这具躯体,给自己的魂魄重新找个躯壳,才有趁魔炎未完全侵蚀神魂,重新脱身封印魔炎的可能性。   眼看华澜已经祭出了傀儡,乔宣一手点在自己眉心,喉中发出一道痛苦的低鸣,生生就要将自己的魂魄,从这具身体里面给抽出来!   华澜神色凝重,驱使招魂法决。   在乔宣的主动配合下,他的魂魄终于出来了一些,但只脱离了一点点,忽然阵阵剧痛直袭灵魂深处!体内的混沌魔力,死死的拖拽着他的魂魄,不让他离开,仿佛意识到一旦乔宣脱离,自己将失去凝聚力,重新化为无主之火。   魔炎不肯放乔宣离开,乔宣魂魄无法离体,二者僵持起来,而且他感受到吞噬的速度加快了,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   一旦自己被彻底同化,可就无力回天了,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雪暝化作巨狼原型,焦急的来回踱步咆哮,它虽是个能打的妖兽,但却不善术法,若是让它去厮杀也就罢了,这牵扯到神魂的事儿,它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   枢尘也在一旁露出焦急之色,之前乔宣和天道相争,他半点忙也帮不上,现在眼看乔宣要离体而出,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就要上前帮忙。   枢尘来到华澜的身边,同时出手招魂,有了枢尘的加入,乔宣的魂魄又被拉出来了一些。   他已经痛苦的快要失去神智,只知道顺着那股引力,拼命的往外跑,想要从这具身体里逃走。   终于,乔宣的魂魄出来了一半,可剩下的却怎么都出不来,甚至还在慢慢被往回拽……他心中绝望不已,难道自己真的离不开了吗?   此时江惟清上前一步。   乔宣双目通红的看着江惟清,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你要杀了我吗?   当初他便要江惟清承诺自己,如果自己失败了,要在自己彻底融合前杀了他!决不能让上一个混沌纪元的一切重演!   所以现在,杀了我!   这是你答应我的!   江惟清手执银色长剑,黑眸定定望着少年。   少年浑身是血,魂魄离体,眼神狰狞……   江惟清一挥手,银色长剑悬浮在半空,本命灵剑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不愿上前,发出阵阵悲鸣,但江惟清却神色坚毅,黑眸如渊,望着乔宣的眼神,有释然,有不舍,有眷恋……   下一刻,长剑如流光直袭乔宣的方向!   乔宣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仿佛生生要将他的灵魂劈碎!可是过了片刻,自己却还没死,怎么回事?   以那一剑的威能,灭自己魂魄一息便够了。   乔宣怔怔回头一看,银色长剑并非冲着他的灵魂去的,而是直刺混沌魔炎!要将那混沌魔炎和他的灵魂剥离!   混沌魔炎哪里容许有人如此,顿时卷上了长剑!   乔宣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惟清,他让江惟清杀了自己,因为斩灭自己的魂魄,还有一丝希望,可若是要斩灭混沌魔炎,则是不可能的事情,江惟清这样做……是在用他的本命灵剑,为他争取片刻生机。   江惟清面色苍白,望着乔宣,嘴唇微微动了动。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我不求你的原谅。   只求你活下来。   银色长剑绽放出剧烈的光芒,携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爆发出了最后的滔天威能!   混沌魔炎被阻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间。   华澜和枢尘合力,将乔宣的魂魄拉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银色长剑终于抵挡不住,被灰色火焰彻底吞噬,化为灰烬消散在半空中。   本命灵剑被毁,彻底与江惟清的心神断了联系,他咳出一口血,浑身气息都萎靡下来,全身修为尽毁,几乎如同一界凡人。   乔宣却来不及想别的,拼命的飞向傀儡,拼了命的往前飞,不敢回头……混沌魔炎焚灭了长剑,立刻疯狂的席卷而来。   眼看着就要卷上乔宣。   乔宣露出焦急不已的神色,还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了……!难道自己终究逃不过吗?!   这时,莲夙出现在傀儡跟前。   绝美僧人远远立在那里,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如同无尽星空,仿佛只看一眼,便要失了心魂,彻底沦陷在里面,世间再无比这更诡谲美丽的东西。   他目光所致之处,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乔宣身后,再次阻挡了混沌魔炎。   莲夙一动不动,唇边微微含笑,双眼却缓缓流下一行血泪。   他乃佛门佛子,有通天神目,这是莲夙的底牌。   因为莲夙的阻挡,乔宣终于成功的进入了傀儡,他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莲夙,原来你不曾离开。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神目被毁,这是何等代价……   怒焰滔天,混沌魔炎再次不甘的卷来。   它好不容易才融合了,一旦失去乔宣,自己不过是无根之火,它不能被重新封印……!   华澜带着傀儡转身就跑,灰色火焰紧随其后,虽然成功招出了乔宣的魂,但现在危机并未解除……   他可没有能力封印混沌魔炎。   汗水从华澜额前流下,就在他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银发男子出现在他视野中。   太初白衣随风而动,一步步踏空而来。   他看似步履缓慢,却眨眼来到了乔宣跟前。   乔宣眼神一亮。   师父!   幸好狗日的天道信守承诺,放过了师父,这便是他计划里的最后一步了,只有师父才有能力封印混沌魔炎!   那几乎无所畏惧的混沌魔炎,在太初出现的时候,竟迟疑了一瞬。   太初神色不动,他轻轻一挥手,便将灰色火焰分成了三份,破碎的石鼎在他手中复原,将其中一道火焰封印了起来。   剩下的两道火焰不甘的挣扎着,却还是被太初给收了起来。   太初眉心微蹙,将火焰收下,他还需另找灵器封印混沌魔炎,否则以他的实力,也无法长时间压制这些火焰。   但直至此刻,危机终于解除。   华澜终于松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太初,顿了顿,将手中傀儡交给了他。   这便是他许诺乔宣的事,幸不辱命。   华澜看了看傀儡少年,眼底深处是不舍之色,但有些事,执念太深,到底不是好事,只望对方安好。   他没有多言,对太初拱拱手,沉声道:“守护三界,封印魔炎,就有劳尊神了。”   太初颔首道:“此乃本尊分内之事。”   华澜顿了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他耗费许多,也需要静养。   莲夙远远望了这边一眼。   混沌魔炎被太初收了,乔宣虽然魂魄受损,但性命无碍,终于露出释然一笑,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不必杀一人也可救苍生,我终究是做到了。   三界苍生与你,都安然无恙。   心底再无挂碍,放下执念,贫僧也要去重新悟我的佛法了。   莲夙转身飘然离去。   雪暝跑到了太初那边,焦急又自责的打着转,它还是太没用了,刚才根本帮不上忙。   枢尘正要上前,忽然发现,江惟清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沉默许久,幽幽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去想江惟清的事情,快步来到了太初的跟前,他还是有些担心乔宣。   乔宣此刻在傀儡里,陡然换了个身体,很是不习惯,看来得重新适应了。   灵魂依旧密密麻麻的疼痛,这下子可把自己折腾惨了。   但他看着眼前一切,终于吁出一口气。   他真的成功了……   这一切,若有一步踏错,半分差池,都不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赌赢了!   师父再不是那半死不活,一脚进棺材的样子了,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更好看。   乔宣想要抬起手,但是抬不动,只觉得阵阵疲倦袭来,闭上了眼睛。   他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   乔宣从梦中恍然惊醒。   睁眼一看,自己就躺在悬河谷的小木屋里。   只不过一翻身,便浑身骨头硌的疼,也不知睡了多久,这傀儡身体还会疼,做的也太好了吧……   他撑着床沿坐了起来,环视四顾,露出感慨之色。   想当初他第一次化形成人,就是在这里,当时可把他高兴坏了,以为有了人形,从此吃香的喝辣的,潇洒人间走一回,好日子等着他在呢,谁知乐极生悲,被天雷劈的差点没了命,好日子没等到,七世情劫倒是走了个遍……   做人,果然不是个容易的事啊!   乔宣心中感慨万千,不过想起师父,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出。   一打开门,便看到雪暝伏在门口。   这傻狗不会真混成看门的了吧……   乔宣正要悄悄过去,就看到雪暝睁开眼,金色竖瞳死死盯着他,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一般……然后猛地扑过来,将乔宣给扑倒在地,蹭了蹭他的脖子。   乔宣被痒的咯咯直笑,十分无语,不过几天而已,这傻狗怎么和一百年没见他一样,你够了啊!   乔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傻狗扒拉开,就听雪暝声音低沉的道:“你都睡了一百年了。”   乔宣:“……”   对不起,傻狗我错怪你了。   等等,师父呢?   自己竟然睡了一百年?   乔宣撒开脚丫子往外跑,没跑两步,就看到银发白衣男子从远处走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篮子,乔宣随意扫了一眼,都是些蕴养魂魄的灵草……   不过这会儿他不关心这个,兴奋的一把抱着太初的脖子,乔宣开心的道:“师父!”   太初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怔了怔,片刻,眼底深处荡开浅浅笑意,宛如暖阳流光,他松开手中篮子,将少年环抱住,嗓音清雅:“醒了就好。”   看似语气平静,宠溺温柔,一如往常,但抱着乔宣的手却用力到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乔宣同样心情激动,他好不容易醒来,不舍得松开手,就这样抱着太初,眨眨眼睛,说:“我们都没事了,对吗?”   太初点点头,道:“是。”   师父的话向来最是靠谱,顿时给了乔宣定心丸,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散去……他悄悄瞥了眼太初,这容颜真是怎么都看不腻,当初在地球的时候,师父化身楚昀和自己相遇,分明已经做了掩饰,还是把自己迷得晕头转向……   那时候,你明知我喜欢你,却没有推开我,任由我靠近你……   所以,你对我的那些好,为我做的这一切,也不都是师徒之情对吗……   乔宣忽然开口,道:“当初,你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太初微微一怔,意识到乔宣在说什么,神色略有些不自在,耳根微红,那时,自己确实是这样问他的……可惜未曾得到想要的回答,那时候的乔宣,不懂何为感情,也根本不会去爱一个人。   乔宣望着太初的眼睛,一字字道:“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真心的。”   虽然这个回答来的有些晚。   但幸好你一直都在。   从未离开。   太初动容的看着眼前少年,望着他眼底真诚明亮的光,微微失神。   乔宣说完这句话,见太初怔住,不由得得寸进尺,嘴角上扬,叭叭叭道:“我都这么费尽心思追求你了,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难道你不喜――”   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   微凉的吻落在他的唇边。   太初眼底是无奈笑意,尽管知道小家伙的心思,却还是心甘情愿,顺着他的意思来。   他低头加深了这个吻,凝视着少年双眸。   “我爱你。”   乔宣睁大了眼睛。   太初温柔凝视他。   我活了太久太久。   是你让我知道,尽管永生孤寂,也可以有一人陪伴;哪怕天道无情,也可以逆天改命。   我救了你,但你也救了我。   所幸,你也一直都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