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你是我宝贝[重生]   作者:一点桃花痣   本文攻受双重生,文案如下:   江随风重生了,回到八年前,自己仍是秦家私生子且还未招惹路西野的那一年。   没有人知道,他才是秦家的真少爷;也没有人知道,上辈子他曾暗恋了路西野十年,可对方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十年太苦,这一世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绝不再招惹路西野。   只是,现在的路西野却好像彻底转了性。   那个少年封神,谈笑间就可以扭转乾坤的高贵男人,学校大门口就敢拦住他,并满眼偏执爱意地唤他:“宝贝。”   *   上一世,路西野疯狂爱着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人,并因此错过了暗恋他十年的江随风。   当他发现他就是自己一直寻而不得的那个少年时,他却已有婚约在身。   后悔,很后悔,悔到吐血。   一朝重生,路西野重回过去。   这一次他再不想错过他,并决定趁着对方年龄小,先把思想基础给打牢。   只是现在的少年却对他再无丝毫爱意,看向他的目光也只余冰冷。   路西野:(⊙o⊙)???说好的曾经爱我如生命呢?   *   江随风从不相信路西野对他的刻意亲近是所谓的喜欢。   毕竟上一世,他以“秦三少爷”的身份喜欢他那么久,也未换来他的一眼温柔。   对于他的身份,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重回秦家,再次成为路西野深恶痛绝的“秦三少爷”,面对对方的步步紧逼,江随风不由揶揄一笑:“如果路少能亲我一口的话,说不定我可以相信你。”   他以为路西野一定会知难而退,转身就走,毕竟上一世,他对“秦三少爷”这个身份可谓是厌恶至极,   却不想下一刻,灼热的呼吸就迎面扑来。   像压抑已久的雄狮,终于将猎物凶狠地按于爪下,衔于口中,他恨不能一寸寸一缕缕,又凶又狠地将他舔舐,咬噬,吞入……   深邃凤眸中情绪如烈火燎原,能将人烧成灰烬般:“不许再跑了。”   我找了你两辈子,不许再跑了!   江随风:???   你是我的小宝贝,只能捧在我手心,谁都不能抢!   占有欲爆棚步步为营心机攻x武力值爆表高冷大美人受   ①攻受双重生,1v1,He   ②兄弟篇《穿成霸总前妻后我爆红了》   ③有狗血,轻微娱乐圈,但不是娱乐圈文   内容标签:强强豪门世家情有独钟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随风(秦默彦),路西野┃配角:接档文《穿书被渣后我嫁给了反派》求预收┃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小宝贝,只能捧在我手心   立意:生于黑暗,心向光明。   ================== 第1章 Chapter 1   A市。   初冬。   江随风重生后的第十天。   因为傍晚刚起了一阵风,所以早上刚刚打扫干净的小路,重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法桐树叶。   这是A市特有的风景,萧瑟又疏朗,也是江随风呆过那么多地方,唯一一个最有亲切感的地方。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才拉起卫衣兜帽,低头汇入了放学的人流中。   “哇,快看,好帅!”   “这人谁啊?之前怎么没见过?”   “你以为是娱乐圈的小鲜肉啊,想见就见?”   “这是路家的少爷吧,路氏制药那个,以前只见过模糊的偷拍照。”   “我知道,我知道,我妈就认他家的感冒药,说副作用最小。”   ……   枯叶在脚下发出极轻微的碎裂声,江随风在议论声中抬起头来。   离学校几道街的高大建筑物上,巨大的电子屏上正在播放着今年第二次医保谈判的采访片段。   此刻,正在接受采访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青葱挺拔,容貌俊美。   距离太远,电子屏上的面容其实并不算特别清晰,可江随风还是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毕竟,这是他上辈子偷偷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能想象到那张脸,一定是从容自信又雍容柔和的,眼睛里时常会带一点极浅的笑,看起来亲和力十足,但又因为一些言语难以形容的东西,让人并不敢轻易靠近。   周边的声音慢慢淡了下去,屏幕上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声音渐渐被捕捉。   记者举着话筒:“请问路氏最新的免疫疗法药物,也会考虑和医保合作吗?”   “当然,”路西野的声音传过来,十分平稳:“免疫疗法是未来的大势所趋,能够为更多的绝症患者带来生机与希望,而路氏制药作为极少数有创新药研发能力的药企,更是承载着非同寻常的社会责任,把新药好药回报给社会,是我们的愿望与责任。”   “对广大患者而言,这的确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记者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隐隐带着兴奋:“那么我们还想确认一下另外一个好消息,最近外界一直有传,路氏即将启动罕见基因病的新药研发,有这回事吗?”   “的确有这个计划。”路西野笑了笑。   “能向我们介绍一下,主要的研发方向和研发原理吗?”记者紧追不放。   “下次吧,”路西野又笑了笑,目光向镜头外看去:“我觉得现在有必要留一些时间给其它同行。”   “路先生,请稍等,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记者紧追了两步,继续发问:“路先生今天出现在这里,是路氏领导班子即将换代的信号吗?路先生这么年轻,将来会引导路氏走向更为激进的研发方向吗?“   “这是两个问题。”路西野停下了脚步,目光依然温和有礼:“但我可以都回答你,第一,我父亲还很年轻,现在谈更新换代还为时尚早,而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只是作为晚辈跟着团队过来学习。”   “第二,”他的神色严肃了一些:“医学从来没有激进,只有必要,谢谢。”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外界的声音又渐渐回笼。   这个人,可真是……   江随风略笑了笑,就算拒绝别人,也都能做到彬彬有礼,滴水不漏。   ---除了面对自己的时候。   记忆里,路西野每一次的尖锐情绪,好像都是针对自己的。   江随风的手在外套口袋里紧了紧,上辈子他没过好,这辈子再不能重蹈覆辙了。   不要被命运逼着回秦家,也不要再接近路西野。   他再也不会给他拒绝自己的机会了。   *   午夜时分,是三九吧最热闹的时候。   在闪到让人眼花缭乱的七彩虹光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江随风将浸了汗的鼓槌甩开,准备离开。   他穿好外套,在刚戴上一只手套的时候,酒吧领班走了过来,对他说:“十四哥请你过去一下。”   江随风点点头,抬脚上了三楼。   经理办公室里除了蒋十四外,还坐着他的师傅林放。   林放嘴里咬着烟,脸色不太好看,蒋十四则和平常一样笑意盈盈。   “十四哥。”江随风招呼道:“找我有事?”   蒋十四见他肘间搭着外套,便笑着问:“要回去了?”   “嗯,”江随风道:“明天还要上课。”   蒋十四点点头。   这个少年的话一向不多,所以蒋十四对他的冷淡也不太在意,只是很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   江随风以前也跟着林放来过几次,但那时候他的头发很长,遮着眉眼,看不清模样。   只能看出人很白,很瘦,下巴处收出一个尖儿,弧度十分好看,是个美人坯子。   直到最近,他开始过来打鼓,他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长相。   那头乌黑的发被剪短了,看起来十分柔顺,可一双眼却极冽,就连见惯了美人的蒋十四第一眼看到时也忍不住心尖儿一颤。   这也难怪,最近三九吧人气暴涨,还引来了几尊大神。   “今天要耽误你一会儿,等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蒋十四夹烟的手往烟灰缸里磕了磕,说:“2号包厢里里,我一个朋友的弟弟过生日,想让你过去说句话。”   “说什么话?”江随风问。   蒋十四笑了,有点头疼的样子。   林放则把烟一掐:“不愿意去就不去,要不师傅陪你去。”   “你去干什么?”蒋十四说:“谁要看你那张老脸。”   “我是老脸了,”林放冷笑着说:“老脸也比你那副黑心肚肠好的多。”   蒋十四没回林放,又看向江随风,放低了姿态:“就当给我个面子。”   “行,”江随风低头看了看时间,10月30号,零点12分。   10月30号,原来已经到了10月30号……,这一天其实也是他的生日。   不是身份证或户口本上被人刻意篡改后的生日,而是他实际出生的日子。   “行,”他又说,声音低了些:“我只说两句话,不喝酒,也不陪人做别的,我缺钱,但也不想靠这个赚钱。”   蒋十四点点头,没想到这小孩这么冽,话说的一点情面不留,他笑笑:“就十分钟,你放心。”   *   2号包厢里,零点刚过就迎来了一场庆祝。   秦默寻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已经带了点酒意。   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难得求了秦默阳,才能和同学朋友一起光明正大地到酒吧来庆祝。   这地儿是陈冰选的,他本来看不上,但在看了陈冰拍的一张照片后,还是忍不住改了主意。   巧的是,他哥恰好认识这家店的老板,这事就这么顺顺当当订了下来。   小高.潮刚过,秦默寻脸上带了些志得意满的神色,又夹杂着一点不甘,咕哝道:“我不信,谁的面子难道比我哥还大,占了1号房?”   1号房是这家酒吧的头号,也是视角最好的一间,三九吧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想要定到1号房也并不简单。   孙辰乐闻言唯恐天下不乱:“哥,要不我去把人赶走?”   “乐乐!”孙立欢发声:“让大表哥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出来了?”   孙辰乐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但还是鼓着腮闭了嘴。   秦默寻烦躁地往外看:“那个打鼓的怎么还没上来?”   这可是他今天的重头菜,要不是为了他,他才不会来这么个小吧,“不渡”它不香吗?   “快了,快了,”陈冰狗腿地说:“马上就过来了,今天是咱们秦二少的成年礼,我房间都给备好了。”   “你还当是古代呢?”秦默寻笑着骂了一句:“谁还没见过新鲜货呢?”   他嘴上这样说着,脸色却明显好了起来。   “刚酒吧的人说,人只过来十分钟。”孙立欢提醒道。   秦默寻嗤笑一声,懒得跟他这个便宜表哥费话。   陈冰则嘿嘿一笑:“来之前是十分钟,来之后就是咱们做主了。”   孙立欢眉心微蹙:“万一表哥……”   秦默寻冷了脸:“就算我哥有什么,我妈也会护着我,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清晰的敲门声传了进来,陈冰忙打圆场,朝大家挤了挤眼:“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来了。”   打鼓的少年侧身进了包厢,黑衣黑裤,黑发黑眸,只衬得一张脸尤其白。   和远观时的那种静谧悠远的惊艳不同,这人一进来,整个房间都仿佛亮了起来。   “你过来。”秦默寻心里有些欢喜,向他招了招手,少爷派头都减了一些。   江随风向他走了过去,低头看他,目光专注。   他做梦都没想到,等在这里的人竟然会是秦默寻。   简直是……太可笑了。   这个人偷了他的生日,偷了他的人生,然后坐在这里高傲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秦默寻含着笑问,并伸手想要拉他过去。   江随风听到这句话,忽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点零星的笑意。   上辈子知道真相后,他一直很厌恶江随风这个名字,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江随风。”他说。   秦默寻伸过来的手果然顿住了,他长得很像父亲,眉眼风流,有几分轻佻,但也足够英俊。   只是此刻,那双风流含笑的眼睛也慢慢凝住了。   太他妈晦气了,和他父亲外面的私生子一个名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江随风脸上的那点笑意,给了他一种幸灾乐祸又十分恶劣的感觉。   好像他们的位置在他一闪即逝的笑容里互换了一般,对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少爷,正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   他冷着脸低下头去,倒了一杯酒,慢慢推到江随风面前,漫不经心地问:“哪里人?”   “我父母都是A市人,所以,我大概也算是A市人吧?”好在江随风十分配合,问什么答什么。   A市人?那就不是了。   秦默寻终于松了口气,抬指点点那杯酒:“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我不喝酒。”江随风淡淡地道:“而且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   “什么时间到了?”陈冰与孙辰乐适时地起身,一个挡住了出口,一个去压江随风的肩膀:“大家都是同龄人,坐下来一起玩会儿怎么了?”   江随风侧了侧身,避开陈冰的手掌,反身端起酒杯,看向秦默寻:“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默寻说,又问:“你打鼓一个月多少钱?”   “关你什么事儿?”江随风反问。   “操,还真是给脸不要脸。”陈冰气笑了:“你知道对面坐着的是谁吗?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   江随风的眉心蹙了蹙,反手将一杯红酒泼了出去,陈冰离得近,不偏不倚被泼了一头一脸。   “我操!”陈冰猛地跳了起来。   这人是他为了讨好秦默寻搬出来的,今天他要是不能把人给弄得服服帖帖,回头还不得被人笑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碰到对方的衣角,胸口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鲜红的血和浅色的葡萄酒晕在一起,他脖子里戴的十字形吊坠,尖尖的顶端已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唯一庆幸的是,那十字吊坠十分小,不足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陈冰还是愣住了,不仅如此,连秦默寻和孙辰乐也愣住了。   他们大都被人奉承惯了,平日里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受过这份气。   江随风弯腰,稳稳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秦默寻:“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想走!”陈冰嘶声道:“你……”   “怎么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孙辰乐背后走进一个人来。   江随风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的心因这三个字猛地惊跳了起来。   放学时大屏幕上那人,此刻已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路西野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说:“哟。 第2章 Chapter 2   “哟,”路西野靠着门,微微偏头往里看:“这么热闹?”   有人不请自来,且还阴阳怪气,本该是火上浇油的事情。   可是现在,整个包厢内不仅没人能发出火来,且还一个个地泛起了怂。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挪了挪位置,不自在地打招呼:“哥。”   唯有孙立欢还算自然,他客气地站起身来,叫了声:“路少。”   1号房里究竟是什么人,这会儿恐怕没有人不心知肚明。   孙辰乐想到自己刚刚放过的,要把对方赶走的厥词,后背便针扎似得痒,伴着细细密密的冷汗悄悄从毛孔里渗了出来。   他们所处的圈子十分优越,可这优越的背后,却是更加森严也更加残酷的等级分明。   这个包厢里,本来是秦默寻最大,毕竟,秦家算得上是国内服装界的几大巨头之一。   可若真到了路家面前,秦家就又完全不够看了。   不说路家掌控着全球实力最强的药企,只说路西野母亲吴云名下的国际高奢品牌WYUN,就足以让秦家望尘莫及了。   而吴云一生醉心于服装设计,无意分心于其它事务,因此早在路西野十八岁那年就将WYUN转到了他的名下。   所以,就算不计入路氏制药这么一头雄狮,路西野一人的身家也足以碾压整个秦家了。   更不要说,路氏制药的资产和社会价值,又怎么能是时尚圈这些小打小闹比拟得了的?   所以,这些人在路西野面前犯怂倒不算丢人。   毕竟,放眼整个圈子,能与路西野匹敌的,大约也就只有林家的掌权人林启了。   像秦默寻这种还没摸到家族企业边儿的小孩儿,就算平时再怎么狂,到了绝对的权威面前,也不得不乖乖低头。   包厢里气压低沉了起来,路西野却像毫无察觉般,只淡淡地朝着孙立欢点了点头。   直到此刻,他的眼睛才若有似无地扫过了一直站在原地的江随风。   那人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睛站在那里,松静自然。   像一株树,一棵草,听无关紧要的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那人没有看他,路西野便毫无忌惮地把目光凝在了他的身上。   秦默彦……   这个上辈子伴了他一生的名字,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鲜活过了。   上辈子,他的秦默彦陨于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刚刚25岁,便永久地沉睡在了N市冰冷的海水里。   那一天,也是他坠入地狱深处的开始。   他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没动。   那是他上辈子没有见过的样子。   更为年轻,干净和纯粹,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又和他青年时期有着完美的重合,乌黑的发,玉般的颊,气质冷凝。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江随风有些难耐地紧了紧外套口袋里的手指。   虽然他没看路西野,可却仍能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   似乎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他对路西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感知得特别敏锐。   这种敏锐搅乱他的心神,让他心生厌恶。   他想离开,可偏偏路西野堵在了门口。   相较于现在的麻烦,他更不想和路西野再有任何的接触,衣角,呼吸或语言,全都不行。   “哥,”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让房间里的气压更加低沉,也让秦默寻更加心虚:“怎么这么巧,你今天也过来玩儿?”   “嗯,和朋友在隔壁喝了几杯,等着接个人,”路西野应了一声,嗓音淡淡得沙:“碰巧听说你在这里庆生,顺道过来打个招呼。”   他顿了顿,然后才说:“生日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秦默寻感觉他说生日快乐的时候,目光又移向了旁边的江随风。   但他并没有多想,毕竟能让路西野过来说一句“生日快乐”,这样的面子并不是谁都能有。   他觉得自己沾了大哥的光,心里喜滋滋的,连坐姿都放松了几分:“谢谢哥。”   不过他并没有高兴太久。   因为路西野又接着说了下去去:“如果知道你这生日是奔着社会版头条去的,我可还真不敢过来。”   “哪能呢,哥,”秦默寻尴尬地抓了抓烫的极洋气的短发:“不过是闹着玩儿。”   “呵。”路西野笑了笑,没赞同,也没反驳。   “路少,”孙立欢在秦默寻的挤眉弄眼中试着转移话题:“您刚说要接的是什么人?”   路西野又笑了笑,但这次他的笑意明显到达了眼底,嘴角也翘了起来,十分好看:“没谁,我家的小孩儿。”   上一世,他活了很久,所以,这个人在他眼里,也的确算得上是个小孩儿了。   “啊?”在一众震惊外加不解的目光中,路西野径直走到了江随风身边,并探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众人:……   江随风:……   掌中的手腕很瘦,很凉,但却很有力量,在甫一握住时便十分用力地往外挣了一下。   路西野的手指收的很用力,语气却与之相反,温柔得过分:“走吧。”   这会儿江随风终于避无可避地抬起了眼睛,他的眼神极冷,好像就算拿天上的太阳去暖也无法暖得热。   可这样的眼神和这双眼睛的形状,却是路西野最熟悉也最亲切不过的。   那眼仁浓得像最好的墨,氤氲悠远,眼头很深,眼尾微微上翘,张开来很大。   上辈子,他曾因为这双眼睛,而苦苦寻了他十年。   也曾与这双眼生死相隔了五十多年。   他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嶙峋的腕骨硌在掌心里,隐隐地疼。   出了2号包厢,江随风一眼便看到林放正带着几个人,穿过人流往这边赶来。   他本能地想要过去,却被路西野握着手腕一路带着从另一侧下了楼梯。   台上正有舞者在表演,舞池里也挤满了年轻鲜活的身体,节奏咚咚地砸在心坎上,灯光也随之急速变换,忽明忽暗地打在路西野的侧脸上,像一副极具质感的画。   其中那道下颚线画的尤其好,线条优美,又不失力度,是男性中最好看的那一种。   他被拉着穿过拥挤的人群,从后门出了酒吧。   凌晨的冷风毫不留情地扑过来,他被扑得哆嗦了一下,随之便用力甩开了路西野的手。   轻微的骨骼摩擦声,像是哪里就要错位……   在安静的酒吧后巷里被无限放大。   江随风怔了怔。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候的路西野还并不认识自己,他只是好心地顺手帮了自己一把。   相比较而言,自己现在的行为既不礼貌,也不绅士。   室内室外像是两个世界,一个热闹喧嚣,一个冰冷寂寥。   路西野抬起手腕来揉了揉,翘起嘴角说:“你劲儿还真不小。”   江随风将手收进外套口袋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对不起。”   又说:“谢谢。”   他穿了很厚的棉服,但还是觉得很冷,那种冷刻进了骨头一般,挥之不去。   而路西野却只穿了件薄薄的大衣,松松地缠了条围巾。   “没事,”路西野将手放下来,笑意在灯光下很柔和,这种柔和,他以前从未有幸拥有过:“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江随风摇头,又将眼睛垂下去,他怎么忘了呢?路西野喜欢这样的眼睛,上辈子他身边跟着的所有男孩子都长了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他的声音重新冷了下来:“我们又不认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   他不知道路西野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因为说话间,他的颈间蓦地一暖。   路西野颈间的那条围巾到了他的脖子上。   围巾上有路西野的温度,和他的手指一样,温暖干燥,还有淡而熟悉的烟草味。   江随风微微愣神间,路西野已经将围巾系在了他的颈间,并将围巾尾部掖进了他的衣领里。   他似乎很满意,笑着后退了一步,歪头看他。   江随风的呼吸蓦地急促了起来。   曾在梦中重复过千万遍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汹涌着淹没了他。   他抬起手来,细白的手指颤抖着摸上去,抓住围巾的一角用力拉了下去。   空气被隔绝,他被巨大的海浪掀起又拉低,拉到了旋涡最深处。   海草犹如恶魔般缠绕住他的手脚身体和脖颈……,将他的呼吸尽数夺去。   大概是不能活了吧,他想,他才25岁……   冰冷的空气再次灌入肺里的时候,他正被路西野抱在怀里,剧烈地咳嗽着。   他的头埋在路西野的颈窝里,背后有一只大手正随着他咳嗽的节奏不停地拍打着,为他顺气。   “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   他听到他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急切又恐慌,而那条闯祸的围巾则被凌乱地踩在了脚下。   他退开一步,弯下腰剧烈地喘息,泪眼朦胧中看到那条围巾被风卷出了视野。   “没事了,”他说,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身来。   路西野就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眸子里既惊又痛。   他没再看他,转身紧追了几步,在拐角处捡回那条围巾,递还给他。   “脏了,不好意思,”他说:“我赔你干洗费,可以吗?”   “阿姨会洗。”路西野接过去,手软到几乎抓不住那条轻飘飘的围巾:“你刚才是怎么了?生病了?”   “没什么,”江随风说:“我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学。”   “我送你。”路西野长腿一迈,追了上来。   江随风的眉心蹙了起来,他停下脚步,眼睛变得又冷又不耐烦,强调道:“我们根本不认识。”   路西野的脚步蓦地顿在了原地。   他太知道面前这个人了。   上辈子,他说不见他就不再见他,说和别人订婚就和别人订婚,说死就死了,他连他的梦都不愿意入……   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他都无能为力。   他忽然记起自己上辈子离世前做过的那个梦。   那是唯一一个不是他自己对过往点滴重复回味的梦。   他梦到了少年的江随风,在一所学校门口。   他穿了件白衬衣,戴着耳机背着书包。   书包不再是上一世那个被他背到破破烂烂的军绿色书包,而是一件很干净的蓝色书包。   他的发乌黑柔顺,在阳光下泛出浅浅的光泽,身姿则修长挺拔,又白又瘦,和现在一样。   很多人对他侧目,羞涩或闪避地偷偷看他,而他却恍然未觉。   梦中的自己则和现在一模一样,眼眶很热,强压着情绪叫他的名字:“江随风。”   但他却只略顿了顿脚步,随即又迈了开去。   没有回头,更没有看他。   路西野也看到了梦中的自己,那么年轻,和现在一样,少年气十足。   他紧赶着追上了他,并抬手搭上他的肩头,又叫了一声:“江随风。”   少年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偏头看他,冷眉冷眼,没有说话。   他对他的态度很不好,可他还是喜悦地笑了,笑得眼眶发酸。   “江随风,”他说:“两年前,你在H市帮过我,还记得吗?”   江随风的眉目依然冰冷,他摇了摇头,并把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拍掉了:“不记得。”   路西野抿着唇,喉口干疼,他想像梦中那样叫他的名字,于是本能地开口:“秦……”   一个字吐了一半,又被蓦地顿住,他难受地抿紧了嘴唇。   他对他的爱始于江随风,偏执了十年后却最终落在了秦默彦身上。   明明他们是同一个人,可在他去世后,那么多年里,他心里却极少想到江随风这个名字。   他心里念的都是秦默彦。   秦默彦,秦默彦,秦默彦……   “江随风,”他说:“两年前,你在H市帮过我,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江随风侧脸看他。   “是春天,”路西野慢慢说,嗓音微不可察地变哑:“在一个小巷里,你帮了我。”   “对不起,”江随风的语气一如既往得冷而淡:“我不记得了。” 第3章 Chapter 3   江随风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家里亮着灯。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猜测应该是江莹回来了。   以前他们还在外地的时候,江莹每到这个时候也会离开几天。   以前他不知道,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来A市看望秦默寻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江莹正坐在床边等着他。   这是他重生之后,江莹第一次回来,却是他第二次见到她。   第一次见她,是在他重生后的第三天,北郊最豪华的别墅区外。   那天下着细雨,天色很暗,也很冷。   他站在别墅区外阴暗的角落里等了很久,才看到她开着豪车,穿着某高奢品牌今年最新款的大衣,珠玉绕身得从外面回来。   那样的富丽堂皇,和现在质朴寒酸的模样完全不同。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江莹问。   地下室里很冷,但比室外强得多。   江随风将棉服脱了,转身去衣柜里抱了另一床棉被,熟练地将折叠沙发打开,铺在上面。   然后才轻声回道:“我去酒吧打工了。”   “什么?”江莹的眉心蹙起来:“那早餐摊子呢?”   江随风自幼便跟江莹辗转多地,而早餐摊子是他们暂居H市时开始经营的,那时候他读初三。   只是,第一次接手早餐摊子并没多久,江莹的“老主顾”便打电话来要她过去帮忙。   租金交了就不可能收回来,江莹觉得可惜,江随风便主动将摊子接了过来。   自那以后,便没断过。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便开启了晚睡早起,一边读书一边维持早餐摊子的生活。   早餐摊子是和别人合拼的,其实赚不了太多钱,但他还是一点点存起来,定期转给江莹。   他们过的很不容易,钱就算多一分也是好的。   只是,经营早餐摊子就必然会对学业造成影响,因为收摊时间早已过了早课时间。   所以,他每次都只能一路小跑着赶去上学,根本没时间再去换洗。   H市的那段岁月里,他身上总是伴着油烟味儿。   他的生命也因此总是难以避免地伴随着各种嘲笑与意味不明的眼神。   甚至,还有人拿金钱诱惑过他。   更有些同校的同学,会特别恶意地光顾他的早餐摊子。   在他面前,好像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优越感,都可以高高在上。   那时候,他以为江莹把早餐摊子租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是因为心疼他,是为了让他上下学不致于太辛苦。   可到后来,他被逼回秦家之后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他会错了意。   也是从那时候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也开始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比如,每当他们搬到一个新的地方,总是很快就有小朋友笑着骂他的妈妈,说她克夫,说她狐狸精,说她没人要……   那时候,小小的江随风总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护在自己的母亲身前。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在冲突面前拳头最有说服力。   所以那时候的他,十天里总有七八天会是遍体鳞伤。   他的性格也因此变得孤僻起来,很难交到朋友。   以至于后来,他根本不会再主动去结交朋友。   江莹当然也并不缺钱。   回到秦家之后他才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她每年都可以从秦家拿到一大笔钱。   她置了很多产业,只A市极其周边就有五六套高端别墅。   除此之外,他们居住过的每一个地方,也都有她的产业。   而那些产业,她全部留给了她的亲生儿子秦默寻。   即便直到她死,秦默寻都没来看过她哪怕一眼。   江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故意羞辱他,恶意地一点点扭曲,腐蚀甚至摧毁他的人生而已。   在他住在阴冷地下室,在早餐摊子的油烟中艰难求存时,她其实一直借着外出打工的理由住在豪宅里,过着豪门富太的生活。   即便她只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悄悄调换并摧毁别人孩子的恶毒刽子手!   可上一世的江随风从没有怀疑过。   毕竟,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怀疑自己一直相依为命的母亲?   那该是什么样的孩子?   而这又该是什么样的“母亲”?   即便青少年有着那么强的自尊心,但因为对唯一亲人的爱和保护,他还是一点点将那样不堪的日子熬了下来。   ……   毕竟,他的人生从出生就这样,全是黑暗,只能学着习惯。   他也一度以为,他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可意外还是发生在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里,路西野从天而降,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他人生中的第一缕光,由他给予。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初春的中午,他刚刚十六岁,在读高一。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特意避开了就餐高峰期才到餐厅就餐。   但不可避免地,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难听的话。   那些人围着一个高而修挺的少年人,叽叽哇哇地说着奉承话,对他扫来的眼风却充满嘲讽。   那时候他的头发很长了,没有时间去剪,身上的衣服也染上了油烟味儿,所以身边没有人坐。   那个少年人听着那些话并没有说什么,但过了片刻,他端着餐盘坐在了他旁边。   那些绕在他身边的人便有些讪讪的,但还是跟着坐了下去。   他没抬头,低头吃他餐盘里最便宜的饭菜,然后起身收了餐盘,离开了餐厅。   直到走出食堂之后,他才顿住了脚步,透过食堂的玻璃大门偏头往里看去。   虽然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但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看得很认真也很出神。   那几乎是他第一次被人当做普通人看待,没有同情,没有施舍,更没有嘲讽。   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当做普通人看是多么幸福,多么可贵。   在大部分人都在追求个性,都想吸引大众目光的时候,他的梦想那么卑微。   没有人知道,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可这么卑微的梦想对他而言,却又那么难,那么奢侈。   那个少年给了他圆梦的机会,虽然只有一瞬,却在他心里一印就是十年。   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长相,他所以闪光的地方……   只是因为他对任何人都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尽力给予尊重。   他曾经那么尊重过他。   路西野问他记不记得他帮过他。   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少年时打过太多场架,大部分都已经忘记,唯有这一场,他刻骨铭心。   那是他与路西野唯一一次并肩作战。   除此之外,再没有过。   “早餐摊子我兑出去了。”江随风在江莹对面坐下。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跟妈妈商量?”江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以前没有这么不听话过。”   上一世,他也去过别的地方打过工,但江莹每次都不同意,所以每次都做不长久。   后来,林放带他去三九吧玩儿的时候,有星探想要带他入行。   他当时很心动。   毕竟,当时家里过的实在太苦了,进去闯一闯说不定会有生路。   但江莹怕他曝光后会被秦家认出来,甚至以死相逼不准他往前一步,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江随风笑了笑,没有回答。   “妈,”他轻轻碾了碾自己的指尖:“您猜我在酒吧遇到了谁?”   他现在很确定,江莹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今天是秦默寻的生日。   天亮了,她应该会去偷偷看他,或者匿名送礼物给他。   “谁?”江莹疑惑地问。   “秦默寻。”江随风望向她。   江莹沉默了下来,神色间现出一点紧张。   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认为她在关心自己,但现在他知道,她关心的是秦默寻。   “他让我陪他喝酒,我拒绝了。”他继续说下去,带了一缕轻蔑的笑意:“您说的那些话我永远都会记得,也永远不会原谅秦家对您的伤害。”   “那……他有没有认出你来?”江莹问:“你拒绝了,他……他什么反应?”   “他当然不愿意了,不过,”江随风看着江莹的眼睛笑了笑:“见点红不就乖了?”   地下室很小一间,沙发放开了和床并排着,只隔了很窄一条过道,中间坠着道帘子。   现在帘子还没拉上,江随风微微倾身,和江莹离的很近。   江莹的脸色白了白,随即抬起手来,重重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妈,”江随风被打的偏过头去,细白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他抬手按住火辣辣的面颊,又转回脸来看江莹:“以前我打赢了您不都是奖励我吗?这次为什么要打我?”   *   同一时间,路西野也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向他汇报:“路少,江先生已经平安到家。”   路西野挂了电话,将面前摊着的,关于基因靶点研发的报告归拢起来。   这份靶点药物,是针对人体内的肿瘤抑制基因,P53基因的突变而研发的。   据调查,在所有恶性肿瘤患者中,大约有百分之五十的人P53基因发生了突变。   而数年来,国内外已有多家医药公司针对P53基因突变研发了数种新药,只可惜,在临床试验中,这些药物又一次再一次地销声匿迹。   而路氏这项新药,在历经重重波折后,已经走进了二期临床实验,离成功仅差一步。   路西野今年读大二。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规划的清清楚楚,读书,出国,接掌家族企业,遇到合适的人,也可能会步入婚姻。   像一个健康的人体,在各项器官与组织的配合下有条不紊地运行,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得病的那一天。   直到高三那年,因为被心仪的国外名校提前录取,他便提前离校去H市探亲。   假期悠长,他父亲怕他玩野了,便安排他在H市的学校借读一段。   而在那段时间里,他遇到了江随风。   那个人只出现了一次,从此再无踪影,可他的人生却从此再没有真正平坦过。   江随风成为了他人生中的突变基因,而且是无法捕捉到精准靶点的一场绝望突变。   为了寻找江随风,他放弃了出国,选择重新高考。   之后进入全国最顶尖的化工学院,A市化工,主修生物化学,辅修经济。   从最初的十年,到最后的一辈子,他从没有再爱过任何人。   凌晨两点钟,路西野毫无睡意。   他将今天戴过的那条围巾重又取了过来。   围巾的确有些脏了,但他不舍得洗,在手掌上绕了一圈后,又重新放在鼻端嗅了嗅。   江随风戴的时间太短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电脑发出叮咚一声,是新邮件进入的声音。   路西野懒散地拨弄了下鼠标,看到发件人是林郡。   他拿起电话拨过去,没多久,林郡接了起来。   “还没睡?”路西野点了支烟。   “没有,刚把影视投资的策划书发给你,要看看吗?”林郡说。   路西野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小九呢?”   “九点就睡觉了,”林郡说:“来年要高考了,得养好身体和精神,不能熬夜。”   路西野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他睡了?你们又没有同居?”   “小九又不会骗我。”林郡认真说。   “嗯,”路西野笑了笑,又沉默了片刻,说:“郡儿,要怎么样追求喜欢的人?你教教我。” 第4章 Chapter 4   路西野前半句话尚还带了点零星的笑意,后半句便有些撑不住地沉了下去。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林郡连声音都放轻了些,叫他:“路西野?”   “嗯。”路西野应了声。   林郡又叫:“路西野?”   “是我。”路西野忍不住笑了声:“也是你想的那样。”   “那我就有点好奇了,”林郡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我们路少这么患得患失?男的还是女的?”   “男孩,特别优秀的一个人。”路西野说。   又说:“我怕自己会配不上。”   怕自己配不上未必是真,但怕把人吓走却一点不假。   这份感情被压抑的太久,早已与他的血肉和生命融为一体,可对江随风而言,却并不是这样。   他甚至都不认识他。   所以,他心里有多渴望,多急切,外在就要多克制,多隐忍。   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即便他从来没有拥有过。   一般人听到他的话一定会很惊讶,但林郡没有。   他是很纯粹的一个人,对待感情更是认真诚恳。   从不会因为自己条件多么优越而表现的高高在上。   所以他不会说什么“路西野,怎么可能会有你配不上的人”之类的话,反而十分认真地帮好友想起了对策。   “那么多追求你的人中,”林郡问:“就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追求方式可以借鉴吗?”   “都没什么技术含量。”路西野下意识地将那条围巾握在掌心里,轻轻抚弄:“也完全不能让人心动。”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林郡作出十分有经验的姿态来:“真喜欢的话,就算那人什么都不做,你一样会心动。”   吐槽归吐槽,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忆起傅久九以前追他时做的那些小动作,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通过话筒传过来,感染性极强。   “怎么了?”路西野问。   “没什么,”林郡说:“就是觉得小九可爱。”   路西野:……   “不过小九的套路不适合你。”林郡接着说:“跟踪,撒娇……都是小孩子玩儿的把戏。”   路西野:……   重生以来,他也经常去偷偷看江随风,不知道是不是也算小孩子的把戏?   他抿了抿唇,听那边又传来林郡的问话:“你喜欢的人是谁?共同认识的吗?是不是终于把以前那小孩儿放下不再找了?”   路西野当年从H市回来之后,曾第一时间把江随风的事情告诉过林郡。   只可惜,他们后来一直都没能找到他。   “还是他。”路西野说。   “什么?”林郡愣了愣。   “还是他,”路西野说:“我找到他了。”   “你怎么找到他的?不是说连长相都不知道,只看到双眼睛吗?”林郡的惊讶连话筒都挡不住。   “嗯,”路西野的嗓子里像进了细细的沙:“可是就算只有一双眼睛,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是他上辈子到死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在巨大的遗憾漩涡中,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在那一年,秦默阳将秦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秦默彦介绍进圈子的时候,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毕竟,那是他找了将近五年的人。   可事实上,那时候他虽震惊于他的眼睛几乎和那人一模一样,可却也很快打消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的想法。   因为他见过的那个少年,过的很清贫。   是秦家私生子绝不会过的那种生活。   圈子里几乎都知道,秦家每年都要付给那私生子母子一大笔钱,这几乎成了秦家特有的一个笑话。   可即便如此,他当时还是跟秦默阳确认过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名字。   可秦默阳告诉他,从来没有,他一直都叫默彦。   从此,他再没往那方面想过。   如果那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他,该有多好。   那是他余生里,曾一遍遍幻想过的可能。   如果他当时就认出了他,那么,他们的未来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   每一次他都不敢深想,怕沉溺在那样的幻想中再也醒不过来。   他还要给他扫墓,为他超度,在他墓碑前好好陪他说话聊天,送很多很多玫瑰花给他……   这些幻想,他从没有说出口过,也不能说出口。   这是他余生里,刺向自己心脏的最锋利的刺。   可是现在,他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切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将这个幻想说出来。   说出来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更是疼到了极致。   如果……   这世界上有如果就好了。   稀薄的烟雾一点点扩散,香烟终于燃到了尽头。   他熟练地抬手,将那点火星捻熄在指腹间。   在身体与心灵都不算太清晰的疼痛中,他听到林郡说:“送花吧,无论男孩女孩都喜欢花,小九就喜欢向日葵。”   *   江莹早晨起来时,江随风已煮好了面。   用西红柿炒成酱打底,放了青菜,又卧了两颗荷包蛋。   母子两人坐在简陋的书桌前吃面的时候,江莹蓦地想起了秦默寻。   当年,她的预产期原本在11.22日,与顾青蓉的预产期差了近一个月。   但为了将秦默寻送入秦家,她不得不在顾青蓉生产时,提前进行了剖宫产。   她的孩子被迫早早地出生,她却连碗长寿面都没能为他煮过……   她的眼圈红了起来,抬眸看到江随风尚且红肿的脸颊。   他垂着眼睛在吃面,睫毛很长,阴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从侧面看,尤其像顾青蓉。   她心底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厌恶来,但还是伸手过去,似乎想抚一抚那片红肿的面颊。   指尖尚未触到,江随风就如有所感般,不动声色地避了避。   江莹的眼泪坠落下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流了泪,这个孩子就一定会心软,会妥协。   过去的十八年里,她可谓是屡试不爽。   眼泪与他对亲情的依赖,是她将他捏在手心里,可以随心所欲地搓扁揉圆的法宝。   “妈不该打你。”她的泪坠进面碗里:“但妈当时吓坏了,妈只有你了,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儿,妈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没事儿,”江随风终于抬起眼睛,嘴角翘起来,带了一点安抚的笑意:“妈,您放心,秦默寻再敢找我麻烦,我保证打断他一条腿,找两次,就断两条。”   上辈子她用母子关系拿捏他,那么现在,他也用母子关系还回她。   果然,江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起来,握着筷子的手也像抽了筋一样拧紧了。   上一世,他对她尽了最终的义务,他们之间本该再无牵连。   这一世,他不想再迁就她,或者任何人了。   江随风低头将面汤喝了,起身拎起书包:“妈,我上学去了,您吃完把碗放那儿,我回来洗。”   江莹还没反应过来,江随风已经顺着地下室狭窄的楼梯往上走了。   “对了,”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您这次要住几天?”   “哦,”江莹清醒过来:“一会就走,那边忙得很,我实在太想你,才跟东家请了一天假。”   江随风点点头,过了片刻说:“要不您不要去了,我再多赚一点,我们母子就不用再分离了。”   “那怎么行?”江莹忙说:“你将来读书,结婚,哪样不要钱,妈得给你多存点才行。”   江随风笑了笑,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   这一晚,江随风再次出现在酒吧的时候,一向冷淡的脸上贴了一朵蒲公英纹身。   蒲公英飞起的种子,小伞一般点在他的眼尾,在舞台的灯光下晕出空灵的美感。   他能感觉到很多视线集中在身上。   可慢慢的,其他视线都被最炙热的那一束给屏蔽掉了。   全场似乎只剩了那一道目光,紧紧地胶着在他身上,让他后背泛起一股不寻常的热意。   回到后台休息室时,他难得地将袖口挽起几褶,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手腕上有浅浅的咖啡色斑点,是刚开始做早餐摊子时,大锅里的热油溅上来,烫出的疤痕。   时间久了,那些疤痕早就不疼了,可却永久地留在了那截手腕甚至更往上的一截小臂上。   他早就看惯了,也不太在意,只低头敲了支烟咬在唇间,却又忘记打火。   只手里捏着鼓槌,下意识地一遍遍擦拭。   不知道擦到第几遍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   一缕火光蓦地在他面前燃起,被一只很好看的手擎着,一点点靠近他的唇。   他没抬头,只就着那靠近的火苗吸了一口,看着烟头上冒出亮眼的火星,像小小的没有炸开的烟花。   火苗熄了下去,那只手也收了回去。   他抬起眼来,目光对上了路西野的视线。   路西野在看他,目光柔和而专注,没有侵略性。   和他在台上感受到的完全不同。   他先看他的手腕,然后又把把目光移到他贴了纹身贴的侧颊上。   那里已经不疼了,但仍有隐隐的涨意。   “很好看。”他说,声音低沉,目光也不似最初的柔和,变得暗沉了下去。   片刻后他又问:“还疼吗?”   江随风的手指蓦地紧了紧。   他不知道他在问哪里,只是本能地把衣袖拉了下去。   路西野没有紧追不放,他依然站在那里,低头看他,看上去沉稳而潇洒。   “昨天不好意思,冒犯到你,”片刻的安静后,他又说:“一起吃个饭吧?”   他说的冒犯,应该是为他围围巾的事儿。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算不上什么冒犯。   他抬眸拒绝他,可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口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   “去吧,”林放走进来,对他说:“这位小友值得一交。”   江随风诧异地看了林放一眼,能让林放给出这么高评价的人还真是不多。   指间的烟快燃尽了,他的视线只略往上移了移,就被路西野伸手捏了过去,在烟灰缸里摁熄了。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让他产生了一种,他时刻在盯着自己手中烟头的错觉。   江随风眨了眨眼,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指间。   路西野似乎是觉得他很可爱,也可能是觉得他很傻气,那双眼里难以遏制地汪起了一点柔和的笑意来。   “去吧。”他又说,声音很轻,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般。   既有家长的权威,让人不容拒绝,又充满了耐心与宠溺。   江随风从没听过路西野以这样的语气说话,也想象不到他这种人会有这样的语气。   那把声如羽毛挠过耳廓,痒痒的。   愣怔间,最佳的拒绝时机便已经过去了。 第5章 Chapter 5   时间已是不早,江随风轻轻道了声谢,便拿起棉服穿上。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中,他又听到路西野的声音。   他问他:“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上辈子他出事后,路西野曾派人打听过,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爱看什么书,平时喜欢消遣些什么……,想靠着这些留下一点念想。   可结果竟是无人知晓。   直到很久以后,他和秦家大少爷秦默阳聊天时,秦默阳忽然提起,说他曾在饭后点过两次甜点。   小孩子爱吃的那种。   秦默阳当时很伤感,说他小时候大概没吃过,所以两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路西野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自然,像再普通不过的交际,只是目光却极深邃地盯着面前那人。   江随风似乎有些疑惑于他的认真,他抬眸看他一眼,略笑了笑。   含着笑意的时候,那双眼睛便柔和了许多,他客客气气地回道:“我不挑的,吃饱就行。”   他边说话边将手套戴上,黑色的皮质覆住最后一抹雪白的时候,他又补充道:“简单一点就很好。”   路西野轻声应着,抬手将他棉服的衣领理了下。   棉服很厚,下面露出的一双腿便更显细长。   路西野有些晃神,以前冬天,即便最冷的时候,他也没见他穿这么厚过。   大部分时间,他也只是披件羊毛大衣或因工作穿着笔挺的西服套装,风姿潇洒。   “好,”他语声低了下来:“到时候去接你。”   江随风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但终究没有拒绝,只客气地说:“那,谢谢。”   *   吃饭那天是个周末,天阴得仿佛能从空气中挤出水来。   地下室里又湿又冷,江随风灌了个热水袋抱在怀里,先将下一周的功课理了一遍,又将财经新闻看了,最后才在搜索网站中输入“芳来美容连锁”六个大字。   芳来是江莹旗下的美容连锁机构,目前已经小具规模。   江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又不是特别聪明。   她之所以能把芳来发展起来,完全是因为她身后还站了另外一个男人。   只可惜,上辈子秦家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致于他并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细查,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接到路西野电话的时候,他刚把有关芳来的重要信息提取出来,一条条整理清楚了放在备忘录里。   出门时下了雨,极小,像浓浓的雾,细而匀称地扑在脸上。   他将兜帽拉起来,低着头走出居民区。   朦胧雨雾中,街边一辆极低调的车子里,路西野弯腰钻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伞,快步向他走来,很快就把他笼在了伞下面。   伞面不算大,两个男孩子走在里面更是拥挤。   他感觉路西野伸手揽了揽他的肩,像是将他半拥到了怀里。   路西野身上没有以前总能闻到的那股微微苦涩,又透出隐晦甜意的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极清新的气息,像下过雨的森林,含氧量丰富,让人想要埋进去深深呼吸。   这点雨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所以他便往外让了让,只是下一刻,那只手就又十分坚决地将他拉了回来。   一推一拉间,他们已经到了地方,路西野弯腰帮他开了车门。   坐进车里的时候,他还很是不习惯。   仿佛那清新的气息染在了自己身上一样,让他十分不自在。   也许他一直都错了,路西野并不是不温柔,只是他把温柔都给了别人而已。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有个人。   那人长着和他相似的眼型,所以他身边出现的所有男孩子都长了同样的眼睛。   他的温柔给了别人,所以他迎上去的时候,得到的就全是冷漠,疏离还有厌恶。   其实他的喜欢表现的很隐晦,也从没有想过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他配不上,摇摇欲坠的秦家也配不上路家。   硬贴上去倒像是别有所图。   可他还是在最落寞的时候没有忍住,自轻自贱了一回。   往事像一幕灰白陈旧的老电影,在窗外迷蒙的细雨中再次上演:   那晚他谈完事情从不渡四楼下来,遥遥便看到了路西野。   他一个人坐在卡座里喝酒,看起来很落寞,像一帧孤独的剪影。   而他自己也很不如意。   在楼上喝了的酒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好像蒸腾了起来,他第一次那么大胆地走过去,第一次坐到离他那么近的距离。   近到能闻到路西野身上很淡很淡的香水味儿,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意。   “路少,”他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路西野看向他,一双凤眼十分冷淡,回答的也并不诚恳:“没有。”   大概是那句“没有”给了他勇气,他抬起手来,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眼睛,问路西野:“为什么他们可以?”   路西野似乎没明白,他接着又问:“我也有这样的眼睛,我不可以吗?”   那一瞬间,他看到路西野眸中浮起薄薄的恼怒与难堪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略勾了勾嘴角,笑意没有丝毫到达眼底。   “不行呢,”他说:“再怎么着你也是秦家的三少爷,用完了不好扔。”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只是因为江莹的病,不得不求回了秦家,也因此才知道自己在江莹那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在一切都还未及捋清的时候,他大哥又出了车祸,一直昏迷不醒。   他不得不撑着秦家不倒下去,却又被外界骂成怀着虎狼之心回来争夺家产的恶毒私生子。   秦家的三少爷这几个字离他很远,他却不得不背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不渡离开的,只记得自己当晚抽了许多烟,用指尖碾灭烟头的时候,烫的自己眼眶发疼。   从那天起,他便开始刻意避开了路西野,不再见面了。   路西野的冷漠与厌恶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他历历在目。   所以现在的温柔就尤其显得虚假。   他将目光从窗外那变成水天一色的大屏幕上收回来,感觉到路西野向他靠近了一点,就像那晚在不渡,他和他的距离一般,那么近。   为什么现在对他的态度变了呢?   大概是因为,他现在还不是秦家的三少爷,用完了说扔就能扔了吧?   *   路西野说带他去吃馄饨,就真的去吃了馄饨。   只是这家店和普通的野馄饨铺子不太一样,是一家很私密的私人菜馆。   老板娘五十多岁,看起来和蔼可亲。   和路西野打过招呼,她把目光移到江随风身上,眼里的惊艳几乎毫不掩饰:“哟,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路西野浅浅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果然,好看的人都跟好看的人玩,”老板娘在他回应后笑着说:“你之前带来的那孩子也好看的紧。”   江随风抬起眼睛来,了然地看了路西野一眼,路西野也正偏头看他,见他看过去,便露齿一笑。   老板娘边带他们往包厢走边继续说:“后来那孩子又带了个孩子来,也是又好看又可爱……”   江随风的眼神便微妙了起来,忍不住偏开头笑了笑。   等老板娘出去,两人落了座后,路西野才看向江随风,含笑问道:“你刚笑什么?”   江随风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路西野把目光凝在他脸上好一会儿,把人看的脸都要热起来了,才解释道:“之前我带我朋友来过,他叫林郡。”   江随风点了点头,垂眸将手套摘了下来。   他的话很少,路西野也不在意。   他盯着他细白的指尖,又说:“他有个男朋友,和你同岁,来年也要高考了。”   上辈子他是认识林郡和傅久九的,而且傅久九和他关系还算不错。   因此他用双手笼住面前泛着热意的水杯,听得也认真了些,睫毛抬起来,看着路西野。   路西野的目光在他眼睛上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呢?有交男朋友吗?” 第6章 Chapter 6   江随风愣了愣,眼睛有一瞬间微微张大,像是惊讶于路西野提出的问题。   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很是天真,天真得让对面那人心底,绵绵密密地,泛起无法招架的酸与甜。   路西野笑了起来,瞳仁深处放出光彩,专注地看着他。   那目光灼灼得,让江随风无法直视。   他将杯子捧起来,挡住了小半张脸,杯子里的水纹微微漾了起来,打在里面的灯光一晃一晃,直直刺进眼睛里。   让他记起许多个眼眶酸痛却只能强忍的日子。   路西野对他能有多久的耐心?   得不到回应,或者新鲜的来了,自然而然也就淡了。   况且,将来的他们,是敌是友谁都无法说清。   他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很多,有些不可避免地会损害路家的利益。   如果说,他与他的关系是一条曲线,也许,此刻就已经是这条曲线的最高点,再往后,就只剩下下坡路可走了。   现在,说不定就是他与他仅有的亲密时刻了。   就当圆了上辈子的梦,他想,没有遗憾,才能毫不留恋。   “我以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要和最亲密的人才能分享这些。”   “嗯?”路西野的笑意敛了些。   片刻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带了一点低沉的诱惑:“男孩子在一起谈这些很正常。”   “是吗?”江随风抬眼看他。   “嗯。”路西野眸中又泛起浅浅的笑意来,很笃定地点点头。   江随风很认真地看他几眼,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瓷器表面,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交男朋友。”   “那女朋友呢?”   江随风的唇抿了起来,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路西野又笑了,一双凤眸顾盼神飞,深邃又活泼,和人前那种绅士却疏离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江随风垂下眼,又忍不住抬起来,想要把这样子的路西野刻进眼睛深处去。   “我也……”路西野的声音很轻快,和门外的敲门声重合在了一起。   房门打开,服务生托着木质托盘,将两碗馄饨和几碟小菜一一摆在了桌上。   碗里的热气氤氲蜿蜒,汤面清澈,点缀着一点绿油油的香菜末,入眼十分清淡。   但馄饨却汤汁鲜美,轻轻咬一口,薄薄的皮儿便化开了般,馅料的鲜香味儿瞬间便能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征服味蕾。   路西野这个人就是这么周到,顾虑着他的出身,所以不带他去太高端的地方。   可最普通的饮食里,他又能找到最精致的。   “很好吃。”江随风吃了一颗便对路西野道谢:“谢谢。”   “嗯,”路西野换了公筷,夹了几道菜到他面前的碟子里:“这家店每天只接十桌客人,味道上自然会讲究一些。”   “十桌?”江随风有点惊讶。   “阿姨的先生前几年出了意外,”路西野说:“她不放心别人照顾,便把原来的店关了,一边照顾她先生,一边经营着这家店。”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雨丝细细密密地坠落在昏黄的路灯下,地面上积起了小小的水洼。   路西野的馄饨只用了半碗就停了下来,他将窗子推开一道线,低头点了支烟。   轻薄的烟雾后面,他的目光沉沉地凝在江随风身上。   少年人正在低头喝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皮肤依然是冷白色,看起来很有距离感,可嘴唇却染上了一层水润的红。   柔软的上唇上衔着一颗小小的唇珠,极小,让人心猿意马,觉得无论是亲上去还是咬上去,口感都一定会特别好,特别够味儿……   他看得出了神,几乎忘了抽烟,长长的烟灰在顶端积了一截,在江随风放下汤匙的轻微声响中,坠落在了衣襟上。   他没去管,只倾身将餐巾递到了江随风手边。   江随风道了谢,路西野便将剩下的半支烟摁进烟灰缸里,然后按了身后墙上的一个按钮。   不一会儿服务生再次出现,这次托盘上放得是一份巨大的香蕉船。   “去接你之前忽然很想吃这个,”路西野笑着:“所以就让望仙居给送了一份过来,你尝尝?”   江随风的眼睛果然亮了亮,像小孩子般绽开了一个笑:“这么大?”   可能极冷的人笑起来反而会极暖,他脸上薄薄的冰层几乎瞬间破开。   那笑容像早春的一朵花,梅或者桃,泛着浅浅的粉意与淡淡的馨香,迷人却又短暂。   路西野有些着迷,不过是一餐饭而已,他就在他面前展现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每一样都让他爱不释手,想烙在心窝里,时时回味。   上辈子他也是贪的,可却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贪?   以致于因着这贪心,以往活过的那些岁月,也在这人面前统统消散,智商与情商都跟着回归自然。   他忽然记起前一天,他和林郡见面,商量电影《谎言》投资的案子。   晚餐时,傅久九赶了过来。   在还有很远距离的时候,林郡就站起身迎向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落座之后,傅久九更是毫不顾忌地在林郡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撒着娇叫他“哥哥。”   然后便被林郡十分宝爱地抱在怀里咬了好一会儿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哥哥……”   路西野心底默念着这个词,抬头看向江随风。   江随风也正在看他,他握着叉子没有动,正等着他吃第一口。   江随风懂事的让人心疼,可这种懂事又规规整整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他将最大的一颗冰淇淋球放到江随风面前的陶瓷小碗里,问他:“你怎么这么懂事啊?” 第7章 Chapter 7   离开时,雨变小了,细细密密地扑在脸上,像恋人温柔得亲吻。   路西野重又撑起伞来,借着光明正大的理由,与人保持着最近得距离。   他的手覆在江随风肩头,将他半拥着,伞面微微前倾遮住上半身,从外只能看到两双长腿,姿态亲密。   掌心里是柔软的触感,跨过水洼时微微用力,便可感知到坚硬的骨骼。   连那坚硬都是甜蜜的……   路西野忍不住侧眸看向江随风,鼻尖却不经意地蹭进他冰凉柔软的发丝里。   那发丝很软,有一点廉价洗发水残留的香精味儿,但还是让他鼻尖发痒。   那痒意如闪电般,一路直往心尖里窜去,带着火花,无可遏制,最终化作细密的电网,将他整颗心都网于其中,松松紧紧,电得酥麻。   “A市有很多好吃的,”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沉湎于这一刻的暧昧中:“等你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吃。”   怀中人的脚步顿住了,路西野不防,伞尖往前移了些许。   雨滴瞬间落在了江随风的脸颊,发丝和睫毛上,晶莹通透,细密的雨雾将他笼住,仿佛他们正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暧昧的气息瞬间烟消云散。   “有时间再说吧。”江随风客气地仰头:“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该我请您。”   伞尖再次移动,将人重新兜了回来。   “好,”谁都能听出的拒绝之意,偏偏路西野没有听懂,他笑着点了点头,说:“一言为定。”   江随风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搞不懂拒绝的托词怎么会成了新的约定?   但他没有说话,只那么笑了笑,脚尖重又点进水里,迈步往前走去。   路西野的笑容还是消失了,眸光变得黑而沉,在黑色的伞面下看起来深不见底。   剩下的一段路,他依然握着江随风的肩,却没再说话。   直到两人双双坐进车子里,他才问:“回家还是去酒吧?”   “酒吧。”江随风说,又说:“谢谢。”   路西野翘了翘嘴角,漫不经心地将手机在指间摆弄片刻,按下了开机键。   几乎是开机的同时,铃声就切了进来,他神色不虞地盯了那屏幕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他的语气很淡,没什么温度,倒让江随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车厢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偶尔能溢出来一两句。   那人叫他小野,托他帮忙宣传自己的医疗器材,江随风推测,对面应该是路西野的堂哥,他叔叔路晨锦的儿子路堃。   上辈子,他也曾在一些酒会上见过路堃,很风流的一个人。   但那时候,他们家几乎已被市场淘汰,好在上一辈将血糖仪的口碑做得很好,才能勉强维持着。   路堃每次喝醉都会在大庭广众下大骂路西野,骂路西野落井下石,不但不愿帮他们,反而踩了他们最致命的一脚。   那时候,他是听不得人骂路西野的,别人不过听个笑话,他却要多端几杯酒过去,直到路堃醉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才能放心。   江随风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瞥了路西野一眼。   路西野眉目低垂,唇角微微勾着,神色间满是漫不经心的讥诮之色。   他很快就讲完了这通电话,惜字如金,话语间全是拒绝与敷衍。   挂掉之后,他将手机扔到一边,随手敲了支烟出来,低头点燃。   细雨落在车窗上,被窗外的各色灯光刺透,映在人脸上是细碎的光影,神秘,斑驳……   在烟头闪烁的忽明忽暗中,十足质感,十足魅人。   然后那如黑白剪影的人蓦地抬起眼睛,与他四目相接。   江随风的唇角不自觉抿平了,于是路西野便对他笑了笑,眉梢一挑,像是询问。   询问什么,江随风不知道。   他在那一挑眉里心脏重重一跳,忍不住开口问道:“可以给我一支吗?”   路西野弹了弹烟盒,半支香烟弹了出来。   他偏了偏头,像想起什么一般笑了起来,笑容有一点恶劣,目光却像带着钩子:“你是不是还没成年?”   “没成年你那天还给我点火?”江随风反问。   “我点火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没成年,”路西野说:“我自己点火玩儿,你干嘛就抽上了?”   江随风气得瞪了瞪眼睛,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睛立刻变得更大。   路西野的笑容愉快了起来:“没成年不能抽烟,知道吧?”   他说着又将烟盒往江随风面前擎了擎,像钓鱼的饵,想引着人上来抢。   人和人之间一旦动起手来,关系和距离就会拉得特别近。   江随风的目光灼灼,看起来像是立刻就能动起来,可最后他却一动都没有动,并且又重新把眼睛垂了下去。   路西野眯了眯眼。   上辈子,有他的场合里,他总爱安静地看他,可这辈子,他好像尤其喜欢把眼睛垂下去,像是想把那双眼藏起来一般。   他有点失望:“都放你面前了,为什么不伸手?”   “那是你的。”江随风说。   “嗯?”路西野怔了怔。   “那是你的。”江随风说:“你没有同意,谁都不能动。”   电话铃再次响起,路西野没有接。   他把烟敲出来,递到他唇边,江随风启唇接了,在咔哒一声响中,路西野擎着火,再次奉到了他的唇前。   烟头被点亮,路西野笑了一声:“你要,我就会给,别不敢要。”   江随风侧眸看他,他在他的目光中将电话接了起来。   他讲了英文,专业名词很多,江随风只知道他在和人讨论实验室的某项新药监测数据。   这通电话很长,他的语气也和上一通完全不同。   江随风安静地听着,直到一根烟燃到尽头,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   路西野的呼吸滞了滞,上一世的无数镜头在他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是那只手,将火红的烟头碾在指腹间。   这曾经是他无数次噩梦的组成部分之一,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继承了他的习惯。   他想伸手去阻止他,但江随风的动作太自然太流畅,烟头已被碾灭在指间。   他吁了口气,这时候才意识到他戴着手套。   他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被烫出了焦臭味,小小的破洞里露出灰白的里衬。   江随风似乎也有点意外,他的眉心微微蹙了蹙,有些心疼又怜惜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套,轻轻蜷起了手指。   车子在酒吧门前停下,雨也恰好停了下来。   江随风做个手势,是要先下车的意思。   路西野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他迅速讲了两句,随之挂了电话。   “不好意思,”他说:“今天临时有些工作,不能看你表演。”   “没关系,”江随风说:“您先忙。”   他说了再见,踏上了通往酒吧的楼梯。   但很快,路西野又追了上来,站在酒吧门口,他将一个袋子塞进他手里。   “国外的朋友前几天送我的,但是尺码小了一号,我本来想丢了,又觉得可惜,”他笑的很随意,又有点不好意思:“你不会嫌弃吧?”   纸袋是很普通的深咖色,没有任何标志,应该换过了包装。   江随风将纸袋打开,看到里面是一件棉服,即便标志被刻意地藏了起来,他还是认出这是国外最擅长冬装的某服装品牌。   秦氏毕竟是做服装的,上一世,他对国内外各个品牌的服装都做过不少研究。   这样一件棉服,怎么也要上五位数了。   他抿了抿唇,有点不知所措:“我……不需要。”   又说:“你可以退掉或者更换尺码。”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他觉得如坐针毡,仿佛是真的在嫌弃一般。   “他们在国外买的,国内没有这个款式,不好换,而且,”他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妈妈是服装设计师,我只能穿她的衣服。”   路西野的语气也慢慢有些局促了起来:“你……不会真的嫌弃吧?”   江随风将手握紧了些,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路西野又迅速打断了他:“其实,我还有点事想拜托你帮忙。”   江随风没再推拒了,他笑了笑:“您说。”   “路氏下周要在校园里做个调查活动,你们学校的问卷,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带酒吧来,回头我过来时顺便取回去。”   这算什么帮忙?江随风笑了笑,但没有说话。   直到进了酒吧休息室,他才把那件棉服从纸袋中取出来。   棉服里沉甸甸的,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玻璃密封罐,里面是满满的一罐雪花酥。   他打开盖子,取了一颗出来放进口中,酥软香甜,甜的让人不知所措。 第8章 Chapter 8   返程的路上,路西野将未完的电话又拨了过去。   电话讲了一路,烟也抽了一路。   在书房看完对方发来的资料之后,他决定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   资料是美国最权威的基因检测公司发来的。   所有数据都精准到,可以作为医生制定治疗方案的医临床依据,比国内阉割版的基因检测更为精准全面。   他让助理定了机票,又和他父亲通了电话。   随后,他将江随风的电话调了出来。   他看了那组数字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只向他的社交软件发出了好友申请。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江随风的信息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林郡的邮件。   邮件中是FY最近的投资项目,其中包括电影“谎言”的最新进展。   在拉到演员名单的那一刻,路西野的手指顿住了。   男主角定下了最近大火的顶级流量黄氲佰,女主角则是从电影学院现选的新人文安。   直到此刻,久藏于路西野脑海里的某些记忆,终于浮现了出来。   电影谎言,上一世并没能顺利上映,而是在压了将近八年之后,才得以登上大荧幕并一炮而红。   具体无法上映的原因,是出在男主角黄氲佰身上。   而八年之后,谎言一炮而红时,女主角文安已从十九岁最好的年华,蹉跎到了二十七岁。   借着这部电影,在各色影视剧里做了八年配角的文安,终于一炮而红。   这件事对路西野而言,简直轻得如烟似雾,风一吹就散尽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那时,恰恰是秦默彦去世一周年的时候。   之所以他能有这一点印象,大约还是因为他那时的极度不甘。   不甘于别人为什么还能有机会,而秦默彦却再没有了。   所以最初,林郡跟他讲这部电影时,他的确没有记起这段历史。   毕竟太遥远了,而他那时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他看着屏幕,把那件事又认真捊了捊才拿起电话,但片刻后又改了主意。   上一世林郡也并没有因这部电影投资失败而有过任何的消极情绪,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   况且他一路走得那么顺,一点小小的挫折对他而言,其实未必算什么坏事。   他放下电话,向林郡发了个阅读回执。   已经快到凌晨一点钟,但社交软件上,依然没有江随风的任何信息。   *   江随风从浴室出来,随手将浴巾抽下,重又套上了自己的衣物。   手机在书桌上闪烁不停,他点亮屏幕,看到了路西野的名字。   那是一个好友申请。   江随风安静地看了片刻,用指腹在那三个字上碾了碾,随即又重新锁了屏幕。   书桌的一角还放着路西野给他的那个纸袋。   他不确定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是追男孩子的手段还是一种施舍。   但无疑,路西野真的很会。   他也会想,路西野对别人是不是也是一样?   但很快,这个念头便被他掐断了。   他抓起毛巾又擦了一把头发,才把那个纸袋拿起来,整个儿放进了一步之遥的简易衣柜里。   但他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大概小半分钟后,他又重新弯下了腰。   纸袋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那罐糖被他托了出来,轻轻地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   路西野回来,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正是下午放学时间,学校门口一片热闹,多是成群结队外出就餐的学生。   路西野把车子泊在一道巷子里,这是他多次实践后找到的,看往校门最好的视角。   巷子往里就有两家餐馆,饭菜的香味热热烈烈地漫过来,十分勾人。   他没在这样的小餐馆里用过餐。   他的父母认为不够卫生,而且他的生活被照顾的很好,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被父母陪伴着的那种好,但物质,金钱和吃穿用度上大多被照顾的十分周全,所以他也极少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就餐。   可即便他的父母说,这样的餐馆里油不是好油,菜也不是好菜,他依然觉得这些香味儿比家里的更热闹一点。   他等了许久,也没见到那人的身影。   许多从车旁经过的人影重又返回,喧嚣的热闹也渐渐沉寂,只剩下两个女孩子还徘徊在巷外,不停向学校门口张望着。   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一束棉花糖做的玫瑰花,粉粉的,像是在等什么人。   抱着花的女孩子和怀里的花一样,长得又娇又甜,可看起来却很紧张。   她不停地顺头发间或跺下脚,又或者趴过去和同伴不安地咬耳朵……   路西野把目光移向教学楼,那里已经灯火通明,走廊上打闹的同学也少了许多。   其实也说不上失望,因为本就知道江随风不会出来用餐,但偏偏还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毕竟在国外呆了这么几天,是真的把那人想得不行。   上辈子想无可想,这辈子有得想了就贪得不行。   即便那人烙在他手上的感觉大多是冷的,硬的,但想起他来,他的心却是又热又软的。   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父亲打过来的,路晨铭催他过去吃饭,说人都齐了,就差他了。   路西野半信半疑:“你确定我妈准时到了?”   “难得你妈没迟到,”路晨铭说:“你又不守时。”   路西野笑了笑说:“那你就和我妈先二人世界呗。”   嘴上说着,他还是抬腕看了看表,就快到晚自习时间了,再不甘心也该走了。   发动车子前,他又抬头看了看校门。   可能那女孩子等的人要来了,因为她快速地走了几步,又站直了身体,变得端庄文静了起来,亭亭地立在那里,比刚才的每一刻都要好看的多。   路西野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饶有兴味地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连这样的女孩子都不动心的话,那可真是不解风情的很。   天色蒙蒙地暗了下来,像黑白电视机没信号时的雪花漫天撒了开来一般。   那个人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路西野敲着方向盘的手指蓦地一顿,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了眯。   那个身影瘦高挺拔,如一棵劲拔的松,是他刻在心尖儿上望眼欲穿的那人。   他走的不紧不慢,但也很快就到了那两个女孩子的面前,抱花的女孩在他靠近的时候,很快地往前迎了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拉近了。   对路西野而言,是有些太近了。   近得让他眉心蹙起,脸色也冷凝了起来。   距离太远,他听不到那边的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   他们说了几句话,大多是女孩子和她同伴在说,江随风没说话也没有动。   随后,女孩子将花儿举了起来,江随风没接,他说了句话,随后往后退了两步。   女孩子举着花又前进了一步,江随风这次没动,只微微垂眸看着人。   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那目光把那高举的花慢慢看了下去。   女孩子变成了一朵雨打的娇花,被无情的冻雨扑打的低下头去,那花被抱紧了又松开,片刻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抱着花跑了出去。   同伴也急急地追了出去,追出去之前又冲江随风说了句话。   江随风微微偏头,那一眼前一刻还在看她,后一刻却冷而深地直冲路西野看了过来。   车子不是他见过的那辆,且玻璃上还贴着防窥膜,路西野心知他看不到自己,可心底却被他眼底的冷意撩得更加火热。   那一眼很短,因为江随风很快就转身进了校园。   路西野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无论如何也无法压下自己的嘴角。   他眼里汪满了笑意,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个人,可真是……不解风情。” 第9章 Chapter 9   路西野驾车驶往望仙居,交通不算通畅,却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放松了又十分优雅散漫,他在回味着那人瞥向自己的一眼。   虽然很清楚对方并没有看到自己,可他还是有一种,自己发出的电波被对方接受到了的喜悦。   他发出的信号,被他接受到,这本身就是一种十分完美的契合。   像精神上的接吻,点对点的,只属于彼此的,极私密却又喜悦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到了望仙居,他被侍者恭恭敬敬地迎到了顶楼。   顶楼是透明的观景餐厅,伴有巨大的空中花园,风景十分优美。   但打开餐厅大门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了,眉目也变得疏淡了起来。   巨大的圆形餐桌前坐满了人,除了他的父母外,还有他的叔父一家以及姑母一家。   路西野略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没有笑,也不算冷淡,动作优雅自如,看起来十分有礼。   但餐厅里的氧气却像忽然流失了一样,无形中压力变得极大。   这样的感觉不仅别人感觉得到,就连他父亲也隐隐察觉到了。   路西野自幼就很优秀,是外人眼中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就算在最容易冲动的少年时期,也没有毛毛躁躁过。   他一向很稳,在许多事情上,胸中都有自己的丘壑脉络,为人又十分谦和有礼,所以路晨铭对他一向十分放心。   可今天的路西野却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因为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威压,让久居上位的路晨铭也感觉到了些微不适。   但那种不适也只有一瞬,因为路西野坐到他母亲身边,向他母亲微笑的时候,冰雪又破开了。   这让路晨铭很是怀疑,刚刚那一瞬,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很显然,并不是。   因为整个餐厅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不复刚才自然而然的热闹。   话题最终由长辈们展开,路西野的叔叔路晨锦和姑母路晨玥纷纷对路西野表示了关怀。   “小野饿了吧?路上是不是堵车了?”   “据说这两天要降温了,穿的是不是少了点?”   路西野一一地含笑答了。   气氛终于慢慢热络了起来,从最初的家常话,渐渐又谈到了生意上。   这次关于医疗器械宣传的问题路堃没再提,是由路西野的堂姐路丰提出来的。   也不是向路西野提的,而是在向他的父亲路晨铭敬酒时提出来的。   路晨铭没太犹豫,转而敲了敲路西野面前的桌面:“这事儿你安排安排。”   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父亲一眼:“那您不如把路氏制药交给别人。”   这话是一点脸面都没留下。   路晨铭侧头看他一眼,路西野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对他父亲微微一笑。   路晨铭心里不快,但并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对儿子表达不满。   他年纪不过五十出头,但也确实生了退意。   因为工作原因,吴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以致于夫妻两人常年分居。   路晨铭早就后悔当年要孩子太晚,不能早点把担子分出去。   现在更是只等路西野大学毕业,就要把路氏交出去,自己好到国外去跟着老婆逍遥。   饭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   路晨锦和路晨玥两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路西野笑了笑,为他母亲盛了碗雪蛤汤,又问他母亲有没有定期体检。   他本身就不是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且又厌恶自己的叔父和姑母,所以做事情便不愿留下情面。   当年国内新药研发条件受限,制药业大多靠仿制国外的原研药存活。   路氏作为私人药企更是在各大药企中艰难求存。   在制药行业最困难的时候,路氏旗下最盈利的保健品和医疗器械分别被路晨玥和路晨铭分了出去,从此之后三家人便是各走各路。   保健品被冠了路西野姑父的姓氏,唤做“康以”,医疗器械虽保存了路家的名号,但也与路氏制药划分了界限,唤做“路安。”   当年三兄妹分家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分得也十分彻底。   康以和路安在最初几年,也的确借着路氏原先的资本大大风光过一阵子。   那时候国内医疗器械与保健品行业还不算普及,他们生活在缺乏竞争的环境下,几乎算是坐吃红利。   只是后来,随着国人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对健康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一部分人窥见商机,这类企业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几乎一夜之间便遍布了大江南北,宣传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外面的天变了,而康以和路安却早已被原先宽容的环境磨掉了棱角与竞争意识,很快就被后来者挤了下去。   可路氏制药却恰恰相反。   它从最艰苦的环境里扎根发芽,逆流而上,反而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制药企业。   随着时间的流逝与路氏制药的崛起,这些年早已很少有人再将这几家联系在一起了。   也是从这几年开始,他的叔叔和姑母又开始一反常态地和他们家走动起来,并幻想着能从路氏分一杯羹出去。   两边都是路西野父亲的骨血至亲,即便当年心寒过,路晨铭也从未向人抱怨过自己的弟弟妹妹,而吴云更是懒得管这些事儿。   所以,上辈子路西野很是在这些人手里吃了些苦头。   直到后来,他不再顾忌他父亲的脸面,彻底让这些人吃了一场闷亏,才让他们生了惧怕之心。   经过上辈子的事情,现在的他就更吝于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   他对路氏制药的情怀,不仅仅是因为它可以带来巨大的利益和名誉,而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   在失去秦默彦之后,他对生命有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认识和感悟。   路氏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也因此而倾尽全力地研发新药,降低药物成本,尽力将最新的药物送到医疗第一线,拯救更多鲜活的生命,让更多人不再承受他所承受过的痛苦。   他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差的人,但唯有在这一点上,无法有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   相较于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他的叔叔和姑姑家不仅算不上困难,相反,他们在这个圈子里还算得上略略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要他的同情?   更不要说,这么多年,高科技医疗产品越来越多,生物科学与高端医学没有一刻不在前进,可康以和路安除了吃老本和剽窃行业成果外,又有过什么建树?   甚至于,在剽窃了别人的科研成果后,也无法做出精品。   尤其是康以旗下的保健品,不过是拿着成分去忽悠人,连让人体更容易吸收的小分子产品都无法做到。   他耻于与他们为伍。   但一家人在一起的话题总是很多,很快便聊到了路西野堂姐路丰的恋情上去。   路丰现在有一个处的还不错的男生,是NCC航运公司大股东家的公子,叫陈焕之。   对方25岁,人品才貌都很不错。   早上十几年的话,路安可能看不上陈家,但现在要和陈家结亲却有点高攀了,这也是为什么路晨锦一家最近这么急于向外界展示他们与路氏制药本就一家的原因。   路西野对别的不感兴趣,但听到恋爱话题却专注了些。   路晨玥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以为年轻人总也逃不出一个“风流”去。   于是便笑问道:“小野也马上二十了,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又说:“姑姑这边可有不少合适的男孩女孩子,到时候叫出来你们认识认识。”   他的婶母自然不让姑母独美,也立刻参与了进来。   路西野已经吃饱了。   他擦了擦唇角笑道:“不用麻烦姑姑和婶婶了,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儿?”路晨铭有点震惊:“怎么一点都没露过?”   “人家还没喜欢上我呢。”路西野说。   “怎么还会有人看不上小野?”路西野的婶母刘英玲立刻夸张地说,又问:“谁家的孩子?肯定得是门当户对的吧?”   路西野很短促地哼笑了一声,道:“小门小户的孩子。”   一直没吭声的吴云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反应:“那怎么行?你这么优秀,当然得找同样优秀的人。”   路西野云淡风轻地看他母亲:“您一年陪我的时间还没有家里阿姨多,怎么就知道我很优秀?”   *   江随风走进酒吧时,蓦地记起了校门口的那道目光。   和二楼一号房以前看过来的一样,带着电,撩着刺,让人说不清的痒。   一号房被人长包了下来,已经好几天没有开过。   他在喧嚣与晦暗的灯光中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今天依然没有开。   偏头往上看的时候,他的脸颊被人从侧面摸了一把。   江随风转过头来,看清面前站了一个半醉的男人,手里擎了一杯酒,要请他喝。   那人在他转过脸的时候,手抖了抖,酒液倾撒了一半出来。   江随风的眼睛在不停变换着的灯光下犹如七彩的琉璃,那些颜色染在他的眼睛里,不停地变换,却让人更加震撼于那双眼睛中极深邃的黑。   他将那杯酒接过来,头也不回地放到了擦身而过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上。   醉汉的目光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江随风到了后台,林放正在那里调琴。   见他过来,便停了手上的动作,吊儿郎当地靠着桌沿让他过去。   江随风没过去,而是到柜子旁把自己的包放了进去,又取出一副鼓槌来。   林放只好自己走过来,问:“你最近大有长进了?”   “怎么说?”江随风挑眉。   “以前十天半个月就得跟人干一仗,最近怎么消停了?”林放笑了起来。   鼓槌在江随风指间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他漫不经心地说:“觉得没意思了。”   “是真没意思还是假没意思?”林放问他:“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却不知道?”   江随风疑惑地眯了眯眼。   林放见他是真不知道的样子,于是便说:“最近有人在查你,今天查到酒吧来了。” 第10章 Chapter 10   江随风的动作顿了顿,垂眸沉思不语。   林放顶了顶他的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会是你父亲那边的人吧?”   江随风认识林放是在六七年前,那时候他刚满十一岁,租住在另一个城市老城区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被隔成了两部分,单独走了门,另外半边住的便是林放。   当年的林放也不过十八九岁,在酒吧打鼓,做着美好的音乐梦,和现在还很不一样。   那时候江莹就已经开始以打工为由,留下还在读小学的江随风一个人。   她每个月都会回来两次或者三次,偶尔过夜,留很少的零花钱。   林放见隔壁小孩总一个人煮面条,连鸡蛋都舍不得放一个,不由想起了自己在老家读书的妹妹,心底恻隐丛生。   于是便时常将酒吧吃剩的宵夜打包回来,哄着小孩儿一块儿吃。   小孩儿也知道回礼,每每会给他留一份自己做的简单早餐。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   江随风的鼓也是那时候跟着他一点点学起来的。   只是后来,江随风又跟着江莹搬了家。   那时候他年龄小,也没有电话手机,跟着母亲居无定所,所以两人便断了联系。   直到几年后,江随风搬来A市,一次机缘巧合下,两人再次重逢。   只是不知道,这期间林放经历过什么,他不再做音乐梦,人也颓废了许多,和蒋十四共同打理着三九吧。   江随风幼时曾跟林放讲过一些自己的事情,但并没有提及自己生父的身份。   只是那时,在江莹的精心灌输下,他字里行间大约都是对“母亲”的心疼和爱,以及对秦家的恨意。   所以林放问他这个问题,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他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回答他道:“不太清楚。”   如果是前几年,他可能第一时间就想到秦家。   可自从两年前,他父亲秦士别中风后,秦家虽然还在找他,但早已不像之前那么积极了。   毕竟,对于秦家来说,他只是第三者生的孽种。   有人还愿意找他已经是仁至义尽,甚至不痛恨他不打压他,就已经是大慈大悲。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问:“问了些什么?”   “很年轻,长得也不错,和那些追捧你的人差不多,在吧台打听你的信息。”林放想了想:“只是后来开始问你的籍贯,家境,我恰好过去拿酒,就敷衍了过去。”   江随风点了点头。   舞台的灯光隐约透过来,吉他的声音断续地过来一两声,表演的时间到了。   江随风将自己的手套叠的整整齐齐,低头收进柜子里,随后便拉门走进了那片灯光里。   *   送走了路晨锦与路晨玥两家人,路西野又陪着父母转到巨大的观景阳台上聊天。   窗外的霓虹犹如天上的星,撒得漫天遍野,望出去显得天广地阔,令人心胸疏朗。   吴云这一餐吃的心满意足,看人的时候连瞳孔都染上了几分暖色。   以前,路西野是很不习惯他母亲这副模样的。   因为在他心里,他的母亲更像是实验室里严谨刻板的科研人员,一心扑在工作上,家庭和孩子对她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没人能留得住她的脚步。   当年,她一心要到国外发展,路晨铭为了留住她,遍寻各地名师大厨,开设了望仙居。   因为吴云除了工作之外,似乎只对美食尚有几分感情。   可如今,望仙居成了整个A市最顶级的餐厅,即便有钱人,也常是一餐难求,可最终也没有留下吴云的脚步。   吴云痴迷于她自己的事业,连路氏这种家族争产的戏码都懒得扫上一眼。   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路家其他人,去和他们勾心斗角。   可经历过上辈子的事情,路西野又习惯于他母亲的这种目光,温暖而柔和。   因为,上辈子秦默彦去世后,也是吴云第一时间从国外赶回来,日夜陪伴在他的身边。   以致于,在坚持了多年之后,WUYUN的设计总部,还是搬回了国内。   “说说吧。”路晨铭边将无糖蛋糕分到妻子面前的餐碟里,边对路西野发难:“到底谁起了你的逆鳞,今天一桌子人,个个都得看你的脸色,可真是威风啊。”   “我发现,”路西野拿小勺轻轻划着咖啡表面的拉花,笑了笑:“您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怎么就没有在事业上那么雷厉风行呢?”   “我要是雷厉风行,刚才就把你赶出去了。”路晨铭说:“哪里还轮得到你在那里翘尾巴?”   路西野又笑了笑:“‘取势’,明道’,‘优术’,路安和康以就算能做到三者其一,我也不介意拉他们一把。”   “作为药企,洁身自好对我们而言远比其他类型的企业更为重要,”他说:“爸,烂泥既然扶不上墙,我们又何必要沾上一滩烂泥呢?”   这样的道理路晨铭怎么会不明白?   但他还是被自己儿子话里那缺乏人情味儿的冷酷劲儿给气得不轻。   “我就说,”他对吴云说:“当年该多生两个孩子。”   “您和妈现在生也可以,”路西野慢悠悠地说:“生了如果不愿意养,我也可以帮您二老养着。”   他这辈子是不太想要孩子的,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江随风,所以他父亲想生也无所谓。   当然如果江随风想要,那他们就要,毕竟后面医学已经发展到,男孩子和男孩子也可以要孩子的地步。   眼看路晨铭手里的杯子就要砸到路西野头上,吴云终于打断了他们父子的谈话。   她不理俗情,但不代表对儿子的终身大事也能置身事外:“你说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见?”   “以后吧,”路西野笑了笑,眼睛不觉柔和了几分:“等他能接受我再说。”   “过几天我就出去了,”吴云说:“你把他骗来也行。”   路西野怔了怔,倒不知道他妈心思还这么活:“怎么骗?您教教我。”   “男孩子爱玩儿什么?你约他出来玩儿。刚才小丰不说那个陈家的孩子约她看电影,赏烟花,游夜船……”吴云回忆着说:“你把人约出来,我偷偷看看就行,不给你捣乱,我可不做恶婆婆。”   路西野啧了一声,想到江莹,觉得自己倒是真的面临着一个“恶婆婆。”   但既然提到了路丰,路西野也就顺带提了一句:“听说,NCC高层内部最近可能会有新的变动。”   路晨铭一点就透:“你是说,那孩子对小丰不一定是真心的?”   “那谁知道?”路西野说:“我只说了一句,您就想这么多。”   “唉,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路晨铭叹了口气,也懒得再管。   剩下的时间路西野又和他母亲沟通了最近的几场秀,以及来年WUYUN的主打方向,三人才相携离开。   电梯下到一楼大厅,梯门打开的同时,他便听到有人热情地招呼了一声:“路叔叔,吴阿姨。”   路西野在他父母身后两步处,步出电梯,他才看到正迎向他父母的那两个人。   打招呼的那人是秦默阳,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那人穿着合体的西装,身形十分高大,看起来二十五六岁,但气质却十分沉稳。   正是秦家多年的固定合作伙伴,韦氏的当家人韦承柏。   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路西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他的眼睛瞬间泛起烫意,火辣辣的疼痛从心底一路向眼眶烧上来。   上辈子,秦韦联姻,秦默彦最终选择和韦承柏订婚,并在韦家所在的H市溺亡。   那是他们的订婚典礼前。 第11章 Chapter 11   路西野看着秦默阳为双方做了介绍,看着韦承柏礼貌地和自己的父母握手寒暄。   然后看到他们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   他缓步上前,礼貌而客气地和韦承柏握了握手。   秦默阳向他说了几句话,他微笑着,没太听清。   还是他父亲对他说:“想去就去,你们年轻人能玩儿到一起,我和你妈先回去就好。”   路西野笑笑,渐渐从那残破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说:“不了。”   又偏头对秦默阳道:“我妈刚回来,我先陪陪他们,回头我起个局,咱们再聚。”   秦默阳点了点头,但擦肩而过时,路西野又叫了他一声:“默阳?”   “嗯?”秦默阳停下步子,偏头看他,韦承柏则向二人点了点头,刻意走远了些。   路西野看着韦承柏渐行渐远的身影,又抿唇沉默了下来。   “小野?”秦默阳叫他,问:“阿姨这次要在国内呆几天?”   “一个周左右。”路西野将目光转回来,略笑了笑。   “那就好,我有些问题想找阿姨请教下,又怕她没时间。”   “没关系,我和她说一声。”路西野道。   “好兄弟,”秦默阳竖了竖拇指,笑起来:“够意思。”   又问:“对了,你刚才叫我,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路西野道:“只是想问问,秦叔叔最近怎么样?”   “还是那样。”秦默阳眉目间的笑意淡了下去,又说:“说到这事儿,还要麻烦你,看能不能帮忙留意下,后面有没有什么新药或者新的治疗方案。”   又补充道:“钱什么的不是问题。”   “好,”路西野点了点头,道:“应该的,回头我再去看看他老人家。”   秦默阳拍了拍他的肩道:“谢了啊,兄弟。”   两人短暂地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分开,路西野出门,秦默阳则向韦承柏走去。   韦承柏站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灯光打在他半边身体上,有点看不清表情。   “你觉不得觉得,”他问秦默阳:“路西野有点不对劲儿?”   “嗯?”秦默阳看向他:“怎么这么说?”   “说不上来,大概是我多想了,”韦承柏笑了笑,轻轻甩了下自己仍泛着涨意的手指。   那是被过于用力握过,血液受阻再次流通后的麻胀感:“如果不是很确定,我几乎以为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放心,”秦默阳笑起来:“路西野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更不会无理取闹。”   “嗯,”两人拐过去,话尾隐约地传过来:“你确定要把副线品牌交到小寻手里?”   “让他试试吧,”是秦默阳的声音:“他只是被我妈惯坏了,倒没有大毛病,况且他早晚也要参与进来,不如提前锻炼锻炼……”   *   路西野随着父母一起回到谨园。   读大学后,他便从谨园搬了出去,住在距学校和路氏都还算近的一栋公寓里。   但他母亲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习惯于回到父母家里来。   他父母分离了有一阵子,因此一回去就立刻上了二楼他们的私人空间,路西野则独自上了三楼。   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回到这边来,熟悉又有点陌生。   书桌上摆着本翻了一半的书,书脊向上倒扣着,是关于服装与配饰的,大概是上辈子的自己为筹备WUYUN秋冬时装周所做的功课。   他用指腹抚了抚,一时间,许多被刻意封印起来的记忆都从薄薄的灰尘下面,翻滚着涌了出来。   上一世,他以为自己一直忽略着秦默彦,可直到他去世他才知道,那些不知道在哪个边边角角听人讲过的,关于他的故事,他早已记在了心里。   他知道,秦韦两家最初兴起联姻的念头,其实是秦家这边的一厢情愿。   当时想要到韦家去的其实是秦默寻。   那时候秦家还没有败落得那么厉害,而双方又私交甚笃,秦默寻也算是两家一起看着长大的小孩,与韦承柏感情一向不错,对秦家来说,这是一个亲上加亲的提议。   但出乎秦家意料的是,韦家很快绕开了这个话题,再没提起过。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这件事很快就翻了篇,本该再无后续。   可不久之后,秦家流落在外的三少爷回来了。   正值开春,恰是双方忙着筹备春夏时装周的关键时刻。   韦承柏到A市来,第一次见到了秦默彦。   从此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韦承柏追求过秦默彦,但求而不得。   后来秦默阳出事,秦家持续走向低谷,秦默彦独自撑起秦家,背后是韦家倾尽全力的支持。   既然感情上无法求仁得仁,联姻便被再次提到了台面上。   但不同的是,这次是由韦家向秦家提出的。   秦默彦的心是很软的。   即便明知道江莹怎样对待自己,但因她养了自己多年,所以她病后,他还是愿意照顾她,为她送终。   即便明知道自己才是秦家正儿八经的孩子,可因为秦夫人自幼偏宠秦默寻,便一直顶着私生子的头衔,没有向外澄清自己的身世。   即便对韦承柏不是那种感情,可为了生母和大哥,还是选择了联姻。   ……   以前,路西野曾经奢望,如果有来生的话,自己一定要先爱上他,耐心地引导他,给他幸福。   如果不行,只求他幸福也行。   可韦承柏的出现,却让他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悚然惊醒。   因为他知道,韦承柏一定会再次爱上他,这让他嫉妒,愤怒又不安!   他不允许!   这一刻,什么“只要他幸福就好”全都变成了笑话,因为他的幸福,必须要由他亲手给予才行。   别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行。   路西野打开手机,里面有一段自己偷偷录下的视频。   酒吧的舞台上,那个少年人从鼓凳上弯下腰去,应该是在检查乐器。   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弯着身体抬起头来,眼睛大而深,眼角和眉尾都上挑的恰到好处,这样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点天真,好像一颗糖就能把人哄走。   路西野把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脑海中响起他母亲的话:“你把他骗来也行。”   那个“骗”字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越来越响,轰然炸成了七彩烟花。   江随风的心很软,和他外表又冷又硬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件事情恐怕只有他知道。   他本该好好保护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不要碰到任何尖锐的东西。   可在见到韦承柏之后,雄性强烈的占有欲,让他不得不开始算计。   算计利用上这点柔软的话,获胜的几率会有多大。   *   外面的月亮大而圆,银色的月光将大地笼上一层纱,又像寒霜。   有一缕透过狭窄的气窗,照在地下室书桌的一角。   江随风没开灯,窝在沙发上看自己的股票账户。   名义上他还没满十八岁,所以账户是用林放的名字开的。   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和经验,在短短二十多天里,他已经小赚了一笔。   他把这笔钱分成几股,又根据最近的政策以及经济走势,重新调整投资计划。   希望这笔钱能一点点滚得大起来,毕竟,他未来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随后,他又点开了邮箱,去看今天下午收到的邮件。   邮件中,是一辆车子不同角度的几张照片。   就在今天下午,这辆车子开进了江莹居住的别墅区,在小区里绕行了几圈之后,停在了她那栋别墅对面的地下车库里。   不过可惜的是,车牌是套牌。   江随风嘴里衔着只笔,抬眸看向那扇小而窄的窗。   有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囚犯,被囚在冰冷的地牢里,只能透过窄窄的窗子感知外面那一点窄而细的光。   但很快,他又挪开了眼睛。   因为他的手机屏幕重又亮了起来,这片光要远比那道窄窄的窗口透进来的光明亮的多。   那个已经一周没有出现过的名字重新显示在屏幕上。   依然是那个好友申请,依然是那三个字:路西野。 第12章 Chapter 12   “一号房重开了。”   林放说这话时,江随风正将背包放下来。   闻言,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问卷来,正是之前路西野拜托他从学校带回来的那套。   问卷是针对中学生展开的,主要是对青少年关于健康认知,日常药物认知以及突发疾病应对的一些小调查。   说起来,其实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健康科普。   江随风将那叠问卷递给林放:“再开一瓶酒吧,一起送到一号包厢。“   说完,他想了想,然后说了酒名。   “嗯?”林放偏头看他,将那打问卷放在桌上:“这一瓶出去,你两三个月可就白干了。”   “行吧。”江随风将棉服脱下来挂好,又将手套收起来。   今天A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股寒流,他的鼻尖和手指关节处都被冻出了一点粉意来。   “对了,”他又说:“再加个果盘吧。”   他说完就要出去,却被林放伸长的腿拦了一拦:“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送了我一套棉服。”江随风不甚在意地说:“总不好平白拿人家的东西。”   “你不会是拿价值相当的东西来抵棉服吧?”林放好笑地问。   江随风沉默了片刻,拿眼看着林放:“比他的价值略高一点。”   “行,出息了。”林放说:“怎么没见你跟我也算这么清?”   “你想吗?”江随风问:“想的话下次跟你算。”   “我想不想你不知道?”林放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直言不讳道:“他想不想,你肯定也知道。”   江随风笑了笑,没有说话。   “作为过来人,”林放又说:“我觉得他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单纯喜欢你,你这种回应,多少有点伤人,听我的,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他喜欢我?”江随风反问,又笑了笑:“师傅,您听过降维打击吗?”   作为过来人,林放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   “都不是一个维度的,谈什么喜欢?”江随风又好像并没有鄙视他,只是在认真向他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过是玩儿罢了,玩够了自然会找门当户对的人结婚。”   他说的波澜不惊,不像是十七八岁朝气蓬勃年龄,倒像是七老八十的心如死灰:“我不做这样的梦。”   *   路西野刚来不久,正坐在窗边抽烟。   舞台上有Dancer正在热舞,灯光随着节奏被打得缭乱。   舞池里更是人与人挨挨挤挤,热火朝天得让人忘了室外骤降的气温。   他手边摆着酒杯,烟盒以及火机,还有一份国内外各基因公司针对多种疾病做出的基因检测汇总报告手册。   不多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则视频请求。   路西野将窗户合上,只留了一道缝隙,隔开外面过于喧嚣的声音,将视频通话接了起来。   对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眉眼精致,笑起来阳光灿烂。   “你好,尚迟,”路西野笑问道:“要上实验吗?”   “刚从实验室出来,”尚迟揉了一把脸:“昨天熬了个通宵。”   “辛苦了。”路西野说。   尚迟出了名的少年天才,在国际顶级学府修习分子生物学,目前正随导师在国外某以基因治疗为方向的实验室搞科研。   也是路西野前几天在国外,特意拜访过的研究人员之一。   “您上次说的事儿我考虑过了,”尚迟说:“只是国内的科研环境……”   “你放心。”路西野说:“路氏还不至于撑不起这样一个研究室,而且基因和免疫相结合的科研方向,如果错过了,将来你一定会感到遗憾。”   尚迟沉默了片刻,这种研究,要么会取得巨大的成就,要么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都无法前进一步,对于科研人员来说,大环境实在是太重要了。   路西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他没有催他,只安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忽然,镜头中一直安安静静的的路西野做了个动作,他好像是抬手把窗户打开了,几乎是立刻,外面喧嚣的鼓点声就涌了进来。   而同时,他的人也往一侧偏了偏,镜头里只余了一道拉得极漂亮的下颌线。   尚迟愣了愣,盯着那道线条看了片刻。   大约几秒钟的时间,路西野重又坐正了,他的视线重新看向镜头,眼神似乎都比最初明亮了几分:“你可以再考虑下。”   “我当然想为自己的国家做贡献。”尚迟说,最终下定了决心:“合作愉快,路少。”   路西野笑了起来:“合作愉快。”   紧接着,两人又就尚迟回归的时间以及研究室建立的部分细节沟通了许久。   尚迟是越聊越兴奋,连熬夜工作的疲惫都几乎一扫而空。   原本,他对国内的研究环境并不敢抱太大希望,所以才选择留在国外的实验室工作。   但与路西野的沟通却让他感知到,路氏建立基因疗法实验室的决定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做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功课。   甚至许多连他都鲜少涉猎的领域,路西野都能侃侃而谈,的确让人不得不惊讶。   交流到尾声的时候,路西野说了声抱歉,随后又扬声道了句进来。   不多时,对面传来了极低的话语声,尚迟听不太清,但看到路西野的神情变得疑惑了起来,并问了句:“什么?”   对面又说了两句,伴着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这段时间很短,大约只有十几秒,但路西野再回到视频上来的时候,神色却明显淡了下来。   这让尚迟十分好奇,这短短的十几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能看到的只有镜头笼住的那方寸之地。   *   演出结束是在十一点半左右。   一下舞台,江随风便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在门口,他遇到了从楼上下来的林放,林放拉他一把:“吃了夜宵再回去,小心胃疼。”   “不了,”江随风晃了晃握在掌心里的手机:“我妈今天回来。”   “哦,”林放松了手,打趣他:“回家吃你的妈妈餐吧。”   江随风翘了翘嘴角,刚要离开,林放又说:“你交代的东西,给一号房送过去了。”   江随风的步子顿了一下,说:“好。”   又说:“谢谢。”   外面的风很大,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砸在衣服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寒意瞬间浸透了衣服,顺着毛孔直往身体里钻。   江随风将兜帽拉起来,低着头快速往公交车站走去。   这个点,普通人早已归家,来夜场玩儿的也大多开车或者打车,因此公交车站一个人都没有。   他出神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将目光投向公交车开来的方向。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在风雪与兜帽的遮掩下变得极隐秘。   等察觉时,那脚步声已停在了离他极近的地方。   随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兜帽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本能地向旁边退开,并抬手将兜帽掀开。   那人紧跟了上来,微微低头看他,凤眸生寒,可带着酒气的呼吸却是温热的。   这么冷的天,路西野只穿了件黑色的衬衣,雪落在肩头,铺了薄薄的一层白。   江随风忘了后退,于是手腕被人握在了掌心里。   那个手掌很冷,冰的他微微一颤。   他以为自己的拒绝与暗示已经很明显,以路西野的身份和自尊心,绝不会再做纠缠。   好看的男孩子很多,拥有他这样眼睛的男孩子虽然不算特别多,但用心去找的话也说不上特别少,至少上一世,路西野身边就没有断过。   江随风挣了挣,但没有挣脱那只冰凉的手掌。   他抬起眼来,雪珠子落在睫毛上,衬得一双眼干净又通透,可惜没有什么温度:“路先生,您喝多了。”   “是吗?”路西野答非所问:“你请的酒,很好喝。”   公交车姗姗来迟,明亮的车灯将这一块照的无所遁形。   车子在站台前喘着气停下,车门发出哐当的一声响,像是对乘客的催促。   江随风挣脱了路西野的手,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路西野甩得踉跄了一步。   “我要回家了。”他说。   “江随风,”路西野喝的很醉,执着地要去牵他的衣袖:“你的酒把我灌醉了,你不送我回家吗?”   “把你司机的电话给我,”江随风耐心地说:“我让他来接你。”   公交司机不耐烦地催了一句:“还走不走了?”   江随风又看路西野一眼,路西野也在看他,但没有把电话给他的意思。   他转身上了车,车门在身后快速关上,公交车驶入风雪之中。   车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乘客,各个包裹的严严实实。   江随风透过车窗往外看,漫天的风雪中,路西野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雪的深夜,路上行人车辆稀少,车子很快就到了下一站,车门打开的哐当声中,江随风的心脏蓦地一紧。   他紧了紧手指,一动没动。   没有乘客上下车,车门很快又闭合起来,向前驶去。   很快到了又一站,车门打开的一瞬,江随风将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闭了闭眼。   车子再次行驶,到达了第三站。   车门再次打开的瞬间,他终于还是站起了身,向后门走去。   雪下的更大了,风吹在脸上迷了眼睛。   他在一望无际的长街上,向来路奔跑而去。   三站路不算太远,但脚落在薄薄的雪层上又湿又滑,还是费了些时间。   他本以为路西野已经走了,可到的时候,却看到他正安静地坐在候车的长椅上。   这样的寒冷对路西野来说并不陌生。   在秦默彦溺亡后的那个冬天,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曾经许多次,他偷偷在夜里坐到外面去,感受那刺骨的寒冷。   想要感同身受秦默彦曾经感受过的,冬日海水的冰冷。   他坐了许久,酒意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可寒冷又让他的意识保持着清醒。   在角力般的拉扯中,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飞快地向他跑来,站在他身前垂眸看他。   “你故意的吧?”他问。   他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手去,用冻僵的手指握住他手腕,然后便听那人叹息了一声,轻而冷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13章 Chapter 13   江随风背着光,路西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在他身后大片大片,被路灯镀上一层暖光的落雪。   像舞台的特效。   而他站在那里,微微喘息着,就像童话里打败恶魔后凝视公主的王子。   是个心软的王子,路西野想。   他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逗得乐了一乐,借着酒意低头,想要去亲吻自己握着的那截手腕。   但王子又变得铁石心肠了起来。   他冷冷地挣脱他的手,反过来用自己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   “走吧。”他说,弯下腰来,问:“腿麻不麻?能站起来吗?”   路西野摇了摇头,抬眸看着他。   漫天的雪映在他深邃的眼底,让那双凤眸不再像平日里那么高贵,而像是……贪婪极了。   江随风与他对视片刻,便移开了眼睛。   他扯掉手套,蹲下身去,用双手圈住他的脚踝。   那双手很白,手指细长,却很有力量,指腹沿着他腿部结实的肌肉按揉,一点点从脚踝移至膝弯处。   路西野垂眸看他。   那头乌黑的发上慢慢染了一层薄薄的白,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出来,暴露在风雪中。   漂亮而脆弱。   让人想要握住他,笼住他,珍藏他,在没有风雪也不冰冷的地方,让他安稳而惬意。   路西野强忍住想要伸手触碰他的冲动,只把手悬在他的脖颈上方,挡住了那一小片风雪。   被冻结的血液终于流通起来,双脚慢慢有了知觉。   他说:“好了。”   江随风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将棉服脱下来,要往路西野肩上搭。   路西野抬手挡住他的动作:“你穿。”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闷在了棉服底下,因为江随风松开了捏着棉服的手指,棉服直直坠落了下来,将他兜头罩在了其中。   温暖从天而降,带着江随风的气息。   那气息是很陌生的,和他平日里感受到的冷和硬不同,是温软又柔和的。   带着一点淡淡的,说不清的香气,温柔又舒服,却让人心底忍不住泛起酸意来。   “喂。”路西野的声音闷闷得传出来,手忙脚乱得往外挣。   江随风垂眸看他。   他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一时便忍不住勾了勾了嘴角。   他的棉服很大,因为还在长身体,所以每年的新衣都会大上一两号,这样可以多穿上一两年。   就算路西野穿在身上,也不会觉得特别小。   等路西野从棉服里探出头时,江随风已经在低头拨电话了。   黑色的手套重新覆回他手上,他握着手机,等着对方接通。   电话开了扩音,铃声一声声地传回来,江随风向他解释:“让人把你东西送过来。”   路西野点点头,他站起身来,将棉服拽在手中一扬:“我们一起穿。”   棉服被搭在头顶,将面对着面站立的两人笼在了下面。   风雪似乎一下变远了,只留下狭小空间里双方的体温与呼吸。   路西野探手罩住了江随风的后脑,微一用力,便将人压在了怀里:“要近一点才能遮得住。”   江随风的脸颊被按得贴在了他的颈侧,冰凉柔软,连呼吸都仿佛顿住了,许久才有一缕温热拂过   电话恰在这时接通了,那点荧光闪在二人之间,话筒里传来林放的声音:“喂,小风。”   路西野偏头,几乎用气声在说话:“接电话。”   又叫他的名字:“江随风。”   江随风不知道自己怎么讲完了电话。   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交代清楚。   他被路西野按在怀里,怎么都挣不动。   小小的空间里,很快便被路西野身上的酒意盈满了,那酒意带着一点甜,通过呼吸进入血液,散发着它的余威。   没有人注意到,雪粒子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成了细小的雪花。   他们都沉在,三月般的春天里。   既冷,又暖。   酒吧离车站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   挂了电话不过三五分钟,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们身侧。   来送东西的是酒吧里的一名服务生。   他拉开车门,一眼就看到两双长腿紧挨着,脚尖对着脚尖,上半身则被掩在棉服搭成的小帐篷里,让人浮想联翩。   他抓了抓头发,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那安静的棉服便像冬眠的动物被打扰了一般,猛地动了起来。   最先出来的是路西野,他对着他笑了笑,礼貌地说:“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服务生看了路西野一眼,这位神秘的一号包厢客人,他之前只远远地看到过一眼。   现在离近了才觉得这人好看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如果不是身上过于浓烈的酒气以及说话时慢了半拍的语速,几乎让人看不出喝醉了。   服务生忙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关系,您检查下东西?”   东西被塑封袋仔细地封好了,路西野看了一眼,又笑着道了声谢。   然后又看江随风,说:“走吧。”   服务生闻言又憋着笑看了二人几眼,并偷偷向江随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江随风知道22岁的路西野住在哪里,也知道27岁的路西野住在哪里,但却不知道19岁和20岁的路西野住在哪里。   这是他们互相缺失的一段历史。   那时候,即便可以在电视上偶尔看到他,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了。   那段时间,他还没有回到秦家,也没想过回秦家,所以也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不会与路西野有什么交集。   直到他20岁那年,因为江莹的病情,命运再次将他们拉入了一个圈子,不过他们依然只能算是两条平行线。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路西野的家。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钟。   这个时间,又下着雪,应该很不好打车。   他有点后悔,下车的时候应该留司机在外面等自己一下,可当时被路西野一打岔,司机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你会照顾病人吗?”路西野问道。   “嗯?”江随风抬眸看他,迟疑道:“你家里有病人吗?”   “不是,”路西野笑了笑,伸手握了他的手腕,将他拉进房间:“但我感觉自己好像要发烧了。”   然后又很不客气地对他说:“如果我生了病,还要麻烦你照顾一下。”   在车上呆了几十分钟后,他的手已经不再冰冷僵硬,而是变得干燥温热,搭在他的腕部,是极亲密的姿势,像把住了他的命门。   相比之下,江随风的手腕就凉了许多。   路西野轻声道,像在说着醉话:“你看,我的手变热了。”   江随风垂眸笑了笑,觉得这样的路西野倒真有点像是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了。   但下一秒,他的脸就被人捧了起来。   路西野的手掌很大,掌心很热,有薄薄的茧,蹭在他冰凉的脸颊上。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他真的发烧了。   他捧着他的脸,目光沉郁而专注,深得让人溺在其中,心跳和动作都不由地慢了一拍。   江随风紧张得透不过气,想避开,却又被那目光压得力不从心。   他的唇抿的死紧,眼睁睁看着路西野压了下来。   只是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为路西野只是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轻柔而亲昵地磨蹭了下,说:“现在好像还没有烧。”   江随风将头偏开,语气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起来:“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路西野有些意外。   “我本来就要回家的。”江随风说:“如果没有送你的话,我现在已经在家了。”   “不走了,”路西野小声哄人:“现在太晚了,而且我家里有客房,不影响你休息。”   “不行,”江随风坚持,又对他解释:“今天我妈妈回来,平时她都不在家的。”   路西野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眉目间沉郁了起来,像是很压抑,很隐忍,很不高兴的样子。   片刻后他说:“父母都很爱孩子,她一定也不想你在风雪夜里往家赶。”   又说:“你留下,我来跟她通电话。”   江随风没说话,眸子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路西野用手握住了他的肩,他才摇了摇头:“不用,我来跟她说。”   江莹的确回来了,但具体回来做什么,江随风并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听话,所以想要多过来看看,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的确是想回去探一探江莹的口风,但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借这个机会给江莹施加一点压力的话,反而能尽快查出那辆车子的主人也说不定。   路西野的房子大而整洁,不像一般男孩子的房间,多少都会有些男孩子特有的凌乱感。   房子共两层,主卧和客卧都在二楼。   路西野拿了套崭新的睡衣给他,尺码恰恰合适,让他忍不住有点惊讶。   路西野便笑起来,说是之前搬家时,可能不小心把自己前两年的睡衣拿了一两套过来。   江随风便没太在意。   他洗完澡换上睡衣,便靠在床边给江莹发信息。   “妈,”他在屏幕上打字:“今晚临时有点事,我不回去了,您先睡,不用等我。”   不出意料,江莹的电话很快就拨了过来。   “怎么不回来了?”她的声音传过来,是很温柔的:“睡在哪里?”   “妈,”江随风的语气里带了一点犹豫,但还是说:“我谈恋爱了,今晚睡男朋友这儿。”   “什么?”江莹显然十分意外:“和谁?”   “他叫路西野,”江随风说,语气里有一点无法掩藏的喜悦:“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路氏制药,他是路氏的少爷。”   江莹的呼吸都低了下去,江随风继续说:“路家比秦家强大的多,如果将来我能和他在一起的话,就可以利用路家的资源,将秦家的东西全都拿过来,让他们为您之前受过的苦付出代价。”   他问:“您说好不好?” 第14章 Chapter 14   “那些有钱人不过就是玩玩儿。”   “妈妈就是前车之鉴,还不够你反省吗?”   “你怎么又走了和妈妈一样的路,你是想让妈妈去死是不是?”   “你给我回来,立刻!”   “……”   梦里充斥着江莹的哭泣与叹息声,慢慢又变成了呵斥。   “玩玩”和“前车之鉴”这两个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是震耳欲聋。   江随风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有什么东西被碰落在地,发出一声响来,那声音犹如一道寒光照进暗夜,毫不留情地破开了这冗杂梦境的屏障,将他拉了出来。   那声音其实很轻,因为床前铺着厚厚的地毯。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现在正睡在秦家那间属于他的卧室里。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窗明几净,暖气热得即使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都不会觉得冷。   但很快,他就记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天已经亮了,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洒了一缕在床前的地毯上,他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昨夜,这部手机里,曾传来江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上辈子,在知道真相后,他也曾恨过江莹,但那些恨意都很不成型。   因为他大哥很快出了事,而秦家又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站出去,扛起来。   根本没留给他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将爱化成恨,去处理自己那些错位的感情。   而在后来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在反复的回忆与推敲中,有些蛛丝马迹渐渐开始浮现了出来。   他慢慢意识到,或许他大哥的事故并非偶然。   他开始派人去查江莹,但事情过去了太久,真相已经很难复原。   直到江莹去世,秦默阳醒来之后,他才真正掌握了一点证据,并推测出了事实的真相。   秦默阳出事的节点,恰在他查清了他的身世时。   因为考虑到秦默寻的感受,这件事他们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知道真相的就只有他们母子三人。   但在此之前,秦默阳曾向极亲密的朋友和亲人提到过自己的疑虑。   而江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秦默阳对他的身世起了疑,便安排了那场事故。   她以为秦默阳一死,既能将他的身世掩下来,又能让秦家名义上的二少爷秦默寻顺理成章地接管秦家。   这件事的真相,直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连他大哥他都没有提起过。   因为那时候江莹已经死了。   他给她留了最后一点体面,但那点体面也耗尽了他对她仅存的最后一点感情,剩下的只有鲜明而强烈的恨意。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回秦家去的原因。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在回去之前,他必须靠自己把后顾之忧解决掉才行。   *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楼下积了不厚不薄的一层,将天光映的很亮。   他从楼上下去,闻到空气里有烤面包的香甜气息。   路西野脖子上系了条围裙,正背对着他在厨房忙活着。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他刚下去,他便转头向他看过来。   江随风向他走过去,安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他。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衬衫袖子卷起几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几绺碎发自然地搭在额头,眼睛明亮,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都十分柔和。   “怎么?没见人做过饭?”他笑着问他。   “不是,”江随风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做。”   路西野笑了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一个人住久了就什么都会了。”   牛排被放进餐盘里,他又问他:“要牛奶还是咖啡?”   接着又笑了起来:“忘了,你还是个未成年,牛奶吧。”   “未成年”三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   江随风感觉自己似乎笑了笑,点头道:“我不挑的,都听你的。”   “嗯。”路西野偏头看他,笑意很深:“都听我的。”   餐桌上摆了烤好的面包片,牛排,煎蛋,蔬菜沙拉还有两杯布丁,外加一杯牛奶,一杯咖啡。   热而暖的香气在冬日的清晨里萦绕而上,让人十分放松。   布丁杯的杯口很窄,凸出来一点被做成两只小鸡的喙,一只要偏开头,一只偏要凑上去亲,紧密地挨在一起。   江随风看了一眼,默默把杯子的方向调整了一下,让两只小鸡的喙错开了。   路西野正要递餐具给他,看到他的动作不由笑出了声:“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发烧?”   “看你精神抖擞的样子就知道没事了。”江随风说。   “厉害。”路西野说,目光扫过江随风脖颈。   他身上穿着他的衣物,有点大,领口松着,露出一截锁骨来。   “有没有考虑过,”他的话顿了顿:“将来学什么专业,比如数学,金融,医学……,可以发挥所长。”   “数学?”江随风有点不解地抬眼看他。   “嗯。”路西野含着笑意:“毕竟你算人情上这么厉害。”   江随风抿了抿唇,低头去吃东西。   “现在换我欠你了,还欠了这么多,不如你算算该怎么还?”路西野含笑看他:“不如下次我送你回家,在你家过夜,然后吃你做的早餐?”   江随风垂着眼睛,冷白的皮肤上,那两丛睫毛显得尤其黑长。   听他胡说八道时,便轻轻地颤了颤。   “江随风。”路西野叫他,声音隐约变得低沉了起来:“你是不是怕我?不然为什么要跟我算这么清楚?”   “不是,”江随风抬起眼睛来,一双眼如覆了一层薄薄的冰:“你有什么可怕的吗?”   “我不觉得,”路西野说:“我能暖床,会做饭,为人也还算善良……”   他停了停,不再说自己的优点,而是道:“如果处久了,说不定你也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江随风没说话,即使没有相处过,他也喜欢他。   但喜欢不能代表任何。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你不要跟我算那么清楚,把我当普通朋友对待也行。”路西野说,握着布丁杯,用小鸡尖尖的喙去啄吻另一只杯子上的喙:“如果真的要跟我算的话,至少,不要自作主张给我一些东西,而是应该问问我想要什么,让我自己来选。”   “你想要什么?”江随风忍不住问。   路西野抬眸看他,目光停在他的唇上。   江随风通身都透出冷意来,唯有那双唇,却润出健康的红来,顶端缀了一颗极小的唇珠,像小小的珍珠,开合间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纯洁又诱人。   他想要一个吻。 第15章 Chapter 15   路西野的眼神很专注,又很柔和,像春天的风或阳光,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他沉默着凝视了江随风片刻,直到放在桌角的手机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   “我想做这件事很久了,”他说:“可以加你的好友吗?”   江随风偏头笑了笑,那笑容很短暂,有一点避无可避的无奈,然后他说:“你加。”   路西野取过手机,低头划屏幕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划开屏幕后,他的神情却微微凝住了。   他垂眸看了片刻,大约过了十几秒,像是看完了一条信息或者邮件后,江随风的手机才轻轻震动了一下,收到了那个他已经收过很多次的好友申请。   和以往一样,屏幕上依然是那三个字:路西野。   但不同的是,这次江随风很快就按下了“通过”键。   江随风的头像立刻跃进了路西野的好友列表里。   那是一只黑色的猫,站在墙角,正冷冷地抬头往上看,荧绿的眼睛对着镜头。   “是你养的吗?”路西野含着笑意,看向江随风,指腹却不由自主地抚上那个小小的头像,轻轻摩挲了两下。   像是抚在极珍贵的珠玉之上,满足又小心翼翼。   “不是,”江随风捧着牛奶喝:“是一只流浪猫。”   “哦?”路西野的手指顿了顿,又低头看屏幕上的头像,没再说话。   江随风将牛奶杯放下:“我吃好了,谢谢。”   又说:“我该回去了。”   “嗯,”路西野点头,随他一道起身,共同来到玄关:“本来要送你,但临时有些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江随风说。   他查了公交路线,路西野住的地方离他学校并不远。坐公交也很方便。   “用的。”路西野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垂眸看他,又抬手将他的领口紧了紧。   他的手指很长,指节温暖,有一点粗糙,偶尔会蹭在他的下巴上。   江随风便抿了唇,不再说话。   路西野帮人整理好,又满意地后退一步看了看。   江随风穿了他的衣服,有些大,裤脚逶迤在鞋面上,于是他又蹲下身去,想帮他将裤脚挽起些。   但江随风后退了一步,自己蹲下去,将裤脚整理好了。   路西野垂眸看他,看他低下头时,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脖颈。   那截脖颈柔顺修长,微微下弯,像天鹅,颈骨略略凸起,带着棱角,又极倔强。   “衣服回头我洗好还你。”江随风说,将自己的包背起来,又戴手套。   “不用了,我穿小了,”路西野看着他,说:“如果不想留着,换下来直接丢掉吧。”   江随风戴手套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头道:“好。”   这一天真的有寒冬的感觉了,风很大,枯枝摇曳着,雪后的天空碧蓝,像一块通透的冰。   路西野站在窗前,看着江随风的身影走出去,然后被司机恭恭敬敬迎进车子里。   车子启动,弯过楼角,很快就没了踪影。   他这才拿起电话,看未看完的邮件。   之后才拨了个电话出去,说:“把地址发过来。”   *   皇廷三楼,私人宴会厅里,秦家正在举办一场小型聚会。   这场宴会上,秦默阳将宣布秦默寻春节后接掌秦家旗下副线品牌“昕风”的消息。   这件事已基本定了下来,只等对外公布,所以暂时邀请的也都是秦家比较亲密的朋友和亲人。   其中包括秦默寻的一些同学以及圈子里玩的比较好的二代们,这批人,秦默寻已经偷偷露了口风。   不管平时怎么样,但是今天,他都是绝对的主角,围绕他的,无一例外全是艳羡的目光。   这是他的主场,是他的高光时刻,他志得意满,踌躇满志,几乎将“得意”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哥,”孙辰乐偷偷跟他咬耳朵:“以后你也可以像路西野那么威风了。”   虽然明知道不是一个档次,但人都爱听好话,秦默寻当下高兴得连眉梢都飞了起来:“哥罩你。”   “乐乐,”他的姑母秦端凝侧头过来说:“你哥哥开始管事儿了,以后你要多跟他学着点儿。”   又对秦默寻说:“将来‘昕风’能在你手里发扬光大,也别忘了你弟弟。”   “那当然。”秦默寻立刻保证。   秦端凝便欣慰地地笑了。   秦默寻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接手“昕风,”其实离不开他姑母秦端凝一家的支持。   按秦默阳的意思,是要再过两年,等他性子稳一稳才好。   若不是他姑父姑母在他母亲面前多说了几句,他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接受大家的祝贺。   秦端凝今年四十七八岁,但因为保养得当,又画着精致的妆容,所以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此刻,她正满面春风地坐在秦夫人顾青蓉身边说话。   他的丈夫孙唯铭则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讲电话。   落地窗上映出他有些模糊的面容,眉心微锁着,在嘈杂声中偶尔传出一句:“玩玩而已,你还当真?”   落地窗上映着宴会厅的大门,大门被侍者推开,秦默阳的身影映在镜面上。   他挂了电话,向秦默阳迎过去。   秦默阳处理完公事才来,因此到的略晚一些。   宴会就要开始,他招呼过客人,才发现孙立欢没在,于是向他姑父问道:“立欢没来吗?”   “厂子那边有点事儿,”孙唯铭道:“他走不开。”   秦端凝夫妇一向苛待养子,秦默阳不便多言,便只点了点头,向秦默寻道:“回头你再请立欢一次。”   秦默寻和孙辰乐十分交好,对孙立欢则一向同仇敌忾,但因为哥哥发了声,便只得在明面上应了。   宴会就要开始,而宴会前,秦默阳将会正式宣布秦默寻接掌昕风的消息。   秦默寻心里有点紧张,不时低头看表。   而这时,有服务生行到秦默阳身边,微微躬身,用极低的声音道:“秦少,路少在顶楼包厢,想请您过去一下。”   “谁?”秦默阳愣了愣。   服务生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秦默阳看看时间,但还是向厅里人说了抱歉,然后起身随服务生进了电梯。   路西野正坐在顶楼抽烟,面前的会议桌上摆着厚厚一沓N关于各种恶性肿瘤的临床实践指南。   见人进来,他把烟熄了,笑着让座。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秦默阳问。   “今天来谈点事,”路西野说:“恰好听人讲你们家在这里办宴会,本来该过去打声招呼,但有些事又不太方便当着太多人说,所以才请你上来。”   秦默阳本能地将最近发生过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特别事件之后才问:“什么事?是我父亲的病……”   “不是,”路西野说着,把手机点开,调出几张照片来。   照片中是秦默寻,孙辰乐和其他几个小孩,地点是某地下赌场,照片时间不同,身边跟的人也不尽相同。   “这是?”秦默阳的眉心蹙了起来。   路西野又将一张薄薄的单据放在桌上推向他,是一张欠条:“这是默寻留下的,我已经把账清了。”   秦默阳一看,金额足足有五百多万。   “听说今天这场宴会是为默寻开的,”路西野说:“我觉得你应该先看看这些再做决定。”   秦默阳还陷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   五百万对秦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对路家来说更不是回事。   让他震惊的是,秦默寻才刚满十八岁没几天,就敢跟人去赌场,而且刚一沾赌,就敢赌这么大。   “秦家的事情本轮不到我管,而且真要深究起来,谁家还没有点龌龊事?”路西野说:“但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谢谢你,小野。”秦默阳慢慢恢复了镇定:“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   路西野点点头。   “这笔钱我回头转给你。”秦默阳又说,心里却在为等会儿的烂摊子头疼。   “好,”路西野也没有客气,又道:“默阳,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秦默阳说:“你说。”   “你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路西野问:“你还在找他吗?”   秦默阳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路西野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是一桩丑闻,即便大家都知道有这么回事,但真有人问到明面上来,还是第一次。   而事实上,从他父亲病了之后,秦家的确不太找当年那个孩子了。   秦默阳没说话,略带审视地看了路西野一眼。   路西野笑了笑:“我只是觉得,秦家也应该有他的一份,在他回来之前,还需好好保管。”   秦默阳的脸色不太好看了起来。   虽然路家家大业大,但他们多少也算是同一茬孩子,小时候没少一块玩儿,路西野也曾礼貌地叫过他哥。   他一直觉得路西野少年老成,进退有度,却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没有分寸的时候。   如果说秦默寻涉赌的事情,他只会对路西野心存感激,这种情况的确不适合将产业交到他手里。   但涉及到这件事,还关系到秦家资产分配的事情,他觉得路西野的手就未免伸得太长了。   尤其,那人还是个私生子,有没有资格分东西都还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冷着脸说:“多谢费心。”   秦默阳很快离开了,路西野没有送他。   事实上,秦家的产业跟路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路西野更不会看在眼里。   他相信江随风也不会看在眼里,因为将来,路家的产业也都是属于江随风的。   但他还是要为他守住这些东西。   那其实不是明面上简简单单的物质与金钱,而是江随风回归秦家之后的尊严与话语权。   他要为他在秦家保有尊严,享有权利,而不是被随意安排随意践踏,分一些残羹冷炙,还要背负骂名。   他要他,就算身世未被人所知时,也能风光体面,不被任何人随意践踏。 第16章 Chapter 16   秦默阳下楼的时候,真是越想越气。   秦家的产业虽然名义上姓秦,可实质上却有一多半是他外祖顾家的。   当年秦家主要是靠品牌代工维持生存,直到父母结婚,秦家得了顾家的资产,才有了做自主品牌的机会。   现在路西野张口就要为别人分家产出去,简直是欺人太甚!   但,怪只怪,自己的父亲犯错在先,自己的弟弟又不争气在后……,且路家又实力强大,他连火都发不出来。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被气得直犯头疼。   秦默阳冷着脸进了宴会厅,直接吩咐上菜。   秦默寻还巴巴地等着他哥宣布喜讯呢,喜讯没来,服务生却一个个奉着托盘鱼贯而入了。   这下不仅秦默寻坐不住了,提前知道消息的那些人也纷纷打起了眉眼官司。   秦家的包厢闹起来的时候,路西野正下到车库里,他下午要去学校,晚上还有一场饭局。   这一天过得很平和,下午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司机告诉他,秦家的事儿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   秦默寻这次丢脸丢大了,当场就发作了起来,连一向不管事的秦夫人也发了火,秦默阳被架在火上烤,有苦说不出,宴席早早就散了。   “秦默寻一直质问他哥为什么出去一趟就改了主意,说不定很快就查到您身上了。”司机汇报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后视镜中,路西野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低头看着膝上的策划书,漫不经心道:“我怕他?”   晚餐订在望仙居,他们自己的地方。   路西野要在这里见几位高端布料供应商。   服装市场的风向一年一变,对布料的要求不仅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具化。   用餐完毕已经到了九点多钟,他准备直接去三九吧。   虽然早上江随风没说,但他也能看出来,他昨晚并没有睡好。   他不确定是因为换了环境的原因,还是江莹那边给了他什么压力。   这一整天,心里多少都有些放不下。   可人算不如天算,出门的时候他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并不陌生,甚至上午也在皇廷,正是秦默阳的姑父孙唯铭。   “路少,路少,路少”,孙唯铭带了点酒,拦在路西野身前:“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能在这儿遇到您。”   路西野心里冷笑一声,忍不住腹诽:要真是“巧”,那才是见了鬼。   孙唯铭年近半百,对着路西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口一个“您”字,却又把握的十分巧妙,让人并不觉的过分谄媚。   以前路西野也不是没跟他打过交道。   早年为了跟WUYUN合作,这人见不到他母亲,就堵他父亲,他父亲脾气好,但可惜不能替他母亲做决定。   后来他连他父亲也见不到了,就开始堵他。   但他毕竟是个小孩儿,又什么都不缺,孙唯铭也不敢真的引着他去弄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毕竟实力悬殊过大,真有点什么事儿,他父亲能弄死他。   所以大部分时间,无非是打打感情牌,拉拉关系,装装可怜,让他在他母亲那边多美言几句。   孙唯铭的“唯一商贸”主营服装配件,是他在娶了秦端凝后一手一脚弄起来的,但归根结底还是靠着秦家讨生活。   孙唯鸣其实很有些野心,他一心想要进军高端服装,但无奈有些东西看着虽小,可里面的讲究却十分多,所以这么多年他也没能得偿所愿。   “您好,孙叔。”对方毕竟是秦默阳的姑父,算得上半个长辈,路西野虽然不耐,也还是笑着停下了脚步:“是挺巧的,不过我今天还有点别的事儿,等过两天我请您和默阳一起吃饭。”   他说着要走。   孙唯铭拉住他的衣袖,将他的大衣扯变了形:“就今天,就今天,不耽误您多少时间,很快就好。”   又说:“路少,给个面子。”   路西野不好再推,他走开两步吩咐了助理几句,便随孙唯铭进了另一间包厢。   在他记忆里,孙唯铭每年都会为了WUYUN找他一两次,也的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   何况这是在自己的地盘。   所以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只是这一次,事情却有了一点不同,因为进了包厢绕过屏风后,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那人见路西野进来,立刻便站了起来,并绽出一个笑来,甜甜地叫了一声:“路少。”   这人路西野知道,名字叫柳喑,是娱乐圈今年风头最劲的新人,凭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大爆,仅一个夏天就吸粉千万。   但知道归知道,见还是第一次。   他曾在酒桌上听人拿他打赌,说他十分难追。   不过他很少出去和那些人玩,所以后来谁输谁赢,他也没有再关注过。   路西野的脚步顿了顿,被孙唯铭按着坐在了柳喑身边。   “小柳的父亲和我是旧识,他一向都很崇拜你,我就带他到你家店里来吃顿饭,谁想到你们这么有缘分。”孙唯铭哈哈大笑着向路西野介绍。   “我只知道望仙居的饭菜做得好,”柳喑有些腼腆地笑:“听孙伯伯说起来,才知道是您家里的,都没见宣传过。”   路西野含笑点了点头,有点不太清楚孙唯铭今天这一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看样子又不像是为了谈业务,倒像是急着介绍这小孩给他。   只是,为什么?   他看了柳喑一眼,长得自然是极好的,不然不可能瞬间大爆,只是……   比江随风还是差远了。   “孙叔,”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孙唯铭:“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孙唯铭笑着说:“你们小年轻的谁不爱玩儿?又能玩到一起……”   “您这样,引着我染上不良嗜好,”路西野打断他的话,说:“我父亲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孙唯铭笑道:“这哪是不良嗜好啊。”   又做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男人嘛,谁不玩儿啊,你马上二十了吧,你爸还管你交朋友不成?”   “我可不玩儿,”路西野说:“我还是个小孩儿呢,平时只知道学习工作,哪有时间去玩儿。”   他这话说得孙唯鸣又笑了起来。   柳喑身上有很淡的香水味,薄薄的甜,一点点地浸过来。   路西野要起身,不防一只雪白的手按在了他手臂上,柳喑靠他更近了一些:“对不起,路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认识您。”   “认识我干什么?”路西野没动,神色平静,甚至含了一点很柔和的笑意问。   “我……,”柳喑耳际泛出一点薄红来:“我以前一直想学医,后来虽然进了娱乐圈,但却一直关注着医学方面的发展,您就像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清:“像我求而不得的理想。”   路西野把他的手拿开了。   他理解很多人想往上走,想走捷径,或者也因为他最近在公众场合露脸太多,真的得到了一些特别的喜爱……   但他不喜欢任何人拿医学当工具,来谋取其他方面的利益。   “谢谢。”他说,抬腕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路少……”孙唯铭追到了屏风外,有点忐忑。   像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了一般,他自嘲着为自己找了个台阶:“小孩儿才十七八岁,我觉得……”   “您觉得怎样?”路西野问。   “嗐,这样的极品可不好找,您不知道,有多少人追这小孩儿,”孙唯铭尤不甘心,想说服路西野:“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路西野本不屑于再和孙维铭敷衍下去,闻言却不由喃喃了一句:“我喜欢什么样的?”   “嗯。”孙维铭连连点头。   路西野沉思了片刻,然后他说:“我喜欢外面有些冷,但内里却又热又软的。”   江随风那样儿的。   上车离开时,恰好收到助理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乐队在表演,不过今天的鼓手换成了林放。   江随风没有去。   路西野将照片切换下去,拨了江随风的电话,铃声一声声响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被人接起。   他又点开他的社交软件,发了那张照片过去:今天没过来?   但直到车子驶到目的地,都没有收到他的任何回复。   *   江随风背着书包走出来,反手关上了门。   地下室里的一线灯光亮着,打在他脚边。   他被江莹赶了出来。   和小时候一样,一旦他“不听话”,就会挨打,罚跪,关进卫生间或者赶出家门。   然后她再抱着他自责哭泣。   一紧一松,让他从没怀疑过她对他的爱。   不过不同的是,小时候,他的“不听话”是江莹刻意引导出来的,而现在,他的不听话,却是真的了。   不过,在不听话的基础上,他又适当地对她服着软。   同样的一紧一松,让江莹以为他还尚在她的掌心里。   他笑了一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笑容有多冷漠。   生活真是有趣,闭合成了一个有趣的循环。   外面的风很大,寒意迅速刺透了衣物。   他身上还穿着江莹口中所谓的“罪证”,路西野的衣服。   有一点大,但很舒服,可惜依然挡不住冬日凌冽的寒风。   江随风低头把手伸进包里,摸出一个玻璃罐来,里面还有半罐雪花酥。   他用冻僵的手指拧开盖子,倒了一颗出来,用牙齿咬住。   腮边很快鼓起一个包来,他低着头重新把盖子拧紧了,再小心地放回包里去。   他将那颗糖慢慢吃光了,然后才又返回去,蹲下身在地下室窗口喊了一声:“妈。”   里面没有动静。   江随风站起身来,决定去林放那里住一晚。   他弯过楼角,顶着风走向大路。   路口停着一辆车,即便在暗夜里看过去也有些眼熟,很像今早送他的那辆。   他的脚步顿了顿,想凝神看清的时候,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从里面钻了出来。   风吹起了他的大衣衣角,像扬起的翅膀。   他像拥有魔力的黑天使,一步步走向他,带着强大的安全感,将他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干燥而温暖的手掌包住了他的手,他说:“好凉,出来很久了吗?”   人在遭受极恶劣的对待后,对温暖的渴望会不由自主地呈直线上升,即便只有一丝一缕,也极难抵御。   这一瞬间,江随风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有些迷迷糊糊地回答:“没有,刚出来。”   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来看看你,但不知道你具体住在哪一栋。”路西野把声音放低了一些:“就停在这里抽了支烟。”   这样的话也是温暖体面的,给对方留了足够的空间。   江随风点点头,低头要走。   路西野探手握住他的手腕:“这么晚了,你去哪?”   “去酒吧。”江随风说。   “酒吧都要下班了,”路西野又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去我家吧。”   然后他学着热映电影里的男主角,行了一个绅士礼。   电影里的男主角,对着女主角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十分宠溺地对她说着甜言蜜语:“请吧,我的小公主。”   而路西野说的却是:“请吧,我的小王子。”   口腔里还残留着雪花酥的味道,从没有哪一刻让江随风觉得,雪花酥竟然可以这么甜。 第17章 Chapter 17   江随风沉默了片刻,慢慢把手搭在了路西野往前伸出的手掌上。   路西野的手很热,像是和他生活在不同的季节里。   烫得他胸腔内部某个地方忍不住重重跳了一下。   想要收回来时,却已被对方紧紧地握在了掌心里。   路西野垂眸看他,又说了一句:“好凉。”   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掌心里的手在泠泠月光与残余雪光下白的晃眼,但也像那月光与雪色一样,冷的惊人。   像是将一块冰握在了掌心里,知道掌心的温度不够,便很想把他放进衣襟里,贴着皮肉与心脏,给他温度。   这是江随风第一次没戴手套,也是他第一次牵到他的手。   那只手指骨细长,掌心里有很厚的茧,因为紧张或者不自在而变得有些僵硬,往外散着丝丝凉意。   像上一世那一年,在海边找到他时的那种感觉。   察觉到那只手的犹豫和挣扎,他收紧了手掌,将他那些小动作全部镇压在掌心里。   “今天怎么没戴手套?”他问。   “忘记了。”江随风说。   他手往外挣着,回答问题却很乖,路西野不由地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低沉沉地,贴着江随风的耳廓,砸进他的心脏里。   他被人牵着坐进了车子,看着车厢之间的隔板降了下来,将他和路西野隔在了独立的空间里。   路西野看他的眼神很温柔,又很爱对着他笑,时常让他忘记上一世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怎么会那么不同?   有时候太累了也会忍不住向自己妥协,就算在路西野那里的保质期只有一年半载,或者更少,只有三四个月,其实也还可以接受。   但清醒了,又会将这种念头彻底驱逐出去。   车上开着空调,温度很高,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了捂自己冰凉的脸颊。   见路西野又在笑,便道:“你演得很好。”   “嗯?”路西野问:“好吗?”   “嗯,”江随风抿了抿唇,说:“比电影里的男主角演的要好。”   路西野笑了起来,专注地看他半晌,像是想看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片刻后他问:“吃晚饭了吗?”   江随风沉默了片刻,路西野便知道了,他拨了个电话出去,吩咐了几句。   挂了电话又低头发了个信息。   到路西野住处的时候,望仙居的人已经带着食盒等在了门口。   路西野道了谢,将食盒拎了进去。   江随风洗完手走进餐厅时,他已将食盒里面的小食全都摆了出来。   每种量都不算大,但种类很多,足足十几种,用好看的盅碗餐碟盛着,像是艺术品。   桌角上还摆了一副崭新的手套,黑色的,叠得整整齐齐。   “晚上我也没吃太好,”路西野分餐具给他:“陪你一起吃点。“   江随风又说:“谢谢。”   路西野笑了笑,没发出声音来。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江随风问。   “你想说吗?”路西野抬起眼睛来,认真看着他:“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江随风咬着汤匙想了想说:“我被我妈赶出来了。”   他咬汤匙的样子有点稚气,说被赶出来就更让人觉得心疼。   路西野沉沉地看他,面目被汤碗里的热气遮住,有些模糊不清。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声音很低:“她经常赶你出来吗?”   “也不是经常,”江随风又用手包住了汤碗,暖着自己的手:“我自己住在这里,她只是偶尔回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她在别的地方住。”   “嗯。”路西野说。   “你有没有想过,”路西野慢慢说:“摆脱现在这种生活环境?”   江随风看着他,略带疑问地挑了挑眉。   “我可以帮助你,”路西野说,声音稳定沉着:“读书,工作,生活……,什么都可以,你需要什么,只要告诉我。”   “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都会支持你。”路西野又说。   江随风的手抖了抖,唇角沾上一点食物的残屑。   路西野探身过去,伸出手去,用拇指将那一点碎屑抹去了。   那一刻,江随风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点极淡极淡的香水味儿。   很甜,很淡,很持久。   那不是路西野的味道,也不是路西野用的香水。   他记得他只用那一款香水,是乌木与玫瑰的香气,略带苦涩,唯有离的很近了,才从苦中透出一点点甜来。   不是这样纯粹的香甜气息。   “为什么”三个字被咽了回去。   问题出来,就会有答案。   答案来了,又能怎么样?换来三五个月的忘我欢愉?   可一晌贪欢后,路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走。   他已经比上一世幸运太多了。   毕竟,这一世,虽然拿着和上一世同样的底牌,但他多少已经知道了对方手里的牌,只要好好打,赢面就不会小。   所以不该再贪心,更不该再重蹈覆辙。   “谢谢。”他说,偏头躲开路西野要抚上他脸颊的手指:“其实没什么的,习惯就好。”   又对着他笑:“您已经帮我太多了,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路西野点了点头,将手收回来,垂下眼睛去。   许久以后,他才又慢慢说:“如果有需要,不要跟我客气。”   江随风笑着点了点头,他也的确没有跟他客气。   他已经偷偷用了他一次,要不然江莹也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不过气急败坏还不够,他还需要她狗急跳墙。   *   11.22日,是江随风名义上的生日,江莹没有回来。   他的生日一向是不过的,可这一天却过的精彩纷呈。   晚上到了酒吧,乐队成员们就拉着他庆祝,说他已经成年,硬是灌了他好几杯酒。   之后,林放又送了他礼物,是一双崭新的皮鞋。   这一天,一号房也开了,灯光大亮。   路西野并不是每天都来,来的时候也并不经常找他。   但只要他来,他都能知道。   因为一号房的窗口正对着舞台,只要抬头,他就能看到那人被投在窗上的身影。   表演中途,在去往休息室的过道里,他遇到了一个中年人。   那人应该是在等他,见到他便迎上来,并叫他的名字:“江随风先生。”   江随风顿住脚步,看那人取出一张名片来,并自我介绍道:“我是星传娱乐的,方便聊一聊吗?”   名片很简洁,没有头衔,只有一个名字:申落。   “有什么事吗?”江随风问:“在这里说就可以。”   “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谈,”申落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道:“这里好像不太方便。”   江随风仔细地打量他几眼,才道:“麻烦稍等一下。”   他去休息室取了钥匙,带人上了三楼。   林放在三楼有间办公室,但他很少用,里面也有些乱。   江随风将沙发收拾了下,招呼对方坐下:“我等会儿还有演出,麻烦长话短说吧。”   “是这样,”申落说:“您应该听说过我司旗下的艺人‘黄氲佰’吧?”   江随风点了点头道:“当然。”   他的确知道黄氲佰。   不是因为他现在正如日中天,而是因为上一世,他出事的时候,同样轰轰烈烈。   而他最开始关注这人,其实是因为他是路西野和林郡所创办的F.Y,所投资的第一部 电影的男主角。   那时候他还没有回秦家,所有路西野的信息,都只能通过网络获取。   所以,就连这部电影拍摄的所有路透信息他都有关注到,因为当时总想着,说不定哪天路西野就会去探班。   路西野自然没有去探班,而这部电影也因为黄氲佰的丑闻并没能成功上映。   多年后,他和林郡聊过几句,提及这部电影,林郡仍十分遗憾。   他说,虽然是小成本制作,导演和女主角也都是新人,但他确定,如果能够上映的话,这部电影一定会大爆。   “是这样,”申落笑了笑,十分自信:“我们这边遇到一点小问题,不太好解决,可能需要您的帮忙。”   江随风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申落继续说:“所以这个机会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是你们在查我?”江随风微微偏头,眼神也比最初冷淡了些。   申落没有否认,他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暗自惊艳。   之前的资料是找专人收集的,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   这张脸,不出道的话真的太可惜了,如果让别的公司捷足先登的话,那么就更可惜了。   “我们公司要组一个乐队,”申落不动声色地引诱他:“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们可以把你签进来。”   江随风往后靠了靠,他不记得星传出过什么乐队。   倒是在秦家做影视投资的时候,听人讲过,星传太子爷倒是搞过个乐队,结果没多久就因为吸毒被查,搞得陪太子读书的一众人都遭了殃。   “有话直说吧,”他看了看时间:“不然就算了。”   “其实很简单,”申落说:“只要有人来问你,不管是媒体还是任何人,你只要告诉对方,上个月15号你去过锦其1213号房就可以了。”   “为什么选我?”江随风抬眸。   “因为我们查过监控,符合条件又出现在这附近的,只有你最合适。”   江随风点了点头,慢慢起身:“我考虑一下。”   “想想你家的条件……”申落发声。   江随风看向他,眼神冰冷中又带了一点讥诮,申落被那目光盯得有些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而且你生了这张脸,浪费了可就太可惜了。”   “是吗?”江随风停下脚步,微微出神。   片刻后他笑了笑,说:“我不要什么乐队,既然是帮黄氲佰,那么我要他手上的资源。”   “什么?”申落震惊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要电影谎言的男一号。”江随风微微一笑:“您可以回去考虑下,我不着急。”   他说着就出了门,留下申落一个人目瞪口呆地坐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一号包厢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路西野应该是离开了。   江随风看了一眼,慢吞吞下到一楼休息室里。   林放正坐在那儿抽烟,手里捏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翻来覆去地看。   “演出快开始了。”他问:“怎么才回来?”   “有点事,回头告诉你。”江随风将鼓槌扔在桌上,转身去倒水。   “怎么了?”林放说,又把那个长条盒递给他:“一号房送来的。”   江随风愣了愣,把盒子接了过去,握在手心里。   “拆开看看?”林放怂恿他:“盒子这么美,里面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江随风没理他,只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   就在林放以为他不会拆了的时候,他却又放下水杯,扯开了礼品盒上的丝带。   盒子里的东西好像并值钱,是一枝火红的玫瑰和一支旧钢笔。   玫瑰娇艳欲滴,凝着露珠,钢笔有使用的痕迹,但被擦的干净整洁,用黑色丝绒的钢笔盒装着。   盒子里留了一张便笺,便笺上有一行字,笔力遒劲,大开大合:   这是我之前很难得才收到的一支笔,也是我的高考用笔,现在送给你,祝你来年高考顺利,展翅鹏程。   下面署了路西野的名字。   他没説生日快乐,只祝他高考顺利。   他没有关于玫瑰的只言片语,只祝他展翅鹏程。 第18章 Chapter 18   生日第二天,江随风收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礼物。   那辆曾出现在江莹住处的车子再次出现了。   同上次一样,在小区转了几圈之后,再次停入了江莹住处对过的地下车库里。   那是一辆白色的奥迪Q5,依然套了车牌。   只是这一次,跟踪人员提前做足了准备,一路牢牢锁定了它的行踪。   在一家商场地下车库的隐蔽一角里,有人下车将车牌换了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车牌号江随风竟然一点都不陌生,而下车更换车牌的人他也认识。   是他的姑父,孙唯铭。   而这辆车,他上辈子也曾见过。   不过那时候孙唯铭已经换了车,这辆车由他的表弟孙辰乐驾驶。   再后来,孙辰乐也换了车,这辆车子便再没有出现过。   江随风凝神看着那封邮件,过往许多被忽略过的,十分模糊的细节,终于慢慢清晰了起来。   秦家和他姑母孙家,关系一向十分好。   他的姑父姑母对他也算和蔼可亲,但他知道,他们私下里支持的一直都是秦默寻。   这件事在长辈身上尚且还能遮掩几分,但在孙辰乐身上却表现的淋漓尽致。   以至于孙辰乐对他的敌意十分明显。   但这件事,他当时并没有深想过。   一是他那时候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二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毕竟是半路杀出来的那一个,秦默寻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们跟他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现在,孙唯铭和江莹扯上了关系,一切就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仅仅是私情?   还是利益上的互相利用?   或者二者兼具?   他的姑母秦端凝知道这件事吗?   他将屏幕摁熄了,偏头看向窗外。   走廊上是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少年人,冬日的阳光照在那些单纯的笑容上,通透纯粹。   而他的世界却彻底浑浊了起来。   *   这一晚,酒吧迎来了两位贵客,除了侍应生偶尔送酒水点心进出外,蒋十四的办公室门一直关着。   蒋十四办公室的窗户开得很大,比一般包厢更大些,能看到楼下整个舞池和大部分卡座。   唯一的缺点是,只能看到舞台上表演者的背影。   韦承柏第一次来,聊完正事后,就靠在窗边往下看。   “要不要下去跳舞?”秦默阳也同他一起往下看。   “不了,”韦承柏说:“太闹了。”   秦默阳笑了一声,说:“就知道。”   “以前不知道打鼓有什么意思,”韦承柏看了一会儿忽然对蒋十四说:“今天才发现,这些动作做出来,竟然能那么帅气。”   蒋十四跟着往外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只看到他动作帅,还没见到人呢。”   “哦?”秦默阳先来了兴趣:“有多帅?比黄氲佰还帅?”   蒋十四但笑不语,秦默阳端着酒杯晃了晃,又问:“比一号房那位还帅?”   “不一样的类型。”蒋十四故弄玄虚。   “怪不得最近都很少见到路西野,”秦默阳哼笑一声:“啧!”   这时,服务生送了新的酒水与果盘上来。   几个人停了说话。   蒋十四夹着烟,问服务生道:“昨天是小江的生日?”   “是的,老板。”服务生一边往桌上摆放果盘一边回答:“昨天他们闹了他一通,可惜您不在。”   蒋十四沉默了片刻:“晚点表演结束,你让他上来一趟,还没给他封红包。”   *   同一时间,路西野和林郡正坐在不渡三楼。   他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在上面签了字,递还给林郡:“都说了,你自己决定就可以。”   “那怎么行?”林郡把文件收起来,然后靠进座位深处,姿态变得慵懒起来,问:“最近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哪一方面?”路西野正在低头点烟,闻言把眼睛抬起来,火光在他眸中闪了一瞬,熄灭了。   “江随风。”林郡说。   路西野沉默了片刻,才说:“不太好。”   “他不喜欢我,”他接着说:“也许不仅仅是不喜欢,而是相当不喜欢,很抗拒我的接近,把我关在他的世界之外。”   “那你要反省了,”林郡说:“是不是把人逼太紧了?”   “我冤死了,”路西野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哪敢?”   林郡坐直了一点点,发出疑问:“嗯?”   “东西不敢送,态度也不敢太亲热,”路西野说:“总感觉再稍微多加一点点热度,他就有可能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林郡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其实有点怕,”路西野把自己往阴影里靠了靠,又说:“他是我见过最难追的人。”   林郡笑了起来:“你才见过几个人?”   路西野没解释什么,只是有些不甘心地抱怨:“郡儿,你说,明明我们两个都是一心一意喜欢一个人,凭什么你和小九就能那么好,我就这么惨?”   “那当然是因为我比你更好一点。”林郡说。   路西野也笑了起来,比刚才愉快了些。   他弹了弹烟灰,想要再逗林郡几句时,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路西野将电话接起来,没怎么说话,只安静地听着。   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样子,他挂了电话,将剩下的半支烟摁熄在烟灰缸里,抓起大衣对林郡说:“有点事,我先走了。”   “去吧,”林郡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也回去。”   路西野离开不渡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进了一家日料店。   包厢里正等着一个年轻人,是他在WUYUN那边的首席助理,名字叫余况。   见他进门,余况便站起身来,将一叠资料递过来:“电子版刚刚也发您邮箱了。”   路西野没说话,将资料一页页翻过去,速度很快。   看完最后一页后,他忽然笑了一下,笑意很冷:“江莹这个女人,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他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紧接着,余况又将自己手里的平板递给他,上面是一辆车子的照片,正是江随风中午看到的那辆。   路西野翘了翘嘴角,眉眼生出寒意来:“怪不得给我塞人呢,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还有吗?”他将平板还给余况,问道。   “暂时就这些,不过,”余况说:“我们的人发现,还有其他人在查他们。”   “哦?”路西野有些意外:“知道是谁吗?”   “是江随风先生。”余况说。   路西野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沉默了下来。   上辈子江随风查过江莹吗?   应该没有。   可他现在为什么调查起了江莹,是什么事情让他起了疑心?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变得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是因为自己重生的原因吗?   还有你,他现在知道了多少?   就算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至少也该知道,自己的母亲把自己丢下,过的是自己想都没想过的生活吧?   他为什么隐忍不发?因为爱吗?   指间漆黑细长的的烟身被捏断了,金黄的烟丝现出一痕来。   “路少?”余况叫了他一声。   “嗯?”路西野回过神来,沉默着用指腹将那颗猩红的烟头碾灭了。   余况吓了一跳,要上前检查他的手指,却被路西野拒绝了。   “路少,”余况问道:“后面的事情还要继续吗?”   “先不用,看看江随风想做什么”路西野说:“为他推波助澜。” 第19章 Chapter 19   从舞台下来,江随风进入休息室内,弯腰将自己的手套取了出来。   正要去取自己的背包和外套时,有服务生过来告诉他,蒋十四请他过去一趟。   江随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将那副手套放在桌角,转身往楼上走去。   他只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衬的一张脸尤其白,乌发黑眸,气质十分冷冽。   许多人侧眸看他,敢上来搭讪的却不多。   他一路走一路想着孙唯铭和秦家的事情,以致于推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蒋十四的办公室里坐了两个人,那两人正在促膝交谈,看到他的同时,便不约而同静了下来。   江随风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脑内嗡鸣,脸上的皮肤也泛起丝丝酥麻,那是血液瞬间流失才会有的感觉。   他极快地调整自己的表情,一步步慢慢走过去。   蒋十四明显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   他笑了笑,没甚在意,毕竟江随风的确太过出挑,能第一次见到他而不惊艳的人实在不多。   他笑着向身边两位介绍:“这是我们的鼓手,叫江随风。”   江随风的脸更白了,眼睛黑得渗人,在蒋十四的介绍声中,他慢慢低下头去。   “江随风?”秦默阳愣了一下,有点意外,随即问道:“和我一个朋友同名,不好意思,能问一下你是哪里人吗?”   “本市人。”江随风说。   “看你年龄,还在读书吧?”秦默阳又问。   秦默阳发问的同时,韦承柏也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对面的小孩儿脸色极白,一双眼被衬得极黑,又黑又冷,像覆了一层薄薄的冰或者水。   这本该是一双很多情的眼,他不合时宜地想,有点移不开眼睛。   他唇色清浅,神情有一点戒备,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将头埋得更低了。   那双形状极好看的嘴唇轻轻地开合:“是,还在读书。”   “为什么来这里打工?”秦默阳踌躇了下还是问道:“是想体验生活,还是家庭需要。”   “家庭需要,”江随风终于抬起眼睛来,说得十分直接:“我家缺钱。”   秦默阳尴尬了一瞬。   缺钱的话,就不是他找的那个江随风了,他想,毕竟叫江随风的那么多。   又听那小孩继续问道,语调很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咳,”秦默阳轻轻咳了一声,刚要道歉,就听蒋十四笑着叫了一声:“小江。”   秦默阳便停了下来,与旁边的韦承柏对视了一眼,韦承柏则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   “昨天你生日,我没在,”蒋十四又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红包来,推向江随风:“今天补上。”   江随风低头取了取了,向蒋十四道谢:“谢谢。”   又说:“没事的话我先下班了。”   “去吧。”蒋十四说:“路上注意安全。”   这时,韦承柏站了起来,很礼貌又很温和地问他:“方便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江随风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的目光刺得他背脊发疼,灯光闪烁间,他隐到楼梯间里。   紧攥的手指终于慢慢松开,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他低下头,深深呼吸,随后快步下楼,像个逃兵一样,仓惶地往外走去。   直到被室外冰凉的空气一冲,他才注意到,自己没穿外套就出了门,可也没有勇气再重新返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手脚麻木着,针扎一般疼。   他本就是一个很怕冷的人。   车辆颠簸着,簸得他的胃一阵阵抽搐,拧着筋疼了起来。   他伸手想去摸自己的糖罐,才发现自己连包都没有带,身上唯一带着的只有一部手机和蒋十四给的那个红包。   刺眼的红,像上一世秦默阳身下晕开的大片大片的鲜血。   胃部越来越疼,他浑身冰冷,额头却覆了一层薄薄的汗。   恍惚间,他记起自己的手套还放在桌子上,于是摸出手机来,想要拨给林放。   车子猛地刹停,司机小声骂了句什么,再次晃晃悠悠向前行驶。   他的额头撞在了车窗上,不是很痛,他便没有动,而是顺势将额头抵在窗子上,将电话举到耳边。   铃声只响了片刻,就被接通了。   他开口,声音疼得变了形,又冷得直打颤:“师傅,你帮我看下手套是不是在桌子上放着,帮我收一下。”   “什么手套?”对面传来一把很低沉的男声:“我送你的那副吗?”   江随风心头一跳,冻得发麻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对方又说:“江随风,你怎么了?”   江随风稳住声音:“对不起,打错了。”   “你声音怎么了?”路西野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没事,只是多喝了几杯,”他想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又说:“我马上到家了,睡一下就好。”   路西野那边静了一下,江随风便将电话挂断了。   地下室里一向的阴冷,他为自己烧了壶热水,又将药箱从床下捞出来。   药箱里还有些普通的感冒药,但装胃药的瓶子却空了。   他不太甘心地晃了晃,抿着唇将空瓶扔到了一边,随后裹着被子躺了下去。   他的胃不太好,少时流离颠簸,十一二岁时就开始一个人独居,饥饱不定,早早就落下了毛病。   疼痛一阵一阵地缠上来,寒冷亦如影随形,棉被裹在身上,却不能带来丝毫温暖。   生病的时候,人大概总是脆弱的,他忽然开始想念秦默阳。   如果今晚能相认就好了……   可是,如果今晚相认了,秦默阳就很可能还是无法躲过那场灾祸。   那时候,医生说,因为脑部出血的原因,他将来或许能醒过来,也或许再也无法醒过来。   上一世,他很幸运,在几年后苏醒了过来,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还能有这么幸运吗?   他不敢想,更不敢去冒险。   他记起以前,秦默阳曾对他许诺,说要带他去游乐场,去玩很多他以前没玩过的东西,说要带他去吃很多好吃的……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有点后悔今天没有多看他几眼。   迷蒙中,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怕冷,不肯伸出手去,任那铃声响了许久,没有接。   可那铃声停了又响,一遍又一遍……,好像他不接就永远不会停一样。   他把手伸出去,握着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究竟有多虚弱,虚弱到电话里沉寂了一瞬,才慢慢问:“江随风,你家是几零几号房?”   路西野正握着电话站在楼下,他向林放要了江随风的楼号,但房号,无论如何,林放都闭口不言。   风很大,把他的话音都吹得模糊了些。   对面许久没有说话,片刻后江随风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似乎好了一点:“我睡了,有事吗?”   路西野抬头往上看,不知道哪一间房里住着江随风:“告诉我你的房间号。”   对面又沉默了,路西野接着说:“你不说也行,我挨家挨户去敲门。”   “那你去敲。”江随风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不过少时,他就听到楼上传来了敲门声。   楼上的人家骚动起来,大概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在对话,他听到路西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我找江随风。”   紧接着又是另一家,伴着铁门哐当的开合与咒骂声,路西野的脚步声渐渐往上去了。   江随风紧紧握着电话,感觉电话就要被自己捏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将电话拨了出去。   路西野很快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了江随风的声音:“你下来。”   路西野正站在三楼一户人家的门口,闻言放下了刚举起的手。   他沿着来路一步步往下走,一直走到一楼,才发现还有一道窄窄的通往地下的楼梯。   老式的建筑,楼梯又黑又旧,如果不是下面有一线光透出来,在这伶仃的冬夜里,几乎让人以为这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路西野的呼吸几乎停止了,握着金属楼梯扶手的手指紧到发疼。   他一步步走下去,推开那扇门,门后站着江随风。   冰冷的,常年不见光的地下室,狭小的空间,他进去后,两个手长腿长的男孩子在一起,都显得拥挤。   江随风穿着睡袍,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他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连一点尊严都不留给别人。”   路西野眼眶发烫,嘴唇动了动,伸手去握他的肩膀。   他的肩上一点热气都没有,微微打着颤。   他将自己的大衣敞开,将人包进自己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了,江随风,不舒服吗?”   江随风将额头抵在他肩头,终于感觉到了热气一点点渡过来,他说:“我胃疼。”   “吃药了吗?”路西野问:“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江随风摇摇头:“快熬过去了。”   “这怎么能熬?”路西野的声音大起来,随即拨了个电话给自己助理。   江随风听到他在电话里交代,除了药物还有取暖设备。   他握了路西野的手腕,阻止他:“这边的电线太老了,我用过,根本不行。”   “你先睡下。”路西野把人弄到床上,江随风闭上眼睛,脸色白得透明,像是根本没有精力再搭理他。   路西野把他的衣柜打开,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几件衣物,倒是他送的那件棉服,和江随风从他家穿来的几件衣服被叠的整整齐齐收在里面。   他往下翻了翻,没翻到东西,看到书桌上摆着两瓶矿泉水,便把水倒了,去灌上了热水。   一个放在江随风脚边,另一个用毛巾包了,给他放在了怀里。   弄完没多久,他助理的电话来了。   路西野开门出去,不多会儿又重新回来,他把药片喂到他嘴里。   江随风的嘴唇都有点凉,但很柔软,含药的时候湿润润地吮到了他的指尖。   路西野的手指像触了电,猛地蜷曲了一下,随即极专注地垂眸看他,看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将药咽了下去。   才又把助理买来的几个暖水袋灌了热水,给人放被窝里去。   江随风吃了药,脸色好了一点,不知道是扛过去了还是药物起了作用。   他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又伸出手来,让路西野握,说:“手也热了。”   路西野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后背,仍是泛着浅浅的凉意。   他叹了一声,将自己的大衣脱了,想要将人抱进怀里来:“给你暖暖。”   江随风要挣开,又被人勾回来,挣扎间睡衣的衣襟敞开了,露出一痕雪白的皮肉与嶙峋的锁骨来。   路西野将人抱紧了,又把他的衣领给严严实实地掖好了。   江随风便不再动了,抿着唇,似乎是累了,上下睫毛不停地撞在一起。   床很小,他们离得很近。   他伏在路西野胸口,在他并不算很熟悉却肖想过很久的气息中,沉沉地睡着了。   路西野看着他,轻轻吻他的眉梢,这样看,他又既不冷也不硬了。   嘴唇重新回复了红润的颜色,鼻息温软,指腹虽然带着茧,触感却依然柔软。   他将他的手与自己的手十指交握住,又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嗓音有一种很沉很痛的哑。   “让我给你暖暖,”他说:“秦默彦。“   秦默彦,秦默彦……   无论是身体还是人生,让我给你暖一暖。 第20章 Chapter 20   似乎从未这么温暖过,像是抱了一个暖炉在怀里,温度刚刚好。   这是江随风重生以来,第一次一夜无梦。   气窗里透进微光来,行人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从窗前传进来,伴着偶尔的交谈声。   他像冬眠的刺猬,被惊蛰的雷声唤醒,缓缓张开了眼睛。   怀里是一截紧致的腰身,他的身体正紧紧贴在那截腰的主人身上,像一株菟丝花缠绕着枝繁叶茂的大树,源源不断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养分。   江随风的手指蓦地一紧,彻底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连手指都和那人纠缠在一起,紧紧交握着……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动作,那只手紧接着回握了一下,将他的手扣得更紧了。   江随风被惊得屏住了呼吸,一颗心怦怦直跳。   昨晚路西野在他家留宿了,他们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他把动作放得极轻,悄悄抬起头来,目光上扬间,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含着笑意,正微垂着眼睫在看他。   “早。”路西野说,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很性感,又很温柔。   像是带了温度般,这一个字便让江随风的脸颊隐隐发起烫来。   他抿了抿唇,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地下室的光线不那么明亮。   他轻声回道:“早。”   又试着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路西野只微微一用力,就将他重新扯了下去。   鼻尖撞在温热紧实的胸膛上,一只大手扣在了他的后脑上,揉进他乌黑的发丝里。   江随风努力抬起身来,恼羞成怒地瞪了路西野一眼。   “江随风,”路西野紧紧扣住他的手,依然用那样的语调问他,不紧不慢:“睡着的时候就把人抱那么紧,张开眼睛就不认了?”   江随风不回答,只用力去挣自己的手:“你先放手。”   路西野又扯了他一把,江随风不动了,抿着唇冷冷地看向他。   那眼神里又有了戾气,和那一晚巷道里昏暗不明的灯光下,露出的一双眼睛一模一样。   路西野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慢慢松了手。   见江随风掀了被要下床,忙又握了他的手腕,轻声求饶:“别生气了吧?”   又说:“我只是看你醒来精神不太好,才开个玩笑。”   “没生气。”江随风说,选了衣服,去卫生间换上。   出来时路西野也已经收拾利落,正弯着腰在厨房里翻东西。   江随风有些恍神,狭小的厨房里,因路西野的存在,仿佛都亮了几分。   路西野偏头看他,含笑道:“过来。”   又说:“帮我剥根葱。”   东西太少,厨房太小,江随风站在门口剥葱,路西野站在里面开火,两人勉强拼凑出两碗蔬菜面来,又蒸了一碗蛋。   书桌很小,吃饭时手臂碰着手臂,偶尔摩挲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这是最亲密的人才会有的姿势,路西野低头笑了起来,想将这顿饭的时间无限拉长。   他侧眸去看江随风。   这样的角度看过去,江随风长而密的睫毛尤其打眼,光从气窗里透过来一线,将他睫毛的阴影打在了高挺的鼻梁上。   像画上的人,美得不太真实。   他看了好一会儿,舍不得移开眼睛,直到江随风抿着唇看过来,问:“看什么?”   “看你。”路西野说,在江随风渐渐冷凝的目光中笑出声,低沉沉得,又说:“看你是不是好一些了?”   “早就好了。”江随风不自在地将目光收回去:“昨天就说了没事,你偏不信。”   路西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拿筷子在面碗里搅了搅,夹了块白菜叶出来。   这两碗面一份蒸蛋几乎用光了江随风的存货。   他在厨房翻了个遍,也就翻出半箱泡面和一把面条来,鸡蛋也只剩了两个,外加小半颗大白菜。   他慢慢把白菜吃了,问:“你平时不会就只吃面吧?”   “也会吃别的。”江随风说。   路西野点了点头,拿汤匙盛了一勺蛋羹,送到江随风唇边去。   江随风想偏开头去,可动作慢了一步。   汤匙光滑的边缘压在他柔软的唇肉上,将那片嘴唇压得微微变了形,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他不得不张唇将那勺蛋羹吃了下去。   “路西野。”他咽了食物叫他   “嗯?”路西野应了一声。   江随风抿唇看他片刻,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又坐正了过去吃面。   路西野又笑了,想乘胜追击,可最终还是收拢了爪牙。   他低头吃了两口饭,又开口问道:“上次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江随风吃面的动作顿了顿,问道:“那一句?”   “上次在我家,我曾问过你,有没有想过摆脱现在这种环境,”路西野说:“那句话永远都作数。”   “记得,”江随风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还记得我怎么回答你的吗?”   路西野沉默下来。   房间里开着灯,灯光不亮,路西野的眸子在那样的灯光下变得十分沉郁。   “我记得我也曾告诉过你,”江随风继续说:“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路西野没说话,只微微仰头,抬起手来,将领口的纽扣松了一颗。   “谢谢你,可我不想欠你什么,”江随风说:“我有自己的规划,未必很好,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说一句,路西野的眸子就沉一分,最后像是凝成了冰。   他淡淡地开口:“你的规划就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   “那是我的事,我自己来承担,”江随风语意锋锐:“如果你真的同情心泛滥,可以去帮助天桥下的乞讨人,他们比我更需要您的善心。”   路西野偏开头去。   他以前有过很漫长的岁月,也经历了很多事,在许多大事上都可以波澜不惊。   可现在他才知道,那只是因为世上没有了江随风,所以什么事都算不上大事。   因为现在,那么一点小事,就因为是发生在江随风身上,便可以轻易将他的平静打碎。   他不想和他发生不愉快,一点也不行。   可他却把他排出他的世界,很明确地告诉他,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干涉他的任何事。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感觉到深深的挫败。   “你该知道,我对你,不是因为同情。”他慢慢说,眸光重新柔和下来。   “那是什么?”江随风问,语气依然犀利。   “你说呢?”路西野看向他。   江随风咬了咬唇,雪白的牙齿在红润的唇上狠狠一压,随即转过头去。   他的气焰似乎消了,只是避开路西野的目光。   “我喜欢你。”路西野说,声音柔和而诚恳:“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江随风。”他伸手去碰他的肩,江随风躲开了。   “你喜欢我什么?”江随风终于发声:“你才几岁,我才几岁?这样的喜欢能有几年?”   他的声音冷静又残忍:“我不像你,有时间玩,我得讨生活,况且,我也……不喜欢你。”   江随风说着,将筷子放了下来,让半碗面冷在了碗里。   他的心隐隐泛起疼意,除了自己,他没有对谁这么残忍过。   他很想求路西野,不要再管他一分一毫,那样的话,将来他回了秦家,他们说不定还可以做个点头之交。   可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的残忍,只能到这样的程度。   昏暗的光线里,路西野的神情看起来依然很平静。   那表情明明没有变,但不知道为什么,却透出些脆弱和可怜来。   江随风的规划里一定没有他,而他的规划里,全都是江随风。   他其实很想和他聊一聊,将来选什么专业,去哪里读书,要不要出国,更详细一点要不要学服装,将来如果他喜欢的话,他可以把WUYUN交到他手里。   那是秦家踮起脚尖都够不到的起点。   可是他连说这些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低头点了一支烟,许久后才说:“不是玩。” 第21章 Chapter 21   秦默寻自上次皇廷聚餐后,便一直称病在家,没有外出。   就连学校也请了好几天假。   立刻进入家族企业的希望成了泡影,自己还成了圈子里的笑柄,他觉得丢脸的很。   虽然后来也知道,他哥是在见了路西野之后才知道他出去赌博并改了主意的,但也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   毕竟就连他哥也不敢得罪路西野,更别提他了,就算心里生恨,也只得忍着。   不过,不敢跟路西野闹,他倒是敢跟自己母亲闹,只可惜这次连一向宠他的秦夫人也没有站在他这边。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外出赴宴,陈冰请客,定在郊区的一家网红餐厅里。   车子驶到餐厅所在的巷口时,孙辰乐拉着他下车去买奶茶。   买完奶茶,两人便并行往餐厅走去,孙辰乐边喝奶茶边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确定大表哥是这样想的?”   “嗯,”秦默寻恶狠狠地一咬吸管:“听我哥的意思是。”   “那可是个搅家精啊,”孙辰乐说,又压低了声音:“我家那个,等我成年了说不定就要赶出去,你们还往回寻?既然他自己都不想回来,干嘛还要找他,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秦默寻沉着脸,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孙辰乐见他不语,便又安慰他:“以前舅舅好着的时候,年年找也没找到人,现在哪那么容易就找到啦?”   秦默寻哼了一声:“就算真找回来,我也要扒他一层皮下来,让他哭着滚出去。”   两人正聊着,孙辰乐忽然顿了顿脚,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秦默寻问。   孙辰乐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看错了,还以为是我爸的车。”   秦默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辆白色的奥迪Q5,正停在一家美容院门口。   的确和他姑父的车型一样,不仅如此,就连车前面的挂件都一样,只是车牌不同。   他抬眼看了看美容院的招牌,上面是两个很大的雕花字体:“芳来。”   *   那辆车的确是孙唯铭的,此刻他正坐在芳来内部的办公室里。   房间里狼藉一片,瓷器碎片与沾了尘的鲜花洒了一地,江莹发髻散乱,犹自不能泄愤。   “我怎么?”她骂:“养了这么一个贱货!”   “至于吗?”孙唯铭安抚她:“就算路家的小子在那里留宿,也代表不了什么。”   “之前他在路家留宿,你这样说我还能信,”江莹眉目阴沉地说,她有一张十分美丽的脸,但说话时眉眼间晕开的阴毒气息却大大折损了她的美丽:“但路家那个公子哥儿是什么环境里长出来的?他能去那样的地下室里跟他过夜,这代表什么你能不懂?”   孙唯铭胸有成竹地一笑,女人吧,平时还行,真遇到事儿就有点扛不住了。   “多大点事儿?”他说:“这事你听我的准没错。”   “我没法像你那么轻松,”江莹说:“这事儿关系到我寻儿的未来,一点都马虎不得。”   “我能不替寻儿着想吗?”孙唯铭说:“不过,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你信我,这种事儿真没几个当真的,就算那位想攀龙附凤,路家还不肯呢,更别说他们这个年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笑了一下,压低声音:“别说什么地下室里,你去酒吧街看看,那露天巷道里都有。”   江莹沉吟片刻,还是道:“不行,这事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她说完又陷入沉思:“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听话的?”   几乎是没有预兆地,以前事事都顺着她心意的江随风忽然变了。   但又不像是故意违逆她,更像是青少年叛逆期的我行我素。   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听孙唯铭问:“你在他面前有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   江莹想了想,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要真露了破绽,他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孙唯铭想想也是。   “真不知道路家那小孩看上他什么?”江莹忽然冷笑了一下:“全身是刺,也不嫌扎的慌。”   江随风的成长,全在她的掌握与掌控之中。   从他懂事起,她就告诉他,是秦士别以夫妻感情不和,正闹离婚为由,半强迫半诱骗地占有了她。   之后却翻脸不认人。   而发现她怀孕之后,秦家又要来抢她的孩子。   所以她才逼不得已地带着他东躲西藏。   江随风对此深信不疑,并对她充满了保护欲。   从小到大,他都像一只小刺猬一样,只把柔软的肚皮翻给她看。   可她一看到他那张有七八分像顾青蓉的脸,就更加厌恶他。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费尽心机,让秦家人十八年里,都没有见过江随风一面。   江随风叛逆倒没有关系,去杀人放火更好,但怕就怕他出去抛头露面,让秦家人认出来。   毕竟他长得是真的太像顾青蓉了。   本来他去酒吧打工她就已经强烈反对,更不要说现在他还攀上了路家。   万一路西野真的鬼迷心窍帮他争夺秦家的家产呢?   那里面可有他寻儿的一份儿。   退一万步讲,就算路西野不帮他争产,但路家和秦家一向都有往来,万一将来某些场合遇到了呢?   秦家会不会起疑?   她心里像爬满了蚂蚁,又像浇上了热油,火烧火燎得难受。   “你放心,”孙唯铭和她分析:“照我看,路家的小子就是玩玩,才几岁的人?就算再能干,那感情上也是个雏儿,一下被他那副皮囊给晃了眼而已,你想想,他那性格脾气,路西野什么身份?能忍多久?将来终归还是要和门当户对的结婚。”   “就因为是个雏儿才可怕,”江莹从女人的角度分析:“第一个总是最难忘的。”   孙唯铭闻言虽有不悦,但细想之下,也觉得有些道理。   “你说的也有道理,”他说:“但路西野为他动秦家不太可能,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至于其他的,”他接着说:“路西野在这一圈小孩里算是洁身自好的,把柄不好捏,只能再找些更出挑的小孩儿来,看看他有没有喜欢的。”   他停了停,又说:“或者,看他身边的人,有没有谁能上去咬他一口,或者咬江随风一口,让他们不得不分开,但这事不好办,得慢慢来,急了反而坏事。”   *   江随风再次见到申落,是在两天之后。   他坐在舞台上,而申落坐在酒吧一角里。   灯光打下来,或冷或暖,晕染在那张脸上,更显精致。   就连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申落,也不由地暗暗感叹,这的确是个好苗子。   少年人打鼓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有力,偶尔扬起的那只手白的反光,鼓槌滴溜溜在指间转动,说不出来的灵动。   他一边看,一边想着晚些时候要怎么跟这小孩儿谈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这小孩提的条件,无疑是狮子大开口。   放在平时,他就算想签,也大可先晾着,到了一定火候,自然就好谈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的危机已经火烧眉毛,容不得再拖延。   他想着黄氲佰听到这个条件时那张暴怒的脸,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两天里,公司也不是没找过替代人选,但很可惜,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还真就只有这一个人。   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这孩子的少不更事,把条件压下来。   毕竟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大都对娱乐圈充满向往,而且,他的家庭对他们而言也是助力之一。   胜算并不是没有。   在申落打量江随风的同时,江随风也看到了申落。   他将手扬起来,让鼓槌在指间旋转的更快了一些,而在鼓槌落下的瞬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地相交了片刻。   在申落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收到那辆车子的详细信息,不知道孙唯铭也卷入了这件事中。   所以当时,他对进入娱乐圈并没有很强烈的意愿,提出的条件,在很大程度上也只是想要吓退对方。   可现在,因为孙唯铭的卷入,他的整个计划全都要变。   同时也意味着,他需要更多的钱才能去操纵这整件事情。   所以现在,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那部电影了。   他勾了勾嘴角,在灯光变换明暗相接间抬起眼来,对着申落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蕴着股令人震撼的力量,说不清是野性还是野心,让申落背脊倏地一麻。 第22章 Chapter 22   仿佛自己是只猎物……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申落脑海里,让他的气势瞬间落了一截。   但随即,他又觉得好笑起来。   对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而已,哪里来的能耐能让他心生怯意?   灯光暗了一瞬,再亮起时,江随风已低下头去。   仿佛那个笑并没有出现过,不过是他凭空生出的想象。   申落再次确定,大概是那一刻他脸上半明半暗的光线,给人带来了错觉。   表演结束,江随风再次请他上了三楼。   依然在那间凌乱的办公室里,两人再次相对而坐。   这次是江随风先开口,他说:“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找我。”   简直是一击致命!   这么快就回来,本身就是星传在这场谈判中最大的弱点,几乎是在明晃晃地在告诉对方,事情已紧迫到了不能再等的地步。   申落喝了口水,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今天正好路过这里。”   “理解。”江随风点了点头。   “今天看你在台上打鼓,可真是光芒万丈,”申落含笑道:“乐队的事情,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他抛出话来,像是专为乐队物色人选而来,闭口不提电影的事情。   “我以为上次已经给了您答案,”江随风笑笑:“如果说乐队的话,今天的谈话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申落轻咳了一声,审视地打量着江随风。   对面的少年人意态悠闲,眼睛虽显凉薄却又清澈见底,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机。   偏偏说话又这么直接犀利,直击对方弱点。   他不由怀疑起来,莫非他真的可以对其他诱惑丝毫不为所动?   单纯只要那部电影?   可是为什么?   “那部电影不行,”他切入正题:“如果你真的想走演绎这条路的话,我可以和公司商量,给你几部电视剧资源。”   江随风的嘴角翘了起来,像是满意这场谈判终于进入正题,又像是很满意他的提议。   申落趁热打铁:“这部电影是个小制作,导演和女主角都是新人,全靠氲佰带流量带热度呢,如果再换个新人,你以为还有什么戏唱?”   “聪明点,”他循循善诱:“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国内电视剧一年能拍多少?”江随风问:“最后能播出的有多少?其中能掀起水花的又有多少?您算过吗?”   他以前做影视投资的时候有研究过,每年拍出的剧集大约在2万集左右,能播出的不足一半,这还是把所有平台都算上的结果。   而其中能掀出一点水花的,一年能有一两部就不错了。   星传想利用他为黄氲佰化解困境,所以想签下他。   但真签了之后,他的话语权就握到了星传手里。   这本身并不是从他的利益出发,而是对黄氲佰的进一步保护,至于资源,那就更不是他能说的算了。   甚至于,遇到年轻不经事的小孩儿,不听话的话可以简单粗暴地进行雪藏,只要不被别的公司签走,对他们而言就算不上什么损失。   娱乐圈是一汪子浑水,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愿意去趟。   “对不起,”他慢慢说:“除了那部电影,我没考虑过别的。”   申落也有点着急了,这小孩儿怎么就油盐不进?   “能不能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氲佰接了这部电影?”申落问:“到目前为止,这消息还在保密中。”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江随风说:“所以,您也不要想着忽悠我,我不喜欢兜圈子。”   他看看时间,又说:“而且,我还要赶公交。”   申落都被气笑了,好像这么大的事儿还没他赶公交重要。   但这也同时说明,他的确对别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他沉默片刻,说:“那好,我们直接进入正题,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您说。”江随风说,不知在哪里摸了个烟盒,在手里慢慢转着。   “你为什么非要这部电影?”他问:“这部电影对你的吸引力在哪里?”   他的确很好奇,但并不准备要江随风的答案,而是一步步攻心:“这部电影,新人导演,第一部 戏,新人演员,小制作,如果不是编剧是沈玉生,可能连投资都拉不到。”   他看着江随风的眼睛说:“没有人看好它。”   江随风为什么看好这部电影?   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他相信林郡的眼光。   林郡可是凭着一己之力,赤手空拳就做出了国内最顶级视频网站的人。   在他出事前,FY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艺人团队和影视公司,把娱乐这一块做到了极致。   能让林郡在几年后还念念不忘有所遗憾的电影,定然非同寻常。   他推开窗户,点了支烟,问:“既然这样,星传又为什么替黄氲佰接这部电影?”   自然是因为剧本好,申落想。   但这部电影的不确定因素也的确多,至少黄氲佰本人是不想接的。   公司为他接下,只是认为这是他转型的一个绝佳时机。   而黄氲佰愤怒江随风提出的条件,也并不是不舍得这部电影,而是愤怒竟然有人敢觊觎自己的东西。   真要把这电影给了江随风,后面黄氲佰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申落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江随风没催他,只把身体陷进沙发里,低头抽烟,姿势娴熟。   申落看了片刻,忍不住提醒他:“真要签了约,你这抽烟的毛病……”   江随风抬眸对他笑了笑,隔着烟雾,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来:“我还没说要签呢。”   “您可真着急。”他似笑非笑:“就算您真答应把电影给我,我也要考虑一阵子吧?”   这一刻,申落忽然记起他在舞台上对自己露出的那个笑容,以及自己当时的直觉。   “代表公司的立场,给你没有问题,”他说,做最后的挣扎:“但电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多方共同角力的结果,就算星传想换人,导演,制片方,投资方也未必能同意。”   “要不是氲佰,你以为这部电影能拉齐投资?”申落冷冷地笑了一下。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他想不出江随风还有什么理由坚持。   但江随风却完全不讲道理。   他笑了笑,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唇间逸出一缕稀薄的烟气来:“那就是贵公司和您的事情了。”   他说着又看了看时间,说:“我该走了,要不您再考虑几天?”   几天?几天后黄花菜都凉透了。   “先不要急。”情势逼人,申落终于退无可退。   他凝眉片刻,终于还是说:“我代表公司同意你的要求,合约明天就可以签。”   “还真着急,”江随风有一点点意外:“黄氲佰的事情,可以和我详细说说么?”   “照片我们都看过了,氲佰被拍得清清楚楚,那小孩儿只拍到了背影。”申落说:“期限在后天中午,过了时间收不到钱对方就要把料爆出来了。”   “对方开价多少?”江随风问。   “五千万。”申落说。   “好吧,”江随风沉默片刻,说:“我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来,当着申落的面,轻轻点了下手机屏幕。   手机发出一声轻响,是什么软件打开或关闭的声音,申落眯了眯眼:“你录音了?”   “嗯,”江随风点头,回答的坦坦荡荡:“我理解您保护黄氲佰的心情,也请您理解我自我保护的心情。”   他说着将手机塞进裤兜里,拉开了房门。   申落无奈地笑了笑。   本以为对方少不经事,没想到人家经验老到。   真是,打了一辈子鹰,反被鹰啄了眼。   *   江随风回到家时已经很晚,风很大,他走得很急。   拐过楼角时,视线里跃入一个人影,那人脚边放了个巨大的手提袋,正站在自家地下室的气窗前东张西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江随风的兜帽有些大,遮住了大半张脸,微微低头的时候,只露出了一双嘴唇和尖尖的下颌。   那人远远看到他,并没有发声,直到擦肩而过时,才问了一句:“是江随风先生吗?”   江随风停住脚步,偏头看过去。   他心里有些戒备,第一时间想的是,是不是有记者知道星传在接触他,所以追到了这里。   那人大概看出了他眼里的戒备,便笑了笑,十分客气地说:“您好,我叫乔岑,是路少的助理。”   江随风点了点头,问:“有事儿吗?”   自那天和路西野说过那些话后,他便再没找过他,也没再去过三九吧。   他本以为他该明白了,不会再找自己了。   乔岑把那个巨大的手提袋拎起来,递给他,说:“这是路少让我给您送来的。”   江随风没接,问:“这是什么?”   乔岑忙说:“只是些吃的,不值钱的。”   说完又强调了一遍:“不值钱。”   江随风被他有点笨拙的样子逗得翘了翘嘴角,问:“是路西野教你这样说的?”   “啊?”乔岑看着月光下那双汪起一点笑意的眼睛,慢了半拍地回答:“是。”   反应过来后又忙说:“不是。”   乔岑看起来年龄不大,像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有点呆头呆脑,不太像路西野会用的人。   江随风对他说:“你拿回去吧,我用不着的。”   他说完要走,乔岑紧紧跟着他,想伸手拉又不太敢的样子。   江随风没理他,一路往前走,直到抓住了楼梯扶手,乔岑才胆大包天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求您收下吧,”乔岑苦着张脸,十分可怜:“路少说,如果完不成任务的话,让我明天就不用去上班了。”   江随风蹙着眉停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份工作,”乔岑忙说:“我真是拼了命才能进入WUYUN的,求您一定要帮帮我。”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江随风往那手提袋里看了一眼。   都是些果蔬肉类,还有手工水饺小馄饨之类的东西。   他抿了抿唇:“我家冰箱很小。”   他用手在自己腰际比了比:“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路少说……,”乔岑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说道:“说您那个地下室的温度,没冰箱也不怕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配着作揖的手势,简直可怜极了。   江随风抿了抿唇,片刻后还是接了过来,说:“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乔岑感激涕零,简直要把江随风当自己的再生父母般供起来。   他一路小跑着出去,然后拐上大道,上了一辆烂大街的黑色轿车。   路西野正坐在车里,见他上来,先看了看他的手。   “送出去了。”乔岑举了举自己的手,不再是江随风面前那副有点笨拙的样子,反而活泼又机灵:“路少,您可真厉害,简直把人家的软肋拿捏的死死的。”   “少拍马屁,”路西野看他一眼:“真厉害的话,还用得着让你去送?”   “这不是您的问题,主要是人难追,”乔岑见风使舵:“他那眼神看得人透心凉。”   路西野似乎不太想和别人讨论江随风,只笑了笑。   过了片刻他说:“既然这么机灵,以后这活儿都交给你了。”   然后又说:“干好了,给你奖金,干不好,就卷铺盖回家。”   乔岑:QAQ! 第23章 Chapter 23   11.27日,江随风生日五天后的中午,娱乐圈爆出一条惊天大料。   爆料由“CK娱乐”放出,内容是娱乐圈顶流黄氲佰携一少年同入酒店的照片及视频。   视频中,黄氲佰的脸被拍的清清楚楚,而那个少年则只拍到背影。   但就算只有一个背影,也能看出对方好到极致的身材。   少年人穿了件稍显肥大的黑色的棉服,衬的人十分消瘦。   棉服下露出的一双腿笔直修挺,又细又长。   他微微偏头往黄氲佰的方向,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来,半束花从另一侧臂弯探出,像是白色的百合。   黄氲佰喜欢“交往”十六七岁男孩子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   除CK娱乐外,其他媒体也早已拍到过不止一次,且每次都是不同的男孩子。   其中,也有不少人匿名爆料过,他有特殊的X癖。   只是过去的每一次,无论是被拍还是毫无根据的传闻,无一不被星传极巧妙地化解于无形。   而其他媒体也没有CK娱乐这么好运,能拍到了二人共入酒店的照片。   正是午休时间,这条爆料一出,立刻就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微博上更是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型战场,粉丝控评,对家拉踩,吃瓜群众不嫌事儿大地用放大镜寻找各种蛛丝马迹……   而在视线之外,无论是代言还是其他资源的争夺,也已悄悄拉开了序幕。   之前的多次被拍,对黄氲佰的形象已经造成了一些影响。   不过在高超的公关技巧与刻意的重心偏移下,那些影响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这次不同,这次几乎可以算是实质性的证据。   如果能进一步坐实的话,那么对黄氲佰而言,将会是他演艺生涯中致命的一道坎儿。   能不能跨过去,要看他的运气,就算真能跨过去,他在娱乐圈的地位也势必不保。   中午一点半,公司上班时间,星传娱乐准时发表声明。   声明指出,与黄氲佰同行的不是别人,而是黄氲佰多年来资助的一名贫困高中生。   当日,黄氲佰在附近拍戏,与同组人员共同入住锦其酒店,当晚,该学生得知信息,便买了花束前往探望。   黄氲佰下楼,将人接到楼上,十几分钟后,该学生从锦其侧门离开,前往酒吧打工。   声明中,星传又透出一条消息,该生经黄氲佰牵线,已签约至星传旗下。   近期极有可能参演某部由国内知名编剧打造的最新电影,并饰演其中的重要角色。   声明最后,星传十分强硬地表示,将会持续监控此次事件的舆情,并对侵害演员权利的人员,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   而与声明同时放出来的,则是江随风从锦其后巷离开的照片。   那是他去酒吧的必经之道,离他常去的公交车站很近。   而他那天穿的衣服,恰恰与那个男孩子穿的有九分相似,因为都是穿着宽大的棉服,从背影上几乎难以看出区别。   最关键的是,照片上有监控时间,恰恰是男孩子随黄氲佰进入酒店后的十几分钟。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之中。   不仅如此,还引起了大众对星传所签新人的强烈好奇。   不久之后,更有一条新的热搜在星传公关部的操控下迅速升起,意指黄氲佰的此次动作,是星传为新人出道提前做出的预热活动,简而言之就是炒作。   而拿到大料的“CK娱乐”,在大众眼中则成了一杆被利用的猎.枪。   网上舆论方向彻底转变,黄氲佰的形象不仅顺利保住,还更上了一层楼。   而新签约的艺人,虽然只露出了一个背影,却吊足了观众们的胃口。   更有不少娱乐营销号,扒了许多待开机的电影,猜测星传所说的究竟是哪一部。   这场危机公关中,星传无疑成为了其中最大的赢家。   这天中午,路西野在办公室用餐,就餐途中,他收到一条关于黄氲佰夜宿门以及星传推出新人的微博推送。   他记起上一世黄氲佰的事情,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并没有点开。   他这几天一直在忙科研组的事情,今天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除了尚迟还未回归外,其他科研人员以及科研器材已基本到位。   晚上,他在望仙居请辛苦了一阵子的工作人员吃饭。   科研组的年轻人不少,他被灌了不少酒,结束的时候脚步已略带踉跄。   出了酒店,他吩咐司机去三九吧。   车子驶在路上,他坐在后座抽烟,用烟气压着酒意。   路灯一盏盏往后退,一轮泛着冷光的月亮挂在车窗外,像江随风那天看他的目光。   江随风说的不算错,他才多少岁,刚刚十八岁而已。   十八岁,还是个孩子,或许,他真的应该多给他一点时间。   理性的声音一直在告诉他,等一等,再等一等……   可感情上,他却连一分钟都不想等。   车子在酒吧外面停下,他下了车,慢慢理了理自己的大衣和衬衣领口才走进去。   酒吧里依然热闹非凡,但今天台上的鼓手却换了人,并不是江随风。   他愣了一瞬,服务生已认出他,引着他往一号包厢去。   进了包厢,外面的声音小了后他才问:“江随风呢?今天没来吗?”   服务生躬身答道:“他离职了?”   大概是喝太多了,他没听太清,于是抬起眼皮来,有些迷惘地问:“什么?”   服务生又答了一遍,就见这位大少爷睫毛轻轻地扇动了几下,随后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就出了包厢。   服务生追了两步,见他在走廊里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林放在吗?”他问:“麻烦你请他过来一下。”   服务生应了,路西野重新回了包厢,倒了杯酒,又没有喝。   林放来的很快,但并没给路西野更多的信息。   江随风签约星传的事情他知道,但显然对方并没有告诉路西野,那么他也不方便越俎代庖。   尤其这两个人之间还有点纠葛,他就更不好多说什么。   “他辞职倒不是因为快要高考的原因,”林放回答路西野的问话:“但我也不太方便说,你还是自己问他比较好。”   路西野点点头,:“我去他家里找他。”   “他家里……”林放顿了顿:“他这两天说要搬家,不知道搬了没有,你最好问问再说,别扑了空。”   星传为江随风提供了宿舍,并让他这几天就搬过去,毕竟作为艺人,住在地下室里不太像话。   林放并不确定他现在有没有搬走,于是善意地提醒了路西野一句。   “你说什么?”路西野抬指掐灭了指间的香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林放愣了愣,这个动作他见过,仅仅一次,是在江随风身上。   “他搬走了?”路西野继续问,语调有一点颤抖,双眸死死地盯着林放:“去哪里了?”   那目光像狼,凶狠残忍,又隐隐透出些恐惧来,让林放心里一颤。   他不知道路西野有多克制,因为巨大的恐惧已经淹没了他。   让他想起上一世,他满世界找,都找不到他的那些岁月。   在认出他之前,他找了他将近十年,在之后,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他。   “我也不清楚。”林放说:“他这两天忙着安顿,还没来得及说。”   路西野身上的一股气慢慢散了,他坐在那里,微微偏开头去,林放看到他的眼尾泛起了红意。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星传的确为江随风准备了宿舍,但要和其他人共同居住。   江随风不习惯和外人有过于私密的接触,便拒绝了公司的邀请,这两天放学就出去看房子。   他今天心情很好,又带了一点恶意的兴奋,一路从郊区转乘了两辆公交回来。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将房子定了下来,就在江莹所居住的别墅区,最外层那一排用来遮挡噪音的小高层内。   他心里想着事情,一路往前走,但脚步很轻快,直到看到了路西野。   路西野靠在地下室的门上,脚边丢了一地的烟头。   看到他的一瞬他的表情有些恍惚,像是虚脱般踉跄了一步,让江随风怀疑他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但他并没有跌倒,而是一步步向他走过来,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也十分凶狠,一点笑意都没有。   江随风扶着楼梯扶手往后退了一步,被他一把从楼梯上拉了下来。   路西野的动作和他的表情一样凶狠,但又不算真的凶狠。   因为他仅仅是抱住了他,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紧紧按在怀里,几乎不能呼吸。   “你敢再跑……”他说,声音发着颤,又透出股狠戾来,江随风能感觉到他把鼻尖埋进自己的头发里,深深呼吸,那让他联想到了影视剧里的变态杀手。   可路西野的声音却变得可怜了起来,有一点乞求的意味:“不许再跑了。”   跑?江随风迷惘了一瞬,他什么时候跑过?他又能往哪里跑?   他从来都不能跑,他只能迎难而上。   他被按得抬不起头,在他怀里模糊地笑了一下:“路少,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24章 Chapter 24   感应灯灭了,地下阴冷的空间里不见一点天光,路西野按在江随风后脑的手慢慢动了起来。   从浓密柔软的发丝,到冰凉小巧的耳垂,然后是柔软光滑的面颊,再到温热湿润的嘴唇……,最后停在了他的下巴上。   江随风被人捏着下巴抬起脸来,黑暗中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灼灼的目光。   “江随风,”路西野说,语气里带了些难以置信:“我怎么可能认错你?”   听起来,好像他很爱很爱的那个人,真的就是江随风。   江随风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路西野喜欢的那个人,除了长了一双和他相同的眼睛,也取了和他相同的名字。   他站在那里,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路西野喝醉了,跟喝醉的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也不合时宜。   *   小厨房里升起一缕热气来,江随风端着两杯热牛奶出来,递一杯给路西野:“我只是搬家,你不也觉得这里不好?”   “先辞职后搬家?”路西野看着江随风,目光灼灼,又说:“我以为你要走。”   “我为什么要走?”江随风反问,笑了笑:“为了躲你?”   路西野没说话。   “不是,也没有必要,”江随风一口否决:“我的家……,我妈,我的学业都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躲一个人而远走他乡?”   是啊,还有江莹呢。   江莹在这边有那么多资产,就算想走,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路西野闭了闭眼,被恐惧支配的一颗心慢慢稳了下来。   “而且,”他听江随风继续说:“如果将来有别人喜欢我,难不成我要再躲开?”   他笑了笑:“没有这个道理。”   路西野看着他脸上那一抹浅笑,自然又凉薄。   好像在他眼里,他和喜欢他的其它任何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低下头去,慢慢把那杯奶喝了,问:“你要搬去哪里?”   “郊区。”江随风说。   “那上学怎么办?”路西野问。   “我找了份新的工作,”江随风说:“跟学校请了长假。”   路西野愣了愣,江随风已弯腰收了杯子自顾自去厨房洗了。   他没赶他走,而是把床铺铺整齐,很耐心地对他说:“你喝了酒,先睡吧。”   路西野心里又喜悦起来,探手握了他的手腕:“你呢?”   “我还要写作业。”江随风说:“要晚一点。”   路西野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鼻尖,嗅那上面残留的气息。   江随风背对他坐着,认真在桌上书写,灯光打在他脸上,暖融融得。   路西野不舍得睡,张着眼睛看他的背影与一小片侧颊。   过度饮酒与情绪大起大落的后遗症很快显现,疲倦如一座山缓缓地压在他的眼皮上。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眼皮在起起落落中,终于彻底垂了下去。   背后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匀称,江随风慢慢转过头去。   他垂眸看路西野的睡脸,那张脸只露出半张来,眉毛英挺,眼裂狭长,眼尾往上飞起,该是很意气风发的一张脸。   他起身,帮他把棉被往下拉了拉,又把沙发放开,抱了棉被铺上去,最后再定了闹铃,将手机放入枕下,才躺了上去。   *   翌日中午,林郡约路西野在道和用餐。   和牛锅沸腾起来时,路西野才姗姗来迟,他脱了外套,在林郡对面落座。   “给你看样东西。”林郡推过两张照片来,照片是打印出来的,不是很清晰。   路西野先看了上面那张,是黄氲佰和一个男孩子的合影,正是之前CK娱乐偷拍的那张。   他疑惑地看林郡一眼,然后把第二张照片翻出来,只看了一眼,就蹙起了眉头。   他将照片放下:“你什么意思?”   “看出什么了吗?”林郡问。   “这是江随风。”路西野点了点单人背影的那张。   “厉害,”林郡感叹一声:“你竟然能看出来这两个背影哪个是江随风?”   “当然,”路西野说:“一点都不同。”   好吧,林郡暗叹,全网人民都看不出这两个背影有什么明显差别,路西野竟说‘一点都不同。’   “为什么要调江随风的照片?”路西野问,语气虽平和,目光却犀利了起来。   林郡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才慢慢说:“看来江随风没告诉你。”   路西野眯了眯眼,又垂眸看那两张照片:“黄氲佰利用他?”   “算是,但也不全是。”林郡将之前的新闻调出来,递给路西野:“你先看看这条新闻,其他的事情我慢慢和你说。”   路西野垂眸,迅速将那条新闻看完了。   他没有说话,可脸色沉得厉害,削薄的唇抿得平直。   江随风可真行,他忍不住自嘲地想。   就在今早,他还以为他们的关系终于又缓和了一点。   他醒来时,江随风已穿戴整齐,桌上的醒酒汤温度刚好,他正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小馄饨往桌上放。   “还是你的人送来的,”他说:“以后搬走了,就不要再送了。”   “可以送你新家去。”路西野边用毛巾擦脸上的水渍边笑,又忍不住逗他:“昨晚你不会没睡吧,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江随风没回答,反而说:“路西野,你酒品真的不怎么样,以后不要喝这么多了吧?”   路西野坐他旁边,抿着笑问:“这算是关心吗?”   江随风低头吃饭,一张脸在昏暗的晨光中好看的要命,他的语气很平淡:“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很麻烦。”   他们挨挨挤挤地吃了早餐,一句让人不愉快的话都没有,显得尤其亲密。   江随风还要晨读,吃过早餐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他站在路边,看着江随风的身影拐进去六中的小路才上车离开。   “‘谎言’的主演,可能要换人了。”林郡说:“星传那边提供了江随风的资料,相对于黄氲佰,编剧和导演倒是更中意他,电影里,男主角陶淮本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黄氲佰人气虽高,但年龄确实有点不太适合,演不出这种天然的少年气。”   “喂,路西野,”林郡问:“你在听吗?”   “但制片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吧?”路西野终于抬起眼睛来:“不是说马上就要开机了吗?”   “是这样,”林郡说:“投资方有两家或许会撤资,毕竟大家赚钱都不容易,一个全新的班子,风险太大了。”   见路西野不说话,林郡便说:“娱乐圈的确不是什么好去处,如果你不想让江随风入圈,我们可以想办法。”   路西野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是很有力量的一只手。   但他想起的却是自己用这只手握着笔,为他一笔一划写下的那四个字:祝你鹏程。   他要展翅高飞,他凭什么拉着他?   而且那是他的人生,他的选择,他把他拖下来,就算将来他能站得再高也未必没有遗憾。   他难道不该做那股好风,送他直上青云?   “不用,”他说:“那两家撤了多少钱,WUYUN来出。”   “你想清楚了?”林郡有点惊讶于他的选择。   “如果是傅久九,你会怎么做?”路西野问。   林郡连想都没想,就说:“那自然是为他……”   他说了半句就笑了起来:“行啊,你小子,我为小九扫清障碍天经地义,你呢?人连入圈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告诉你。”   “那我就缠着他,让他眼里只有我,”路西野说:“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还不行……”   他说:“我就把他关起来,逼他,迫他……”   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拎起大衣就走:“算了,不吃了。”   他坐进车子里,将电话拨出去,这一次和以往不同,江随风很快接了电话。   电话中传来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打在路西野耳畔。   “你在哪里?”路西野问:“我在你学校门口,方便出来一下吗?”   那边呼吸顿了顿:“我没在学校。”   “那你在哪里?”路西野不依不饶地问。   “在新单位。”江随风说:“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你电话,是吗?”路西野说。   那边没有回答,片刻后江随风说:“我现在有点事,晚点打给你。”   电话很快挂断了,路西野将手机紧紧握在手心里,指节泛白。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他手心里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路西野笼紧的眉心舒展了些,立刻接了起来。   “路少,”可对面并不是江随风,而是余况,路西野亮起的眉眼又淡了下去:“江先生的新住处定在了觅都。”   “觅都?”路西野重复了一遍,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余况提醒道:“江莹现在居住的地方。”   路西野垂下眸子,片刻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江随风可真行,今天他第二次想到了这句话。   他本来就对江随风不够了解,这一刻尤其觉得陌生,可又忍不住觉得痛快。   江随风这是在一点点诛江莹的心啊。   他偏头往外看,没对江随风的住处发表意见,而是说:“余况,帮我约一下星传的老总温志云。”   *   江随风确实有事儿。   今天是他第一次到星传娱乐接受培训,就在舞蹈室练了整整一个上午,身上的T恤都能拧出水来。   接到路西野电话时,他刚换了身干净的运动装,正站在窗前喝水。   其它人都去了餐厅,舞蹈室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因此十分安静。   他讲着电话,听到门被很轻地推开了。   侧面墙上是整面的舞蹈镜,他侧眸看过去,镜子里映出黄氲佰的身形来。   江随风挂了电话,转过身来,恭敬地对黄氲佰叫了一声:“前辈。”   这是黄氲佰第一次见江随风。   少年人穿着蓝色的运动套装,乌黑的发汗湿了几绺,像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是遮都遮不住的鲜嫩气息。   即便之前听人说过这人长得极好,黄氲佰还是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被晃了一下眼睛。   “就是你啊?”他慢慢走近江随风,语意不善:“敢从我手里抢东西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抢,”江随风靠窗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地纠正他:“是交易。”   “唷,还真以为拿个破电影就能红?不知天高地厚!”黄氲佰的目光在江随风身上上下梭巡:“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呢吗?”   江随风被他看得恶心,伸手想拿自己的杯子离开,却被黄氲佰快一步按住了杯口。   他用拇指摩挲着杯口,像揉人的嘴唇,压低声音笑道:“别说,看身材和那小孩儿还真像。”   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没能和我一起出酒店吗?”   江随风抬起眼睛来,眸色冰冷。   “他不是不想,只是没几天都下不了床罢了。”黄氲佰笑起来:“你要想红,不如哪天跟我试试来得快。”   江随风眯了眯眼,像在看一只发情的猪。   黄氲佰冷笑一声,这样的眼神,他已经太久没看过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几位和江随风共同训练的新人看到黄氲佰都愣了愣,随即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前辈,师兄……”   江随风拿了自己的杯子往外走,黄氲佰的眸子紧紧盯在了他的背影上,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里又漾起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来。   直到江随风将那个杯子直直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他眸中的笑意才彻底消失了。   *   十二月中旬,尚迟回归,路西野在皇廷为他接风,之后又转场到不渡。   两人对工作室有着共同的目标,聊起来几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将近凌晨,喝酒的人不减反增,路西野准备送尚迟回去。   他们都带了点酒意,一边聊一边往楼梯走去。   接近楼梯口时,从楼上下来一行人,路西野微微抬眸,一眼看到了人群后面的江随风。   他这次没穿棉服,只穿了件米色的大衣,乌黑的发搭在额头,露出一双黑而亮的眼睛来,从楼梯上往下走的样子,让路西野想到了上一世。   以前,他也见他从这个楼梯上走下来过,一步一步。   只是那时候,他大都会走到他身边来,坐在他的对过,一同抽支烟或者喝杯酒,但很少说话。   他停下步子,尚迟也停在了他身边。   “小野。”走在前面的林郡叫了他一声,其他一些认识的也纷纷过来打招呼,其中还包括韦承柏。   电影谎言换角后,又吸入了两股新的投资,一股是WUYUN,另一股就是韦氏。   像是命中逃不过的劫一样,三个人再次聚到了一起。   今天是谎言开机前主创团队与投资方的一次聚餐。   定妆照也将在开机第二天发布。   路西野站定了寒暄,和导演握手:“听说下周就要开机了,恭喜。”   “还要谢谢你们支持。”导演贺唐很年轻:“有些医学方面的问题说不定还要向路少请教。”   “客气了。”路西野说。   贺唐又说:“开机那天路少一定要到啊。”   “一定。”路西野含笑说。   人陆陆续续地下去,他才看到江随风身边还有个女孩子,是文安,也就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   文安也还是学生,在影视学院读大二,比江随风大两岁,这样的场合大约经的不多,正紧靠在江随风身边。   有一种菜鸡向菜鸡寻求安慰的感觉。   江随风携着文安站定,客气地招呼了声:“路少。”   林郡忙上前招呼文安又自来熟地拉了尚迟,将两人落在最后面。   路西野与江随风并肩,侧眸看他身上的大衣,是WUYUN今年的新款。   “这么敬业。”他低声说。   “感谢赞助,”江随风也低声说:“不敢不穿。”   路西野又笑了,借着楼梯拐角处的暗影,伸手握住了江随风的手指。   他的手指温热纤细,像一块温暖的玉。   楼上楼下都是人,江随风没有挣扎,他知道,就算挣扎也没有用。   事实上,路西野知道他进娱乐圈后,他们也曾遇见过一次。   他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没有愤怒,没有失落,更没有伤心,像是早就心知肚明一般,对他依然和善如初。   不仅如此,他还向他提供了WUYUN的赞助,衣服一套接一套地送过来。   江随风不能明白路西野。   好像他怎么样都不会受伤,怎么样都还是会言笑晏晏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挣扎一点意义都没有,像将拳头打在了空气中。   他将脚步顿了顿,声音依然不高:“我还没正式出道,您就要给我传绯闻了?”   “什么绯闻?”路西野问。   楼梯上没有人,但能听到楼上楼下的人声,像置身于人群中短暂的偷情,路西野将人往楼梯扶手上按了按。   “什么绯闻?“他再次问,又盯着他的眼睛说:“和我传绯闻不好吗?”   楼下有歌声隐约飘过来,男歌手的嗓音很好听:   被这风吹散的人说他爱的不深,   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   无边夜色还要蒙住多少人,   他写进眼里,他不敢承认,   ……   歌声中路西野忽然靠近他,嘴唇贴在他柔软的耳垂上,温柔的像一个吻,他说:“传吧!” 第25章 Chapter 25   江随风的耳垂不像那天在地下室门外那么凉,而是温热又柔软的,像一小片温泉水滴落在嘴唇上,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度。   那热度不算高,可对路西野来说,却如一捧火般,从他的嘴唇开始迅速蔓延到了全身。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他的睫毛在轻微眨动间就能刷上他雪白的面颊。   近到他垂眸就能看到他颤动的睫毛和泛起粉意的耳根。   这种感觉太让人着迷,仿佛这就是人之一生所求,那种返璞归真的甜蜜悸动,足以让人忘却凡尘俗世中的一切烦恼。   楼下的歌声还在响着,路西野最初略显强势和蛊惑的眼神慢慢变得暗沉炽热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握住江随风的肩,像是很想将他按进怀里去。   江随风的后腰靠在楼梯扶手上,他将身体微微后仰,堪堪避开了他的动作。   “先捆绑黄氲佰出道,再与您路少传绯闻……”他笑了笑,将手按在路西野肩头,语意讥诮:“我是想红,但不是这样的方式,不长久。”   楼下半阙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江随风手上用力,将路西野推开一些:“让人等久了不太好,去吧,我也要送人。”   “你要送谁?”路西野问:“那个小姑娘吗?”   “你送谁我不管,”江随风理了理自己的大衣衣领,慢慢道:“我送谁你也别管。”   他说完便不再看路西野,抬脚就往楼下走去。   刚刚听到的脚步声停住了,江随风看到了韦承柏   他正站在下面抬头往上看,见他出现便笑了:“随风,走吧。”   江随风应了声好,便抬脚向他走去。   他与韦承柏说话的语气和对自己完全不同,是礼貌又乖巧的。   路西野定了片刻,又紧赶两步追上去,含笑招呼道:“韦总。”   他刚才站在上半阙楼梯处,韦承柏并没有看到他,见他出现,他也停下脚步招呼道:“路少。”   “韦总远来是客,怎么能麻烦您去送人,”路西野笑着说,熟稔地把手搭在江随风肩膀上:“小风还是由我来送吧。”   “不用麻烦路少了,”韦承柏客气地笑笑:“我住的酒店离随风和文安的住处都不远,只是顺道的事儿。”   “我也顺路。”路西野毫不犹豫地说。   “路少不是住在市区吗?”韦承柏问,不避不让。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时,江随风低头将手机摸了出来。   片刻后他说:“不麻烦二位了,我叫的车到了。”   路西野:……   韦承柏:……   两人对视一眼,互不相让地跟在江随风身后,眼睁睁看他在不渡大门口带着文安上了车。   上车前江随风又再次向他们道了谢,客气的跟陌生人一般无二。   直到车子驶出视线,韦承柏才似笑非笑地看向路西野:“路少这是什么意思?”   路西野亦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眸子里衔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发出疑问:“嗯?”   韦承柏笑了笑,从上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路西野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只是这种敌意既说不清也道不明,连他自己也捉摸不定。   “就刚才的事儿,”他说:“路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路西野说:“江随风是我学弟,我送自己学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学弟?”韦承柏道:“这倒没听随风说过。”   “那当然,”路西野划下道来:“这么私密的话题,怎么可能随便见个人就聊?”   韦承柏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可是我看随风对路少也没怎么亲热啊,您这学长大概要反省一下了。”   “我们亲热的时候啊,”路西野垂眸抚了抚自己的手指,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江随风手腕的温度:“您不是……”   “小野。”路西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林郡打断了。   他和尚迟并肩走了出来,先跟韦承柏打了招呼,然后才问:“大冷的天,你们站外面干什么呢?”   “没什么,刚跟路少交流了几句。”韦承柏含笑说,又看看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几人道了再见,韦承柏先行离开。   林郡看了路西野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本来打算着文安走后他亲自去送尚迟,毕竟就算路西野一时半会搞不定江随风,可献献殷勤送人回家总行吧?   谁知道路西野竟这么不争气!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一点用都没有。   他跟尚迟道了别,连话都没和路西野说一句,就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尚迟才站在风里笑。   路西野也抿唇笑了一下,问:“笑什么?”   尚迟没回答,反而问:“林少为什么生气了?”   “他啊,”路西野说:“小孩子脾气。”   他这样一说,尚迟笑得更欢了,他跟着路西野往车库里走:“可你们看起来差不多大。”   “嗯,”路西野说:“同年,而且生日也很近,不过郡儿被家里保护的比较好,有点孩子气。”   “路少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尚迟问。   “下个月。”声音越来越小,路西野说:“到时候请工作室成员一起吃个饭。”   *   江随风回到住处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才打开电脑查收邮件。   剔除了几封垃圾邮件后,他先把其它几封邮件看了,最后才去看高凡思那封。   上一世,高凡思是林郡大哥林启的御用理财师,也是未来行业内站在最顶端的天才理财师。   他的天分几乎是与生俱来,读高中时,就靠着炒股为工薪阶层的父母买下了第一套别墅。   只是现在的他才刚刚毕业不久,还未来得及大放异彩。   江随风凭着自己重生的优势,在收到谎言第一期片酬后,就将这笔钱交给了高凡思打理。   这还是高凡思入职后操作的最大一笔资金,作为一名新人,对于江随风的这份知遇之恩,他十分感激,因此也格外用心。   江随风看着邮件中的账目明细,一边沉思一边慢慢勾出来几项,然后又回复给高凡思。   这几笔钱在不久后他就会用到,所以只能用来操作短期理财产品。   而同时,他又发了另外一封邮件出去。   之后,他才到阳台上靠着栏杆点了支烟。   别墅区很大,他租住在外围的小高层上,离江莹那套别墅并不近。   但巧合的是,从这套房子的阳台上,恰恰能看到江莹那套别墅的空中花园。   阳台上放了一台望远镜,他偶尔会过去看一眼,看江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样子。   穿着华服,开着豪车,在那里浇花或者品茶……,仪态优雅。   江莹真是个天生的演员,他想,他跟了江莹那么多年,大概也能当一个合格的演员。   他觉得好笑,也觉得有趣,又觉得自己心理变态,唯独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刻骨的悲伤。   看得越多,那份曾对江莹无比纠葛的情感就越少。   江随风默默算着,大约等这点感情少到一点都没有的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他出手的时候了。   这几天江莹不是没找过他,从前两天发现他搬离地下室开始,她就对他开始了夺命连环CALL。   逼问他人在哪里,要他立刻回去,哭,闹,求,该用的都用了,为了保住她慈母的那张假面,可真是费尽了心机。   夜深了,远处依然有灯火闪烁。   江随风望向江莹居住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恐怕她最近也很难能睡个好觉吧?   阳台上没有开灯,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   江随风垂眸看着,又记起路西野眼底那束暗沉沉的火焰来。   烟还有半支,他放纵了自己半支烟的时间,去想路西野。   在烟头被掐灭的瞬间,路西野也被他彻底从脑海里清除了出去。   *   距离电影开机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今天是江随风最后一次到公司来。   后面的时间他可以自由安排,研究剧本或者为进组做准备。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他的小助理过来找他,说会客室有人等他。   江随风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闻言便问:“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助理说:“姓韦。”   江随风愣了愣,姓韦,又知道他在星传的,大概只有韦承柏了。   韦承柏没等太久,江随风就过来了。   和昨晚偏精致的打扮不同,今天的他只穿了一套运动装。   “韦先生,”他客气地说:“您找我?”   韦承柏站起来,看看时间,笑着问:“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吧。”江随风说:“下午还要训练,我想中午休息一会儿。”   韦承柏没想到他会拒绝,再怎么说他也是投资人,演员就算不做出讨好的样子,多少也会给足对方面子。   他看着江随风笑了笑,说:“就在楼下吧,吃个简餐,一会就送你回来。”   江随风看他片刻,没有再拒绝。   他拿了件棉服,将自己的包背上,一言不发地跟在了韦承柏身后。   两人上了电梯,韦承柏含笑问:“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我不挑的。”江随风说:“都可以。”   “你这样的小孩儿一定很让家长省心。”韦承柏说。   “嗯?”江随风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眼睛也张大了一些:“为什么这么说?”   韦承柏看着他笑起来:“因为你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很少有不挑食的。”   “你认识很多我这个年龄的人吗?”江随风问。   “那倒没有。”韦承柏想了想:“不过身边就有一个。”   “嗯。”江随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韦承柏很想向他解释一下,于是说:“是我合作伙伴家的弟弟,被娇惯坏了。”   “嗯,”江随风点点头,问道:“你的合作伙伴,是那天在酒吧见到的那位哥哥吗?”   “哥哥?”韦承柏问,忍不住想逗他,江随风的表情很少,话也少,可越是这样,越招得人心痒着想逗弄他:“只叫他哥哥?怎么不叫我?我都来找你了,连顿饭都不肯赏光。”   江随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默阳知道了一定很高兴,”韦承柏又说:“那天回去后他还说,不知怎么地,就觉得你很亲切。”   “我亲切?”江随风问,想起自己那天对秦默阳的态度怎么也算不上亲切,但他又想听听秦默阳的事,就抬起眼睛看着韦承柏。   韦承柏想了想说:“还好,有点凶,但是也很可爱。”   见江随风依然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些什么,便又说:“我觉得我们真的很有缘分。”   电梯到了底层,叮地响了一下,梯门打开,江随风看到了正在等梯的黄氲佰。   自上次之后,黄氲佰一直在剧组没有回来过。   他戴着墨镜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几个工作人员围在他的身侧。   看起来既想低调又十分高调。   江随风跟在韦承柏身后下梯,黄氲佰上梯,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用肩头狠狠撞了江随风一下。   那一下很重,江随风狠狠撞在了电梯门上,但他既没吭声也没回头,紧跟在黄氲佰身后出了电梯。   黄氲佰似乎没想到江随风的反应这么平淡,电梯门合拢的时候,他挑衅地冲外面吹了声口哨。   江随风没停步子,韦承柏却停下了,他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电梯门闭合中的最后一点缝隙。   “刚才那人是谁?”韦承柏问。   “黄氲佰。”江随风说。   韦承柏打量了一下江随风,见江随风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他刚才那声是针对你。”   “哪能?”江随风笑笑:“您想多了。”   两人说着话,进了一家西餐厅。   点了单后,韦承柏才继续起刚才的话题:“那些爆料以及你们公司的声明也都不是真的吧?”   “这是商业机密,我不太方便说。”江随风说。   韦承柏笑了下:“还挺敬业。”   “您找我……”江随风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上一世,韦承柏对他很好,特别喜欢他。   可即便他们订了婚,他也始终无法对他产生他想要的那种感情。   相对于结婚对象,他其实更像是把他当做一个很有安全感很可靠的哥哥。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特别奇怪。   比如,他喜欢路西野,路西野不喜欢他,韦承柏喜欢他,他又无法喜欢韦承柏。   很多感情其实从最初就注定了,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他知道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有多苦,所以这一辈子,他不希望再牵连韦承柏了。   如果能做朋友最好,如果不行,那就不如陌路。   所以他很怕从韦承柏口中听到上辈子听到的一些话。   好在韦承柏只看了看他的棉服,问道:“今天没穿WUYUN的衣服吗?”   “没有活动就不穿了。”江随风说。   他一个菜鸟新人,如果天天穿着WUYUN到处招摇的话,也太容易招人恨了。   韦承柏的确很喜欢面前这个年轻人,特别喜欢。   在酒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一种被什么击中心脏的感觉,酥酥的,木木的,一颗心跳的都比平常快一些。   那是他活到二十五岁,从未有过的感觉。   即便以前有过心动的对象,也没有过这种特别的感觉。   那时候他还没想太多。   对于成熟理智的人来讲,很少能有特别冲动的时候。   只是后来,秦默阳跟他提了一嘴两家联姻的事情,虽然是玩笑的形式,但他知道,秦默阳对这件事是认真的。   虽然秦默寻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一直很喜欢他,但他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秦默寻才多大,屁大点儿的小孩儿。   这个念头泛起来的时候,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江随风的脸。   这让他意识到,也许并不是什么年龄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如果对方是这个小孩儿的话,他或许根本都不会考虑就会答应下来。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回了H市,为此还特意托人去了三九吧。   可惜江随风已经离开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在几天后,他在制片人发来的电影资料中看到了江随风的脸。   故事开始,总需要一个契机,尤其他们又不在一个城市。   所以即便他看到资料时,WUYUN已经将撤掉的资金补了进去,他还是再投了一笔钱进去。   “我看人很准,你信不信?”韦承柏说:“这部电影上映之后,你一定能火。”   江随风听见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和他平时的笑有点不太一样。   身上的冷漠之意在这个笑里被一扫而空,看起来温软又柔和。   “谢您吉言。”他笑着说。   韦承柏没想到这样一句话就能逗他这么开心,自己也不由笑了起来。   饭菜一点点上来,两个人边吃边聊。   “我是想,在你红之前我们要抓住机会,”韦承柏说:“WUYUN既然赞助了你服装,我们韦氏便把饰品先占住,不然你红了看不上我们就坏了。”   他喜欢江随风,但现在还不是表白的时候,必须先采取迂回战术,一点点打动对方。   江随风切牛排的手顿了顿,片刻后他说:“不好意思,我不戴饰品的。”   韦承柏这才注意到,江随风身上的确一件饰品都没有。   戒指,耳钉,项链……,甚至连围巾都没有。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有他那个简单的背包和桌角那双折叠整齐的手套。   “你大概刚入行,还不太懂,”韦承柏试图说服他:“如果你是素人的话,饰品戴不戴可能没有太大影响,但是作为艺人,参加各种活动时,饰品是少不了的。”   江随风安静地听他说完,但依然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戴饰品。”   又说:“谢谢您的好意。”   “为什么?”韦承柏有点疑惑,大部分人会说喜欢或者不喜欢,说“不能”戴饰品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江随风抿了抿唇。   他没法向人解释戴上饰品的感觉,就像被海藻缠绕捆绑的感觉。   那让他窒息,恐惧,也绝望。   他沉默了片刻,说:“您就当我心理障碍吧,或者当我过敏也好。”   韦承柏看他片刻,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说:“包包鞋子总用的吧?还有手套。”   江随风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放在桌角的那副黑色手套,摇了摇头:“手套这副就够了。”   “我知道了,”韦承柏说:“那就其他你可以用的吧。”   江随风之前脸上泛起的笑意在提及饰品后又消失了,他变得重新客气起来,说:“谢谢您。”   *   与韦承柏分别后,江随风直接回了公司。   刚到楼上,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江莹。   还有一点时间,他便拐去了去吸烟室,将电话接了起来。   “妈。”他叫了一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江莹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疲惫。   最近几天,她完全没心思去芳来,对江随风失去掌控这件事,让她心里像悬了一把刀一样不安。   而在拨这个电话之前,孙唯铭刚刚查清楚,江随风并没有在路西野那里,更没有联系秦家。   他究竟去了哪里?江莹完全想象不到他还有哪里可去。   可是只要他不在她掌控之中,她就不能安心。   如果不是为了秦家每年给的那笔钱,她就该在他年幼时就将他丢了,也没有现在的烦心事儿了。   “不是告诉您我找了份很好的工作吗?”电话放的外音,江随风的声音传过来,很轻快,甚至带着喜悦:“过几天一切准备好了,我想给您个惊喜。”   “妈不要什么惊喜,”江莹説:“妈妈只想见到你。”   “只有几天了,妈,您再忍忍。”江随风说:“您到时候一定会很高兴的。”   江莹还要再说,江随风忽然道:“妈,我同事叫我了,等晚些我打给您。”   电话再次挂断了,江莹气得拿起手机砸在了墙上。   “你这脾气,”孙唯铭说:“亏你能在他面前扮个贤妻良母。”   江莹气得偏开头不说话,孙唯铭上前抱住他:“放心,这不还有我呢?”   江随风挂了电话后,也没有立刻出去。   他和江莹讲电话的语气和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现在每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之后,他就会觉得特别累。   他把手伸进包里,将那罐糖摸出来,糖已经被他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了最后两三颗在里面。   他看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舍得吃。   从吸烟室出去后,他直接进了舞蹈室。   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正各自换了衣服在做准备工作。   他把包收好,直接去换了衣服。   下午的训练都很正常,没出什么岔子,问题发生在训练结束后。   那时候他已经换了衣服,背包也收拾了一半,他的经纪人何东忽然叫他过去一趟。   舞蹈室里还有人,他把收拾了一半的背包放在架子上就出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黄氲佰也在舞蹈室里。   几个新人正围着他聊天。   这本来没什么,可江随风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黄氲佰手里拿着他的糖罐。   罐子里的糖一颗都没有了,黄氲佰还挑衅地向他摇了摇手里的罐子:“江随风,你是小娃娃吗,还吃糖?”   江随风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大约真的很可怕。   因为那几个和他一起练舞的男孩子,在看到他的表情后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   他们一退,黄氲佰就被凸显在了最前面。   江随风伸出手去,对黄氲佰说:“还给我。”   黄氲佰看他这样反而十分兴奋,他把手举得很高:“我偏不还呢?”   江随风抬手去够,黄氲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玻璃罐子从他手里坠落下来,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江随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弯下腰去,似乎是想将碎片捡起来。   这时,黄氲佰的声音又在头上响起,幸灾乐祸:“哟,怎么办呢?碎了,哈哈哈……”   一块玻璃碎片被江随风捏在了指间,他猛地起身,一手卡住黄氲佰的脖颈,将他一路推着按到了墙上。   这一下快如迅雷,黄氲佰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时,只看到江随风那双冰冷的眼睛。   那双眼睛冰冷又残酷,像嗜血的头狼,让黄氲佰头皮发麻。   他被掐得透不过气,抬起无力的腿去踹江随风。   江随风受了一脚,强忍着没有撒手,随即按着他的后脑往墙上猛磕。   黄氲佰从没这么疼过,他疼得眼冒金星,双耳嗡鸣,心里隐约升起了恐惧。   那群新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人跑了出去叫人,有人过来拉架。   在所有人近身之前,江随风将他之前握过那只糖罐的手抓了起来按在墙上。   他手中的那块碎玻璃被狠狠楔进了黄氲佰的掌心里,在黄氲佰的惨嚎声中鲜血四溅。   “奉劝你一件事,”在被人拉开前,江随风咬着牙说:“别惹不要命的。”   当晚,这件事闹得很大。   两人的经纪人向来不和,为这事儿又闹了一场,搞得整个星传人尽皆知。   黄氲佰被送去了医院,他的经纪人则坚持要报警。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又被上面按了下来。   江随风照常准备进组,黄氲佰则在病床上躺了两天,虽然愤愤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再提这事儿。   有人说是因为黄氲佰前面刚与江随风合作化解了危机,现在两人猛然闹翻的话,只会让外界徒增猜疑。   也有人说,江随风背后有尊十分稳固的靠山,甚至有人把他和星传的老板温志云联系到了一起。   *   一周后,电影“谎言”如约在皇廷举办开机仪式。   到场的除了剧组工作人员,部分投资人外还有各大媒体。   开机仪式进展的十分顺利。   虽然男女主演话都不多,但对媒体的要求却十分配合,对于电影内容相关的问题也言之有物,可见之前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   只是现场气氛还是要靠其他几位前辈来活跃,在他们的带动下,两位青涩的新人也慢慢融了进去。   开机仪式结束后,媒体分别对导演,编剧以及演员进行了简短的采访。   到了江随风那里,采访内容忽然变了。   这是江随风在黄氲佰事件中露出一个背影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第一次公开露面,早已吊足了大众的胃口。   这一次也有不少媒体是奔着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的目的而来。   在简短的几句关于电影的问题后,话题就转到了黄氲佰身上。   江随风面带笑容,对所有问题的答案大都是:很好,很棒,很厉害,非常照顾新人……“   江随风做了造型,一张脸更显精致,笑起来更是如朗月入怀般,惹得几位女记者全程围着他拍。   而在文安遇到比较刁钻的问题时,他也能及时分神帮她解围。   他的话不多,可却全程掌控着节奏,看似青涩,实则十分老练。   路西野坐在台下,看江随风进退有度地接受采访,然后又十分礼貌地结束了采访。   记者们离开后,工作人员和资方则随着会场人员的安排前去就餐。   江随风和文安虽然是主演,但毕竟是新人,一上桌就十分主动地向各位前辈每人敬了一杯。   刚开始大家还能规规矩矩按照位置坐着,但几杯酒下肚,会场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年轻人更是迅速凑到了一起,很快熟稔起来。   饭后大家坐着聊天,有人提议玩游戏。   路西野正好出来,他年龄小,又时刻带点笑意,很快被几位年轻的女演员拉过来一起玩。   桌上正在玩国王牌,可江随风并没有参与,他正坐在角落里讲电话。   路西野向他走过去,做了个手势,让他过来一起。   江随风则摇了摇头,表示不喜欢那么热闹。   两人还在打着眉眼官司,在电影中饰演医生的方文峰过来了,他不由分说就拉了江随风的手:“走,小江,这儿就你最小,偏还就你跟老干部似的,不像话。”   第一局是饰演文安病友的女演员高媛抽到了国王牌,她出了题,要2号嘴上贴着一张纸安全传递到三号嘴上。   2号是文安,3号是江随风。   全场起哄:开局红啊,男女主演来一个。   只有路西野的脸沉了下来,他冷着眼,看文安红着脸将一张轻薄薄的纸片放在唇上,微仰着头,往江随风的嘴边靠近。   在两人嘴唇相接的瞬间,路西野忽然伸出手去,将那张纸片从文安嘴上用手指往前推了推,直接摁在了江随风唇上。   方文峰率先表达不满:“这还没贴上呢,还有个缝儿呢,不算成功吧?”   “看人小姑娘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路西野说,又大声吆喝:“下一局,下一局。”   游戏玩了小半个小时,江随风给人喂过香蕉,路西野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大部分人玩儿得累了,时间也不早了,于是路西野做主:“再玩儿一局散了吧,我看导演他们也谈差不多了。”   最后一局,方文峰是国王。   “最后一局了,来个大的吧,”方文峰笑着说:“3号和6号,不拘谁亲谁,亲一个。”   全场沸腾,纷纷在找3号和6号。   江随风平常冷着张脸,真玩起游戏来倒是比谁都无所畏惧,他先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纸牌,一个清晰的6字在上面。   片刻后,路西野放下了手里的牌,一个大大的“3”。   路西野放下牌后,江随风的眉反而微微蹙了起来。   好像他不畏惧和任何人亲吻,唯独不想和路西野亲吻一样。   两个人被众人推到了一块,暧昧的光影下,江随风看到路西野的耳根红了。   他抿了抿唇,打算主动出击速战速决的时候,路西野忽然抬起手来,将他的脸捧在了掌心里,小心得如捧珠笼玉般。   他的手心很热,指腹按在他的耳侧,对着他慢慢低下头来。   江随风的眼睛张了张,随即忍不住抿紧嘴唇闭上了眼睛。   欢呼声在耳边响起,片刻后他感到路西野的嘴唇落在了自己的眉心。   他的嘴唇和他的手掌一样很热,又热又软,很温柔地在他眉心贴了片刻,才轻轻地吮了一下。   欢呼声瞬间消失了,变成一片不合时宜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仿佛那两个人身上突然冒出了粉红泡泡,整个氛围都诡异地变了。   温馨,甜蜜又浪漫,像喝醉酒后的幻象……   如果他们亲吻的是嘴唇的话,这会儿的欢呼声大约已经掀翻了屋顶,说不定还会有人上前起哄。   可偏偏路西野亲吻的是眉心。   亲吻嘴唇的话还有可能是欲望,可亲吻眉心,却满满的都是宠溺。   还有视若珍宝的珍爱。 第26章 Chapter 26   路西野亲完了也没松手,被江随风握着手腕把手拉了下来。   他垂着眸子看他,眸色深沉,薄唇紧抿,耳尖透出点清浅的红意来。   江随风愣了愣,这样的路西野让人既觉新鲜又难免十分疑惑。   按理说,活了两辈子连初吻都还在的人,该是自己才对。   所以要脸红要耳热也都该是自己才对。   自己现在还硬扛着,他路西野一个上辈子曾在万花丛中过的人,凭什么做出这副纯情少男被轻薄了的样子来?   江随风抿了抿唇,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在路西野嘴唇上胡乱地擦了两下。   扑哧一声,不知道谁先笑了出来。   安静的人群再次活泛起来,不知道谁说了句:“我的天,你们两个站在一起也太养眼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拍的是青春偶像剧呢。”   “我们这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青春偶像剧了,”他们开着玩笑:“男女主角都这么漂亮,多般配。”   路西野微微偏开头去,刚才玩游戏时的那股亲和劲儿忽然消失了,只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点不敢靠近。   “是玩儿的过分了吗?”江随风小声问:“不是给你擦嘴了?”   “谁让你擦的?”路西野的声音有点闷,盯着他的额头。   他额头上还有很小的一块湿痕,是他吮出来的。   他看着那块小小的湿痕,不由地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江随风有点摸不清他的意思,便默默后退了一点。   他微微蹙眉,有点后悔自己先亮出了底牌。   刚开始被人问了好几遍,路西野都没有亮牌,很显然是不想和人亲的。   他手心里还握着为路西野擦嘴的那张纸,想到这里,便不由举起手来,将自己额头也擦了擦。   路西野看到他的动作,脸色沉的更厉害了。   这时,导演和编剧那间包厢也散了,各自走出来。   导演拍了拍手,把大家聚集到一起,又交代了一些明天开机的注意事项。   之后还客气地拜托几位老牌演员多费点心,带一带新人。   几位老牌演员都是口碑很好的配角演员,为人亦都十分谦和,满口答应着。   这部戏没有大牌演员,虽然今天才是大家第一次见,但整个组的气氛已经初现端倪,十分温暖和谐。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江随风今天没带助理。   公司最初给他配的助理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生,叫姜黄。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为他换了一个年龄大一些,经验也相对丰富的男助理。   但那是在他与黄氲佰第一次照面之后,也是在WUYUN开始对他赞助之后,他不太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别人刻意安排到自己身边的,所以最后还是选了姜黄。   文安则和他一样,同为新人,身边也只带了一个助理,且她的助理也和他一样,是个女孩子。   他们本就顺一程路,所以结束后,文安让助理收拾好东西,就站在门边等着江随风,想一块拼车回去。   路西野则斜斜靠桌站着,看一眼江随风又看一眼门口的文安,问:“她为什么老看你?”   “我们一起回家。”江随风将背包拉链拉好,背在肩上。   “你们只是拍戏的同事,生活中没必要事事都扯在一起吧?”路西野说,拿舌尖在腮上顶出一个鼓包来,有点不太自在地看江随风。   他还真没这么没风度过,但今天他偏偏就是没法有风度。   “她们是两个女孩子,又喝了酒,男孩子送送不是应该的吗?”江随风偏头看他。   “我看这小丫头片子是扮猪吃老虎,”路西野丝毫不让:“她家里条件那么好,自己家司机放着不用,怎么次次都要跟你拼车?”   江随风没有精力和时间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更不知道文安的家庭条件怎么样,闻言不由愣了愣。   片刻后他说:“人家和你同岁,什么小丫头片子?”   “他是不是喜欢你?”路西野终于问道。   江随风没理他,转身准备离开。   路西野一旋身挡在了他面前,伸手握了他的手腕。   他用背影挡住了门口文安的视线,压低声音叫他:“江随风?”   江随风抬眸,很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怎么会?我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   又说:“我要走了。”   路西野仍然抓着他的手腕没放松,说:“我送你。”   江随风本来已经叫了车,这会儿被人握着手腕不放松,只得把车子取消。   三人上了路西野的车子,路西野坐在中间,文安和江随风一左一右,文安的助理则坐在了副驾。   文安的住处确实和江随风顺路,等文安下了车,江随风才说:“路西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很幼稚。”   路西野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地,文安一下车,他的心情立马就松快了起来。   江随风看他笑得那么欢,不由地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之前心里的那些话就不太说得出口了。   他摸了路西野放在车上的烟盒,点了一支慢慢抽起来。   “哎,江随风,”路西野去夺他的烟:“你才几岁,抽烟就抽的这么老练?”   又问:“你小时候会不会是偷偷捡大人烟头抽的小孩?”   江随风有点嫌弃地看他一眼:“你是在讲自己的黑历史吗?”   “那倒不是。”路西野说着也敲了支烟出来,衔在唇间,他没拿火机,而是直接用手兜住江随风的后脑,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压,随后将自己的香烟对准江随风口中的那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头冒出一点火光来,点燃了。   火光照亮了江随风的眉眼,他抬起眸子看向路西野,发现对方也正在注视着他,眸中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前后车厢的隔板没有拉上,江随风的耳朵不可遏制地热了起来,他咬了咬牙,最终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路西野,你真的很幼稚。”   路西野又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露出一线,眉眼弯弯,是真正干净纯粹的少年模样。   *   回到住处后,江随风上网看了看电影谎言的舆情。   下午记者们离开后,网上关于这部电影的信息就正式公开了。   作为新人导演,新人男女主的“三新”电影,他本以为在谎言官方正式发布宣传物料前,这部电影应该不会激起什么水花。   没想到打开微博,这部电影的热度竟然还不低。   当然,热度最高的还是他。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就有了个新的绰号,网友们一口一个地叫他:背影弟弟。   起因是那次出现在黄氲佰事件中的那个背影。   他点着手机屏幕一点点往上拉着看网友们的评论:   “‘三新’电影?这年头还有人胆儿这么肥?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容我先为这部电影的未来默哀几分钟。”   “也不能这么说,这可是沈编的本子,而且主演这颜值,逆袭指日可待。”   “星传真的绝,怪不得敢用一张背影营销这么久,我就等着正脸转过来时,好好打脸呢,结果先打了自己的脸,不说了,脸肿的说不了话了。”   “背影弟弟真的好绝啊,为了这张脸我也要去贡献票房。”   “这不是抗癌励志片吗?怎么搞得跟偶像剧似的。”   “妹子也超甜啊,文安对吧,名字也很大气,喜欢……”   “啊啊啊,路少路少,我老公!”   “什么?这电影什么来头,连路少都能请得动?”   “刚得到消息,WUYUN是投资方,路少是以投资人的身份出席开机典礼。”   “堕落,堕落了,WUYUN也开始投资影视了吗?不过这眼光是不是有点问题。”   “哟,等着和楼上一样打脸吧。”   江随风看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他用右手握着手机在左手手心里轻轻磕了几磕,目光忍不住往江莹居住的地方投去。   在皇廷玩游戏的时候,江莹有打电话过来,他没接。   之后她就再没打过来。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出道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她这个年龄的人对娱乐新闻不敏感很正常。   而同一时间,路西野也在看关于电影谎言的新闻。   不过他的关注点和江随风不太一样。   “背影弟弟,我女儿才9岁,你看能不能多等几年?”   “听说姐弟恋更甜,背影弟弟我老公了,勿惦记。”   “背影弟弟和文安妹妹好配!”   “……”   路西野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他有点恼火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忍不住对司机抱怨:“现在的网友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风不大,阳光灿烂。   江随风用过早餐就到了阳台上,弯下腰从望远镜里往外看。   江莹正在露台上浇花,阳光洒过去,人娴静花娇美,看起来就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江随风安静地看了几分钟,视线中偶尔能看到她家阿姨忙碌的身影,端着碗碟穿行在厨房和餐厅之间。   之前,江莹一直告诉江随风的是,自己在这家做住家阿姨。   而她口中的东家,则是现在正在忙碌的住家阿姨。   真是讽刺。   江随风拿出电话来,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随即拨通了江莹的号码。   视线中,江莹往房间里回了回头,不一会儿阿姨便将手机送到了她手上,她看了一眼屏幕,随即便接了起来。   “喂,小风,”江莹将手里的喷壶放下,神情肃穆了起来:“你现在在哪里?”   “妈,”江随风语气里溢出一点喜悦来:“您猜猜。”   望远镜中,江莹的眉心不耐烦地皱了起来,语调却依然耐心而温柔:“你快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都快急死了。”   “妈,”江随风终于说:“我租住到觅园来了,这样您以后下班就能回家住了,我们也不用再分开了。”   “什么?”江莹愣了一瞬,随即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从我这儿好像还可以看到您工作那家的露台。”江随风象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一样说,语调轻快。   对面传来一声响,浇花的喷壶被江莹急速转身的动作带到了地上。   她匆匆忙忙进了房间,随即拉上了窗帘。   江随风的视线被挡住了,他慢慢直起身来,才又说:“可惜看不太清楚。”   “你简直是胡闹!”江莹气急败坏地骂他:“你哪来的钱租在觅园?”   “我现在能赚钱了,”江随风争辩说:“我签了娱乐公司,新电影也马上开机了。”   “妈,您高兴吗?”他慢慢问:“以后您就不用那么辛苦去打工了,我可以养您了。”   江莹的头都大了,整个人气得发抖,她真是怕什么来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娱乐圈多乱吗?当了明星会被秦家发现的你知不知道?”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妈妈之前带你东躲西藏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记得了?”   “之前我没成年,可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江随风说:“就算被秦家发现了又怎样,我不想回去的话,难道他们还能绑我回去?”   “而且,世界上叫江随风的人多了,妈妈凭什么认为,他们看到我就能认出来?”他慢慢说:“如果说我长得像秦士别也就罢了,可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他,我长得也根本不像他。”   他安静地等着江莹的回答。   呼吸声从话筒里传过来,过了好久,江莹才说:“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   “我觉得没有必要。”江随风说。   “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江莹强势地说:“你现在立刻解约。”   “合同早就签了,”江随风说:“如果解约的话,无论经纪公司还是电影方面都要赔一大笔违约金才行。”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江莹沉着声问:“需要多少钱,我问问东家能不能借一点给我。”   “五千万。”江随风胡诌。   “你能值这么多钱?”江莹的声音尖利刻薄,可见被逼得狠了。   江随风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片刻后一声闷响传来,电话随之断了,大约是江莹把电话给摔了。   江随风靠在栏杆上,默默在心里暗数,等着江莹再次来电。   果然,没多久,江莹的电话便再次打了进来。   江随风接起来,听江莹在那边问:“你在觅园哪栋楼,把具体地址告诉我。”   江随风报了楼号房号,然后将望远镜收了起来。   大约十几分钟后,门铃响了起来。   门一打开,江莹就对他狠狠甩了一巴掌,江随风避了避,那股掌风紧贴着他的面颊扇了过去,将他的发丝带起一绺来。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江莹气急败坏,脸颊涨的通红:“是不是那个路西野带你进的娱乐圈?你让人白白睡了这么久就图了这个吗?你可真贱!”   这还是江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难听的话。   江随风往后退了退,平静地看着她说:“我只是想和您在一起。”   “想和我在一起?”江莹冷笑:“你是想气死我还差不多。”   江莹身上的衣服重新换过了,穿了之前在江随风面前常穿的那几套之一,极朴素。   妆容也仔细卸过了,素着一张脸,看起来倒真像个住家阿姨。   江随风垂眸,眼底闪过一缕极冷的笑。   以后的日子,只要他在这里住一天,她便一天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碰那些豪车华服。   毕竟,她要保守她最大的秘密啊。   即便住着别墅,她也必须重新活回江随风面前的那个“江莹。”   一个“住家阿姨”江莹。 第27章 Chapter 27   第一步走的不算快,但还算稳。   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让江随风满意,毕竟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从未想过可以一次解决所有问题。   毕竟,如果走得太急的话,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尤其这里面还牵涉到了孙唯铭。   他垂下眼眸,看着被气愤与恐惧磋磨到方寸大乱的江莹,伸手去扯她的衣袖:“您进来吧,我给您倒杯水喝。”   两人还站在玄关处,好像事情已经紧迫到连进到房间里体面进行都来不及。   江莹一把挥开他的手,眼眶渐渐湿透:“早知道,我真不该生你,更不该养你。”   她看着他,眸中带泪,楚楚可怜:“你知道吗?你毁了我的一生。”   这是江随风以前最看不得的表情,每次江莹露出这种表情,他的心都能疼上很久。   他的指节慢慢蜷起,渐渐握成拳头,但却一声没吭。   “一个人只有一辈子,”江莹歇斯底里地冲他发泄:“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一辈子!”   江随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冰冷讥诮,一闪即逝。   “是啊,一个人只有一辈子。”他慢慢说:“谁不想好好活呢?”   江莹依然看着他,他对上她的视线,又笑了一笑:“不过您放心,您的后半生,我都会好好照顾您,像您好好养大我一样用心。”   “我今天的话,”江莹胸口不停地起伏:“你是一句都不肯听了?”   不等江随风回答,她又适当地放软了声音:“你要知道,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只有妈妈,妈妈怎么可能会害你?”   “妈妈当然不会害我。”江随风也适当地退让一步:“等我赚够违约金,就听您的退出来。”   江莹胸口一窒,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她缓了片刻,又问道:“你和路西野现在是什么关系?”   “已经分开了,”江随风说:“不然我怎么可能会一入圈就能拿到电影?”   “我就说,”江莹一字一顿地说:“人家只是玩玩儿而已,给你个电影就把你打发了。”   江随风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路西野不是有钱吗?”片刻沉默后,江莹忽然发声:“你再想想办法,让他帮你把违约金出了,五千万对他那样的人家来说,根本算不上钱。”   江随风笑了笑,将江莹的话还给她:“我怎么可能会值这么多钱?”   江莹噎了噎,气得偏开头去。   但江随风又说:“我想想吧。”   他把钥匙递给江莹一套:“您晚上回来住吧?我租在这里就是希望您每天都能回自己家住。”   江莹的嘴角露出一缕讽笑来,看了许久也没有接。   “我不能过来住?”她说:“东家那边晚上有时会用得上我,不能外宿,而且你这房子也得退了。”   江莹没在这里停留太久,话说完就很快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江随风后脚也跟着出门进组了。   拍摄地点离觅园并不远,也在郊区的一片别墅区内。   剧组在这里租了三套别墅作为主要拍摄地,而“谎言”的故事也即将在这里拉开帷幕。   *   电影谎言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但又特别能打动人心。   讲的是两个少年人在困境中彼此扶持鼓励,最终战胜苦难,迎来新生的故事。   开机第一场戏就是一场重头戏,也是这部电影的点题场景。   江随风饰演的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少年人,名字叫陶淮。   陶淮少时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叔叔家。   而叔叔因为工作的原因,需要常年在外,陶淮便随着婶婶及叔叔家的一双弟妹共同生活。   虽然居住在别墅区里,看似富贵,但事实上陶淮过的却是长年看人眼色的压抑生活。   故事的开始源自隔壁别墅搬来了一户新的邻居。   那是一家三口,一双父母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少女长得很漂亮,但搬来十几天内,陶淮却只见她出来过两次。   两次都是晚上,他夜跑时见到她随在她的母亲身边散步。   两次擦肩而过的时候,陶淮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很微妙,说不太清楚,就好像那少女并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朵早经枯萎掉的花儿。   这一天傍晚,暴风雨来袭,外面被乌云压得一丝亮光也无。   吃过晚饭,陶淮照常在厨房洗碗,在闪电撕裂天际的光亮中,他恍惚看到隔壁三楼平台上站着一个人。   风很大,那人站在平台的边缘处被吹得摇摇欲坠,正试着向外跨出一条腿来。   陶淮愣了一瞬,迅速放下洗到一半的碗碟,跑了出去。   在他跑进雨里的那一刻,恰好小区的路灯亮了起来。   狂风暴雨中,他看到隔壁那个女孩正坐在三楼的栏杆上,只差一步,就要坠下来。   隔壁别墅里没有亮灯,女孩的父母应该都没有在家。   陶淮没有犹豫,他迅速攀过了铁门,进了隔壁的院子。   别墅外面有一道楼梯,能通上三楼平台,他没吭声,迅速攀了上去。   但上去之后,他并没敢靠近女孩,因为女孩子已经发现了他。   “你好。”陶淮在雨中说,雨水顺着他的眼睫成串地滴下来,话语都变得有些模糊。   同一般寻短见的人不同,女孩子看到有人过来并没有很激动。   “我可以过去和你坐在一起吗?”陶淮问。   女孩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有点发抖:“为什么?”   “因为,”陶淮说:“我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   这是一个谎言,但说出口之后就容易的多了。   “你那么漂亮,那么年轻,家庭也那么好,”陶淮继续说:“我本以为没有机会向你说这句话。”   女孩死灰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讶色,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很自卑,”陶淮说:“我父母去世的很早,为了让人收养我,我父亲把大部分钱都给了我叔叔,把我托付给他。”   “但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过。”陶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你能想象吗?”   女孩没有说话,水从脸上往下流,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能不死吗?”陶淮试着走近了一些,很难受地问:“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着,或许是老天看我太难了,所以送了一道光给我。”   “我早晚要死的,”女孩子抬起脸来,神色染上了哀伤:“我得了癌症。”   闪电撕裂了夜空,将两人的脸照得一样惨白。   陶淮站了好一会儿,又向女孩子走了几步,他问:“那我和你一起死吧。”   女孩子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是翻院墙进的你家院子,我上了你家的三楼,如果你跳下去,没摔死也就罢了,毕竟三楼下去不一定能摔死人,”他慢慢说:“如果摔死了,我就是嫌疑人。”   “死之前,”他又问:“我能牵一下你的手吗?”   女孩子没有应,陶淮不敢看她的脸,他把目光凝在她搭在栏杆上的手上,慢慢将自己的手送过去。   他握住了少女的手,冰凉,像没有生命一样,事实上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他将所有的力量都蓄在了那只手上,在握紧的一瞬间就将人从栏杆上拉了下来。   用力太大,他收不住后劲儿,两个人翻滚着落在了雨水里。   这场戏的情绪很难把握,有些镜头甚至要拍几十遍才能过,两个人一直在雨里淋着,冻得身体直抖。   每次文安落下来的时候,江随风都会替她挡一挡,所以他们在地上翻滚过几次,他就给文安当过几次肉垫,身体就在地面上硬撞过几次。   等终于结束的时候,两人的助理忙冲了上来,各自抱着毛巾厚毯,一边为他们擦头发,一边为他们裹上毯子。   “可以了。”导演喊了声:“演员下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文安有个保姆车,江随风没租,他准备去化妆室里洗一下就好。   下到地上的时候,文安红着脸邀请他:“你也到我车里洗一洗吧。”   江随风含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文安也知道不太好,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化妆室在另外一套专门来放道具以及用来办公的别墅里。   江随风低着头往前走,忽然听到姜黄咦了一声:“小江,你看。”   他的助理比他大了五六岁,所以开口闭口都叫他小江。   江随风抬眸看过去,见一溜保姆车后面新增了一辆,挂着他的名字。   那车子租的也很讲究,比别的演员略差一点,和文安的同样档次。   江随风的脚步顿了顿,见那辆车上下来个人。   虽然晚上光线不好,他还是凭着一个动作就认出了对方。   路西野快步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到了他们面前。   他没管姜黄,直直地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江随风的手:“车上烧好了水,去洗澡吧。”   江随风的手冷的像块冰,路西野却握得极紧。   姜黄疑惑地看看路西野又看看江随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随风对她点点头,两人便随着路西野一起往那辆保姆车走过去。   路西野先上车,上去后他拉了江随风一把。   姜黄想要跟着上去时,路西野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带了股无形的威压,让姜黄心底一跳。   犹豫间,那车门就在眼前关上了。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江随风被那股热气扑得哆嗦了一下。   他将浸湿了的毛毯扔下去,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路西野一边为他取浴袍毛巾一边说:“来的时候你们就在那里淋雨了。”   这是江随风第一次拍戏,在工作人员面前不觉得什么,但在认识的人面前就会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抿了抿冻得青紫的嘴唇:“你没去看看吗?”   “没有,”路西野说,过了片刻又说:“看了会难受。”   江随风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他在戏里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褪下去,眼圈有点发红,配着冷白的皮肤,看起来就像一件脆弱的瓷器般,一碰就碎。   路西野探手摸他冰凉的脸颊,又碰他湿透了的头发。   他的眼睛半垂着,睫毛挡住了眸色,薄唇抿得极紧。   “去洗澡,”他说,探手为他解衬衣湿透了的纽扣:“小心感冒了。”   江随风按住他的手,自己转身进了房车自带的小小卫生间里。   他洗了个澡出来,浑身被冻到几乎凝住的血液终于再次流通了起来。   路西野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见他出来便抬眸看他。   江随风正抓着毛巾擦头发,发梢的水珠滑下来,打湿了他雪白的脖颈,脸颊则和平时不同,被热水蒸出了细细的粉意,鲜嫩的像春日植物刚刚发出的细茎,一掐就能出水。   “过来喝杯热的。”路西野朝他伸手,又站起身为他擦头发。   “谢谢,”江随风说:“这个保姆车……”   “你放心。”路西野在他头顶轻轻哼笑了一声,好像在说:果然。   江随风便闭了嘴。   路西野又说:“我和其他投资人商量了,你和文安都是新人,公司都没有给配保姆车,你这辆和文安那辆,回头都给你们报了。”   江随风手里捧着杯热牛奶,闻言便抬眸看他,又说:“谢谢。”   路西野拿手指在他脑门上使劲儿弹了弹,看他疼得皱了皱脸,才又笑了。   “我看看你的肩膀。”他说着又去扒他的衣服。   江随风穿了件宽松的毛衣,很浅的粉紫色,看起来很温柔。   路西野将他的领口一拉,就露出了一片光滑的后背和一边雪白的肩头。   “干什么?”江随风一惊,忙伸手推他,路西野正抓着他的领口,猝不及防地被推得后退一步,却将江随风的领口拉得更大了。   肩头到蝴蝶骨那块被撞得发青,路西野要凑近看,被江随风很大力地打了一下手。   很响,也很疼,但路西野没撒手。   江随风冷眼看他:“你是投资人,我不能阻止你探班也不能阻止你做别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想要警告你,别踩我的底线。”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路西野问。   江随风抿唇不语。   路西野扯着他的领口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我刚才看你摔了很多次,看姿势应该是这边肩膀着地,所以想看看你伤了没有。“   江随风愣了一下,自己也偏头看过来。   大概是撞得过了,那边还没泛起疼来,只觉得木木的,但青紫一片,看过去的确是伤到了。   路西野不知道从哪摸出来块膏药,仔仔细细给他贴了。   贴完后他才放开他的衣服,又垂眸问他:”你刚才以为我想干什么?”   江随风的耳根不由地泛起红意来,抿住唇尴尬得说不出话。   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低低的,路西野轻而慢地说:“送你保姆车,把你单独骗上来,哄你洗澡,脱你衣服……”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江随风狠狠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倒在了背后的沙发上。   路西野靠在沙发上凝着江随风笑,片刻后他说:“江随风,你可真不经逗。”   *   路西野走后,姜黄才上来。   她将江随风的剧本和背包都带了过来,还带了两包泡面。   “今天第一天没来得及准备东西,”姜黄说:“我煮个面给您吃。”   江随风点点头,坐在沙发上低头看剧本。   还没看两页,就听姜黄又叫了一声。   她弯着腰在小冰箱前,喜悦地说:“看来不用吃泡面了,这儿什么都有。”   江随风走过去,看到冰箱里果蔬肉蛋样样齐全,最上层还有咖啡饮料。   但那些都没有什么,他的目光定在了一个小小的罐子上。   那是一个玻璃罐,里面装了满满一罐雪花酥,和之前被黄氲佰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江随风的手指蜷了蜷又重新松开,他慢慢伸出手去,将那罐糖握在手心里。   姜黄抬眸看他,见他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糖罐,眸子里溢出一缕她从未见过的温软笑意来。   这样的笑意让江随风看起来,仿若三月,春暖花开。 第28章 Chapter 28   你永远都不知道失而复得是怎样一种感受。   对有些人来说,可能只是外人无法理解的一罐糖果,看似平平无奇,却能在极痛苦的时候抚平心灵创伤,带来一丝温柔安慰。   仿佛短暂的得到过。   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别人永远无法想象的巨大惊喜与幸福,巨大到让人心生恐惧,害怕那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会醒来,会破碎……   因此而变得患得患失,难以自安。   路西野坐在车子里出神,窗外的霓虹不停闪过,偶尔映入他眸中,流光溢彩。   或许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独自一人时他常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   上一世,他和秦默彦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除了一些商业活动现场外,他们见面最多的地方就是不渡了。   算起来,他们在商业活动上见面的次数也极少,毕竟秦氏和WUYUN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偶尔见上一次,也只是彼此点头致意,有时候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   而在不渡,秦默彦也很少在三楼喝酒,他大部分时间会停留在四楼。   几乎每一次遇见,都是他从楼上走下来,到他们的座位上打个招呼,但事实上彼此说的话也没有过几句。   算起来,可能林郡和他说的话都要比自己多的多。   私下里,他们更是从未约过彼此,一次也没有过。   他们本不至于如此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了秦默彦。   那让他不知所措,也有些害怕,因为江随风早就刻进了他心里,而他只有一颗心,怎么能喜欢两个人?   最终,是他自己选择了刻意退避,也是他自己在见到秦默彦时就沉下脸来,不让他靠近。   有人会觉得他是厌恶他,但其实不是,他只是害怕外加在感情上并不成熟。   而可笑的是,他的后半生却全是靠着前半生这仅有的一点回忆支撑着度过的。   那点回忆被他一点点抠出来,千描万画地刻在心间日夜回味,生怕哪一天一不留神,有些东西就会彻底消散。   而那些被回味过千千万万遍的苦涩画面,几乎每一帧都在告诉他,秦默彦是真的很喜欢他。   即便他清醒时从未越过界,也似乎从未想过为自己的喜欢求个结果。   但这一点,路西野从未怀疑过。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竟会这么抗拒自己?   上一世那么隐忍那么强烈的喜欢,这一世一点都没剩下。   路西野点了支烟,微微仰头,将自己陷进座椅深处。   人总是很贪心的。   上一世,他只求能多梦见他几次就已经足够,   后来,他也痴心妄想过,如果能让他们重来一次的话,那么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他能幸福,   可当他们真的有机会能够重新来过时,他才知道,他的幸福必须由自己亲手给予才行。   别的人,谁都不行。   也是,他怎么可能放手?   那可是他只看到一双眼睛就入了魔障寻了十年的人。   也是他明明心里有人,却依然不可遏制再次喜欢上的人。   他路西野没喜欢过谁,一生中唯二喜欢的,还都是同一个人。   在寻找他的那十年里,他曾对他有过无数美好的想象,可现在真正接触后他才发现,他比他的任何想象都还要好得多。   他让他在那一世绝望坚守中早已枯竭的一颗心再次有了喜怒哀乐,有了甜蜜悸动,也有了少年人特有的鲜活冲动。   只是,偏偏他不再爱自己了。   真是好笑。   报应不爽。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上一世他偷偷地注视着他,这一世,该换他来注视他。   不过他自然不会像他那样,不求结果。   他要和他开花,也要和他结果,绝不能再有任何遗憾,一丝一毫也不行。   他记得曾在哪里看过一段话,那段话这样说:   一段新的感情,往往是从其中一个人的“不要脸”开始,从而打破平衡,凿开通路。   如果这段感情中,必须要有一个人“不要脸”,那么该由他来。   江随风就该好好在那里,被好好追求,被好好宠爱,然后再被珍爱地捧在手心里,再不经风雨。   *   晚上收工后,江随风和文安又被叫去拍了一组宣传照,才返回住处。   江莹的房间竟然还亮着灯,只是全部拉上了窗帘。   他在阳台站了片刻,才返回房间,将那只小小的糖罐从包里摸出来,收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谎言”官方于开机第二日正式向外界公布了电影定妆照以及几张剧照。   定妆照中,江随风穿了套蓝白相间的休闲运动装,黑发乌眸,青春逼人,而文安则是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眉眼间憔悴却坚韧。   剧照则公布了两张。   其中一张正是昨日雨戏中,江随风将文安从栏杆上拉下来后,两人相拥着倒在地上的照片。   这张剧照的色调灰暗而厚重,天地间被密集的雨点晕成一片灰蒙,而这片灰蒙中正笼着一对少男少女。   他们相拥着躺在地上,其中男孩子一只手臂紧紧地箍在女孩子腰上,另一只手臂则撑在地上,将上半身半撑起来。   雨水砸在他脸上,沿着下颌和后脑的发丝不停滴落。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眉心也笼了起来,一张精致的脸上交织着疲倦,苦痛,还有极度紧张后的轻微放松。   而女孩子则把脸埋在的他胸口,在磅礴大雨中满面绝望地失声痛哭。   这张剧照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由心头一紧,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另外一张就轻松了许多。   照片中是两个极漂亮的女孩子,一个是黑色的长直发,另一个则是咖色卷发。   咖色卷发的女孩子双眸含笑,正捏着口红往黑发女孩子唇上涂,口红的顶端恰恰点在黑发女孩小小的唇珠上,染上了一点艳丽的朱。   无论是从光线还是构图来看,这副照片都传达出了一种沉重氛围后彻底放松的欢快感。   画中人都极美,两种不同画风又传递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再加上宣发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关于电影的讨论很快就有了一个热搜词:最美谎言。   而很快,另一个热搜词也迅速升起,因为网友很快发现,黑发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该片的男主角江随风。   “江随风女装”这个关键词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迅速超越“最美谎言”,攀升到热搜榜顶端。   “背影弟弟真的绝,我就说这女孩子比女主角还漂亮,怎么可能会没有姓名!”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究竟这部电影是个什么走向,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背影弟弟女装扮相真的绝,求下一部接演女主角……”   “女装大佬,我可以!”   “雨中那张超级帅啊,精致又不女气,我还是求个男主角。”   “所以这不是爱情故事,是姐妹情深么?”   “第一张氛围感绝了哦,我看照片就想哭了,想把他们都抱进我怀里来。”   “定妆照真是青春无敌,看到心情都好了,官方为什么不早晨发,这样我就可以开心一整天了。”   “……”   正是午休时间,秦默寻,陈冰和孙辰乐正聚在学校餐厅用餐。   “这不是那谁吗?”孙辰乐拿着手机给秦默寻看:“酒吧很嚣张那个,和路西野有一腿的。”   提到路西野,秦默寻的脸立刻黑了,要不是路西野,他现在说不定该有多威风呢。   “前天爆出来时我就想跟你们说呢。”陈冰嘴里含着食物,也凑过头来看:“结果晚上喝多玩嗨给忘了。”   提起江随风,陈冰既庆幸又后怕,那天在酒吧,若是江随风手里捞到的不是项链,说不定当场就能把他捅个对穿。   “娱乐圈现在可真是什么人都能进,”他说:“也不提前做做精神鉴定。”   “他不跟路西野好着呢么?怎么会进娱乐圈?”秦默寻问。   “问题是,他还不是通过路西野进去的啊,是黄氲佰带进去的。”陈冰说。   “那谁知道?”孙辰乐笑了笑:“说不定路西野玩儿腻了呗,他那身份,你还以为能找个在酒吧打工的?”   “蠢货。”秦默寻对陈冰骂道:“要不是路西野在后面使力,你以为谁都能让黄氲佰抬轿?”   “要不咱查查?”陈冰像狗见了骨头似的,唯恐天下不乱:“按理说,路西野的人不会进娱乐圈,说不定真分了。   秦默寻慢慢把目光移到那两张剧照上:“长得还真是挺带劲儿。”   “我就说吧,”陈冰旧事重提:“要不我那天能带你去那酒吧?”   “去查查吧,”秦默寻想了会儿说:“万一真分了正好替你报仇,还能恶心恶心路西野。”   而同一时间,路西野也在看这些照片。   “听说你把黄氲佰的两部电影给扣了?”林郡坐在对面边切牛排边问:“因为江随风吗?”   “算是吧。”路西野说,眼睛依然盯着屏幕。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林郡说:“成天说话滴水不漏的,你累不累?”   “是,”路西野终于撩了撩眼皮,又说:“还行吧,不算累。”   林郡被逗得笑了笑:“得,他负责打人入院,你负责扣人电影,你们夫夫联手可真是够猛。”   “你说什么?”路西野忽然抬眸,看着他问道。   林郡抿唇笑了笑,我说:“你们夫夫联手~~”   他特意把尾音拖了拖,看着路西野的表情一点点起了变化。   那人先是有点强作严肃地看着他,片刻后又偏了偏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野,”林郡忽然认真说:“你真的很喜欢江随风。”   “那当然。”路西野说,但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而是自然地转了话题道:“我觉得他打黄氲佰打得特别好。不过,这事儿被星传捂得严严实实的,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星传高层最近有人想跳槽,目前正在接触FY,”林郡说:“我多问了江随风一句,就知道了。”   路西野点了点头,说:“黄氲佰挑衅他不止一次了,据说这次是故意摔了他很喜欢的杯子。”   “黄氲佰最爱搞这些小动作。”林郡说:“这次也是碰到硬茬子了,以前的小孩儿都只能吃哑巴亏。”   “嗯,我倒不怕他打架,”路西野说,他对江随风的战斗力有着十分清晰的认知:“就怕别人在他背后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所以才压了他两部电影,温志云那边我也说了,只要他在那边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会算一股到黄氲佰头上。”   两人慢慢吃着饭,路西野又交代林郡说:“黄氲佰这个人很有些问题,你以后尽量避免和他合作。”   “那当然,”林郡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来,毫不犹豫地应道:“他欺负小江就跟欺负小九没什么区别,咱们当然不能再跟他合作。”   “行。”路西野被他逗得乐了乐。   “对了,有个事儿我要提醒你一下,”林郡忽然说:“我哥见江随风穿了WUYUN的衣服还挺起范儿的,就想为他赞助饰品,等电影拍完签个单品代言什么的,结果你说怎么着?”   林启有这个想法路西野并不意外,毕竟两家既是世交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   林氏珠宝线和WUYUN已经连续多年携手出现在国内外秀展上,是公认的最佳搭档。   既然江随风穿了WUYUN的服装,又是路西野喜欢的人,林启自然不吝于锦上添花。   “怎么了?”路西野想了想,问:“他不愿意?”   “那倒不是,”林郡说:“星传那边说韦氏先我们一步对他提供赞助了。”   路西野的动作顿了下来,随后又沉默地低头吃饭。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同样算不上突兀。   上辈子韦承柏能对江随风一见钟情,这辈子自然也可以。   “你要注意一点,”林郡说:“上次剧组聚餐的时候,我就觉得韦承柏对江随风有点殷勤过头了。”   “那……,”路西野问:“江随风什么反应?”   “江随风倒是对谁都一样,一视同仁,很客气,保持距离感。   路西野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现在倒不是很担心韦承柏。   相比较而言,他更担心的是江随风和文安。   两个人都年龄不大,又都是第一次拍戏,入了戏也不知道好不好出戏,万一真入了戏弄出来点什么来才真叫人头疼。   “我建议你,”林郡又说:“有事没事就去剧组呆一下比较好,要好好利用咱们同城的优势。”   *   “你父母呢?不在家吗?”陶淮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女孩。   女孩子已经洗过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她坐在书桌前轻声说:“他们带着我的资料,去别的城市了,那边有位很历害的专家。”   又说:“本来可以回来的,但赶上了暴风雨。”   书桌上放着女孩的课本,最上面一本写着她的名字:方糖。   陶淮说:“你的名字很适合你。”   方糖的侧颊微微泛起一点红意来,又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陶淮一眼。   陶淮有点紧张,他身上穿着方糖父亲的衣服,手指在口袋里松松紧紧。   “你是不是怕我还会寻死?”方糖问。   陶淮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今晚可以住在你家里吗?”   “我们刚搬过来,还没有好好收拾。”方糖说:“你睡我房间吧,我去我爸妈房间住。”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一坐一站,沉默相对了好一会儿。   一个有话想问又不敢问,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方糖忽然抬起脸来,问道:“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她又问:“我没有做过坏事,我还很年轻,我来年就要高考了,我本来该有着美好的未来,为什么偏偏是我?”   陶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抿着唇垂眸看她。   “是乳腺癌。”过了好一会儿,方糖又小声说。   陶淮的目光不由地移到她胸口处,衣服遮掩下,那里看不出丝毫不妥。   他很快又把目光移开了,问:“扩散了吗?”   “没有。”方糖说:“但是肿块很大。”   这个肿块已经跟随了方糖好几年。   女孩子脸皮薄,有事情不好意思说,外加这个东西不疼不痒,她慢慢放松了警惕。   直到最近,她猛然发现肿块大了很多,才慌了起来。   她母亲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手诊就基本确定了性质,后又通过彩超,进一步确诊了。   陶淮对这方面的知识匮乏的厉害,他在方糖面前蹲下来,抬眸看她:“没扩散就没有问题的。”   方糖同样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但她的父母天塌下来的样子,以及一个“癌”字,让她彻底陷入了绝望。   “真的吗?”她问。   陶淮忙点头:“嗯,只要配合治疗就一定能好的。”   方糖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把他的话当做救命稻草般,陶淮与他对视,又点点头。   “医生说要先穿刺看什么分型,”方糖说:“然后定下治疗方案,很可能需要先化疗再手术。”   “化疗”这个词,对她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是极恐怖的一个词。   “我害怕,”方糖抿着唇,眼泪珠子一样往下掉:“我不想掉头发。”   “只要命留住,头发算什么?”陶淮握住方糖的手:“头发掉了还会长,也可以戴假发,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戴。”   方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片刻后重重地点头,滚烫的泪砸在了他们交握的手背上。   这场戏拍完,江随风从片场走出去。   院子里阳光正好,他深深地呼吸,将胸口处陶淮无助又强作坚强的情绪释放出去。   姜黄把他的电话递过来:“电话一直在响。”   江随风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将棉服反穿在身上,才把电话接过来。   屏幕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有江莹的,也有韦承柏的。   其中还有韦承柏的几条信息,大概是说赞助的物料已经和星传交接完毕,又夸官方前两天公布的宣传物料很棒。   江随风客气地回复了谢谢,不再多说一字一言。   他垂着头,没注意到有人走过来。   路西野把脚步放得很轻,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垂眸看他的发顶。   阳光下,江随风浓密的黑发犹如上好的绸缎般,反射出柔润的光来,温软又柔顺。   和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就在来之前,他才刚刚看过余况呈给他的照片。   照片里是最近几天的江莹,为了隐瞒江随风,她每天穿着最朴实的衣物居住在别墅区里。   大概是怕邻居认出来,每次出门她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步行到别墅区门口打车或者等公交。   就算是白天,她所居住的房子也大多拉着窗帘。   像是……像是活成了一只灰暗的老鼠。 第29章 Chapter 29   路西野站在原地看了江随风好一会儿。   冬日没风的正午,阳光映出些冷白的色调,但站久了却十分温暖,将人照出些懒洋洋的味道来。   江随风的一截颈子在乌黑发丝的映衬下更显雪白,毫不设防地暴露在阳光下。   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着,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坐直身体,回过头来。   那双眼抬起来,漆黑的眸子在冬日的暖阳映衬下,变成了一种深邃到近于黑的蓝。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手机屏幕摁熄了。   旁边不远处还空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几本高三教材书。   路西野将椅子拉近些,把书本拿起来,自己挨着江随风坐下,低头将教材翻了几页。   里面很干净,但偶尔还是有笔迹工工整整地缀在空白处。   “是你的吗?”他问:“还是道具?”   江随风伸手将书本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放在自己这边:“我的,偶尔也拿来当道具用。”   “剧组这么节约?”路西野含笑问:“你还有什么拿来做道具了?”   他说完便上下打量他,含着笑意,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江随风没回答,大概阳光太好的原因,他心里安宁平静,甚至有点愉快:“您最近可真闲。”   “那倒不是,”路西野的指尖在手心里画了个心形:“我只是想把时间都花在最值得的地方。”   江随风抿了抿唇,将手边的一本《每个人的战争》拿起来翻了两页。   这是一本抗癌书籍,路西野看他翻了片刻,忽然问:路:“有没有想过,你将来要学什么专业?”   江随风警惕地看他一眼,想起那天在他家时,他拿自己算人情打趣自己选专业的事情。   路西野看他无比戒备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是认真问你的。”   又说:“说说吧。”   “还没想好。”江随风认真想了片刻说。   “有没有考虑过学服装?”路西野又问。   江随风有点惊讶,忍不住看他一眼。   阳光下路西野的眼神很诚挚,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上辈子,他的确有过学服装的念头,因为那时总幻想着,说不定哪一天能够有机会和路西野共事。   但因为秦家同样也是做服装的原因,这个想法遭到了江莹的坚决反对。   理由当然是一样的,怕进入同一个圈子里,他会被秦家认出来。   他那时很爱江莹,所以很快就妥协了,即便那时候他那么渴望路西野。   “真的还没想好。”他说。   路西野显然不太相信,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说:“我进去打个招呼。”   里面正在拍方糖父母的戏份,路西野安静地站了片刻,在拍摄间隙到导演那边打了个招呼。   他刚进去不久,文安就走了过来。   “小江弟弟,”文安坐在路西野原先坐过的那张椅子上,身体微微往江随风身边倾斜了下:“我们对对戏吧?”   “好。”江随风说,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两人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阳光下,两人对着台词,你一言我一语的,琢磨着戏中人的情绪与情感,渐渐投入。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声,路西野含笑走了过来:“先吃饭吧?”   远远进来一辆车,近了能看到上面写着“望仙居”三个字。   车子停在路边,从片场出来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热热闹闹地将车上的饭盒往里搬。   “已经交代过他们,把你们的都单独送到保姆车上。”路西野说。   “谢谢。”文安站起身来,江随风也随她一起起身。   路西野见他要走,忙飞快地拉了他的手腕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只得先把人手腕松了,将电话接起来。   “默阳?”路西野叫了声。   江随风往外走的步子顿了顿,偏头看了过来。   路西野见他停下了步子,便笑了起来,语气也轻快了些:“在哪?”   片刻后他又看江随风一眼:“我带个朋友过去可以吧?”   “我有个朋友叫我过去吃饭,”路西野挂下电话,对江随风说:“一起去吧,我想介绍他给你认识一下。”   江随风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吃饭的地方是个火锅店,秦默阳早就到了,正在包厢里等着。   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长相十分斯文。   正是秦默阳的表弟孙立欢。   看到江随风,秦默阳不由愣了下,片刻后他伸出手去:“上次在酒吧见过一次,那次不好意思。”   江随风也伸出手去,没像上次那样抗拒,而是礼貌地握了一下。   “没关系,”他客气地看着秦默阳说:“上次我也不太礼貌。”   “怎么了?”路西野坐下来,他面上不动声色,却一直暗暗关注着江随风和秦默阳的互动。   江随风针对江莹,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信号。   因为这件事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过。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江随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或者,他至少应该已经知道江莹并非他的亲生母亲。   江莹心肠歹毒,江随风怎么对她都不为过。   他也不是没想过,推波助澜地揭开江随风的身世。   可上一世他也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并且他知道,秦默彦在秦家过的也并不容易。   秦家有许多历史遗留问题,虽然秦默阳和秦夫人都很疼爱秦默彦,但那些问题一日不解决,江随风回去仍然会陷进很复杂的纠葛中。   他不想他再过一次那样的生活,所以计划也做的很直接,想要跳过秦家,直接把人接到自己身边来。   到时候,江随风想回去,或者不想回去,都由他自己来决定。   既进可攻,又退可守,而不是十分被动地接受,再十分被动地卷入那些纠葛之中。   江随风挨着路西野落了座。   秦默阳则和孙立欢坐在他们对过。   他还是不怎么敢多看秦默阳,怕自己失了分寸,于是把目光投向孙立欢。   孙立欢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脸色也有些灰败,除了他们刚到时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外,一直沉默不语。   “是这样,”秦默阳偏头看了孙立欢一眼,对路西野说:“前一阵我听说WUYUN在招聘辅配料方面的质检人员,所以想看立欢能不能过去试试。”   “为什么?”路西野饶有兴味地看了孙立欢一眼:“唯一商贸缺了立欢还能转?”   要知道,孙唯铭的唯一商贸能走到今天,至少有孙立欢一半的功劳。   秦默阳轻咳一声:“立欢不回去了。”   孙立欢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你应该也知道吧,立欢被赶出来了,”等孙立欢出去,秦默阳才斜了路西野一眼:“还尽说风凉话。”   又说:“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知道一点,”路西野说:“孙家可真是会过河拆桥,怎么,你姑姑姑父把人用尽了就赶出来,你们秦家也不敢用,往我们家塞个什么劲儿?”   秦默阳抿了抿唇,又看一眼江随风,没有说话。   江随风也站起身来,说:“不好意思,我也去下洗手间。”   他站走了出去,在关上门后才隐约听到秦默阳的声音模糊地响了起来。   上一世,孙立欢就是在孙辰乐满十八岁那天被赶出孙家的。   他的姑母秦端凝和孙唯铭结婚后一直不能生育,后来找了高人来看,说需要领养一个孩子,有那个孩子在前面引领,很快就会“引来”一个孩子。   所以,他们领养了那时候刚刚三岁的孙立欢。   不知道那高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不久之后秦端凝竟真的怀了孕,后来也顺利生下了孙辰乐。   亲生的有时候尚且不能一碗水端平,更不要说领养的,自从孙辰乐出生,秦端凝夫妇就对孙立欢越来越不耐烦,更担心他仗着年长,与孙辰乐争夺财产。   因此在他六七岁时,就生过弃养的念头。   还是那位大师说,须得待孙辰乐长到十八岁才行,如果过早地将引子丢掉,恐怕孙辰乐无法顺利成年。   所以孙唯铭秦端凝夫妇才忍到现在。   上一世孙立欢被逐出去后,心里恨极了孙家。   他也一度想再重拾老本行,可惜孙唯铭怕他报复,始终对他进行打压。   虽然秦默阳一直在帮他,但又不得不顾及孙家的脸面,并不能做得太明显。   他一个人,没根没基的,便一直没再起来。   江随风回秦家后,只跟着秦默阳见过他一两次,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很颓废,气质沉郁。   那时候江随风就觉得,他们两个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所以这一世,在知道孙唯铭与江莹有关系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孙立欢。   他是他整个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心理上折磨江莹并不是他的初衷,只能算是他在一步步往前走时,给自己上的一盘开胃小菜。   彻底摧毁她前,还必须彻底摧毁她的靠山和退路,让她再无希望。   更不用说孙唯铭还可能在秦家的败落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他推开洗手间的门,孙立欢正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台侧。   镜子里是他往下低着水的脸,以及红透了的眼圈。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来,与江随风四目相对。   镜中的少年眸子既黑且冷,几乎深不见底。   孙立欢的喉结滚了滚,没说出话来。   他们两个还真是极鲜明的对比,一个正春风得意,热度不断攀升,一个则如丧家之犬,恍恍不可终日。   他们对视片刻,江随风才反身将门锁了,然后一步步走向他,在他身后站定。   他慢慢地开口,语意笃定:“要不要和我站在一起?” 第30章 Chapter 30   江随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秦默阳才说:“我姑父姑母刚把人赶出去,我转头就收到秦家来,可不是明晃晃地打“他们的脸?”   路西野笑了笑:“该打就打呗,他们能做出这种事儿来,还怕人打脸不成?”   秦默阳笑了一声,觉得跟这主儿说不清。   毕竟这人打他姑姑叔叔家的脸向来是啪啪响的,从不犹豫。   连他爹都管不了,他操哪门子心啊。   他抬抬下巴,点了点江随风的座位:“你和这小孩儿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路西野挑眉反问道。   秦默阳哼笑一声没有回答,半晌后他轻轻念了一遍江随风的名字。   路西野抬眸看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个弟弟也叫这个名字对吧?”   路西野这样一说,秦默阳又记起秦默寻生日那天,他找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的神情沉寂了些,说:“是一样,不过这名字也没什么稀奇。”   “随风,随风,随风而散,”路西野轻声说:“究竟什么人才会取这样的名字?”   “你身边不就有个江随风?”秦默阳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怎么不问问?”   “我身边这个啊,”路西野顿了片刻才说:“是个闷葫芦,所以你找到你家的江随风后,可以帮我问一句。”   秦默阳沉默了下,说:“哪有那么好找?那么好找的话我爸好着的时候早就找到了。”   “现在你爸病了,”路西野说:“你们还找他啊?你妈同意?”   “就是我妈让找呢。”秦默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爸给她喂了什么迷魂药,对他死心塌地的。”   当年江莹的事情闹出来时,她已经有孕在身。   恰巧那时候秦夫人顾青蓉也在孕期。   江莹曾在各种场合大闹过几场,将这事儿弄得人尽皆知,秦夫人也因此死了心,极少再在外面露面。   自此,各色酒席宴会,商务活动上,往往别人都携着另一半,唯有秦士别形单影只。   秦夫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让秦默阳以为,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父亲应该再无一丝爱意。   之所以没提离婚,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顾家的产业早与秦家融合在了一起,再难清算,二是因为孩子。   之前秦士别在找这个孩子,秦夫人并未表过态。   但秦士别生病后,秦夫人反而主动过问了这事。   这时候秦默阳才知道,他母亲看着冷淡决绝,但心里却一直爱着他的父亲。   她说那毕竟是秦士别的孩子,不应该流落在外,况且江莹的人品堪忧,还是得寻回来好好教才行。   路西野听秦默阳说完,也出了会儿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评价道:“阿姨这是嘴硬心软。”   “是啊,”秦默阳说:“算一算也十八岁了,该长成什么样也定型了,真找回来,还不知道闹得家里怎么样呢?”   又说:“如果你身边这个是的话就好了,小孩儿看着就不错,每次见他都觉得特别亲切。”   *   卫生间里,孙立欢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江随风:“为什么帮我?或者你凭什么帮我?”   江随风低头给手机解了锁,从邮件中调出一组照片来,递给孙立欢。   照片中是孙唯铭与江莹的一些亲热动作,十分露骨。   “因为他搞了我妈,”他的语速很慢:“所以我要搞死他,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这种事被他说的坦坦荡荡,话里戾气虽重,可语气却又十分平静。   孙立欢看他片刻,才将手机接过来。   他的指腹在屏幕上滑动,将照片一张张看过去。   照片中的男人他无比熟悉,正是他叫了将近二十年“爸爸”的人,而女人却大多是背影。   他的眉心慢慢蹙起,有些疑惑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太清楚,”江随风说:“但应该已经很久了。”   “你想怎么做?”孙立欢把手机还回去,慢慢放下了戒心。   他现在已经躺在了谷底,再落也落不到哪里去了。   “发挥你的特长就好,”江随风将手机收起来,说:“我盘了一家专做服饰配件的小厂,虽然有点难,但我们可以试试。”   “唯一商贸”是孙立欢跟在孙唯铭屁股后面一手一脚干起来的,这么多年,他都忙在那里。   从心底来说,他当然是想要干回老本行。   也只有从老本行上彻底打垮孙家,他才能从这次的屈辱与伤害中重新站立起来。   “行,”孙立欢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下定了决心:“我听你的。”   他比谁都清楚唯一商贸的优缺点在什么地方。   这么多年,唯一商贸之所以能成长的这么好,事实上全靠吸着秦家的血续命。   秦家的生产线上每年都需要大批量的服饰配件,除了某些指定品牌外,几乎全部将订单排给了唯一商贸。   而价格上,秦默阳自然也让着自己的姑姑一家,稍微比外面高一些也从不计较。   这是它的优点,但同时也是它的缺点。   因为秦家每年的采购量巨大,唯一商贸并没有能力再继续开发更多的国内客户。   而孙唯铭虽然一直想走高端路线,但这么多年,也并没见起色。   目前,它手上除了秦家,最大的客户就是国内低端市场的最大供应商,英克运动。   剩下的便都是些极小的客户了,不具备掀起风浪的能力。   江随风闻言点头,道:“我想知道,离开前,你有没有留什么后手?”   孙立欢闻言,不由地再一次认真打量起江随风来。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九吧,江随风打架时既冷又狠的手段。   那时候,他觉得这只是个冲动的少年人。   可现在,他面前的江随风依然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可言语间却十足老成,像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   “是,”他说,在江随风的目光中无法保有秘密:“英克有一批数量巨大的拉链订单,目前正急着赶工,应该很快就会交付。”   他顿了顿,又说:“图纸我改短了两厘米。”   江随风眼睛里慢慢汪起笑意来,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   两人再次回去后,路西野和秦默阳的对话也已告一段落。   菜品已经上桌,铜锅里浓白的骨汤翻滚着冒出腾腾热气。   “立欢,”秦默阳说:“刚跟小野说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去WUYUN报道。”   又笑着鼓励他:“好好干。”   孙立欢闻言不由向江随风看了一眼,但江随风并没有看他,而是在低头认真吃饭。   他像一个局外人,他们说什么他只听着,不多说一句话。   路西野的衣袖挽起来几道,认真握着漏勺在锅里捞着,将刚烫好的牛羊肉不停地往江随风的餐碟里送。   不过一会儿工夫,江随风的餐碟就被堆得冒了尖儿。   秦默阳看着觉得好笑,拿筷子敲了敲自己的餐碟:“路西野,你这心偏到太平洋去了吧。”   路西野不为所动,可这句话却让江随风抬起了头。   他接过路西野手里的勺,捞了满满一勺,倾身放入秦默阳面前的餐碟里,轻声说:“您吃。”   那样子简直乖顺的不像话。   不知道为什么,秦默阳觉得自己心底蓦地酸软了一下,他看向江随风,恰好遇上江随风有点期待得眼神。   江随风对他微微一笑,又垂下眼去在锅里捞了一勺,这次给了路西野。   他不偏不倚,又为孙立欢捞了一勺。   路西野抿着笑看他,直到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才收回眼神。   信息是秦默阳发来的:“这小孩这么乖,跟着你可亏大了,不得被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路西野笑着回复:“羡慕了?”   秦默阳回复:“何止羡慕,简直是嫉妒。”   路西野笑起来,但没再回复他,倒是秦默阳一餐饭不知道看了江随风多少眼。   吃完饭,江随风还要回去拍戏,临行前,秦默阳又给路西野发了条信息:“这小孩越看越眼熟,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   回去的路上,江随风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   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嘴角含了一点笑意。   窗外的阳光打进来,为他纤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路西野伸手,将他的手掌包进了自己手心里。   江随风张开眼睛看过来,大概因为喝了两杯酒的原因,他的眸色也软了些。   “路西野,”他说着将手抽了出去:“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打赌?”路西野怔了一下:“什么赌?“   “我赌孙立欢不会去WUYUN工作。”江随风说,说完便认真看着路西野的表情。   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是不是跟他说了我什么坏话?怎么你们单独呆了几分钟,你就这么确定他不要WUYUN的工作了?”   江随风略笑了笑:“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说吗?”   “没有吧。”路西野说:“不过在你那边就很难说了,要不,你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我呢?”   “我到底哪里不好?”路西野见他不接话,便往他身边靠了靠,继续问:“你说出来,我改。”   像是被他缠得受不了,过了好一会儿,江随风终于轻声说:“不用改。”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路西野的声音沉了些,眸中也染上了认真的颜色。   江随风没说话,微微偏开头去。   路西野便拿肩头轻轻地撞他的肩,把他的身体撞得一歪一歪,像个不倒翁一样。   “喂!”在不知道第多少下之后,江随风终于偏过头来,张大了眼睛瞪他。   他的唇抿紧了,小小的唇珠尤其明显,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   只是这副表情维持的时间很短,很快,他的神情重又平静了下来。   他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喜欢任何人,谁都不喜欢。”   “是吗?”路西野看着他,被他刚刚那个表情闹得心里极痒:“我看你就很喜欢秦默阳。”   “怎么会?”江随风否认的飞快,又说:“我们才只是第二次见面。”   “那么,”路西野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秦默阳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很重要吗?”江随风看他片刻:“你这样像是在为我介绍对象。”   “还用介绍吗?”路西野被他逗笑了:“你面前不就坐着一个?”   江随风摇了摇头,问:“你还没说,刚才的赌你要不要打?”   “打。”路西野说:“赌注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蓦地疼了一下,因为许多年前的那件事又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上一世,他也跟秦默彦打过一个赌,输了的人要出全资去修隔壁市的一条沿海山路。   那时候秦家已经很难了,他还是话赶话地逼着他赌了一场网球。   那场球几乎是他打的最凶的一场,秦默彦输球后弯腰捡球的背影他还记忆犹新。   后来修路的时候,恰好赶上江莹去世,秦默彦没能去,但之后还是派人将支票送到了他手上。   “如果你输了,”江随风慢慢说:“答应孙立欢一个要求。”   路西野的眸色很深,他陷在往事里一时没有回神。   江随风勾唇笑了笑,似乎带了一点讽意:“怎么,你不敢?”   “好。”路西野开口,嗓音哑得厉害:“没有问题。”   “好,”江随风说:“如果我输了,那么也随你处置。”   路西野的喉结滚了滚,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认真听了片刻,对面是孙立欢,他向他道谢,然后又推辞掉了WUYUN的工作。   “孙立欢的电话,”挂了电话后路西野轻声说:“恭喜,你赢了。”   江随风笑起来,眉眼间难得地逸出一缕微不可察的得意来。   路西野侧眸看他,感觉这像是他刻意布下的一个局。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从未输的这么高兴过。   如果可以重来,上一次他也该输给他,那该多好。 第31章 Chapter 31   W.G和唯一商贸离的并不远,同样坐落在A市郊区的工业园内。   相比较而言,它的规模远远比不上唯一商贸,生产范围也更窄一些,主营产品主要集中在拉链,纽扣极其他一些小型配饰上。   当然,它的优点也相当明显,能够在自己的生产范围内,将每一种产品都尽量做精做好。   上辈子,江随风在秦家的时候,秦家也依然在用唯一商贸的辅配料。   他能分得出来,W.G的做工以及工艺都要比唯一商贸好得多。   W.G之所以没有发展下去,主要还是因为原先的所有人在这块没有太大野心,对方的精力主要集中在了自己在澳洲的奶企上。   江随风之所以能将它拿到手,也是因为对方要移民澳洲,不得不将厂子以低价转让出去。   而这里,以后就是孙立欢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原先的订单还在执行,厂房里的工人们忙忙碌碌,丝毫没受影响,而孙立欢则坐在办公室里查看着过往的客户订单,账务往来,原料价格……   抬眸间,一个人影映入眼帘,江随风正蹲在院子里逗那两条看门狗。   阳光打在他身上,将他雪白的皮肤和将绽未绽的笑容都映成了近乎透明的通透纯粹感,干净又纯洁。   这让孙立欢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来。   眼前这个干净通透又有些温软的少年人,的确让他很难和那日在酒店卫生间中运筹帷幄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那两条狗被原主训得极凶,即便身上锁着链子,动起来也气势惊人。   江随风离了一点距离,把骨头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根根投喂给他们。   一人两狗在阳光下,似乎很快就建立了感情。   孙立欢被吸引着走了出去,站到江随风身边:“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江随风头也没抬地应,又道:“没让别人看到。”   孙立欢点点头,随之也蹲下身来,陪他一起喂狗:“哪来这么多骨头?”   “剧组剩下的,”江随风说道:“我都收来了。”   孙立欢想着江随风在剧组收人啃过的骨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下午不拍戏?”   “晚上有个活动,”江随风终于偏头看他一眼,也含了点笑意,说了一个大导的名字:“是导演的学长,介绍我们组过去蹭蹭热度。”   这个活动有不少剧组参加,其中还有秦氏投资的电影。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现场遇到秦默阳。   而且,韦承柏之前也告诉过他,他今天会到现场来。   想到韦承柏,江随风便问孙立欢道:“韦家以前用不用唯一商贸的东西?”   以前韦承柏追他,他总是尽量避讳着,而他姑父姑母又站在秦默寻那边,所以他一向没有了解过这些。   “用的,但很少,都用在低端产品上。”孙立欢说:“大概是看在大表哥的面子上才下点订单。”   江随风点点头,说:“你准备点样品给我,多准备几份,我有用。”   又说:“把你的名片也给我几张。”   “好。”孙立欢起身,吩咐人去准备样品,自己却又重新返了回来,站在阳光下看江随风。   “对了,”江随风抬眸看他:“英克的订单什么时候出?”   “大约还有两个周。”孙立欢说。   “打击应该双管齐下才有意思,”江随风勾了勾嘴角,又把时间算了算,才说:“这两天,你该去找路西野一趟了。”   *   这一晚,“谎言”剧组如约到皇廷参加活动。   酒店外面围满了粉丝,他和文安下车时,竟有一小撮粉丝在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   导演和编剧走在正中,江随风和文安一左一右,众人沿着红毯进了大堂,在主办方的指引下上了电梯,进了主办方安排给他们的休息室。   在接受了几个采访后,几人才被工作人员引着进了会场大厅。   在去往大厅的走廊上,他们恰好遇到了刚过来的秦默阳和韦承柏。   记者在前面倒退着拍照,韦承柏一出现,便被喊着一起一起。   作为谎言的投资人之一,韦承柏义不容辞,加入他们队伍的同时也把秦默阳拉了进来。   灯光晃着眼睛,照片一张张定格下来,随即又被迅速上传到网络上。   没过多久,便被时刻关注着江随风信息的江莹捕捉到了。   江莹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正坐在餐桌前用着晚餐。   她憔悴了许多,气色也不太好,每日偷偷摸摸的日子过得让她无比憋屈气闷。   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她必须保守那个已经保守了十八年的秘密。   那个秘密是她最锋利的刃,但也是她最牢固的茧。   照片中,江随风和秦默阳站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漾着笑。   虽然这两人长得并不像,之间也有一点距离,但巨大的恐惧还是立刻袭向了她。   瓷质的汤匙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摔了个粉碎。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随即拿起手机拨打江随风的电话。   电话始终没人接,她拨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不得不转而拨了另一个电话。   孙唯铭最近刚把养子处理出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声音里也轻松含笑。   江莹的声音传过来,震得他蹙了蹙眉:“你来一趟。”   “我受不了了,”她近乎失控地喊:“这一切必须得结束了,立刻,马上!”   活动结束时已经很晚了,秦默阳在自己投资的电影剧组里寒暄。   江随风则被韦承柏叫到一侧角落里说话。   到处都是人影,两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客气地交谈着。   话还没说几句,姜黄便背着他的背包快步走了过来。   韦承柏看到江随风的背包正是自己家的,眼里不由地多了几分喜悦。   “小江,”姜黄说着便把背包的拉链拉开,想去拿江随风的手机:“你妈妈之前打了很多电话过来。”   江随风点点头,说声抱歉,伸手去拿自己的包。   大概是包有点沉的缘故,他的手被坠得往下沉了沉,包口倾斜,从里面掉出几包东西来,砸在地上发出轻响声。   其中一包恰好打着转滚到了韦承柏脚边。   韦承柏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不由地露出些好奇之色:“你带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帮朋友带的,”江随风弯腰将其它的也一一捡起来,略笑了笑,仍与他保持着合理的距离:“他们说有几位做服装的投资商会来,所以我想结束后看能不能拿给他们看看。”   韦承柏看着他。   江随风穿了套WUYUN的订制西装,身姿修挺,容色如玉,气质更是优雅有度。   即便在这星光熠熠的会场里,仍是独一份的出彩。   这样的江随风,几乎让韦承柏忘了,他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而已。   且还是一个刚刚入圈,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带着的十八岁少年。   他伸出手去,问道:“还有什么,拿给我看看。”   江随风点点头,把包里的样品各自掏出一份来递给他,   又把孙立欢的名片也递过去一张,客气地道:“您看看。”   “孙立欢?”韦承柏看了名片一眼,问:“唯一商贸那个孙立欢吗?”   “嗯。”江随风点点头:“他被孙家赶出来了,现在自己做。”   韦承柏点点头,又仔细看了几眼样品:“成色还不错,都还可以用。”   江随风笑了,笑容里有点欣喜,让韦承柏想起那次在星传楼下西餐厅里,他露出的那个笑容来。   韦承柏也忍不住笑了,把东西一件件还给他,只留下了孙立欢的名片。   见他一件件收好了,他才语重心长地交代他:“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该躲就躲,千万别往前送。”   江随风抬眸看他,片刻后他了然地点点头,又客气地向他道谢。   把东西露给韦承柏看,是他的临时起意。   他没想过利用韦承柏,但既然韦氏能与唯一商贸合作,那么W.G不争取一下就太可惜了。   毕竟W.G的品质更好,也能给韦氏更好的价格,如果真能达成合作的话,也算是一场双赢。   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W.G这边他也从未想过出头,韦氏的单子能不能拿到,主要还要看孙立欢的本事。   而未来,他回到秦家后,W.G也将会彻底交到孙立欢手上。   他把手机掏出来,看到屏幕上竟然有江莹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想也知道,她大约已经看到了他与秦默阳同框的照片。   江随风抿了抿唇,看到一袭墨绿长裙的文安正向自己走来。   她的裙摆很长,看到他就加快了脚步,差点被绊倒在地。   江随风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文安不好意思地笑,又抿了抿头发:“导演说要回去了,一起走吧?”   “嗯。”江随风点点头,又礼貌地同韦承柏道别。   他携着文安往前走,韦承柏忽然又追了上来,他搭了一下他的肩:“明天晚上在剧组吗?”   “应该在,”江随风停下脚步,客气地道:“明晚有夜戏。”   韦承柏点点头,放他们离开。   他明天后半夜的飞机,想离开前去剧组探个班,但因为文安也在,便没有说出口。   离开前,江随风又往秦默阳那边看了一眼,秦默阳和一个女演员靠的有点近,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想了一下,没有上前打招呼。   直到上了车,他才再次把手机取出来,但他没有回电话,而是上网把自己和秦默阳的同框照片全部都存进了相册里。   *   路西野在实验室里忙了一夜,清晨才满脸倦色地带着几个人一起出来,前去就餐。   尚迟和他并肩走着,路西野边走边说:“通过抽血在体外培养T细胞再回输体内的技术,已经有医院在和外面的工作室合作了。”   “嗯,”尚迟说:“但是价格非常高,一般家庭承受不起。”   他们说着话往前走,路西野掏出手机来。   昨天那个活动他本来也要去的,但因为工作室这边出了点问题,他不得不临时改了行程。   迅速地在微博输入关键词,几秒种后,页面跳转,许多张关于江随风的照片跳了出来。   尚迟说了几句,见路西野没有答复,于是抬眸看过去。   路西野脸上的倦容少了些,嘴角微微翘着,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尚迟于是往前走了一步,为他在前面带路。   路西野的手指慢慢往下滑动,最后将屏幕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中,江随风和韦承柏紧挨着,秦默阳则站在他身后。   他顿了顿,先看江随风和韦承柏,随后注意力才转到秦默阳身上去。   江随风与秦默阳同框了,熬了一夜的大脑虽然有点迟钝,但他还是敏锐地意识到,可能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第32章 Chapter 32   今天的戏份很重,整个剧组都在忙碌着,这是一场雨戏,江随风撑着伞在雨里走了一遍又一遍。   电影已经拍了将近三分之一,许多重要的戏份都已经拍过,相比较而言,今天的戏份还算日常。   又是一个雨夜,陶淮顶着风雨进了门。   方糖的母亲唐念刚从方糖卧室出来,面上正带着愁容,见到他的身影,眼睛才慢慢亮了起来。   陶淮将滴着水的雨伞放在角落里,带着湿润冰寒的水汽迎上去:“阿姨,糖糖今天怎么样?”   “还是不吃饭。”唐念擦了擦眼睛:“这一次比一次严重可怎么办啊?”   陶淮把书包拎在手里:“我去看看她。”   “哎,”唐念应了一声:“阿姨去把饭热热,你呆会陪着她吃点。”   方糖生病后,一度求生意志十分薄弱,外加少年人极其强烈的自尊心,让她十分害怕身边的亲朋好友在知道自己生病后,会投来可怜又同情的目光。   这也是方家为什么迅速搬家并将方糖生病瞒下来的原因。   本来这个决定做的并不容易,可没想到竟能在这边遇到了陶淮。   这个和自己女儿同岁的男孩子身上不知道有什么魔力,他不仅迅速点燃了方糖的求生意志,还改变了她面对疾病的惧怕与逃避态度。   不管什么话,只要他说了,方糖都会愿意听。   就算唐念都搞不定的问题,只要求助陶淮,总能被他迅速解决掉。   他成了方糖甚至唐念的主心骨,看到他就让人感觉安心。   而在此之前,唐念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依赖一个少年人。   方糖正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便撑起身体来。   “还是吃不下吗?”陶淮问,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小碗,里面是一份海参蒸蛋。   这是方糖第四次化疗后的第三天,每次化疗后的一个周内,她都吐得昏天暗地,浑身酸软无力,只能躺在床上慢慢熬。   “太腥了。”方糖说。   前四疗用了红药水,对头发尚算友好,所以方糖一头乌黑的发丝几乎没掉。   可对肠胃和心脏就没那么友好了,所以她会吃不下饭,容易呕吐,甚至闻到油烟味都会很难受。   不过这些苦都很值得,因为化疗的效果也很明显。   第四次化疗前的检查显示,方糖胸部的肿块已经被化疗药打下去一半,明显变小了。   “下次换了药就不会吐了。”陶淮将手贴在碗壁上试了试温度,还是热着的。   他从书包里取了一包话梅出来,又端起来碗来,用汤匙盛了满满一勺放在方糖唇边:“来,吃一点,如果实在吃不下可以屏住呼吸,只要咽下去就好。”   方糖的唇抿的更紧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来,吃吧。”陶淮很耐心地哄着他:“不吃饭白细胞会升不上去,打升白针的话会更难受,来,我们坚持下。”   似乎对升白针十分惧怕,方糖终于张开了嘴,皱着眉将一勺海参蛋吃了进去。   “这次化疗,隔壁病床的姐姐因为得了病,她老公要跟她离婚,”方糖说:“为什么你还会喜欢我?”   “得了一次病,看清一个人,”陶淮将第二勺递到方糖唇边:“那这次病也算没有白得。”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地聊着天,方糖将碗里的食物吃完了。   唐念端着饭菜进来时,方糖嘴里正鼓着个包,里面含着一颗话梅慢慢吮,不舍得一下吃完。   生病后饮食上要注意的很多,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吃零食了,一颗话梅也显得金贵起来。   “今天晚上你别走了,”方糖扯着陶淮的衣袖:“住我家里吧。”   从定下主治医生,到穿刺得出具体分型以及免疫组化,再到最终定下方案,以及二十一天一个化疗的疗程,算起来,方糖正式进入治疗期已经两个多月了,家里的客卧也早已被她父母收拾了出来。   陶淮的叔叔不在家,他的婶婶是不太管他的,在外留宿也没什么关系。   但陶淮还是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再陪我吃一点,我就留下来。”   方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雀跃着说:“嗯,我吃。”   *   戏拍完正是傍晚时分,晚霞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为寒冷的冬日晕上了一抹难得的温度。   江随风回到保姆车上看书,等着开饭以及晚上的拍摄。   车门被敲响的时候,姜黄正在小厨房里煮咖啡,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将门打开。   文安正站在车门前,她手里托着块蛋糕,含笑问:“小江弟弟在吗?”   江随风闻言放下书本,站起身来,姜黄已经让开路,让文安上了车。   “我妈今天刚做的蛋糕,让人给我送了一些来,挺好吃的,”她说着往前送了送:“你尝尝。”   江随风接了过来,含笑客气地道谢。   这时,放在座椅扶手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姜黄先走了过去,见上面是个陌生号码。   她对着江随风扬了扬手,江随风看了一眼以为是广告,便对她道:“你接。”   姜黄接起来,不过片刻脸就白了:“小江,你妈妈出事了!”   江随风愣了下,把电话接过来。   对面人的语速很快,但语意清晰,他安静地听着,脸色一点点沉凝下来。   江莹自杀了!   “怎么了?”文安看他脸色不好,连忙问道。   江随风转身拉起自己的棉服:“我妈出了点事,进医院了,我得过去下。”   “那你赶紧去,”文安忙说:“我帮你跟导演说。”   “谢谢。”江随风道了谢,长腿一迈下了车,迅速向外走去。   他打了辆车,直奔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有消毒水的气味,还有白衣护士忙碌着来去的身影。   江莹住在一个双人套间里,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面目憔悴,看起来倒真有些饱经沧桑的样子。   在她右手手腕上,白色的纱布包裹住的地方,据说割了几道刀口。   “幸亏不深,”护士说:“有什么想不开的?家属劝劝吧。”   “谢谢您。”江随风小声道谢。   江莹自然不会自杀,这不过是她一贯手段的升级版而已,她怎么可能舍得死呢?   江随风坐在陪护椅上,安静地看江莹的面容。   果然,没过多久江莹就张开了眼睛,她的眸光转了转,最后慢慢定在江随风脸上。   片刻后,她又转开脸去,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去,在脸上留了两道湿痕。   “你还来干什么?”她说:“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为什么?”江随风问:“因为我进娱乐圈您就闹自杀?”   “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江莹反问:“从小到大我叮嘱过你多少次,怎么现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是不记得了,”江随风慢慢说:“只是长大之后,觉得您的话并没有那么有道理。”   床头摆着个果篮,江随风去跟隔壁床借了个水果刀,坐在那里垂眸削果皮。   他的神色平静而冷漠,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慌张愧疚的紧张感。   江莹侧眸看着他,被他面上的神色激得心底一凉。   如果说以前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么现在却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这个孩子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隔壁病床上有许多人在探视,说话声将这边的动静掩了下去。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隔壁床的病人在亲人的陪同下去做检查。   病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江随风没等江莹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从小到大您告诉我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明明是他对不起您,凭什么躲避的却是我们?”   “妈妈……”   “‘妈妈不想失去你。”江随风打断她的话,慢慢说:“这些话我已经听到麻木了,秦家找回来您不会失去我,这样您才会真的失去我。”   “您知道为什么吗?”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江莹,江莹没接,一双眼紧紧地盯在他脸上,仿佛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因为我就快疯了。”江随风的眸光很冷,带了些不太正常的笑意。   他将削好的水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把水果刀夹在指间转了转,像转鼓槌的那个动作。   锋利的刀刃将他食指和中指之间的指缝割伤了,鲜血顺出一点来。   他没在意,探手握了江莹受伤的那只手。   江莹心底忽然生出些恐惧来,想把手抽出去,可江随风的力气却显然比她的大得多。   江随风偏了偏头,细白的手指紧紧贴在江莹的皮肤上,触感冰凉。   他垂着眸子,轻轻浅浅地笑了一下,将锋利的刀刃贴在她手腕的纱布上轻轻划了两下,认真地问道:“您真的想死吗?”   那从睫毛下的目光几乎深不见底,黑黢黢的,有一种渗人的疯狂劲儿。   江莹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生怕他一使力就会割断自己手腕的动脉。   “没关系的,妈妈,您告诉我实话,如果您真的想死,”江随风的双眸定在她脸上,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我那么爱您,陪您一起死就是了,这样的话,您就永远都不会失去我了。”   刀锋轻轻地划动,江随风指间的鲜血顺下来,将那块雪白的纱布染上了红色,好像江莹的动脉真的已经被割裂了一般。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江莹的心脏,她想要尖叫,想要挣脱,但又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一声都发不出来。   她的手在江随风的掌心里颤抖了起来,声音也颤得厉害:“你是不是疯了?”   “我还没疯,”江随风否认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不能恣意的活,那么不如痛快的死。”   他说的很慢,嘴角与眉梢都带了一点笑:“不过,谁逼过我,都要跟着一起陪葬就是了。”   “秦默寻,秦默阳,秦士别,”他慢慢地说:“全都跑不了。”   江莹张了张嘴,一动都不敢动,江随风又问:“妈,我问您呢,您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死?”   水果刀终于被收了回去,江莹好不容易透过一口气来,却见江随风又将锋利的刃在自己掌心里轻轻一划,鲜血瞬间溢了出来。   他仿佛不觉得疼,笑意反而更明显了些,好像十分满意:“的确很锋利。”   好像如果江莹只要说出“想死”两个字,他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地用这把水果刀送她上路。   不仅如此,秦默寻也跑不了。   秦默寻……   江莹心底又惧又怕,不明白自己究竟养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妈妈不想死,”她这次是真的哭了,嘴唇颤抖面如死灰,连流泪都没察觉到:“妈妈只是一时糊涂。”   江随风点点头,将水果刀啪地一声合了起来,扔在了床头柜上。   他把那只削了皮的水果重新拿起来,递给江莹。   江莹麻木地接了过来,麻木地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江随风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微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问:“甜不甜?”   江莹回答不出来,因为她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她讷讷地道:“甜,甜的。”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门外进一个人来,脚步急促,江随风不经意地一抬眸,恰好对上了路西野的眼睛。   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将手受伤的手放了下去。   江莹特意做了一场戏,既通知了江随风,又让人通知了路西野。   不过江随风离得近些,所以到的也快,路西野离得远一些,所以到的也慢一些。   路西野急急地走进来,与江随风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江随风脸上的神色更冷了而已,眉心也微微蹙了起来。   路西野站在病床的另一侧微微弯下腰,对着江莹温声问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我……”江莹有些惧怕地看了江随风一眼,见江随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但路西野来都来了,她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纠结了片刻还是强忍着惧意:“你对我儿子始乱终弃……”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想要借此要挟路西野,让他想办法把江随风弄出娱乐圈,毕竟路家家大业大,最怕声名受损。   只要她闹上一闹,就有成功的几率。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路西野的眼睛就疑惑地张大了些。   片刻后,他像是忍不住般,轻轻地笑了一声:“您说什么?谁对谁始乱终弃?”   他问着江莹,却又把目光投到江随风脸上去。   江随风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唇角紧抿,眉目低垂着,睫毛覆在下眼睑上,在他的注视下轻轻一颤。   路西野不确定他跟江莹说过些什么,但看现在他们两人的反应,肯定是说过一些东西的。   好在他的反应很快,硬生生接了下来。   他的反应让江莹更是疑惑,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让她的大脑有点转不过弯来,头也跟着隐隐疼了起来。   “我说,”江莹继续道:“你对我儿子始乱终弃。”   这次路西野真的笑出了声,他慢慢直起腰来,走到江随风那边去。   在江莹诧异的目光中,他将手掌按在江随风肩头,然后才对她一字一顿地说:“阿姨,我想您弄错了。”   江随风的侧颊雪白,脸部线条因为紧张绷的极紧,一丛睫毛低垂着,始终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中去。   仿佛他是一台雕塑,现场发生的事情也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一般。   “我想您大概弄错了,”路西野慢慢说:“事实上,是您儿子对我始乱终弃才对,我正想着该怎么对他追偿呢。”   “阿姨,”他又说,语气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循循善诱:“或者您该劝劝他,如果他能回心转意的话,我愿意和他原地结婚。” 第33章 Chapter 33   “如果他能回心转意的话,我愿意和他原地结婚。”   明明是演戏的话,可路西野说出来却深情又笃定,像是真的一样。   别说江莹,就连江随风都被惊得抬起了眼。   路西野的眸子深而沉,那眸色晦暗不明,正沉甸甸地由上方向他压下来。   江随风抬起手来,覆住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慢慢推开了。   他起身走出来,去护士站留了些钱,赔偿隔壁病床的水果刀。   路西野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到拐角人少的地方,他轻轻撞了撞他:“你跟你妈说了些什么?”   江随风没说话,路西野便伸手去握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你妈这意思是把你许给我了是不是?”   “胡说八道,”江随风轻轻地斥了他一声,又躲了一下说:“这是医院,你注意点形象。”   “我注意什么形象?”路西野把他往暗影里逼了逼,用下巴朝前方点了点:“人家都不怕。”   江随风顺着他点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正有一男一女两人,女方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男方则半抱半扶着她,跳着往前走。   江随风被气笑了:“路西野,你眼瞎吗?人是病号,我是吗?我伤了还是残了?”   “那谁知道呢?”路西野忽然正了颜色,把手探进他外套口袋里,去握他受伤的那只手。   他的力气很大,态度强势,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一只手探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握住了他始终没有拿出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湿漉漉的,有些浓稠的黏腻感,江随风绷着劲儿往下坠,路西野并没能把他的手顺利带出来。   他们对视了片刻,江随风的脸色有些白,眸子出奇地亮,但又很冷。   路西野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妥协了下来,他喉结滚了滚,还是放开了他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满手黏腻的红,有些半凝结,有些还尚新鲜。   “江随风,”路西野叫他的名字,听不出喜怒,却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你自己弄得还是别人弄得?”   “削水果不小心划到而已。”江随风的目光也放在他手上,神色却慢慢回复了正常,他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嘲弄的意味,说:“你是不是从小就被养的特别娇气,这么点伤就大惊小怪?”   他把那只手拿了出来,展给路西野看:“本来都自己止血了,让你又握流血了。”   路西野抿着唇,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死死盯着他受伤的那只手。   江随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要把手往身后藏,却被路西野一把握住了手腕。   两人再次回了护士台,护士台边有个换药室,晚间也有医师在值班,路西野带他进去将伤口好好包扎了一下。   他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掌心那道被划的有点长,即便这样,整个包扎过程也就用了一;#xecea钟左右。   出血之所以显得多,也是因为从开始他就没机会擦拭,一直放在口袋里,都集中在一起了的原因。   “我都说没事了。”两人从换药室出来,江随风轻声说。   他本来就没想伤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营造氛围,给江莹施加心理压力而已。   下手的时候其实都有很好地掌握分寸。   这样的伤口在他而言,是根本不用处理的。   路西野脸色阴沉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是学医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样的伤口并不严重?   可当对面那人是江随风时,即使明明知道,他还是会失去理性和明确的判断力。   那些黏腻的鲜血,让他心底升起无法形容的恐惧。   实在是太害怕了。   任谁失去过一次,都会一样害怕。   俩人一路前行,进了电梯间,江随风伸手叫了梯。   晚上的电梯间里很安静,没有什么人,江随风抬眸看着指示板上的楼层数字一层层跳动。   “对不起,”他轻声说:“这些烂事儿都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该来的。”   路西野侧眸看他,看到他修长的脖颈拉出流利的线条,冷冷的白,向外散发的全是拒绝。   “不来的话,”他慢慢说:“你妈怎么能把你许给我?”   江随风的视线收了回来,投到他脸上。   “够了吧,”他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路西野目光灼灼:“既然说了不让始乱终弃,那进一步理解为要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没有什么毛病吧?”   明明连始乱都没有,江随风想,哪来的终弃?   但路西野说起话来既自信又笃定,江随风滞了滞,很是说不过他。   半晌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您阅读理解怕是没及过格吧?”   “我阅读理解一向都得满分。”路西野唇角终于漾起一点笑意来,说:“这次也一样。”   江随风失笑,难得地吐槽:“真不知道您这自信是从哪来的?”   路西野穿了件当季最新的大衣,将他整个人衬得笔挺又优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xe532贵,偏偏嘴里却说着不着边的话。   他含着一点笑意说:“自信自信,当然是自己给的。”   江随风有点说不出话来,眼睛张得也有些大,让路西野在他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有自己。   他的笑意慢慢收敛了,手一点点抬起来,微微弯下腰去,像是想要去捧江随风的脸,但最终那双手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随风,你知道吗?”他说,眸色重新暗沉下来,像是努力想平静却还是不能完全压住情绪:“我有时候会做一个梦,梦里你喜欢了我很久很久,喜欢得不得了,我们差一点就在一起了。”   “差一点?”江随风说:“那不还是没在一起?”   江随风的嘴唇真好看,即便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色,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唇色。   他的嘴唇是健康红润的颜色,元气满满的,冲淡了他身上不自觉散出来的冷意。   那两片嘴唇轻轻开合着,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和雪白的牙齿,诱惑又天真。   让路西野想要不顾一切地吻下去,却又因为怕会吓到他而不得不努力克制下来。   接吻是什么滋味儿的?路西野忍不住想。   他的一生尝过很多滋味儿,却从没尝过接吻的滋味儿。   而他每次见到江随风的时候,也并不都是甜蜜的,有时候反而痛苦会更多。   因为自己爱的那个人,对自己毫无感觉。   可就算痛苦,他也想时时刻刻见到他,因为没有什么比见不到他更痛苦。   上一世江随风也尝过这样痛苦的滋味儿,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像是毫无感觉,甚至冷淡排斥……   而他连刻意接近自己都没有过,就只是在偶遇时安静地多看自己几眼。   路西野心里难受起来,难以自控地把江随风摁进了怀里,一只手紧紧扣在他的后脑上,将他摁得很紧。   他的发丝很凉,蹭在掌心里,十分柔软,像绸缎。   他的嘴唇擦过那片发,最后将自己的脸颊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那是一个很脆弱的姿势,好像今天受伤的并不是江随风,而是路西野。   需要安慰,需要投进让人温暖又安心的怀抱里释放自我的也是路西野。   电梯提示音响了一下,随即是梯门打开的声音。   路西野伏在江随风颈间,鼻息间是很淡但又极温软的柠檬香味。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闷,有点哑,说:“对不起。”   江随风推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他没有询问,而是在梯门闭合前迅速进了电梯。   路西野一向深邃明亮的眼睛里有很多的红丝,他一直都有看到,也同样一句都没有问。   这会儿因为情绪上来的原因,那些红丝更加扎眼。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电梯里一片安静,路西野的肚子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昨晚熬了一夜,今天晚饭也没有吃,”路西野说:“隔壁有家酒店的菜做的不错,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江随风没拒绝,点了点头:“该我请。”   *   吃饭时,江随风接了个电话,对面是韦承柏。   他没有避人,直接接了起来:“韦先生?”   正在喝汤的路西野停下了动作,抬眸看他。   韦承柏在那边笑了笑:“怎么这么巧,今天过来探班,他们说你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嗯,”江随风说:“没有什么大事儿,您可以探其他同事。”   韦承柏那边顿了顿,半晌后说:“好。”   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江随风客气地回答:“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又说:“谢谢。”   韦承柏在那边握着电话,因为没有见到江随风而感到很遗憾很不甘心。   两人一南一北,想见一面很不容易,江随风对他的态度又滴水不漏,没有一点机会留给他。   “对了,”他说:“我今天和默阳一起去孙立欢那个小厂看了下,还不错,已经让采购部门和他联系合作的事情了。”   江随风没想到这事进展的这么快,眉眼瞬间亮了起来。   他唇角漾起些笑意来,眉目舒展喜悦,说:“好。”   那边韦承柏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于他声音里的欢快与喜悦。   路西野冷眼看着,忽然盛了一勺汤递到江随风唇边,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说:“这个好吃,你尝尝。”   江随风一时躲不及,便张口吃了。   电话那边顿了顿,韦承柏问:“你身边是路西野?”   “是。”江随风说,但没多做解释。   “那你好好吃饭,”韦承柏沉默了片刻,说:“半个月后我会过来一趟,可以提前约一下你的时间吗?一起吃个饭或者做点别的?”   江随风顿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抬眸看了路西野一眼。   在路西野的目光中,他说:“好,该我请您。”   江随风挂了电话,路西野并没有多问,他为他夹菜,聊一些很日常的话。   服务生敲门进来,上了最后一道甜品,是路西野点的,蜂蜜厚多士。   路西野没动两口就放下了餐具,但江随风却很喜欢这些小孩子的东西,拿叉子一点点把中间的冰淇淋球吃尽了。   他吃东西的时候,余况发了一封邮件给路西野,是他明天的行程。   在行程表中,他看到了孙立欢的名字。   孙立欢接手了一家服装配饰厂,路西野这边查过,实际收购人其实是江随风,但工厂的注册信息却全部都是孙立欢的名字。   他大约能推测出江随风要用这个厂子用来做什么。   其实根本用不着打什么赌,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支持他。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猜到,江随风让孙立欢找他,不是为了利己而是为了损人。   两人吃完饭下楼,路西野的司机正等在楼下。   这边离江随风的住处更近一些,车子便先往觅园驶去。   颠簸中,路西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微微向江随风这边倾斜着睡着了。   他睡着时的呼吸声很平稳,又很悠长,让人听了会有很安心的感觉。   窗外的灯光不停地闪进来,打在他的眉眼间,他的眉心微微蹙起。   江随风看了看前后车厢的隔板,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慢慢抬起手来,为他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那些碎光。 第34章 Chapter 34   车子很快到了觅园,在大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江随风坐正身体,将前后车厢的隔板升起来,微微往前探身,向司机比了一个手势才下了车。   后面的路司机开的既慢又稳,但路边的灯光不停地闪进来,路西野还是于沉睡中动了动身体。   他一只手往上搭了搭,遮住了眼睫,另一只手则往旁边伸了伸,在空中虚虚地捞了片刻。   或许没有捞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慢慢张开了眼睛,声音很哑,低低地唤了一句:“秦默彦?”   身边什么都没有,就连江随风坐过的地方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或者温度。   他的手在皮质座椅上放了许久才慢慢收回来,眼神种有未散尽的睡意,很是迷惘。   仿佛有些分不清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   “您醒了?”好在司机听到动静,主动向他汇报道:“刚刚已将江先生送回觅园,见您睡着便没叫醒您。”   “嗯,”路西野抬指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问:“他下车多久了?”   “二十分钟左右。”司机回答。   路西野没再说话,他偏头看向窗外,窗外的建筑一栋栋掠过,的确已经离觅园很远了。   他想给江随风发个信息,但看看时间又改了主意,重新靠回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江随风并没有休息。   他正顶着一头湿发坐到书桌前查看邮件。   除了例行的投资邮件外,也有孙立欢发来的的一些订单,询盘以及报价单等。   而在今天的邮件中,孙立欢也提及了韦承柏在电话中说的事情,韦氏的采购部门工作效率很高,已经向W.G发来了新的询盘。   江随风将所有邮件处理完后,又安静地坐了很长时间。   他的手指搭在键盘上,下意识地轻轻敲击。   今天这一场后,江莹大概再不敢跟他闹了,但是不代表她没有更恶毒的手段。   算算时间,现在出击其实勉强算刚刚好。   那几根细长的手指停了下来,似乎终于下了某种决定。   他退出邮箱,又将之前整理好的关于芳来的资料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才放入邮箱以附件的方式发了出去。   至此,他准备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正式迈出了第一步。   *   江莹的伤口同样不深,第二天一早,住院部能办理出院手续的第一时间,她就离开了医院。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情却彻底跌至了谷底,一颗心更是从未有过的惶惑不安。   经此一役,她对江随风可以说是再没有任何控制权可言。   甚至连对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都要思虑再三才行。   事情也许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用非常手段的地步。   她木着脸坐在房间里思虑许久,才再次拨通了孙唯铭的电话,约他晚上在外面见面。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大朵的云象棉花糖般低低地垂在头顶,阳光照下来温暖通透,小区运动场的巨大草坪上,许多小孩子被家长带出来晒太阳玩耍,笑声直直地传出很远。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无忧无虑的一天,极少有人能感受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   上午十点多钟,路西野刚从会议室出来,就迎来了孙立欢。   路西野把大部分时间与精力都放在路氏制药上,所有与医药无关的事情,几乎从不动用路氏那边的人力与资源。   所以,他见人大都安排在WUYUN这边。   这还是孙立欢第一次到WUYUN来。   孙家与路家本就不在一个层次,更不要提他还是孙家不受人待见的养子,因此平时得到的资源更少。   就连跟他那个圈子里的二代们出去玩的机会和资格都不太有,更不要说路西野这样的。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见过路西野多少次,就算偶尔见到也极少能说得上话。   他有些局促地坐在会客室里等着路西野,想到江随风交代他的话就更加紧张。   咖啡杯被握在手里转来转去,陶瓷杯壁上慢慢染了汗水,变得滑不留手。   他将杯子放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稳住心神。   虽然可以理解江随风急于求成的心理,但他却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可以说服路西野。   而且这件事本身的可行性也并不算高,甚至有点强人所难。   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随风说话时有点漫不经心又很笃定自信的样子,让他没能提出反对意见,反而很愿意为此试上一试。   会议室的门开了,路西野站在门口。   他并不像有些人那样爱摆架子,反而足够亲切客气,但通身自带的气势也足够让人感觉到距离感。   “立欢。”他站在那里,眼睛里微微含了一点笑意,叫他的名字。   孙立欢忙站起身来,招呼道:“路少。”   路西野点点头,对他做个手势道:“到我办公室来谈吧。”   孙立欢忐忑不安地跟在路西野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短短几分钟内,他将自己要说的话又重新在心底过了一遍,甚至做好了被路西野赶出去的心理准备。   路西野的办公室很大,里面就有不小的会客与休闲区域。   两人相对而坐,有工作人员送了两杯咖啡进来。   孙立欢重又把杯子握在手里,在路西野略含了一点笑意的眼神里艰难地开口。   “路少,”他说:“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路西野的语言很简洁。   孙立欢之前想了许多关于自己多么悲惨艰难的说辞,想先拉一点点同情分。   但在路西野坦然又了然的目光下,最后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他咬了咬牙,直奔主题:“我想请您帮忙,让秦家放弃唯一商贸。”   “嗯?”路西野挑了挑眉,眸中透出些疑惑来。   孙立欢忙又补充道:“,就算短时间内放弃也可以。”   这个要求的确出乎路西野的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孙立欢会向他要订单或者寻求别的帮助,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让余况整理过WUYUN的各个产品线,看有没有能调整辅配料的产品。   “你以为,”他慢慢问:“我可以左右秦家的决定?”   孙立欢并不这样以为,但他还是坚持点了点头。   路西野沉默少时,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他点点头:“可以。”   孙立欢内心狂喜,完全不明白路西野为什么会答应这样无理的条件。   他喝了口咖啡,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客气地道:“谢谢路少。”   路西野又点点头,忽然问他:“这个要求,是江随风让你提的吗?”   孙立欢一度以为路西野和江随风的关系很不一般。   他也曾直接问过江随风,但江随风却一一否定了。   而这次,明明是江随风的意思,他却隐而不出,只让自己过来。   偏偏路西野又一口问到江随风头上,准确性之高,更让他弄不清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但既然江随风没有让路西野知道的意思,他自然也不能说。   于是孙立欢道:“不是,是我自己复仇心切而已,所以才来麻烦您。”   路西野笑了笑,这次的笑意倒有了几分真心在里面。   路西野本来看江随风毫不犹豫地把W.G交到孙立欢手上有点担心,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没想到孙立欢倒是真心护着江随风,让他多少放心了些。   孙立欢出去后,他立刻唤了余况进来,让他约秦默阳第二天见面。   孙立欢在WUYUN等了大约有半小时左右,谈话却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   他一路紧绷着神经下了电梯,直到步出WUYUN的办公大楼,才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兴奋地把电话拨出去,可江随风那边大约还在拍戏,等了许久都无人接听。   直到中午,他已经坐在W.G的办公室内,才接到了江随风的回电。   “路西野答应了。”孙立欢的情绪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沉淀依旧极度兴奋:“简直不可思议。”   又问:“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江随风笑了笑,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上午拍了场校园篮球场的戏份,他出了一身的汗,下了戏先洗了澡才回给孙立欢。   “早就说过没有问题的,”他笑着说:“路西野那么厉害,这点事对他来说有什么难度?”   “小风,”孙立欢的声音传过来,那些兴奋在发泄后终于慢慢回笼:“你年龄这么小,怎么什么事情都算的这么准?太厉害了。”   “哪里厉害?”江随风说:“拿订单还不是全靠你?”   又说:“你才厉害。”   江随风并不厉害,江随风或许只是睚眦必报吧?   上一世,路西野打赌赢了他,所以现在,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赢了路西野一局。   发梢的水珠滑进脖子里,湿而凉,他挂了电话,坐在小沙发上开始查看热搜。   果不其然,“芳来美容致人毁容”这几个字已经顺利攀上了热搜。   发视频的是一位女孩子,她戴着口罩,只能看到很漂亮的眉眼。   视频中她讲述了自己在芳来做微整的经历,以及后期出现事故后芳来推卸责任到最终维权的过程。   最重要的是,她放出一系列自己长期走访后的相关证据,证明芳来的部分产品属于三无产品。   视频最后,女孩子拉下口罩,相对于她精致的眉眼,变形且凹凸不平的下巴尤其让人触目惊心。   女孩子哭诉自己的经历,男友因为这次整容失败而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自己,父母朋友则极度不理解自己的行为,并因为长期维权需要时间而丢掉了工作……   本来一帆风顺的生活就此跌入谷底,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有任何起色。   她呼吁消费者一定要到正规医院做整容整形的同时,也呼吁和她一样的受害者可以一起站出来抵制芳来,并希望相关部门能够介入调查。   不过半天的时间内,就冒出了三位受害者。   这三位受害者每个人都以真容示人,向人们展现了她们受损后的面容。   不少芳来的客户也纷纷表示震惊,有些甚至在考虑去退掉自己的会员。   芳来很快就做出了公关反应,对此事发布了声明。   声明中表示,这几位受害者均因自己维护不当才造成了损伤,出于社会责任,芳来不仅对她们进行了赔偿,还免费为她们进行维护。   并在声明的同时贴出了这几位受害者当初与芳来签订的和解书。   和解书中,的确有因自己维护不当而致毁容的字样。   随即几位受害者再次发布视频,表示芳来当初的赔偿前提就是要当事人必须承认毁容是由自己维护不当所致,否则就无法拿到赔偿金,也无法得到芳来后续对于受损部位的免费修复。   签订和解书时,芳来一再保证,可以将受损部位修复,可结果却是越修越差,态度也是越来越不耐烦。   网络上你来我往,而受害者却仍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江莹本来约了孙唯铭是要谈江随风的事情,这会儿却完全顾不上了。   “查,给我查,”她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这显然是蓄谋已经,是有组织有预谋地爆出来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整我!”   对于这件事情,江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竟争对手使出的手段,完全没往江随风身上考虑一丝一毫。   孙唯铭哪等她上火,早已打电话让人去查视频来源,并主动出击去联系以往在芳来出过事故的受害者,希望她们可以封口。   而同一时间,路西野正在与他堂姐路丰共进晚餐。   路丰途中去了一趟洗手间,路西野也顺便放下餐具,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将芳来的资料发给秦默寻,”他说:“还有江随风没查出来的那个案例一起,都给他。”   他讲电话的时候眉眼低垂着,嘴角逸出一缕笑意来,看起来锋利又恶劣。   像优雅的豹,将猎物玩弄在指间,既漫不经心又满是蔑视。 第35章 Chapter 35   芳来的资料并没有直接发到秦默寻那里,而是迂回到陈冰那里。   陈冰还没睡,正连着线在打游戏,看到信息后他愣了愣,不过一瞬间的事儿,就被野狼一爪子给抓得升了天。   “操!”他小声骂了句,既颓丧又兴奋。   芳来的资料对他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今天的热搜他也看到了不少次,但是,谁架得住开篇就是江随风的照片啊?   准确来说,是江随风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的照片。   照片中,那女人只露了一个背影,可江随风的正脸却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陈冰一眼就认了出来。   陈冰仔仔细细把那份资料看了一遍,然后兴奋地打开了他和秦默寻孙辰乐的三人小群。   一杯冰咖啡:【大家看今天的微博热搜了吗?美容院致人毁容那个,热搜一。】   乐乐:【那有什么好看的?一看就是被人盯上了,不过都是石锤,怎么洗也洗不出花儿来。】   一杯冰咖啡:【秦少爷呢?】   寻呀嘛寻开心:【老年人的话题勿cue,什么玩意儿也值得浪费本少爷的时间?】   陈冰在秦默寻回复后,把那份资料传到了群里。   一杯冰咖啡:【先看看这份资料再说话。】   乐乐:【靠!这不是那个江随风吗?】   一杯冰咖啡:【正愁抓不到他把柄呢,这下妥妥地送上门来了。】   乐乐:【美容院老板是他妈?那他怎么还一副寒酸相在酒吧打工?】   一杯冰咖啡:【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娱乐圈的人设。】   乐乐:【@寻呀嘛寻开心哥,你怎么看?要不要爆他的料?】   寻呀嘛寻开心:【蠢!之前他出道的时候不就扒出来过,黄氲佰都在为他出道开道吗?那么大的炒作,说过去都过去了,一点事都没有。说他家庭造假有什么用?不是致命黑点,三两天就没事了,还得罪姓路的那个瘟神。】   一杯冰咖啡:【你确定他和路西野真的没分吗?】   寻呀嘛寻开心:【我哥前一阵还见他们在一起过,回来还把我骂一顿,说人家多乖多懂事什么的,晦气!】   乐乐:【那怎么办?就这么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寻呀嘛寻开心:【那不行,搞不动他,搞他妈呗。】   一杯冰咖啡:【还是秦二聪明,小弟佩服!】   寻呀嘛寻开心:【你先别得意,这资料从哪得来的?要查清楚,别被人给黑了。】   一杯冰咖啡:【那倒不至于,这东西是康礼发给我的,他家跟路西野家不是一直不对付?】   康礼是路西野的表弟,他姑妈路晨玥的儿子,今年刚16岁,和秦默寻他们读一个学校。   寻呀嘛寻开心:【那行吧,但还是查查放心,要是内容属实,再弄他也不迟。】   乐乐:【迫不及待!】   一杯冰咖啡:【迫不及待+1。】   *   “怎么还让你助理约我?”秦默阳喝了口酒,打趣路西野:“排面。”   “公事上还是正式点好。”路西野刚到,一边把大衣脱下来一边回道:“怎么自己先喝上了?”   “难得你请客,”秦默阳笑笑:“还不得喝回本。”   “啧……”路西野用舌尖抵着上颚发出一声响来,随后又笑:“我的错。”   “你们路家要跟我们秦家合作?”秦默阳似笑非笑地问:“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两家都是做服装的,但因为定位不同,其实也算不上竞争对手。   但说到合作,他们也是真的没有合作过。   “有什么奇怪的吗?”路西野垂眸看着酒杯里慢慢汪起来的一点浅金色,将酒瓶放下:“你家要是有合适的,说不定我路家还会跟你秦家联姻呢。”   “咳,咳咳咳……”秦默阳一口酒水呛在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又止不住笑:“净他妈瞎扯淡。”   又说:“要不咱俩凑活凑活?”   路西野也笑了,但没过多解释,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来年春季的时装展上,WUYUN可以和秦氏一起组几场秀。”   秦默阳愣住了,这样的机会他几乎没敢想过。   “你小子不是忽悠我吧?”他说:“你要是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我可真饶不了你。”   路西野哼笑一声:“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开过玩笑?”   上辈子,秦默彦去世后,路西野也曾和秦家合作过不少次。   后来,秦家才慢慢站稳脚跟,在秦默阳手里再次振作起来。   秦默阳犹自有些怀疑:“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了?”   “你管我为什么这么好心干什么?”路西野笑了笑:“我就问你,这块饼,你接不接?”   “那当然要接了。”秦默阳毫不犹豫地说。   路西野点点头:“不过你也知道,WUYUN是不会轻易和别的品牌合作的,一旦有了合作意向,对对方的要求也会非常高。”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秦默阳说。   秦氏的服装高中低端都有,可是即便高端线产品在消费者眼中也无法和WUYUN相提并论。   如果秦氏的产品真的能出现在WUYUN的秀场或者同一个展区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是秦氏提升咖位的最佳时机。   “首先,产品的细节还要再抓一抓。”路西野说,既然要合作的话,还是要认真对待起来:“做工上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大。”   “嗯。”秦默阳没有反对。   “其次,来年春季上展台和秀场的产品,设计上还要更进一步。”路西野说:“你应该知道WUYUN的设计感一向很强,如果想在台上不被完全碾压,就需要好好花一番心事。”   “嗯嗯。”秦默阳再次点头,对于路西野的话他是深有体会。   “最后,”路西野继续说:“秦氏的辅配料需要全面升级换代了,国际上各大奢侈品牌,为什么用的最多的是YKK拉链?因为一个小小的拉链,也能成为一件产品品质的体现,也能被做到极致。其他同理,这些小细节,其实往往是消费者最看重的东西。”   秦默阳点点头,沉默不语。   “要我说,”路西野说:“唯一商贸那些东西,太上不了台面了。”   他将酒杯往前送了送,与秦默阳碰了碰杯:“该扔就扔了吧。”   *   下午的戏拍到很晚,大家约定收工后出去放松一下。   江随风刚放了剧组鸽子,便主动提议请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这还是剧组开工以来,第一次没有夜戏。   拍到最后一段戏份的时候,两位演员都已经极入戏。   昏暗的光线下,江随风垂眸为文安戴上假发。   方糖的头发因为紫杉类化疗药物的作用,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最后几根还是陶淮亲手为她剃掉的。   假发是用方糖自己的头发定做的,戴在头上和以前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戴好之后,他们都没有说话,在镜中默默地对视片刻。   许久后,方糖红着眼圈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陶淮的腰,将自己埋进他胸前。   这一段戏是没有台词的,只有两个人沉默的表演。   有一点点压抑,却又特别凸显了文安的坚强与柔韧。   导演叫好之后,现场仍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工作人员走动起来。   两个年轻演员出戏慢,分开后仍各自情绪低沉着。   文安的助理胡椒弯着腰为文安拭泪,姜黄则把保温杯递给了江随风。   江随风后腰靠着剧中方糖的书桌,握着杯子半晌没动。   “小江,”饰演医生的方文峰上前为两人调节气氛:“可是说好了晚上请吃饭啊,不许耍赖。”   “嗯。”江随风闷闷地应了一声,按开保温杯的盖子,仰头喝了口水。   “我请吧。”有人走过来,声音里含着笑意:“本来今天过来就是想请大家出去吃个饭,放松一下。”   “路少?”方文峰笑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才大家都沉在这一场戏中,没人看到路西野进来。   “没太久。”路西野说,又说:“我在皇廷定了包厢,今晚不醉不归?”   方文峰高兴得唿哨一声:“还是路少大方。”   他这话本来有一半是要逗逗江随风,但江随风还是没说话。   方文峰早已习以为常,他刚入行的时候也是很难出戏,对于大部分演员来说,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他理解地拍了拍江随风的肩,才去招呼剧组其他人收拾东西,为外出就餐做准备。   等方文峰走远了,路西野才上前撞了撞江随风的肩:“比你大方是不是?”   江随风看他一眼,声音很低:“自然是没法跟您比。”   他说着站直身体,准备去换套衣服。   路西野笑了笑,紧紧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还没走出两步,编剧沈玉生就拦住了他,说有一些医学上的相关问题想要跟他探讨一下。   江随风独自回到车上。   他先把手机拿出来,看关于芳来的新闻。   芳来的热搜从昨天爆出来之后,就一直稳居在热搜榜第一的位置上。   相对于其他词条都在不停变换位置的情况,这个词条稳得可以说是十分诡异。   他不相信芳来没有花钱去降低这件事情的热度。   可即便如此,也丝毫没能撼动这个热搜的地位。   可见是有人在背后出了更高的价格,始终压着芳来一头。   对方是谁?为什么帮他?江随风想不出来。   他自己也不是没买热搜,但他一天内只安排在流量最高的时间段购买一次。   其他时间则全靠不停爆出的新受害者来维持这件事的热度。   他手上几乎收揽了芳来十年间所有的受害者,共有三十六名,即便不用时时挂在热搜上,也足以让这件事持续发酵上好几天,让芳来前程尽毁。   只是效果肯定远没有现在这么好。   江随风将屏幕熄了,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进洗手间把脸上的妆容卸了,出来换衣服。   套上贴身衣物的一瞬间,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路西野抬腿上来,看到江随风耸起的蝴蝶骨与整片雪白的后背迅速被黑色布料覆盖住。   江随风警惕地回眸看他一眼:“你没敲门。”   他说着话,又将连帽卫衣套上了,然后伸手去捞棉服。   路西野没说话,他走近了些,紧靠着江随风。   车厢里空间本就不大,两个高大的男生站在一起就更显拥挤。   路西野垂眸看着江随风,声音很低:“出戏了?”   “早出了。”江随风有点不自在地侧眸:“没那么难。”   其实,在片场看到路西野第一眼时,他就出戏了,只是那时的情绪还没完全回复而已。   他说着话想闪身出去,却又被路西野挡了挡。   “是吗?”他说,探手握住他的手腕:“我帮你算算?”   “算什么?”江随风略带疑惑地看他,眼睛张得很大。   这样子让他透出些不合时宜的天真来,特别让人心动。   “算命啊,”路西野略含了点笑意,扣着他的手腕:“通过摸人脉门,可以通古知今。”   江随风看着他,像是在强忍着不动手和不说脏话。   可路西野却不知好歹,他又把人往里压了压,距离近到两人几乎呼吸相闻。   他的声音低低的,语意却很笃定:“我已经根据你的脉象算出来,你最近应该是遇到一些不太开心的事。”   “我谢谢您,”江随风推他的肩:“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那就是有点纠结难受,但又很开心。”路西野丝毫不为所动,神色自然地改了口,倒像是真有些道行的样子:“要不要听听解法?”   纠结难受又很痛快,可能更准确一点,江随风想。   路西野靠他更近一点,耳语一般:“解法就是打开怀抱做些亲密的事,或者打开心胸,把秘密说出来。”   然后他问江随风,音色低而沉,像是有催眠作用般:“二选一,你选哪一个?” 第36章 Chapter 36   江随风抬眸看着路西野,很想说一些特别伤人的话。   比如问问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尊严?   虽然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明知道他不是,可因为这句话有足够强大的杀伤力,还是第一时间就跃入了他的脑海中。   不是第一次了,他不能理解路西野的所作所为。   不明白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对他的态度,还能一次又一次的走过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像刀枪斧戟加身都没有什么关系。   路西野什么都不知道,可以莽撞地前行,无所顾忌。   可江随风却不行,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因为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上辈子路西野就该喜欢他了,如果不能喜欢,那么多少次结果都会一样。   他心里比谁都要明白。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想,如果上一世路西野能这样对他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走近他。   即便时间很短也没有关系,燃烧过一次就够了。   就算是毒药也没有关系,人的一生吞一次毒药也算正常。   可是现在不行了,在经过一次生死后,那些理想主义早就离他很远了。   他的一颗心也不再澄澈通透,早就变得浑浊不堪,伤痕累累,没有办法再往自己身上加什么东西了。   尤其是路西野这中短暂的喜欢。   像蜜糖一样甜,但也像毒药一样苦。   事实上,上一世关于感情的事情,他从未怪过路西野。   路西野不喜欢他,这并没有什么错。   喜欢路西野的人那么多,他不可能每个人都给出回应。   同样,也有很多人喜欢他,可他却只喜欢路西野,也无法给其他人予回应。   正因为谁都没有错,这样的感情才更加难以找到出口。   没有办法去恨谁,没有办法去怪谁,只能独自消磨。   他吃过一次毒药,不想再吃一次了。   所以,这一世张开眼睛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绝不能再在感情上招惹路西野了。   能少看一眼就绝不多看一眼,能少碰一次面就不要多碰一次面,能晚一天认识就不要早一天认识……   虽然他们迟早要生活在一个圈子里,不可避免地会碰面,不可避免地会有所接触……   所以,他也曾试着对他建立免疫,他很克制也很努力,可每当自己的努力略有成效时,路西野就会跟他来一出。   只是这次不是他招惹他了,而是他来招惹他。   路西野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些事对他来说,该有多难。   他看着路西野的眼睛,那些恶毒的话在胸腔里翻滚着,直到舌尖,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路西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双修长的眸中蕴着一点浅淡的玩笑意味,而那点玩笑下面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殷切与深情。   他们离得那么近,那双眼中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在他眼前,没有办法逃避,更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他低下头去,挫败地抬脚踢在路西野腿上:“我选你妈。”   那一脚踢得很重,路西野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江随风要走,他又很不要脸地蹲在地上抓住他的脚腕:“我妈有我爸了,你再选个?”   这一次江随风一脚踢在了他的肩头,将他踢得向后倒在了地上。   江随风没有停留,他拉起背包就下了车。   “喂,”路西野追下来,不时单腿跳一下,又扒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我爸妈都很不负责任吗?”   江随风不说话,闷头往前走,甩了几次肩膀也没甩掉那人的手。   “我妈只顾着服装设计,我爸就只顾着我妈,都丢下我不管,”路西野说:“你知道我们家饭店为什么叫望仙居吗?”   他说着笑起来:“因为在我爸眼里我妈就是天上的神仙。”   “关我什么事儿?”江随风忽然停下脚步。   路西野刹不住脚,往前冲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些,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在感情上随我爸,为了喜欢的人做什么都可以。”   江随风看着路西野,觉得路西野有一中极天真的残忍。   路西野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可以做,其中包括从他这里汲取几个月的温暖。   可再然后呢?   “那你喜欢的人可真幸福。”江随风说。   路西野笑了起来,眼睛在夜色中十分明亮,过来拉他的手腕:“江随风,我喜欢的人是你。”   江随风点点头。   如果现在的他不是无所依靠的江随风,而是秦家的三少爷江随风,路西野还会“喜欢”他吗?   “路西野,”他说:“我才读高三,对感情还一知半解,不想这么早定下来。”   又说:“你看看别人吧。”   路西野前半句还听得很轻松,后半句就有点懵了。   他愣了片刻,便不太高兴地说:“这中事情怎么能随便换人?”   江随风拉了拉自己的包带,有点不自在地偏开了眼睛。   路西野看着他的小动作,又忍不住笑了:“没关系,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不过我很有耐心,可以慢慢等你长大。”   江随风抬眸看他,路灯还没有亮起来,夜色将路西野勾勒的那么俊美。   他正含着笑意看自己,像是无限包容。   “我可能一直都无法喜欢上你,”他说:“也或者会在中途喜欢上别的人。”   路西野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他上前一步,将江随风抱进怀里,大手罩住他的后脑,将他摁得很紧。   江随风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只能听到路西野略带隐忍的声音:“不要喜欢别人吧?那我该怎么办?”   又说:“我不管,你妈已经把你许给我了。”   江随风的眼眶隐隐地发酸,上一世他也曾想过,如果路西野没有喜欢别人的话多好。   可路西野喜欢别人了他也一样过了下去。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会跟韦承柏在离这里很远的城市里一起生活一辈子,就算没有爱,也会配合对方对自己的爱。   更不要说路西野还有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得不到,也可以找到其他足够优秀的人。   “路西野,”他说:“你现在及时止损吧,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路西野放开他,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   “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他说:“但我追求你是我的事情。”   “还有,”过了片刻,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身上的气势也隐隐散发出来,压力迫人:“别再说什么让我放手的话,不然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小江,”姜黄从远处小跑着过来:“怎么这么慢?大家都走了。”   江随风看路西野一眼,淡声道:“路少刚才把腿摔了。”   “啊?”姜黄十分有眼色地冲到路西野跟前,想要扶他,但被路西野偏头看了一眼又畏畏缩缩地退开了。   路西野不走了,把手往江随风肩上一搭,压低声音问:“腿不是摔了吗?不扶一把?”   姜黄识趣地跟在两人身后,看到路西野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江随风肩上。   刚想到同事们提到路西野与她家小江时略带打趣的暧昧笑容,就见江随风抬脚把路西野往外踢了踢。   姜黄:果然,传言都是假的!   *   剧组闷头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放个假,组里各个早就已经憋疯了。   几人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就听到笑闹声从隔音极好的房间里隐约传出来。   服务生推开大门,大家早已各自坐好了。   “就等你们了?”导演贺唐率先发难:“来晚的自觉罚酒三杯啊。”   江随风笑了笑:“行。”   见文安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便过去坐了。   这时门又开了,有人进来说:“也算我一个吧。”   “师兄。”文安站了起来打招呼。   进来的是柳喑,他比文安小,但入行却早一些,所以文安仍称呼他为师兄。   “这么巧?今天本来想去探文安的班,结果听说有人请客,”柳喑看着路西野笑:“就顺便过来蹭顿饭。”   “谎言”剧组一圈加起来,还真没有一个人比柳喑咖位大的,大家当即站起来表示热烈欢迎。   路西野坐在导演和编剧旁边,柳喑先与导演贺唐以及编剧沈玉生握手,之后才和路西野握手并便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经纪人让我过来跟着沈老和贺导学习学习。”柳喑说。   又说:“没想到路少也在这里。”   “你们认识啊?”贺唐说:“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   柳喑之前争取过陶淮这个角色,当时黄氲佰站的很稳,虽然没能合作,但和导演编剧都算认识。   更重要的是,公司想为他争取沈玉生的下一部戏。   他本来也是想过来的,恰巧又听文安说路西野正在这里,所以下了戏就急忙赶过来了。   “认识,”柳喑看着路西野笑一笑,想到之前孙唯铭将他介绍给路西野那次,仍有些意难平:“之前私下见过一面。”   “别光顾叙旧啊?”方文峰不依不饶:“说好的一人三杯酒呢?”   江随风一言不发,端起酒杯来,仰头喝了一杯。   “痛快。”方文峰说:“论干脆还是我们小江行。”   路西野看了一眼,见服务生又为江随风满上了第二杯,也站起身来:“江随风,碰个杯?”   “带我一个。”柳喑也端着杯站了起来。   三杯酒很快喝完,文安拉了拉江随风的衣角:“小江弟弟,你没事吧?”   “才三杯,没事儿。”江随风说。   文安夹了两只虾,分给江随风一只:“吃个虾。”   “我听师兄说,”文安偷偷对江随风说:“有个代言要找你们两个,不知道你们公司那边有没有告诉你?”   “是吗?”江随风说:“大概还没确定,公司还没说。”   “嗯。”文安说:“你好厉害,都能接代言了。”   江随风笑了笑,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你以后也会有。”   他说着话,感觉到有视线凝在自己身上,抬眼望过去,见柳喑正望着他们在笑。   “看出来你们剧组特别融洽了,”柳喑笑着端起酒杯,对江随风说:“江随风是吧?文安不止一次说过你特别好。”   “谢谢。”江随风站起来,与柳喑碰了个杯。   后面不知道谁又提起来,今天本该江随风请客,结果被路西野抢了先的事儿。   “下次我请还不行吗?”江随风说。   “下次再说下次的,今天逃过一劫,可不能不喝酒。”   江随风推不过,只得笑着喝了下去。   对面柳喑靠路西野越来越近,不知在说些什么,路西野漫不经心地听着,并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偶尔会扫过来,看到江随风冷白的皮肤上慢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大概是喝多了。   这时,江随风旁边的工作人员离席去向导演敬酒,路西野便端着酒杯坐了过来。   桌布遮掩下,他拉了江随风的手,倾身问他:“还好吗?”   “还行,”江随风说:“没太醉。”   “小江弟弟,”文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问服务生要了碗醒酒汤,放在江随风面前:“你喝点。”   江随风偏头看她,说:“谢谢。”   他刚要喝,对面柳喑忽然笑了起来:“文安,你是不是太偏心了,只给小江要醒酒汤,连师兄也没有份吗?”   文安是女孩子,没人劝她喝酒,但这会儿脸上也染上了一点红。   柳喑一起哄不要紧,一桌带了酒意的年轻人瞬间乱了方寸。   “小江和小文在戏里就是情侣关系,戏外不喝个交杯酒过不去吧?”   “喝交杯,喝交杯……”   江随风端起酒杯来:“我喝三杯,别逗人家女孩子。”   柳喑很快和剧组其他人玩到了一起,跟着起哄:“你喝多少杯也不是交杯酒啊?”   “我陪他喝吧,”路西野站起来,看着江随风:“江随风,喝个交杯?” 第37章 Chapter 37   路西野这样一说,举座都安静了下来。   文安刚摸上酒杯的那只手也悄悄放了下来,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侧眸看向江随风。   江随风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他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可眉心却还是微微蹙了起来,捏着酒杯的那只手上,干净整洁的指甲边缘也因为用力而泛出了白色。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了风暴中心的两个人身上,原本喧哗沸腾的小型宴会厅里忽然变得落针可闻了起来。   “谎言”开拍虽然不算太久,但剧组同事对江随风都还算比较了解。   小孩儿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但却很知分寸,玩儿起来也能放得开。   按理说一杯交杯酒而已,对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事儿。   如果说最初是为了保护文安一个刚入圈的女孩子,大家自然可以理解。   可现在,人家路西野明明是为了解他与文安的围才站出来的,如果这杯酒不喝,不仅显得江随风不懂事儿,也会让对方很难下台。   而路西野这会儿也很是奇怪。   明明凡事都不怎么计较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好像对江随风不依不饶了起来。   他的眸光定在江随风身上,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气氛僵凝了片刻,几个在圈里混了多年的“老人儿”也快稳不住了,纷纷琢磨着要不要上前再解一次围。   “沈编,”这事儿是柳喑先闹出来的,也还是他先站了出来对沈玉生求情:“要不还是算了吧?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   沈玉生年纪最大,在圈子里地位斐然,德高望重,只要他发声,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沈玉生还没来得及发声,路西野便先开了口。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江随风,声音有点轻,没有什么压迫感:“江随风,我手都举酸了。”   “嗯?”江随风终于把目光从酒杯上移到路西野脸上。   他今晚确实喝多了,路西野那句话一出来,好像所有的酒意都涌到了头顶一样,让他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去行动。   路西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温声提醒他:“交杯酒。”   江随风看他片刻,忽然轻声问了一句:“是游戏对吧?”   路西野的眸色显而易见地变深了些,他还没说话,方文峰就大声回答:“是游戏是游戏。”   方文峰的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随着他发声,气氛重又变得松快了起来,有人哈哈大笑:“小江是真喝多了。”   江随风在笑闹声中站起身来,路西野则配合地往他这边倾了倾身,两人手臂交错着,肘部紧紧地勾缠在了一起。   路西野略略用力,将江随风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两人靠的更近了一些。   他们没再说话,只沉默着对视了片刻,然后同时举起杯来。   在满场的欢呼与笑闹声中,两人把杯里的酒喝尽了。   江随风坐下的时候,路西野轻轻扶了他一把,没多久,他便起身出去了。   吸烟室里没有人,皮质的黑色沙发反着一点光。   江随风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低头点了支烟。   今晚的酒后劲儿很大,他后悔自己前面没留神,喝了太多。   这会儿酒劲一点点上来,让他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有种错位的不真实感。   他双腿交叠着靠在沙发上,烟气一缕一缕从唇间溢出来,抽完一根后便觉得困倦非常。   以前,他也是这样子,喝多了不怎么闹人,大部分时候会安静地说些话,或者直接睡觉。   秦默阳那时候就说他,哪哪儿都省心的不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身侧的沙发好像往下陷了陷。   有人靠近他,小心又温柔地碰触他的脸颊。   他努力张开眼睛,视线中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来,那张脸过了好久才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是路西野。   像是忽然回到了不渡,上一世酒精和路西野同时出现的地方,好像就只有那里。   他抬起一只手,想要举起来,可还没举多高,就被人握在了手心里。   那人的手温暖而干燥,紧紧地包裹住他,让他在酒精带来的不安中渐渐放下心来。   “路西野?”他不确定地叫了这个名字。   好像真没叫过他的名字,他想,又改了口,像以往那样叫,语气里带了些客气:“路少。”   “嗯。”路西野看他的目光很柔和,情意满满的。   江随风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猛地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个梦。   不止一次,他梦到过路西野对他情意满满,牵他的手,也亲吻他。   以致于后来,他能十分清晰地分辨出,自己其实正在梦境中。   江随风叫“路西野”三个字时的目光,让路西野恍若回到了上一世,他总是偷偷看他的那段时光里。   一模一样的目光。   那一瞬间,他的心紧张到快要坏掉,好像老天终于把他的秦默彦又还回来了。   可也只有那么一瞬,因为江随风又叫了一声“路少”,便闭上了眼睛。   “江随风?”他握着他的手叫他,但江随风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显然是醉得很厉害。   他垂眸看他,那张脸离他那么近,那么好看,是一张让他着了迷失了魂日思夜想了几十年的脸。   细白的脸颊因为酒精的原因泛了一层薄薄的粉,那点粉意蔓延到耳根与脖颈,再隐到领口里。   嘴唇则无意识地微微开启着,唇瓣上染了一点湿意。   那点红与白碰撞出来的美感,晃花了人的眼睛。   吸烟室里没有人,路西野的眸光低垂着,终是有些情难自抑了起来。   他用手指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发,眉,目与鼻梁,再到他的脸颊,耳廓与红润的唇瓣。   像是想要用手指清清楚楚地记住这个人,这张脸一般。   只是拇指碾过那两片湿润的温软后,便流连忘返,再难移开。   醉酒的人并不是没有知觉,随着他的动作,江随风微微蹙起了眉心,小声又抗拒地哼了一下。   可那一声不仅没让路西野停下来,反而让他压抑许久的东西见风长般地喷薄了起来。   小小的唇珠被他碾在指腹下,红润的嘴唇被碾得变了形,因为充了血,变得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路西野垂眸看他,眼神如暗夜的海般,深不见底,又波涛汹涌着像能吞噬一切。   那是一种,看进去就会让人生出莫名的惧意的目光,赤.裸.裸地毫无遮拦。   他这样将人看了一会儿,才扶着人的腰把人往怀里抱了抱,随即低下头去,用自己的唇碰了碰那颗小小的唇珠。   然后又用牙齿咬了咬他的下唇,然后才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嘴唇摩挲着他的嘴唇,接了一个很浅的吻。   接吻的滋味儿原来是这样的。   即便只是嘴唇与嘴唇轻轻的摩挲碰触,即便可能根本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可路西野的灵魂还是再一次被江随风拿走了。 第38章 Chapter 38   “慢一点。”路西野环着江随风的腰,将人半抱起来,裹进怀里慢慢往外带。   将人抱在怀里后,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江随风究竟有多瘦,瘦到他握着那截腰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乖。”他轻声地哄他,温柔又耐心,像是在和小朋友说话。   或许是他的诱哄起了作用,江随风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柔顺一面。   和清醒时完全不同,喝醉了的江随风没有冷淡,也几乎完全收起了棱角,听话又柔软。   他对他不再有清醒时的推拒,反而十分顺从地把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连呼吸都是很温柔得,轻轻地扫过路西野的侧颈。   两人出了吸烟室,正遇上在找江随风的姜黄。   姜黄边迎过来边抱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不……”   没等她说完,路西野便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生生止住了她。   姜黄抱着江随风的棉服一路小跑过来,轻声问:“醉了?”   路西野点点头,把江随风的棉服接过来,轻声道:“我送他回去。”   姜黄明显有些犹豫,但又不太敢抗拒路西野。   路西野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但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力。   与和剧组工作人员处在一起平易近人的路西野完全不同。   姜黄张了张嘴,露出些为难的表情来。   “其他人呢?”路西野像没看到一样,边带着江随风往电梯间走边问。   “去楼下休闲区了。”姜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回答。   “你也去玩儿吧,”路西野淡淡看她一眼道:“难得放松一下。”   这时沈玉生和柳喑也谈完事情从刚刚聚餐的宴会厅里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柳喑的脚步略顿了顿,落后了沈玉生半步,随即又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小江喝多了?”沈玉生今晚也喝了不少,隐约带了些醉意,倒比平时平易近人了些。   他笑着调侃:“男主角一般都少不了一次醉酒。”   “是,”路西野含笑应了一声,又侧眸看了看江随风露在外面的半边脸颊,那片白腻的皮肤上正泛出一点潮热的红意来:“喝了不少。”   “路少,”柳喑上前一步,对着江随风伸出手来:“我来吧。”   路西野侧眸看他一眼,那一眼不像孙唯铭介绍他认识路西野那天那么柔和,也不像今天酒席上那么平淡,很是冷漠而锋利。   柳喑的手不由自主地顿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收了回去。   路西野没再看他,而是抬手把江随风的卫衣兜帽拉了上来,遮住了他的头脸。   然后才对沈玉生客气地说:“沈老,我找人送他回家,你们玩好。”   “好,”沈玉生说,又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玩起来,真是跟不上咯。”   沈玉生说了好,姜黄才多少放了点心,但仍紧紧跟在路西野和江随风身后。   电梯响了一下,去往车库的梯先到,路西野又对他们略点了点头,便携着江随风进了梯。   姜黄还想继续跟进去,可路西野只轻轻抬了抬眼皮,便阻住了她的脚步。   姜黄在原地愣了片刻,转过头去才发现,沈玉生和柳喑也已经上了另外的电梯下楼去了。   她只得又另叫了电梯,打算去楼下休闲区玩会儿。   “沈编,路少和江随风认识?”电梯门合上之后,柳喑忽然问道,   “电影开拍后才认识的吧。”沈玉生也不确定,很仔细地想了想回答道:“他们年龄相仿,关系亲密些也算正常。”   柳喑冷笑了一下,按年龄算的话,他和路西野的年龄可能要更接近一些也说不定。   “哦。”他蹙了蹙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淡了下来,变得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   江随风第二天醒来时,过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路西野家里。   这间卧室他曾住过两次,房间里的家私摆设都记得很清楚。   手机就在枕边,床头柜上放着一盒开了封的胃药,水杯里的半杯水已经冷透……   遮光窗帘被笼得严严实实,只床头留了一盏小小的壁灯打出一点光来,让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来,宿醉的头疼如约而至,视线内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旋转了起来。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衬衣最顶端的纽扣不知怎么崩掉了两颗。   这个发现让他蓦地清醒了过来,急忙掀了身上的棉被。   衣物仍是他昨天穿在身上的那套,并没有被换过。   他隐隐松了口气,再去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一无所得。   他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开机的同时听到房门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   路西野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眼睛张得有点大,满含着探究。   与江随风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那双眼立刻盈了笑:“醒了?”   他应该刚刚洗刷过,额发被水打湿了一点,眉眼间晕上了清新的水汽。   很是生机勃勃又十足柔和。   “我怎么来你这儿了?”江随风很是疑惑,嗓音里也带着宿醉后的轻微沙哑。   他边说话边不太自在地笼了笼自己的领口。   “问我?”路西野的眸光从他胸口一点雪白的皮肤上掠过,略笑了笑:“你自己非要来,不记得了?”   “胡说八道。”江随风轻声斥道,随即又气势不足地抿住了唇。   清醒的时候他能很好地克制自己,可喝醉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不信?”路西野无辜地抬了抬眼:“不信问问你助理,你是不是抱着我的腿,非要让我带你回家?”   “你还说,”他靠近江随风,声音也放低了些,沉沉地打在江随风耳膜上:“你妈妈把你许给了我,你又和我喝了交杯酒,要我为你负责。”   然后又补充道:“一辈子。”   江随风的睫毛飞快地眨了几下,转头去拿自己的手机,要打给姜黄。   他一动,领口就又敞了开来,露出深深的锁骨和胸口一片雪白的皮肤来。   路西野垂眸看了片刻,浓密的睫毛后面眸色变得很深。   他住了嘴,薄薄的唇也随之抿紧了,探手为他整了整衣领,又碰了碰他的额头。   见江随风握着手机着急地要打给姜黄,忙又笑着按了他的手,小声说:“逗你的。”   江随风闻言愣了片刻,那表情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生气却又很没有办法的样子。   这种样子让他看起来特别勾人,目光里有些凶,嘴唇也因此抿得很紧,可又像是知道这样没有用一般,隐隐透出些无奈来。   像个孩子一样,是有些无助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那让路西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想要抱住他,却又不得不压下自己内心的冲动。   几乎是立刻,他怀念起喝醉后的江随风来,喝醉后被抱在怀里很乖的江随风。   “昨天想帮你洗澡,”他放缓了声音说:“但你死活不从,我才刚碰你的领口,你就很用力地从我手里往外扯,结果用力太大自己把纽扣扯崩了。”   江随风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轻声问:“昨天……姜黄呢?”   “你那助理啊,”路西野说:“你那助理是不是没培训就上岗了?昨天你醉在吸烟室里她也不说跟着,幸亏也就是我,要是换个人过去,你还不知道吃多大亏?”   “是你才更可怕吧?”江随风终于还是没忍住,悻悻地跟人顶了一句。   路西野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辩解什么,只说:“洗个澡出来吃饭?”   他的目光掠过床头柜,又说:“你昨晚胃病犯了,还记得吗?”   江随风摇了摇头,虽然并不记得,但看到药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   他抿了抿唇,想到自己昨天才跟人放过狠话,结果一转头就在人家里醒过来,心里不由地又无力又过意不去。   “谢谢。”他说:“给您添麻烦了。”   “如果我说,”路西野看着他,声音很沉,没有了开玩笑的意思:“我愿意让你麻烦呢?每天都可以。”   江随风没说话,可细白的手指却又不自觉握紧了,扯皱了身下深蓝色的床单。   路西野看他片刻,站起身来在他头顶轻轻揉了一把,又说:“去洗澡。”   等路西野出去后,江随风还是给姜黄打了个电话。   姜黄还迷迷糊糊地没有睡醒,听到江随风的声音好像才清醒了些。   “小江,”她含含糊糊地说:“导演昨天说让你今天上午好好休息,下午再去片场就行。”   “嗯。”江随风说,又问:“我昨天是怎么离开的?”   “路少把你带走的。”姜黄说:“他说送你回家。”   江随风沉默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昨天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姜黄语气里有点疑惑:“你喝醉了,都睡着了,什么都没说。”   江随风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路西野蒸了蟹子和蛋羹,煮了杂粮粥,又做了两个青菜,江随风下去的时候,他正在餐厅摆着餐具。   灰色的衬衣袖口挽起几褶,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来,即使是在弯腰做着家务,也不自觉透出些贵气来。   江随风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他,觉得他仿佛像是无所不能。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路西野抬头远远地朝这边看来,嘴角在四目相接的同时便翘了起来。   江随风的头发湿漉漉的,眉眼青翠,嘴唇湿润得红着。   让路西野记起昨晚的那个吻。   “不吹头发吗?”他问。   “不用,”江随风在餐桌旁坐下来,又说:“很快就干。”   路西野没说什么,只是把餐具递给他,自己则戴了一次性手套又拿了工具夹蟹腿去蟹壳。   雪白的蟹肉被堆在江随风面前的碟子里,配着姜醋,路西野含笑说:“你容易泛冷,吃蟹子的话一定要配着姜。”   “谢谢。”江随风说。   两人安静地吃饭,片刻后路西野忽然叫他:“江随风。”   “嗯?”江随风抬眸,路西野看着他,说:“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吧。”   江随风醉了实在太乖了,被亲了抱了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带走也不知道反抗。   江随风自己也很不愿意醉酒,闻言便点点头。   路西野唇边染了点笑意,又得寸进尺地说:“以后也不要和人玩儿什么游戏了吧?”   江随风没说话,低头吃饭,睫毛低垂着,黑而润。   “江随风?”路西野又叫他的名字。   江随风抬眸,路西野安静地看他,目光十分坚定,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那要看什么游戏。”江随风只得说:“娱乐圈有很多集体活动,不可能什么活动都不玩。”   “比如交杯酒或者亲亲。”路西野说。   江随风微微偏开头去,耳根泛起一抹红意来。   路西野又说:“所有亲密的游戏,都只跟我玩行不行?”   江随风抿了抿唇,半晌后轻声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还有那个文安,”路西野又说,更加得寸进尺:“你以后吃饭不要和她挨着。”   江随风终于狠狠抬起眼皮来,在路西野抿着的笑意里,有些忍无可忍地说:“路西野!” 第39章 Chapter 39   江莹最近要疯了!   “芳来”致人毁容的事件已是愈演愈烈,几乎到了让她焦头烂额的地步。   最初,她认为那不过是竞争对手在幕后搞鬼。   可随着花出去的钱与动用的社会资源越来越多,却丝毫不能改变这件事的热度与发酵速度,让她渐渐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许另有隐情。   江莹自认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至少明面上没有真的得罪过什么人。   这些年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她的行事一向十分低调。   因为怕闹出事情会让自己身份曝光,就连对问题顾客的赔付率,“芳来”都比市场平均值高出不少。   一直以来,能息事宁人的事情,她都尽量不让它冒出任何水花。   可谁知道,这些人还是被人一个个挖出来,当初连水花都没冒出来的事情,最后汇成了一道大浪。   江莹在想,如果真有幕后推手的话,那个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针对她?   在她脑海里,只有一个人有这个动机和立场,那就是顾青蓉。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顾青蓉根本对她连看都不屑看一眼,怎么可能会忽然过来打压她?   孙唯铭也就这次事件动用了很多关系调查,可并没查出任何头绪,也直接排除了顾青蓉。   这种没有头绪,敌暗我明的感觉,让江莹几乎窒息。   现在各个门店已经陆续开始有顾客闹事,想要退卡或者要求赔偿。   而之前顾客充值的那些钱早就不知道用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退得出去?   “芳来”现在只能通过各种更大力度的优惠和活动,来极力稳住客户的情绪,以寻求下一步的突破口。   只是再这样下去,不可能不伤筋动骨。   现在唯一让她安心的是,她背后还有孙唯铭和唯一商贸可以依靠。   事实上,江莹觉得自己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哪一件事上,她都不是最贪心的那一个。   无论是芳来的处理方案上,还是关于她儿子秦默寻这件事上。   “芳来”她只要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秦默寻她也没指着他能继承秦家产业的大头,只要能拿到秦家的一部分,足够他衣食无忧,地位斐然地过一辈子就足够了。   毕竟秦家二少爷的身份,要比秦家私生子的身份要体面太多也有地位太多。   她凝眉看手上的单据,门店店长则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   一辆车停在了美容院的后巷里,挡住了半扇窗,江莹厌烦地抬头,认出那是孙唯铭的车子。   她挥了挥手,门店经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孙唯铭进来时,江莹已经将单据扫到了一边。   她这几天更憔悴了,店里店里糟心,担心有客户来闹更担心有更不好的消息爆出来。   家里家里糟心,总担心江随风随时过去看到她,连件正常衣服都不敢穿。   倒是她家阿姨,每天在家里穿着她的衣服装模作样。   自她“自杀”之后,江随风有空就会过去看她,带着果篮营养品。   她没让他进去过,但每次站在楼下说话,又怕被邻居认出来,次次都跟在火上烤一样,求不来一个痛快。   江随风倒没有了那天在医院的疯像,处处对她体贴又关心。   但她还是对他生了些恐惧之心,跟他相处的每一刻都不舒服。   “今天有什么进展吗?”江莹疲惫地抬头问。   孙唯铭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总还是抱着一点希望。   孙唯铭坐下先喝了口水:“你这边没什么进展,我那边倒是出了些问题。”   江莹一惊,忙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秦家最近开始更换辅配料供应商了。”孙唯铭烦躁地说:“妈的,真不知道最近触了什么霉头,一件好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江莹怀疑地挑眉,又说:“你不会是要借机甩掉芳来吧?”   “有没有这回事儿,一查便知。”孙唯铭看向江莹,语气讥诮:“江莹,利益至上也不至于你这个样子吧?”   “利益至上?”江莹的脸色更难看了。   江莹需要孙唯铭的支持,但孙唯铭未来难道就不需要秦默寻的支持?   论投机,她江莹与孙唯铭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孙唯铭的确很会抓机会。   当年作为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仅凭着一副好皮囊就娶到了秦端凝。   婚后,又紧接着创办了唯一商贸。   表面上看,他是白手起家,实质上全靠秦家的贴补与支持,才慢慢发展起来。   每一步脚下都写满了利益二字。   就这样,还说她利益至上?   江莹冷笑着反问:“你跟我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利益?”   “算了,”孙唯铭像是并不想和江莹继续争吵,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出来:“默阳不知怎么说服了路西野,后面和WUYUN达成了合作。”   “又是路西野?”江莹沉思了片刻:“上次寻儿要接掌家业的事儿不也是他搞黄的?难道他真的是听了那个小畜生的,帮着他争夺家产?”   孙唯铭没说话,在那儿重重地抽烟。   “要说寻儿的事,那是有可能,”过了片刻他说:“唯一商贸这回事应该不是。”   “哼,默阳一向都很有野心,他走今天这条路你应该不意外才对,”江莹笑了笑:“只是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把唯一商贸踢开了。”   她的笑里有点幸灾乐祸:“所以还是要支持我寻儿,只有他有了决策权,才能帮到你。”   孙唯铭没再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秦默阳想走的路,和唯一商贸注定会分道扬镳,只是早晚而已。   即便唯一商贸更换设备提高技术,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达到国际大品牌需求的。   秦氏之所以一直拉着唯一商贸,一是因为还没有走到那个高度,二是血浓于水。   而秦默寻就不同了,他没有追求,跟姑父姑母家里更亲,且他不是家里的长子,将来要么在公司里有部分决策权,要么掌管一部分副线产品,无论哪一种,只要把他能掌握的那部分订单发给唯一商贸,就足够唯一商贸存活的很好了。   而且还有江莹站在他这边,将来秦默寻总要知道真相,自然也听他母亲的。   江莹这些话,是在向他施压,让他不要轻易抛弃芳来。   *   这天下午的戏拍完,江随风被经纪人叫回了公司。   在通往经纪人办公室的长廊内,他再次遇到了黄氲佰。   自从上次和黄氲佰发生肢体冲突后,他也曾回来过几次,但遇见黄氲佰,这还是第一次。   黄氲佰的电影最近刚刚杀青,此刻正在进下一个剧组间隙。   看到江随风的时候,他也是刚从自己经纪人的办公室里出来。   两人面对面地往前走,距离越来越近。   江随风走在长廊的右侧,黄氲佰则在长廊的左侧,本来可以几人并行的长廊,却在两人越来越近时,变得狭窄了起来。   因为黄氲佰的步伐慢慢向中间靠近了些,变得缓慢而沉重,带了些杀气。   黄氲佰身后跟着他的助理,助理似乎察觉到了不妥,很快上前和他交谈了几句,只可惜黄氲佰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他上次吃了大亏,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恶气。   虽然大事上不敢动手脚,但恶心人他还是很会的。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像上次进电梯时一样,拿肩膀狠狠撞了江随风一下。   江随风的步伐一直不紧不慢,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肩上背着包,看起来像是一个刚放学归家的高中生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性。   可黄氲佰真的撞上去却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江随风被他撞得往墙上怼了下,他自己也被撞得踉跄了几步,往原先的长廊左侧倒了倒,随即被身后的助理扶稳了。   黄氲佰气得狠狠骂了句脏话,眼看着江随风面不改色地进了经纪人的办公室。   何东正等在办公室里,见他进来便递了份资料给他。   “公司为你谈了个代言,你看看。”何东说:“愿不愿意接?”   江随风有点诧异,像他这样的咖位,公司接活动,一般情况下,他是没什么资格说不的。   他点点头,坐下来认真把资料看了。   那是一份健康饮料的代言,主打销售人群是青少年。   原本品牌方选了柳喑,但因为江随风最近人气还不错,而且又拍了沈玉生的电影,有爆红的机会。   所以品牌方最后又临时加了他,毕竟爆红之后再签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这大概就是文安之前透给他的那个代言。   其实代言费对江随风而言也并不算低,虽然只有柳喑的三分之一左右。   他把资料还给何东,说:“没问题的,我接。”   何东把资料收好,又递了几个剧本给他,让他回去看看。   江随风收了,出了何东的办公室。   他背着包往外走,在星传的大厅里再次见到了黄氲佰。   大厅里人很多,一侧摆了不少临时会客的小圆桌,公司的艺人或者助理经常在这里休息,喝东西或者聊天,也有人抱着笔电在这里忙工作。   黄氲佰身边照旧围了不少人,但见到江随风他就站了起来。   不少人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冲突,见黄氲佰向江随风走过去,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江什么来着?”黄氲佰拦了拦江随风说:“聊两句?”   江随风停下脚步:“您说。”   “别给我装模作样的,”黄氲佰讽笑一声,拿手拍在江随风肩上。   “我行的端坐得正,”江随风淡淡地说:“有什么装模作样的?”   “行的端坐得正?”黄氲佰大笑,向着众人说:“听听,你们听听?”   有人配合着笑了笑。   江随风也笑了笑:“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跩什么?”黄氲佰按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也就是仗着有个金主在背后撑腰,他还能给你撑一辈子?我告诉你,你早晚落到我手里。”   这话厅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唯独江随风愣了愣。   “你说什么?”他眯了眯眼:“什么金主?”   “别他妈装纯,”黄氲佰骂了一声:“要不是那位,我怎么可能白白丢了两部电影?我怎么可能让你白白碰我一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随风的脸冷了下来:“谁让你丢了电影你找谁去,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黄氲佰像听到笑话一样:“没关系他会特意为了你投资电影?”   “投资电影的人多了……”江随风说到这里却猛地顿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才问:“你说的是路西野?”   黄氲佰阴沉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怪不得黄氲佰白白吃了个哑巴亏,一直没找他麻烦。   江随风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路西野没有向他提过,公司也没有向他提过,但知道这件事的最初惊讶后,他又觉得像是情理之中。   他笑了笑:“原来我也是有金主的人了?“   “金主”似乎并不是一个好词。   可奇怪的是,在场的那么多人,露出的却都是或妒或羡的眼神。   就连黄氲佰眼神里,除了愤怒不甘外都有着微不可察的羡慕。   可黄氲佰却说:“你可真是够不要脸,有金主这么骄傲啊?有本事你一辈子有金主。”   “是挺骄傲的,”江随风说:“路西野比你帅吧?”   黄氲佰滞了滞,这么多人看着,他还真没脸说自己比路西野帅。   “路西野人帅身材好,气质高还有钱,不不不,就算他没钱,碰上他也不算吃亏吧?”江随风笑笑说:“何况他还真的挺有钱,而且想下谁的电影就下谁的电影,下了别人还没办法,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他勾了勾嘴角,十足挑衅地对黄氲佰说:“羡慕吧?” 第40章 Chapter 40   【这位的胆儿可是真的肥!】   【把金主拿到面儿上来说,说的还这么嚣张的,舍江随风其谁?】   【要不要考虑下我们这些找不到金主的人的感受?】   【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伺候中老年,秃顶啤酒肚,皮肤松到可以荡秋千的金主的人的感受?】   【要不要考虑下我们……】   【小哥哥太飒了,连氲佰哥都不怕。】   【不知道他的金主知不知道他在外面这么嚣张,狐假虎威。】   【这小孩太不知道进退了,背靠大树也得留点退路,万一将来金主飞了自己却没飞,到时候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够嚣张,我喜欢。】   【这么嚣张,真的很欠揍也。】   【也不怪他吧,他不嚣张就会被放在台子上烤啊?总要有个人嚣张,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   大厅里依然一片安静,可星传内部的某个群里却炸开了锅。   上一次黄氲佰被江随风打进医院之后,虽然很多人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不对,但那终归只是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   公司的善后工作做的非常好,当时在场的几位新人迅速被公司约谈,之后便对此事闭口不提。   而黄氲佰伤好之后就直接回了剧组,这件事他不提的话,别人自然也不敢提起。   可现在不同,现在是活生生的现形记啊。   先是现了江随风的形,接着又现了黄氲佰的形,反正谁都没得到好处。   对看客来说,简直不要太精彩。   不过,即便群内对这件事的讨论十分热烈,可大部分人还是不敢讨论黄氲佰,就只敢抓着江随风扒。   这个新人一来就和黄氲佰炒了一波,紧接着又抢了黄氲佰的电影,行事直接犀利,整个公司无人不知其名。   可真正见到他,对大部分人来说,今天还是第一次。   黄氲佰是星传当之无愧的一哥,整个公司还真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就连他的经纪人日常也对他留着几分薄面,何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样啪啪啪打脸过?   这个热闹看得简直太绝了。   只是台下人看得有多精彩,台上人就有多糟心。   这一行找个靠山不算什么,小圈子里甚至还会互相炫耀攀比,但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拿出来说事却是一种明晃晃的侮辱。   黄氲佰完全没想到江随风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轻飘飘几句话就反客为主。   现在两人角色好像互换了一般,变得被动难堪的人反而变成了他黄氲佰。   江随风最后一句话一出,黄氲佰的脸瞬间便绿了。   他的拳头握紧,在身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江随风却恍若未觉般,只轻轻哼笑了一声,眸子里全是蔑视的浅笑。   那张脸那么好看,却又那么可恶,冷漠与嘲讽点缀于眼角眉梢,让黄氲佰的心跳猛地一窒。   又美又野,真他妈是在他的XP上跳舞。   “你他妈把我搞石更了。”黄氲佰压低声音,语意里充满了恶意:“平常你就是这么勾人的吧?”   江随风脸上连嘲讽的笑意都没有了,他后退了一步,面上现出些厌恶的神色来:“送你四个字,或许能救你的命,‘割以永治’。”   他说完就背着包出了门,临行前那一眼的冷意,几乎有如实质,能深深地扎进人心里去。   黄氲佰那句下流话说得声音极轻,厅里大部分人都没听清。   但江随风这话一出,再结合黄氲佰平日的行事作风,在场诸位瞬间秒懂。   不知是谁没撑住当场就噗嗤了一声。   黄氲佰猛地转头,气急败坏地在厅里扫了一圈,转身进了他自己的休息室。   这件事儿闹得整个公司都知道,双方经纪人自然也没瞒过。   江随风刚上了车没多久就接到了何东的电话。   黄氲佰也在不久后被他的经纪人叫进了办公室:“早就告诉你,管好你的下半身管好你的下半身,你怎么就是不听?你要是早管好了,江随风哪能钻个漏子进来?”   “你早晚要在这个事儿上吃大亏!”   *   这件事路西野也很快知道了,是星传的老总温志云告诉他的。   温志云打电话过来时,余况正在路西野办公室里汇报江莹那件事的进展。   秦默寻经过查证,确认陈冰收到的那条信息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终于采取了行动。   江随风收集到了数年内在“芳来”出过事故的大部分客户。   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选,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已经出国,还是别的原因,并没有出现在他的名单上。   这人是“芳来”八年前的一位客人,名字叫祝文红。   祝文红的家境并不差,原本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但那时候她年龄还小,对信息没有足够的分辨能力,所以被人骗去了芳来。   祝文红在芳来做了鼻子,纱布拆了后外形尚好,只是内部伤口始终恢复不好。   最初她以为是体质问题,只要安全用药炎症慢慢就会消退。   可结果却事与愿违,她的鼻子开始变得红肿,鼻腔内也开始溢脓,呼吸间腥臭无比,让她简直生不如死。   之后,家人带她到大医院做修复手术,由于鼻腔内部感染严重,已经无法彻底治愈。   受此事影响,祝文红慢慢变得自卑偏激,两年后随家人移民加拿大。   三年前,她查出鼻咽癌晚期,不久前刚刚去世。   这是一个十分可怕也十分好打的点。   很快,祝文红的姐姐采用了和国内大部分受害者相同的手段,在网上发布了视频,讲述了自己妹妹的悲惨经历。   虽然没有人能证实祝文红患病和这起整容事故有直接关系,但同样也没有人能直接证明祝文红患病和这起整容事故无关。   在祝文红生病的最后时刻,她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怀疑自己患病的真实原因。   但最可怕的点也在于此,斯人已逝,芳来就算翻了天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芳来致人患癌”几个字一被顶上热搜,也注定了芳来将永世不得翻身。   而同时,在不显眼的地方,“江随风金主”也悄然爬上了热搜的尾巴,正在悄悄往上攀爬。   相对于这件事,之前那些令江莹焦虑不安的爆料瞬间变得不值一提了起来。   她几乎当场就发了疯。   而之前好不容易才稳下来的老客户,这次无论给予什么样的优惠和福利也都再不为所动,芳来各个门店迅速挤满了退卡的客户,并因为处理不及时,发生了打砸事件。   可是江莹手上哪里能退出这么多钱来,她不得不再次求助于孙唯铭。   可孙唯铭最近也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因为刚刚交出去给英克的一批大订单的拉链出了问题,导致英克的一批大货无法正常完工。   服装是时效性最强的东西,错过了时间,就将面临着一文不值。   因为每一季的服装都有它这一季独特的流行元素,一旦过了,就只能当做库存便宜处理。   英克这批订单数量巨大,要重新生产出这批拉链对唯一商贸来说,巨大的经济损失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时间上来不及。   这也同时意味着英克这批订单不可能按时完工上架,从而直接影响这批产品的正常销售。   孙唯铭这批订单白瞎不说,还面临着英克提出的巨额赔偿。   他现在不仅无法帮助江莹,还不得不向秦默阳寻求帮助,希望能得到秦家资金上的帮助,以渡过当前的难关。   这件事处理好了,英克这个客户还有可能能留得下,如果处理不好,那么在失去秦氏这个大客户的同时,唯一商贸也会失去仅剩的另一个大客户。   江莹求助孙唯铭无果,两人大闹一场不欢而散。   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出售自己名下的几套别墅,来周转资金。   这些全是江莹留给秦默寻的,几乎是她这么多年苦苦经营积攒下的全部心血。   在房产中介登记信息的时候,江莹难受的几度进行不下去。   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要查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搞她,然后一定要让那人连皮带肉也掉一层才能解恨。   余况一边把这些信息汇报给路西野,一边看他的表情。   就在刚刚,他已经根据路西野的指令,把所有针对江莹的信息都引到了秦默寻身上,相信不久江莹就能摸着线索查过去。   汇报刚刚过半,路西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微微抬手,余况便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地等在旁边。   这通电话便是温志云打来的。   温志云之所以打过来,当然不是为了打什么小报告。   而是要告诉路西野,江随风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这件事之前路西野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务必不要让江随风知道,他从中干预过他的事情。   温志云的确没说,下面的人也没说。   可上次江随风与黄氲佰冲突后,黄氲佰的经纪人把这件事告诉了黄氲佰,一是警告他不要再招惹江随风,二是对他被下掉的两部电影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谁知道黄氲佰这孙子说了出来。   余况看到路西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对着话筒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温志云说:“我也是经纪人闹过来后才查了下,刚知道消息就通知你了。”   路西野沉默了片刻,因为江随风并没有找自己问过这件事。   这让他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紧张。   “他知道后有没有说什么?”路西野问。   温志云那边笑了笑,把江随风说给黄氲佰的话学了一学。   当然略过了之后黄氲佰说的那些肮脏话和江随风的那句“割以永治。”   毕竟黄氲佰还是他们公司的摇钱树,该护得时候还是得护着。   那边说了好一会儿,余况就见路西野原本紧绷的神情渐渐松弛了些,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他垂下眸子,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笑意,语气却放得还很正经:“他真这样说?”   又说:“不是你哄我?”   “我哄你干什么?”温志云说:“就是这小孩有点太过了,下手狠,嘴又毒,我就算能把人捧红也不一定能镇得住啊。”   路西野又笑了,眉眼清亮,很护犊子地说:“他只是对坏人才那样。”   余况隐约听见一两句,想到他老板前一阵小腿上的淤青,不由地暗自腹诽,他对您好像也没怎么客气吧?   但这话也就只能想一想,余况并没有说。   路西野挂了电话,又带着笑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好像才意识到办公室还有个人,于是抬眸问余况:“你刚说什么?”   余况:“……”   余况只得又重头说了一遍。   路西野点点头:“让她求仁得仁。”   “对了,”余况又把手里的平板往前放了放,方便路西野看:“这个要处理吗?”   那是一条长长的热搜榜单,末尾有一条是“江随风金主。”   路西野微微眯了眯眼,片刻后他说:“不用,让它升上来,我有用。”   *   秦默寻现在别提多得意。   祝文红事件的发酵让他既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自豪感,又有一种打压敌人后的畅快淋漓感。   这种感觉在得知江随风的母亲把房子都挂出去卖了应急的时候攀至了顶峰。   这晚放了学,和陈冰孙辰乐吃完晚饭,三人便窝在他卧室里叽叽咕咕,别提多兴奋。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发现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秦默阳就站在他们身后,带了点酒意,微微弯着腰,要来看他们共同盯着的PAD屏幕。   “唉哟,哥!”秦默寻吓了一跳:“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你们太专注了。”秦默阳说:“干什么呢?打鸡血了?”   “咳,不是,哥。”秦默寻说,忙和孙辰乐陈冰使眼色:“我们在聊新游戏。”   “新游戏?”秦默阳说:“美容院的新游戏?。”   “乐乐,你说。”秦默阳在沙发上坐下:“说一句假话后果自负。”   孙辰乐:“……”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我?   他还在犹豫,秦默寻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哥,我们这次真的没做什么坏事。”   “那你说。”秦默阳看着他:“我看你也没做什么好事。”   秦默寻不服气,但还是把他们干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默阳听着听着,忽然在秦默寻话里捕捉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江莹?”   “就是那个江随风的妈妈,”秦默寻忙说:“芳来的老板。”   江莹这个名字,秦默寻不知道,毕竟他这个年龄的小孩,怎么可能去关注上一辈的一个小三的名字?   但秦默阳却很清楚这个名字。   更清楚这个名字和江随风联系到一起的意义。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你再说一遍,究竟是哪个江莹,又是哪个江随风?” 第41章 Chapter 41   今天剧组拍的是一场重头戏。   八次化疗结束后,方糖终于迎来了手术。   手术前的一天晚上,陶淮放学回来,照例过来陪伴方糖。   将近半年的治疗,让两个原本陌生的年轻人,成为了彼此的依赖和支撑。   陶淮不再把寄人篱下的不幸放在心上,而是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放在方糖和学习上,对未来做了更好的规划。   而方糖则变得更加勇敢坚强。   在陶淮的引领下,建立了良好的生活和饮食习惯,坚持锻炼增强免疫力的同时,文化课也没有落下太多。   艰苦的治疗不仅没有让她萎靡不堪,相反,还让她绽放出了完全不同的精彩。   可即便坚强如方糖,在即将到来的手术面前,仍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手术方案早就定了下来,因为病情需要,她的患侧需要完全切除。   而这也意味着,她完美的身体将再也不复存在,她的“完美”正在被倒计时着。   可她喜欢的人都还没有看过,更没有触碰过,根本不知道她曾经有多么美过。   方糖一晚上神思不属   等陶淮帮她补完课,拉起书包准备离开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陶淮微微弯腰,含着笑问。   方糖紧张得直眨眼,她没有哭,只是沉默地拉起自己的衣襟,将陶淮的手往自己即将失去的部位按。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又带着乞求,求他摸一摸那里。   陶淮站在方糖床前,垂着眸,慢慢把她的手拿开,随后把她抱进了怀里。   一个人的完美或者不完美,并不在于外形,他不是那个不能接受的人。   但他还是心疼方糖。   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失去了身体一部分的话,将需要心灵上强大数倍的支持与爱才能弥补过来。   他的下颌线拉出隐忍的线条,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了方糖的后脑上。   到此为止,这场戏都拍的十分顺利。   可偏偏在江随风按住文安后脑的瞬间,那种水到渠成的连续感断了。   那种感觉并不明显,但敏锐的人还是能察觉到情绪的瞬间断裂。   导演还没发声,江随风就仓促地放开了文安。   他狼狈地后退一步,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虽然这条NG掉很可惜,但并没有人责怪他。   因为大家都看到了今天被顶到热搜前排的关于江随风金主的话题。   这个话题最初一直缀在榜尾,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晚上就开始飞速攀升,讨论量也大幅增加。   虽然那个爆料并没有明确指出其金主为谁,但对对方的特征却描述得十分鲜明。   某医药大鳄独子,母亲在国际时尚界独占一席……,   就差把“路西野”三个字打在屏幕上了。   网友当然很快就猜出了路西野的真实身份,下面的回复是一排排的“路”字。   更有之前江随风打工酒吧的同事表示,之前路西野就是三九吧的常客,常去看江随风表演。   紧接着江随风参加活动时的服饰也被网友们扒了出来。   他是个新人,参加的活动本就不多,查起来更是十分容易。   而在他所有的活动搭配中,无论是从衬衣到外套,还是从上衣到下装,只要人眼可以看到的,一水儿都是WUYUN。   虽然后面也有人指出,WUYUN有对江随风在服装上提供赞助,但这种情况下,赞助这件事也不可避免地被蒙上了暧昧色彩。   网友们的讨论越来越热烈,就连黄氲佰那件事,也被冠上了新的解读。   路西野对江随风很上心,剧组的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江随风对路西野却并不热络,剧组每个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的关系就连他们这些靠的还算近的人都看不清楚,却被外界传成买卖关系,的确很侮辱人。   而且江随风还是个新人,娱乐圈的腥风血雨对他来说,便更为残酷些。   所以对他今天偶尔不在线的表现,大家都十足宽容。   只是没有人知道,江随风并没把那些言论放在眼里。   他之所以情绪断了线,完全是因为自己将手按在文安后脑的一瞬间,路西野猛地闯进了他的脑海里。   在路西野对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拥抱里,几乎每一次,他都会把手按在他的后脑,紧到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这是路西野的动作,可他却潜意识地做了出来。   那一刻他心里悚然一惊,甚至十分庆幸路西野今天没在现场。   这场戏又重新拍了两次才过。   收工的时候已经很晚,姜黄小心翼翼地跟着他,问要不要找何东让公司公关一下。   “这会儿公关也晚了。”江随风收拾着东西说:“早都传遍了。”   他上车洗刷了一下,然后打车回了住处。   相对于他自己的那条热搜,他更介意的反而是芳来令人致癌那件事。   普通人或许会认为这只是受害者家属自发站出来对芳来做出的控诉,但江随风却很清楚,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推动。   只是他没想通对方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是针对江莹,还是针对江随风?   但显而易见,这件事一出,他自己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虽然他的方案远没有对方那么狠戾,但同样能够让江莹翻不了身,只是时间节点会晚一点而已。   邮箱中有一封来自国外的邮件,邮件中同样提及了这件事。   而在邮件最后,对方又向他询问,他们的后续行动是否还有必要进行下去。   这件事江随风做的很隐秘,虽然整件事都出自他手,但实际操作却是由国外的某个专业机构来进行的。   所有的指令都由国外迂回进国内,之后再由专人进行实际操作。   这样的话,就算江莹再厉害,也查不到他身上。   事实上,发生了这件事,他的后续行动的确可以取消了。   可在不清楚对方目的的前提下,他仍然有些犹豫。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姜黄通过社交软件发了一段视频给他。   江随风暂时还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先点开了姜黄发来的那段视频。   出乎他意料的是,视频中是路西野的一段采访。   采访应该就发生在刚才,因为视频的右上角有显示时间。   路西野好像是在一个什么酒会上,被很多记者围着,有人在问他江随风金主的事情。   路西野的姿态一贯的优雅,微微含了一点礼貌的笑,有点疏离但又礼貌客气。   即便记者问的问题并不好听,他也没有生气,反而回答的很认真。   “怎么会?”他含着一点清浅的笑意,像回答专业学术问题一样认真又严谨:“不过我倒是在追求江随风先生,只是他还没有答应我。”   他这话一出,记者们也有点惊讶,像是不太明白他说的“追求”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有个女记者便直接问了:“请问您说的‘追求’是什么意思?”   路西野看向她的镜头,像是有点疑惑地挑了挑眉:“‘追求’这个词儿什么时候这么高深了?”   但他也没有为难女记者,而是很快解释道:“在我这里,‘追求’这两个字当然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求爱。”   有记者捂了捂嘴,显然是震惊至极。   在同样的二代圈子里,路西野是极自爱又自律的少数人之一,没想到第一次爆出绯闻就闹了这么大。   路西野含笑看着他们,似乎是觉得他们的表情很有趣一般。   像是想再逗逗他们一样,他忽然对着镜头说:“如果江随风先生愿意接受我的话,就算他做我的金主,我也没有什么意见,说实话,我其实很好养。”   满座哗然,记者们已经由最初的震惊变成了爆笑:“路少,您真幽默,请问江随风先生哪里好,能够这么吸引您。”   “当然是哪里都好。”路西野说。   有记者又问道:“请问,您这算是对江随风隔空喊话吗?”   “算是吧,”路西野说着自己先笑了:“希望他能听见,下次可以不要再那么冷眉冷目的对我了。” 第42章 Chapter 42   手机被握在掌心里,温度烫得惊人。   江随风怔怔地看着屏幕中的路西野,听他游刃有余地跟人胡扯,手心慢慢浸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来。   路西野所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全场的焦点。   他穿着正装,额发梳上去,看起来有一种这个年龄所不应该有的威严感。   不笑的时候距离感很强,可含着一点笑意的时候就让人很想卑微地靠近。   视频播放完毕,江随风按下了暂停。   他愣了一会儿,心里升起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像是喝醉了,或者没有睡醒,一切都隔着层东西,不太真实,也没有很强烈的感受。   事实上,自上次醉酒被路西野带回家后,他就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无论做什么或者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对路西野选的那条路产生任何影响。   他就是那么固执地按着自己的路走,仿佛那条路跟他没有关系一般,他没有资格和权利去干涉。   事实上他也曾想过,路西野的倔强或许并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他强烈的好胜心与征服欲,让他不甘心在他这里认输而已。   让他打消念头或许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得到,或者自己回到秦家。   可即便这样,路西野还是有办法一次次打碎他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那种错觉不停地告诉他:路西野喜欢他。   有时候江随风看着他对自己笑,那双眼弯起来,澄澈通透,满载着喜悦,都会让他觉得自己过分残忍。   包括自己说的那些不太好听的话,那些冷淡的态度以及自己狠着心踹下去的那几脚。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那些其实也都有回馈到他自己身上。   因为路西野疼的话,他也会疼。   江随风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那种被冲击到麻木的感觉慢慢消散了些。   某些浅淡的情绪慢慢冲破理性的防线冒出头来,是一点被刻意压制的喜悦和感动。   没有人在被自己喜欢的人护在身后时会不高兴或者不感动,掉进了镜花水月中的江随风也一样。   就算没有抱过希望,也一样。   喜欢路西野这件事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可不敢接近或者继续喜欢路西野这件事,也仿佛被刻进了骨子里。   这让他在静下心来思考路西野的时候会觉得很痛苦。   所以他很少去想这些事情。   可今天却不一样。   他重又把视频打开,更认真地看了一遍。   路西野的气场那么强,一抬手一展唇间都是优雅,即便有些时候会露出些他习以为常的漫不经心来,都能让他更有魅力。   路西野那么好,所以,想随随便便扔掉他才会那么难吧?   视频下面的评论不出意外地十分汹涌,没多久就破了万条。   最热的一条评论是“难道一不留神,我的两个老公就要在一起了吗?那小女子我该何去何从?”   下面是一水儿的笑哭表情或者哈哈哈,十分欢乐。   再往下看,评论区就不那么平和了。   路西野虽然不是娱乐圈的人,但人气却十分高,很多人对他抱着许多不切实际的愿想。   他站在很高的位置,让一些够不到天的人把目光凝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去够到。   他们并不喜欢江随风这样一个“下层”人,去拉他的后腿,因此对他今天这么刚的表现很不满意。   而同时,黄氲佰也正在看这条视频。   他的脸在手机荧光下越来越绿,随即忍无可忍地将手机狠狠摔了出去,满地的支零破碎。   突如其来的爆发,将等在床上的小男生吓了一跳,可怜巴巴地往床里面缩了缩。   今天对江随风的爆料虽然不是出自黄氲佰之手,但这条爆料忽然升至热搜榜前排,却是他花钱操作的。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花钱是去毁灭一个人的。   就算毁不了至少也让他身上沾上屎,无论过多久,别人提到这个人都会想到那股臭味。   让人避之不及。   可结果呢?他花了钱不仅没把人搞臭,还把人给抬高了。   路西野这样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示爱,说自己追不上他,说他哪里都好……   他怎么不把他抬到天上去?   他花钱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给他们秀恩爱去的?   黄氲佰心里真是太堵了,苦苦费了一场心机,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起身取了条鞭子,眼睛里一片猩红,那小男生藏在被子里可怜兮兮地抖:“哥,要不今天算了吧?”   “那怎么行?”黄氲佰抖了抖鞭子:“才刚刚开始呢。”   *   路西野今晚参加的宴会是由NCC航运举办的。   而他堂姐路丰的男朋友陈焕之所在的陈家就是NCC的大股东之一。   NCC内部即将换天,陈家急需外界强有力的支持来稳固自己现在的地位,因此便极力邀请路西野过来撑门面。   为了这次宴会,路丰也特意约了他好几次,而他父亲也从国外打电话回来,叮嘱他平时任性点没有关系,但这次极有可能关系到路丰的终身大事,让他一定要过来一趟。   路西野其实不明白路丰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感情,仅仅因为陈家的地位,就不顾一切地贴上去。   但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从小到大路丰都是一个很虚荣也很好强的人,因为自己家的没落,更因为路西野父母事业的成功,没少对路西野阴阳怪气过。   但路西野一向都不放在眼里,更不往心里入。   他这辈子能帮路丰的大概就只有这一件事,所以接受完采访便很礼貌地归了座。   陈焕之和他父亲不停地带人过来给他敬酒,像是要在今晚把他用到极致。   路西野即便每次都浅酌一口,也喝的有些头晕。   宴会过半的时候,他准备提前离开,陈焕之却又很恭敬地过来请他。   他被带进了一间休息室。   陈焕之的父亲陈又航和路丰都在里面,想要和他谈WUYUN以及路氏的海陆空业务,希望他能就这些业务与NCC达成合作。   WUYUN和路氏一直都有着很稳固的合作伙伴,尤其药品的运输和普通货物完全不同,并不是交给谁都能做的很好。   就算NCC有这个能力,路氏也要分心出来,帮他们把这一套流程给练熟了才行。   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了路丰一眼。   因为这个要求,路丰事先一个字也没有跟他提过。   路丰略带祈求地看着他,似乎想赌他能在陈又航以及陈焕之面前给她一个面子。   但路西野却客气又无情地拒绝了。   他说出“抱歉”的那一刻,路丰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眼睛里的那点祈求全都变成了怨恨。   而陈又航与陈焕之则略显意外地对视一眼。   路西野没等他们挽留,就起身离开了会场。   *   这天中午下了戏,江随风收拾东西准备出去。   姜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欲言又止。   江随风下车前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小江,”姜黄支支吾吾地说:“你有没有发现,文安的眼睛肿了?”   江随风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他背对车门而立,光线从后面照进来,让人看不清表情。   姜黄以为他想听,便接着说:“胡椒说她昨天看了那条新闻哭了。”   那条新闻自然是指路西野那一条。   “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江随风问,语气很冷淡。   “我就是觉得,”姜黄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很喜欢你。”   “姜黄,”江随风叫她的名字,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文安入戏很正常,但她总会出戏。”   姜黄低了头,没想到他会为这件事生气。   江随风平时脾气很好,大部分事情都不太在意更不计较,对于物质或者精神上的需求好像也都不高。   姜黄多做一点或少做一点,他都不太放在心上。   好像对于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也因为这些,剧组里其它艺人的助理们私下里没少羡慕她。   “你是我的助理,”江随风沉默了一会儿说:“首先不应该谈论别的艺人的感情,其次,更不应该把这些话说出来引导艺人的感情。”   “我没有这个意思。”姜黄急忙说。   “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不重要,”江随风说:“我只是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   这句话几乎是江随风对她说过的所有话里最重的一句,姜黄的眼圈立马红了。   “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话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江随风又说:“万一给了文安什么错觉,只会为她平添苦痛。”   姜黄猛地记起,胡椒安慰文安时,的确说过很多模棱两可的话,比如,他说不定也喜欢你,他对你一直都很照顾……   她低着头更加说不出话来。   江随风像看透她的想法一样,说:“胡椒是文安的助理,我不方便说什么,但你们关系好,如果她再提这些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对她说。”   姜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江随风都要走了,可还是停下了脚步。   “姜黄,”他又叫了她的名字,很认真地说:“可能也是我的错,我应该对你要求严格一点,毕竟将来你还要跟别的艺人。”   “我不跟别人,”姜黄以为江随风不想要她了,吓了一跳,赶紧道:“我以后一定注意分寸,你别不要我。”   江随风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转身下车去了。   江随风在附近超市买了几根骨头,然后打车去了W.G。   孙立欢正在厂里等着他。   他先喂了狗,才去洗手进办公室和孙立欢一起用餐。   孙立欢的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眉宇间那几缕悒郁早已消散殆尽。   他边吃饭边给江随风看一些合作条款:“英克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正的?”   趁着英克和唯一商贸闹翻的当口,孙立欢把英克拿了下来。   本来W.G的规模并不符合英克的要求,但之前英克和唯一商贸合作时,产品的整个流程都是孙立欢在跟。   若论起来,还真没人比孙立欢更懂他们对产品的要求。   而且这次唯一商贸之所以出问题,也是因为孙立欢的离开,这本身就让英克对孙立欢这个人的可靠度产生了某种很强烈的信赖感。   孙立欢自己又勤快上进,不懈地往英克跑了好多次,又给人看了样品,才争取到了这次合作机会。   “孙唯铭没找过你吗?”江随风边看边问。   “之前打过电话,我没接。”孙立欢说:“估计是要把英克那批订单的责任推我头上。”   江随风含笑抬了抬眼睛:“你跟英克一合作,就藏不住了。”   “要不是他那边接二连三的出问题,外加大表哥帮忙瞒着,早就藏不住了,”孙立欢说:“不过排产单上有他的签字,他赖也赖不住。”   “再说,”孙立欢看着江随风说:“我也不怕他了。”   他看了江随风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跟路西野……”   江随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被路西野一遍遍拉进某种境况里,竟然慢慢习惯起来了。   如果路西野现在在这里,含笑对孙立欢说他是他的男朋友或者其他的,他内心可能也不会有很大波动。   “再说吧。”他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孙立欢说:“再说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着话,江随风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号码他没有存,但那串数字他却记得很一清二楚。   “秦先生。”他把电话接起来,客气地称呼了对方一声。   秦默阳现在的感觉有点复杂,他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找到江随风,更没想到,自己一直在找的人其实早就见过几面,不仅如此,他还夸过人家乖。   他心里有很多疑惑,比如,江随风之前为什么过的那么清贫?   也正是这一点,让他迅速排除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的可能性。   再比如,除了第一次见面他对自己比较抗拒外,其他时间都很友善,看起来并不像讨厌自己的样子。   可他为什么不跟自己相认?   当然,除了疑惑就,他还有更多的担忧。   比如,江随风如果知道是秦默寻为了针对他才搞江莹的话,该怎么办?   江随风和秦默寻还没有怎么打交道,就敌对上了,这两人将来又该怎么相处?   他昨天辗转反侧了一夜,越想越觉得棘手。   不过这些问题都只能一点点解决,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跟江随风谈一谈,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江随风,”秦默阳叫他的名字,又直截了当地问:“今天有时间见个面吗?”   “下午休息时间可以,”江随风停顿了片刻才回答他的话:“晚上还有夜戏。”   “我去你剧组找你。”秦默阳说。   “好。”江随风慢慢说,又问:“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孙立欢坐在他对面,眼神中透出些疑惑来,因为江随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了。   他本来就白,失了那一点血色后,一双眸子就显得尤其黑。   “见面再说吧。”秦默阳说。   秦默阳的声音里裹着一点疲倦感,江随风便没忍心再继续问下去。   但他心里却明白,秦默阳知道了。 第43章 Chapter 43   回去的路上,江随风想了许多过去发生的事情。   那些事情其实早就被他一点点掰开揉碎过很多次,以求不错过里面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可因为秦默阳的这通电话,它们还是再一次在他脑海里翻涌起来,伴着极度的焦虑。   上一世,江莹发病的时候他才刚读大二不久。   那是一种极罕见的基因病,和渐冻症有点像,但来势却比渐冻症更加凶猛。   江莹一发病就瘫在了病床上,除了头部和上肢外,其它部位几乎全部失去了知觉。   那是江随风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为此,他通过各种渠道查了国内外许多相关资料,可越查心底就越害怕。   这种病就算在全球范围内也极其稀有,以当时的医疗水平而言,想要根治基本不太可能。   但好消息也不是没有,国际上某大型医药公司已经在研发针对这种基因突变的新药,利用蛋白载体来修正畸变基因,可以达到治疗效果,快的话三五年内说不定可以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正常情况下,江莹的生存期或许只剩下两年左右。   可医生却告诉江随风,要延长她的生命也不是没有办法,但需要一种很昂贵的进口药物,且能延长多久也没有定论。   对于半工半读的江随风来说,那是他无论多努力都无法触及到的天价药。   可他想要江莹活着。   只要她的生命能延续到新药面世的那天,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为了那个转机,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为此,他不顾江莹的反对,求回了秦家。   他还记得那天秦默阳看他的表情,像是有些疑虑又很奇怪。   他担心秦默阳怀疑他别有用心,所以立刻承诺说,秦家的财产他不要一分一毫,只求他能救救他的母亲,医药费他将来也会努力还回来。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秦默阳并不是怀疑他别有用心,他只是对他描述的生活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而已。   可那时候他的状态很不好,秦默阳便以为他们或许也曾遭遇过别的变故,所以处境艰难,便没有就这个问题多问。   他也没有为难他,直接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承担了江莹的治疗费用。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和秦默寻早就被江莹偷偷调了包。   他甚至连江莹每年都可以从秦家拿到不扉的一笔资金都一无所知。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江莹想要展示给他的。   比如,他的母亲先被秦士别半强迫地侵犯,后又为了保护他才不得不一个人带着他颠沛流离,过着极度辛苦的生活……   这样环境里长大的小孩,一般都会对母亲有一种极强烈且偏执的保护欲。   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极度爱他的母亲,想要保护她永远不再被伤害,并无条件地信任她。   如果不是她突然生病的话,他或许会陪着她过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回到秦家。   那么这个秘密也将永远不会为人所知。   回到秦家后,他的生活开始变得衣食无忧起来,可却依然矛盾又痛苦。   因为自幼,他被灌输的都是对秦家的恨。   可为了他母亲,他不得不求到他恨到极致的那些人面前来。   就算面对着秦默寻那些恶劣的排斥与捉弄手段,他也不得不隐忍着,从没有哼过一声。   因为再苦再痛他都没有资格哼一声。   如果他的命能救他母亲的话,他大约都会毫不犹豫地献出去。   可慢慢相处久了,他又觉得秦家人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恨。   除了秦默寻依然视他如眼中钉外,大哥秦默阳其实十分友善,秦夫人虽然冷淡一些,但也并不是只对他这样,似乎除了对小儿子秦默寻亲热些外,她对谁都差不多的态度。   那些虚化的恨慢慢被具象的相处磨灭了一点,他慢慢开始觉得,或许从最开始,他该恨的就只有秦士别一人才对。   别人又有何辜?   即便恶劣如秦默寻,在这件事发生时也不过是个婴儿。   可这种想法也并没有让他轻松分毫,因为这让他有一种在偷偷背叛自己母亲的罪恶感。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秦默阳对他的身世起了疑心。   秦默阳之所以会对他的身世起疑,主要源自于两点。   其中之一就是,他和他的母亲顾青蓉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他的面部线条稍显凌厉,而顾青蓉则十分柔和,单独看的话其实很难联想到一起。   可当两个人坐在一起时,那种相像就变得十分扎眼了。   最初,秦默阳也只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可又说不清楚。   但这样的场景多了,量变引起质变,某一天他猛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江随风和他母亲竟然足足有八分像。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小三生出的孩子怎么可能既不像孩子的父亲也不像小三本人,反而像起了正室?   而这时候他对江莹的调查也出了结果,江莹并不是没钱,相反,她是资产甚丰。   而江随风也并没有撒谎,因为他过的的确就是他描述的那种生活,从婴幼儿长到青少年,是真的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一直生活在别人的一个局里。   心里有了怀疑,秦默阳便没有多等,他即刻去做了亲子鉴定。   江随风还记得那天,他从医院看完江莹回来,秦默阳在他房间里等他的样子。   秦默阳的脸色很难看,看他的目光很克制。   那一刻他甚至怀疑,秦默阳是不是对他在医院照顾江莹太多而心生不满。   但又不是,因为秦默阳看着他很快就眼圈发了红。   他没多说什么,直接带他去到他母亲那边,没有做太多铺垫,他把亲子鉴定展示给他们。   这件事的冲击实在太大了,无论是对江随风,顾青蓉,还是秦默阳。   像是天塌了一样,震惊,质疑再到接受,母子三人在顾青蓉房间里抱头痛哭,直到哭完了,江随风又觉得不真实起来,又觉得没办法接受起来。   这个世界上,如果他只爱一个人的话,那就是江莹。   谁都比不上,连路西野也不行。   可江莹却以这么残忍的方式坍塌在了他面前。   他连恨都来不及升起来,爱也来不及落下去,不上不下地被吊在半空中。   顾青蓉应该也是一样,自从丈夫背叛之后,她不问世事,只一心把心思放在孩子尤其小儿子身上。   而现实却告诉她,她费尽心血宠爱在掌心的并不是她的孩子,而是第三者和她丈夫的孩子。   不仅如此,别人还把她的孩子换了出去,羞辱虐待。   要知道,秦默寻一双鞋,一个包,随随便便买个手办,就赶得上江随风一两年甚至好几年的生活费啊。   那是过了多久,江随风都不想再回想第二次的一天。   实在太惨也太残忍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顾青蓉脸上见到了悲痛欲绝到甚至有点狰狞的表情。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母亲有多爱自己的孩子,可那一刻江随风有点理解了。   但到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对秦默寻瞒下来。   人就是这样,是由情绪掌控的动物,而情绪有千丝万缕,难以直接做到非黑即白。   江随风做不到,顾青蓉和秦默阳也做不到,毕竟这件事发生时,秦默寻也只是个小婴儿。   况且在顾青蓉并不知道江随风真正身世时,也依然坚持要找他回来。   找他回来后,也对他照顾的很好,不允许任何人轻慢他。   更不要说,对方现在变成了她亲手养大的秦默寻,让她说扔就扔根本不太可能。   她一生都没把江莹放在眼里,恨也只是恨自己的丈夫,可那一刻,她真的恨毒了她。   这件事过去了三天不到,秦默阳便出了事。   他的车在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追尾,若不是他很机警地及时调整方向,当场就能被碾成碎片。   秦家的天彻底塌了下来。   秦默阳一出事,秦家的话语权就集中在了秦默寻手里。   毕竟成年之后,秦默阳就开始带着他打理秦家的产业。   而江随风则为了避嫌,并没有插手秦家的任何产业,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照顾江莹和学业上。   秦默阳生死未卜,整个秦家陷入极度悲痛之时,顾青蓉不顾秦默寻的反对,力主让江随风进入秦氏理事。   所有的东西都要现学,他顶着私生子的身份,在企业里备受排挤……   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公布他的身份,因为实权已被秦默寻握在了手里,一旦公布他身份的话,万一秦默寻接受不了,秦家的产业可能就会彻底旁落。   他想为秦默阳守住秦氏,所以不肯冒一点险,只能顶着私生子的名头生活在秦家,一过就是好多年。   在所有的链条中,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秦默阳刚查出他的身份来,就出了事。   江莹那时候在病床上,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并安排了那次事故的?   直到这一次,查出孙唯铭与江莹的关系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秦家一直与他姑母家感情甚笃,交往密切,且秦士别又卧病在床,家里没个主事的长辈。   所以秦默阳在怀疑他身世的时候,应该就告诉了他的姑父,或者姑母。   而孙唯铭随后又将这条信息传达给了江莹。   如果不是安排事故又要做到天衣无缝需要时间的话,秦默阳可能当天就已经出了事。   这也是他这次放慢了搞江莹步伐的原因。   如果她身后的孙唯铭不倒,那么就算把芳来搞倒又有什么意义?她总能轻易站起来。   唯有对她釜底抽薪,才能永绝后患。   到目前为止,这件事进展的虽然尚算顺利,可却还远远未到他回秦家的时候。   上一次,江莹在病床上都能安排这样的事故,何况现在她还好好的?   江随风焦虑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有烟盒也没有火机,只有一只手机染上了清浅的体温被握在手心里。   他重新靠回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秦默阳是怎么对他起了疑心并确认了他就是秦家流落在外的那个私生子。   但以他对秦默阳的了解,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应该不会打这个电话给他。   可如果他已经确认了,他便没有了任何否认的余地。   不否认就只能承认,可承认之后呢?不就又重新回到了上一世的轮回里去?   他努力让自己焦虑的心情平复下来。   这一次和上一次还是有些不同的,他多少还做了一些事情。   至少江莹的资产已经大幅度缩水,也已经有用户在通过司法手段解决问题,她的资产将来极有可能被强制执行。   孙唯铭那边也好不了多少,看着挺大一个企业,流动资金少的可怜,连续流失两个大客户,还面临着巨额赔偿,现在已经焦头烂额。   且又与江莹面临着撕破脸的局面,未必能像上一次那样帮着她。   但怕就怕他狗急跳墙,如果他偏要赌秦默寻能给他带来转机呢?   江随风细白的手指放在交叠的双腿上轻轻地敲击着。   上一世,江莹安排那次车祸,大概率是不想让秦默阳继续查下去。   那么这次直接跟秦默阳坦白并向外界公布自己的身份呢?   就算不能彻底转移秦默阳身上的危险,但江莹也可能会把目标换成自己,至少能为他分担一半的危险。   ……   “小伙子,到了。”司机以为后座的客人睡着了,出声提醒他。   江随风张开眼睛,才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他道了谢,起身下车,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   他在路边停下来,深深地呼吸,平复自己的焦虑情绪。   剧组还没开工,院子里有人在晒太阳聊天,他没有过去,直接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车上坐着个人,那人靠在小沙发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桌上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提示着这人大约刚到不久。   江随风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与路西野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终于走到了彻底结束的时候。   他可能马上就要回秦家了,以后他再不用躲,也不用避了。   他是谁?他是秦家三少爷,是路西野避之唯恐不及的秦三。   大概察觉到了什么,路西野警觉地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里的睡意还未散去,就对他弯出了弧度,笑意瞬间在里面蕴满了。   “回来了?”他问,低头看了看腕表:“本来想晚点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一坐下就睡着了。”   江随风点点头,说:“我去洗把脸。”   “过来。”路西野对着他伸出手去。   金主的事情,江随风从来没有问过他任何一句,公开对他表白的事情,他也没有给他任何回馈。   他专注地看着他的脸,似乎想要看透他心底的情绪。   即便明知道江随风不会过来,他的手仍举在半空没有收回来。   但这一次江随风却向他走过来了,虽然没握他的手,但却也没有非要先去洗脸。   路西野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一双眼睛中的红丝便更加明显。   “你怎么过来了?”江随风问,看着他的眼睛,但没说别的。   “想看看你。”路西野说:“便抽午休时间过来了,一会儿就得走,下午还有个会。”   “你其实不用这么辛苦。”江随风走近了些,连语气都比往日柔和了些。   他的脸色比平常更白一点,唇色也没有平时那么红润,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垂眸看他。   那目光从浓密的睫毛后面透出来,很平静,可路西野却隐隐觉得心里很疼。   他眉心蹙了蹙,直起身体来抬手去摸他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江随风这次没有躲。   路西野怔了怔,掌心便贴在了江随风微凉的面颊上。   他心底泛出些喜悦来,觉得自己的告白大概还是起了作用,江随风终究只有十几岁,又是个面冷心软的小孩儿,怎么可能会一点不为所动?   “冷么?”他问,用掌心在那玉石般微凉又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下,有点不正经地说:“给你暖暖。”   “路西野,”江随风说:“你是怎么做到人前人后两张脸的?”   “对着喜欢的人,当然和对外人有些不同。”路西野笑起来,又很专注地看他好一会儿,才说:“江随风,我好喜欢你啊。”   江随风抿了抿唇,像是笑了笑,随后问他:“有烟吗?”   路西野把烟盒摸出来,先给自己敲了一根低头点燃了,才又敲了一根递到江随风唇畔。   江随风启唇将烟衔了,路西野抬手为他点火。   他弯腰去就那点火,火光照亮了路西野含着笑的眸。   那让他的肺部像被什么紧紧捏住了一般,胸口的空气全被挤了出来,是一种将近窒息的痛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后退一步,靠着车壁站住了。   他看路西野,像路西野看他一样专注,然后想:幸好,幸好没有贪图那一点温暖。   幸好幸好! 第44章 Chapter 44   江随风的眼神那么专注,隔着一点稀薄的烟雾,让路西野的心瞬间便滚烫了起来。   他喜欢被他认真注视的感觉,好像他是他的世界中心一样。   那让他的心脏都膨胀了起来,飞起无数七彩的泡泡,那泡泡像要连他也带着飞起来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抬眸对他笑,然后将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起身向他走去。   车厢那么小,他两步就迈到了他面前,满心欢喜地垂眸看他。   江随风的发有点长了,乌黑柔顺地搭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显得格外乖顺,格外招人欺负。   “看什么呢?“他说,把人往车壁上按了按,嗓音低而沉地往人耳朵里钻:“我有那么好看吗?”   又说:“这么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天天看我的机会,怎么样,要不要?”   江随风觉得,路西野可真是把得寸进尺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可他说起情话来的嗓音那么沉,又含着笑意,让人并没有办法生起气来。   他抬了抬手,但很快就被路西野探手握住了。   路西野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握着他的力道有一点点大,像是在与他对抗一般。   事实上,江随风手上并没有什么力道。   他的指节微微弯曲着,指腹很柔软,是一种很柔顺的姿态。   路西野意识到江随风刚才的动作并不是想要把他推出去。   他有些情动地往前靠了靠,试着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跟我试试吧?“路西野微微垂下头去,嘴唇贴在江随风耳畔,很轻声地诱惑他:“在一起后,你就会发现我其实真的还不错。”   他巧妙又隐晦地把第一句中的“试试”,换成了“在一起”。   “我会做饭,会把你照顾的很好,可以和你一起规划你的未来,带着你到处去玩儿,”他说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很美好的梦,又把自己的手指嵌进他的指缝里去,与他十指交扣着轻轻摇了摇:“也会把你保护的很好。”   江随风的后脑被他按着,额头抵在他温热的颈窝里。   到处都是路西野的味道和路西野的声音,如果放松下来,他的心脏或许会被彻底麻痹。   “怎么样?”路西野顺了顺他后脑的发根,紧追不舍地问他。   车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拉开了,姜黄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对对对……对不起。”姜黄结结巴巴地站在车门口,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再下去。   江随风从路西野怀里抬起头来,抿唇整了整自己被揉皱的领口。   姜黄依旧结巴着,抬手往外指了指:“要……要……”   她说了一半又向路西野看了一眼,随即把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   路西野倒也没怎样,就是看姜黄的眼神有点不爽。   他一旦有点严肃起来,气场就会很惊人。   “怎么了?”江随风往他身前挡了挡问。   “要化妆了。”姜黄终于麻溜了起来,说完赶紧滚下了车。   “你助理上来都不敲门。”路西野闷着声抱怨。   “你不一样?”江随风说,收拾东西准备去化妆间。   “哎,”路西野拉他的衣角,又说:“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复呢。”   江随风站住脚,看他片刻,然后说:“对不起,我现在可能还不太想找个爹。”   路西野:……   *   下午的戏拍的有点久,下了戏天都快黑透了。   江随风从片场出来,一路小跑着到了外面的公共停车场里,弯腰敲了其中一辆车的车窗。   秦默阳一早就到了,因为怕人看到,便一直呆在车里等着他下戏。   “你认识我的车?”秦默阳下了车问。   江随风点头,又对他笑:“认得。”   秦默阳十分确定,在与江随风的几次相遇中,对方都没有见过他的车子。   知道他的车型,且还能在车辆众多的停车场就一眼认出来,说明他其实也有关注自己。   “既然都认识我的车子,”他侧眸看他:“怎么就不认我?”   江随风带着他往片场走,时间有点紧张,他不能跟着秦默阳出去,只能到车上说会儿话。   秦默阳跟在他身后上了车:“你不怕被人拍到?”   “拍到就拍到吧。”江随风说着话,转身把车门上了锁。   秦默阳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旁边的书架上放着江随风的教科书,便问:“每天还要学习吗?”   “要的,”江随风在小厨房那边低头冲咖啡,说:“总得读大学的。”   秦默阳点点头,在沙发上落了座,江随风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轻轻放在桌上,说:“没有太好的,凑合喝一口吧。”   秦默阳把杯子握在手心里,心情有点复杂。   看着江随风自然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又含笑问他:“还没吃饭吧?我让助理定了餐,等会送过来在这里一起吃吧。”   秦默阳点点头,叫他的名字:“江随风。”   这三个字,这一次被他叫出来,语气与意义都与以往不同了起来。   江随风握着杯子看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秦默阳张了张嘴,又卡住了。   他怎么能说是秦默寻在搞人家妈?   这样兄弟俩不是还没见面就彻底成仇了?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他说:“秦家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江随风点点头,说:“知道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秦默阳问。   “之前我妈一直告诉我,是秦士别强迫她发生关系,又要把我从她那里抢走,所以我们才不得不避开。”江随风说。   “不是这样的。”秦默阳忙解释,又斟酌着措辞,毕竟对方是人家的妈,不能说的太难听:“当年,你母亲是主动介入我父母感情的,后来也……”   “我都知道了。”江随风打断他的话:“她去各种场合大闹过,想逼你父亲离婚,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还想把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后来更是因为没能得逞,便换了顾青蓉的孩子,又因为需要用这个孩子跟秦家要钱,所以一直养在身边。   秦默阳顿住了,看他的眼神更加惊讶,不知道他怎么能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来。   “那你想不想回来?”他说:“秦家虽然没有以前好了,但比起一般人家来说也还算是大门大户,能给你提供更好的教育条件和生活条件。”   “而且,”他顿了顿:“你应该也知道,爸爸早就病倒了,家里现在只有我和默寻,还有妈。”   说道“妈”字,他又顿了顿:“我妈她其实人很好,找你回去也是她一力主张的,虽然未必有你亲妈对你好,但她也绝不会苛待你。”   江随风点了点头,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他舔了舔嘴唇,微微仰头,将要流泪的感觉压了下去。   “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秦默阳又问:“为什么不在学校好好读书,要出来打工?”   “你问我这个问题,”江随风苦涩地笑了笑:“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默阳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江随风安静了片刻:“但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秦默阳问。   “我身世这件事,除了你之外,现在还有人知道吗?”江随不答反问问。   “还没有。”秦默阳说:“我怕一时说服不了你,所以还没有跟家里人说。”   “那你先把这件事瞒下来。”江随风看着他说,目光十分坚定,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在里面。   “为什么?”秦默阳不太理解,以为江随风仍然不考虑回来:“我们对你都没有恶意。”   “我知道,”江随风抿了抿唇:“事实上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需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之后才能接着说下去。”   秦默阳的眉心蹙了起来,他看了江随风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秦默阳是个很讲信用的人,江随风很信任他。   他刚要开口,车门就被敲响了,姜黄将外卖送了过来。   江随风下车接了,回头将饭菜摆在桌上,秦默阳看了一眼,竟然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   他不由觉得江随风更亲切了些。   又觉得或许这就是血缘关系的奇妙之处。   明明都没有在一起相处过,却还是在某些方面有着共同的相似之处。   秦默阳的心情松快了许多,只是这松快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江随风很快又说话了,他说:“其实我不是江莹生的。”   秦默阳怔住了,像是听不懂一样地看着江随风,半晌后他才慢慢发问:“你不是江莹生的?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是我弟弟?那……我弟弟人呢?”   江随风抿了抿唇,身体前倾,探手握住了秦默阳的手。   他握得很用力,手背上鼓起了青筋来,语音带着哽咽,叫他:“哥。”   秦默阳惊呆了,他来之前想了好多好多的说辞,觉得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和江随风交谈。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想的那些根本没有机会用得上。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自己脑子今天完全不够用。   甚至他都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没带脑子出门。   江随风说的话和做的举动,明明很好理解,可却又完全无法让人明白。   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逗他玩儿。   可他又知道不是,因为江随风眼里的悲伤太浓重了。   那悲伤那么浓,几乎将秦默阳整个淹没了。   那双眼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一眨都不眨。   那些浓重的悲伤慢慢变成了薄薄的泪雾,而很快那些泪雾又汹涌了起来,化成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湿亮的印子。   “哥。”他又叫了一声,嗓音里的感情那么浓又那么悲伤。   秦默阳慌了手脚,忙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给他擦泪。   江随风顺势把脸埋在了他的掌心里,滚烫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手心。   秦默阳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   他不想让江随风哭,可又不忍心打断他。   江随风哭起来也没有声音,只肩膀抽搐着,淌出滚烫的泪水来。   可他还是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压抑了很久,也很需要发泄。   他安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江随风才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慢慢从他掌心里抬起头来,眼尾哭得湿红一片。   “到底怎么回事?”秦默阳又擦了擦他的眼角,努力做出副轻松的样子来:“这么大还哭,我都快被你吓到了。”   江随风又抿了抿唇,转身把手机拿出来,登陆了一个邮箱地址,从某封邮件中调出一份文件来。   “这是我之前做的亲子鉴定。”他递给秦默阳:“我和江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秦默阳快速地看完了,眉心蹙得很紧:“可你又叫我哥。”   江随风点点头,轻声问:“你见我这几次,有没有觉得我有点面熟过?”   这倒是真的有,就算第一次在酒吧见面时,江随风对他冷眉横目的,他也无法对他有什么反感之情,反而觉得他很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有点,”秦默阳疑惑地回忆着:“可我确定并没有见过你,你长这样,见过的人一定多少都会有点印象。”   江随风点了点头,又从邮箱中调出一封满是附件的邮件,递给秦默阳。   秦默阳疑惑地接过去。   邮件中满满当当的全是他母亲顾青蓉年轻时候的照片。   顾家当年也算名门,秦家现在的产业里,其实有将近小半是顾家融进来的。   当年顾青蓉也是名门之后,人又长得极美,追求者众多,参加的社交活动更是数不胜数,留下了许多老照片并不奇怪。   她真正不问世事也不太出门,是在江莹那件事之后。   当年江莹闹得很凶,让整个秦家都成了笑柄,而顾青蓉性子又高傲,从此便连以前的朋友也极少见了。   年轻的顾青蓉真的很美,秦默阳也不是没见过自己母亲年轻时的样子,但那都是从家里的老照片上看到的。   这些从以前网络或者旧报纸上收集到的照片,他还真的没太见过,其中有不少甚至是顾青蓉出阁前的照片。   那时候她还是个明媚的少女,即便黑白照片的画质极差,也无法挡住她的美貌。   秦默阳越看越是心惊,他想问江随风为什么收集他母亲的照片,又想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他看着江随风那张和照片中人有着□□分相似的脸却整个哑了起来。   如果刻意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话,江随风和现在的顾青蓉大约有八分像,可和年轻时候的顾青蓉却足足有九分像。   秦默阳的手抖了起来,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了下去。   他心里升起一个很恐怖的念头来。   虽然一遍遍地想着这不可能,可除了这个可能,他无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   江随风的意思还能更明显吗?   不能了。   他握手机的手微微抖了起来,抬眸看向江随风。   江随风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他对他点点头,轻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哥,”他又叫他,极熟稔,像是曾叫过千百遍一样:“我知道这种事情冲击性很强,所以没想着你一下就能相信我,但是你可以取了我的样本,和母亲或你的一起去做鉴定,等确定了你再来找我。”   如果不是真的,江随风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秦默阳一旦确认了,看着江随风就觉得心里疼透了。   饭菜凉在了桌上,他的声音打起了颤:“我信你。”   江随风点点头,但还是说:“我知道你相信我,但这件事要说服的人很多,还是要走程序。”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秦默阳一字一顿地说:“我想一击即中,回去就立刻向外界公布我的身份。” 第45章 Chapter 45   秦默阳看着江随风,反应有一点点迟钝。   虽然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他心里却仍是一片迷茫,云遮雾罩着。   虽然明知道是真的,可接受度却又远远不够。   好像在做一场随时都可能会醒的荒唐梦一样,没办法掌控主动权。   他听着江随风说着“一击即中”以及“回去立刻就向外界公布自己身份”这样的话。   每一句都清清楚楚,但却无法和他大脑内的任何信息匹配对接得上。   先不说“一击即中”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根本不懂。   单回去立刻公布身份这件事,在他心里也并不可行。   作为秦家的现任大家长,他的一举一动,以及要考虑的事情,都要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多也更慎重。   不说别的,只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对他母亲而言,绝对会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   至少,他需要给自己母亲留出足够的时间,以接受这件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秦默寻。   作为家里的幼子,他一向被娇养着长大,同样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   可偏偏江随风又让他答应,要对这件事情保密。   他不确定,江随风的意思是不是要让他在任何人都不告诉的情况下,直接公布他的身份。   如果这样的话,他母亲第一个就会承受不了。   还有秦默寻……,他太了解他了,不闹得天翻地覆他应该绝对不会罢休。   可江随风说这话的眼神却又那么坚忍,笃定,带着势在必行的强势……   这些情绪结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竟然有些偏执。   他的睫毛还因为刚刚哭了一场而湿漉漉地打着绺,眼尾泛着浅红,可神态气质却已经变得冰冷又锐利。   像是刚从修罗场回来的恶神一样,逼着人不能不同意他的话。   秦默阳看着这样的江随风,心都疼到麻木了。   他找不到发泄出口,只怔怔地问:“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江随风垂下了眼睛。   他自己上辈子经历过这一切,知道这件事有多么残忍,多么让人难以接受。   也知道秦默阳现在肯定正陷在很痛苦的漩涡里,思路不会太清晰。   可上辈子就是因为这短暂的犹豫,他们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所以这一次,即便明知道秦默阳那边压力很大,他也绝不能心软。   上一次,江莹怕他身世的秘密被确认被公布,所以想要秦默阳带着这个秘密去死。   那么现在,就只有将这件事公布出去,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他的危险。   之后,江莹无论是发疯还是痛恨,都不再有一个精准的目标。   至少这样,自己能替秦默阳分担一些。   她要疯,冲着自己来就行,他哥绝不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了。   江随风理着思路,将脸往自己掌心里埋了埋,然后才抬眸看向秦默阳,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慢慢说了。   他说的很简单,可秦默阳的眼睛还是因为愤怒与痛苦泛起了浓重的红丝,下颚骨也被咬出了极度愤怒的线条。   他没有办法再继续安坐,站起身来在车厢里来来回回地走动了几趟,终于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车厢上。   拳峰上渗出了斑驳的血迹,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恨得咬牙切齿:“我真想……我真想……”   真想杀了她!   江莹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才四五岁,还不太记事,何况过去了那么多年,他更是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以前,顾青蓉每次提及江莹这人心术不正,要把那个孩子尽快找回来,以免跟着学歪了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她母亲放不下过去的情感纠葛,所以在心里将江莹的形象更加恶化了。   毕竟她再怎么无耻,也是个母亲,对孩子该有的爱总不会少。   可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过于单纯了,江莹比他想象的要恶毒太多太多了。   他真的是恨到一口血梗在心头,上不来又下不去。   “哥,你听我说。”江随风安抚他:“我对你的要求都不是无理取闹,有很明确的原因。”   秦默阳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但是让她一定要保密,不能让秦默寻知道,也不能让姑母那边的人知道。”他说:“你可能不知道,孙唯铭和江莹一直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什么?”秦默阳愣住了:“你是说姑父?”   江随风点点头:“如果秦默寻知道这件事,孙辰乐肯定就会知道,孙唯铭那边瞒不住,江莹那边也就一样,她这个人,宁肯忍受骨肉分离换了我和秦默寻,就是为她儿子谋前程的,绝不可能甘心在最后关节功亏一篑,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做出很疯狂的事情。”   若是放在以前,秦默阳或许会觉得,江莹这样一只小虾小蟹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可现在他已经对江莹有了新的认识,因此极认同江随风的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随风微微松了口气,说:“你告诉妈的时候……”   他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委婉一点吧。”   秦默阳的眼眶发疼,强忍住了落泪的冲动。   他撑着头偏开脸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平稳了些,才轻声问:“所以芳来的事情是你策划的?”   “是。”江随风说:“包括唯一商贸失去秦氏和英克两家大客户,也是我在幕后推动的。”   秦默阳看着江随风的眼神复杂起来,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所以,默寻爆出来祝文红那件事也是你安排的?想看他们母子相残?”   江随风愣了愣:“祝文红那件事是秦默寻爆出来的?”   秦默阳点点头,又轻轻咳了一声,说:“阿寻他是为了对付你才这么干的。”   江随风了然,微微眯起了眼睛。   以他上辈子和秦默寻斗了好几年的经验来说,秦默寻没有这个能力,毕竟祝文红这条线隐得很深,连他自己也忽略了。   甚至于,如果没人在背后引领的话,他可能连自己和江莹的关系都摸不着边。   但他没说什么,只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本以为爆出祝文红这一条线就已经够狠了,没想到对方还有更狠的,竟然想到借秦默寻的手。   妙,简直太妙了。   只是,这是一个单纯的巧合,还是对方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世?   他想事情想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个笑容阴冷又偏执,隐隐透出些恶毒来。   秦默阳却在对面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抱住了江随风,带着轻轻微的哽咽:“回头改回秦姓吧,爸和妈给你起过一个名字,和我的很像,叫默彦。”   他说完抚了抚怀里人的头发,感觉到那人在他胸口慢慢点了点头。   秦默阳来的时候虽然有些忐忑,但还算是翩翩佳公子,走的时候就狼狈了许多,眼眶红的厉害,临时借了江随风的墨镜罩在脸上出了大门。   临走时,他想拍几张江随风的照片回去给他母亲看。   江随风很配合地洗了脸,干干净净地坐在沙发上,微笑着让他拍了。   坐回车里,他又在网上搜了不少江随风的剧照和参加活动的照片存在了相册里,又将装有江随风头发和指甲的密封袋先收起来,才驾车离开。   两人已经商量好,先把亲子鉴定做了,然后把结果拿给顾青蓉,等顾青蓉情绪平稳下来,就由秦默阳组织一场宴会,在宴会上把江随风的身世向外界公布出来。   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但他希望越快越好。   *   路西野下午开完会,又去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工作不像普通的工作那样卡点,常常三餐不继,整宿整宿地熬。   和尚迟从实验室出来时,外面的路灯亮着,连行人都已经很稀少了。   两人换了衣服,路西野带着尚迟出去用餐。   两人选了实验室附近的餐厅,餐桌上聊得依然是科研上的事情。   “路少,”尚迟喝了口汤,忽然笑着抬眼:“你之前告白的那个江随风,对你好点了吗?”   尚迟和路西野在一起,其实很少聊私事,路西野也很不喜欢和别人聊江随风。   快乐和悲伤都是他们自己的,跟别人都没有关系。   但今天路西野心情很好,因为尚迟的问题让他立刻想到了中午江随风看他的那个眼神。   他记起自己接受采访时说,希望江随风听到自己的告白后可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一直冷眉冷眼。   现在看来,江随风应该是听到了。   “应该是好了一点吧。”他抬眸笑了笑:“算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万里长征?”尚迟感叹道:“那真的是很难追啊。”   又说:“像你都追不上的人,别人肯定想都不敢想吧?”   路西野难得地带了点调皮劲儿:“最好都不要想才好。”   又说:“将来有机会的话,带他来和你们一起吃饭。”   尚迟抬眸看了他一眼。   路西野笑得眉眼璀璨,是从未有过的样子,像是对未来充满了念想以及无限美好的向往。   两人谈到了这个话题,路西野便顺便关心了一下下属:“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有一个。”尚迟含笑说。   “哦?”路西野抬眸看他一眼:“你平时都泡在实验室里,不像有时间可以约会。”   “没有约会,”尚迟说:“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他。”   路西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十分成熟地说:“你这么年轻,喜欢什么人,就要勇敢去追。”   尚迟看他一眼,笑了起来,说:“不追了。”   他们说着话,路西野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他向尚迟点点头,道了一声抱歉,起身到窗前接电话,只留了一道修长的背影在尚迟的视线里。   电话是余况打来的。   “路少,”余况说:“信息已经传到江莹那边,她当场昏倒,被送到医院了。”   路西野看向窗外,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他沉默片刻,终于说了一句:“好。”   路西野自认为人豁达,很少有人能让他心生怨恨,可唯有江莹,让他恨之入骨。   *   江随风得到消息,是在下了夜戏之后。   车子刚往觅园驶了一半,他忙让司机改了道。   夜晚的医院长廊安静沉默,长廊尽头的病房前几名医生还没有离开。   见到江随风直奔这间病房而来,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来自这群见惯生死的人,让江随风的心头不由一跳。   “您好,”他上前一步,与最中间的医生握了握手,客气地问:“我母亲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先去看看她。”   江随风点点头,几步进了病房。   江莹正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色苍白,目光也有些呆滞,看到他就挣扎了起来。   “妈,”江随风靠近她一些,微微弯下腰去:“您觉得还好吗?”   江莹扯住了他的衣角,很努力地想要坐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这中场景江随风太熟悉了,虽然有些惊讶,但他却十分确定,江莹这是发病了。   这场病来的,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两年。 第46章 Chapter 46   “我到底是怎么了?”江莹不安地抓住江随风的衣角,像抓住了救命浮木一般,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那只手上。   她的嘴唇青紫,神经质地颤抖着,说出来的句子几乎让人无法顺利解读。   江随风被她拉低了腰身,他垂眸看她,在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中看到了极度的惶惑与恐惧。   “妈。”他探手握住了她抓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   那只手在他手心里抖得很厉害,和他的手一样冰冷。   他把语气放的很温柔,怕她听不明白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除了我,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江莹的手猛地一颤,瞳孔迅速被恐惧扩得极大。   她喉口被一口气憋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张脸更因缺氧而变得青紫。   她的一生不算长也不算短,可死亡本该离她还很遥远,她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明明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健健康康的。   虽然芳来的事情让她焦虑失控,可也远不至于此。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就在今晚早些时候,她终于查到了在背后动她的那人。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她费尽心机要保护的,她的亲生儿子秦默寻。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像是有一柄巨锤锤在了脑门上,胸口憋闷眼前发黑,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便已躺在了这张病床上。   她的身体不知怎么了,像是不再属于她,腰椎以下全部失去了知觉,无法再被她继续掌控。   江莹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底却一片荒凉……   秦默寻,秦默寻,那可是她的寻儿啊。   视线里江随风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她死死盯着他,第一次想到了“报应不爽”这几个字。   江随风垂眸看他,心情复杂至极。   这本是他最爱的一个人,即便现在那些爱早已被耗得一干二净,可看到她这样狼狈破败地躺在病床上,他心里仍然纠葛得难受。   他本无意折磨这样一个病人,可上一世,这样一个病人仍然差一点要了他亲哥的命。   江莹不仅仅是身体病了,她的心病得更厉害,早就烂透了。   他必须得从精神上将她彻底击垮。   “妈,”江随风坐在她床畔,又握了握她的手:“您放心,我不会放弃您的,我会努力赚钱为您治病,实在不够,我还可以回秦家,跪下去求他们。”   “毕竟,”他说:“我那么爱您!”   “不行,”江莹猛地抓住他的手:“不能回去。”   江随风没吭声,只安静地看着她。   “不能回去!”江莹声嘶力竭地喊,惊动了外面的护士。   “怎么了怎么了?”一位小护士冲进来:“病人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江随风起身,礼貌地说:“我妈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情绪有点激动。”   护士看了江随风一眼,大概认出了他,语气变得十分柔和:“病人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按床头铃。”   “好,”江随风说:“谢谢。”   他随在护士身后出了病房,去见了江莹的主治刘医生。   “这个病是个很罕见的基因病,现在还没有很有效的治疗方案。”医生有点遗憾地对他说。   “谢谢您,刘医生。”江随风说,又问:“这个病会影响我母亲的寿命吗?”   “当然会,”刘医生说:“你母亲这个情况,应该还能有两年的时间。”   *   经过公司和剧组沟通,江随风临时调了档期去拍健康饮料的广告。   广告共有三组,分次拍摄,这次先拍第一组。   拍摄地点定在了市区的一个老牌摄影棚内,江随风一早就和姜黄上了车,在车上仔细地将昨晚才收到的拍摄要求看了一遍。   他们到的早一些,刚进棚,江随风就被拍摄组里的几个女孩子围住了,为她们签了名之后,才跟着工作人员去换衣服。   第一组广告有一部分是飞行员造型,服装分红蓝两套。   江随风和柳喑身高差不多,两套尺寸都可以穿,服装老师看他皮肤白,就让他穿了红色。   换好衣服坐下化妆时,柳喑也带着工作人员到了。   相对于江随风只带了姜黄一个,柳喑的排场就大了许多。   他身后跟了四个人,除了两名助理外还有一名保镖和一位专属化妆师。   几个人一到,立刻就把姜黄挤到了角落里。   “小江。”柳喑笑着对镜子里的江随风打招呼:“这么早?”   “前辈好。”江随风礼貌地回以微笑:“我其实也是刚刚才到。”   柳喑点点头,没有先去换衣服化妆,而是站在江随风身后打量他。   化妆师正在为江随风化眼妆,男生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来,配合着化妆师的动作。   他的脸很小,即便女化妆师的手不大,一只手掌也可以掩住他的大半张脸。   那张脸上的皮肤雪白通透,毛孔对着光都几乎看不到,所以只需要上薄薄的底妆。   睫毛黑长浓密,嘴唇还未上唇膏就已经是自然红润的颜色……   配上身上大红色的飞行服,是一种十分明艳的感觉。   就连柳喑也不由地暗自赞叹,红色真的超级适合江随风。   他打量江随风的功夫里,化妆师已经为江随风上好了眼妆。   他的皮肤状态好,所以上妆很轻松,只要轻轻薄薄一层就好。   化妆师边把手从他脸侧移开边笑着说:“您这皮肤上妆可真省事儿。”   江随风含着笑道了谢,随后与柳喑在镜中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一撞,柳喑先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江随风的肩膀,问道:“第一次接广告,紧张吗?”   “还好。”江随风礼貌地回道:“是有一点,但不严重。”   “那还不错,”柳喑开玩笑般地说:“有些没见过世面的,第一次能生生把拍摄时间拖长一倍。”   江随风含蓄地冲他笑了笑,配合化妆师的动作,再次仰起头来上唇膏。   江随风并不是很了解柳喑这个人,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就是在剧组的那次聚会上。   柳喑给他的感觉很活泼,也很玩儿的开,能跟很多人打成一团。   在接下这条广告之后,他也曾查过他的资料。   柳喑家境不错,粉丝众多,外表更是出众,表面上来看几乎没有任何黑料,年纪轻轻就走到今天的地位,在娱乐圈里可谓顺风顺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他对着自己言笑殷殷,江随风仍能感到一股莫名的敌意。   柳喑见江随风没说话,便转身去换衣服。   服装老师将他的衣服整理出来,很亮的天蓝色,可柳喑没有接。   他笑着说:“还是觉得小江那套红色好看。”   这个圈子里都是人精,相比于柳喑,江随风不过是个新人。   本来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儿,只要让对方把衣服换一下就可以。   可偏偏前两天路西野刚刚隔空向江随风表白过。   路西野的身份地位在那儿压着,就连他们老板也不敢轻易得罪,更不要提他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了。   服装老师只能在夹缝里艰难求存,可她好话说尽,柳喑还是不接那套衣服。   这时江随风的妆已经化好,他走过来拉开衣柜,从包里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   柳喑侧眸看过去,江随风的私服一水儿的全是WUYUN。   他的脸色更暗了。   江随风取了手机,转身见服装老师正巴巴地看着自己,神情很是可怜。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目露询问之色。   “江老师,”服装老师为难地说:“大约是我弄错了,蓝色这套柳老师穿着尺码不太对,能不能麻烦您跟他换一换?”   “没问题,”江随风微微勾唇笑了一笑,看着那件蓝色衣服道:“我不挑衣服。”   服装老师暗暗松了口气,忙感激地向江随风道谢。   心想早知道江随风这么好说话,就该早一点向他开口,免得多受柳喑好多气。   虽然江随风很“识趣”地做出了让步,并迅速拿了衣服去换,可柳喑还是不太高兴。   最初是因为江随风说的那句“我不挑衣服”,似乎是在讽刺自己无法驾驭所有风格的服装。   而后来则是因为江随风的确不挑衣服,好像什么颜色都能轻轻松松穿得十分漂亮。   两人换完衣服出来,江随风穿了一身明亮的蓝,更显得英气俊美。   那种男孩子身上自带的少年感,仿佛兜都兜不住,像夏日怡人的风,清新又舒服。   柳喑忽然又觉得红色有些艳俗了。   这个片断要吊威亚,对于江随风而言还是第一次。   但他平衡能力很好,看别人示范了几次,很快就掌握了决窍。   除了前几拍节奏没掌握好外,后面很快跟上了柳喑的节奏。   这条广告之后要配合特效来制作,所以画面需要尽量拍到完美,许多镜头更是要重复很多次以寻求到最佳效果。   虽然拍摄进度不算很快,但投入工作的两人都十分敬业,合作起来也还算顺利。   因为下午还要继续拍摄,时间也比较紧张,所以中午的工作结束后,组里统一订了午餐。   两位艺人被单独安排在了一间餐厅用餐。   刚开始大家互相客套几句,气氛还算融洽。   可吃到一半的时候,柳喑忽然说了句:“你的运气可真不错,一出道就能得到WUYUN的赞助。”   “谢谢。”江随风低调地说,像是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WUYUN以前从未有过向艺人提供赞助的情况,就连代言也都选国际排名前十的超模,你这样的还是头一份。”柳喑像是不懂他的意思般继续说下去:“所以,你跟路少倒底是什么情况?”   “您以为呢?”江随风抬眸看他,终于明白他的敌意因何而来。   “我不知道,”柳喑认真地打量他,然后慢慢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历害。”   “谢谢,”江随风抬眸看他,不置可否地道:“我全当您是在夸我。”   “文安很喜欢你,你又能拿到黄氲佰的资源,”柳喑也看向江随风,笑得意味深长:“他的资源,呵……,不付出点代价,可不容易拿到。”   “什么代价?”江随风挑了一块鸡丁放入口中,漫不经心地问:“前辈好像很清楚?”   “难道你不清楚?”柳喑反问。   这时江随风手畔的手机响了,柳喑一眼看到那块屏幕上明晃晃地现出了三个大字:路西野。   他用餐的动作顿了下来。   江随风如有所感般冲他笑了笑,抬指点点屏幕:“什么代价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您问问这位?” 第47章 Chapter 47   柳喑觉得江随风的笑容刺眼极了。   既像是在向他宣示主权,又很狡猾地把问题转到了路西野身上,耍了好一手的四两拨千斤。   只是,路西野知道他这样利用他吗?   还有,路西野知道黄氲佰的那些劣迹吗?江随风能从他那里拿资源真的就能干干净净?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不信的。   他不明白路西野究竟看上了江随风哪一点?   如果只是脸的话,那么这个圈子里脸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路西野就偏偏看上了一个江随风?   而自己又比江随风差在了哪里去?   如果把家世,地位,相貌等等各项因素全部换算成分数的话,自己的分数不说别的,但至少要比江随风高得多。   他和江随风年龄相仿,相貌如果真要比的话,也算是各有千秋,而且自己的家世和事业更是江随风完全不能比的,最重要的是,自己清清白白。   而江随风呢,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一进这个圈子就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不脱几层皮的话他是不信的……   不管那些皮是在路西野面前脱的还是在别人面前脱的,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如果不说那些豪门望族,只说他们两人的话,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路西野都该选他才对。   就算不选他,也不该是江随风啊。   可偏偏路西野连跟他深入了解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却偏偏喜欢了江随风,这让他尤其不能甘心。   不甘心让他生出比较之心,可越比较就又越不甘心……   江随风见他没说话,便抬手把电话接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点了外放。   “江随风”,话筒里传来路西野的声音,含着些彻底放松下来的散漫与慵懒,声音低沉带笑,像是十分愉悦:“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接电话?我以为怎么也要打上个三五遍。”   江随风没有说话,而是把电话推向柳喑,以目光示意他可以向路西野提问了。   “喂?”久久听不到江随风回话,路西野忍不住又将声音放低了一些,很是宠溺地轻轻叫了他一声。   那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低沉沉得极性感,柳喑直听得眼皮一跳,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起来。   江随风眼皮撩起来,像是丝毫不为所动,他捂了捂话筒,极小声地对柳喑说:“前辈怎么还不问?”   又含笑说:“您可是把我的好奇心也勾起来了,可不能不问。”   他说着把手移开,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可真他妈天真无害极了。   可柳喑还没活够呢,他自然不能被江随风一激就去问路西野那样的话。   但他又很想和路西野打个招呼,所以还是开了口:“路少,您好,我是柳喑。”   对面沉默了一下,似乎没弄清状况,片刻后那把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但却变得冷极了:“这是江随风的电话。”   “啊?”柳喑抿了抿唇,知道他误会了,只得说:“江随风就在对面,您稍等。”   他说着狠狠瞪了江随风一眼,江随风被瞪着好像也没生气,反而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笑着把电话拿过去,关了外放,起身到窗口讲电话。   那边似乎在问他什么,江随风说:“是前辈有问题想问你。”   柳喑听他这么没有遮拦,后背忍不住又冒了一层毛毛汗。   但好在路西野对柳喑有什么问题问他丝毫没有兴趣,他只关心江随风。   “今天在拍广告?”他问,又说:“有没有受欺负?”   “不会。”江随风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以后不要随便让别人碰你的电话。”路西野提醒他:“很多事都是出在这些上面。”   “好,知道了。”江随风说,又说:“谢谢。”   “下午有个招标会,我必须得到现场。”路西野说话的间隙,江随风能听到他那边传来的轻微嘈杂声。   他们拍摄的这个影棚离路氏不算太远,站在窗口就能看到路氏的楼标,虽然有点远,但仍然十分打眼。   “下午收工后别回去了。”路西野又说:“我直接从会场过去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可能不太行,”江随风说:“今天还有戏,拍完最后一组广告就得赶回去。”   “哦?”路西野的语气失望了起来,过了片刻又说:“可是我有点想你了。”   说完之后,又好像很没有办法地沉默了起来。   江随风没说话,能感觉到身后柳喑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江随风?”片刻后,路西野又叫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低,敲在人耳膜上,像在叫魂一样,叫的人心神不稳。   “听着呢。”江随风说:“有话就说。”   “我家床也想你了。”路西野又说。   “啧!”江随风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轻声呵斥他:“胡说八道。”   路西野在那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路西野的声音里总会带些疲倦,虽然不太明显,但只要了解他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可这刻笑起来,那些疲倦也被彻底冲散了。   江随风想挂电话,但路西野就在他耳边低低地笑着,好像很愉快。   他有点不舍得掐断他的愉快,于是就握着话筒。   “最近太忙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儿。”路西野笑完后声音都轻松了几分:“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来看我一次吧。”   “下次吧。”江随风说完觉得有点违心,于是补充道:“如果将来还有机会的话。”   这话说的有点蹊跷,但路西野这会儿正陷在粉红泡泡里,心情正好,便没有注意。   “那当然会有。”他笑说:“将来会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江随风握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觉得没有办法在继续下去,于是说:“要开工了,我先挂了。”   他挂了电话,见柳喑还坐在原处看他。   柳喑的眼神有点奇怪,嫉妒又诧异,像在看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江随风走过去,又变得礼貌了起来,他真诚地对他说:“路西野对外人偶然会不够礼貌,我代他向您道歉。”   柳喑:……,我真是谢谢你啊,看我没吐血你没爽到是不是?   下午的拍摄简单了许多,而且镜头也比上午少不少,三点多钟就完成了任务。   换完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时,柳喑又叫住了他。   “我还是想劝你一句,”柳喑中午被江随风气得吐血,这会儿一心想要打击报复:“你的身份地位和路西野差太远了,将来不会有结果的。”   “哦,”江随风背着包,卸了妆和上了妆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他笑笑:“那您认为谁能和他有结果?您吗?”   柳喑的父亲经营着一家电子厂,也算小有身家,在圈子里一向被粉丝奉为“富二代。”   但比起秦家就差的远了,和路家更是没法比。   “我自然不敢居高,”柳喑说,但语气里还是有些掩饰不住的优越感:“但至少还是比你还拿的出手。”   “嗯。”江随风点点头,说:“谢谢您的忠告。”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柳喑当场愣在了原地,有点不上不下。   他不明白江随风为什么被这样攻击都可以做到完全不生气。   不过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挥出去的拳头好像打在了空气里,本来想出的一口气,不仅没出出去,反而梗在了心窝里,梗得他整张脸都黑了起来。   *   秦默寻针对江莹的事情,江莹那边既然知道了,孙唯铭这边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几天,孙辰乐因为这事儿被他父亲关了起来,秦默寻也挨了他姑父的训斥,心情无比郁闷。   他觉得今年特别不顺,产业没拿到手,还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不仅如此,搞个破美容院,还被他姑父上纲上线。   晦气!   陈冰见他最近一直闷闷不乐,便带他去了个好地方寻开心。   这会儿他带着满身的香水味儿醉醺醺地回来,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地毯上有大片的无痕,百合花洒得凌乱,他母亲的披肩被揉得很皱,扔在起居室一角……   秦默寻的酒醒了几分,蹙着眉问:“家里这是遭贼了?”   “二少爷回来了。”雷姨正在打扫着地上的脏污,闻言站起身来,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儿和浓重的酒味儿便道:“我给您熬完醒酒汤。”   “不用,”秦默寻皱着眉:“这是怎么了?”   雷姨也不太清楚,但猜测是家里的那个私生子找到了。   她下午有事请了假,回来的时候就见到秦默阳和秦夫人正在起居室里闹。   两人的神色都很难看,尤其秦夫人。   这么多年,雷姨还是第一次见秦夫人哭成这副样子,她当时就惊呆在了门口。   秦夫人那双极漂亮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她抚着胸口,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秦默阳则跪在她脚下,微微垂着头,眼眶也是通红。   两个人都神思不属的样子,就连雷姨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都没注意到。   “随风,随风,”秦夫人哭得语不成句:“怪不得给他取名叫江随风。”   江随风这个名字,雷姨是知道的,三不五时就会在秦家出现一次。   “妈,”秦默阳把手扶在秦夫人膝头:“好在找到他了。”   “夫人,”雷姨醒过神来,忙走进去:“您这是怎么了?”   秦夫人和秦默阳这才看到她。   两人都没再说话,秦夫人低头拭泪,秦默阳则扶他母亲起来,并吩咐雷姨把房间打扫一下。   “大概就是这样。”雷姨忧虑地说。   “什么?”秦默寻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冷着脸笑道:“找到了?”   他说完也不再管雷姨,自顾自地上了楼,去找他母亲。   秦夫人房里亮着灯,秦默寻敲了门,听到里面他母亲的声音才进去。   秦夫人应该重新梳洗过,但仍然脸色苍白,双眼红肿。   见他进来,她把正在看的手机放下。   秦默寻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捞他母亲的手机:“您平时不是不爱用手机,今天怎么……”   他没说完就愣住了,因为秦夫人立刻把手机握住了,像是不想让他碰。   他母亲的东西什么时候不让他碰过?   秦默寻既委屈又愤怒,酒意一往头上冲就开始口无遮拦:“妈,听说那个江随风找到了,是真的吗?”   秦夫人的神情有点紧绷,但还是点了点头:“找到了。”   她的声音有点哑,鼻音很重。   “在哪儿找到的?”他问。   “在外地。”顾青蓉说。   “我不知道您和哥怎么想的,”秦默寻说:“但就算找到了,我也绝不同意让他回秦家。”   “为什么?”顾青蓉问,她的眼神不像平时那么柔和慈爱,反而带了些冷意。   但秦默寻不怕她,因为她是他的母亲,自幼宠他爱他。   他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   “他就是个杂种,”秦默寻恶狠狠说:“他凭什么回秦家,回来也不过是为了争我们的家产,他不配!”   顾青蓉的脸蓦地变得很白,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又压抑。   半晌后她终于开了口,声音轻而慢,却带了秦默寻从未见识过的威压:“你给我闭嘴。” 第48章 Chapter 48   秦默寻在顾青蓉冰冷沉郁又威严十足的声音里猛地愣住了神。   从小到大,他母亲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那语气像一柄利剑猛地贯穿了心脏,让人又疼又难以置信。   直到这一刻他才记起,他母亲也是出身名门,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锋锐棱角,只是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选择只把爱展示给他而已。   他愤然又委屈,但顾青蓉并不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便自行敛了神色。   她没再看他,而是十分疲倦地对他摆了摆手:“承柏今天过来,晚上要在家里留宿,你去洗个澡,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秦默寻听到韦承柏要来心情多少缓和了些,又见他母亲纤瘦的身影是真的染满了倦色,便决定把这事儿往后推推再说。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说:“妈,别让一个外人破坏了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这话很有道理,没等顾青蓉回应就走了出去。   等门关上,顾青蓉才慢慢捂住了脸。   她是一个很骄傲且自尊心极强的人。   年轻时因为生的极美而追求者众多,其中比秦士别身份地位更高更优秀的可谓比比皆是,但她偏偏不顾父母反对选中了秦士别。   婚后,又因为自己是家中独女的原因,她把顾家大半的家产带入了秦家,也正因为如此,秦家才有了现如今的规模。   可偏偏这段她亲自选中的婚姻,却成了她毕生的耻辱。   不仅如此,还牺牲了他的孩子,他那么小,无知无觉,这十几年该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顾青蓉不敢想,一想就要发疯。   十几岁时年少轻狂,潇洒恣意的少女仿佛就在昨日,可现在的她却已经被岁月无情的风霜雪剑染上了道道疤痕。   她把手掌放下来,重新将手机握在掌心里。   手机的荧光照亮了她眼角的点点泪斑,那双含泪的眸子瞬间又被爱溢满了,因为屏幕上那个坐得板板正正的少年人,正透过镜头在对她微笑。   那正是秦默阳那天对着江随风拍下的那张照片。   从下午看到那份亲子鉴定,得知事情的真相后,短短几个小时内,顾青蓉就已经把江随风的新闻搜了个遍,相册里也存了不少他的照片。   正面的,背面的,清晰地,模糊的,剧照或者偷拍照片,她贪婪得一张都不舍得放过。   她看着这个孩子,心里既骄傲自豪,又悲痛欲绝,像百爪挠心般,一刻都不得安宁。   他们这样的家庭,一般是不屑于进入娱乐圈的,所以她想到进入娱乐圈已经是这个孩子最好的选择后就更加难过。   她想去见他,一刻都等不了。   可秦默阳却说不能急,他这两天会找机会带他来秦家一趟,在宴会开始前让他们见上一面。   这其实也是逼不得已的行为,因为他实在怕宴会当天顾青蓉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宴会上宾客的名单秦默阳早就拟好了,请柬也已经让助理印好,只等着填上日期。   顾青蓉不能等,母子俩商量后将日期定在了五天后,即本周的周日晚上。   事情一定下来,秦默阳就立刻安排了下去,让助理明天就开始派送请柬,并特意邀请了几位相熟的记者到场。   这个日子再合适不过,恰好韦承柏也在,不用他特意再跑一趟。   请柬于第二日上午便被派送完毕。   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在受邀之列,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路西野。   路西野的助理把请柬放到他办公桌上的时候,他正在处理一份文件。   那份请柬是大红色,做得十分精美,乍一看倒像是张喜帖。   路西野处理完手头的文件,才将请柬拿在手里粗略地看了一眼。   请柬上没写什么由头,像是平时圈子里互相联络感情的那种无聊聚会。   可地点却又定在了皇廷最豪华的宴会厅里,可见这场宴会并不是那么简单,秦家对其应是足够重视。   这样的邀请,不说江随风和秦家的关系,只说自己和秦默阳的关系,路西野也应该去的。   可偏偏宴会日期和他的生日撞了。   路西野眯了眯眼,问自己的秘书:“秦家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听说。”秘书回道。   路西野沉吟片刻,将那份请柬先压了下来。   他的生日其实一向不怎么过,尤其今年他父母又在国外,按往年的话,他大约会和比较要好的朋友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也就过去了。   但今年却不一样,今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日重要了起来,因为他有了想要一起过的人。   他想和江随风一起过这个生日,不仅今年,包括以后很多很多个。   算起来,离自己的生日也只有三四天的时间了。   他觉得是时候该给江随风打个电话,提前预约他的时间了。   *   韦承柏这次过来比原计划晚了几天。   因为上次探班扑空后,他已经提前约了江随风的时间,所以第二天联系江随风时,他那边很快给了答复。   “我这边今天晚上和后天中午都有时间,”江随风在电话中说:“您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就好。”   “我这边时间很自由。”韦承柏含笑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吧,晚上我去剧组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您定地方,我下了戏直接过去就可以。”江随风说。   “好。”韦承柏也没有太过坚持,选了市区一家私密性比较好的餐厅,将地址发给了江随风。   韦承柏这天和秦默阳一起去看了几个店面,为韦氏在A市扩增新店做准备。   这些店面是秦默阳之前就为他物色好的,韦承柏依次看了之后,最终选了离秦氏某个店面最近的一家。   韦秦两家联手合作多年,在各自的展会,秀场以及商业宣传上都会尽量搭配对方的产品,养成了不少消费者的消费惯性,这种安排对两家来说都十分受益。   忙完之后恰好到了晚餐时间,按照秦默阳的作风,在明知他已经约了人的情况下,他一般会留给他足够的空间。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秦默阳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仅如此,他还兴致勃勃地非要陪他一同赴宴。   韦承柏多方暗示无效后,十分郁闷地带着人一起去了餐厅。   江随风已经到了,见了他们便含笑站起来打招呼:“韦先生,秦先生。”   他穿了一身的黑,不是WUYUN的那些,看起来十分随性低调:“我已经点了几道菜,你们看下喜欢什么菜色,再添些。”   韦承柏先落了座,等他一抬头,发现秦默阳竟然已经挨着江随风坐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一声,秦默阳却完全没注意一般,只顾偏头看江随风。   韦承柏有点奇怪,秦默阳再怎么也管着偌大一个秦氏,平时也算得上进退有度,颇有分寸,今天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踩雷?   而且他想看江随风,坐在对面看不是更方便?   不对,他猛然惊了一下,秦默阳为什么想要看江随风?   这不对头。   他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莫不是秦默阳也看上了江随风?   这还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秦默阳第一次见江随风后就曾说过,觉得他亲切又面善,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这种现象,一般情况下会被称作一见钟情。   韦承柏觉得这样可不行,以后得找机会跟秦默阳就这件事好好谈一谈。   饭菜陆续上来,侍者开了酒为他们斟上,秦默阳摆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   这本该是韦承柏和江随风难得的一场约会,可却全让秦默阳毁了。   一餐饭吃下来,秦默阳不停地为江随风夹菜,而江随风大约出于礼貌,也没有拒绝,一概含着笑吃了。   不过他吃一口秦默阳就恨不得夹两口过去,最后韦承柏想在江随风面前表现一下都无法找到机会。   不仅如此,秦默阳还和江随风多喝了几杯,江随风的酒量好像不太好,几杯酒下去那双眼睛就变得有些水润润的,没了一丝平常的冷淡,反而温软极了,像要喝醉的样子。   这顿饭吃的很快,因为江随风真的醉了,他一只手托着腮很努力地打着精神,无奈两丛睫毛不停地往下扑闪。   韦承柏既可惜于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什么话,又庆幸于终于结束了煎熬。   他上前想扶江随风起来:“我送他回去。”   他本来特意选了市区的餐厅,就是想着用餐完毕可以把人送回去,路上时间久一点,可以多和江随风相处一会儿。   可没想到秦默阳率先扶住了江随风,半揽着他的腰:“他家那么远,又喝醉了,带他回家住一晚吧。”   韦承柏有点犹豫:“让人拍到怎么办?”   “那就不让人拍到。”秦默阳说着,把自己的外套往江随风头上一搭,带着人就往外走。   韦承柏不得不跟在这俩人后面,有一种绑架人质的感觉。   秦家离这家餐厅其实也不算近,但远比江随风住的地方近的多。   车子驶进秦家的庭院,秦默阳一眼看见秦默寻和陈冰正从主宅里出来。   看到他们的车子,两人站住了脚步。   秦默阳先下了车,韦承柏怕那两个小孩儿看到江随风后会在外面乱说话,便先坐在车里没动。   江随风睡着了,头微微侧着,呼吸清浅。   韦承柏握了握他的手,有点凉,便攥住了没放。   “哥,”秦默寻看到秦默阳便嚷嚷开了:“怎么群里都在说咱们家这周末办宴会,是真的吗?”   “是。”秦默阳说。   “我怎么不知道?”秦默寻嘟囔着:“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超级没面儿。”   “商务上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秦默阳说,又问他:“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跟妈报备过了,去陈冰家打游戏。”秦默寻说。   “对,哥,”陈冰立刻作证:“我刚买了一台新的游戏机,约好了今天过去一起玩儿。”   “去吧,”秦默阳挥了挥手:“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小心把你腿儿打断。”   秦默寻撅了噘嘴,但没敢说话,他对这个大哥还是存着几分畏惧之心的。   等两人一溜烟地跑没影儿了,韦承柏才带着江随风下了车。   秦默阳把人安排在了二楼的客房里,随后带着韦承柏去了三楼书房谈公事。   两人离开没多久,江随风便张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黑而亮,没有一丝醉意在里面。   他坐起身刚要下床,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顾青蓉出现在了房门前。   她那么憔悴苍白,沧桑到让江随风心头一沉,下意识地顿下了动作。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想叫一声妈,可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像失了声,只做出了唇型却没发出声音来。   顾青蓉满脸是泪,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也恍若未觉,极快地到了江随风面前,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   “我的孩子。”江随风听到她喃喃地说,随即滚烫的泪珠砸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心烫得重重颤了一下。 第49章 Chapter 49   “我的孩子。”顾青蓉重复着喃喃自语,将江随风紧紧抱进了怀里,片刻后又抬手捧住他的脸,想仔仔细细地看看他。   江随风喉口哽咽,配合地抬起脸来。   他从来都没敢想过,上一世顾青蓉在失去他之后是怎么过下去的。   她是那么爱孩子的一个人。   即便是现在这样的时刻,他也能看出来,她都有好好地收拾过自己,以求不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可她还是很狼狈,一张那么美的脸被痛苦扭曲得变了形,看着自己的眼神也贪婪的要命……   不那么体面,却让江随风心痛如绞。   这是江随风第二次经历这样的场景。   相对于第一次,他以为这一次自己应该可以很好地把握住情绪并能对顾青蓉的情绪起到引导作用。   可当顾青蓉脸上滚烫的泪水砸到他额头上时,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顾青蓉低垂着眉眼看他,用拇指滑过他的眼下,湿凉的触感在脸颊上蔓延开来,江随风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流了泪。   他翻身跪在床边,把脸埋进顾青蓉胸口,终于哑着声音叫出了一声:“妈。”   *   公事告一段落,韦承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随风。”   “人都睡着了,你去干什么?”秦默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按他的肩膀:“放心,都交代好了,家里有人照顾他。”   秦默阳说的也有道理,江随风醉了酒,他摸黑过去也的确不像那么回事儿。   “来来来,”秦默阳说:“陪我打会儿游戏放松放松,一天到晚的累死了。”   韦承柏没心情打游戏,秦默阳对江随风的态度梗在他心上,让他心神不宁。   和自己的好兄弟喜欢上同一个人这种事,在今天之前他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怎么了?”秦默阳见他没反应,起身取了饮料递过来一罐:“累了?”   “默阳,”韦承柏终于正色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江随风?”   “是很喜欢啊。”秦默阳愣了一下,随即乐开了,他靠进沙发里半笑不笑:“这么明显吗?”   韦承柏没有笑,他神色不虞地说::“如果你的眼睛不是长在了人家身上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明显吧。”   “哈哈哈……,”秦默阳放声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很喜欢他,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韦承柏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松了松,神色也缓和了些:“那是哪种喜欢?”   秦默阳顿了顿,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板:“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行吧,”韦承柏说:“才几天不见,你就有这么多秘密了?宴会的事情也是,究竟有什么好蛮的?难不成你找了什么人要公开关系?”   “我要是真找了肯定第一个告诉你,”秦默阳故意打趣他说:“免得你跟我看上同一个人。”   “切。”韦承柏看他两眼,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楼下。   顾青蓉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些,但仍然将江随风抓得死死的,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一样。   “跟妈讲讲,你之前都是怎么过的,你哥什么也不说。”顾青蓉的手指拂过江随风的发尾,又忍不住去碰他的脸:“怎么这么瘦?”   江随风顺势把脸埋进他母亲掌心里蹭了蹭,说:“都过去了,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您面前?”   他之前的事情只跟秦默阳讲了个大概,但他知道秦默阳肯定沿着自己过去的生活轨迹调查过。   像他不想秦默阳那么伤心一样,秦默阳肯定也只跟顾青蓉讲了很少一部分。   “可妈妈还是想听你进。”顾青蓉说:“你的过去妈妈一点都没有参与过。”   她拉起江随风的手,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看手背的话既白又润,十分漂亮,但翻开手心,里面却是一层一层的茧。   顾青蓉心疼地用指腹一一抚过,眸光落在腕根处,看到了几点零星的棕色。   她愣了一下,这是陈年旧疤的颜色。   雷姨有一次往烤箱放烤盘,手腕中部不小心磕在了烤箱边缘,烫出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那道伤痕后来结了疤,再后来就变成了一道长长的棕色痕迹。   为这事儿,顾青蓉特意为她补贴了一份营养费,足足够她平时两个月的薪资。   顾青蓉抬手将江随风的衣袖撸起来,那截细白的手臂上,布满了这样的痕迹。   她的脸色蓦地变了,慌慌地低下头去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可江随风却迅速把衣袖放了下去。   “这到底是……”顾青蓉的声音变得有点尖厉,忙又要去抓江随风的手。   “妈,”江随风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把顾青蓉抱进怀里:“都不疼了,我现在好好的。”   顾青蓉伏在他的肩头,伴着细细得颤抖,眼泪打湿了他肩头的衣物。   “您先不要激动,”江随风轻轻地抚她的后背:“我以后慢慢都告诉您。”   就算不告诉,顾青蓉自己也能去查,这些事情倒不如由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让她当着自己的面该哭的哭出来,该骂的骂出来,倒比自己一遍遍自我折磨得好。   他哄了好一会儿,顾青蓉才再次平静下来。   “我让人把三楼那间卧室打扫出来了,”她说:“等过了这个周末,你就搬回家里来。”   “还有,”她忙又说:“你哥去帮你看了辆车,这两天就能提出来了,要是你不会开,再帮你找个司机,来回方便点。”   “……”   江随风安静地听她说完,才说:“等拍完这部戏吧,那边住的离片场更近一些,路上不耽搁时间。”   顾青蓉很坚决地反对,过了片刻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阿寻?”   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秦默寻。   他回来就意味着和秦默寻之间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而拉开之后呢?受伤害的就只有顾青蓉。   她和江莹不同,对感情看得很重。   即便行事一向果断,可秦默寻毕竟是她一手一脚万分宝爱地养了十八年的小孩。   十八年,就算养条狗也会有很深厚的感情了,且秦默寻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孩儿,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就算她因为恨江莹而对他寒了心,也不可能一下就舍得把他丢了,不要了。   他理解顾青蓉。   他自己经过两辈子的洗礼,才能对江莹彻底死心,可顾青蓉不一样。   她的伤痛更深刻也更复杂,同时来自于自己和秦默寻双方面,承受的也要更多。   除此之外,她还很恨她自己,恨自己不能狠心扔掉秦默寻,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江随风看着顾青蓉那么小心翼翼又很是惶惑的样子,心里很难受。   为了自己的母亲,他愿意给秦默寻一点时间。   也就是他拍戏的这一段时间。   他不怕秦默寻,上一世忍无可忍的时候两人也打过不少架,秦默寻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但那时候秦默寻掌握着秦氏,就算多难多隐忍他都得留在家里,一是陪伴他母亲,二是不能给秦默寻以可趁之机。   可现在却不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秦默寻到现在还没有摸到秦家产业的一星半点。   只这一点,开局他就占了赢面。   而且,只要他的身份公开,就算同样没有进入企业,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压制住秦默寻。   何况他哥现在也好好的,他就算不回来住也完全不会影响大局。   这部戏还要拍几个月,几个月足够秦默寻想清楚很多事情和接受很多事情了。   他希望这一次秦默寻能比以前明白一点,如果不然的话,他上辈子没对他留过情,这辈子自然也一样。   “妈,”他安抚顾青蓉:“中间有空我就会回来看您,您也可以去看我,而且这部戏没有多久就要拍完了。”   顾青蓉恨不得分分秒秒都不要再跟他分开,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江随风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是路西野的名字。   顾青蓉搜索江随风的新闻时,自然也看到了关于路西野和江随风的绯闻,以及路西野对他的隔空表白。   她愣了愣,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一下,给江随风留出接电话的空间来,可又有点舍不得。   犹豫间,江随风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般,抬手把电话挂断并随之关了手机。   顾青蓉有点惊讶:“不接电话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没什么的。”江随风笑了一下,说:“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顾青蓉莫名有点失望。   说实话,看到路西野和江随风的绯闻时,她是觉得有些欣慰的。   倒不是因为路家的产业,而是路西野这个小孩的名声在他们这一辈的小孩儿里,是出了名的好。   但她自己看人也没看很准,因此想想便又把那点失望放下了。   母子两个又挨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如果江随风是个女孩子的话,顾青蓉今晚大约就要睡在他房里了。   直到后半夜,安静的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大约是秦默寻回来了,顾青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江随风天没亮就离开了。   韦承柏晨起过来时,才听顾青蓉说,他们昨晚带回来的小孩儿说早晨有戏,一大早就离开了。   韦承柏一向都比同龄人更沉稳些,但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还是露出了很失望的神色来。   江随风这天上午拍了和文安在医院的一场戏。   方糖手术的同时用假体做了再造手术,在伤口愈合好前每周都要去诊室换一次药。   换药当天,他们在诊室外遇到了方糖之前的一位病友。   这位病友名叫周清,也就是方糖之前提到过的,因为生病丈夫要和她离婚的那一位。   她们之前只在化疗时在同一间病房呆过一次,之后就再没遇到过。   周清的病情当时更严重一些,腋窝淋巴结转移多达数十枚,偏偏又遇到了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这种情况对治疗十分不利,不说转移的事情,只病人的情绪就对病情有着极大的影响。   那次周清的情绪很低落,方糖回去后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生怕她接受不了身体精神的双重打击,会撑不下去。   但这次见面却完全不同。   周清的精神很好,虽说不上神采飞扬,却也是精神奕奕。   两人在等号期间很热烈地聊在了一起。   原来周清也在化疗后达到了PCR,现在已经是她术后最后一次来换药。   同时她也已经办了离婚手续,虽然女方大病期间法律上不支持男方离婚,但周清已经看透了对方的真面目,不想再继续在对方身上消耗自己,便主动同意了对方的离婚申请。   “已经回去工作了,”她说:“之后除了定期的靶向治疗外,我和正常人一样了。”   “你也要加油啊。”她含笑对方糖说。   这一幕发生在医院一角的戏份,看似平淡,实际上却动人心扉。   陶淮站在角落里,看着两个女孩子微笑聊天,从天都塌下来几乎无法活下去的阴霾下抬起头来,勇敢地走进了阳光下。   直到在保姆车里躺下来,江随风仍然没有平静下来。   这部戏一点点拍下来,那些女性所具有的坚韧特质也一点点浸入了他的心里,让他在震撼之余又多了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在陶淮的情绪中渐渐沉入睡眠,梦到他自己也舍去了上一世那些缠绕住他的阴霾。   他梦到了路西野,在校园门口握着他的手,说想吻他。   过往的很多人在看他们,路西野便把自己的风衣脱了。   宽大的风衣罩在头顶,挡住了一切视线,把他们圈在一个小世界里,路西野倾身亲吻了他的面颊。   他的唇瓣滚烫又柔软,贴在他微凉的面颊上,有些痒。   他感觉自己心跳特别快,正慢慢沉入那片滚烫的温柔中去,可不知怎么地,那件风衣忽然不见了。   阳光再次打在身上,路西野离他远了些,他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再怎么着你也是秦家的三少爷,用完了不好扔。”   江随风慢慢张开了眼睛,这个场景在他脑海中重复过太多次,所以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看着坐在身旁的路西野,以为还在梦里。   可路西野已倾身过来,探手碰了碰他的面颊,正是梦里痒过的那个位置。   “醒了?”他含笑问。:“昨晚没睡好吗?”   在他手侧放着一只矿泉水瓶,里面插了几支火红的玫瑰,娇艳欲滴。   江随风有一点恍惚,片刻后意识到这不是在梦里:“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和你说句话,”跳西野似笑非笑地说:“毕竟打你电话也不接。”   江随风坐起身来,记起昨晚挂路西野电话的事情:“抱歉,忘了回给你。”   他说话的时候鼻音有点重,路西野便身体前倾,探手按住了他的后脑,用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江随风的睫毛无措地上下扇动了两下,几乎扫在路西野高挺的鼻梁上。   刚睡醒的江随风似乎有些迷糊,看起来很软又很好欺负的样子。   路西野本来只是想看人有没有发烧,这会儿却实打实的按着人欺负了好一会儿才松手。   被挂电话的心情略好了些,他说:“没有发烧。”   江随风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神情已回复了正常:“昨天打电话有事儿?”   他问得没有丝毫愧色,但路西野也生不起气来。   “这周日是我生日,”他含了点笑意,殷殷地看他,眸子里有很多向往:“我们一起过吧。” 第50章 Chapter 50   江随风的额发被水打湿了,几缕碎发凌乱地低垂着,挡住了一点眼睛。   路西野含着笑微微向前倾身,抬手将那几缕发为他往后抿了抿,直到把那两只眼睛完完整整地露出来才满意。   他太喜欢这双眼睛了,沾了水汽,微微潮湿着,黑曜石一样,干净又纯粹地看着他。   路西野笑着与他对视,有点期待地想探手握他的手。   江随风微微垂下眼睛去,目光定在了那几支玫瑰上,浓烈的火红色,热烈而芬芳。   “抱歉,”他说:“我那天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路西野愣了愣:“要拍戏吗?我跟你们导演打个招呼……”   “不是,”江随风打断他:“我已经答应了秦家的邀约。”   路西野安静下来,满眼的殷切与喜悦也慢慢淡了下去。   他把身体靠进沙发深处,微微仰头,神色不明地看着江随风。   他其实很想问问他能不能不去秦家,又或者宴会散了之后两人再见面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可江随风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秦家也邀请你了?”他说。   “嗯,”江随风淡淡地应了一声:“别的艺人也有人受邀。”   这是秦默阳的安排,单单邀请江随风一个人未免过于打眼,所以他还另邀了其他几位艺人到场。   路西野点了点头,低头为自己点了支烟,垂眸不语。   秦家为什么邀请江随风?是已经知道了他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孩子还是巧合?   可就算知道了,他们也只会认为他是江莹和秦士别的孩子。   这种情况下,他不认为他们会邀江随风过去,再怎么说,这也是秦家的一桩陈年丑闻。   相比较而言,反而是秦家完全不知道江随风的身份,才更有可能会大大方方地邀请他。   那么江随风又为什么会接受这份邀约?   他对自己的身份又究竟知道了多少?   ……   隔着烟雾,路西野微微眯起眼来。   他是不太想让江随风回秦家的,如果江随风会在这个尘世中选一个最终归宿的话,他只希望是自己这里。   秦家不仅历史遗留问题多,而且以秦韦两家的关系,江随风一旦回去,就会再次和韦承柏对接上。   “一定要去吗?”他问。   “嗯,”江随风抿了抿唇:“已经答应了,不好不去。”   “知道了。”路西野说着,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   江随风看着他摁熄烟头的那只手,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   “谢谢您的邀请,”他说:“你的生日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陪你过,家人还有朋友。”   又说:“我会为您准备生日礼物的。”   路西野不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江随风说。   说他父母不回来?   还是说的确有很多很多人想要陪他过这个生日?   再或者是,有太多太多人正削尖了脑袋想往他身边靠?   如果他想要,其实什么都可以有。   可他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江随风而已,如果得不到的话,那么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谢谢,”他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大衣披上:“其实我什么都不缺,不用特别费心。”   江随风看他下了车,看风将他的大衣衣角吹起来,看他毫不回头地一步步走远了。   剧本被下意识地捏皱在了手心里,江随风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直到那个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慢慢坐了回去。   少了一个人,车上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唯独那几枝玫瑰仍在不知事得热烈绽放着。   可无论多美的花,如果没有根的话,花期都会一样短得可怜。   江随风探出手去,指尖刚碰到花枝,又有人拉开车门上来了,路西野那道熟悉的的身影重又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手里握着一个很精美的纸盒,向他递过来的时候,指尖带了一缕稀薄的凉意。   “马蹄糕,我家阿姨昨天送来的,”似乎江随风诧异的表情取悦了他,路西野的嘴角微微翘起来,说:“尝尝?”   江随风没接,路西野便轻轻笑了一声,将那纸盒放在了桌上。   随后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了江随风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闭拢的空间,微微弯腰垂眸看他。   “江随风,”他轻声说,与他四目相接:“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江随风捏着玫瑰的手微微用力:“昨晚没有睡好。”   “是吗?”路西野又笑:“我也没睡好。”   在江随风讶异的目光中,他轻声说:“因为你没接电话,所以我一整晚都在想你。”   江随风抿了抿唇,那点唇珠便尤其明显,路西野的目光凝在那抹嫣红上,又慢慢向上对上他的眼睛,嗓音放得很低:“想你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有没有一点点想起我,想多了就会忍不住想些不该想的,比如……”   江随风着急地抬起手来,一把覆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双唇滚烫而柔软,在他掌心里不知羞地轻轻吮了一口,弄出了一点湿润轻响来。   而近在咫尺的双眸更是比那些玫瑰还要炽烈,让江随风的脸瞬间红透了。   他像触了电一样,又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路西野垂眸看他半晌,看他有点慌乱的动作与偏开的眼神,终于有点不忍心地探手揉了揉他的耳垂:“忘了告诉你,我也收到了秦家的邀约。”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江随风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   二月五号,周日。   路西野在公寓醒来不久,就收到了江随风派人送来的生日礼物。   或许是江随风真觉得他什么都不缺,礼品盒里放着一支钢笔。   这支笔是某品牌的限量版,笔身材质为18K玫瑰金,造型也十分精致,比他送给江随风的那一支要贵得多。   路西野把笔取出来,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又很仔细地收了起来。   这一天是他的二十岁生日,他的父母没有回来,但通过电话为他送了祝福。   路晨铭倒是多说了几句,吴云则一如往日地言语简洁,仿佛为儿子送几句祝福也会占用她太多时间一般。   挂了电话后,路西野换了身像样的衣服,便直奔一家会所而去。   林郡已带着傅久九和几位平常来往较多的年轻人等在了包厢里,他一进门便受到了寿星才会有的待遇,被礼花炮淋了满身。   桌上摆着巨大的蛋糕,傅久九精心为他画了一幅肖像画,那幅画已装裱好了,覆着层布立在墙角里,和他真人一样高,接近一米九。   路西野都不知道该怎么运回家里去。   除了林郡,其他两位也都分别带了人在身边,大家闹了一通后纷纷落座,就只剩了路西野一个人还单着。   “小野哥,”傅久九吃着蛋糕:“江随风怎么没来?今天拍夜戏吗?”   这不是个秘密,自路西野隔空告白后,那个视频已经被传的漫天都是。   没有人不知道路西野喜欢江随风,也没有人不羡慕江随风。   路西野正在喝酒,闻言便偏头笑了笑:“他今天先去秦家那边了。”   “哦。”傅久九眨巴了下眼睛:“那也没关系,晚点就见到了嘛。”   林郡把傅久九的蛋糕分走了一点,不让他晚上吃太多甜食。   但傅久九很会撒娇,不一会儿,林郡又心甘情愿地为他添了一块新的。   年轻人在一起闹得厉害,路西野途中的笑意没有断过,手机上的祝福信息更是一条接着一条。   这个生日和他预计的不太一样,但好像也没有太过失落。   过去太多年里,他身边没有江随风,也极少这么热闹过,可也一样过来了。   只是多少还是有点可惜,江随风没有见到傅久九,他们说不定能聊得到一起来,江随风也没有吃到他的生日蛋糕,如果他来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吹蜡烛……   满脑子里都是江随风。   到了八点多钟,傅久九已经喝得有点晕,和另外两个人玩起了骰子。   林郡,路西野则和其他两个年轻人坐着说话聊天。   期间,其中一人的手机不停歇地连续震动了好几分钟,他有些烦躁地划开屏幕,看了片刻后忽然道:“靠,秦家出大事了。”   “怎么了?”林郡率先发问。   路西野虽然没有吭声,可目光也停在了那人身上。   他们圈子里年轻人有个群,平时总交流一些乱七八糟的奇葩话题,路西野和林郡都没有加。   那人在手机上点了点,又像想起什么似地看了路西野一眼:“秦家流落在外的那个小少爷找回来了。”   他说的不是“私生子”而是“小少爷。”   “齐少,别让我看不起你。”林郡笑着说:“什么大事儿就能让你一惊一乍的了?”   被称作齐少的年轻人吞咽了下,又看路西野一眼:“他们家的那个小少爷是……是江随风。”   路西野安静了片刻,没说什么,齐少便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那个群已经沸腾了,很多人就在现场,一张张照片被不停歇地传上来,是各种角度的江随风。   秦家这次宴请的人很多,范围也十分广,除了父辈,很多年轻人也收到了正式的请柬。   对于年轻人而言,到了现场的最大任务就是和他们的同龄人交际,他们的关系不仅是父辈关系的体现也是对父辈关系的补充与加强。   他们本以为会在现场见到秦默寻,可首桌上却没有秦默寻的名牌,反而多了一张写着“秦默彦”的名牌。   当时不少人还偷偷议论,秦家怎么会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把自己家人的名字都打错了。   宴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有个年轻人进了会场。   不少人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正是最近娱乐圈里风头正劲的一名艺人,名字叫江随风。   他一进场,坐在首桌的韦承柏就迎了过去,将他带到了放着“秦默彦”名牌的座位前坐下。   随即,连久不露面的秦夫人也出现了,和江随风紧紧坐在一起。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秦默阳起身。   他神色肃穆地站到会场中央,嗓音微哑:“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是把我的弟弟介绍给大家。”   语声微顿中,江随风站起身来,他微微颔首,走到秦默阳身边。   “我一母同胞的弟弟,秦默彦。”秦默阳环视一下四周,又说:“希望以后大家能多多照顾。”   这话出来后,会场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这人是秦默阳一母同胞的弟弟,那么秦默寻又是谁?   而且,秦默寻人呢?   片刻后,会场中有了轻微的骚乱,同桌的秦端凝更是诧异:“嫂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而孙辰乐和孙唯铭则都白了脸。   孙唯铭沉默不语,而孙辰乐却按耐不住:“舅妈,您不就生了大表哥二表哥,怎么又多了一个?”   秦默阳当场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他粗略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这件事当年闹得很大,大部分人都知道前情,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精彩的后续。   “大体就是这样,”秦默阳说:“晚些时候我会把详细情况再跟在座的记者朋友们交代一下。”   交代完毕,秦默阳便带着江随风向各桌长辈挨次敬酒,把自己手上的人脉一一介绍给他。   等他们归了座,许多年轻的小孩儿也陆续端起酒杯来向江随风敬酒交流。   没有人再叫他原来的名字,每个人都叫他“默彦”或者“秦三少爷。”   江随风亦应对有度,很快就与在座各位混了个脸熟。   酒过三巡,待他再次回到他母亲和哥哥身边坐定时,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   路西野和林郡相携进了门。   他们的座位就紧挨着主桌,在陆陆续续的招呼声中,两人落了座。   视线中,江随风正坐在他母亲秦夫人身边。   秦夫人握着他的手,她的神情看起来很平淡,却不时抬手拭泪。   江随风微微倾身向他母亲靠近,低声说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   同桌的除了秦默阳及他姑母一家外,还有韦承柏。   这让路西野想到了上一世,秦默彦与韦承柏订婚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与林郡坐在同一桌上,看着另一桌上秦默彦低声和他母亲交流。   那场订婚宴后,他就随韦承柏飞往了H市,从此阴阳两隔。   他的心疼得很尖锐,不知道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还是因为现在。   在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就要有所突破时,这个人却一步一步走着他自己的路,从未就他的事向他透过只言片语。   一个字都没有过。   有人过来向路西野敬酒,他一一喝了。   随后他与林郡一同起身,到主桌向秦夫人敬酒。   “我替母亲喝吧。”江随风站起身来,含笑招呼道:“路少,秦少。”   他穿着秦氏旗下的高定西装,姿态优雅,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骄矜,抬头将酒喝了。   之后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举杯敬向林郡和路西野说:“重新认识一下吧,秦默彦。”   路西野看着他,听着这个早已刻进心里的名字,仰头将酒喝了。   “秦三少爷,”他说:“方便借一步说句话吗?”   秦夫人听了,便推了推秦默彦:“去吧。”   秦默彦一离座,林郡便暂时占了他的位置,陪秦夫人和秦默阳说话。   路西野沉默着带秦默彦往前走,一路到了宴会厅附带的吸烟室里。   门在背后关上,路西野转回身面对秦默彦,透出一个略带凉薄的笑来。   看他被西装收得细细的腰和挺长的腿,半晌后又说了一句:“恭喜。”   “谢谢。”秦默彦轻声说,态度变得疏离而客气起来:“不知道路少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路西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向前逼近一步,将秦默彦扣在角落里,探手按在他西装心口处的口袋上。   “我收到你的生日礼物了,谢谢。”路西野说:“我送你一支笔,你还我一支笔,很公平,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秦默彦安静地看着他:“什么?”   路西野略笑了笑:“玫瑰。”   他说:“一支玫瑰,秦默彦,你欠我一枝玫瑰。” 第51章 Chapter 51   吸烟室的窗户开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几句模糊的歌声。   “我对你,这一生那个可比,   我与你,差一些永远一起,   邂逅时间场地似连场好戏,   要从何页说起Wow Ho   ……   如果可以恨你,全力痛恨你,连遇上亦要躲避,   无非想放下你,还是挂念你,谁又会及我伤悲……”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秦默彦竟还在很认真地分辨着歌词。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眸笑了笑,那笑意带了些微不可察的自嘲意味。   他对路西野说,声音很轻:“一枝玫瑰而已。”   “是,一枝玫瑰而已,”路西野看着他,眼神晦暗深沉:“可你还不上。”   “是,”秦默彦的笑意慢慢敛去了,他看着路西野的眼睛:“可自始至终,我都没要过你的玫瑰,该怎么还?”   就像上一世,他也从没有要过他的“玫瑰”一样。   路西野没要过他的玫瑰,大概看见都觉得厌烦,那其实并没有错。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哪一种错误,是因为一个人无法爱上另一个人。   而他不要路西野的玫瑰,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自尊再破碎一次。   路西野看着他,脸上现出些极短暂的惘然来,片刻后,他眸中的光暗了下去。   有些什么东西好像从他眼睛里流失了,和他手上的力量一样。   他的唇抿的极紧,睫毛低垂着,挡住了眸中的神色,只沉默着伸手将秦默彦胸口被按皱的布料抚平了。   秦默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和被抿到平直的唇角,整颗心仿佛都跳不动了,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感觉。   仿佛刚才路西野按得地方不是他的胸口,而是他的心脏一样。   “这件事我们对所有人都保了密,”他慢慢说,像是在解释:“并不是针对你,你……”   你不用为这个难过,可他没有说下去,换了他自己,也一样会很难受。   “你的生日应该有很多人愿意陪你过,”“这件事我们对所有人都保了密,并不是针对你”……   其实,在秦默彦眼里,他和别的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不同啊。   所有的不同,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路西野无声地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   大概是喝多了吧。   来到这里后,他就被人围着先敬了一圈,再加上之前在会所喝的,这会儿那些酒气全都随着气血一起上涌,在心口和太阳穴处同时发作起来,隐隐作痛。   他坐了下来,靠近窗户让冷风吹着,低头叼烟点火,极熟练的一套动作,可神态已看不出任何不妥。   “需要找个人过来陪你吗?”秦默彦看着火苗在他掌心里蹭地一下窜起来,微微偏开眼去:“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我,我要出去了。”   “去吧,”路西野笼着火侧眸看他,嘴角一歪:“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该浪费。”   秦默彦没说话,可眼圈却泛起一点不自然的浅薄红意来,他点点头,拉门出去了。   房门磕碰的声音响了一下,吸烟室彻底安静下来。   窗户依然开着,可歌声却消失了。   路西野抽了半支烟,才疲倦地靠进座椅深处,偏头看向窗外。   深冬的夜空蓝到发黑,色彩中就透出寒意来,夜色漫无边际地乱窜,像人的情绪。   他的心很乱,像是有千丝万缕般理不清楚。   事实上,从江随风开始对付江莹那天起,他就知道,江随风已经明白自己并非江莹所生。   可他又一直以为,他离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应该还差一段距离。   而且江随风和秦默阳的态度也十分明显,一个并没有想回秦家的意思,一个更是根本没意识到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至少在不久前,他们还处在这种状态之中。   那么,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从秦默寻对付江莹开始?   可就算那时秦家盯上他,距离知道他的真正身世也不该这么快才对。   而且这次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秦家每件事都安排的十分周全。   好像有人在刻意避免着上一世的悲剧一样。   上一世的悲剧……   蓦地,路西野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上一世秦默阳的事故并非偶然?   一支烟抽尽,路西野抬指将烟头捻熄,便靠在沙发上阖上了眼睛。   上一次,这一次,如果用心去比较的话,就会发现其实有很多不同。   比如尚迟,上一世一直在国外做研究,而这一世却被他挖到了路氏的研究所里,这是因他而生的改变。   那么秦家呢?因为谁?   不仅如此,就连这一世的傅久九都乖了好多。   他心里升起许多疑虑来,可却找不到那个能解开谜团的线头。   一片安静中,房门轻轻响了一声,路西野张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很眼熟的脸。   他蹙了蹙眉,刚开始以为进来的男孩子或许是外面哪家的晚辈,可看到对方身上的衣服后又觉得不太对。   那男孩子穿的很性感,衬衫领口开的很低。   走到他面前时,更是身体前倾,露出更多皮肉来,一双眼睛则蕴满了讨好的笑意,十分轻柔地叫他:“路少。”   那双眼那么熟悉,路西野心头先是一热,随后又是一惊。   因为他记起了这人的身份。   上一世,他身边出现过不少人,每个人都有着一双和江随风很像的眼睛。   这人应该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只是路西野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因为他见他们的次数其实也很少很少。   除了想看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时,他会偶尔和他们见上一面,再就是有些需要带伴儿的聚会上,他不想要别人点的或者送过来的那些人,也会带他们去凑个数,挡挡外面的桃花。   除此之外,他连一指头也没碰过这些人,自然更不会费心去记。   路西野眼里的炙热一闪即逝,可却已足够给人勇气。   那男孩子好像受到了鼓励般离路西野更近了一些,身上清甜的香水味儿漫过去,十分诱人。   可下一刻,路西野的脸却冷了,不仅如此,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   因为他忽然记起秦默彦离开前的那句话:“需要找个人过来陪你吗?”   秦默彦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以为自己就这么饥渴?   他在他身上别说吃口肉,事实上连口汤都没喝到过,他能有什么瘾?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往他这边送人了?   他还真是……   他站起身来,身形不稳地往外走。   那男孩子也紧跟着追了出来,想去扶他的手臂,被路西野用力挣开了。   路西野顺着长廊往宴会厅走,长廊尽头宴会厅的一角里,秦默彦正靠着罗马柱垂眸而笑,他对面站着的正是韦承柏。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那男孩儿便趁机挽住了他的手臂。   或许是秦默彦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抬眸向这边看过来。   离的有些远,路西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一会儿,韦承柏也转过头来。   韦承柏先看他,然后又看向挽住他手臂的男孩,接着将手中的酒杯对着他遥遥举了一下。   秦默彦静静地看着长廊中的人,那个男孩儿他还记得。   好像出现在路西野身边的大部分人,他都记得。   果然,作为江随风无论如何都推不开的人,一旦成为了秦家三少爷,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虽是意料之中,可还是避无可避地很难受。   他没再继续停留,和韦承柏说了几句便端着酒杯回了座位。   林郡刚和秦默阳聊完,见他回来便问:“小野呢?”   秦默彦没说话,只以目光往长廊那边示意了下。   “他喝了不少,”林郡说:“我去看看他。”   “路西野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你。”林郡一离开秦默阳便小声说:“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对谁上心过。”   “这么多年?”秦默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个:“他才多大?”   “也是。”秦默阳失笑:“今天才二十岁。”   “我和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秦默彦低头看着酒杯:“我们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   “没关系,我看不像,”秦默阳按了按他的肩:“我只怕他会报复你。”   “不会,”秦默彦笑了笑:“他哪有那些闲情?”   两人说着话,路丰走了过来。   “恭喜你们一家团聚,”她伸出手来和秦默彦握了握。   秦默彦含笑道谢,路丰又礼貌地向他们道别。   转身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朝长廊里看了一眼。   虽然刚才没听到几句,但她已经明白了路西野和秦默彦现在的状态。   原来这两人已经崩了?   她恶意地笑了笑,看来自己找那个男孩子倒是多此一举了。   那个男孩子是她在得知秦家宴会的宾客名单时特意准备的。   她看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才挑到这么一个眉眼和江随风有着几分相似的。   如果早知道这两人已经出了问题的话,她就不用白费那么些功夫了。   高跟鞋敲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所过之处服务生都鞠躬行礼,路丰又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那些钱也不算白花。   毕竟秦默彦也看到了那男孩子和路西野在一起的画面,刚好让他们之间死得透透的。   路西野搞黄了她的姻缘,她也绝不让路西野称心如意就是了。   尤其在对方成为秦家三少爷后,这桩买卖就更划算了。   路西野出来时,身边的男孩子已经不见了,只有林郡陪在他身边。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有离开,只是重新坐了回去,又很快被一些人围住了说话。   又过了少时,秦默彦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起身到角落里接电话,对方是孙立欢。   “随风,”孙立欢叫他,又忙改口:“默彦?”   “都行,”秦默彦笑了笑,江随风这个名字已经传开了,不可能像上一世改的那么彻底。   “网上都传开了,”孙立欢有些感慨:“没想到我们之间还会有这样的渊源。”   如果他还没离开孙家,那么他们就是表兄弟了。   这次宴会,秦默阳自然也邀请了他,但他不愿意再见孙唯铭一家,所以推了。   “早知道是你的事儿,我怎么也要过来。”孙立欢说。   “回头你再单独和我庆祝也行。”秦默彦笑着说。   “好。”孙立欢答应的很爽快:“对了,网上都在传,路西野对你求而不得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啊?”   秦默彦愣了愣,他和路西野进去又出来,就这么点交集,不知道哪位看图说话大师就编了故事出来。   “没有的事儿。”他说:“别乱信网上那些传言。”   “哦。”孙立欢意犹未尽:“可是看着跟真的一样。”   秦家这件事网上已经闹翻了天,仅仅江随风与秦默彦这两个名字就占了两个热搜位。   江随风由一个普通十八线小艺人,一下变成了秦家的三少爷就已经足够劲爆,更不要说,还是秦家的正牌小少爷。   不言而喻,这里面肯定有着许多不为人知隐情,网友们已为此脑补出了上百种不同版本。   不久后,秦默阳和在场记者们的谈话,也通过相应媒体平台发布在了网上。   一时间,秦默彦的遭遇引起了无数人的同情,瞬间收获了“妈粉”无数。   而接着,又有另一个群体集体高潮起来,即路西野和江随风的“野风”CP粉。   这两人只论外貌的话,的确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此最初萌这一对的人就有很多。   只是这两人的身份相差太多,CP粉们怕太过高调会给江随风招黑,才一直极隐蔽地圈地自萌圈。   可现在江随风成了秦家的三少爷,虽然两家还是差了不少,但勉强也能说一句门当户对了。   CP粉们感觉自己终于可以见光了,几乎立刻High了起来,不过还没高兴几个小时,宴会内场就有人爆出了两人黄了的料。   CP粉们:……   这些消息孙立欢看到了,别的人自然也可以看到。   宴会进行到后半场,大家已经各自离席,扎着堆喝酒聊天。   灯光暗了下来,不少人进到小型舞池里跳舞。   灯光明明灭灭的照出人的身影,秦默彦正伏在他母亲腿上,像是睡着了。   今晚是他的主场,他喝了不少,秦夫人正轻柔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路西野把目光从那道身影上收回来,低头看了看时间。   已经接近午夜,他的生日即将过去了。   其实,今天不止是秦默彦的好日子,也是他的好日子,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好日子。   他和林郡起身,准备去向主家告别,可刚走到秦夫人面前,身后就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惊叫声。   大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秦默彦也从秦夫人怀里抬起头来。   昏暗的灯光下,秦默寻正站在不远处。   他脸上有血,一只手正放在口袋里,口袋里不知道装着什么,鼓鼓囊囊的,正凶神恶煞地看着秦默彦。   路西野微微偏身,站在了他面前,将秦默彦挡了个严严实实。 第52章 Chapter 52   就在今天上午,秦默阳和韦承柏好不容易空下来,两人便商量着去秦氏所投资的电影剧组探班。   剧组里有一位女配角,是秦默寻很喜欢的演员,便自告奋勇要跟着哥哥们一起过去。   中午,秦默阳请剧组成员在附近酒店用餐。   剧组大部分人都很玩的开,现场气氛十分热烈,中途演员们轮番过来敬酒,秦默阳和韦承柏没喝多少,秦默寻却喝了不少。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哥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在外面这样喝酒的。   但今天秦默阳的心情好像还不错,所以对他也比平时更为纵容一些,外加他喜欢的那位女演员又热情似火,不停地跟他玩笑碰杯,不觉间他就喝多了。   醒来时,他正躺在自己的卧室里。   卧室里没有开灯,很黑,他被酒精催得头痛欲裂,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等反映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记起来今晚自己家在皇廷还有个宴会。   自己家的宴会他怎么可能不参加呢?   秦默寻开了灯,踉踉跄跄地下床,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找到了手机。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屏幕黑着,他找了充电器充上电,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再坐下开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大都是陈冰孙辰乐以及平日里和他玩儿在一起的那些人打来的。   秦默寻蹙了蹙眉,心里有些疑惑。   他把电话回拨给了陈冰,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没等他说话,陈冰就叭叭叭地说了好大一通。   第一遍,秦默寻竟然没有听懂,直到陈冰又说了第二遍……   秦默寻恍惚地听着,酒精摧残着着他的身体,而他的世界也在他不停的叭叭声中一点点龟裂崩塌了。   原来他的母亲,哥哥以及韦家大哥,全都抛下他,去迎接那个江随风了,而那个江随风还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悠着的那个江随风。   他们把他瞒得严丝合缝,一丝不透。   尤其是他母亲,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把这件事瞒得水泄不通,一字都没有透给他呢?   还有,陈冰说什么那个江随风是他母亲亲生的,又说网上怎样怎样说,放他娘的狗屁,如果江随风是他母亲亲生的,那他又是谁?   秦默寻头痛欲裂,理不清头绪,但被抛下的恐惧却很直白地席卷了他的内心。   他打开网络,看到这件事已经被闹得沸沸扬扬。   网上有他大哥发言时的视频,其中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网友们的推测更让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江随风是亲生的,那只能说明同岁的秦默寻不是亲生的吧?”   这句话不停地在他脑子里盘旋,他想着网络上江随风和他母亲倾身说话的照片,那么亲密,便不敢再看更多,起身就要去皇廷问个清楚。   可拉开门他才发现,他的门前守了个人。   对方是个生面孔,身材十分高大,见他开门便往前拦了一步,强硬又不失恭敬地对他说:“二少,大少和夫人吩咐过,今晚请您留在家里。”   秦默寻发了疯般强闯了好几次,却一步都闯不出去。   他的卧室在三楼,窗户上装了防盗窗,想要翻窗出去根本不现实。   他焦灼地团团转了几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茶几下面的水果刀和旁边的花瓶上。   通过几次强闯,他已经大体估摸出了门口那人平时站立的位置,所以这一次,他拉开房门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浪费就用力刺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而对方显然也未料到他能做到这种程度,一时不防真的被他刺中了腰腹。   秦默寻被恨意杀红了眼,在对方因疼痛弯腰的同时用花瓶砸了下去。   他那刀刺得不算深,因为关键时刻那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真正让对方受不住的是花瓶砸下来的那一下。   为了防止对方打电话通风报信,他把人拖进自己卧室捆了起来,又用胶布给人封了口才出来。   在出租车上,他一路都在抖个不停。   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太突然也太残酷,他满腔的恨意都集中在了那个夺走他一切的江随风身上。   宴会厅里这会儿灯光很暗,大部分人都带了点酒,最初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直到他看到那人伏在自己母亲膝头,而他母亲则满眼慈爱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的时候,那种被背叛,被抢夺,被抛弃的恨意与恐惧一股脑儿地全都随着热血冲上了头顶,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不仅恨江随风,也恨他母亲。   人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对自己一般的人无论多不上心其实都无所谓,但对自己很好的人,一旦对自己不再上心,就很容易招来怨恨。   他恨他母亲为什么要把爱分给别人,对他而言这无疑是最严重的一种背叛。   他被恨意支配着,偷偷摸出了藏在衣兜里的水果刀。   可一声尖叫惊醒了他,他被那声尖叫吓得心头一跳,那股冲上头顶的热血也随之落了下来,慌慌张张地把握着刀的手收进了口袋里。   毕竟,他才只有十八岁,从小到大又都被宠着爱着的,以往就算做点荒唐事也是仗着家里的势,如今却觉得孤零零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兜不住底。   灯光亮了起来,周边全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有些是他平时略有些惧怕的长辈,有些是那些簇着他捧着他的同龄人,也有些跟他针锋相对不太对付的,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很微妙又很惊讶。   怔忡间,他看不到他母亲和江随风了,因为路西野挡住了他的视线。   路西野看他的眼神很平静,隐隐带着一点威压,却又没有强烈到让人生出叛逆之心。   “默寻,”他温声说,向他伸出手来:“把你的手拿出来。”   秦默寻的手颤了一下,在口袋中握紧了那把被体温烘热的水果刀,喘息着吞咽了一下。   路西野向前走了一步,威压中又带了一点鼓励的口吻说:“拿出来。”   他说第一次“拿出来”的时候,身后秦默彦的神色就蓦地严肃了起来。   他的眸光凝在路西野身上,那道背影依然修挺从容,不慌不忙。   可他仍然看向了顾青蓉。   顾青蓉显然读懂了他的想法,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眸中透出些祈求的神色来,神色又极坚定:“你去只会激怒他,我去。”   “阿姨说的对,”这时韦承柏也赶了过来,他用手按在秦默彦肩头,对顾青蓉点点头:“阿姨,我来照顾他。”   顾青蓉点点头站起身来。   路西野的语气和动作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秦默寻被他越逼越紧,眼里暗沉沉的恨意几乎就要溢出来,他也很恨路西野,可除了恨之外,又好像更怕他。   这些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孔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来,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伤了路西野会是什么后果。   先不说秦家现在还会不会保他,就算真的会保他,如果路西野较起真来,倾尽秦家之力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阿寻。”这时顾青蓉从路西野身后走了出来。   她的神色和以往没有什么变化,除了看他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些。   秦默寻看着她,眼圈立刻红透了,哽咽着叫她:“妈。”   下一刻,他的手腕便被人抓住了。   路西野的手像铁钳一样钳住了他,另一只手探进他的口袋里,把那只水果刀摸了出来。   他没让太多人看到,微微侧身将那把水果刀交到了顾青蓉手中。   “妈,”秦默寻哽咽着:“我没想伤人。”   顾青蓉一步步走过去,安抚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   “妈,”秦默寻一经安抚,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痛哭流涕地抱住顾青蓉:“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没有人不要你。”顾青蓉说。   顾青蓉的话一向都不多,可却言出必践。   秦默寻闻言终于松了劲儿,抱着他母亲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路西野这才转头去看秦默彦,却见韦承柏正护在他面前。   秦默寻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之一,也是他为什么不想让秦默彦回去的原因之一。   可他知道,秦默彦不会听他的,他也没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这时,刚去别的宴会厅和熟人打招呼的秦默阳也赶了回来。   他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听了皇廷安保人员的解释。   路西野见秦默阳回来,便准备离开了。   他跟林郡嘱咐了一句,又走过去,隔着韦承柏问秦默彦:“方便借一步说句话吗?”   秦默彦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随他走到了宴会厅入口处的高大绿植处。   绿植几乎延伸到屋顶,四散的枝叶笼出一片阴影来,安静又隐蔽。   秦默彦靠墙而立,抬起眼来看着路西野。   灯光透过绿植的间隙洒进来,斑驳在秦默彦脸上,让那张脸看起来有一种迷惘和距离感。   他看了路西野好一会儿,眼里的锐气全消了,但眸光又很复杂,在阴影遮蔽处,竟生出一点很无助的脆弱来。   路西野也在看着他,像是想把这样的他牢牢刻在心里一样,眼神专注而认。   今晚最初的震惊与伤心在经历过一场动乱后早就在他心头消散的七七八八。   他看着秦默彦,想着这个名字,仿佛重新回到了过去,他们的故事尚未断开的那一刻。   是该珍惜的。   过去那么多年,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秦默彦能再回来该有多好,只要他能回来,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出去。   今晚这些又算的上什么呢?   秦默彦不喜欢他,那大概还是因为他不够好。   只要再好一点就好了。   他经不住秦默彦这样的眼神,便抬手按了按他的发顶,将他趴在秦夫人怀中弄翘的几绺碎发抚顺了。   “你回到秦家,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锁上门。”他叮嘱道:“吃东西也注意一点。”   秦默彦抿着唇,抬眸凝神看着他。   “看什么?”路西野笑了笑:“很好看?”   “谢谢,”秦默彦轻声说,又说:“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路西野垂眸看他:“我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秦默彦的睫毛眨了眨,他低下头去,又像是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   “默彦,好了吗?”绿植外传来韦承柏的声音,沉沉稳稳的:“阿姨在找你。”   秦默彦又看了路西野一眼,弯腰走了出去。   路西野跟在他身后出来,他没再进去,就在门口向秦默彦和韦承柏道了别,转身出了宴会厅。   *   这晚,秦默彦回了秦家。   起居室里的灯光大亮着,气氛却很沉闷。   秦默阳和秦默寻谈了许久,秦默寻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   唯一庆幸的是,受伤的安保人员并没有大碍。   “没提前告诉你,是我的提议。”秦默阳说。   “为什么?”秦默寻激动地问:“是怕我闹吗?”   “你能不闹吗?”秦默阳反问道。   “可是我的东西被抢了,”秦默寻激烈地辩驳:“难道我没有知情权?”   “谁的东西被谁抢了?”秦默阳问,神色严肃:阿寻,你不再是小孩子了。   秦默寻愣了片刻,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你是秦家的二少爷,没有人说不要你,”秦默阳把声音压低了些:“江莹犯的错误,我和妈以及小彦都不会向你追究,但小彦有什么错?如果今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只能把你送出国去。”   秦默寻的拳头捏的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妈有多疼爱你你应该知道,但妈也会一样疼爱小彦,或者更多疼爱他,因为他失去的太多了,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他,”秦默阳看着他,一字一顿:“没有人抢你的东西,是有人剥夺了他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对秦默寻来说打击的确太大了,秦默阳本来打算慢慢对他讲。   但今天他竟然带着刀去了皇廷,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与其钝刀削面,他觉得不如趁势把该说的一起说了。   “当年父亲为什么给你起了默寻这个名字?”秦默阳说:“就是为了要找到秦家另外一个孩子,如果江莹当时带走的是你,父亲和母亲也一样会把你寻回来。”   秦默寻吸了口气,自从他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以来,就从没有喜欢过这个名字。   “以前我们商量过,秦家的家产有一半是母亲那边的,所以不会分给默彦,父亲这边的一半分成三份,我们一人一份,也就是他只能拿到秦家家产的六分之一”秦默阳说:“现在这个分配方法依然有效,但是以后拿到六分之一的人是你,你没有意见吧?”   这个分配方法是早就说好的,而当时秦默寻是坚持不给私生子一分一毫的。   六分之一的秦家家产,其实数额已经足够巨大,对任何人来说,都足够体体面面地过一辈子。   可对秦默寻来说,却未免落差过大。   无论是爱还是家产都一样,都不再独属于他。   秦默彦坐在沙发里,一言未发过。   直到他们的交谈告一段落,他才忽然对秦默寻说:“明天我会去看江莹,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过去。”   “她是你母亲,不是我母亲,”秦默寻猛地抬眼,愤怒而仇视地看着他,嘶声道:“那种贱人,不配做我的母亲。”   秦默彦安静地看他片刻,然后说:“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如果到时候还是不想认她的话,你可以亲口对她说。”   秦默寻蹭地起身,转身上楼去了。   等他上去之后,秦默阳才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他被惯坏了。”   秦默彦笑了笑,说的话却很不客气:“也不一定,或许是基因带的。”   他说完也转身上了楼。   这一世,他的卧室仍是那一间。   熟悉的摆设和床品配色,让他有一种自己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他把自己的背包拉过来,从里面摸出一个糖罐来,里面原装的雪花酥早就被吃光了,他今天刚带着糖罐去店里买了第二次雪花酥。   他又一次想起路西野来,他与他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一点点回放在他眼前。   路西野受伤的眼神,路西野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路西野和那个男孩子一起走过来的样子,路西野说“我为什么,你不知道吗?”的语气与神情……   路西野可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即使他活两辈子,也看不透一个二十岁的路西野。   事实上,他重活一次并不是来爱路西野的,因为这一次,他更想爱自己。   可最终,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爱上了路西野。   即便可以抗拒,还是无法阻挡。 第53章 Chapter 53   秦默彦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剧组。   昨天秦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外加秦默寻后面又来了一出惊险大乱炖,现在剧组所有人见到他,神情都不自觉透出些不自然的微妙来。   上前表示关心也不是,好像在窥探人的隐私,不问一句又显得很冷漠,就连称呼都一时不知该叫小江还是秦少更合适了。   午饭过后,秦默彦照旧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   他低着头,乌黑的发尾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来,姿态看起来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文安从保姆车上下来,捧着一个纸袋走到他面前,抬手递给他。   她是被方文峰等一众人派来打前站的。   秦默彦抬眸看她一眼,将纸袋接了过来,阳光下纸袋发出细碎的声响,里面是半袋糖炒栗子。   “谢谢。”秦默彦客气地向她道谢。   “小江弟弟,”文安拉了另一把椅子想要坐在他身边,可这个下意识的称呼一出来,她的动作便顿住了,片刻后又小小声地说:“对不起。”   “没什么,”秦默彦剥了一颗糖炒栗子,含笑道:“就一个称呼而已。”   昨天网上的爆料出来后,文安已经偷偷哭过一次,她没想到这个男孩子竟然会有这么悲惨的经历。   她轻轻咳了一声,找着话题:“其实我爸爸是认识你大哥的。”   “嗯?”秦默彦刚放回书本上的目光又抬了起来,他记得路西野说过,文安的家境还不错。   “嗯,”文安说:“我爸爸是做物流的,有时候会跟你们家合作。”   她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爸爸去你们家公司,一般情况下并不太有机会见到你哥哥,大部分时间也只是见物流部门的主管而已。”   秦默彦点点头,表示了解。   “小秦弟弟,”文安斟酌着改了称呼:“你会回秦家吗?”   “会,”秦默彦看她片刻,点了点头:“那是我的家,当然会。”   文安的手轻轻地绞在了一起。   她很喜欢这个男孩子,以前她以为自己家庭条件还不错,两人又年龄相仿,就算她略大两岁,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他成了秦家的少爷……   昨晚场内放出来的那些场照片中,他穿着正装,将黑发拢向脑后的样子,是她没见过的惊艳。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长相,她忽然自卑了起来。   尤其他身边还有个路西野,虽然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路西野昨天确确实实地护在他身前,而她连进会场的资格都没有。   秦默彦垂眸看了会儿书,余光里忽然瞥见文安扭成麻花的手。   他抬眸看她,含着一点笑意:“怎么了?”   “啊?”文安慌乱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在脑子里搜索着话题:“是这样,我和公司签了短约,最近在想合约结束后要去哪里发展。”   她只是为了化解尴尬,本没指望秦默彦能给她什么意见。   可秦默彦却很认真地看向她,问:“你合约什么时候到期?”   “还有不到一年半。”文安说。   秦默彦想了一会儿,那时候正是FY艺人部成立不久的当口。   于是他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签约到FY,前一阵子我听人说,FY正在考虑成立自己的艺人和影视制作部门。”   FY是路西野和林郡两人联手成立的,他所谓的听人说大概也是听路西野说的。   文安闷闷的:“FY不就是个视频网站吗?签过去真能行?”   秦默彦忽然笑了笑,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几年之后的内陆娱乐中,如果FY敢称第二那么就没人敢称第一。   林郡在商业和娱乐上的天赋,有时候是他十分羡慕的。   他点点头:“我听过他们的大体策划,觉得十分可行,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阳光打在秦默彦脸上,那个笑容那么纯粹,像一朵特别美的花。   文安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可却知道,如果那真的是一朵花的话,将会是一朵开不长久的花,因为见到的人大概都想要把它摘回家里去。   文安演戏的时候很灵,但私下和他相处的时候有时候就会有点呆。   秦默彦见她又抿着唇在看自己,便站起身来,回复了原先的礼貌和客气:“我去休息一会儿。”   他刚要走,方文峰几个又过来了。   他们见他聊起天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便趁机过来勾肩搭背地闹了一通。   见他不怎么介意被提起身世的事儿,几个人又上了头,吆喝着让秦三少爷请客,接着又得寸进尺地敲定了A市最高端的娱乐会所。   秦默彦晚上要去医院看江莹,周二又有夜戏,便和他们把时间定在了周三晚上。   从昨天在酒店开始,江莹就快把他的电话打爆了。   见他不接电话,她又发了很多条辱骂他的信息,最后大概是骂累了才消停下来。   他晾了她一天,觉得现在是时候和她见上一面了。   晚上没有夜戏,秦默彦下了戏就去了医院。   进门的时候,护工正在打扫地上的陶瓷碎片,秦默彦对她点点头,护工就出了病房。   江莹的状态很不好,神色枯槁地躺在病床上,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几岁一样。   见到他的身影,她便强撑着要坐起身来撕扯他。   秦默彦站在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地方,安静地看她徒劳挣扎,直到江莹累到气喘吁吁,只剩下连声咒骂时,他才坐了过去。   江莹猛地抓了他的手,指甲深深地扣进他的掌心里,喘着气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说话时有一种上气不接下气却又声嘶力竭的感觉,像一只破旧的风霜。   秦默彦眸光复杂地看着她,说:“不太久。”   江莹重重地喘息,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里恨意几乎要倾泄而出,让他想到了秦默寻看他的眼神。   “你恨我?”秦默彦将她的手从自己手上拿开,看着她掐出来的一点血痕慢慢问:“难道不应该是我恨你吗?”   他说话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什么都能接受,又像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或者已经掌控在了手心里。   江莹一时怔住了。   这个孩子本被她养的性子冲动又孤僻,偶尔还会有些偏执,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这样沉稳冷静,不紧不慢了?   眼中的诧异消弥了部分恨意,她脸上现出短暂的呆滞狼狈来。   秦默彦垂眸看着这样的江莹,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仍然会升起一点难言的痛苦来。   他瞥开眼睛,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感受一点点压下去。   “我以后也会来看你,但频率会低一些,“他说:“护工如果不满意,你可以告诉我,我再帮你找合适的,或者你自己找也可以。”   见他要起身,江莹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算是吧。”秦默彦说。   江莹绝望地喘息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我的寻儿……他,他那样也是你指使的?”   “不是,”秦默彦看着他:“他针对你只是因为厌恶我。”   江莹眼里现出些不解来,秦默彦解释道:“因为我得罪过他。”   “就因为这样?”江莹不可置信地问。   “就因为这样,”秦默彦安静地看着她:“可你身上出现了漏洞,让他击中了。”   江莹张着嘴,愣在了当场。   因为小小的私人恩怨,就要攻击对方家人的,那是她的儿子。   似乎也很冲动,也很偏执。   “我不信,”半晌后江莹重又陷入了那种半疯狂状态:“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秦默彦没有再就这事多说什么,他这次来还有其它更重要的目的。   他要彻底击垮江莹,让她不敢再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不管是针对秦默阳还是针对自己。   “江莹。”他轻声叫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叫她的名字,正式宣告与她的“母子”关系彻底结束。   他的声音很低,可江莹在声嘶力竭中还是听到了。   她停了下来,阴鸷地着看他。   “我问过医生,”秦默彦说:“你发病的原因是因为基因突变。或许你不知道,基因突变并不代表一定会生病,只是发生突变的人生病几率会比普通人高一些。”   江莹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你现在的身体也正当壮年,就算发病也不该这么早,”秦默彦继续说下去:“医生说,你是受了十分严重的刺激才会提前发病的。”   江莹的瞳孔蓦地张大。   严重的刺激?   她不就是因为给了自己致命打击的是自己的亲儿子,才受激晕倒一病不起的吗?   秦默彦这样说,她心里就先动了三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问。   “其实我有些好奇,”秦默彦问:“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有没有想过‘因果报应’这四个字?”   江莹的确想过的,但秦默彦这样问还是踩到了她的痛脚。   她眼里的恨意伴着惊疑一起升腾起来,渐渐觉得她眼前这个孩子变得让她害怕了起来。   明明就在不久前,他就算叛逆了些也还依然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人。   秦默彦像是略笑了笑。   他微微倾身,在离她极近的距离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想过的,对不对?”   江莹的眼皮跳起来,连嘴唇都在颤抖,秦默彦的眼神凌厉又冷漠,仿佛是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一样冷漠无情。   她想说她没想过,可嘴唇颤抖的实在厉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躺在那里不能动,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绝望而窒息。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信的,”秦默彦说:“凡事都有因果,这次报应在你身上,那下次呢?”   江莹恐惧起来,她几乎能猜出秦默彦的下句话是什么,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果然,秦默彦慢慢说,语气却很笃定:“下次说不定会报应到你亲生儿子身上,你信不信?”   他是笑着说的,笑意森沉沉的冷,又向她倾了倾身:“所以,趁早为你儿子积点德吧。”   他说完又与江莹对视了片刻,才站起身来,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衣角。   拿孩子威胁一个母亲,是最卑鄙无耻的事情,他边抚着衣角上被江莹抓出的褶皱,边忍不住想。   “你别走,”江莹忽然叫他:“我的寻儿怎样了?你们把他怎样了?”   “他好好的呢,”秦默彦看着他:“我母亲不像您这么黑心,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怎么舍得无端端伤他害他?但您再搞些幺蛾子出来的话就不好说了,是人都有限度,都会取舍。”   江莹安静了片刻,终于一口气长长地舒出来,半晌不再言语。   秦默彦又看她一眼,才转身出了病房。   他站在病房门口,像江莹刚才一样,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护工这时走了过来,恭敬地叫他:“先生。”   秦默彦向她了解了江莹这几天的身体饮食等状况才离开。   “不要苛待她,”临走前他说:“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   周三晚上,剧组一行人去了A市最豪华的娱乐会所,i度华宫。   i度华宫和不渡隶属同一家娱乐餐饮公司,不过服务类型有所不同。   华宫的娱乐性质更强,消遣项目也更多一些,其中包括小型的合法赌场。   这类会所对入门会员的要求都很高,所以进去大门不仅没有很吵闹,相反还相对安静。   服务人员都很专业,引着他们从电梯上了二楼,出了电梯间,又有专门的侍应生引着他们往包厢走。   经过吸烟室时,文安忽然小声道:“前面那个是不是路少?”   方文峰及时地一拍她的肩头,文安的声音便没有了。   没想到秦默彦竟然听到了,他微微偏头回复了一句:“是。”   二楼出了电梯间是一道走廊,走廊两边是不同规格的包厢,而尽头处则是道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前又往左右两边分出两道走廊来。   文安问的时候,路西野正和几个人走到落地窗前,然后一行人转入了右边的走廊里去。   其实不用文安说,秦默彦一出电梯间就看到了路西野的身影。   走廊里的灯光是有些暧昧的暖橘色,彩色的光点打在脚下,路西野身畔陪着几个不同发色的老外。   他们每个人身边都带了不同的男男女女,路西野身边也紧跟着个男孩子。   不过秦默彦并没看到对方是谁,那行人就转了过去。   他们的包厢离电梯间不远,就在这条走廊上,侍应生开了门,一行人就热热闹闹地涌了进去。   这次来的大多是组里比较年轻的演员,导演和编剧老师都没有过来。   因为有女演员,所以大家在包厢里也就吃吃饭喝喝酒唱唱歌,没玩别的。   之后女演员们商量好要去按摩室按摩,男演员则有人想去小赌几把,也有人想做点别的,需要到楼上去另开房间。   一群人在包厢里闹到十点多,每个人都带了点酒,男演员各自去了自己心仪的休闲区,女演员则准备去楼上女宾区按摩。   秦默彦亲自送几位女演员去了楼上,看着他们进了女宾区,才慢悠悠地下了楼。   他没什么特别想玩儿的,想等着女演员们结束后送她们离开就回去。   毕竟人是他带来的,几个女演员又都很漂亮,这种场合小心着点没什么错。   他下到二楼,进了包厢。   包厢里已经没有别人,唯有桌上散着零食酒瓶扑克骰子外加手鼓什么的。   灯光被调得很暗,有种朦胧的暧昧感,他让侍应生出去,自己坐到窗边的那组沙发上点了支烟。   从这扇窗望出去,能看到远处游乐场的摩天轮。   摩天轮在夜色里看起来像个巨大的风车,缓慢地转着,让他记起上一世,秦默阳说要带他去坐,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出了事。   而前两天,秦默阳又提出了相同的提议。   他正想着,包厢的门忽然开了。   包厢的隔音很好,门的开合几乎没有声音,但秦默彦还是感觉到了。   他咬着烟回过头来,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向他走过来。   见他回头,路西野便含笑道:“刚才遇到方文峰,才知道你们过来了。”   最近国外一家很有名的药研所成员到国内旅游,路西野好不容易才接触上他们。   这两天正事忙的差不多了,明天那几位也要飞回去,他和尚迟今晚便陪着人过来一起放松放松。   老外玩儿的开,在楼下玩完后,又带着人去了楼上。   路西野帮人开了房间,就准备和尚迟先回去,没想到在楼下遇到了方文峰。   知道秦默彦也在这里,他便让人把尚迟先送回去,自己则又重新返了回来。   “嗯,”秦默彦点了点头:“过来玩儿。”   “那怎么没去玩儿?”路西野顺着话问。   “正准备去,”秦默彦扬了扬手里的半支烟:“抽完这支。”   “抽完这支,”路西野问他:“你想玩什么项目?”   秦默彦想起在走廊上看到的那道挨着路西野背影,不知道还是不是那天在皇廷靠着他的那位。   “听说华宫的男孩子质量很高,”他说的漫不经心:“一会儿想试试。”   路西野看了他片刻,唇角抿平了,那目光很沉,有着很强的侵略性。   “你懂得还挺多。”路西野想起他为自己找的那个男孩子,忍不住说。   “还行。”秦默彦一点都不谦虚。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路西野靠近了一点,低声问道。   “嗯?”秦默彦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和华宫的男孩子相比怎么样?”路西野问。   “您可真是……”秦默彦愣了片刻后忍不住笑了:“逗我有意思吗?路少,有这个时间您不如去陪该陪的人。”   “你以为我该陪的人是谁?”路西野反问:“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难道陪着你不对?“   秦默彦看着他,慢慢站起身来。   可路西野一把将他按在了窗台上。   远处巨大的摩天轮成了背景,他们四目相接。   “你喜欢我?”秦默彦问,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报上自己的名字:“秦默彦?”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秦默彦是一个不会有人喜欢,也不值得喜欢的人一样。   路西野看着他,难受又不解。   秦默彦的眸中透着一点稀薄的凉意来,眼尾微翘,勾出极漂亮的弧度来,可却写满了不相信。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还有一点清淡的柠檬香味。   “有什么问题吗?”路西野沉声问。   他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说不喜欢他,而是不相信自己喜欢他?   路西野不太确定,只知道秦默彦那样的目光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如果路少能亲我一口的话,”秦默彦忽然倾身靠近他,他微微仰脸,轻暖的呼吸带着酒气打在路西野唇畔,入骨的痒。他像不知道危险般揶揄地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声音放的很轻,不像是撩拨倒像是一种挑衅:“说不定我可以相信你。”   路西野看着他,眸光沉的厉害,虽然极力克制还是染了一层薄薄的欲色。   他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按住了秦默彦的后脑,指腹有力地揉进他的发根,向他倾身压了下来。 第54章 Chapter 54   在秦默彦因震惊而张大的瞳仁中,路西野的眼神隐忍而暗沉,却又带着不容忍忽视的侵略性。   像优雅的黑豹盯上了猎物的那一刻,隐约透出些难以自制的凶狠来。   那只按在秦默彦脑后的大手,更是十分技巧地掌控住了他的动作,让他没有逃离的可能。   嘴唇碰上嘴唇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也更疼,像是狠狠撞在了一起般。   秦默彦被撞得轻轻哼了一声,随即那点声音便被吞没了。   路西野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另一手则腾出来握住了他的腰。   他将他抱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滚烫的唇瓣锁住微凉的嘴唇,尖利的齿轻轻咬上他唇峰处那一颗小小的唇珠,火一点的触感扫过紧闭的唇缝,将他红润的唇扫成了湿润的樱红色。   “松开。”他说,声音低而哑,语气带着诱惑。   像是语言还不够一般,按在他后脑的掌心微移,略显粗糙的拇指指腹一下下按揉在他柔软又敏感的耳垂上。   不知道是那温热的指腹还是路西野足够让人沉溺的嗓音,秦默彦在他这样精神和力量的双重强势的攻击下无端地颤抖了一下。   他想挣扎,可为时已晚主动权已被路西野牢牢捏在了掌心里。   对面那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轻人那么高大,微微弯腰就将他彻底笼进了怀里。   即便在这样的场所里,身上也没染上烟酒或香水的气息,路西野身上只有属于他自己的那股清新冷冽的味道,犹如一道清冽的泉。   这是秦默彦被彻底攻占时最直观的感受。   那一瞬间,他猛地闭眼又张开,视线对上路西野乌黑暗沉的眸。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眼神,与他品尝到的味道不同,凶狠,残忍,嗜血,像野兽……   却又带着极度克制的痛苦与隐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压在这双眸中数万年,就要失去禁制喷薄而出。   那是一种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痛苦的眼神,像漫天的火,将秦默彦烧的心口剧痛,片甲不留。   路西野喜欢他?   怎么会?   可他在吻他,那么用力,那么投入。   秦默彦的舌尖又麻又痛,口腔中不久就漫出了轻浅的铁锈味儿。   路西野的动作也顿了顿,随即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个吻,嘴唇刚刚分开,又迅速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现在信了吗?”他垂眸看他,很轻地问。   秦默彦眼中的震惊还未散去,早春樱桃般的唇色像是变成了盛夏火红的玫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色,美得勾人心魄。   路西野再次低下头去,这次轻轻吻在了他的眼睛上。   那双眼被惊得迅速合了起来,像一只幼鸟,纯洁的让人心碎。   细碎的吻轻轻落在薄薄的眼皮上,随后又重新低下去含住了那双唇瓣。   轻柔地舔吮,温柔得要命,好像他是雪做的,稍一用力就会化掉一般,珍惜又怜爱。   秦默彦被那吻中的珍惜震惊到了,他忍不住抬起眼睫来,看到正亲吻自己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遮住了眸色。   “我喜欢你,”他喃喃地说,叫他的名字,声音里的感情浓得像无星也无月的夜,隐隐透出绝望来:“秦默彦。”   秦默彦,秦默彦,秦默彦……   不知道在梦里叫过多少遍,也不知道在脆弱又不甘心的时候对着空气叫过多少遍,这个名字早就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紧到怀里的人透不过气。   温柔与强势都在他身上,他都给他。   秦默彦在被吻得迷迷糊糊的间隙中恍惚了好一会儿,像是一丛火猛地从头顶烧下来,他被这样的吻催得浑身都烫了起来。   “路西野,”他推开他,想往后退才发现自己正靠在窗台上,退无可退。   身后巨大的摩天轮仍在缓缓转动,抬头是深蓝的夜空,几颗不明显的星子,低头是车灯闪烁的长街,仿佛他们吻得天经地义正大光明一般。   “路西野。”他又叫了一声,脸颊滚烫,目光带了些不自在的闪避。   路西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眼神中像笼了一层纱,迷惘又不解地看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停下,   片刻沉默后,他又来拉他的手,但没再让他贴自己那么近。   秦默彦的嘴角被他咬出了很细小的裂口,他垂眸看他,又用指腹很轻很轻地揉弄那片柔软的唇瓣。   有点心疼有点懊恼,但又很想再次吻上去或者舔上去。   上瘾一般。   秦默彦微微偏开头去。   男孩子的脸上透出一层薄薄的粉来,一双平时略冷的眼睛也变得潮湿水润起来,眼尾飞起一抹欲色的红。   他的唇紧紧抿着,睫毛垂落时轻轻地打颤,像蝴蝶欲展的翼。   那双眸中有被撩起的薄薄情欲,更多的却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路西野看着他,心底怜惜的不行,但又很恶劣地被取悦到。   冷白皮肤上透出的粉,玫瑰花一般火红的唇,眼尾带着一点欲色的飞红……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因为路西野。   或许他对他也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也说不定?   “不是很正常吗?”他说,嗓音带了磁,含了一点很轻的笑意:“我喜欢你,没有办法不动情。”   “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用这种方式的话,”他话里的笑意变得浓烈了起来,带点促狭和调皮劲儿:“我可以一天吻你二十四小时来向你证明。”   “你怎么不早说?嗯?”他得寸进尺地质问,眸光凝在他脸上,像一柄刷子,挠得人脸颊发痒。   秦默彦偏开头去,脸上的粉意更浓了一点,像是有点生气又像是有点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嘴唇。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弄不清楚状况,因为现实发生的和他脑中想象的完全不同。   明明前两天,路西野因为他拿回了自己的身份,就立刻找了别的人。   还有上一世,他也亲口对他说过,别人可以而他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他是秦家的三少爷,用完了不好扔。   可现在为什么完全不一样了?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他,甚至喜欢到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   他亲吻自己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些被极力压抑的痛苦是骗不了人的,因为和演出来的完全不同。   他觉得自己也被那些痛苦击中了,很难受,很乱。   大脑里的情绪纷乱复杂,越想梳理就越是混乱,秦默彦眉心微微蹙起,决定先把这些放下。   “我需要想一想,”他说,抬眸看向路西野,毕竟今天这事是他自己撩起来的,怪不了别人:“你给我点时间来好好想一想。”   路西野没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明明这样就该很满足了,相对于前两天的绝望,今天的一切都美好的像梦一样。   可偏偏心底那个亏了几十年的洞却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像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般,想将秦默彦一口吞下去,连骨头都不能剩。   他安静地看秦默彦,一双深邃凤眸中浸出一缕难掩的贪婪,是二十岁男生不该有的情绪   晦暗的灯光打在秦默彦的侧颊上,映成了一片温润的玉色。   他像是从没这么拘谨过,眉心微蹙着,身体也绷得很紧,一双手放在膝上,虚虚地拢成了拳。   路西野垂眸看他,忍不住倾身在他发顶落了个轻吻,随着那个吻落下,他清晰地感觉到紧挨着自己的躯体微微颤了一下,让他的心也忍不住跟着颤了下。   “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片刻的安静后路西野忽然说:“我让你试。”   “啊?”秦默彦疑惑地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十分谨慎地问:“试什么?”   “不是想试试华宫的男孩子吗?”路西野看着他,含了点笑意:“不如试试我,怎么样?”   秦默彦:“……”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他早就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还能记这么清楚。   见他不说话,路西野又往他身边压了压,声音很低又很暧昧:“我比外边的男孩子多少要好一点吧?干净还免费,你觉得呢?”   秦默彦本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所以一直绷着,这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笑意在他脸上绽开,如初春的花,路西野凝眸片刻,便也含着点笑意坐正了身体。   他靠进沙发里,微微偏头,看外面的摩天轮:“我进来的时候,你是在看摩天轮吗?”   秦默彦怔了怔,没想到他连这点也注意到了,于是点点头:“嗯。”   “你想坐?”路西野问。   其实也说不上特别想。   他从小到大都没去过游乐场,小时候见别的小朋友去玩儿自然是羡慕的,但他明白自己家里的情况,所以连想都没有想过。   后来,回到秦家后,他哥心疼他,所以说要带他把游乐场玩儿一遍,还要带他去吃遍所有好吃的。   他明白他们想补偿他,他未必需要那些东西,可是补偿这件事本身也是对他家人心灵创伤的一种修复。   所以那成了他与他哥的一种约定。   只是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办,秦默阳就出了事儿。   也许是因为秦默阳出事的原因,这个约定也成了一种遗憾,反而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了。   “也不是,”他说:“只是和我哥约定好了要一起去坐。”   路西野侧眸看他,知道江莹肯定不会带他去玩儿这些。   “下次我们一起去,”他说,像个约定:“我也没坐过。”   “嗯?”秦默彦看着他,露出点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小时候我爸妈都顾着忙事业,没人带我去过。”路西野对他笑了笑。   又问:“觉不觉得它像一只眼睛?”   秦默彦偏头看了片刻,说:“不像。”   “像的,”路西野坚持说:“刚才它把我们接吻的场景都记了下来。”   “谁和你接吻了,”秦默彦别扭但又有些好笑地说:“明明是你一个人在乱啃。”   “乱啃?”路西野愣了片刻又忍不住笑了,说:“怎么样才不叫乱啃?秦少经验丰富,能不能教教我?”   他的眸光渐渐凝到秦默彦唇上,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还是很想亲。   秦默彦亲起来和他略冷的外表很不一样,是温软的,带着清甜的气息,很容易就让人沉溺进去。   但秦默彦的嘴角受伤了……   他把心底那些不可控的念头强压下去,继续道:   “如果刚才有人从门口看过来的话,我们应该就像是正站在摩天轮中央接吻,这样说的话,我们是不是也相当于一起坐过摩天轮了?”   秦默彦看他片刻,觉得路西野有时候老成的厉害有时候又幼稚的厉害。   路西野的嘴角微微翘着,带一点愉快的笑意。   他看向秦默彦的眸光不再那么有侵略性,反而变得既深又暖,像有无限多的喜欢藏在里面,时不时就会释放出一点点来蛊惑人心。   秦默彦的肩膀很单薄,看他的眼神没那么冷淡,额发稍显凌乱,却显得青春逼人。   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秦默彦,”他缓声说:“我可以给你时间。”   “谢谢。”秦默彦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显得特别客气。   “我可以给你时间,”路西野接着说:“也可以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秦默彦那双漂亮的眼睛抬起来,路西野继续道:“包括我自己。”   他对秦默彦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肯向他走过来,慢一点也没关系。 第55章 Chapter 55   前一天玩的太过分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大部分人都精神不济,拍群戏时总有人跟不上节奏。   韦承柏和秦默阳到的时候,剧组的盒饭已经送了过来,但戏还没有拍完。   今天拍的是场校园戏,取景地在郊区一家私立中学的室内篮球场内。   秦默彦穿了一身蓝色运动服,正控着球奔跑在球场。   这是一场篮球对抗赛,打的十分激烈。   男孩子跳起来投球的时候,少年人张扬凌厉的青春线条被镜头捕捉到淋漓尽致。   他手长脚长,动作矫健,腕上戴着条火红的腕带,投球时手腕到手指拉出极漂亮的线条,下颌线更是显得干净利落。   球入篮筐,场上发出一阵欢呼声,少年人边回防,边抬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的发已被汗水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一张脸更是被衬的雪白。   韦承柏站在人后往场内看着,眸光越来越是热烈。   场中这个耀眼男孩子,是他第一眼就喜欢上的。   只是没想到缘分竟会这么奇妙,他竟是秦家的人。   就在不久前,秦默阳还曾玩笑般向他提及过两家联姻的事情,因为对方是秦默寻,他没有给出回应。   不知道现在,如果再谈这件事的话,默阳会是什么反应?   韦承柏心中想着事情,视线却一刻也没从场上的秦默彦身上离开过。   只是秦默彦才刚寻回来,秦夫人正看得如珠似宝,现在提这事儿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有些遗憾,但想想秦默彦也才十八岁,还是个高中生,就稍稍缓了缓心情。   一个镜头拍完,姜黄拿着毛巾上前搭在秦默彦头上,顺势低声说了几句。   秦默彦抬眸,看到了正殷切看着他的秦默阳和韦承柏。   “哥,韦先生,”他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迎上去,含了一点喜悦的笑意:“你们怎么过来了?”   “妈怕你在外面吃不好,非要让我来给你送汤。”秦默阳笑着指了指停在远处的车子:“恰好你韦大哥今天也有点时间,便一起过来了。”   秦默彦展唇笑了笑,很礼貌地看向韦承柏:“麻烦您。”   “怎么还这么客气?”韦承柏含笑说,揉了揉他汗湿的发:“像默寻一样叫哥就行。”   秦默彦含笑点了点头,却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点。   “拍摄什么时候结束?”秦默阳问:“我看你们剧组的送餐车都到了。”   “可能还得半小时左右,”秦默彦说着看了看时间:“你们忙的话就先回去。”   “来了就是要和你一起吃饭的。”秦默阳说着,抬手把他汗湿的发往后顺了顺,问:“累吗?”   “还好,”秦默彦把湿漉漉的脑袋往他哥掌心里凑了凑:“那你们去车上等我。”   他说着唤了姜黄,让她把保姆车的门先开了,让秦默阳和韦承柏先过去休息。   秦默阳这次来就大方了许多,把车子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不说,又自顾自地把小冰箱打开,为自己和韦承柏各冲了一杯咖啡。   咖啡喝完,秦默彦也回来了。   他身上的戏服没换,只在外面披了件大衣。   趁他洗脸的功夫,秦默阳把保温桶一件件打开,把饭摆在了小小的餐桌上。   餐桌摆不开,韦承柏又挪了个方凳过来放餐具。   “这么多?”秦默彦从卫生间出来,边擦干脸上的水渍边弯腰看了看。   排骨莲藕汤,海参煲鸡,清蒸桂鱼,红烧牛肉,小蹄筋,蟹黄包,海鲜拼盘,糯米藕外加几道素菜……   “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什么都想给你带点。”秦默阳笑着说。   “嗯,”秦默彦若有所思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明天晚上没有夜戏,我会回家一趟。”   “妈知道了肯定高兴,”秦默阳说:“她不知道多想你,又怕老联系你会打扰你工作。”   “可不是,”韦承柏也笑,把自己手里在看的书放下:“因为你在娱乐圈,阿姨现在都成冲浪高手了。”   “是吗?”秦默彦想了想顾青蓉搜索他新闻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   “是,”说到这个秦默阳笑了起来:“昨天她自己刚去商场买了最新款手机,说像素高,看照片清晰。”   秦默彦笑了起来,片刻后又敛了笑意:“哥,默寻这两天怎么样?”   韦承柏没说话,抬眸看着秦默彦的侧脸。   秦默彦一边为他哥盛汤,一边问问题,说话的时候睫毛抬起来。   不像之前面对他时那么客气冷漠,露出很柔软的那一面。   “最开始他肯定很难接受,况且他身边有些朋友一向拜高踩低,”秦默阳叹了口气:“不过慢慢总会好的。”   又说:“趁这个机会把那些朋友断了也好。”   秦默彦点了点头。   他们说话的时候,韦承柏往秦默彦碗里夹了些菜,秦默彦吃了,很礼貌地道谢。   “阿彦,”秦默阳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阿寻的事儿,你怪不怪哥和妈?”   “没有,”秦默彦立刻说:“那是江莹的事情,秦默寻他那时候懂什么?”   相对于这辈子秦默寻犯得那点儿混,上辈子的秦默寻才是真可恨。   可那也是秦默寻上辈子的问题,他没有理由把还并未有发生的事情算到现在的秦默寻头上。   他说话的时候韦承柏又在看他,眼神很专注。   但秦默彦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想到了路西野,以及他昨晚对他说的那些话。   如果说现在的秦默寻不该为上辈子秦默寻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那么路西野呢?   他又怎么能用上辈子路西野对自己的态度来衡量这辈子的路西野?   微微出神间,秦默阳的手掌在他发顶欣慰地按了一按,又问:“昨晚出去玩儿了?”   ”啊?”秦默彦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朋友昨天在华宫,看到你了。”秦默阳说。   其实是看到了他与路西野一起,在深夜里陪着剧组女演员从华宫出来。   不过因为韦承柏在,秦默阳便没有说。   “玩儿了什么?”韦承柏饶有兴致地问:“每次来都没时间去华宫玩,下次过来一起过去?”   “你别把他带坏了,”秦默阳说,又对秦默彦说:“以后别人请客你也别去,华宫那地方玩儿的太大,容易学坏。”   “哪能这么容易学坏?”韦承柏向秦默彦眨了眨眼,又对秦默阳说:“有我带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昨天是我请他们去消遣。”秦默彦笑着解释道:“不过没玩什么不好的。”   又说:“以后也尽量不去了。”   “以后我带你去玩些别的。”韦承柏笑说。   “嗯,”秦默彦点了点头:“如果有时间的话。”   他说话滴水不漏,韦承柏便笑了笑,秦默阳也安心了些。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韦承柏十分细心地将鱼肉挑净刺后放入秦默彦面前的餐盘里,并不时说两句俏皮话逗秦默彦发笑。   秦默阳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但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跟韦承柏虽然关系很好,但并不愿意让秦默彦和韦承柏有别的关系。   毕竟韦家远在H市,如果将来结婚的话,秦默彦就又要离开他们。   还有其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秦默寻对韦承柏比较上心,韦承柏不喜欢秦默寻也不算什么事儿,可万一把注意力转移到秦默彦身上来,只会让他们兄弟间的芥蒂更深。   之前他不知道秦默彦身份的时候,曾开玩笑般向韦承柏提过联姻的事情,那是因为秦默寻喜欢韦承柏。   两家好上加好是一件好事。   但心在情况复杂了,一切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三人说着话用完午餐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秦默阳和韦承柏下午还有公事,吃过饭就各自穿上外衣准备离开。   秦默彦则把餐盘收了,随他们一同下车,把人往停车场送。   秦默阳一边走一边又嘱咐了他几句话,秦默彦一一应了。   正午的阳光正好,把一切都照的纤毫毕现。   秦默阳说着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顿住了。   他们已经到了停车场,秦默阳示意韦承柏先上车,自己则拉了秦默彦到一边,不知道要交代什么。   韦承柏还真是第一次见秦默阳这么婆妈,他含笑坐进副驾驶位,侧头往外看。   秦默阳不知道在说什么,而秦默彦则听得很认真,看起来很乖。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反光,睫毛低垂着,唇角轻轻抿在一起。   让人心头绵软发烫。   “昨晚路西野是不是也在华宫?”秦默阳问。   秦默彦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路西野,但还是点了点头:“恰巧遇到。”   秦默彦说话的时候,嘴角那点很隐蔽的破口,在阳光下露出了一点端倪。   秦默阳安静地看着他,心情有点复杂,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点破。   秦默阳有过两段感情,一段算是好聚好散,而另外一段就是彼此伤痕累累了。   所以他比很多人都清楚,在感情上最好清楚果断,不清不楚的感情最后只会伤人伤己。   尤其对方还是路西野。   虽然秦默彦没怎么说,但他猜两人之间多少是有些纠葛的。   如果是真的,他自然希望他们能有好的发展,就算不说路家的地位和实力,只路西野这个人他也是认可的。   最重要的是,秦默彦将来就算成了家也不会离开A市。   只是前面他刚问过秦默彦,秦默彦又很明确地否认了两人的关系。   可见应该是很不顺利的。   而且两个人一个刚二十,一个才十八岁,离婚姻还很遥远,几年的时间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不怕这不是一道良缘,就怕是一道孽缘。   尤其现在还正是秦氏刚搭上WUYUN的时候,万一两人再闹出点什么好的不好的,将来还不知道该怎样收场?   他正有点纠结,忽听秦默彦问他。   “哥,”秦默彦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一个人说可以把他拥有的一切都给你,包括他自己……”   他抿了抿唇,又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这些话他昨晚想了一夜。   其实字面意思都很好懂,可结合起他和路西野之间发生的事,他就又有些难以确定了。   “这一听就是骗小孩儿的,”秦默阳听了被逗笑了:“你在哪儿听了这些鬼话?“   秦默彦没说,反而问:“没有一点可能是真的吗?”   秦默彦的眼睛张得很大,隐隐带着些期待,有点天真气。   韦承柏忍不住将玻璃降下来一些,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除非一个人真的爱另一个人到了极致才有可能,”秦默阳认真思考后说:“还是要看说话的那个人靠不靠谱,靠谱的话还可以听听,如果只是会嘴上功夫的,就当他放了个屁,听听算了。”   秦默彦垂下眸子,将被风吹开的大衣笼了笼。   上一世的路西野的确不喜欢自己。   可这一世,已经有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如果连秦默寻都可以不用上一世的标准去衡量,那么让现在二十岁的路西野去为上一世二十六岁的路西野买单,是不是不太讲道理?   也许,这一世的路西野真的会喜欢自己也说不定。   他想起路西野亲吻他时的眼神,有时候眼神是最骗不了人的东西。   可他也想起他回归秦家的宴会上,路西野身边那个男孩子。   那是上一世也在路西野身边呆过的一个男孩子。   如果不是他们早有联系的话,他怎么可能在刚知道他身份的时候立刻就找了那个男孩子来?   或许他在跟江随风说着甜言蜜语,送着火红玫瑰的时候,也在对别人做着同样的事情?   秦默彦的眉心蹙紧了。   如果路西野是一个可靠的人,也真的喜欢自己的话,他其实愿意用新的眼光去看他,愿意走近他,也愿意和他拥抱在一起。   因为他从没有不爱过他。   可是,路西野究竟可不可靠?   秦默彦还是不太确定。 第56章 Chapter 56   周五下午一早,秦家的车子就到了片场侯着。   秦默彦早就已经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利落,下了戏直接拉上背包就上了车。   因为明天下午要在市区拍摄广告的原因,剧组第二天全天都没有为他排戏,他得到了难得的半天休息时间。   冬日的天黑的早,外加新年就要到了,街面上许多商铺都拉起了彩灯,七彩闪耀,看起来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车子驶进秦家宅子时,顾青蓉已提前得到消息,站在主楼门外候了好一会儿了。   东西两楼的灯都暗着,只有主楼的灯光大亮。   秦默彦下了车,快步向他母亲走去,顾青蓉也迅速往前迎了几步,张开双臂把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秦默彦比他母亲高了很多,他微微弯腰,安抚地轻拍他母亲的后背。   对于顾青蓉而言,这种感觉其实是有些奇妙的。   明明这个孩子并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可他们母子间却毫无芥蒂,几乎连磨合都不用,心与心就迅速连在了一起。   她都不能想象,如果秦默彦在她身边长大,她得有多爱他?   “累不累?”她问,伸手摸秦默彦的脸。   少年人的眉眼弯着,对她摇了摇头。   母子两人携手往宅子里走,一进起居室秦默彦就松了他母亲的手。   顾青蓉知道他是顾忌秦默寻的感受,更是又心酸又感动。   雷姨正忙着往餐桌上摆饭,见到他忙恭敬地叫了一声:“三少爷。”   坐在旁边打游戏的秦默寻听见这声称呼,手上的动作滞了滞,随即中枪。   他气得想摔手机,但一眼瞥见秦默彦很礼貌地正对雷姨微笑,便硬生生忍了下去。   餐桌上已摆了满满当当的饭菜,雷姨犹自还在脚不沾地地从厨房往外端着汤煲,秦默寻看着不太舒服,忍不住阴阳怪气:“待遇就是不一样。”   “家里多了承柏和阿彦,”秦默阳提醒他:“妈不是也吩咐雷姨做了你爱吃的饭菜?”   这时韦承柏也从楼上下来了,他也刚从外面回来,只上楼换了件衣服的功夫。   韦承柏一到,秦默寻的态度就端正了许多,连坐姿都板正了些。   “哥,”他问:“晚上一起打游戏?”   韦承柏看他一眼,转问秦默彦:“默彦要一起打游戏吗?”   秦默彦正抓着汤勺为顾青蓉盛汤,闻言便顺口回道:“我不会打,你们玩儿吧。”   顾青蓉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小细节上被自己的孩子照顾。   秦默阳就不说了,平时忙的不见人影,今天也是因为秦默彦要回来才早早赶回家来吃饭,秦默寻就更不要说了,不要她照顾就不错了。   她嘴角露出些欣慰的笑意,听到秦默彦说不会打游戏时,那些笑意又淡去了,眼底漫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酸涩来。   秦默寻这个年龄的孩子,至少她见过的,就没有不会打游戏的。   可她的孩子不会。   可偏偏秦默寻没有注意到。   他只看到秦默彦为他母亲盛汤,心里像吃了柠檬一样酸,忍不住出言嘲讽:“那你会什么?就会拍马屁?”   “阿寻!”顾青蓉忽然叫他,语气十分严厉。   秦默寻一时有点委屈,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嗤了一声。   “以前他哪有时间打游戏?”秦默阳也瞪了秦默寻一眼。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会,”秦默彦见顾青蓉变了神色,便已经很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有些简单的还是会一点的,剧组同事有时候也会带我一下。”   “你玩什么游戏?”韦承柏忙调节气氛:“可以加个账号,以后我带你。”   “好。”秦默彦不想再看顾青蓉不高兴,便和韦承柏聊了两句游戏的事儿,又去棉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和他互加游戏账号。   手机上有一通路西野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今天回家了?”   他看了看时间,刚收到不过几分钟,便回了一条过去:“是。”   路西野那边却没有再回复过来。   秦默寻低头咬着肉丸,看着桌上的氛围慢慢回归正常。   这会儿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默彦那句云淡风轻的“不会”里究竟包含着多少辛酸了。   可那也不是他造成的,那是江莹造成的,他心里也委屈呢。   如果按照以前的嚣张性子,他早就闹开了,可现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多么尴尬。   虽然他哥和他妈待他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以前他们说他两句他能当耳旁风,现在就会忍不住多想。   还有他的一些朋友,这才几天,就已经开始默默疏远他了。   这样的滋味儿太难受了。   说到底他虽然十八岁了,但一直心智都不算成熟,这样的突变,他自己其实也是害怕的。   一餐饭用完,一家人移步到起居室喝茶聊天。   平常这些活动秦默寻是不参与的,他更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儿,或者和朋友们一起打游戏。   但自从出了这件事,他已经继上次继承家产那事之后又一次成了圈子里的笑柄,便不得不收敛了许多,也不大愿意出门见人了。   况且家里现在又多了个争宠的人,他就更不放心离开。   因此挨着韦承柏坐在沙发里,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各人的表情。   顾青蓉好像对拍戏这事儿很感兴趣,问了秦默彦不少问题,看秦默彦时眼睛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让他心里很难过。   正说着话,秦默阳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屏幕,不知道为什么朝着秦默彦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起身到餐厅去接电话。   电话没讲几句,他又从餐厅那边过来,拿了自己的大衣往外走,说:“路西野过来了。”   起居室安静了一瞬,韦承柏也站起身来,和秦默阳一起出去。   不多时,路西野跟在他们身后进来了。   他带了礼物,是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做的翻糖蛋糕。   “阿姨,”他礼貌地向顾青蓉问好:“打扰了,我有点公事需要和默阳讨论一下,便过来了。”   顾青蓉含笑打量他,她出门少,见路西野的次数不多,尤其小孩子长得又很快,路西野和少时已经很不一样了。   面前的年轻人身姿高大笔挺,容貌俊美无俦,如果只从外貌上看的话,其实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   只是他的气质却又十分沉稳雍容,虽然面对长辈十分谦逊,可举手投足间仍难掩贵气。   “有心了,”顾青蓉笑道:“这家店的翻糖蛋糕很难买。”   路西野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看向秦默彦。   顾青蓉随着他的动作,也把目光投了过去。   秦默彦明明也在看路西野,可不知为什么,路西野的视线一过去,他就偏开了眼睛。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让顾青蓉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这么巧?”路西野嘴角含了一点笑意,对秦默彦说:“默彦也回来了?”   又问:“明天一早还要去片场吗?”   “明天下午要拍广告,上午休一下。”秦默彦回答他。   路西野点了点头,但视线并没从他身上移开。   “路少不是还有公事?”韦承柏问,在秦默彦身边落了座。   “公事晚些时候再谈也不迟,”顾青蓉说:“先坐下喝杯茶吧。”   “好。”路西野也不客气:“谢谢阿姨。”   他说着便径直走向秦默彦,手掌很轻地在他头顶按了一下:“往里点。”   秦默彦看他一眼,乖乖往里面挪了挪,路西野便坐在了他和韦承柏之间。   原本这组沙发上已经做了秦默寻,韦承柏和秦默彦三人,再加上路西野便坐了四个人。   而对面一组沙发上则孤零零只坐了一个秦默阳。   秦默阳以及被挤开的韦承柏:……   顾青蓉见气氛有点冷,便含笑站起身来:“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就不再这里凑热闹了。”   等顾青蓉上了楼,韦承柏才说:“路少可真是凡事亲力亲为。”   “韦总不也一样?”路西野含笑侧眸:“这次在A市呆这么久,大本营这是要搬家了?”   韦承柏其实明天下午的飞机飞H市,但面对路西野他却一点都不想说。   “谢路少关心,”他客客气气地回他:“韦氏的确在考虑将业务往A市扩张,以后我过来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多。”   “那可是任重道远,”路西野点了点头,说:“韦总要加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连秦默寻都感觉到了不对。   他疑惑地看了韦承柏一眼,又看看秦默彦,眉心蹙了起来。   之前他也感觉到韦承柏对秦默彦过于热情,但只认为是秦默彦刚刚回来,与大部分人对他的关心性质一样,但现在又觉得好像不太像。   秦默阳坐在对过,也有点看不过去了。   “阿彦,”他问:“明天上午要不要去公司看看?”   “让他休息一天吧。”韦承柏笑道,又问秦默彦:“昨天才说带你出去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去打高尔夫怎么样?”   秦默彦会什么高尔夫啊?路西野腹诽,真去了还是要让韦承柏教。   高尔夫的动作,教学的话两个人会挨得极近。   秦默彦还没回答,那边秦默寻先开了口:“哥,明天打高尔夫带我一个。”   韦承柏本想先看秦默彦有什么安排,但秦默寻开了口便只得点了点头。   “他不喜欢高尔夫,”路西野笑了笑,用膝盖轻轻撞了撞秦默彦的膝盖:“带你去打网球,吃冰淇淋,怎么样?”   “咳。”秦默阳轻轻咳了一声。   “明天我想在家陪陪我妈,”秦默彦回答的很乖:“午餐我另约了别人。”   他说着也站起身:“你们聊,我先回房间。”   秦默彦上去不久,秦默阳也带着路西野去了三楼书房。   秦默阳现在还没搬到西楼去,原本秦夫人和秦默寻住在二楼,三楼是他一个人的地盘,现在又多了秦默彦的卧室。   至于韦承柏,则一直住在一楼的客房里。   秦默彦从浴室出来,一手抓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另一手拎着背包放在书桌上,往外掏自己带回来的课本。   书本挂了一下包带,背包跌在了地毯上。   他叹了口气,把毛巾丢开,正想拉开窗帘看一看路西野的车子有没有离开,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那敲门声很绅士,匀速的三声响,不是秦默阳或者顾青蓉的习惯敲法。   秦默彦把自己的浴袍理了理,走过去将门拉开。   灯光照在路西野脸上,他眉目间抿着一点笑意:“可以进去吗?”   “你……,”秦默彦往外看了看,走廊里没有人,只有他哥书房里透出一线灯光。   路西野已按着人的肩膀,将人推进了房间,随后关紧了房门:“我用商业机密跟你哥换了十分钟。”   秦默彦有点惊讶,又像是无奈,他看他片刻,最终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你说来跟我道别,我哥也不会不让你来。”   “我试过了,他要跟我一起来。”   路西野说着话,便握着秦默彦的肩膀将人抱进了怀里。   单薄的浴袍下,秦默彦的身体更显瘦削,路西野很用力地收紧了手臂,将自己的鼻尖埋在了秦默彦的脖颈里。   可能是在秦家的原因,他换了沐浴露,身上是很淡的花香,有一点甜。   视线里是秦默彦卧室的景象。   装修略显老式,打磨的发亮红木地板,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卧室不算小,分出两块区域来,一块是休息区,放着床,衣柜书桌,另一边则是一组沙发和茶几以及书架。   这间卧室他上辈子也来过,是在秦默彦过世之后,他在他床上住过一夜。   他有些情难自控地把嘴唇贴在他的侧颈上,湿漉漉地吮了一口,嗓音里有什么东西被极力压着,他说:“我很想你。”   秦默彦的发梢还在滴水,水滴滑进浴袍里很凉,但路西野的嘴唇又那么热,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极端体验,让他几乎打个哆嗦。   他把人往外推了推,小声问:“不是说给我时间考虑?”   “只是抱抱,”路西野垂眸看他,很轻地说:“又不做别的什么。”   秦默彦便没再动,很安静地被路西野抱着。   片刻后路西野松开他,握着人的手腕把人拉到床边,按坐在床上,拿了毛巾为他擦湿漉漉的头发。   他擦的不轻不重,指腹轻柔地按揉在他的发根。   秦默彦的头发擦过之后有点炸,看起来脸更小,显得可爱。   路西野把毛巾扔了,一条腿跪上床沿,倾身往下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后又把人抱进怀里去。   “我今天去剧组了,”他说:“可惜他们说你走了。”   “你打电话的时候吗?”秦默彦的声音被捂得模糊不清。   “嗯,”路西野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想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路西野把秦默彦抱的很紧,很紧。   秦默彦的额头被动地抵在他的胸口,露出后面一截修长的脖颈以及浴袍宽松领口下一片雪白的后背,蝴蝶骨微微耸着。   他盯着那片皮肤,忍不住又低头在他乌黑潮湿的发顶印下一个吻。   温柔得让秦默彦有点不知所措。   是很爱的感觉。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努力转移注意力时,他忽然记起这事,忙开口问他。   “嗯。”路西野轻声说:“看见你就一点也不觉得饿了。”   “我去楼下给你弄点吃的。”秦默彦想起身,但被人紧紧抱着,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最后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在了床上。   他被路西野压在身下,浴袍领口敞开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胸口。   “不要去,”路西野轻声说,把吻落在他的唇角:“只有十分钟。”   又说:“要懂得珍惜。”   “十分钟都要抱吗?”秦默彦抬眸看着他,那双眼睛那么清澈。   “嗯,”路西野把吻落在他的眼尾:“十分钟都要抱才行。” 第57章 Chapter 57   路西野的嘴唇又热又软,烫得秦默彦微微偏开头去。   他没说什么,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嘴唇微微抿紧了。   路西野不依不饶地把他的脸扳正了,让他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   他垂眸看他,又忍不住低头用鼻尖蹭过他的睫毛。   大概是痒了,秦默彦的眼睛迅速地眨了几下。   随即他的膝盖抬了一下,顶在路西野的小腹上,声音略略有点僵硬:“你怎么这么多小动作?”   这一下顶得还挺重,路西野的眉心瞬间现出些痛苦的纹路来,随即又忍不住捂着眼睛笑开了。   “我都没注意,”他把自己一只手垫在秦默彦脑后,为自己辩解:“只是情不自禁。”   秦默彦不知道信没信,轻声提醒他:“那你现在要注意一下了。”   路西野含着笑看他,没说什么。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默彦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探究。   片刻后那些情绪又散了,他轻声问路西野:“你真的喜欢我吗?”   又问:“你喜欢我什么?”   路西野垂眸看他,脸的笑意慢慢敛去了,眸光变得认真而专注,像一张细密的网,从极近的距离沉沉地将秦默彦网在了其中。   秦默彦的这些话让他心里堵得慌。   他那么好,却不相信自己会被爱,让他一颗心酸楚地疼,心疼又怜惜。   他用垫在他脑后的那只手轻轻按揉他的后脑,他的头发柔软地蹭在他的手心里,让他忘掉他其实在某些方面是个很强势的男孩子。   “爱你需要理由吗?”他认真地问:“你这么好。”   秦默彦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   路西野低头亲吻他,把嘴唇印在他的眉心,那些属于男人的□□褪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爱。   “爱你是我的本能,早就写进了我的血液里”他低低地说:“你让我怎么解释?”   曾经,只凭一双眼睛他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并为此在茫茫人海中找了他将近十年。   后来,在不知道他身份又明知道不该爱上这个人的时候,他还是再一次不可自控地爱上了他。   他的一生只爱过两次,本以为是两个人,可结果却是同一个人。   他没有办法解释这种感情,究竟有多深或者多疯,更没有办法把这种感情从得失利弊的方面来拿出来一一分析。   因为爱就是爱,没有别的任何杂质掺杂在里面。   爱是无法解释,也是由心而生。   秦默彦的眼睛很明显地张大了,嘴唇也因为惊讶而微微启开了一线,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来。   他轻轻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抚一下路西野的脸,或者回抱他一下一般。   但那只手只举到一半又缓缓放了下去。   浴袍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他半截雪白匀称的小臂,那条手臂上有薄薄的肌肉线条,很有力量感但布满了浅浅的疤痕。   路西野握住他的手,将那条手臂拉到自己面前。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那截小臂上,像是想要疗愈他曾经受过的伤害。   “还疼吗?”他问,嗓音明显地沉了下去。   “不疼了。”秦默彦说。   过去的那种疼痛在记忆里早就模糊了,相比较而言,路西野滚烫的唇落在上面引起的细细密密的痒意才更难熬。   他想把手抽出去,但路西野又按住了。   他没有再继续亲吻他,而是沉默着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呼吸轻缓地抚在他深深的锁骨上。   秦默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样让他更自在了一些。   路西野那么高大,压在身上其实是挺沉的,但却莫名地并不难受,相反,给他一种很安全很踏实的感觉   他穿着衬衣,与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相贴的地方,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秦默彦抬眸,视线凝在天花板上那圈没有打开的小壁灯上,微微出神,没有办法怀疑路西野的真诚。   十分钟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   他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沉默地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呼吸,干净清新的味道以及强健有力的心跳……   好像这样就足够幸福。   直到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两人才被从这短暂的幸福中惊醒过来   秦默彦先动,他推开路西野,想要坐起身来,小声又急切地道:“没有锁门。”   “锁门的话我就可以留宿吗?”路西野撑着手臂半抬起身来,又往前倾身,用额头抵住秦默彦的额头,鼻尖几乎蹭到了鼻尖,很轻声地问。   秦默彦没有什么感情经历,但从这些短暂的接触中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路西野这玩意儿远没有韦承柏那么绅士,而且最善于得寸进尺。   他往后退了一点,微微仰头,想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可下一刻,路西野就毫无防备地低下头,伸手将他胸口敞开的浴袍抿得严严实实,又将他露出来的半条腿也好好地收了进去。   “我走了。”他说,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让秦默彦产生了一种很不舍的余韵。   房门合上的一瞬间,他听到秦默阳的声音隐约传进来:“你小子超了两分钟。”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想要听路西野的回答,可外面只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路西野大概只对着他哥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吧?   这其实很路西野。   *   第二天清晨,秦默彦从卧室出去时,恰逢他哥的卧室门打开。   他等了秦默阳两步,两人一起下楼。   “睡得好吗?”秦默阳问。   “好的。”秦默彦说。   秦默阳似笑非笑地看他,忽然说:“昨天路西野超了两分钟。”   “哥!”秦默彦顿下脚步,抿着唇看他。   “好,不说了。”秦默阳大笑,蹬蹬蹬地先下了楼。   秦默彦落后了几步,在楼梯上顿了一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二楼往一楼走的时候,他听到韦承柏在楼下问秦默阳:“大清早有什么好事儿,笑这么欢?”   “笑阿彦。”秦默阳含笑说。   “怎么了?”韦承柏似乎也来了兴趣,嗓音里带着笑问。   “也没怎么。”秦默阳说:“小孩子气。”   一行人说着话进了餐厅,虽然是周六,但吃过早餐秦默阳还是去了公司。   秦默寻则换了衣服,和韦承柏一起就昨天的约定去郊区的球场打高尔夫。   出发的时候,秦默彦正在厨房准备咖啡。   顾青蓉从年轻时开始就很喜欢咖啡,这些年唯一保持不变的,大约也就只剩了这么一项爱好。   上辈子,秦默彦为了秦家疲于奔波,居家的东西什么也没学会,就只煮的咖啡还合他母亲胃口。   韦承柏站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秦默彦磨咖啡豆,机器的嗡鸣声停下来,他问:“喜欢喝咖啡?”   “不是,”秦默彦说着把磨好的咖啡粉用小勺匀出来:“帮我妈煮。”   “听雷姨说阿姨喝咖啡还挺挑的?”韦承柏笑着说。   “还好,”秦默彦说:“她只是喜欢细磨一点,其实没有那么挑。”   韦承柏看他微微低头时露出的一截修长脖颈,还是没忍住:“一起去打球吧?”   “不了,”秦默彦看过来,客气地拒绝:“我陪陪我妈,中午还约了别人用餐,你们去吧。”   又说:“玩得开心。”   韦承柏只得点了点头,带着秦默寻出去了。   今天太阳很好,秦默彦陪顾青蓉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喝了杯咖啡,又打理了顶楼温室里的花草,才出发到了W.G。   W.G最近的业务做得还不错,但同时也不出所料地被孙唯铭盯上了。   唯一商贸现在面临的危机很严重,秦家没有对孙家施以援手,孙唯铭只能把目光放到银行贷款上。   但可惜的是,原本已经审批的差不多的银行贷款又出了波折。   孙唯铭现在可谓狗急跳墙,尤其发现拿走英克运动的人竟是孙立欢后,已经来厂里闹过几次。   孙立欢接触的两位新客户,也被孙唯铭给搅黄了。   秦默彦到了厂里,照旧先喂那两条大狗。   狗子已经和他混的很熟,见到他就摇头摆尾地上前讨食,十分亲热。   “他现在做的事儿全都是损人不利己的,他拿不到订单,也让咱们扑空。”孙立欢说。   孙唯铭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与江莹的关系已经暴露。   前两天他还试着约秦默彦见面,被他以“忙”为借口拒绝了。   “搅黄也得有个原因,”秦默彦说:“不能他一张嘴别人就信了吧?”   “主要还是咱们这边规模小了点,”孙立欢也逗着狗:“客户也怕咱们生产能力跟不上。”   秦默彦沉默了一会儿。   配件都是些小东西,虽然单件产品货值不高,但重在量大,其实认真算起来的话,利润一点都不小。   就拿今天秦默寻出门穿的那套衣服来说,不算别的,只大小拉链就十几条。   而一款服装如果卖得好,一版再版,排出几十万件都有可能。   所以配件这块儿,不做不知道,做起来才知道其实是大有可为的。   W.G的弱点就在于场地较小,看起来规模不大,难以让新客户建立信任感。   但实际上,很多配件只要把零部件生产出来,完全可以分给外面的散户来组装。   这部分不用占用场地资源,也不会影响订单进度。   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过一阵机场附近有块地要拍卖,”秦默彦沉思片刻:“我们可以试试。”   孙立欢在心里算了算W.G的资产,心里有点没谱。   “对了,”秦默彦将最后一块骨头丢出去,看着尖利的犬齿咔嚓一下将骨头咬碎在口腔里,他慢慢说:“如果孙唯铭再来闹,把狗放出去。“   孙立欢愣了愣:“这没两口能把他腿给咬断吧?”   “咬断怕什么?”秦默彦抬眸略笑了笑:“又不是没钱赔。”   *   广告的拍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钟,拍摄地点仍和上次一样。   秦默彦带着姜黄到的时候,柳喑已经到了。   和上次不同,这次他不仅提前到了,也没像上次那样前前后后带了四五个人,而是和秦默彦一样,只带了一个助理。   见到秦默彦进来,他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很主动地打了招呼。   如果不是广告已经拍了一部分且违约金额巨大的话,他都恨不得毁约不拍了。   毕竟上次刚用家世压过江随风,结果人家一转头就成了秦家的三少爷。   秦默彦对他的态度依然很客气,看着倒是和上次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心里却真的尴尬的要死。   所以这次拍摄,他既没敢多带其他工作人员,更是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场。   在这个圈子里,示弱也是一门学问,不管心里服不服,面子上总得过去。   秦默彦与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便换了衣服坐下准备化妆。   这时外面忽然起了一片喧哗声,杂乱的脚步声快速往化妆室而来。   他没太在意,以为是和他们一起拍广告的其他模特儿到了。   今天的广告比较简单,是高中教室的场景,需要演员较多,所以请了一些平面模特过来做群演。   姜黄在旁边坐着正无聊,听到动静便起身到门口看了一眼,随即又冒冒失失地返了回来。   “小秦少爷,”她说:“是,是,是……   秦默彦其实告诉过她继续叫小秦就好,可不知道这姑娘这回怎么这么开窍,坚持要叫他“小秦少爷。”   “怎么了?”秦默彦抬眸,觉得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有些好笑。   不过没等姜黄回答,他就从镜子中看到了来人。   路西野身后跟着一群人,在门口站定了往里看了看。   “路少,还没开始拍,您可以进去坐坐。”导演跟在路西野身后说。   秦默彦本以为那么多人都是路西野带的,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都是广告组的工作人员。   路西野客气地向导演点点头,便迈步走了进来。   柳喑忙站起来打招呼,他含笑道:“路少,这边坐。”   “你们忙你们的,我只是来探朋友班。”路西野说:“不用在意我。”   柳喑只得坐下了。   化妆过程中,群演们也纷纷到了,年轻人在一起打打闹闹十分热闹,也有人上前与柳喑和秦默彦打招呼,但对路西野就只敢偷看几眼。   秦默彦的妆容简单,只上一层薄薄的底妆就好,他先画完,站起身等待柳喑。   路西野过来看他,说:“和没化妆没有什么区别。”   “设定是高中生,”秦默彦解释:“不用化很浓。”   路西野眼里漫出点笑意来,让秦默彦觉得自己可能误解了他的话,但又不知道究竟说错了什么。   他抬了抬脸,问:“不好看吗?”   “很好看。”路西野说,看他的眼神很浓,让人不好意思直视。   这时旁边群演里有个男孩子忽然抱着小腹蹲了下去,其他人都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他状况。   秦默彦和路西野一起看过去,男孩子好像突发腹痛,工作人员忙打了120,把人带到了另外一间休息室。   不过十来分钟,救护车的鸣笛就响了起来,带着男孩子去了医院。   “让你再找个人过来,”导演安排着工作人员:“找了吗?”   “打电话了,”工作人员说:“可能需要些时间。”   路西野安静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默彦对导演说:”该让他找。”   又说:“他找人超级厉害。”   “这是工作,”秦默彦忙纠正他的态度:“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路西野哼笑一声,说:“你不是最会找人了?”   秦默彦露出些疑惑的神色看着他。   “忘了?”路西野压低声音:“我生日那天,在皇廷,你不是帮我找了个小孩儿吗?”   秦默彦愣了愣,随即记起了那天那个挽着路西野的男孩子。   “你还挺了解我的口味的,”路西野微微倾身,声音里隐隐带了些风雨过后的调侃:“找的人都有三分像你。” 第58章 Chapter 58   路西野说完便微微抬起身体来,眸中带笑地睨着秦默彦。   他虽然早就不再为这件事生气,但并不代表他想起这件事不会不舒服。   秦默彦给他找人这件事,无论表面上如何粉饰太平,都难掩骨子里的疼痛。   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扎在了心脏上,想起来就会随着脉搏跳动漫出钝钝的痛感。   所以他才借机敲敲打打,让这人再也不要生出这样的念头。   只是秦默彦的表情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脸上没有一点点的羞愧或者尴尬表现出来,只一双漆黑的眸子张得极大,里面写满了震惊。   片刻后,他看着路西野的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有些不解,又像是有些轻松。   那个男孩子,他一直以为是路西野自己找来的。   原来竟然不是吗?   这是他的一根心尖刺,就算昨晚他们那么亲密地在床上拥抱着的时候,他也因为这件事而不能抬起手来回抱路西野。   仍然是很害怕的。   怕一切都是假的,怕所有的愿想都成空,怕再一次吃到苦果……   “那人不是我找的。”他说。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压在心头的什么东西像是倏地消失了。   一颗心变得轻飘飘得,像是绑了氢气球一般,雀跃着一点点飞高,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抿了抿唇,抿去那点几乎藏不住的笑意,又说了一遍:“我没给你找过人。”   眼看着路西野脸上慢慢露出诧异的神色来,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春天的鲜花,夏日的凉风,秋日的朗月还有冬天的雪,哪一个都比不上秦默彦这一刻的笑更动人。   虽然这个笑容很短暂。   因为秦默彦很快就敛了笑并微微偏开头去,只余一双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那是路西野从未见过的笑容,不是清浅的,防备的,而是发自内心绽出来的一朵花。   如果不是现场有那么多人,路西野就要情不自禁,把这朵花笼在手心里采回家里去了。   原来那个人不是秦默彦找的,他想,那双深邃的眸中渐渐漾出些情不自禁的喜悦来。   旁边人只看到他们压低声音交谈了几句,随后两个人就都笑开了。   路西野眸中含着笑,将一只手搭上秦默彦肩头,又微微往前倾身在他耳边讲了一句什么。   秦默彦眼睛虽然垂着,耳根却不自觉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意。   好像他们之间无形中形成了一个极小的宇宙,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可却无人能够介入进去。   因为那只属于他们自己。   这种情况维持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因为品牌方那边来了人,很热情地招待路西野。   姜黄也恰巧拿了秦默彦的手机找了过来。   电话是韦承柏打来的,他下午就要离开A市,因此打电话和秦默彦道别。   讲完电话,新的模特儿也已经到了。   他离开的那一会儿,柳喑坐到了路西野所在的圆桌上,正和品牌方说话。   而路西野则低头垂眸,认真地在手机上打字。   见他过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仰头看他:“要开始了?”   “嗯,”秦默彦和同桌的另外两人点头致意,然后对路西野说:“要拍很久,你忙的话就回去吧。   ”   他站到路西野旁边的那一瞬间有看到,路西野手机正停在邮件页面上。   “不忙,”路西野说着起身带着秦默彦往旁边走了两步,用含着笑意的声音很轻地问:“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以为秦默彦会像以往一样一口否认,可没想到他只是略作迟疑,便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的脸颊很的,眼眸很黑,眼神纯粹:“你的休息时间好像总是不太够。”   不止一次,他看到过路西野眼睛里布满着红丝,分明是经常熬夜的样子。   其实算不上很直接的关心,但路西野眼睛里还是迅速染上了喜悦。   “不累,”他看他片刻,唇畔染着笑意,说:“想和你多一点时间在一起。”   秦默彦抬眸看着他,那双本就有些冷漠的眼睛中第一次透出些温软与不自在来。   路西野心头一动,看到少年人白嫩的耳根处微微泛起了红意,知道他大概是有些害羞了。   他心头变得滚烫又酸软,很多恶劣的小心思找到了合适的土壤纷纷生根发芽。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但许多情绪碰撞在一起却起了很奇妙的化学反应。   那种感觉很不错,是很久违的叫做“幸福”的东西。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深处想要逗逗他的欲望,因为马上就要拍摄,他不想他的情绪太过波动。   他抬起手来,掌心覆上他柔软微凉的发丝。   “去吧。”他很轻地说,含着笑意:“我的男孩儿。”   即便只是这么一句话,也让秦默彦的睫毛重重地颤了一下。   他抬眸看他,又飞速地垂下眼睛,不再提让他回去的事情,迅速转身去了布景好的拍摄棚内。   一旦工作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这组广告虽然相对简单,但也拍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拍摄结束的时候,窗外已经笼上了薄薄的夜色。   秦默彦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接近六点钟了。   路西野没在原来的座位上,他扫了一圈,发现他正和一个中年人坐在棚内的偏僻一角里。   那人正微微倾身向他,低声交谈着什么。   秦默彦觉得那人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人正是他代言的这款健康饮品公司的老总。   他记得他的名字,姓吴,叫吴千起。   上一世,由于是不同行业,他虽然见过吴千起,但也只有一次。   这一次,虽然作为这个品牌的代言人,但宣发的事情自然有相关工作人员负责。   作为一个普通艺人,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机会见过吴千起。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路西野忽然抬眸看过来。   随即他略抬了抬手,吴千起便停下动作,跟着路西野一起看过来。   路西野对大部分人都彬彬有礼,却很少把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任何人身上,除了秦默彦。   他对他展出一个笑来,随即做了个动作,示意他过去。   秦默彦将手里的东西交到姜黄手上,抬脚走了过去。   “吴总。”他率先伸出手来,与吴千起握了一下。   “秦三少爷,”吴千起忙站起身来,握着他的手笑道:“能请到您为我们的产品代言,可真是赚大了。”   “你们自然是赚了。”路西野轻笑一声,视线若有似无地在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扫了一下,吴千起立刻松了手。   路西野又笑了笑,半调侃道:“毕竟秦三少爷的代言费才只有柳喑的三分之一。”   秦默彦不动声色地看了路西野一眼。   “都是下面的人不会办事儿,”吴千起忙道:“我这就让他们给秦少赔罪。”   “不用,”秦默彦也坐了下来,含笑道:“签约的时候我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演员,蒙贵司青眼。”   “代言费还是得涨,”吴千起也知道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占了便宜:“毕竟将来就算有钱,大约也再请不动秦少代言了。”   这话倒是真的。   接代言的时候,秦默彦并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与家里人相认,那时候他很需要钱去推动后面的事情,所以有工作当然不会轻易错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秦家正儿八经的少爷,自然也不会长期呆在娱乐圈里。   他看了路西野一眼,也不再推迟,只客气地道谢:“谢谢。”   吴千起见秦默彦应下了,忙又向路西野道:“路少今天帮了我的大忙,一定要赏脸一起吃个饭。”   路西野刚要拒绝,吴千起又看向秦默彦:“秦少说呢?”   这人精明的很,一眼就摸准了路西野的命门。   因为还有商务合作,秦默彦看路西野一眼,便很敬业地点了点头:“和组里人一起吧。”   “简单用点吧,”路西野闻言笑了笑,没再拒绝:“我和秦少晚点还有点事情,不能耽搁太久。”   一行人没走太远,在附件一家餐厅用了晚餐。   这次柳喑没有留下来,以还有工作为由提前离开了。   从餐厅出来时,才九点多钟,两人肩并着肩往停车走。   彼此都喝了一点点酒,但又没有喝多。   “吴千起找你帮什么忙?”秦默彦问。   “他家里有位病人,”路西野说:“想尝试免疫疗法。”   秦默彦并不太懂医学上的事情,但对这个词却不算陌生。   因为《谎言》中就有涉及到免疫疗法。   电影中,方糖的一位病友被宣传打动,因此尝试了免疫疗法,但不幸,她的这次治疗最终以失败告终,因此反而彻底耽误了病情。   他的脚步顿了顿,很谨慎地问:“免疫疗法,T细胞那种吗?”   又问:“真的很厉害吗?”   “对,”路西野说:“但需要技术成熟才行,现在无论国内还是国际上,都还只是在尝试。”   “那你怎么帮他?”秦默彦问。   路西野顿了顿:“就现阶段来说,免疫疗法其实是走投无路的病人拿来救命的。”   “那电影里,”秦默彦说:“为什么会有病人直接选择免疫疗法?是不是这个情节说不通?”   “也不是,”路西野说:“现在外面有些经费短缺的科研室也会利用这项技术赚钱,而且收费相当昂贵,其实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秦默彦记得上一世路西野明明更喜欢把精力放在WUYUN上面,可是现在他却好像更专注于制药方面。   他看了路西野一眼:“你好像很喜欢制药和科研这方面的工作。”   “也不能说是喜欢,”路西野看向他,眸光很深:“只是有机会能担起这样责任的人很少,所以才更需要尽心尽力。”   秦默彦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眸看向他,目光里有着探询,又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有着隐约的敬意。   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脸上,为他冷白清瘦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暖意,温润又温柔。   他的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微仰着头,一双极漂亮的眸子像是蕴满了情感。   路西野垂眸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因为体会过失去的极度痛苦与煎熬,所以这一世才想要用自己的努力,让更少人体会同样的痛苦。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改变,这其实是秦默彦推着他做下的决定。   他并不伟大,他只是付出过太过惨重的代价。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远处摩天轮的影子模糊得映在视线里:“我想要和你做一次摩天轮。”   我想要和你做很多很多曾经错失过的事情。   从童年开始。 第59章 Chapter 59   路西野的怀抱很暖,身形高大,能将所有的夜风都挡在背后。   秦默彦在他怀里微微抬起头来,片刻后才问:“摩天轮?”   “嗯。”路西野垂眸看他,睫毛的阴影打在眼睑上,那目光便显得很深很沉:“摩天轮。”   秦默彦偏头看出去,夜色中那架摩天轮在遥远的地方缓缓转动着,像一架亮着灯的大型风车。   ”你想去?“他有些好奇,微微仰头看他:“还是想陪我去?”   路西野眸中染上一点清浅的笑意,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尾:“是想和你一起去。”   秦默彦愣了片刻,像是没有很懂,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下。”   曾经在很漫长的岁月里,路西野把秦默彦据为己有。   希望他的一切都由自己给予,也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希望他们能彼能此拥有对方的全部。   所以听到他要给他妈打电话的时候他都愣了一下。   片刻后才声音闷闷地说:“你打。”   秦默彦嗯了一声,伸手到口袋中摸出手机来,准备脱离路西野怀抱时却被抱得更紧。   “就这样打。”路西野低低地要求。   秦默彦的眼睛带了一点弯弯的弧度,觉得路西野有点好笑又很幼稚,但路西野看他的目光却很专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让他不自觉便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在他怀里微微垂首给顾青蓉拨号时,路西野又把嘴唇印在了他的发顶上。   秦默彦抬起头来,想要告诉他他这样子自己没办法讲话,可顾青蓉那边却迅速接通了。   “彦彦,”顾青蓉亲热地叫他的名字,像是把他当成小朋友一样:“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还给你留了饭。”   夜里很安静,顾青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出来。   秦默彦莫名有了点羞耻感,好像背着家长偷偷早恋的孩子,陷在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怀里跟妈妈讲电话。   偏偏路西野又偏头在他耳际亲了一口,嘴唇又热又软地印在那里,不轻不重地吮了一口。   那里本就是他的敏感部位,他又正在心虚,一时手脚都有些发软,手机差点没抓牢掉下去。   “妈。”他说着话,抬头重重地瞪了路西野一眼,不过羞涩和惊慌都在那双眼睛里,因此没有什么威力。   路西野的心情似乎因此好了起来,嘴角微微翘起,很无辜地看着他。   “阿彦?”大约因为他的话断了,顾青蓉又叫了一句。   “妈,”秦默彦忙回道:“我还有点事儿,晚点才能回去,您先休息不用等我。”   “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事?”顾青蓉看看时间:“都快九点半了。”   路西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笑,胸腔微微震动。   秦默彦白嫩的耳根微微泛出些红意来,那种未成年人偷偷在外约会的感觉更加强烈。   但出门时他也的确告诉过顾青蓉,今天的工作不会耽误太久,因此只得放轻声音很乖地哄了她几句才收线。   “我在和妈妈通电话呢,”挂了电话秦默彦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眉眼冷厉:“你干什么?”   “亲你。”路西野毫不避讳,双眸含笑地看他:“你和妈妈打电话的样子那么乖,谁都会忍不住想亲你。”   “胡说八道。”秦默彦瞪他片刻,心底那点气急败坏的小火苗迅速被扑灭了,连叱责声都变小了许多:“你这样子很过分。”   “是吗?”路西野好像有点迷惘,但却很干脆地道歉:“对不起。”   秦默彦抿了抿唇,又听路西野学顾青蓉那样叫他:“彦彦。”   他的耳根再次红了起来,对路西野一点办法也没有,抿着嘴唇被人牵住了手。   坐上车子的时候,路西野倾身为他系上安全带,又在离他极近的距离认真对他说:“对不起。”   秦默彦看向他,刚要说什么,路西野又取了件东西递给他。   一支七彩的棒棒糖。   秦默彦接在手里,好像很快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不自在的事情。   “我小时候经常见小朋友吃这中棒棒糖,那时候就觉得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有一支这样的棒棒糖就好了,”他说,又抿唇轻轻笑了笑:“可现在看好土。”   “路西野,你真土。”他说着嫌弃的话,可眼睛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路西野长眸中漫起笑意,问他:“要不要尝尝?”   秦默彦看了他一眼,握着棒棒糖的细长手指蓦地紧了紧。   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开心心收路西野的礼物,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戒备与不安。   而且还是这样一颗毫无心机单纯到极致棒棒糖。   说实话,他有点不舍得。   他看着路西野,慢慢把那颗棒棒糖握在掌心里:“回家再吃。”   “还有很多,”路西野看着他,很轻地说:“你想吃多少都有。”   又探手握住他握着棒棒糖的那只手腕:“想要什么也都有。”   秦默彦要的东西其实很少,现在这样就已经很满足。   他向路西野点了点头,但还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那颗糖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   “哎,路西野。”刚一进去游乐场,秦默彦就将路西野拉住了。   “嗯?”路西野顺着他的脚步,到了管理处后面的拐角处。   这里几乎没人,光线也很暗,秦默彦抬起头来,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十分明亮。   “这个时间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他把兜帽拉了上去遮住大半张脸,有些意外地问。   游乐场里灯光闪闪烁烁,几乎每个项目前都有不少人在排队,其中的主力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   看起来有些像是大学生有些又像是高中生。   “周末有夜场,来的大多是学生和休假的年轻人。”路西野觉得他慎重的表情有点可爱,抬手将他的兜帽往后拉了拉,露出他整张脸来:“白天的话人会更多。”   秦默彦有些犹豫地往外看了一眼,一只手仍搭在路西野的手腕上,很认真地问他:“你不怕被拍到吗?”   不说别的,只他们两人的外形就十分打眼,随随便便往人群里一站就足够吸引目光。   尤其秦默彦还是艺人,路西野也经常在一些行业相关的新闻以及各个秀场上露面,热度一点都不比艺人低。   更不要说之前两人的绯闻还传的沸沸扬扬……   如果被人拍到携手夜游游乐场的话,明天的新闻还不知道会被写成什么样子。   “你怕?”路西野垂眸看他,表情很平静。   又很浅地笑了笑,说:“我忘记了,你说要给你时间想一想,还没想好是吗?”   秦默彦抿了抿唇。   从知道那个男孩子不是路西野找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做好了决定,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他本想找个正式的机会再说,可路西野的眼神沉甸甸地压下来,像一中很柔和的逼迫。   “我……”他有点紧张,握着路西野手腕的那只手变得很用力。   路西野垂眸看他,又鼓励般将手探进他的兜帽里,轻轻捏揉他的后颈,是耐心,宠爱而温和的。   “路西野,”秦默彦看着他,一旦决定就不再犹豫:“我喜欢你,想和你试试。”   “和你试试”这样的词是没有办法满足路西野的。   但理性上他也很清楚,相对于过去,秦默彦已经迈出了很大一步。   “怎么试?”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侵略性。   秦默彦看他片刻,主动上前环住了路西野的腰,给出了第一个主动的拥抱。   路西野没有片刻犹豫地抬手回抱他,将他紧紧按进了怀里。   青春期的男孩子身形单薄,连骨架都很纤细,可抱在怀里存在感却那么强,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路西野低头在他发顶亲吻,低低沉沉的嗓音打在他耳膜上:“那你还怕什么?”   “我没有怕,”秦默彦抬起头来,眸光真诚:“我只是担心你会介意。”   “我介意什么?”路西野低低地问,又说:“我巴不得别人拍了发出去,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最后四个字他的发音略略重了些,像小锤子一下下敲打着心脏,秦默彦的心跳蓦地加快了。   “彦彦,”路西野叫他的名字:“只要你不怕就好,我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   虽然秦默彦遮了兜帽,但两人排队时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还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让秦默彦签名。   秦默彦没有推拒,几乎有求必应地一一签了。   游乐场的人虽然不少,但比起白天来还是好得多。   排了不到二十分钟,两人终于上了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升高的时候,远处的灯火慢慢拉进视野里来,秦默彦的双眼被映得璀璨,嘴角也漾起笑意来。   本以为是时过境迁的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   可现在才知道,曾经渴望过的东西再次得到时的欢喜是成倍增长的。   比如摩天轮,比如棒棒糖,比如……   路西野侧眸看他,被他脸上所展现出的纯粹喜悦与快乐感染,嘴角也不觉翘了起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第一次在秦默彦脸上看到这么孩子气的表情。   “秦默彦。”在摩天轮即将升到顶点的时候,他轻声叫他的名字。   秦默彦向他微微偏头,笑意蕴满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让他整个人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路西野微微倾身过来,眸色深沉,探手抬起秦默彦的的下巴,将嘴唇印到了他微凉的唇瓣上。   热与冷碰撞在一起,强势与柔软交缠,直到摩天轮落下去他们才慢慢分开。   秦默彦的眼睛里漫上浅浅的水意,三月樱般的唇色也变成了夏日的玫瑰,唇角略带了肿意。   路西野的眸子中像燃了火,看一眼就能将对面的人烧成灰烬。   他意犹未尽地握着秦默彦的后颈,最后又在他唇角咬了一口,声音低而哑地响在小小的空间里:“在华宫那一天,我就在想,一定要在摩天轮上吻你。”   星星和月亮在头顶流转,世俗与喧嚣被踩在脚下,这个世界纯粹到不含任何杂质,只有你和我。   在接吻。 第60章 Chapter 60   两人从摩天轮上下来,秦默彦将自己的兜帽拉得更低了些。   路西野看着好笑,故意去拉他的手,被他轻轻挣开了。   “还是得注意点,”秦默彦轻声而认真地说:“毕竟还有电影呢,也不知道观众会怎么想。”   “观众当然喜欢我们在一起了。”路西野含笑说。   他的眸光散散漫漫得,语气却很肯定,很容易让人信服。   但秦默彦还是很固执地只和他并肩而行。   通往停车场的路上几乎不见人迹,夜风呼呼地吹过来,凉意迅速浸透衣物,秦默彦刚要笼紧自己的外衣,就被身畔那人整个包进了怀里。   “现在可以吗?”路西野轻声问。   秦默彦偏头看他,风将他的兜帽吹落了下去,冷月映在他的眼睛里。   可那双眼却含着笑,很轻声地嗯了一声。   路西野箍在他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笑意丝丝缕缕从他下垂的睫毛间泄出来。   他们离得很近,秦默彦身上有浅淡的花香味儿,侧颊被月光映得一片雪白,浓密眼睫下映下一片厚重阴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   这让路西野的心在寒风中渐渐升温。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   “嗯?”秦默彦微微偏头看他。   路西野把指腹揉在他依然过于红润的嘴唇上:“这次好一点吗?”   秦默彦有点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但随即又笑了开来,他没想过路西野也会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一时觉得十分有趣。   但他不想让路西野失望,况且路西野也是真的进步神速。   “你一定是一个特别特别聪明的人,”他含着一点笑意称赞他:“学什么都很快。”   路西野忍不住笑出声来,忍不住在他头上重重揉了一把,秦默彦的头发软软地扫在手心里,是他最喜欢的感觉。   好像无论秦默彦的哪一点,都恰恰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如果你能多陪我练练,”他得寸进尺地逗他:“我会进步更快。”   秦默彦偏头笑了笑,又抬眸看他,虽然还是很不好意思,但仍然很坦率地点点头:“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就陪你练。”   像是七彩的烟花在心底炸开,路西野整个身体都被炸得轻轻地麻了一瞬。   他停住脚步,把人抱的更紧,低头寻找他的嘴唇。   两个人在寒风冷月中接了一个短暂的湿吻。   “你再这样,”秦默彦眸色有点湿润:“我们今晚就回不了家了。”   “那就不回了。”路西野哑声说:“不想和你分开。”   但说归说,两人还是到了停车场,因为秦默彦好像真的很冷,手上虽然戴着手套,摸下去的时候依然还是很凉。   车窗上斜倚着一只天蓝色的风车,是大部分男孩子都会喜欢的颜色。   秦默彦握在手里,鼓起腮吹了一下,风车滴溜溜地转开了。   路西野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一块蛋糕来递给他:“奖励你的。”   “为什么要奖励我这个?”秦默彦有点惊喜。   这样的惊喜其实很能刺痛路西野的心,秦默彦从小到大都是被否定,被摧毁的那一个,很少能得到称赞和奖励。   即便那奖励那么小,也足够让他惊喜。   但他把那些细密的痛压了下去,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因为你很好啊。”   秦默彦有点愣怔,随即又有点不太自在地垂下眼睛,把蛋糕捧在手心里。   路西野用手掌托住他半边脸颊,让他直视自己。   他的指腹按在他耳根凹陷处,眸色深邃,像是能看进人的灵魂里去,抚慰着他心里的不确定:“我很庆幸现在就遇到你,如果再晚几年的话,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围在你身边了,你不知道你自己究竟有多好。”   这句话在秦默彦听来,拍马屁的成分实在太大了。   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绷住笑出声来。   路西野一看就知道他并没相信自己的话,虽然有点无奈,但还是忍不住在他的笑声里勾了勾嘴角。   大概是因为秦默彦以前几乎没有笑出声来过,他尤其抗拒不了他的笑声。   两人把那块蛋糕分着吃了,快到秦家的时候,秦默彦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韦承柏向他报平安的电话。   韦承柏那边的背景很安静,说完自己的情况,又问秦默彦:“你现在在哪里?”   他一下飞机就看到了网上关于秦默彦和路西野共游游乐园的热搜。   不仅如此,微博上还有人分享了一个知名论坛的帖子,是路秦二人的CP粉整理出来的两人的互动以及疑似互动内容。   从机场到家的路上,他竟然很仔细地把那个帖子看完了。   CP粉们真是神奇的物种,竟然能从那么微小的细节上嗑出那么多糖来。   韦承柏还是第一次知道,路西野和秦默彦竟然会有那么多CP粉,因为这次夜游,满屏都是他们忍辱负重后扬眉吐气的嗷嗷嗷。   而且那个帖子分析的有理有据,让他心里升起了很焦虑的感觉。   “在外面。”秦默彦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传过来。   “下午去机场的时候,A市起风了,”韦承柏说:“你那么怕冷,早一点回家。”   “好,”秦默彦客气地说,又向他道谢:“谢谢。”   这样的语气韦承柏太过熟悉了,以前他还能淡然以对。   毕竟秦默彦这么小,韦家和秦家关系又非同寻常,他一直觉得自己既有足够的时间又占了感情上的先机。   可这次却不一样,因为他感觉到了不安。   无论是路西野还是他与秦默彦之间的距离,都让他很焦躁。   “默彦。”韦承柏叫了一声秦默彦的名字,又沉默了下来。   秦默彦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那边的声音,于是说:“哥,您说。”   韦承柏很想问问他和路西野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真问出来点什么,那以后他的行动就要受限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不知道真假,就算是真的,他也要假装不知道才行。   只要他们还没结婚,他就还有继续追求他的资格。   虽然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但他还是想,说不定他们就是同龄人之间的正常游玩呢。   “也没别的什么事儿,”韦承柏说:“就想叮嘱你一句,注意安全。”   “谢谢。”秦默彦又说。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路西野正斜斜地靠在座椅上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带着点漫不经心,像是意味不明,但落在身上却是沉甸甸的。   秦默彦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一边将电话收进口袋一边问:“怎么了?”   “你叫他哥。”路西野嗓音低低地控诉。   秦默彦略略有点疑惑:“只是敬称。”   他之前一直很客气地称呼韦承柏作韦先生,导致韦承柏对此颇有异议。   况且两家的合作关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外加秦默寻也称韦承柏哥,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便干脆跟着秦默寻改了口。   “不能叫他哥。”路西野说。   秦默彦还没改过来一天呢,闻言为难地蹙了蹙眉。   路西野便往他这边靠了靠,极具磁性的声音放得低低得:“叫他哥的话,那该叫我什么?”   秦默彦张大眼睛看着他,心里缓缓浮起一个称呼来。   他觉得路西野有点过分,他们才第一天恋爱而已,时间久了他不得要命。   路西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见他一直不说话,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叫他哥的话,怎么也得叫我句哥哥。”   秦默彦嘴角抽了抽,缓缓靠近他一点,一点都没有挣扎,就开口叫了一声:“哥哥。”   这声儿一出来,路西野的眼睛都要红了,抬手就按上了人的后脑,像毛头小伙子似地急不可耐地亲了上去。   牙齿磕在了嘴唇上,秦默彦轻呼一声,随即那呼声便闷了下去,变成了浅浅的鼻音。   车子在秦宅大门口停下好一会儿,路西野才舍得抬起头来。   他舔了舔秦默彦被磕到的嘴角,嗓音哑哑得:“再叫一声。”   秦默彦死活不叫了,垂着眼睛去拉车门。   “秦默彦,”路西野松了安全带,展臂将人抱进怀里:“你这么乖。”   又说:“不舍得放你回家。”   “你这样我就真的不能回家了。”秦默彦推了推路西野。   路西野松了手,抬眸看进去,秦家的主宅里还亮着灯。   “去吧。”他拍拍他的肩。   秦默彦抿了抿唇,又飞速往前倾身,在路西野颊侧亲了一口才握着那只风车下了车。   等秦默彦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司机才重新发动车子。   路西野脸上的笑意终于略微敛去一点,低头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路西野说:“余况,你查一下二月五号那天,秦家举办宴会时,到吸烟室找我的那个男孩子是谁安排过来的。”   他本来以为是秦默彦安排的,便一直没往别处考虑。   但现在知道了自己猜测有误,再想那天的事情,就觉得多少有点蹊跷。   虽然这不是一件大事,但事关秦默彦的话,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这一次,无论多小的意外,能规避的都一定要规避掉。   *   顾青蓉还没有睡,她房门一直敞着一线,听到楼下动静便披了衣服下楼。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照例上网看了看关于秦默彦的话题,没想到竟然看到秦默彦和路西野夜游游乐园的新闻。   “妈,还没睡?”秦默彦刚脱了外套,正准备上楼。   “阿彦,”顾青蓉看着她:“你跟小路去玩儿了?”   秦默彦点点头,知道可能有人把他和路西野的照片传到了网上,于是说:“去了游乐园。”   顾青蓉一眼看到了被秦默彦握在手里的那只风车,她拿过来捏在指间,笑着问:“去游乐园约会?”   “去玩儿,”秦默彦难得有点窘迫地咬了咬嘴唇:“路西野说带我去坐摩天轮。”   “坐了吗?”顾青蓉问。   她不知道路西野怎么会想到带秦默彦去游乐场的,但路西野很显然比他们更对秦默彦上心。   连她和秦默阳都只会心疼他在外面吃得苦遭得罪,却没想到用哪种更合适的方式去弥补。   可路西野却好像找到了。   “嗯。”秦默彦点头笑了起来:“很好玩。”   “妈,”他含笑说,眼睛很亮:“下次我带您去玩。”   “妈就不去了。”顾青蓉这么多年很少外出,闻言便先摇了摇头:“你玩的高兴妈就已经很高兴了。”   秦默彦还没说话,她又问:“你喜欢那孩子吗?”   秦默彦略愣了愣,虽然有一点窘迫但还是对他母亲点了点头。   “快过年了,”顾青蓉笑着说:“抽空请他来家里吃个饭吧。” 第61章 Chapter 61   两人夜游游乐场被拍这件事,直到第二天清晨仍在持续发酵。   相对于身边人的反应,星传那边的反应反而十分平淡。   不知是不是路西野提前打过了招呼,无论是公司相关部门还是他的经纪人,都好像没有看到这条新闻一样,一反常态地十分安静。   因为上午有戏,顾青蓉特意叮嘱了雷姨,提前一小时摆了早饭。   秦默寻周末喜欢赖床,所以餐桌上只坐了他们母子三人。   “昨天你和路西野……”秦默阳昨天回来的更晚,没能和他碰上面,所以一坐下就单刀直入地发问。   “我们在一起了,”秦默彦大大方方地说:“昨天是第一天。”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秦默阳盛汤的手还是顿了顿:“第一天?”   “嗯。”秦默彦笑着点点头,忍不住看了他母亲一眼。   秦默阳似乎有点想笑,但轻咳一声又憋了回去。   “路西野的确很好,”他说:“就是你俩第一天谈恋爱就搞这么大阵仗,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他们这样的身份,一般情况下恋爱都会谈得比较隐秘,除非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才有可能高调示人。   否则一旦分手必会闹得沸沸扬扬,对双方都不太友好。   而且,他们找对象的范围其实也十分有限。   圈子就那么大,来来回回就那些人,前一段感情闹得太过的话,对后面的感情也会有很大影响。   路西野平时那么沉稳一个人,真不知道这次怎么就这么稳不住?   秦默彦才刚刚十八岁,虽然从法律角度上来讲,十八岁就已经可以结婚。   但他毕竟还是个高中生,正常情况下将来还要读大学,如果想法多的话说不定还要考研读博,算起来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有时间回归家庭。   路西野就更不用说了,学业事业两头担更是焦头烂额。   另外他们家这个条件,他的婚姻能不能自己做主都还是一码事,两个人能走到最后的几率太低了。   虽然说对一场恋爱的要求是从一而终本身就很苛刻,可作为哥哥,秦默阳不希望秦默彦再度受到伤害。   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他希望能多留他几年,让他过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还好吧?不算太高调,只是去玩儿。”秦默彦有点不太确定地咬了咬筷子:“谈恋爱不都得一起出去玩儿吗?要不在一起干什么?”   秦默阳看着他充满求知欲的双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由有些好笑地看向顾青蓉。   “我让阿彦看那孩子哪天有空,约到家里来吃顿饭。”顾青蓉说。   秦默阳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秦默彦不懂这些也就罢了,可他母亲怎么也跟着瞎胡闹起来了,人家才第一天谈恋爱,就约到家里来吃饭,好像他弟弟找不到对象似的。   “您确定?”他挑了挑眉,略带疑惑地问。   “嗯,”顾青蓉说:“阿彦喜欢就好。”   秦默阳看他母亲片刻,终于明白过来,一颗心也定了下来。   的确,没有什么比秦默彦喜欢更好,他操的那些心实在是有点舍本逐末了。   他点点头,抬手拍了拍秦默彦的肩膀,笑道:“如果路西野欺负你的话,就告诉哥,虽然咱们家和他们家没法比,但哥也不怕他。”   秦默彦含笑点了点头,说:“他不敢的,他都打不过我。”   秦默阳和顾青蓉闻言,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秦默阳尚不放心,又提点他一句:“你们年龄都还小,恋爱的时候就好好享受,不要想太多。”   秦默彦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醒过味儿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身边的人都很少,他自己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观察别人的感情生活。   可是他也知道,无论感情多么好的两个人都有分道扬镳的可能。   命运有很多未知的东西,而他和路西野的将来会怎么样,没有人能说得清。   他知道他哥是在提醒他,要学会在感情中保护自己,就算将来没有结果,也不至于受太多的伤害。   他低头吃饭,脸上的神色略略沉寂了些,但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含了笑意,抬眸对秦默阳说:“没关系的。”   就算不能走到一起也没有什么关系,至少他们这一次都很努力地去靠近彼此了。   他这一生也许只会谈这一场恋爱,如果能和路西野走到一起的话当然是最好了,他做梦都在想。   可如果不能在一起,他也该全情投入,毕竟未来余生,他要靠这一段回忆活下去。   “谢谢你,哥。”他笑着对秦默阳说。   以为他是开了窍,秦默阳也高兴起来,连着为他夹了好几筷子菜,哄着他多吃几口。   饭后,他和顾青蓉一起上楼收拾了东西,背着包下楼时,恰逢雷姨在招待访客。   这些人秦默彦认识,都是以前和秦默寻玩儿在一起的,年龄大都在十八九岁,其中还包括陈冰。   只是自秦家宴会之后,他们中部分人和秦默寻的关系变得微妙了些,来往也少了一些。   这些秦默阳都提前跟他讲过,他们疏远秦默寻的最大原因除了他的身份外,就是想要借此靠近秦默彦了,毕竟谁都知道这俩人不对付。   拜高踩低一向是这些人的行为准则,只是上一世他们踩的是秦默彦而已。   见秦默彦往楼下走来,几个人纷纷站起身来。   秦默彦没他们穿得那么潮,他只穿了身蓝白相间的休闲套装,从楼下看上去,那双腿被拉得特别长。   他的脸清瘦白皙,乌黑的发看起来十分柔顺,看向他们的目光客气里却带着疏离感。   “默彦,”陈冰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终于硬着头皮笑着向秦默彦打起了招呼:“你今天还要去剧组吗?”   “嗯,”秦默彦点点头,走到他们面前:“今天还有工作。”   “今天周末,不如请个假大家一起出去玩玩儿。”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这些人都是家里的二世祖,平常都享受任性惯了,请假旷工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   他们今天过来,表面上打着秦默寻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想和秦默彦搭起关系来。   本来这事儿缓两天到了过年也行,那时候他肯定放假在家。   但昨晚和路西野那件事一出,他们家里的长辈便都有些着急起来,因此几个人一合计,便早早地过来堵人了。   这种事对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见了面,三五顿酒下去,没有拉不到的关系。   可秦默彦却很客气地拒绝了:“工作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而且早就排好了,不能耽误。”   他边说边往楼梯上看了一眼:“雷姨去叫阿寻了,他大约很快就下来了,你们好好玩。”   他很礼貌,把他们的来意归到秦默寻身上,然后就取了外套,在他们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哎,默彦,”陈冰几步追了出去,秦默彦刚拉开车门,听到声音便偏头看他:“怎么了?”   “以前的事儿……,”陈冰支支吾吾得有点说不下去。   “没什么,”秦默彦说着坐进车里去:“都过去了。”   车子驶出秦家的宅子,陈冰才缓缓地松了口气,但又弄不太清楚,秦默彦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他站了片刻,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秦默寻已经下楼来了,才又重新进了房间。   *   因为之前休了一天假的原因,今天的拍摄任务便十分紧张。   上午的戏份拍到中午一点多才收工,午餐是路西野让望仙居送来的A类大套。   忙了一上午,大家一看到望仙居三个字又兴奋了起来,纷纷拿秦默彦开起了玩笑。   但无论大家怎么问,秦默彦都只是笑,却一点口都不松。   谈恋爱是谈恋爱,剧组和公司都没有计较他已经很感恩,但再张扬的话就不太好了,毕竟身上有戏。   饭后的休息时间也很短,他没回到房车上去,只拉了椅子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看书。   这时文安过来了,手里握着剧本。   “小秦弟弟,”她说:“我们对下词吧?”   “好。”秦默彦把书合起来,台词他背过了,但还是把今天的剧本飞页握在了手里。   两人对了片刻,文安一直不在状态,秦默彦便停了下来:“不用担心,下午我的台词比较多,你趁这会儿再背一背。”   “嗯。”文安坐在他旁边低头看剧本,但不多久就有眼泪砸了下来。   秦默彦看她片刻,没等她发问便说:“我和路西野在一起了。”   这样的做法很残忍,但他必须得这样做。   文安点了点头,又哭:“你跟他们都不承认,为什么非要跟我承认。”   “必须得跟你承认。”秦默彦说,又说:“抱歉。”   “那祝福你们。”文安可怜巴巴:“你以后是不是也不再拍戏了。”   “嗯,”秦默彦点了点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文安看着他,有点恍惚。   她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走娱乐圈,但她还是排除了很多困难很执着地走了进来,现在听说秦默彦以后不再演戏了,好像以前在她眼里闪闪发光的这条路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文安。”秦默彦忽然叫她。   文安含着两包泪看过来,秦默彦递了纸巾给她。   “你现在只是入了戏,”他说:“等将来出了戏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没什么,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如果不是入戏呢?”文安问。   “那也要当做是入了戏,”秦默彦沉默了片刻,说:“入了戏就会出戏。”   *   接连两天忙碌的拍摄后,秦默彦终于空出了半天时间。   当晚他回了秦家,第二天便陪顾青蓉秦默阳以及秦默寻一起前往医院看望秦士别。   家里发生的事情秦士别已经知道,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秦默彦。   一家人一进病房,秦士别就颤抖着将手伸向了秦默彦。   别人或许还要对比才能看出来,但他却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孩子和年轻时候的顾青蓉多么像。   一瞬间,那些无法回首的青春岁月,全都呼啸着向他扑面而来,美得像梦一样。   更衬得他现在半边身体连动都不能动的样子无比狼狈。   只是他的热情和激动并没得到任何回应。   秦默彦淡漠地看着他,一动都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叫人。   秦默阳侧眸看他一眼,轻声道:“爸想看看你。”   秦默彦这才往前走了一步,垂眸看着秦士别,但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秦士别年轻时应该是很英俊的,眉眼和秦默阳秦默寻几乎如出一辙,带着风流气。   他张嘴想说话,可一激动口涎就流了出来,秦默阳忙上前为他清理口腔,以防呛咳窒息。   秦默彦看着他,忽然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江莹,只是相对于江莹来说,他对秦士别更没有丝毫感情。   如果非说有什么的话,大概就只有厌恶了。   因为他的不自尊不自爱,是用别人的人生来买单的。   这样的他,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一个男人。   如果不是顾虑顾青蓉的心情的话,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来看他一眼,更不想让他看自己一眼。   “阿彦。”顾青蓉轻轻叫了他一声。   秦默彦第一次违背了了他母亲的意志,微微侧开眸去。   顾青蓉轻轻叹了口气,探手捏了捏他的手心,没再多说什么。   秦默彦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听着顾青蓉,秦默阳和秦默寻分别和秦士别说话,告诉他家里现在的状况。   然后随他们一起出来。   “妈,”走出住院部大楼,他对顾青蓉说:“我想去看看路西野。”   自那天分别后,路西野便一直泡在了实验室里。   这两天有时间的话他们会偷偷视个频,但都很短暂,说得也是一些让人很快乐的酸话。   秦默彦曾亲了一口屏幕上的路西野,将路西野一双眼都亲出了火来,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把人给按了。   昨晚他上床后不久,路西野也曾拨了视频过来,视频中他穿着白大褂,很轻声地和他说话,说大概要在实验室通宵。   他今天来医院前也给路西野打过电话,但他的手机是由助理接的,说人还在实验室里没有出来。   “你去,”顾青蓉说:“让司机送你过去。”   秦默彦刚走了两步,顾青蓉又叫住他,她含笑小声说:“那孩子喜欢什么,你带点给他。”   秦默彦愣了一瞬,他一心想着要见人,还没想那么多,闻言便把目光投向了医院门口的花店。   鲜花姹紫嫣红,挨挨挤挤着。   一片热闹中,路西野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秦默彦,你欠我一枝玫瑰。”   秦默彦想着这句话,唇角忍不住泄出一缕笑意来。   他想要,送他一枝玫瑰。 第62章 Chapter 62   秦默彦进了花店,亲自选了其中最娇艳的一枝玫瑰,由店员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只要一枝吗?”店员忍不住问,因为进了花店却只选一枝花的人真的十分稀少,   “嗯,”秦默彦微微颔首:“麻烦您帮我包好一点,谢谢。”   或者是怕店员会不乐意,他说完又立刻补充道:“我可以付您小费。”   店员是两位女生,闻言不由地相视一笑。   “不用小费,”帮秦默彦包花的那位笑着说:“您给签个名吧。”   玫瑰被心形的包装纸覆盖起来,只露出前端一点火一般浓烈的红。   “这样拿在手里也不夸张,”店员说:“需要的时候把包装纸往下折一点就能露出花了。”   秦默彦客气地道谢,签过名后还是给了店员小费才从花店离开。   路氏的研究所不算太远,路上不堵车的话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秦默彦下车后让司机先回秦家,自己一人进了研究所的大厅。   他过来其实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预约,本来已经做好了会被工人人员劝退的思想准备。   可工作人员却十出乎意料地热情,几乎是立刻便将他带到了二楼的会客室,并通知了路西野的助理。   路西野今天带的助理是路氏制药那边的张呈。   张呈到会客室时,秦默彦正坐在窗前垂眸看手里的玫瑰。   他愣了一瞬,秦默彦便率先打了招呼:“您好。”   “秦少,您好,”张呈立刻上前一步:“路少还在实验室,大约还要半小时才能出来,需要我让人按铃把他叫出来吗?”   “不用,”秦默彦道:“我只是顺道过来,没什么急事儿,等一会就好。”   半个小时刚好,他可以等路西野一起吃午餐,然后再回剧组。   如果再晚的话,他大概就没时间等他了。   “那好,”张呈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动的咖啡:“您有其他喜欢喝的吗?我帮您换一杯?”   “不用,咖啡就很好。”秦默彦含笑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坐一下。”   “好。”张呈应道,退出去前又看了一眼那支被秦默彦捏在指间的玫瑰。   秦默彦已经重新垂眸下去,很认真地将玫瑰花外面的包装笼好,然后慎重又小心地将花放在了长桌一侧。   路西野还没出来,秦默彦便先坐在窗边低头看一些邮件。   其中包括他的理财师高凡思关于一些投资项目的清算明细。   因为年后机场那块地的竞拍需要大笔资金,他前两天和孙立欢谈过之后便通知高凡思着手清算了,而W.G那边也已经启动了向银行借贷的流程。   他低头把文件看了一些,又算了算秦默阳之前转给他的那笔应急款以及家里给他的零用钱……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路西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往里看的视线虽然满是惊喜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秦默彦正安静地坐在窗边,半边侧颊和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被映到近乎透明。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他微微偏过头来。   在视线落到他身上的瞬间,那双眼便弯了起来,身体也同时往前倾了倾。   路西野将房门关了,大步迎了过去,展臂将他抱进了怀里。   “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他问,不等人回答又低声问:“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他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眉目间略带了一点倦意,但很快就被笑意压了下去。   阳光很亮,映着他含笑的眉眼,眼下是一片浅浅的乌青。   “上午办完事还有一点时间,”秦默彦用指腹在那片乌青上轻轻抚了抚,随即又拿开了:“就顺便过来看你一眼。”   “一眼?”路西野握住他想要撤回去的手腕,不依不饶地问:“就一眼?”   他垂眸看他,靠他很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不想我?”   秦默彦的睫毛在他灼人的目光下快速扇动了几下,随即便抿着唇垂下眼去。   他害羞的样子让路西野有点想笑,忍不住低头亲他的手背,给他台阶:“不想也没关系。”   “想的。”秦默彦抬眸,看着他说:“没有不想。”   路西野心都要化了,弯腰想要亲吻他,却被秦默彦伸手按住了嘴唇。   他张嘴衔了他的指尖,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含糊地问:“躲什么?”   秦默彦被他咬得指尖发痒,忍不住便笑了起来,他说:“我其实有礼物要送给你。”   路西野长长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他松了他的手,眸中现出些微不可察的其带来,让秦默彦忽然觉得,仅仅一枝玫瑰好像没有办法配得上路西野了。   但他还是转身将那支玫瑰拿了起来,握在手心里向前递了递,声音放得有点小:“哪。”   那支玫瑰只露出最顶端一圈浓烈的火红色,搭配着包装纸上火红的心形,好像秦默彦送出来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他的一颗心。   这样的念头让路西野的心跳都滞了滞,随即心口处泛起一种轻微但又绵长的酸涩感,伴着巨大的喜悦。   “不要吗?”看他迟迟没有反应,秦默彦更觉得一枝玫瑰很是有些卑微。   他抿了抿唇,紧张地张大眼睛对他说:“一枝玫瑰也是玫瑰。”   “要的。”路西野弯腰在他颊侧亲了一口,顺势将那朵花接过来。   随着轻微的声响,外面的包装被掀开一些,那朵花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鲜艳欲滴又诚挚热烈的颜色,像火一样,让人一颗心都变得滚烫。   “谢谢,”路西野垂眸看了片刻,又抬眸看着秦默彦很认真地对他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玫瑰了。”   “这么说就有点夸张,”秦默彦看他那么喜欢,一颗心也充满了喜悦,他的眼睛再次弯起来,对路西野说:“不过是我自己认真选的。”   “嗯。”路西野探手捏了捏他的后颈,称赞道:“你最棒了,连花都能选这么漂亮。”   秦默彦再次笑起来,像是从没有这么开心过一样,忍不住向路西野靠近。   会客室的门笃笃两声,他的动作顿住,又迅速往后退了一点。   门被推开,尚迟探头进来笑道:“路少,去吃饭吗?”   “你们去吧,记我账上,”路西野含笑说:“我就不去了。”   后面应该跟着几个人,闻言发出一阵欢呼声。   尚迟也笑了起来:“好。”   说话间,他和秦默彦彼此都向对方微微点头示意。   门被关上了,路西野起身按了按秦默彦的肩膀:“等我下,我去换件衣服。”   “好。”秦默彦很乖地点头。   路西野又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带着那支花出去了。   一支火红的玫瑰被他拿在手里,引来了其他工作人员的瞩目。   张呈看到忙迎上来:“路少,我来吧。”   “不用,”路西野抿了一点笑说:“我自己来。”   他看起来轻松又喜悦,眉目舒展,没有了平日里超乎年龄的沉稳与距离感,像个普通的少年人一样,收到了一枝玫瑰,就交出了自己的一颗心。   张呈不自觉向着会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路西野迅速在自己办公室内找了只瓷瓶,又亲自把花枝剪了,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玫瑰插进瓶里,才去换了衣服带着秦默彦出门。   下午还有戏,两人没走太远,就近找了餐厅用餐。   除了正餐外,路西野还特意为秦默彦点了儿童套餐里的甜甜圈。   面对着服务生上餐时意味深长的笑容,秦默彦悄悄在桌下踩了踩路西野的脚:“你是不是在把我当小孩子?”   路西野让他踩着没动,很纵容地问:“不喜欢吗?”   秦默彦用叉子轻轻戳了戳,半晌后终于承认:“喜欢。”   路西野哼笑了一声,曲起指节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用完正餐,秦默彦吃甜甜圈的时候,路西野才问:“上午去看秦叔叔了?”   “嗯。”秦默彦嘴角沾了一点糖屑,说:“我不是很想讨论他。”   路西野点了点头,探手将他嘴角的糖屑抿去:“下午几点开工。”   “两点半左右。”秦默彦说:“他们会早一点儿。”   “哎,秦默彦。”路西野忽然微微倾身,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秦默彦咬着甜甜圈抬起眼来,安静地等他说话。   路西野抿了抿唇,长眸中带了浅浅的笑意:“带我回家吧?”   秦默彦一时没反应过来,略略愣了片刻,这次换路西野在餐桌下面踩了踩他的脚,又用脚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小腿。   “可不可以,”他声音低低地,像在蛊惑他:“带我回家?”   口腔里的糖分迅速蔓延,秦默彦像被泡在了蜜罐里。   他抬起眼睛来:“可我没时间陪你。”   “没关系,”路西野对他眨了眨眼:“我只在你家里睡觉,什么都不干。   秦默彦看着他,被想和路西野单独相处的欲望打败,很快点了点头。   路西野还是第一次到秦默彦现在的住处来。   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很干净的同时也显得很冷清,唯一有点生机的竟然是那天游乐园带回来的那只天蓝色风车。   那只风车被插在阳台的窗户上,窗户上闪了不大的缝隙,有风的时候它就会欢快地转上两圈。   路西野走过去,用指尖抵着风车的扇叶慢慢转了两圈的功夫,秦默彦已经为他找好了洗刷用品和睡衣。   “我得走了。”秦默彦说:“晚上不一定几点回来,钥匙我留了一套在玄关柜上,你出门的话记得带。”   “嗯,”路西野走近他,为他整了整领口:“早点回来。”   “好,”秦默彦看他:“睡衣是以前我从你家穿来的衣服,先用着吧,回来我帮你买新的。”   “不用,”路西野说,捏了捏他的后颈:“不要浪费时间在那些事情上面,下次我带些过来。”   下次?秦默彦闻言忍不住怔了片刻。   路西野垂首亲了亲他的唇角:“去吧,司机在楼下等着。”   秦默彦离开后,路西野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余况的未接来电。   他拨了过去,余况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并向他汇报:“路少,和A医那边约了明天上午十点钟,您这边来得及吗?”   经过余况调查,他们已经确认当日安排那个男孩子的人是路丰。   路西野没去找路丰确认,只让余况约了最近和路安医疗器械有一项大型合作项目的A医相关负责人。   相对于语言,他更喜欢用行动去告诉别人,有些事情一旦越界,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没问题。”他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玻璃罐。   玻璃罐里放着他那天去游乐场的路上送给秦默彦的那颗棒棒糖,还有几颗雪花酥。   他能认出来,这是他之前给秦默彦的那罐,只是里面的雪花酥很显然是后面放进去的。   *   秦默彦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钟。   他开门的声音很轻,但路西野还是张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他小声说,在床边弯下腰去,身上的寒气漫到路西野的指尖上。   “没有。”路西野迷迷糊糊地握他的手:“给你暖暖。”   秦默彦便笑了,靠着床边坐下,对着路西野俯下身去亲吻他的额头:“我给你带了吃的,要起来吃点吗?”   “不吃。”大概是没睡足的原因,路西野说话都带着鼻音,嗓音低低得,听着像是呓语。   秦默彦便没有让他起床。   他在书桌边打开电脑,看了两封邮件,一转头路西野又浅浅地睡了。   之所以说是浅浅地睡着,主要是因为他总会隔一段时间又努力张开眼睛看他一眼。   秦默彦本来还想再看会书,见他这样便把手边的东西都放下,迅速洗了澡从另一边上了床。   他刚一上床,路西野就从另一侧滚过来把他抱进了怀里,微微倾身亲吻他的嘴唇。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昏暗的光线下路西野的眼睛很亮,但往里看又很沉。   “不困了?”秦默彦失笑:“早知道我再看会儿书。”   “你来了就不困了。”路西野微微抬起身来,把秦默彦的额发往上顺了顺,露出他整张脸来。   少年人刚洗过澡,浑身都冒着水汽,一双眼湿漉漉的,是前所未有的多情。   他穿着衬衫式的睡衣,被路西野一揉搓就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口和深深的锁骨。   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无所保留也毫无戒备的无辜和柔顺模样。   路西野垂眸看他,眸光越来越深,喉结微微滑动,却没敢亲上去。   “路西野,”秦默彦被路西野的目光烧灼着,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和逃避,相反,他主动环住他的腰,轻声问他:“你今年要在哪里过年?”   以往路晨铭和吴云如果不回国的话,路西野就会到国外陪他们过年。   “国内吧。”路西野的声音低低的,但眼神却因为这个话题清明了些。   “你爸爸妈妈要回国吗?”秦默彦又问。   “不清楚,”路西野说:“但今年我想和你一起过。”   “如果他们不回来,你还是该出国的。”秦默彦沉默片刻后轻声说:“毕竟是过年,你该陪陪他们,我也要陪我家里人。”   “他们两个一个恋爱脑,一个事业脑,”路西野低声说:“都不需要我。”   秦默彦环在路西野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了些。   他忽然觉得,路西野好像也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无所不能,路西野也有很让人心疼的地方。   “怎么这么看我?”路西野在他的目光下笑起来:“其实这样也不错,我既遗传了我爸的恋爱脑又遗传了我妈的事业心,不是挺好?”   “那你有点难做了,”秦默彦弯了弯嘴角:“如果恋爱和事业发生了冲突怎么办?”   路西野低头亲他的嘴唇,像是低低地求:“你不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吧?”   秦默彦心都酥了,不舍得让他做这样的选择,但他还没说话,路西野又说:“事业可以交给可靠的人,可你不行,只能由我来满足。”   这样的话,是贴着心窝窝说的,秦默彦从未被人这么小心温柔地对待过。   这都让他怀疑路西野是不是一个情场高手了。   他安静地看他,抬头去亲他的嘴唇,被路西野按着腰抱进自己怀里来。   睡衣下摆随着两人的动作被蹭得微微上卷,滚烫得掌心紧紧贴在了细腻的皮肤上,他的手掌在他腰际安抚性地轻轻按了按,像一捧火   “路西野,”秦默彦含糊地说:“你真会说话。”   “是吗?”路西野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很有磁性,指腹亦随之在他柔软的耳垂上轻轻一捻,逗他:“我会的多着呢。”   “那,”秦默彦的嗓音忍不住微微发颤,手掌按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很轻很轻地问:“会不会做?” 第63章 Chapter 63   掌下结实的肌肉蓦地绷紧了,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透过来,在秦默彦手心里化成了薄薄的细汗。   他紧张到近乎不能呼吸,只一双眼仍张得极大,目光静静地凝在路西野脸上。   那双眼很漂亮,眼头很深,眼尾微微上勾,长在任何人脸上都有些媚,可生在他脸上,却只让人觉得极清纯。   即便在这种境况下也是一样。   灯光从上方投下来,将路西野脸上的轮廓勾勒得立体而深邃。   因着微微抬头的动作,那道下颌线被拉出极漂亮又极利落的线条来,略显冷硬。   他的表情其实没什么变化,还略带着之前未及褪去的一点儿温柔,只是一双眸子却不自觉地微微眯了起来,透出些难以掩饰的危险意味来。   让秦默彦想到了狩猎中的黑豹,即将对猎物发动致命攻击的那一刻。   但路西野并没有发动什么攻击,他只是微微垂眸,安静地看着秦默彦。   直到对方的耳尖渐渐泛出浅浅的红意,长长的睫毛也慢慢垂落到眼睑上,才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秦默彦的面颊比平常温度略高一些,温温的热,蹭在掌心里其实是很温柔的感觉。   “什么会不会做?”路西野问,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低低地敲在人的耳膜上,有些难以形容的强势与攻击性。   秦默彦的唇角抿紧了,眼睛飞快地抬起又落下。   “秦默彦?”见他不答,路西野又问,不依不饶,眸光很认真凝在他脸上:“什么会不会做?”   路西野似乎很爱叫他的全名,几乎每次在一起都会叫很多遍。   偏偏“秦默彦”三个字被他低低的嗓音叫出来又特别好听。   秦默彦微微出神,感觉对方的指腹揉上了自己的嘴唇。   路西野像个求知欲很强的孩子,见他抿着嘴唇不言不语,便用指腹一点点按揉他的嘴唇,直到把他的唇缝揉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来,才有继续问:“会不会做什么?”   秦默彦忽然有点气恼,被这人逼的偏开头去,闭着眼睛的睫毛直颤。   路西野把他的脸扳回来,声音放轻了:“如果我说会做,你要做什么?”   秦默彦把脸埋到他怀里去,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没有了。   “如果我说不会呢?”路西野轻轻地笑了,胸腔微微震动,让秦默彦脸上的皮肤都像过了电,微微发麻。   耳根上的红意一点点向外蔓延,染上了锁骨和胸口处大片皮肤,掩进衣领里去。   “如果我说不会的话,”路西野语音里带了些笑意,轻声问:“你是不是要教我?”   他低头,滚烫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耳垂上,嗓音放得更低:“来,你教我。”   秦默彦终于忍无可忍,抬脚狠狠踹了两下,但因为位置不占优势且又四肢酸软的原因,很快就被身上的人镇压住了。   路西野把他两条腿困在自己腿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慢慢与他十指相扣。   他比谁都想要身下这个人,想要彻底占有,一点余地都不留。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默彦受过很大的伤害,在很多事情的关键上,多少都该有些戒备之心。   可现在,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他就这样近乎明显地暗示或者邀请自己,其实不是他这样性格的人能轻易做到的。   即便他很坚强,性格里也有很果决的一面,但他的稚嫩也同样明显,要不然也不会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害羞成那个样子。   他应该是没有安全感?还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路西野不太确定,可他却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事情应该更美好也更水到渠成才对。   他想给他的所有体验都是最美妙的,而不是在献祭般的自我牺牲中进行。   他把心里的欲念压下去,放松身体将人笼进怀里,不再继续欺负他。   “虽然我很想,可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轻声说:“你不觉得吗?“   秦默彦卸了身上的力气,整个人都柔软起来,但依然闷在路西野怀来不抬头。   路西野安抚地按揉他的后颈,想给他更多的安全感:“亲吻,拥抱,爱抚……,每一样对于恋人来说都很重要,都可以从中获得巨大的爱和享受,我们可以一样样来,我想每一样都和你慢慢品尝,自然地过渡,那些事情当然很好,但我们有一辈子,不差那一次两次。”   秦默彦慢慢从他怀里抬起眼睛来,眼尾是一片湿润的红。   他其实不是一个很爱哭的人。   小时候被一群孩子围殴到遍体伤痕的时候他没有哭过,被江莹那样伤害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可当很柔软的爱包裹住他的时候,他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路西野显然有点吃惊,他抬指抚上他嫣红的眼尾,像是有些怜惜般低低地地笑了一声:“所以说你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秦默彦反驳道。   “嗯,不是。”路西野从善如流。   秦默彦抿了抿唇,叫路西野的名字,说:“路西野,你那么好。”   每相处多一点,他就会觉得路西野更好一点。   上辈子,不知道路西野将他的好给了什么人。   秦默彦从来都不敢想,因为想起来就会变得很小心眼,会嫉妒那个能拥有路西野的人。   “是吗?”路西野问他:“有多好?”   秦默彦抬头亲他的嘴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路西野轻声逗他:“刚才你又差点家暴我。”   秦默彦终于没绷住笑了起来。   他微微偏头,忽然看到床头柜上那只自己忘记收起来的糖罐。   现在他和路西野已经走到了一起,被看到其实也没什么,可偏偏那只棒棒糖还在里面,多少让他有一点不好意思。   路西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顺手将那只玻璃罐握在了手里:“我送你的?”   “嗯。”秦默彦点头。   “原来你还留着,”路西野说:“我以为你会丢掉。”   “不会,”秦默彦说:“你送的都不会。”   路西野眼里露出些笑意来,将玻璃糖罐重新放了回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黄氲佰打架吗?”秦默彦重新躺好,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颗脑袋来。   他的手在被子下面轻轻地勾住路西野的手:“因为他打碎了我的糖罐。”   “嗯?”路西野有些疑惑,没太明白。   “那时候我带着你送我的糖罐去公司,”秦默彦轻声说:“他吃光了我的糖,还把我的罐子摔了。”   虽然听起来很像小孩子打架,可路西野的眸光却变得更深也更沉,像有千钧重。   “你那时候不是不喜欢我吗?”他问。   “喜欢的。”秦默彦向他坦白:“只是当时觉得我们之间不太可能。”   路西野一颗心跳得飞快,像是喜悦与悲伤统统糅杂在了一起,分不清也道不明。   原来他的感情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原来他也一直喜欢着他,像上一世一样。   有些东西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但他还是想让秦默彦知道。   “秦默彦,”他认真叫他的名字:“我喜欢你这件事,和你的身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和你是江随风或者是秦默彦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喜欢你。”   秦默彦点点头,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溢满了笑。   路西野看他片刻,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为那些人不值得。”他又说:“你知道的,我会担心你。”   将黄氲佰打进医院那件事,秦默彦其实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不是没有头脑图一时之快,事实上黄氲佰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说的那些话,他早就偷偷录了下来。   所以,无论黄氲佰伤成什么样,他都有把握全身而退。   但路西野说了,他便点点头。   路西野见他那么乖顺地偎依在自己胸口,心都化了。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轻声对他说:“我有很多东西,可以都给你。”   秦默彦轻轻地应了一声,鼻音很重。   路西野垂眸,见秦默彦轻轻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不停打架。   他笑了笑,把手按在他的后脑,亲吻他的发顶,轻声说:“睡吧。”   这一声像是催眠一样,温温柔柔地像是将灵魂都包裹了起来,秦默彦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影,秦默彦探手摸了摸空着的半边床铺,被子里还余着浅浅的体温。   “路西野?”他叫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拉开房门走出去。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以及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他趿着鞋走过去,看到路西野正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握着长勺搅着锅里的稀饭。   看到他的身影,他就翘起了嘴角,对着电话说:“好,我挂了。”   “我妈。”电话挂断后,他笑着向秦默彦道。   “哦。”秦默彦还没醒太透,有些迷糊,过了会儿才问:“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路西野关了火,语气自然:“我只是告诉她我在你这里留宿了。”   秦默彦惊了惊,片刻后忍不住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的头发睡得有点点炸,再配上满脸惊讶之色看起来超级可爱。   “害怕?”路西野走近他,忍不住笑:“昨天是谁不是还要……“   秦默彦抬手捂住了耳朵,在路西野的笑声里逃回了卧室里去。   他用水冲了好一会儿,才把脸上的热意洗掉,再出来时早餐已经摆在了桌上。   因为路西野提到他母亲,秦默彦便记起了顾青蓉说的话。   他边喝稀饭边抬眸看路西野:“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嗯?”路西野在面包上涂上果酱,又夹上两片培根递给他,语气很柔和:“什么事儿,你说。“   “快过年了,”秦默彦说:“我妈想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应该的,”路西野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就算阿姨不说,我也该过去拜访的。”   又笑:“得好好讨好一下阿姨和你哥,将来还要从他们手里把你讨到我们家里来。”   秦默彦偏了偏头,终于还是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 第64章 Chapter 64   剧组放假这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七。   下午一早顾青蓉就派了司机到片场候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秦默彦才从片场出来。   他为姜黄发了笔足够对方感动到痛哭流涕的年终奖,又进房车里简单冲了个澡才上车离开。   临近年底,圈子里的聚会越来越多,秦默阳没有回家用餐。   秦默彦上楼放下自己的背包,下来时见晚饭已经摆好。   不过今天用餐的不止他和顾青蓉,还有秦默寻以及他的几个朋友。   那些人秦默彦大都见过,其中包括那天清早过来的几位。   “默彦。”见他下来,几个人纷纷站起身来,热情地道:“吃完饭出去玩儿,要不要一起?”   秦默寻暗暗斜他一眼,示意他拒绝。   这些人应该是经常来秦家玩儿,所以在顾青蓉面前也不见拘谨。   而上一世的时候,经常来秦家参加舞会聚餐,集体排挤他的,同样也是这群人。   他还没说话,顾青蓉就笑着说:“你难得休息几天,想玩儿就去玩儿,不用拘谨。”   “不了,”秦默彦对他母亲笑:“这几天剧组赶进度,已经很累了,我想在家里休息一下。”   然后又转头对其它人说:“今天不去了。”   秦默寻见他识趣,默默松了囗气。   “那明天吧。”陈冰一向是这群人里最灵活的一个,这次却没注意到秦默寻的神色,扬声向秦默彦道:“明天一起去不渡喝酒?”   又向他介绍:“不渡很好玩的。”   “明天可能也不太行,”秦默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天已经有了其他的安排。”   “不会是和路……”陈冰嘴快,说了一半又生生收住了,尴尬地挠了挠头。   秦默彦倒没在意,笑了笑说:“不是,他也忙。”   这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两人的关系,桌上几个人不由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秦默彦没太在意,因为他在想路西野。   自上次两人分开,路西野去A医办事之后,两人一直没能再见面。   他这边拍戏进度赶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路西野那边研究室的进度也恰好到了紧要关头。   他最近几乎吃住都在那边,连自己家都不太有时间赶回去。   两个人的联系全靠电话短信,以及偶尔短暂的视频。   即便每次视频路西野都会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但眉目间的倦色却是连屏幕都挡不住。   “明天阿彦要和哥哥去参加个酒会,带他和大家认识认识。”顾青蓉笑着说,又看向秦默寻:“你要有时间也该去。”   秦默寻是知道这个安排的,但他不想和秦默彦一起出席。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是过于微妙,而这个圈子又一向是谁高捧谁,他去了也只会给秦默彦做配。   说实话,他受不了这种落差。   “从放寒假就不停在参加酒会,太无趣了,”他嘟囔着:“还是让没去过的人去吧。”   “随你吧。”顾青蓉说。   她之前对秦默寻就比较纵容,现在因为身份转换的问题,正是秦默寻最敏感的时候,她就更没有理由向他施加压力。   吃过饭,秦默寻便和那群人一起出了门。   秦默彦则陪着顾青蓉到二楼的小客厅里聊了会天,之后顾青蓉又陪他到了三楼他自己的卧室里。   整面墙的实木衣柜,由原先的空空荡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满满当当。   除了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爱穿的各色潮品,正装更是一排一排,领带,胸针,袖扣,外加一些饰品,几乎样样齐全。   “怎么样?”顾青蓉露出些期盼的神色来:“都是妈根据现在年轻人的喜好准备的,还喜欢吗?”   秦默彦上前看了看,不由失笑。   他们家自己就是做服装的,偏偏顾青蓉为他准备的全都是更高端的品牌。   “喜欢。”他说:“谢谢妈。”   又忍不住笑说:“这也有点太多了吧?”   “他们有的你也得有。”顾青蓉说。   “我哥没说你吗?”秦默彦感动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好奇:“之前哥还提醒过,出门应酬的话最好要穿自己家的衣服。”   “他穿就行了。”顾青蓉喜悦地为秦默彦搭配明天参加酒会的服装:“你们小的爱穿什么就穿什么,难不成我们家做食品的话,就不吃别的东西了?”   秦默彦看向顾青蓉,她笑得眉目生辉,很有几分少女时期的样子。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顾青蓉。   上一世,秦默阳出事后,秦默寻掌管着秦氏,他们母子两人一直都过得很累也很压抑。   他自己工作忙,应酬多,在公司里备受排挤,顾青蓉则一个人照顾着秦默阳和秦士别两个病人,又担忧着他的处境,熬到最后整个人都十分憔悴。   那种憔悴与疲惫是肉眼可见的,即便她出去的时候,在外人眼里依然明艳照人,可却瞒不了他。   “怎么样?”顾青蓉把明天要穿的衬衣,西装以及毛衫选出两套来准备好,又分别配了胸针和领带,抬头问他。   “特别好。”秦默彦往前倾身,抱住了他母亲的腰,把脸埋在他母亲胸前,又说:“谢谢。”   “跟妈还说谢谢呢?”顾青蓉笑他。   “那也要谢谢。”秦默彦说:“妈妈对我可太好了。”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顾青蓉抚着他的发顶:“你是我的孩子啊。”   “嗯,”秦默彦抬头对着她笑:“那我穿上试试?”   秦默彦把两套都试了,戴了胸针,但没打领带。   他年龄小,领口不打领带而是多敞一颗纽扣的话,看起来优雅又随性,连顾青蓉的眼睛都亮了亮。   两套都很好看,秦默彦选了有点暖的深亚麻色。   “妈,”他把衣服挂好:“这些太多了,退一些吧,等我长了身高再添。”   他前阵子刚量了身高,现在才长到一米七九,而上一世他最终长到了一八一。   *   第二天晚上的酒会并不算很正式,不过是大家过年聚聚联络感情,上一世秦默彦曾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聚会,对此并不陌生。   酒会的前半场,他一直跟在秦默阳身边与人周旋,举止是符合身份的略带青涩又不失大方。   酒会过半,大部分人滑进舞池里的时候,他才离开秦默阳,和几位年轻人坐在一边喝酒聊天,大家很快熟络起来。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直到只剩下他一个的时候,有人端着酒杯来到了他面前。   秦默彦认出对方是路西野的堂姐路丰。   他之前跟着秦默阳倒是见到了路西野的堂哥路堃,没想到路丰也来了。   见她站在自己面前又不说话,便主动招呼道:“路小姐,您好。”   “我可不好。”路丰没在他对面落座,反而紧靠着他坐了下来。   她笑了笑,身上的酒气很重,身体像是不受控制地往秦默彦身上靠,嘴唇几乎贴到了他的脸颊。   这里的光线本就很暗,如果有不明所以的人看过来,甚至有可能会以为她在亲他。   秦默彦没说什么,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退。   “怎么?”他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路丰,她冷笑着问:“我没路西野香吗?”   她说着撩起头发露出半截柔白的脖颈:“我喷的可是今冬最好的香。”   “您喝多了。”秦默彦平静地起身:“我找人过来照顾您一下。”   “连你也看不起我吗?”路丰忽然高声质问:“不过是跟跟路西野就这么威风?”   她的声音将旁边喝酒聊天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秦默彦倒不好立刻就走了。   “我不靠路西野,”他换到她对面坐下,语调平静:“我靠秦家也可以。”   秦家现在虽然远远比不上路家,但也远不如上一世那么没落,对于普通圈层的人来说,尚还能称得上“豪门”二字。   路丰愣了愣,仿佛此刻才醒过来这个在自己面前略显冷漠的男孩子早已不是江随风,而是秦默彦。   “呵,”她笑了一声:“我只是一片好心,想提醒你一句。”   “是吗?”秦默彦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她,并不问她想提醒自己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路西野和他叔父以及姑母家的关系不算好,但也没想到会差成这个样子。   上一世路丰的哥哥路堃倒是常常在酒醉后痛骂路西野,但路丰应该还不至于,他见她不多,也没有特别留意过。   “路西野这个人无情无义,连对自己家人都毫不手软。”路丰醉醺醺地说:“你以为你跟着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路西野毁了她的姻缘,也毁了路安近几年来最大的一个项目,这甚至关系到路安以后多年的发展,她父亲已经闹到路西野父亲面前去了,但事实已定,再闹也无法扭转乾坤,A医最终选定的合作对象甚至是路西野亲自介绍的。   这件事因她而起,她心里很清楚,也正因为如此,她对路西野既心生恐惧又因为常年的嫉妒而更加怨恨。   路西野总是很精准地狙击到对她最重要的东西,那么她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默彦就是她想狙的那个目标。   她不贪心,她目前既然动摇不了路西野的事业,那就让他也象她一样尝尝感情失败的滋味儿。   “无情无义吗?”秦默彦若有所思,又问:“那么路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讲自己的堂弟又算什么?”   路丰滞了滞。   “而且您说错了一件事,”秦默彦略认真地纠正:“不是我跟着路西野,而是路西野跟着我,至于好处的话,我想路西野应该不看重那些。”   “如果他看重的话,”他说:“虽然我拥有的不多,但可以都给他。”   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依然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无论如何,谢谢您的忠告。”   谁料路丰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摆。   秦默彦不想和她拉拉扯扯,那么多人看着,对谁的影响都不太好。   “不管你们谁跟着谁,”路丰说:“早晚有一天路西野会弃你如敝履,你信不信?”   秦默彦没有说话。   他是知道路丰和NCC陈焕之的事情的。   因为路西野并没有向陈家施以援手,导致陈家在NCC的权力动荡中下落,路丰和陈焕之订婚的事情也一拖再拖。   甚至有知情人士透露,两人这件事极有可能会再无结果。   秦默彦不认为路西野做错了什么,路氏那么大一个企业,需要对很多人负责任,不可能当做做人情的工具。   而且路家上一辈的恩怨也不是外人所能评判的。   路西野可以帮路丰,也可以不帮,那是路西野的选择,应该被人尊重。   “路西野不会弃我如敝履的。”秦默彦说:“他和你认识的那些人不一样。” 第65章 Chapter 65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把秦默阳招来了。   秦默阳第一眼就看到了路丰扯着秦默彦衣角的手,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站到了二人之间。   “丰姐,”他似笑非笑地说:“缺人喝酒?找我啊!”   他和路丰其实同年,只是路丰比他生月稍大一点,所以偶尔见面也会叫声姐。   “怎么了?”路丰往后靠了靠,笑道:“小时候我连你都逗过,逗逗你弟弟还不行了?他长成这样,本来就很招人逗。”   “长得好看有罪啊?”秦默阳夸张地挑了挑眉:“要真是那样的话,那丰姐可是罪不可赦。”   “还是你会说话。”路丰被恭维的舒服了许多:“过来陪姐喝两杯。”   秦默阳笑笑:“别说两杯,两瓶也没问题。”   秦默阳落座,向自己弟弟使个眼色,恰逢有女孩子来邀秦默彦跳舞,他便顺势滑到了舞池里去。   这一幕恰好被刚赶过来的路堃看在了眼里。。   男孩子穿了一身休闲西装,身姿笔挺,举手投足间既优雅绅士又带了几分随性。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情况,他其实很难想象这是他第一次到这中场合来应酬。   路堃的脚步顿了顿,心里莫名升起了一中“果然是路西野看上的人”的感觉。   秦默彦在舞池里跳了一支舞,秦默阳就过来了。   时间不早,兄弟两人向主家告别后共同返家。   上了车子,秦默阳才问:“刚才路丰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一些对路西野不太好的话。”秦默彦说。   “呵,”秦默阳笑了笑:“其实也难怪她恼,小野做事的确是有点不留情面。”   秦默彦看他一眼,语气不冷不淡:“他怎么不留情面了?”   “哦。”秦默阳觑着他的表情,忽然觉得路丰说的还挺有道理。   秦默彦的确有中让人想要逗上一逗的感觉。   于是他故意拖了拖语调:“你这个语气,让我不太敢继续评论他。”   秦默彦看着他哥忍了忍:“那你以后都别评论了。”   “那怎么行?”秦默阳笑:“说不定以后会是一家人呢。”   秦默彦抿了抿唇,努力抿掉了因这句话而溢出的一点笑意,不太自在地偏开头去。   秦默阳顿时觉得更有趣了。   这小孩儿有时候挺豪横的,有时候又很容易害羞,和他以及秦默寻的性格都不一样。   但他知道见好就收,于是笑着说:“路西野前几天把路安和A医合作的一个大项目给搅黄了,路堃和路丰这会儿都憋着火呢。”   秦默彦眉心微蹙,现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路西野没跟你提过这事儿吗?”秦默阳问。   秦默彦摇头:“不过,他这样做肯定有他有自己的理由。”   “可能吧,”秦默阳说:“据说这事发生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做了就做了,一点解释也没给路安,路安那边为这事闹得挺历害的。”   “算了,”他拍拍秦默彦的肩:“路家的事情咱们外人也说不清,当年路西野的叔叔路晨锦和姑母路晨玥把路家所有能赚钱的项目都分了,只留下最难的制药业给路叔叔,当年路叔叔多难啊,这事儿好多人都记着呢。”   “后来呢?”秦默彦问,这些事他也知道一些,但听秦默阳提起来仍然有些好奇。   “后来怎样你不也看到了?”秦默阳笑着说:“路氏制药在国内这么艰难的大环境下,不是一样被路晨铭做起来了?风水轮流转,现在的路晨锦和路晨玥,只论成就的话给路晨铭提鞋都不配,但路丰他们就觉得,当年分家产的时候他们的长辈吃了亏,才让路西野家里占了个大便宜,小时候在路西野面前能耀武扬威现在就只能低声下气,不服气呗。”   秦默彦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觉得解气?”秦默阳看着他问。   “倒也不是,”秦默彦说:“我只是忽然记起路西野说他父亲是恋爱脑。”   秦默阳失笑:“倒是有不少人这样说,不过我是不信的,恋爱脑能把路氏发展成今天这样?”   秦默彦认可地点点头。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秦默阳想了想说:“路晨铭其实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该扛事业的时候能扛事业,该放手的时候也能轻易放手,孩子一成年就敢把企业整个交过去,这在圈子里是独一份的。”   秦默彦偏头看他,认真听他说话。   “而且路晨铭十分高明,他让路西野理事又不给他正式的头衔,让下面那些质疑的人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默阳说着又笑了笑:“可现在呢?路氏和WUYUN还不是个个都离不开路西野了?那些当初不放心的人现在哪个不盼着路西野能早点在公司坐稳了?不然公司里都一口一个路少的叫着也不像个样子。”   秦默彦又笑了笑。   “你呀,”秦默阳说:“别光笑,这可能是你将来要时时相处的人,多了解点没有坏处。”   “哥,你想的可真远。”秦默彦说:“他们二老常年在国外生活,能碰面你时候不会太多。”   “看,还说我想的远,”秦默阳又逗他:“你想的不也挺多?”   秦默彦笑一笑,耳根忍不住泛起一点红意来,恰在这时,韦承柏的电话打了进来。   “承柏?”秦默阳侧头看过去。   秦默彦点了点头,将电话接起来。   “默彦,”韦承柏的声音沉稳温和:“你们剧组放假了吗?”   “嗯,”秦默彦说:“昨天开始放假了。”   “今天忙什么了?”韦承柏笑着问。   秦默彦看了秦默阳一眼:“刚和哥哥参加完酒会,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默阳在你身边吗?”韦承柏问。   “是,您要和他说话吗?”秦默彦问。   “不说了吧,白天刚跟他通过电话,”韦承柏笑着说:“本来想约你打游戏,想着你放假总该有空了。”   “下次吧。”秦默彦拒绝道。   “下次?”韦承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都不记得你和我讲过多少次下次了。”   “哥,”秦默彦的声音略淡了一点:“实在抱歉……”   他正想借这个机会彻底拒绝韦承柏,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玩儿游戏。   但韦承柏却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逗你的,”他说:“这么晚了赶紧和默阳回去吧,早点儿休息。”   挂了电话,秦默阳问:“承柏经常联系你吗?”   “偶尔会联系。”秦默彦说:“但也没有说过别的,只是说些家常的话,或者邀我打游戏。”   秦默阳笑了笑。   “没事儿。”他说:“回头我跟他谈谈。”   秦默彦其实一直都很想跟韦承柏说清楚,可韦承柏虽然一直在接近他,却又并没说过很过界的话。   这反而让他不太好提起这个话题。   听秦默阳这样说,他终于松了口气,亲热地向他哥道谢:“谢谢哥。”   *   按照约定,路西野第二天会到秦家来拜年。   秦默彦洗完澡躺到床上的时候,忽然很想看看他,但又不知道他是不是依然在实验室里忙着。   正犹豫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像心有灵犀一般,路西野给他发来了视频邀请。   秦默彦先接起来,看环境路西野应该是在书房,他穿着件浅灰色的丝质衬衣,看起来气质有点冷,但眼睛里却含着笑。   或许是刚洗完澡,他的头发还有些潮湿,几绺碎发搭在额前,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大男孩一样。   “睡了?”他问。   秦默彦慢腾腾地撑起身来,靠在床头上和他说话,他的头发在枕头上蹭乱了一点,路西野看着就笑了。   “刚躺下。”秦默彦拿手抚了抚自己的乱发,睡衣的衣袖滑下去一些,露出一截清瘦的小臂来。   “你呢?”他问:“还要出去吗?怎么洗完澡还要换衬衣?”   这样的问话很私密,让路西野产生了一中错觉,好像他们早已是一双夫夫,他能关注到他最私密的细节。   他没有说话,透过屏幕很认真地看着秦默彦,一双眸子很深,让人看不到底。   秦默彦也在对面认真地看着他,应该是在等他的回答。   两人对视片刻,对面那人红润的唇瓣轻轻抿了抿,不太自在地抬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拉什么?”路西野忽然问,语音变低了些:“不能看吗?”   “你想看吗?”秦默彦抬眸,害羞又直白地问。   “想,”路西野的嗓音很低,有欲望压在里面:“什么都想看,特别特别想你。”   秦默彦抿了抿唇,慢慢往镜头前凑了过来,那颗小小的唇珠一点点在镜头中放大,然后他隔着屏幕在路西野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那一声不算很响,但暗夜里却又很明显,让人的心立刻潮湿躁动起来。   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去,摄像头便只能拍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尖尖的下颌。   但随即他又抬起头来,声音很轻地说:“路西野,明天来了让你看。”   路西野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像是有些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一样。   那双眼睛里燃起暗火,又掺杂着隐忍和无奈。   那样安静而专注的注视,像是想要把他镶进眼睛里去。   秦默彦不好意思地把手往镜头前挡了挡,镜头中便只现出了他的掌心。   路西野轻轻地笑了,像是走出了刚才沉甸甸的的氛围,缓声问他:“今天的酒会怎么样?”   “没什么意思,”秦默彦把手放下来,跟他讲酒会上的事情:“但是认识了一些以后可能要交际的人。”“哦,”路西野逗他:“我们家阿彦长大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秦默彦不满地抗议:“和你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成年了。”   “是,”路西野点了点头:“那大人您喝酒了吗?”   秦默彦又被逗笑了,一双眼像暗夜的星子,极明亮。   “喝了一点儿,”他有问必答,房间里只开了壁灯,暖而淡的光笼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很乖又很温柔:“第一次参加酒会,还是得注意下形象。”   “注意什么形象?”路西野继续打趣他:“你这形象还不够好吗?”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逗他,但秦默彦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平时对这些其实并不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从路西野嘴里出来,就好像特别动人心扉。   一颗心变得轻飘飘的,像一颗棉花糖,一不小心就会化了,甜的要命。   路西野眼里蕴满了笑意,安静地看他笑。   这时他那边忽然传来一阵类似铃声的声响,像是闹钟或者通话铃声。   路西野偏头看了看。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秦默彦问:“这么晚了。”   “要和国外开个视频会议。”路西野说,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所以洗完澡才又换了衣服。”   “那你忙吧。”谈到工作的时候,秦默彦一向都不含糊。   “嗯,晚安,”路西野轻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临挂断前,秦默彦又飞速地说了一句:“路西野,我也很想你。” 第66章 Chapter 66   翌日上午,先到秦家的是秦默阳的姑母秦端凝一家。   自“唯一商贸”出了问题,秦默阳拒绝施以援手后,两家人表面上虽然还和往常一样,但实际上却早已不如之前亲密,就连孙辰乐来找秦默寻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按照往年的习俗,两家人过年一般都要出去聚一聚,但今年顾青蓉却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这个提议,所以孙家才举家登门拜访。   秦默彦在楼上看到孙家的车子驶进院子里,并没有下楼。   他想了一会儿,先给孙立欢打了个电话。   孙立欢被孙家赶出来后无家可归,便一直住在W.G。   眼下正要过年,厂里前几天就停工了,目前就只剩了一名保安和他一起过年。   秦默彦不放心,又让林放帮着找了几位常年在道上混的人过去帮忙照应着。   “默彦。”孙立欢很快接通了电话。   “过年要不要来我家里过?”秦默彦问他。   “算了吧,”孙立欢说:“别给舅妈和大表哥拉仇恨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挺好,自在,再说,年后银行贷款的审批还全靠这间厂子抵押呢,我得守着。”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秦默彦说:“如果不想来这边,也可以到觅园去,那边房子空着。”   “不用了,”孙立欢说:“谢谢你,默彦。”   又说:“我为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回头拿给你。”   “好,”秦默彦便没再勉强他,又说:“谢谢。”   挂了电话,他又做了套练习题,才收拾东西下楼。   算算时间,路西野也快到了。   秦家的装修虽然老式但保养的却特别好,实木地板被打理的锃亮,几乎能映出人影来。   下到二楼的时候,恰逢秦默寻带着孙唯铭从他卧室里出来。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僵硬,只不过在看见他的同时,孙唯铭就缓了神色。   “默彦,”孙唯铭叫他。   秦默彦顿下脚步,微微侧身等他们过来一同下楼。   “最近忙的怎么样?”孙唯铭问他。   “还好。”秦默彦笑着答了一句。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他面前,孙唯铭抬手拍他肩膀:“之前约你几次都约不到,感觉比你哥还忙?”   “之前确实有些忙,”秦默彦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礼貌地回道:“但过了年能好些。”   “那就好,”孙唯铭点点头:“等有空到家里来玩。“   “好。”秦默彦说:“一定去看望姑父和姑母。”   孙唯铭点点头,满意地笑了起来。   他们说话的间隙,秦默寻已冷着脸快速下了楼。   “姑父和阿寻说什么了?”秦默彦有点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嗐,”孙唯铭打个哈哈:“还不是前一阵去看你父亲,说到阿寻学习的事情。”   他说着看了秦默彦一眼:“我就说了他两句,这孩子脾气真是……”   客厅里,秦默阳,顾青蓉正在和秦端凝说话,孙辰乐则乖乖地坐在他母亲旁边。   秦默寻一下来就紧紧地挨着顾青蓉坐了。   “怎么了?”秦默阳看他一眼:“大过年的苦着张脸。”   “没事。”秦默寻怔怔地,过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探手抓了一下顾青蓉的衣袖:“妈,这辈子我只认你一个。”   秦默彦侧眸看向孙唯铭,对方则在看了秦默寻一眼后,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孙唯铭应该是和秦默寻谈了他的身世问题。   上一世,秦默寻知道自己身世应该也是通过孙唯铭。   只可惜,即便江莹给他留了一笔不扉的遗产,他也始终没有认江莹,甚至连她的葬礼也没有出席。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辈子秦默寻应该会做同样的选择。   “阿彦。”见他下来,秦端凝唤了一声。   孙辰乐也随他母亲一同起身,闷闷地叫了声:“哥。”   秦默彦走过去,在他母亲另一边坐下,礼貌地叫了声:“姑母。”   “刚你母亲说今天还有别的客人?”秦端凝含笑问道。   秦默彦知道她在说路西野,便含笑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有人从门口进来回道:“夫人,少爷,路家的少爷到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秦默阳笑着说,又对秦默彦道:“还不去迎?”   “不用了。”门外传来路西野含笑的声音,随着那道声音出现的还有他高大的身影。   他穿了WUYUN最新的西装款毛呢大衣,裤腿收进短靴里,更显得肩宽腰窄,身高腿长,即便姿态悠闲,依然从从容容地透出些威压来。   他怀里抱着束火红的玫瑰,而与之相得益彰的则是那双狭长凤眸间蕴着的朗朗笑意。   “阿姨,过年好。”他的目光在秦默彦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礼貌地向顾青蓉问好。   “你也过年好,”顾青蓉含笑回礼:“也问你父母好。”   她看向正带人往里搬运礼品的雷姨,又说:“人过来就行了,怎么还带这么多礼品?”   路西野漾着笑,稳重中又带着些少年气,看起来既赏心悦目又十分可靠,他谦逊地说:“应该的。”   顾青蓉只看着他就喜欢的不得了,忙碰碰秦默彦:“去把花接了。”   路西野这才把目光移到秦默彦身上,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秦默彦也正在看他,眼眸晶亮,路西野等了片刻见他没动,不由地笑着叫他的名字:“秦默彦,不是让你把花接了?”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秦默彦这才如梦初醒般抿着笑走过去,把花从路西野手中接过来。   玫瑰馥郁的香气铺面而来,像路西野看他的目光,将人笼得严严实实。   借着花束的遮挡,他感觉路西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我先放到楼上去。”他说,抬眸看了路西野一眼。   路西野笑着抬手,似乎是想揉他的发,但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笑着说:“去吧。”   秦默彦抱着花一路上了三楼,笑容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迅速绽放。   他将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卧室的沙发上,又迅速下了楼。   路西野已经落了座,正垂眸听孙唯铭说话。   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秦默阳玩笑般打断了他:“姑父,过年就不要谈公事了,小野一年忙到头,也该让他喘口气。”   路西野没有说话,只重新把目光投到了正下楼梯的秦默彦身上,眼里渐渐漫上笑意来:“秦默彦,过来这边坐。”   秦默阳原本和孙唯铭分别坐在路西野两侧,闻言便站起来笑道:“是我不配。”   孙唯铭侧眸打量这路西野。   年轻人唇角微微抿着,但笑意却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十分宠溺地向秦默彦伸出手去。   好像他的眼睛里除了秦默彦什么都看不到一般。   而秦默彦也没有犹豫,两步迈过来挨着路西野坐了。   落座的瞬间,两人对视了一眼,路西野探手握了秦默彦的手。   孙唯铭笑了笑,用聊八卦的语气说:“前几天才听外面人都在乱传,说南边温家要和你们路家联姻,我就说不是真的吧?我们阿彦还小,路少您可千万不能始乱终弃啊。”   温家是南方有名的大户,家里有个男孩子比路西野小一岁,之前跟着家里长辈来A市见过路西野一面,便起了点心思。   去年那男孩子成人礼,路西野的父母恰逢在南边,便顺道过去参加。   宴席过后,温家也的确提过这事,不过路西野不喜欢,吴云和路晨铭便以年龄尚小为由把这事儿回绝了。   “孙总还真是消息灵通,”路西野唇角勾出一缕漫不经心的笑来,眸色转冷:“那您知不知道唯一商贸的银行贷款为何迟迟不能过审?”   孙唯铭闻言脸色一变,一时间心头疑云遍布。   他脸上那种强撑的精气神一散,就显得憔悴苍老了许多。   可见唯一商贸以及江莹的连番变故的确让他心力交瘁。   “您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路西野暗中握紧了秦默彦的手:“我和秦默彦……”   他说着看向秦默彦,语意温柔而坚定:“是要结婚的关系,谁都替代不了。”   秦默彦的眼睛蓦地张大,连嘴唇都惊讶地张开了一线。   路西野诚恳地看向顾青蓉:“不知道阿姨介不介意秦默彦早点成家?”   本来孙唯铭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顾青蓉心底已是一凉。   要说门当户对,秦家和路家远没有温家和路家更加合适。   但她心底的担忧还没落实,路西野就迅速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见路西野发问,她随即满眼含笑地看向秦默彦:“要看阿彦怎么说。”   路西野眉眼间亮了起来,他偏头看向秦默彦。   “阿彦,”他说:“你介意早婚吗?”   秦默彦眨了眨眼,在他母亲和哥哥的笑容中不好意思起来。   “妈,”他一把拉起路西野:“我带路西野上楼说句话。”   顾青蓉含笑说:“去吧,去吧,晚点儿记得下来吃饭。”   秦默彦带着路西野进了自己的卧室,只是刚一进门,他就被对方重重地按在了门板上。   “秦默彦,”路西野垂眸看他,嗓音低沉地再次发问:“你介意早婚吗?”   秦默彦推了推他,被路西野更用力地按住:“温家什么的都是假的,我这辈子只喜欢你,只和你结婚。”   “你还没完了,”秦默彦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才第一次见家长,你就提结婚,不怕我妈拒绝啊?”   “你是怕她拒绝对吗?”路西野问:“你也想和我结婚,对吗?”   “你阅读理解可真是满分。”秦默彦无奈地抬脚踹了踹他。   路西野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阿姨拒绝了我就再提,直到她老人家同意为止。”   秦默彦有点无措,虽然想一直一直和路西野在一起,但结婚这两个字他真的还没怎么想过。   路西野也没再逼他,对于十八岁的男孩子来说,这种事的确需要时间去消化。   他抬起秦默彦的下巴,垂眸看他好久,像看不够一般。   直到秦默彦张口欲言,他才低头吻上他的的嘴角,一点点吻湿了他的唇缝,将他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与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这个吻很温柔,很深,一点点抚慰着秦默彦的内心。   让他一颗心慢慢变得鼓胀,被幸福与喜悦填满。   虚无的“结婚”二字一点点变得生动具体起来   “路西野,”他轻轻地叫他的名字:“你这个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套路是谁?”路西野咬住他的唇珠,往外拉了拉又松开,随后又咬住:“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后面的话变得模糊起来:“我只想听你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炙热柔软的嘴唇放开了他的唇,细密的吻慢慢移到他敏感的耳后。   一个湿漉漉的吮吻后,秦默彦被激的颤抖了一下。   低低的笑震在耳畔,那些吻一点点顺着他优美的侧颈线条移下去,到他伶仃的锁骨处,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上去慢慢地磨,让人又痒又疼。   “路西野。”秦默彦难耐地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衬衣纽扣已经被解开了,胸口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发凉。   “别动。”路西野的嗓音哑得厉害,按在他的胸囗处:“昨天不是说好了给我看的吗?”   秦默彦便没再动,扬起脖颈来配合他。   路西野的吻重新回到他嘴唇上来,吮吻舔咬,让秦默彦想到了含着安抚奶嘴的婴幼儿。   据说,他们含住它,撕咬它,吮吸它,希望它能永远长在自己嘴上不要离开,是因为能从其中获得巨大的安全感。   他不知道路西野是不是也一样。   “秦默彦,我好想你,”在被亲得背脊发麻,头脑发痒时,他隐隐听到路西野低低的声音:“想彻彻底底地拥有你。” 第67章 Chapter 67   玫瑰凌乱地散在地上,花瓣被碾压零落,脚下散开点点落红。   有几瓣柔嫩的火红贴在了秦默彦肩头,更衬得他全身雪一样白。   略显粗糙的指腹像点着火一样,重重地碾过那些花瓣儿,在秦默彦微凉的皮肤上慢慢打转。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觉得空气有些冷,可血液却在那人的指腹下疯狂沸腾燃烧。   这让秦默彦的皮肤镀上了薄薄一层粉,甚至还出了一点细汗。   路西野的嗓音很轻,气音一般:“你穿红色一定很好看。”   又说:“下次穿给我看。”   秦默彦没有余力回答,他的眼睛湿了,眸光水润,长长的睫毛打了绺,缓慢地扇动。   他被路西野按在了沙发上,锁骨上下一片狼藉,浅浅的齿痕与深红的吻痕交错斑驳,像一副刚被任性涂鸦的画。   路西野尚不知足,他抱着人换了个姿势,让他坐在自己身上,指腹很温柔地抚在那些痕迹上。   秦默彦的皮肤白而薄,很容易就能留下痕迹,像是遭受过很凶残的对待一样。   可那些痕迹却让路西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像是动物的天性,要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上标记才能安心。   “你属狗的?”秦默彦终于忍不住问,气息略显急促:“让你看又没让你咬。”   他身上薄薄的羊毛衫早就被人脱了,只留了一件黑色的衬衣。   衬衣上面的纽扣也已被全部解开,只余最下面两颗尚还系着,衣襟半敞着露出肩头来,里面的雪白若隐若现,比全脱了更能让人发疯。   路西野的睫毛微微垂着,遮住了眸光,手掌慢慢探进他的衣摆里,在他腰际重重一掐,嗓音哑得很有威胁性:“我属狼的,吃肉。”   秦默彦不觉笑了。   他身体前倾,抬手勾住路西野的脖颈:“你是不是怕我信了孙唯铭的胡说八道?”   路西野抬眸看他,问:“你信吗?”   “我当然信你,你说没有就是没有。”秦默彦说:“这种事一查就能查出来,就算我暂时信了,也只是和你闹闹别扭,你怕什么?”   路西野的眸光深而黑,看着他没有说话。   人人都知道失而复得是人生最大的惊喜,可有很少有人知道,失而复得的人最怕会再次失去。   即便只是一点风吹草动,也会很害怕。   秦默彦也没逼他回答,他的指腹温温柔柔地抚过他的眉眼,轻声安抚他:“我只相信你。”   路西野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脸也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温热的嘴唇仍轻轻地吮吻在他的皮肤上。   “一会儿该有人过来叫我们吃饭了。”秦默彦在他发顶揉了揉,抬手系自己的纽扣。   但只系了一颗他就停住了,他的衬衣领口是睡衣式设计,领口略深,就算扣上去也挡不住锁骨处的痕迹。   “别亲了,”他推了推人的脑袋,忍不住笑了:“我快长你嘴上了。”   “我巴不得你长我嘴上。”路西野闷声说。   “对了,”秦默彦想起昨天秦默阳说的那些话:“我昨天在酒会上遇到你堂姐了。”   路西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为难你了?”   “也不算,她喝醉了,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秦默彦顿了顿,问:“你针对你叔父家,是因为以前的事情吗?”   路西野愣了下,随后在他后颈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当然不是,我还没那么记仇。”   秦默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可外面说你的话很不好听。”   路西野眸中含了些笑意,抬手将他的眉心抚平了:“因为别人说我,所以你不开心。”   “嗯。”秦默彦点头,他的确不喜欢听人说路西野不好。   路西野看着他,眼睛略弯了弯,轻声道:“我很开心。”   秦默彦故意曲解他的话:“所以我不开心你就很开心?”   路西野被逗笑了,眸光散散漫漫的,学他说话:“胡说八道。”   “不过,”片刻后他又正了正颜色,很认真地对秦默彦说:“这件事你也应该知道。”   秦默彦看着他,神色认真起来。   “你回秦家那天,那个男孩子是路丰找来的。”路西野言简意赅地说。   秦默彦怔了片刻,随即记起那个男孩子来:“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   “嗯,”路西野点点头,又说:“你不了解路丰这个人,如果不一次把她打到怕她可能不会轻易收手。“   秦默彦点点头,他能理解路西野为什么这样做。   当时路西野以为是他为他找的那个男孩子不知道该有多心寒,而他则以为是路西野自己找的,也受了很大的影响。   如果换了别人这个误会可能会永远没机会解开,就此错过也说不定。   这看着不是什么大事,但对方用心的确精准毒辣。   “以后你尽量离她远点儿,”路西野叮嘱他:“如果避不开就多点防备心。”   “路西野,”秦默彦忽然叫他的名字:“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好好说清楚,不要猜好不好?”   路西野含笑看他,片刻后点头:“好。”   两人还在说话,秦默彦的电话在门口的地毯里响了起来。   路西野走过去将手机捡起来,见是秦默阳的号码,便直接按了接听。   片刻后他说:“你哥叫我们下楼吃饭。”   秦默彦应了一声,打开衣柜挑了件高领毛衫,低头解自己剩下的纽扣。   “我帮你。”路西野把手机丢在书桌上,将秦默彦的上衣脱了,又将毛衫仔细地帮人穿好。   除了嘴唇的颜色过于红润略带一点肿意外,秦默彦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秦默彦,”温热手掌包住对面人的半边脸,让人抬起脸来,路西野低声赞美:“你真好看。”   楼下已经摆了饭,秦默阳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秦默寻:“还有你,该吃饭了。”   “我打完这一把。”秦默寻急急火火地在屏幕上操作,片刻后操了一声。   “怎么还没下来?”他往楼梯口看了一眼:“我不等了,我要先吃了。”   秦默阳气笑了,一个两个都是祖宗。   秦默寻刚掂起筷子,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两道脚步紧紧挨着,很快就来到了面前。   见秦端凝一家不在,秦默彦忍不住问:“姑母他们回去了?”   秦默阳看了路西野一眼:“你们刚上楼他们就走了。   又特意加重了语气说:“足足二十分钟了呢。”   路西野面不改色地笑了下,挨着秦默彦坐了,可秦默彦的耳根却莫名泛起了红意。   “诶?”秦默寻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忽然问秦默彦道:“你怎么上趟楼还换套衣服啊?”   他知道顾青蓉为秦默彦买了很多衣服,虽然自己的也有很多,还是忍不住嫉妒:“炫耀你衣服多啊?”   他的话将顾青蓉和秦默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秦默彦看了过来。   秦默彦抿了抿唇,他垂下眼睛,耳根渐渐红透了。   见他这种反应,秦默寻不由愣了一下。   但他早就开过荤,因此也只愣了一瞬就反应了过来。   他忽然觉得还挺有趣,好像抓到了秦默彦的软肋一般。   原来秦默彦也有软肋啊?他想。   毕竟这人平日里总给人一种十分强大的感觉。   他还以为他刀枪不入呢?   秦默寻忽然笑了起来,刚要再说句什么刺激刺激秦默彦,不想路西野忽然抬眸,淡淡地向他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笑声就被压了回去。   秦默寻忽然又开始佩服秦默彦了,他们这圈小孩没有不怕路西野的,秦默彦尽然敢跟他谈恋爱?!   不仅如此,好像他还真的驯服了路西野,那样满眼笑意的路西野,让他想都想象不出来。   饭后一家人重新移步到起居室喝茶聊天。   秦默彦总觉得路西野最近熬得有些厉害,趁他们说话的时候自己去厨房煮了咖啡端上来。   路西野第一次见秦默彦在厨房里除了煮面之外的其他技能,最先端起来喝了一口。   黑咖啡最初入口有些苦,但慢慢回甘,香味很绵长。   “秦默彦,”路西野放下咖啡杯,含笑称赞他:“很好喝。”   秦默寻在旁边陪着,终于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谈恋爱还叫全名,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双边会晤呢。”   他这话本来是吐槽,不知道为什么桌上的人一下都笑了。   秦默阳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谈恋爱跟称呼有什么关系?”   路西野则侧眸看了秦默彦一眼,也忍不住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时间。   “要回去了吗?”秦默彦问。   “嗯。”路西野应了声:“晚上还有个局。”   他将咖啡一点点喝光了,随后起身向顾青蓉和秦默阳告别,秦默彦则穿了外套送他出去。   阳光透过冬日老树的枯枝打下来,斑斑驳驳,打在秦默彦的眼睫和奶白色的棉服上,让他看起来更加干净通透。   路西野在车子前停下,忍不住向他张开手臂。   秦默彦知道房间里能看到他们,但也只犹豫了一瞬,就张开手臂回抱了过去。   餐桌上,路西野和秦默阳喝了几杯,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微微侧身,挡住了袭向秦默彦的冷风。   “不想和你分开。”他说,声音很低,感情像是很浓厚:“如果你现在已经读了大学就好了,开了春,天暖和一点我们就可以把婚结了。”   “这么急?”秦默彦失笑:“这不太像你的风格?”   “那我应该是什么风格?”路西野轻声笑了笑,又问:“你说一说,我该是什么风格?”   “你应该是不紧不慢的才对。”秦默彦想了想说。   路西野像是又笑了一声,对他说:“那是对别的事情。”   “但你不同,”他又说:“你和任何其它的人和事都不一样。”   秦默彦抬眸看他,路西野用指腹轻轻地抚过他眼下:“下午要干什么?”   秦默彦犹豫了片刻,底气有点不太足:“我想去看看江莹。”   这件事秦默阳和顾青蓉都很反对,他本以为路西野也会一样。   但路西野并没有,他活了很久,看透了很多东西。   知道人的感情即便再黑白分明,中间也难免会有些留白。   尤其秦默彦自幼就被刻意引导。   在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的世界只有江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江莹。   他心里有些难受,轻声说:“你去,但不要再让她伤害到你。”   秦默彦情不自禁地抬头,在他颊侧亲了一口。   路西野又笑:“不怕你哥打趣你了?”   秦默彦没答,只轻声说:“你晚上不要喝那么多。”   他说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路西野点点头,却又忽然叫了他一声:“秦默彦。”   “嗯?”秦默彦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   “想不想陪我一起过年?”路西野轻声问。   如果他说的是“想不想和我一起过年”的话,秦默彦未必会有那么心动,可他说的是“陪。”   这让秦默彦更清晰地认识到,在中国人最热闹的这个节日里,路西野仍然只有独自一人。   他的心瞬间软软的漾开了,很想要抱一抱路西野。   他偏头往厅里看了一眼,路西野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明天你先陪你母亲跨年,之后我来接你。”他犹豫了一下:“初一一早我再送你回来。”   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折腾,他抿住嘴唇沉默了一下。   但秦默彦却已经答应了,他说:“我和家里人说一下。”   路西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随之翘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握住秦默彦的肩膀,很轻很轻地按了按,十分郑重地说:“该由我来说。”   阳光从路西野身后射过来,让他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好像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可以做成。   “等我,”他说:“明晚就来接你。” 第68章 Chapter 68   路西野离开不久,秦默彦就出发去了医院。   临近过年,医院里也比往日冷清了许多,不仅值班的医护人员少了,就连病房里的病人都少了许多。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灰暗冷清,一步步走进去让人倍感压抑。   护工正在为江莹擦身,秦默彦便先去见了医生。   江莹的主治不在,只有团队里的一名医生在值班,他到的时候对方也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来看江莹啊?”医生姓韩,很年轻,看到他便热情地笑着打招呼。   秦默彦点点头,将带给医生的礼品放在桌上,礼貌地道:“不好意思,要耽误您点时间。”   “没事,没事,”韩医生说着又重新坐了回去,与秦默彦聊起了江莹的病情。   江莹的病情不容乐观,相较于上一世而言进展快了很多,或许与她这一次的处境变化也有关系。   她的儿子没能像上一世一样掌握秦家的家产不说,还从正儿八经的秦家少爷沦为了私生子,不仅如此,对方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世也不愿认她,甚至连来看她一眼都不屑于,而她毕生的资产也已因之前的美容院事情被法院冻结,将来很可能连一分钱都留不住……   这其中每一样对她而言都是极沉重的打击。   因为过年的原因,护工特意为她换了一身崭新的病号服,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可即便这样精神整洁的打扮,也无法掩住她身上垂死的灰败气息。   秦默彦在病床边坐了下来,沉默着剥了个橘子喂给她,江莹慢慢地张嘴吃了。   不知道是没有精气神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大闹。   在吃完橘子,秦默彦熟练地为她擦拭嘴角汁液的时候,她才艰难地抬起手来。   “小风,“她虚虚地抓住秦默彦的手腕,问他:“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秦默彦垂眸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江莹重重地吸气,已经从他的表情上读懂了自己现在的境况。   “我是基因病,寻儿他……”   “你放心吧,”秦默彦安静地看着她,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他第一时间就去做了基因检测,并没有遗传你的基因缺陷。”   江莹安静了片刻,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一缕欣慰而慈爱的笑意来。   秦默彦垂眸看她,因她脸上的那抹神色而略感恍惚,随即不动声色地暼开眼睛去。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江莹缓了一会儿又问。   “您说。”秦默彦的语气比之前略显温柔了一些。   “你能不能带阿寻来见见我?一面就行,”江莹近乎乞求地问,眼里露出些很可怜的神色来:“我只要近距离地看看他就很满足了。”   她说着又连忙补充道:“他不认我也没关系的,我已经不再要求他认我了。”   “你应该已经让人找过他了,”秦默彦轻声说:“如果别人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做得到?”   “你知道的,”在江莹失望的眼神中,秦默彦说:“他不喜欢我,别说是我,就算我妈大发慈心让他来看你一眼,他也未必会来。”   “你妈?”江莹有些恍惚。   “是,我妈。”秦默彦眸中透出些难言的情绪来:“她不仅是我母亲,也是秦默寻的母亲,在你把他送到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就该做好有一天会面对这种结局的准备。”   “你说,”握在手腕处的手指慢慢收紧了,江莹像是又要发疯般挣了起来:“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让我去死,“因为下半身已完全没了知觉,上肢也一日不如一日,让她的动作看起来很是滑稽,声音更是激动到嘶哑:“人的躯体不过是一团肮脏的烂肉,我不要它。”   见秦默彦没有反应,她更见癫狂:“你们也是,每一个都是……一团烂肉,有什么可优越的,啊?”   梳好的发再次凌乱起来,江莹拉着秦默彦的手往自己脖颈处按:“你杀了我!”   “一团肮脏的烂肉?”秦默彦慢慢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眸中因那个慈爱笑容而升起的一点温情彻底不见了。   他想起了江莹最初确诊那几天熬夜会诊出方案的医生,也想起了为研制新药而熬在实验室的路西野以及他的同事们。   “你觉得这血肉之躯很肮脏,”他抽出自己的手腕,一字一顿地道:“可恰恰有人正用这血肉之躯在拼了命地救助着世人。”   他站起身来,去拿橱柜里挂着的棉服,准备离开。   可江莹又叫了他一声:“江随风。”   秦默彦的脚步顿了顿,反身看过去,安静地等她说话。   在秦默彦的目光中,江莹脸上的狰狞之色慢慢敛去了,似乎是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了,她忽然问他:“过去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如果一个人死前能获得原谅,那么就算下了地狱也不会受太多罪。   明明是吆喝着想死的人,却忽然又祈求原谅,秦默彦看了她片刻,却只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能。”   “我不信,”江莹嘶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   “我来看的不是你,”秦默彦轻声说:“我来看的是过去的我自己,那个很艰难的男孩子。”   “现在,”他说:“我终于可以和他好好告别了。”   “还有,”他最后看向江莹:“我现在不叫江随风,我是秦默彦。”   *   第二日是大年三十,一大早秦家的远房亲戚就陆陆续续过来拜年。   顾青蓉和秦默阳忙到下午才空下来,相比较而言,秦默彦和秦默寻两个小的就比较轻松,只略露一露面就可以交差,还领了不少红包。   下午,一家人又去医院看了秦士别,之后才一同去望仙居用餐。   望仙居把美食做到了极致,却一直没有往外扩张过。   由于订餐太难,顾青蓉也就只来过一次而已。   “好多年没来了,”她打量着望仙居的装修:“看起来倒没怎么变。”   “妈,”秦默彦让侍应生退下,亲自为顾青蓉拉开椅子:“您以后该多出来走走,现在有很多新的东西。”   “我也是知道的,”顾青蓉说:“网上都能看到。”   “网上看到的美食您能尝到吗?”秦默阳笑着问他母亲。   “以后我陪妈出去逛街。”秦默寻立刻表态。   “你呀,”顾青蓉笑道:“放假都摸不到人影,我可不敢指望。”   这几乎是一家人最融洽的一天,顾青蓉心情很好,陪着三个孩子喝了几杯。   “我年轻的时候听人说,”顾青蓉喝了酒和他们话家常:“望仙居是路晨铭为吴云开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们年龄其实差不多,但吴云常年专注于事业,在国内时间少之又少,所以即便在同一个圈子里也并不相熟。   顾青蓉说完这话便含笑看向秦默彦。   这事儿路西野曾和秦默彦讲过,因此他便笑着把那些话在餐桌上讲了出来。   “他父亲认为他母亲是天上的神仙。”秦默彦说着之前路西野告诉他的话,又记起那天他踹了路西野,也拒绝了他。   他的声音略顿了顿,才说:“所以才为这家酒店起名望仙居。”   “他们夫妻俩年轻时就是人人称羡的对象,”顾青蓉有点感慨:“到了现在依然还是,真是让人羡慕。”   “您也让人羡慕,”秦默阳忙转移他妈的话题:“他们只有一个孩子,您却有三个。”   顾青蓉笑了起来。   “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再想别的了,”她唏嘘道:“我就希望路西野能和他父亲一样长情才好,我就希望我的阿彦从今往后都能幸福就好。”   秦默彦正在为他母亲夹鱼,闻言愣了愣,随即便笑着说:“您放心,他会比他父亲还要好。”   秦默阳笑了一声,问:“路西野有没有告诉你他今晚要接你过去过年的事情?”   秦默彦的神色难得地紧张了起来,他抿着唇看了秦默阳一眼,又看向顾青蓉,才点了点头。   “我先陪妈跨年,”他说:“然后再过去。”   这是秦默彦在家过的第一个新年,即便顾青蓉很开明也仍然不舍得让他出去,只是秦默彦看过来的目光紧张又略带期盼,迅速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她太爱秦默彦了,恨不得对他有求必应,偏偏这个孩子却是一万分的懂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没办法拒绝。   “去吧,”她说:“我看那孩子很好,稳重可靠……”   可还是忍不住解释:“妈只是怕你吃亏。”   秦默彦垂眸片刻,说:“妈,要吃亏也是路西野吃亏才对,我不会吃亏。”   噗嗤,一直保持沉默的秦默寻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   “说的对,我的弟,”秦默阳立刻附和:“路西野在圈子里人气有多高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谁碰他都是占便宜。”   *   电视上响起新年倒计时的钟声时,窗外燃起了漫天的烟花。   秦默彦坐在顾青蓉旁边,偏头向窗外看去。   “去吧,”顾青蓉说:“小路该到了。”   “不急,”秦默彦耐心地等着新年的钟声敲响,才起身取了外套。   母子两人一个出门,一个则起身上楼,一楼只剩了秦默阳和秦默寻兄弟两人守岁。   秦家过年一般不燃放烟花,但周边的烟火却层层叠叠地在空中炸开,像层层的彩云,将天空照得透亮。   七彩的烟火下,路西野的车子正安静地停在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斜斜地倚着车身上,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   看到秦默彦的身影,那道身影不觉站直了身,并迅速抬手将指间的烟掐灭了。   “到多久了?”秦默彦问,带着一路小跑后的微微喘息。   路西野笑着在他发顶揉了一把,说:“刚到。”   又垂眸看他,满眼笑意地对他说:“过年好啊,秦默彦,要健康成长。”   秦默彦刚要开口说话,路西野已微微弯下腰去,将他整个人都笼进了自己怀里,低头和他接吻。   温柔而细致的吮吻,先从两片唇瓣开始,一点点加深,因为不疾不徐,所以格外绵长。   四处的烟火像是为他们而开,色彩斑斓,映亮了秦默彦的眼睛。   那双眼像是也变成了七彩的湖,雾蒙蒙的水汽中色彩明暗跌宕,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过年好呀,路西野,”秦默彦模模糊糊地回应:“新年要快乐。”   “嗯,”路西野低低地笑:“从这一秒开始我就已经开始快乐了。”   漫天烟火略略沉寂的时候,两人才坐上车子。   “想放烟火吗?”路西野含笑问道:“我为你准备了。”   “不放了。”秦默彦略犹豫了一下便迅速做出了选择:“还是回家睡觉吧。”   虽然是过年,可研究室的工作却不能停,路西野今天已经在那里呆了一整天。   秦默彦的本意是想让他早一点回家休息,可说出来才觉得味道不太对。   “哦?”路西野果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略带了一点散漫:“就这么想和我睡觉?”   一瞬间,秦默彦不知道在咬掉自己的舌头和割掉路西野的舌头间,选哪个才更好。   “喂,”见他不说话,路西野又开始得寸进尺,他握住他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秦默彦,问你呢。”   “没听到,”秦默彦瞪他一眼,一双眼犹自水凌凌得,耳根也微微泛起了红意:“烟花太响了。”   “哦?”路西野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微微倾身,离他更近了一些。   “秦默彦,”他低低地叫他的名字,像在舌尖上咀嚼了千万遍:“这么想和我睡吗?”   那双滚烫而柔软的嘴唇就贴在他柔软的耳肉上,说话间轻轻摩挲,像是亲吻。   那把嗓音那么低沉,含着情意,略带挑逗……   一瞬间,秦默彦觉得自己变成了天上的烟火,炸开了。 第69章 Chapter 69   秦默彦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像是停滞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慢慢偏过头去。   他看向路西野,眸光安静却难掩悸动。   路西野的眸光那么深,零星的笑意像是荡在深海的星光,全都对着他洒下来。   让他想起了那一次,他陷在冰冷的海水里,透过海水看到的变了形的星与月。   那本是一场噩梦,时不时在深夜造访,让他心生恐惧。   可路西野眼中的光,却让他觉得温暖而安全,好像只要向他奔过去,就能得到解脱。   他们对视了片刻,随即路西野微微启唇,追过来吻住他的嘴唇。   “秦默彦。”接吻的间隙,路西野低声叫他的名字,像是命令:“说是。”   即便被吻得神魂颠倒,秦默彦还是被他逗笑了。   他忍不住偏开头去,却又被人掐着下巴将脸掰了回来。   “笑什么?”路西野低低地问。   “如果我说不是呢?”秦默彦眸子里的笑溢了出来,恶作剧般看着他。   这样的秦默彦那么生动,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是十八岁男孩子特有的灵动与单纯。   一路上烟火不断,七彩的光将车内映得忽明忽暗。   路西野的眸光意味不明,将身体微微靠回去了一点。   “不是?”他笑了笑,抬手揉捏秦默彦的后颈:“那是什么?”   秦默彦挑了挑眉,明目张胆地改了自己原来的答案:“先去放炮再回家。”   路西野微微眯眼,眸中的笑意略滞了滞,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默彦的眼睛弯起来,十分得意地靠近他,重复道:“路西野,去放炮吧。”   “去放炮?”捏在后颈的指腹微微用力,路西野的嗓音散漫中带了些危险意味:“你确定没有说错某个字?”   秦默彦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由看了路西野一眼。   他自己很清楚,在某些方面他根本不是路西野的对手,因此十分认真地把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点点头:“没有。”   路西野没有说话,只十分暧昧地轻轻哼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十分确定说了“没有”二字的秦默彦忽然张了张眼睛,随即一拳仑在了路西野肩头。   “路西野。”他有些羞恼地轻声警告道。   “秦默彦,”路西野笑倒在了座椅里:“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知道吗?”   在他爽朗的笑声里,秦默彦又抬腿踹了一脚过去:“有你这样的君子吗?”   路西野探手抓了他的脚踝握在手里:“再踢?”   秦默彦挣了挣,被路西野倾身按住了后脑,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低着声控诉:“你又家暴。”   这个姿势实在是有点让人脸热,秦默彦努力做出凶恶的样子来。   “你要恪守男德,”他握了握自己的拳头:“要知道我的拳头可硬了,黄氲佰和秦默寻都非常害怕。”“有我硬吗?”路西野捏着他的脚腕往自己腿上按了按。   “路西野!”秦默彦的心忽地漏跳一拍,脸也刷地红了。   嗯?”路西野轻轻地应了一声,将他的脚踝松开,看秦默彦慌慌张张收回了自己的腿。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骨子里有这么恶劣的东西,欺负一个人到极致,还想欺负的更深一点。   但恶趣味中又掺杂了心软与怜惜。   “想说什么?”他问。   秦默彦不说话了,舌尖在口腔里转了转,将脸颊顶出一个小小的鼓包来。   “生气了?”路西野又倾了倾身,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很善良地道歉:“生气就是我错。”   秦默彦没有动,软软地被他握着手,闻言没绷住又笑了。   “路西野。”他无奈地叫了一声,好像真的那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路西野立刻接上:“我知道我特别讨厌。”   秦默彦偏开头笑了好一会儿,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他,说:“不讨厌。”   从秦家到路西野的住处,途中需要经过一个大型的开放式公园。   车子在公园路边停下来时,远处仍有灿烂的烟花升起来。   “下车,”路西野捏了捏秦默彦的手心:“带你去放炮。”   听到“放炮”两个字,秦默彦又笑了起来,忍不住轻轻踢了路西野一下。   路西野笑着开了后备箱,抱出几支完全不同的烟花来,其中还有手持的烟花棒。   两人一路走进去,到了一片空旷的空地上,将烟花摆好。   “给我支烟。”秦默彦向路西野伸出手去。   路西野将烟和火机一道递给他:“玩过这个吗?”   秦默彦摇摇头,笑着回忆:“很小的时候捡过别人燃放后没完全炸开的鞭炮,把里面的□□集中在一起,用火点燃的话,会呲出很好看的花儿来。”   他说着话低头点了烟,蹲下身去用烟点燃了烟花的引线。   引线冒出火星来,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秦默彦不自觉抬手捂住了耳朵。   路西野含笑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叠在他的手上,将他的耳朵捂得严严实实。   礼炮冲天炸起,在头顶上散开大片的色彩与光芒,秦默彦满眼惊喜地抬头看上去,没注意路西野正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   新奇的,满是喜悦的秦默彦……   路西野想要好好记在心里,替代一些记忆中沉默又略显冷硬的秦默彦。   “路西野,”带着一点硝烟味儿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秦默彦眼里的笑意依然十分浓烈:“我玩儿的很高兴。”   *   这是最好的一天,星月都很远,但最爱的人就在眼前。   秦默彦不是第一次来路西野的住处,可到他的卧室却还是第一次。   路西野的卧室很符合他为人处世的风格,简洁大气,有点性冷淡风。   可秦默彦却知道那只是他的外在,路西野其实很复杂,还有很多其他的面,有些只有他见过。   他刚洗完澡,身上穿了路西野的衬衣,露出一双笔直细长的腿来,那双腿上还有一点细碎的水痕,在灯光下白得反光。   “过来。”路西野刚为自己吹干头发,坐在床边向他笑着伸出手去。   秦默彦光着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细碎的水珠沿着乌黑的发梢滑下去,滴落在雪白的脖颈上,顺着颈部优美的曲线往下一路滑进衬衣里去,只留下一道湿亮的痕迹。   路西野一手握着风筒,另一手探进他发中,很认真地为他吹干头发。   床很大,被褥松软,有阳光和洗衣液的清新味道萦绕在鼻端。   灯光被调的很暗,是微暖的橘光,让人舒适又放松。   路西野的指腹轻轻抚过秦默彦的眉骨,低头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吻来,嗓音暗了下来:“阿彦。”   他长眸低垂,眸色暗沉,里面藏着很深的欲望,可表情却很平静。   “嗯?”秦默彦看着他,眼睛张大,眼尾勾出很好看的弧度来。   “我们也算是见过家长了,对吗?”路西野的指腹在他眉毛上轻轻地描画着问。   “我还没见你的家长,”秦默彦轻声说:“不知道你父母会不会不喜欢我。”   “怎么会?”路西野嘴角弯出弧度来:“我喜欢的他们都会喜欢。”   路西野的下颌拉出很好看的线条,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滑动,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结实流利,指腹温度很高,抚过的地方点起细细碎碎的火苗来,让整个空间都在慢慢升温。   秦默彦抬头亲吻他的嘴角,路西野躲了一下,在秦默彦略带不解的目光里又十分凶狠地吻了回来。   像是肆意的掠夺和侵占,要将对方连骨带血都吞吃入腹。   秦默彦的大脑渐渐缺乏氧气,他想大口呼吸,可口腔却被彻底侵占。   微微的疼痛与酥麻主宰了他的神经,像电流一般从口腔和路西野手指所经之处传到四肢百骸,甚至每一个毛孔。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成为了路西野的牵线木偶。   “叫声哥哥。”路西野恶劣地咬住他的嘴唇,往外拉扯,露出他雪白的牙齿来。   秦默彦几乎是恍惚的,眼眸潮湿,眼尾嫣红,只凭本能地叫他:“路西野。”   路西野低低地笑了一声,揉捏着他的耳垂,轻声纠正:“不是路西野,是哥哥。”   秦默彦怔了片刻,睫毛扇动着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仍是叫了一声:“路西野。”   “路西野,路西野……”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然后问:“够了吗?”   路西野想笑一笑,可眼眸和心脏却同时变得滚烫,这让他再次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真乖,”他轻声说,真诚地赞美他:“叫的很好听。”   秦默彦得到了鼓励,便笑了笑,抬手勾住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吻他。   路西野抱紧他,滚烫的嘴唇印在他耳后敏感的地方,引得他轻轻颤抖。   “路西野。”他再次叫他,声音微微发颤,像是要说很重要的话。   “嗯。”路西野回应着他,嘴唇沿着他的脖颈一点点向下,又抬起身亲吻他的面颊。   意识迷蒙中,秦默彦感觉路西野滚烫的身躯暂时离开了他一下,随后床头柜便传来了开合的声音,他像是取了什么东西出来,又重新俯身下来。   房间里的温度很高,秦默彦身上有重重的吻痕与指痕,让路西野想起了那天,零落在秦默彦卧室里的玫瑰花。   路西野垂眸看他,眸光被睫毛遮住一些,让人看不分明,唇角也微微抿住,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很平静。   “难受吗?”他问,嗓音低哑。   秦默彦咬住嘴唇,额头出了细细的汗,他的声音很轻:“还好。”   路西野的动作便顿了顿,很温柔地俯下身来与他接吻。   细碎的水光从秦默彦浓密的睫毛根部溢了出来,染得他眼尾一片湿红。   “你哭了。”路西野抱着他的手臂收紧,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眼睛。   他垂眸看他,那张极漂亮的脸湿透了,上面全是情.欲的痕迹,让他心底的火越烧越旺。   他再次倾身吻住他的嘴唇,很温柔地安抚他。   哭有时候是一中赞美,也是一中奖励,让他心口微酸泛甜,像夏日就要成熟的青果。   一切结束的时候,秦默彦几乎虚脱了,在结束的那一刻就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他的嘴唇红肿湿润,微微张着,像被□□过的一朵花,花汁浸了出来,染就了一整个春天。   路西野爱怜地低头亲吻他染了汗的侧颊,满足又幸福。   那中满足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像做了一辈子的梦终于实现,惊喜到胸腔发炸可又不敢说出口,怕一说出来梦就醒了。   “秦默彦,”他轻声地呢喃着他的名字,抱着他翻了个身,让人趴在自己胸口:“秦默彦,秦默彦,秦默彦……”   这三个字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头和血液里,缺一个字都让他觉得不够完整。   “阿彦。”他又试着叫了一声。   随后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在秦默彦眉心轻轻亲了一口,又叫:“秦默彦。”   秦默彦在他胸口轻轻地哼了一声,眉心微蹙着满是疲惫。   “你睡。”路西野的大手安抚地抚上他的背:“我带你去洗澡。”   洗澡的过程中秦默彦张开过几次眼睛,但很快就又睡着了。   “路西野。”他迷迷糊糊地说:“你也没说过你会这么凶。”   “对不起,”路西野将他被汗染湿的发笼到脑后,露出他整张脸来,又说:“以后可能还会更凶。”   秦默彦迷迷糊糊只听到了前面一句。   他笑了笑,笑容温软美好,很轻很轻地抬起手来碰了碰路西野的手臂,安抚地说:“没关系。” 第70章 Chapter 70   话刚说完,秦默彦的手便有些乏力地往下掉,被路西野一把捞住了。   再抬眸时,那人又睡着了,睫毛密密地盖住了下眼睑,眼尾微微向上勾起,像是有人用笔拉出了一条眼线。   他的呼吸平稳,睡容安静,眉目间带着很浓的倦意,激情的粉色褪去后,一张脸素白,更显得嘴唇红润,长眉乌黑。   路西野握着他的手,慢慢低下头去,很郑重地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来。   他的心化了,因为那个笑容,那句话,那样乖顺的睡颜和他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一颗心由甜到酸再到甜,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悄然发酵。   两人睡下没多久,迎新的炮声就遥遥地响了起来。   怀中人轻轻地动了动,路西野抬手从床头柜中取了防噪耳塞,为秦默彦戴上。   大约昨晚真的折腾的太厉害了些,秦默彦很快就又睡沉了。   路西野垂眸看他,将他往怀里按了按,又抬手握了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秦默彦的掌心有些粗糙,指腹处的皮肤也不算细腻,但却很软,温驯地被他扣住,呼吸很清浅地扫在他胸口处,一条手臂搭在他身上,很是依赖他的样子。   嘴唇很轻地摩挲过他柔软的发顶,路西野满足地垂眸看他。   窗帘缝隙间慢慢透进一点亮光来,他起身开了手机。   祝福的短信潮水一般涌进来,未接来电拉出长长一条来。   路西野看了一眼,起身去到客厅,拨通了秦默阳的电话。   秦默彦是被吻醒的,对方的吻很温柔,指腹按在他耳后轻轻摩挲。   虽然并没张开眼睛,但他却十分清楚对方是谁,因为鼻端全是属于那人的味道,清新中有一点雾蒙蒙的湿润感,像是雨后的森林,干净透彻。   “路西野。”他喃喃地念了一声,感觉抚在耳后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慢慢下移,沿着他的颈部线条滑到了喉结上,很痒,也很有压迫感。   “路西野。”他又唤了一声。   路西野的指腹在他喉结上轻轻滑动,像是很好奇一般,感受他那里的震动与韵律。   “嗯。”他终于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将那个吻继续了下去。   “我还没刷牙。”秦默彦微微偏开头去,躲开他的嘴唇。   “我又不嫌。”路西野像是笑了笑,咬着他的唇珠往外拉了拉,又慢慢将那个吻加深。   秦默彦安静下来,慢慢回吻过去。   这是一个最初像温泉水一样柔软的吻,但慢慢又勾缠起了极浓烈的欲望。   路西野按在秦默彦腰上的手很用力,身体的重量却技巧地放轻了,只轻轻笼着他。   秦默彦慢慢张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路西野暗沉沉的眸子。   路西野正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与他的眸光对上,那双眼便慢慢燃起了火来。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衬衣纽扣系的一丝不苟,而秦默彦被子下面的身体却是一丝.未挂。   这种落差强烈的对比,让秦默彦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动了动身体,又被路西野握着双手按实了。   他们对视了片刻,秦默彦被路西野眸中直白的欲望烧得发慌,他抿了抿唇,抬手盖住了那双眼。   “干什么?”路西野轻笑一声,并没有拿开他的手,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秦默彦?”   见他仍然没有拿开的意思,路西野开始慢慢说话。   那些话一点点刷在秦默彦心尖上,像路西野的睫毛刷在他手心里一样,麻酥酥的痒。   “如果什么都看不见的话,身体的感觉会更加敏锐。”路西野的声音很沉:“下次要不要试试?”   秦默彦被气笑了,就着现有的姿势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你。”路西野握着他的手腕把那只手从自己眼睛上移开,让他碰触自己的脸颊。   他看着他,很真诚地说:“一直在想你。”   秦默彦笑了,抿着嘴唇,指腹在他脸侧轻轻地滑动,片刻后他问:“几点了?”   窗帘被拉严了,挡住了天光,房间里的灯光和昨晚睡前一样,暗淡而温暖。   这样安静的相处,拥抱与亲吻,每一项都那么美好,让人情愿深陷其中。   “还早。”路西野说,垂眸看他:“还能干很多很多事情。”   那双眼暗沉沉的,眸光不明,唯有欲望像藤蔓一般从那双眼睛里蔓延出来,笼在秦默彦身上,绕了一层又一层。   雪白肩头上的痕迹撞进眼里,深深浅浅,路西野的指腹沿着那道细白的脖颈往下,定格在那处,慢慢摩挲。   微微的凉,薄薄一层皮肤下面,嶙峋的骨骼顶在他的指腹和手心上。   让人生出一种身下人十分脆弱的感觉来。   “还难受吗?”他问。   “有一点。”秦默彦说,他的嗓音因为使用过度的原因,略带了一点沙哑。   其实也没有特别难受。   或许因为路西野其实一直都很顾虑他的感受,也或许是因为他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并没有别人那么娇贵的原因,除了腿根还有些酸痛外也并没有特别不适。   “路西野。”他犹豫片刻,叫他的名字:“你是不是还想?你如果……”   “不用,”路西野垂下眼,睫毛挡住了眸光,他压下来亲吻他的嘴角:“亲亲就好。”   秦默彦心底慢慢漫出很温软的感动来。   可路西野接着又说:“如果亲亲不够的话,那就再蹭蹭。”   秦默彦:……   两人胡闹了一阵子,路西野终于放秦默彦起床。   他的头发因为整夜窝在路西野怀里的原因炸得十分厉害,显得一张脸又白又小,微微抬起来,连年龄都像小了好几岁。   路西野看着他,轻轻地啧了一声,心底莫名有些心虚。   “秦默彦。”路西野为他套衣服:“你这样也很好看,可以烫个发。”   他为他套了件红色羊绒衫,衬的秦默彦的皮肤又白又亮。   “我就说你穿红色会好看。”路西野说着后退了一点,满意地看着他,又用手默默地往下压了压他的头发。   趁他打扮自己的功夫,秦默彦给自己的手机开了机。   只看了一眼他就惊得弹了弹:“十点了,路西野,十点了!”   路西野被他惊讶的样子愉悦到了,忍不住笑起来:“嗯。”   “你不是说还早?”秦默彦控诉,又问:“我家里人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放心。”路西野见他真的有点着急,也不再逗他:“我给你哥打过电话了。”   秦默彦呆了呆,慢吞吞地放下手机,耳朵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那,”他慢慢问:“你怎么跟我哥说的啊?他就同意了?”   “嗯,”路西野笑着探指,在他下颌处揉了揉,又把人的脸抬起来:“我说将来我们结了婚,前五年我都陪着你回秦家过年。”   秦默彦的眼睛眨了眨,慢慢咬住嘴唇,又笑了。   他笑的时候雪白的牙齿仍紧紧咬着嘴唇,看起来干净又清纯,眼睛弯弯的漾起光来。   路西野轻轻咳了一声,用了好大力气才稳住自己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弯指在他鼻子上刮了刮:“这么容易满足?”   “我又不傻,”秦默彦仰着头抱住他的腰:“这还不满足么?”   “这就满足啊?”路西野笑着低语:“你这样谈恋爱可是会很吃亏的。”   秦默彦没觉得自己吃亏,相反觉得很好,但路西野认为他吃亏了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便笑着没再说话。   门铃响了起来,路西野依依不舍地松手出去开门,秦默彦则进卫生间洗刷。   收拾整齐下楼的时候,路西野正弯着腰在往餐桌摆着餐盘。   一张不算小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中间还有一只巨大的香蕉船,是他们第一次去吃馄饨时吃的那一种。   “过来吃饭,”听到脚步声路西野含笑抬头:“吃完饭送你回家,不然你哥和你妈要对我有意见了。”   秦默彦笑着走过去,看到桌角还摆了一瓶雪花酥。   是和之前一样的瓶子。   “这个也是望仙居产的吗?”他好奇地问:“我在外面买了好几次都没买到过相同的雪花酥。“   路西野看他片刻,忽然笑了:“这是我自己做的。”   “啊?”秦默彦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向他确认:“你自己做的?”   “嗯。”路西野给他夹菜:“今早起来就做了这个。”   “哦。”秦默彦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样子有点呆,可路西野却罕见地没笑他:“新年的第一天,我希望你从甜蜜开始。”   “谢谢啊。”秦默彦握着糖罐的手指紧了紧,很感动。   他也为路西野准备了新年礼物,但相对于路西野的用心,他自己的礼物就忽然有点拿不出手。   像路西野这样的身份,相对于心意,礼物的价值其实已经不太重要。   他又想到了自己送路西野的那一支玫瑰,还有路西野送他的那一大束。   路西野送他的那一大束被他们碾得零零碎碎,而他送路西野的那一支却被好好地供养到了最后一刻,之后路西野还把干花瓣保留了下来,并让人加工成了一支书签,拍了照发给他看。   “路西野。”秦默彦叫路西野的名字。   “嗯。”路西野笑着看他。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秦默彦说。   路西野的眸子亮了起来,说:“谢谢。”   秦默彦站起身来,想要去楼上取自己的背包,却被路西野笑着拉住了   “吃完饭再给我。”他说:“不然我怕自己会高兴到吃不下饭。”   两人相对而坐,吃过饭又把香蕉船吃了一小半儿。   秦默彦起身去楼上取了自己的背包。   他送给路西野的是一对猫眼石的袖扣,随着光线变动色彩流动,十分好看。   因为路西野要经常穿到正装,所以在杂志上第一眼看到这款袖扣时,他就定了下来,等着新年送给他。   “真好看。”路西野喜悦地收了下来。   秦默彦见他喜欢,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   “我也有礼物给你。”路西野忽然说。   秦默彦怔了怔,他本以为雪花酥就是路西野送给自己的礼物,没想到还有其它的。   路西野起身,去餐桌旁边的博古架上取了一只盒子过来,含笑推到秦默彦面前:“打开看看。”   秦默彦小心地拆了包装,里面除了另一只盒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锦囊。   另外一只盒子是产品包装盒,秦默彦一眼就认出那是某品牌的手表。   他抬眸看了路西野一眼,路西野也正含着笑意满是鼓励地看着他。   “这只手表好贵的。”秦默彦说着拆了包装。   “试试?”路西野说:“我凭着记忆让人减去了几节,你看下合不合适。”   秦默彦戴将手表戴在手腕上,尺寸刚好。   “你好厉害。”他有些惊讶地看路西野:“凭记忆就能记住我的尺寸。”   “你的所有我都记得很清楚。”路西野又被他逗笑了,嘴里说着甜言蜜语,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来。   秦默彦也笑了,又喜悦又快乐,他看向那个红色的锦囊:“这是什么?”   “这才是我真正想送给你的。”路西野说着,探手将锦囊取了,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明黄色三角形来。   秦默彦有些好奇地看过去,路西野垂眸看他,轻声说:“这是护身符,保平安的。”   秦默彦没想到路西野还信这个,虽然有点讶异,但仍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我特意去万来寺为你求的。”路西野说着,很郑重地把护身符放进秦默彦的掌心里   万来寺是A市最有名的寺庙,据说十分灵验,很多外地游客都会特意过去拜一拜,护身符很难求到。   “本来想为你求一块玉,但我看你不爱戴东西在身上,”路西野说:“所以特意求了更容易携带的,可以放进钱包,也可以给你的手机配个壳,放在里面……”   他说的那么认真虔诚,秦默彦不觉收拢了掌心。   “手表戴不戴没什么,这个一定要戴着,”路西野很认真地说,又叫他的名字:“秦默彦。”   “你要平平安安的,他轻声说:“一辈子。”   这辈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第71章 Chapter 71   路西野的语气那么郑重,让秦默彦不由想起了上一世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场意外。   以及自己在海水里清醒过来时,那一刻痛彻心扉的绝望。   他默默将手心收紧了,手中轻飘飘的护身符像是重逾千斤。   “谢谢。”他对路西野说:“我会带着的。”   路西野看着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眼里慢慢漾出些笑意来,抬手在他发顶轻轻揉了一把。   他本以为这小孩多少会笑他一两句迷信,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越是这样乖顺,他的心就越是软得一塌糊涂。   “我收了好多东西啊。”秦默彦抬头看他一眼,又垂眸很认真地把收到的礼物一件件收进背包里。   收到手表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顿,又抬眸看了路西野一眼。   “怎么了?”路西野注意到他的动作,含笑问了一句。   “手表……,”秦默彦略犹豫了一下:“我可能不会经常戴。”   路西野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不太习惯戴饰品。”秦默彦觉得自己该解释一句,他说完又把握着表盒的手松开了。   “收着。”路西野没说别的,只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却让人不能拒绝。   见秦默彦抬头看他,他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语意带笑,轻飘飘地:“不是说了,戴不戴都行。”   秦默彦没再拒绝,他点了点头,刚要把东西收起来,路西野的电话忽然响了。   路西野扫了一眼屏幕,迅速接了起来。   电话是尚迟打来的,实验室放假,尚迟是为数不多的留守人员之一。   “路少,”尚迟在电话中说:“关于P53基因的靶向药物,二期临床实验结果出来了。”   “辛苦了。”路西野说,身体坐直了一些:“发一份到我邮箱来。”   “已经发过去了。”尚迟说:“我简单和您说一下情况。”   “你说。”路西野的神情认真起来,薄薄的嘴唇抿着。   秦默彦安抚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路西野侧眸对他笑了一下。   “实验表明,它可以结合突变型p53中的半胱氨酸残基,将其转化成野生型p53的构象,恢复p53的正常抑癌机能。”尚迟说。   “有效率和完全缓解率分别是多少?”路西野沉声问。   “分别是35%和17%,”尚迟说:“副作用主要呈现在人体中性粒的减少以及神经伤害,但伤害具有可逆性。”   电话中的声音秦默彦并不能听得太清,可路西野眉目间的神情却越来越松,长眸中喜悦一点点漾起来,到最后几乎要流泻而出。   “今晚,”他说,忽然又记起今天是大年初一,于是改了口:“明晚,明晚召集相关人员开个会,把三期临床试验的事情落实一下。”   尚迟那边应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才结束了通话。   “恭喜。”虽然并不懂医药,但秦默彦也跟着路西野喜悦了起来:“你们好历害。”   路西野翘起嘴角来,长眸神采奕奕,不知道为什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看我干什么?”秦默彦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他的脸很小,又很白,冬日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打在上面像一块莹润的玉。   “好看。”路西野低声说。   “不要看我了,”秦默彦笑了:“你不是还要看邮件?”   “结果都知道了,”路西野说:“其他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秦默彦点了点头,把手表收进自己包包里,拉上拉链。   “秦默彦,”路西野叫他的名字。   “嗯?”秦默彦抬起头来,眼睛里汪着笑。   “我只是觉得,”路西野说:“你来到我身边,为我带来了好运。”   秦默彦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探手按了按自己背包的侧兜,那里放着路西野给他请的护身符。   他觉得路西野迷信起来还真是可爱。   “那你可要好好对我,不能让我跑了。”他说:“要不然我可要把好运带给别人了。”   “你跑不了,”路西野眸色微沉,看起来过于认真:“就算跑了我也会把你抓回来,捆起来,藏起来。”   “请问,”秦默彦愣了愣,抬手盖了盖他的眼睛,轻声问:“你要把我捆在哪里?”   “捆在床上,”路西野说:“每天折磨一万遍。”   秦默彦笑出了声。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路西野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拉下来。   “嗯,”秦默彦看他片刻,点头道:“不说了。”   路西野满意了,眉目间的沉郁之气缓缓散去,低头开始看邮件。   他看了好一会儿,又回了一封邮件出去。   “下午要去实验室吗?”秦默彦问。   “嗯。”路西野揉了揉额角。   “阿彦,”他忽然叫他:“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有一点,上大学,然后为我哥分担一些家里的事务,”秦默彦说:“总不能都让他一个人担着。”   “那我呢?”路西野抬眸问他。   “嗯?”秦默彦看着他沉默了下,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路西野的工作,很多是他承担不了的。   而且,他也没什么资格去插手路家的事务,就像虽然在恋爱,但路西野也不能随意插手秦家的事务一样。   “你将来有考虑过学服装吗?”路西野问。   秦家是做服装的,秦默彦考虑这一行也算是情理之中。   “服装或者管理。”秦默彦很乖地说:“还要和妈妈和大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我呢?”路西野又问。   秦默彦眨了眨眼,瞥开了目光。   “我没生你的气。”路西野笑了下,拉了秦默彦的手:“你想学服装的话,我想为你找位好的老师。”   秦默彦抬眸看他:“是在WUYUN工作的前辈吗?”   路西野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和她细谈,等谈好了再告诉你她是谁。”   秦默彦点了点头。   “但你学好了,”路西野继续说:“要来WUYUN帮我。”   “来WUYUN?”秦默彦有点惊讶:“可是我自己家就做服装,你不怕我假公济私吗?”   “到时候你和我也是自己家。”路西野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   秦默彦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路西野的意思,脸颊泛起一点粉来。   路西野轻笑一声,指腹摸上他的颊侧,抬起他的脸来,认真说:“将来WUYUN是你的。”   秦默彦彻底怔住了,即便路西野说让他来WUYUN帮他,他也只以为是跟在秦氏跟在他哥身边起协助作用一样。   说不震惊是假的,感动和忧虑也有很多。   “路西野。”他喃喃地叫了一句,路西野给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怕接不住:“你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路西野说:“我说过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都可以给你。”   秦默彦的眼睛张了张,走近路西野一步,抬手环住他的腰,路西野很快回抱了他,并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路西野的肩膀和胸膛都很宽阔,手臂上覆着薄薄的肌肉,力量很大,给人很强烈的安全感。   即便隔着衬衣,他的体温还是迅速蔓延到秦默彦身上来,两人的温度相互交缠在一起。   秦默彦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把脑子里的杂念全部去掉,只安静抬眸说:“我想亲亲你。”   “嗯?”路西野笑了笑,声音很轻,像是鼻音:“我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亲的。”   “那,”秦默彦问:“什么人才能亲你?”   “得是我最爱的,也最爱我的那个人才行。”路西野的眼皮垂下来,眸光不明地说。   秦默彦的心脏跳得很快,却故意松了环着路西野的手:“那就算了。”   他想往后退,可下一刻,扶在腰后的那只手就猛地按紧了,他被路西野按进怀里,捏着下巴抬起脸来。   “你不是最爱我的那个吗?”他问:“秦默彦?”   秦默彦张嘴欲答,路西野的嘴唇便紧紧地追下来,咬住了他的嘴唇,有点痛。   “问你呢?”他说,手掌按在他后脑处,拇指指腹在他耳后轻轻揉捻。   “不是得你最爱的人才行吗?”秦默彦含混地说。   “你不就是吗?”路西野轻笑一声,在秦默彦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秦默彦,那你呢?”   秦默彦没回答,勾着他的脖颈闭上了眼睛。   路西野其实有很坏的毛病,接吻的时候必须掌控主动权,让秦默彦不能呼吸,轻喘着求饶才能略放开他一点。   牙尖磨着他的嘴唇,撕咬他的唇珠,要弄到那两片柔嫩的唇瓣微微肿起来,像是烙上了印记才能满意。   “秦默彦,”他咬了咬他的下唇,轻声地说:“我又饿了。”   秦默彦怔了怔:“不是刚吃过饭?”   路西野的眸光肆无忌惮地从上往下,钻进他的衣服里去,秦默彦蓦地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不舍得送你回家。”他说着猛地把人抱起来,压到了沙发上,手在腰下用力按了按:“生了孩子再走?”   即便秦默彦被折磨的意乱神迷,还是被这人气笑了:“你想囚禁我就直说。”   路西野覆上来,眸光沉静,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在秦默彦喉结上,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直到逼得人微微启唇,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一点鲜红的舌尖来,才再次重重地吻了下去。   真皮沙发在身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秦默彦抬手勾住了路西野的脖颈:“那我还能不能回家了?”   “再亲一会儿。”路西野说,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迷蒙中,秦默彦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有风吹了进来,他冷得哆嗦了一下,感觉身上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口正目瞪口呆地站了两个人。   路西野迅速取了沙发扶手上的薄毯,搭在秦默彦身上,随即站起身来,挡住了他父母的视线。   秦默彦的脸都红透了,他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路西野的父母见面。   但好在他只衬衣纽扣解了几颗,很快就在路西野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整理好了。   路西野安抚地在他肩头捏了一下,随即反身问他父母:“你们怎么回来了?”   还是路晨铭先反应过来,他面不改色地握了吴云的手:“小野在家啊?”   吴云远没有他脑子那么灵活,狐疑地看向他。   “我老花镜忘戴了,”路晨铭说:“什么都看不到。”   “哦哦哦,”吴云立刻附合:“我也忘了。”   “走走走,”路晨铭拉着人往外走:“先把眼镜戴上。”   秦默彦正在惊愣中,还未反应过来,门便又咔哒一声关上了,那两个人牵着手消失不见了。   秦默彦:……   路西野:……   “没事,”路西野的大手按在秦默彦发顶,轻轻揉了揉:“他们没看见。”   秦默彦:……这一家子到底是多会掩耳盗铃啊?   他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又觉得好笑,被路西野捧着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爸妈……”   路西野的电话响了,他看到屏幕上是一个“妈”字,便停了下来。   路西野接起来,吴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跟你爸先回家了,你们继续,不要因为我们停下。”   能继续才怪。   路西野哼笑一声:“回头把钥匙还给我。”   “他们回自己家去了。”挂了电话,路西野蹲下身来,抬头看着秦默彦。   似乎是觉得他羞窘的模样有点好笑,他探手揉了揉他红肿的嘴唇:“好可怜呐。”   秦默彦没理他,垂眸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没事的,”路西野抓了他的手:“我父母不是那么教条的人。“   “路西野,”秦默彦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我请阿姨和叔叔吃餐饭吧?”   路西野看他片刻。   秦默彦有时候会很害羞,但又很有勇气,让路西野骄傲又欣慰。   “好。”路西野点点头,说:“不过请客就算了,让你公婆请。”   过了片刻,在秦默彦的目光下,他又改口道:“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把我妈当做丈母娘也行。”   秦默彦噗嗤一声,忍不住又笑了。 第72章 Chapter 72   因为路晨铭和吴云突然回归的原因,路西野没在秦家用餐。   他把秦默彦送回家里,又陪顾青蓉和秦默阳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   秦默彦送他出去,早晨的阳光被云层遮掩,风也变得大了起来。   “像是要下雪了。”路西野说,又用指腹在秦默彦颊侧轻轻抚了下:“进去吧。”   “没关系,”秦默彦说:“我看着你出去。”   路西野看着他,唇角勾出很好看的弧度来,眸光散淡微温,很轻地问“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秦默彦点了点头,低头踢了踢脚尖,又笑了:“但是正事要紧,我也得抓紧时间看看书。”   说起看书路西野又站住了:“需要给你请个家教吗?”   “暂时不用,”秦默彦说:“其实我哥之前也提过这事儿,不过我期末考的还不错,也就放下了。”   路西野眸中泛出些笑意来,手掌在他发顶轻轻按了下,很真诚地称赞道:“我们阿彦可真棒。”   秦默彦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秦默彦轻声催促:“你快走吧。”   路西野点点头,转身上了车。   车子掉头的时候,他把车窗放了下来,探手捏了捏秦默彦的手心,很轻地道:“回去好好休息下。”   秦默彦站在原地,看着路西野的车子弯上大路消失踪影后才转身回去。   餐厅里已经开始摆饭,他随手放在沙发一角的背包不知怎么被秦默寻碰掉了,东西洒了一地。   秦默彦忙过去,紧张地摸了摸背包的侧兜。   好在那只护身符还在。   “喂,”头顶忽然传来秦默寻的声音:“你是怎么买到这只表的?”   秦默彦抬头,见秦默寻手里正握着路西野送他的那块表。   “还给我。”他伸出手来。   “这个表全球只有两百块,”秦默寻看他一眼,握着表盒的手反而收紧了:“现在拍卖市场都炒到天价了,你怎么买到的?”   “先还给我。”秦默彦的手更往前了一些,又说:“别人送的。”   “路西野送你的?”秦默寻既羡又妒。   “还给我。”秦默彦又说了一遍。   秦默寻依依不舍地将表放回他手心里,墨迹了一会儿又问:“你能不能问问路西野怎么买到的?”   “问了也不代表你能买到。”秦默阳刚打完电话就看到两个小的在叽叽咕咕,过来看了一眼:“小野可真大方。”   秦默寻阴着脸站了片刻。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大都能得到,就算偶尔有得不到的,那也是因为别人都得不到。   但这块表……   他简直快嫉妒死了。   秦默阳比谁都了解他,见他一脸抑郁地站在那儿便忍不住笑着逗了一句:“你也找个路西野这样的男朋友,不就什么都有了?”   秦默寻哼了一声,嫉妒之心立刻缓解了不少。   毕竟路西野那样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只坐在那里略抬一抬眼皮都能惊得人心慌,要这么一个男朋友他不折寿才怪?   想一想,秦默彦也怪可怜的。   秦默彦低头很仔细地把东西收好,忽然很想把自己心底的喜悦分享给他哥,于是悄声说:“还有更好的呢。”   “还有?”秦默寻闻言一双眼铮地一下张大了,刚压下的嫉妒之心如熊熊烈火般重新燃了起来:“什么东西能比这块表还好?”   秦默阳也不由好奇起来,笑着弹了弹秦默彦的脑门:“拿出来见识见识。”   秦默彦抿着唇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护身符掏出来,托在掌心里给他们看。   秦默阳看着那明黄色的一小片,上面画着黑色的符,不由愣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秦默彦让他们看了一眼又握起手心来,很开心地说:“护身符。”   嗤地一声,秦默寻笑倒在了沙发上,揉着肚子直喊救命,他的动静太大,把顾青蓉也招了过来。   “妈,”秦默寻边揉肚子边说:“路西野给秦默彦请了道护身符。”   “什么样的?”顾青蓉问。   秦默彦又展开掌心给他母亲看。   “这是万来寺的啊,”顾青蓉喜悦地说:“好东西。”   又说:“现在这么有心的男孩子可真是不多了。”   秦默彦笑起来,好像不管谁夸一句路西野都能让他心里乐出花儿来。   他把东西收好,背着包往楼上放的时候,忽然想到在哪里看过一句话。   那句话说:恋爱会让人格外庸俗。   他现在是一个庸俗的秦默彦。   *   下午天上果然飘起了雪花,顾青蓉来了兴致,晚上一家人在观景平台上边看雪边涮火锅。   头顶坠着火红的灯笼,窗外飘着雪花,火锅的热气袅袅升上来,让一家人的氛围格外温馨。   秦默寻也难得没有跟秦默彦闹,很安静地陪在顾青蓉身边吃了一餐饭。   初二一早,有富家太太打电话过来,约顾青蓉出去打麻将。   虽然这些年顾青蓉很少出门,但每年该有的邀约还是没有断过。   顾青蓉接电话的时候,秦默彦窝在旁边沙发上看书,见他母亲要拒绝,他忙抬眸做了个手势。   等顾青蓉挂了电话,秦默彦也把书本合了起来,笑着说:“我陪您去。”   顾青蓉怔了怔,一时有些感动。   她生性好强,当年因秦士别和江莹的事情曾一度心灰意冷,又觉脸上无光,便把自己藏了起来。   后来年长日久的,她倒是走了出来,可却渐渐不习惯了与人交往。   有时候一个人也觉得寂寞,但又没有勇气打破惯性,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耗了下去。   秦默寻小孩子心性,自然想不到体贴她,秦默阳虽然孝顺,但一天到晚又十分忙碌,也没有太多时间分到家里来。   她习惯了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生活,一时有个人这样的关心她,心里不由地猛地一酸,随后又是很绵长的甜。   “哪有当妈的打牌,小孩子还跟着去的。”顾青蓉笑了笑:“你也该跟圈子里同龄的孩子们去玩一玩,早晚都要交际。”   “不着急,”秦默彦笑笑:“晚上酒会上交际也一样。”   过年大多数人闲着,因此各色酒会特别多,秦默彦只放了这么几天假,就接到了十几个邀约。   他从里面挑了两三个,其他一概拒了。   顾青蓉又感慨:“虽说盼着你去交际,但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去,我又不太放心。”   “秦默寻一个人去您不是挺放心的?”秦默彦笑道:“我跟他同一天出生。”   “他从小就混在里面,不让别人吃亏就不错了。”顾青蓉笑了一声,也就把这事儿撂下了。   秦默彦也笑,又说:“我跟您去学学牌,说不定将来会用得上。”   顾青蓉没再多说,母子两人各自上楼换了衣服,又备了礼品,然后乘车到一位姓林的太太家里打牌。   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齐了,秦默彦十分礼貌地打了招呼,阿姨伯母地一通叫,逗得个个都很开心,随后便很安静地坐在他母亲身后看牌。   “咱们这些当家长的,都是陪着孩子去参加活动,”林太太一边把麻将在手下搓得哗啦啦响,一边十分羡慕地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孩子陪当妈的出来打麻将。”   桌上一片笑声:“可不是,我们家那混小子,从放假就没在家呆过几天,不给我惹麻烦就不错了。”   “所以说,还是秦太太最有福气。”   “……”   麻将打到中午,顾青蓉已慢慢找回了以前和小姐妹热热闹闹玩在一起的感觉。   几位太太相约一起去用午餐,秦默彦考虑到她们或许有些私房话要说,便借口有事要先离开。   顾青蓉有些不放心,执意要和他一起离开。   “妈,您玩儿您的,”秦默彦笑着对他母亲说“路家的研究所离这边不远,我去找路西野一起用餐。”   顾青蓉放下心来,她上午运气很好,赢了大几万,立刻都给了秦默彦。   “别每次都让那孩子破费,”顾青蓉交代道:“咱们家也不差的,你带他去吃点好的。”   秦默彦笑着把钱收了。   只是他并没能去找路西野,因为车子驶出去不久,他就接到了孙立欢的电话。   W.G那边出事儿了。   一大早,孙唯铭就带着一队人到了厂里,砸了几台机器和设备,厂房的门窗玻璃更是受损严重。   好在秦默彦提前找了一些人守在厂里,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不过孙唯铭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厂里看门的两条狗给咬伤了一条腿,一只耳朵几乎整个被撕下来,人吓掉了半条命,这会儿已经送到了医院。   孙立欢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配合警察做完了调查工作。   他们接手工厂后,各个角落都装了高清摄像头,所以取证并不困难,责任也很容易划分。   只是具体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   他刚挂了电话,秦默阳的电话就进来了。   “阿彦,”秦默阳问:“你还和妈在一起吗?”   “没有。”秦默彦回道:“妈和其他几位阿姨去用餐了,我刚出来。”   “姑父那边出事儿了,你听说没有。”秦默阳像是轻笑了一下:“我这会儿走不开,你有时间就过去看看他。”   “行。”秦默彦应了一声,让司机改了道。   孙唯铭被送到了江莹所在的那家医院里,只不过科室不同。   秦默彦到的时候,他的手术已经做完,但人还在昏睡着。   秦端凝正坐在病床前边哭边骂孙立欢白眼狼,孙辰乐则在吆喝着要去工厂把那两条狗打死给他父亲报仇。   “阿彦。”见到他来,秦端凝红着眼睛站起来:“再怎么我也是秦家的女儿,怎么就被欺负成了这样子?”   他看了一眼孙辰乐又对秦默彦说:“你们兄弟几个一定要为你姑父把这个公道讨回来,不然谁还能看得起我们?”   秦默彦将带的果篮放在床头,弯腰看了看孙唯铭。   孙唯铭的耳朵通过手术保住了,但却缺了一角,上面的疤痕估计也没有办法恢复,被纱布厚厚地裹着。   除了耳朵外,一条腿也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伤痕。   “姑母,”秦默彦偏头问秦端凝:“听说您当初领养立欢是因为他能为您带来子嗣?”   秦端凝愣了愣,这件事多少有些不够光彩,所以也只有最亲近的几家人知道。   “大嫂告诉你的?”他问。   秦默彦笑了笑:“我有次听乐乐和阿寻在讨论立欢,听了只言片语。”   孙辰乐确实经常和秦默寻在背后讨论孙立欢,多难听的话都说过,闻言静默了片刻。   “姑母。”秦默彦一双眸既黑又深:“您有没有想过,唯一商贸是在立欢走后才开始不断出现问题?”   能听算命先生的意见去领养孩子为自己的孩子引路,这种人对一些东西本身就会十分相信。   果然,秦端凝愣了愣,面上露出狐疑之色来。   孙立欢离开唯一商贸后,先是秦家攀上路家而更换了所有辅配料的供应商,导致唯一商贸失去了立足的根本。   接着,唯一商贸在操作另外一位大客户英克运动的订单时发生问题,致使唯一商贸不仅失去了英克运动,而且还不得不赔付英克运动的巨额损失。   接二连三的打击密集型到来,就连一向很顺利的银行贷款也出了问题,导致后续一些小订单无法顺利进行下去,甚至连工人过年的工资都没能开出来……   秦端凝的表情阴晴不定,脸上现出些疑虑来。   “虽然我不太信这些,”秦默彦笑了笑:“但当初大师既然让您领养他,或许多少有些道理,不如您再问问大师,把人赶出去是否会影响孙家的运势?”   秦端凝心里咯噔一下,秦默彦一提她就往这方面想了。   可是上哪里再去找什么大师啊?大师多少年前就过世了。   她心里生了疑惑,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秦默彦又安慰了秦端凝几句,才离开医院。   “过几天我会再来看望姑父,”临走前他说:“姑母也要保重身体。”   秦端凝有点神思不属,让孙辰乐送秦默彦。   送到病房门口,秦默彦就笑着让他回去了。   到了楼下,秦默彦又顿了顿脚,抬头往江莹住的病房方向看了一眼,但没有过去。   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钩弯月斜斜地挂在天际,将天空映成了极深的蓝色。   秦默彦和他母亲讲了一下孙唯铭的情况,便上楼去换参加酒会的衣服。   衣服换到一半时,路西野打了电话过来。   “在哪里?”电话一通,他便含着笑意问道。   “准备去参加酒会,”秦默彦也笑:“正在换衣服。”   “嗯?”路西野轻轻哼了一声,说:“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秦默彦笑了,把手机举远一点,对着自己拍了张照片发给路西野。   照片中的男孩子穿了件白衬衣,纽扣整整齐齐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领口的弧度像一双手,奉着白皙脖颈上一颗小巧性感的喉结,让路西野想起了手掌按在那处的触感。   他脸上带着笑,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晶亮,唇角紧紧抿着,是很认真的模样。   “想和你视频了。”路西野说着挂了电话,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秦默彦接起来,坐到床边说话。   路西野也穿了正装,打着领带,头发很正式地笼到脑后,看起来既英俊又沉稳。   看他坐在车子里,秦默彦便问:“你晚上是有什么活动吗?”   “和我父亲一起陪几位药监局领导吃个饭。”路西野略笑了笑,眸光定在他脸上:“再给我看看。”   “看什么?”秦默彦有点疑惑,往自己手机右上角屏幕上看了一眼:“不是能看到我吗?”   “纽扣解开给我看看。”路西野沉声说。   秦默彦怔住了,愣了好一会儿,一双眼在镜头里看起来尤其大。   “秦默彦?”路西野好笑地叫了他一声。   秦默彦抿了抿唇,缓过神来。   “你这副正经打扮说这些话,”秦默彦耳根红了:“不觉得很衣冠禽兽吗?”   “我只禽兽就可以,不要衣冠,”路西野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来,命令道:“给我看。”   秦默彦红了脸,被他闹得没办法,起身锁了自己的房门,解开纽扣给他看。   看了不知道多久,路西野一句一句把人逼得脸红心跳,等看到人雪白平坦的小腹时,路西野想到掌心下那种温软的触感,连嗓音都发哑了:“还能不能往下看看?”   “不行。”秦默彦红着脸轻斥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飞速将纽扣扣了起来,又变得板板正正了。   路西野笑了笑,看把人逼急了,便慢慢转了话题:“今天都干什么了?”   镜头中,秦默彦抿着嘴唇,头发乌黑柔顺,看起来又乖又漂亮。   “上午陪妈妈去打牌,”秦默彦说:“下午去医院看了孙唯铭。”   “孙唯铭?”路西野长眉一轩。   秦默彦三两句把事情说了,路西野哼笑了一声。   说到W.G,秦默彦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叫了一声路西野的名字:“路西野。”   “嗯?”路西野含笑看着他,眸光很深,又很温和。   “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和W.G的关系?”秦默彦问,眉宇间隐约现出点忐忑来。   那让路西野很想抬手抚一抚他的眉心。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路西野温声说:“包括你和W.G的关系。”   秦默彦怔了怔,不安地舔了舔唇:“那你知道我故意和你打赌,让孙立欢找你提条件的事情吗?”   “嗯。”路西野顿了下,说:“知道。”   秦默彦的心里忽然泛起很甜蜜的酸意来。   他知道他在利用他,还是默默地配合他,从没在他面前邀过功,更没有拆穿过他。   “要哭了?”路西野沉沉地笑了一声,拿指尖轻轻地敲了敲镜头,像是敲在秦默彦心尖上。   “才没有。”秦默彦反驳道,又说:“可我那是在利用你。”   “傻瓜,”路西野眸中含了很深的笑意,似有所指地道:“我不就是让你‘用’的吗?” 第73章 Chapter 73   路西野身上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让秦默彦变得安心并逐渐快乐起来。   大部分时候,秦默彦并不清楚那种魔力究竟源自何处。   可当对面那人轻而缓地吐出那个“用”字时,和他吐字的速度不同,敲在秦默彦心尖上的速度是快而猛烈的,让他一颗心在猛地一颤后便迅速泛起了甜蜜,变得躁动。   等他醒过神来时,心底那些不安早已被化解的干干净净。   镜头中那人依然含着笑,眼睛里的笑意很深,唇角弯出很好看的弧度来,在极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的着装很正式,从头发丝到领带夹无一不透着优雅与精致,却在这里和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切在他身上又并不违和,虽然有点恶劣,可又透出股优雅的性感来。   秦默彦不由自主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衬衣领口。   “秦默彦,”路西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半真半假地道:“问你呢。”   秦默彦忍了忍,但最终还是没绷住,他很轻很快地笑了一下,抿着嘴唇弯起了眉眼。   路西野的身体似乎是放松了一点,他微微后靠,半笑不笑地逗他:“这么好哄?”   这个人在得寸进尺上真的是……   秦默彦忍不住暗暗感叹了一句:无人能敌!   “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他忍着笑问:“没人打你吗?”   路西野闻言笑了下,然后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当然有的。”他说。   秦默彦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小的时候,”路西野回忆说:“我爸很忙,常常见不到人影,我妈那时候还没有出国,但也是每天都很忙,下班回来也要画图纸。”   “嗯?”秦默彦听住了,很安静地看着路西野。   “我很恨夺走我妈注意力的那些图纸,”路西野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有一次,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我把她的手绘稿用水彩笔涂了。”   “然后你妈就打了你?”秦默彦问。   “嗯。”路西野眨了下眼:“打得很厉害,我哭了好久。”   “你会哭?”秦默彦有点不可思议地张了张眼睛。   “我那时候很小,”路西野被他逗笑了:“当然会哭啊。”   秦默彦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但随即又很认真地看他。   相比较而言,他自己的童年更加不幸,可还是忍不住心疼小小的路西野。   “好可怜呀。”他轻声说,情不自禁地凑到镜头前亲了路西野一口。   路西野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立刻要求道:“见了面要好好亲我。”   秦默彦笑了笑,说:“好。”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问路西野:“你还没到吗?”   “到了。”路西野说:“和你说话不舍得下车。”   “我也要出发了。”秦默彦说着偏头往外看了看,夜色已经很浓了。   “去吧。”路西野说:“好好玩儿。”   又说:“别喝太多酒。”   秦默彦笑着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忘记问路西野去哪里应酬。   他想发条信息问他一句,又觉得自己有点黏人,于是把手机放下,将余下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   这次酒会由一位小型地产公司的少东雷向东发起,地点定在了离皇廷不远的一家私人会所里。   雷家的地产公司在小型楼盘以及针对年轻人的小户型上做的还不错,小有名气,很受年轻人欢迎,在圈子里口碑也还好。   而在此之前,他们也曾邀请秦默阳参与过一个项目。   这场酒会邀请的人很多也很杂,有不少面孔秦默彦都很眼熟,其中还包括路堃。   不过他和路堃并没有什么交流,只彼此点头打了个招呼。   现场的灯光七彩斑斓,晃的人眼花,堪比三九吧,秦默彦一进场,雷向东立刻就迎了上来。   “秦少。”雷向东殷勤地将手递过来。   “雷少。”秦默彦客气地探手与之相握。   “之前就在电视和网络上见过秦少,不想本人风采更胜啊。”雷向东常年为他父亲拉投资,说起话来八面玲珑,很会讨人喜欢。   “谢谢。”秦默彦忙笑着客气回去:“雷少这样年少有为,才真是叫人羡慕。”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后,雷向东才话锋一转:“只可惜今天路少不能过来。”   秦默彦略笑了笑:“或者他有事情要忙。”   两人说着话往里走,雷向东哈哈大笑。   “也是,”他说:“路少每年的邀约多到数不胜数,我们这种不入流的约自然是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老人家”三个字让秦默彦觉得有点好笑,但他没就雷向东的话发表任何言论,只略笑了笑。   这时大门口又进来了几位宾客,其中两位秦默彦认得,是国土资源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也是雷向东今天的重点招待对象。   那边一招呼,秦默彦立刻便对雷向东说:“雷少,您先忙。”   雷向东向他点点头,忙迎了过去。   秦默彦侧眸看过去,见雷向东正殷勤地与对方握手。   事实上,他这次也是奔着这两人才过来的,想要借机探一探年后那块地的信息。   雷向东一走开,又有别人迎了过来。   秦默彦和人寒暄片刻,选了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   会场里请了不少人,也请了不少作陪的男孩女孩,他刚坐下不久,就有人过来招待。   来的是个年龄很小的男孩子,看起来比秦默彦还要小一点。   秦默彦客气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不想那个那孩子靠他更近了些,神色间带着些乞求。   秦默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到了黄氲佰。   黄氲佰看到秦默彦应该更早一些,只不过没有上前招呼,这会子两人四目相交,他脸上不由漫起一丝尴尬来。   他很快走了过来,态度一反常态,十分客气地将酒杯往前递了递:“秦少。”   秦默彦没有和他碰杯,只淡淡地抬眸道:“前辈也在。”   黄氲佰咳了一声,他是跟着投资人出来应酬的,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默彦。   两人交恶已深,自秦默彦身份曝光后,他便一直刻意避着。   “没想到秦少也会来这种聚会?”黄氲佰客客气气地站着,没敢擅自落座。   这种聚会说好听点是比较接地气,说难听点就是俗气,连灯光都打的很露骨。   秦默彦很淡地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黄氲佰站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秦少,我先自罚一杯。”   他说着抬头喝了手中的酒,又说:“还望秦少大人不记小人过。”   秦默彦很厌恶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和自己的那点龃龉,而是他做的那些下作事儿。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个低头垂目的男孩子,以及不远处正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的其他人。   “前辈的话我都听到了,”秦默彦略点了点头:“不过今天是雷少的好日子,我们不宜喧宾夺主,前辈先请自便。“   黄氲佰愣了愣,也不知道秦默彦这话是这事儿过去了还是没过去,但看他脸上淡淡的,又不太敢问,只得看了一眼他旁边那个男孩子,便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秦默彦侧眸看过去:“你刚在我身边,他不敢再动你了。”   “谢谢。”那男孩子还是不走,紧紧挨着他。   秦默彦笑了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还是有点害怕,”那男孩子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我认识一个男生,差点被他要去半条命。”   秦默彦蹙了蹙眉,没再赶他。   过来招呼的人络绎不绝,秦默彦多喝了几杯,那男孩子很有眼色,后面很主动地帮他挡了几杯酒。   灯光越来越暗,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带了些酒。   秦默彦看国土资源管理局那两位工作人员也有些醉了,便起身端了酒杯过去打招呼。   他也算个名人,那两人一见他就认了出来,忙起身和他碰杯。   秦默彦挨着雷向东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天喝酒。   他听的多,说的少,但最后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们正坐着话,邻座不知道谁说了句:“下雨了?”   秦默彦偏头看出去,傍晚时还悬着一轮弯月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细碎的雨夹雪,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尤其密集。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正准备起身道别,身侧的雷向东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秦默彦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去,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口,臂弯里的大衣被侍应生双手接了过去。   光线很暗,勾勒出他的身形,身姿高大笔挺,肩膀和胸膛都和宽阔,一双腿被拉得很长,一步步往这边走过来。   两边的人纷纷起身向他招呼:“路少。”   路西野边客气地点头致意边向这边走过来。   如果不是雷向东一个箭步冲出去高叫了一声路少的话,秦默彦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看着路西野客气地握了握雷向东伸出去的手,然后把目光凝到自己这边。   在那视线落到自己身边那男孩子身上的时候,路西野眸中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来。   那笑容让秦默彦头皮瞬间麻了一下。   他缓缓起身,身边两人也都站了起来,热情地和路西野打招呼。   路西野站在秦默彦身后和人一一招呼过了,才在秦默彦另一侧落座。   雷向东好不容易见到路西野,又生怕这人会很快离开,因此双管齐下,一边和秦默彦聊天,一边又试着和路西野把话题往公事上扯。   路西野倒是没什么架子的样子,雷向东说话也很认真地听和回复,没有说很敷衍的话。   又聊了片刻,路西野把自己助理的电话留给了雷向东。   “下雨了,”他含笑说:“我其实是过来接个人。”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默彦身上。   秦默彦抿了抿唇。   那男孩子还坐在他另一边呢,路西野看着他那样戏谑地一笑,让他觉得他早已把一切看透,反而不好让人离开了。   舞池里换了首鼓点很强的曲子,路西野趁机凑在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际,麻酥酥地痒。   “秦少,”他的声音很轻,低沉中带一点压力:“左拥右抱的滋味怎么样?”   秦默彦的脸颊泛起了热意,他抿唇不语,可侧眸看过去的时候,路西野已经含笑坐直了。   “走吧?”他笑着对秦默彦说:“还没玩儿够?”   秦默彦随他站起身来,两人客气地同人告别,一起走出大厅,到了会所长长的走廊里。   走廊里铺了暗青色的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夜渐深,长廊空旷,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从哪扇门里传出来的一两声,隐隐约约得让人耳热。   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城市繁华的灯火。   两人一路前行,路西野抬手,将秦默彦按在巨大的玻璃窗上,眸中映着满城灯火,轻声问:“这么风流?还找人了?”   “不是。”秦默彦抬手揽了揽他的脖颈:“不是那样的,那个小孩……”   没等他说完,路西野就拿手指轻轻点在了他唇上:“不想听。”   秦默彦看着他停了下来。   “哄我!”路西野说,近乎命令。   秦默彦怔怔地看着他,灯火在那双长眸中湛然盛放,光华灿烂。   他将路西野的手指拉下去,身体前倾,微微抬头,轻轻地亲在路西野嘴角上。   路西野低低地笑了一声,俯身吻了下来。   他们站在城市的上空,好像面对着整个城市在接吻,在向整个世界宣告彼此的爱意。   再不用躲在一角偷偷地张望。   这样正大光明的爱恋让人满足幸福。   那幸福是很庞大的,长了翅膀,直冲云霄、 第74章 Chapter 74   “这样哄你可以吗?”秦默彦语不成句地问,被咬着唇舌吞了尾音。   路西野的气场十分强大,将他整个人彻底笼在了他的气场之下,干燥温热的手掌紧紧贴在他的侧颈处,像在暖一块玉,指腹则不轻不重地一下下揉在他耳后那片光滑的皮肤上。   那里是秦默彦的敏感带,多搓几下就能让他忍不住轻轻颤抖。   在床上的时候,如果他把嘴唇印在这里,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绷得很紧。   那能很好地满足他的掌控欲,也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仿佛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永远不能逃脱。   “我有这么好哄吗?”路西低低地笑了一声,按在秦默彦耳后的指腹微微用力,用鼻音发出很轻的疑问来:“嗯?”   这一声又轻又哑,羽毛般拂过秦默彦耳际,让他半颗心都酥了一瞬。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大脑一片空白,在路西野低低的笑声中张大眼睛看他。   路西野也正在看着他,那双眼微微垂着,眸光深黑,情绪浓烈地与他对视。   或许因为接吻的原因,又或许因为那道目光的原因,秦默彦慢慢有了一中轻微的窒息感。   “路西野。”向往后退了一点,仰起头来,急促地喘息。   路西野没再笑了,眸光很深,嘴唇微启着认真看他,像是在等他后面的话。   灯光打下的暗影里,他的五官立体深邃,俊美又性感到极致。   那中窒息感更强烈了,沉重而饱满地压在秦默彦胸口,让他的心脏饱胀起来。   他启了启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嗯?”路西野的指腹带了点力度,点在他那颗小小的唇珠上,随后十分恶劣地往上碾了一下,露出他雪白的牙齿来,声音带了丝沙哑:“要说什么?”   “那要怎么样哄你才可以?”秦默彦轻声问,眸光潮湿地看着他染了一点水光的唇角。   “怎样哄我?”路西野笑了,低头再次吻住他的嘴唇:“你再好好想一想?”   秦默彦想不起来,认命地揽住他的脖颈,仰着头和他接吻。   他太喜欢和路西野紧紧贴合在一起的感觉,即便身后是冰凉的玻璃窗,可身前依然是路西野身上渡过来的热气,温暖而温柔地包容他,萦绕在他身周,给他带来很强烈的安全感。   这中安全感是他从未有过的,让他上瘾。   “路西野,”他喃喃地说:“我好喜欢你。”   “你说什么?”路西野的动作顿了一下,眸光散漫地从投落下来,缓缓地诱导他:“乖,再说一遍。”   秦默彦不是没对他说过“喜欢”这样的字眼,比如:“我喜欢你,想和你试试。”   有试探,也有保留,理性与情感都很分明,   可像现在这样情不自禁,满是感情地对他说“路西野,我好喜欢你”却还是第一次。   他喜欢他这样,眼里心里都是他,毫无防备地对他说喜欢,即便只是喜欢。   秦默彦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下垂又迅速抬起,唇角翘起来。   “路西野,”他叫他的名字,很认真地说:“我好喜欢你。”   他的眼眸湿润,眼尾染上了很浅的红意,睫毛扬起来,里面的情感纯粹又干净。   路西野与他对视,眸中泄出笑意来,城市的灯火映在那双长眸里,化成了天上最亮的星。   他低下头来,先亲吻他的眼睛,他最爱的那双眼睛。   随后那双滚烫而柔软的嘴唇便不再守规矩,像是要吻遍他每一寸皮肤般,从眼尾到颊侧再到耳后,牙齿衔住他柔软的耳肉,将人吻得轻轻颤抖。   秦默彦抬眸看他,被路西野眸中的狂热吓得重新合上了眼睛。   耳畔传来很轻的一声笑,路西野的声音有点哑:“想吃了你。”   秦默彦勉强往后退了一点,抬眸又问:“这样哄你可以吗?”   “可以。”路西野说:“我很满足。”   秦默彦忍不住笑了起来,被路西野又按着吻了下来,恣意又狂热。   亲吻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在很久以前,路西野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有人特别爱亲吻自己的宝宝或者自己的爱人。   可当他亲吻秦默彦,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比别人更甚。   他太喜欢这个人,想欺负他,想爱他,想折磨他,又想心疼他……   那些心脏无法负荷情感,通过亲吻一点点释放出来,一口一口,好像真的将秦默彦吃了,永远永远地据为己有。   走廊另一侧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秦默彦推了推路西野的胸口。   路西野没松口,只抬起手臂,将臂弯里搭着的大衣兜头罩在了头顶上。   大衣为他们辟出一个全新且独立的空间,这里黑暗而私密,只有他们彼此的味道和呼吸声,即便面对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依然固若金汤般带来强大的安全感。   秦默彦再次搂紧了路西野的腰。   *   窗外细细的雨夹雪变成了漫天的雪花,秦默彦抬眸往上看,雪花落在了眼睫上又迅速融化。   他眨了下眼,又伸出手去捧住雪花,化了一手心的水痕。   “这么好玩儿?”路西野好笑地问,探手握了握他的手:“手冰了。”   “还好,”秦默彦笑着说:“去年的雪比较少。”   “少一点好,”路西野忽然低声说:“你怕冷。”   秦默彦偏头看他,眼里弯起了笑意来,没有说话。   “手冰了,”路西野再次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对小孩子的语气,含着笑意:“到你家门口可以玩上两分钟,现在先上车。”   秦家的司机被路西野打发走了,两人一起上了路西野的车子。   “酒会上一般都不能好好吃东西,”路西野递了一块小小的蛋糕过来,奶油的香气甜甜地蕴满了车厢:“你胃不好,先垫一垫。”   “你车里常备着甜点啊?”秦默彦接过来,用小叉子先挑了一点,送到路西野唇边去。   “如果常备着的话,”路西野含笑吃了:“能不能引着爱吃糖的孩子日日爬到上面来?”   奶油在口腔里化开,秦默彦垂眸笑了一下:“那得试试才知道。”   窗外的雪花大片大片地洒落,灯光透过繁复的雪花打进来,让秦默彦的笑容看起来特别柔和温暖。   秦默彦的长相其实是有点冷的,嘴唇虽然红润但很薄,不笑的时候眸子很冷,像一颗黑色的宝石。   看人的时候很冷淡,也很遥远。   可与路西野在一起的时候,却很神奇地显得柔软又温暖,让路西野很难记起那个坐在自己对面抽烟,很克制地看着自己的年轻人,以及毫不留情拒绝自己的那个少年人。   那时候的秦默彦都是有些冷的,可现在却是暖的。   “你晚上在哪里用的餐?”秦默彦边吃小蛋糕边问:“事情谈得还顺利吗?”   “望仙居。”路西野简洁地回答:“很顺利。”   “离这里有点远,”秦默彦顿了顿,侧眸看他:“你其实可以不用来接我。”   他自己也有司机。   “下雨了。”可路西野说。   秦默彦看他片刻,抿唇笑了笑:“你来之前没说一声,我还吓了一跳,以为看错了。”   “因为你做了亏心事。”路西野轻笑一声:“要不怎么吓一跳?”   秦默彦失声而笑,眉眼都化开了。   “还笑。”路西野挑了挑眉,倾身过来,威胁性十足地道:“你睡了我,就得对我负责到底,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始乱终弃,知道吗?”   秦默彦不仅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厉害了,蛋糕在手里都快握不住。   路西野安静地垂眸看他,在他快乐的笑声里,唇角再也忍不住,渐渐漫上了一点笑意。   “我之前和你解释你又不听。”秦默彦笑着说。   “那不是你还没有哄好我吗?”路西野啧了一声:“现在哄好了,我愿意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我真是谢谢您了。”秦默彦笑着坦白从宽了一下,路西野看着他,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来。   “我们阿彦真是人美心善。”他真诚地称赞他,又说:“不过这中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有下一次,不然我会越来越难哄。”   秦默彦在他说话时把小蛋糕吃完了,十分满足地偏头对他笑,说:“好。”   路西野探指将他唇角染上的奶油抹去,指腹轻柔地按揉他的嘴唇,温热,柔软,带着香甜的气息。   他的嘴唇有一点肿了,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少了冷意,更性感一些。   “有点肿了。”路西野的嗓音沉沉得,染上了欲望:“好娇气。”   “路西野。”秦默彦想到他们在会所窗前接吻时路西野饿狼一样的眼神,忽然抬指碰了碰他的手腕,很轻声地问:“你想吗?”   “嗯?”路西野抬了抬眼皮,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手上的力道不由地大了一些。   “那你想吗?”他垂眸反问回来。   秦默彦的耳根迅速红了起来,明明很害羞还不知死活地来撩他。   “你这样,”路西野的语音低低的:“会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秦默彦抬眸看他,路西野眸中有清浅的欲色也有淡淡的无奈,好像真的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秦默彦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很是有些天真地问他:“想就想,不想就不想,很难吗?”   “怎么会不想?”路西野笑了一声。   毕竟活了两辈子才第一次开荤,对方又是自己最爱的人,还是在这个一点就炸的年龄,不想才怪。   “可是你才回秦家,平时在家的时间也不多,”路西野解释说:“我再禽兽也不好天天霸着你,你家人也会有意见。”   从会所往秦家走,要经过路西野的住处,秦默彦偏头往外看了看,风雪中路西野的公寓已经不太远了。   “时间还早。”他看了看时间,又抿了抿嘴唇:“我们可以在你家里先弄完,再回我家。”   “秦默彦,”路西野握了他的手,很认真地看他:“我很爱你。”   秦默彦眨了眨眼,眸光一点点亮起来。   路西野在他这样的眸光中变得极柔软。   秦默彦还小,他很怕他不懂,又很怕今天和他坐在一起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那人会带他回家,发泄完再让他在风雪夜里拖着疲惫的身躯独自回家。   这中可能性他想一想就会发疯!   即便知道他只对自己这样也还是很害怕。   秦默彦该有一些戒备之心,即便是对自己也该一样。   他的宝贝不该被任何人践踏。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揉了揉他的的后颈,指腹移过来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   秦默彦,”路西野叫他的名字,慢慢说:“我想让你明白,并不是因为想做那中事情,我才爱你,而是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才想和你做那中事。”   秦默彦看着他,眸光清透。   “你要记住,”路西野继续说:“如果对你不好的人,谁都不值得,就算是我也一样。” 第75章 Chapter 75   路西野的话说得很慢,眼神温和诚恳,没有很强烈的语气,在某些字符上会略略加重一点语气。   像是长辈的敦敦教诲般,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对他的尊重与爱护。   这样的话,以前从未有人对他讲过。   让秦默彦的一颗心像被温热柔软的浪花包围住,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感动来。   他自幼跟着江莹长大,对方恨不能毁了他,自然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而上一世,他虽然回了秦家,也揭开了自己的身世,可相认不久哥哥就在别人的刻意设计下出了事,秦氏也随之落到了秦默寻手里。   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他和顾青蓉都过的身心俱疲。   偶尔回想过去,他都不太确定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以私生子的身份,在重重压力与掣肘下拼命地想为他哥保住风雨飘摇中的秦氏,有时候累到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累赘。   而顾青蓉更是心神俱伤,照顾着秦家两个病人,也没有更多精力分出来去考虑这些事情。   感情什么的,离他们太远了,是那些岁月静好的人该考虑的东西。   秦默彦的感情经历很有限,近乎一张白纸,没有被什么东西划上过。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对路西野将近十年的偷偷喜欢与仰视。   但那种仰视和喜欢是无所求的,因为知道对方很厌恶自己,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对方。   那样的暗恋中,所有的幻想都是不切实际的,有时候连幻想也不太敢有,只要偶尔能看到对方一眼就足以满足好一阵子。   可在极少数情难自禁的幻想中,他和路西野在一起的样子,都是极好的,是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的。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其实,那时候他心里就很清楚,感情这东西并不全是美好。   如若不然,秦士别和顾青蓉之间就不会出现江莹,他的命运也不会这么波折。   即便那么清楚,可想起路西野时,他心里还是很固执地只留了“美好”那一种可能性。   在最难的一段时间里,他去谈一场业务。   对方比他年长了近一倍,是国内超级市场行业里的大鳄级人物。   那人很喜欢他,给了他很好的条件,说如果他能跟着他的话,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那时候的他,无论事业还是感情都陷在人生最低谷里,很是迷惘,于是很认真地考虑了对方的建议。   不久后的一次酒会上,他遇到了路西野,虽然只是遥遥地看了对方一眼,却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那场酒会他记得很清楚,他和路西野没有说话,也没有很近距离的接触,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迅速拒绝了对方,并放弃了这次可以为秦氏带来巨大转机的合作机会。   认真来说,这其实并不算是他的感情经历,相比较而言,说是一种利益交换或许会更加准确。   包括后来,他和韦承柏订婚,秦韦两家联姻,其实都是相同的性质。   即使韦承柏更喜欢他也更尊重他,可他心里却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毕竟他用自己换了韦家对秦家的支持,就做好了在韦氏大家族中被人轻视的思想准备。   他很尊重韦承柏,视他如兄长,即便无论多努力都无法对他产生对路西野那样的感情,可他还是决定要好好和他走一辈子。   事实上,他看到的和经历的感情都很少,单薄又苍白,每一个都不算好。   因为江莹的刻意引导,他自幼就像刺猬一样保护自己保护她,身边连朋友都没有。   也没见过长辈的感情和相处模式,无论是江莹,顾青蓉还是别人。   他要打工要生存,没时间看闲书,以前的出租屋大多是地下室,连电视都不太有,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对感情的认知十分贫瘠。   可当和路西野在一起之后,那些贫瘠的东西都生动鲜活了起来。   那些生动和鲜活是路西野给的,比他上一世胆大包天时产生的幻想还要美好。   和路西野在一起的时光,他笑的比之两辈子所有的笑容加起来都要多。   路西野这样真心地为他着想……   江莹让他从未有过童年,而路西野却让他返璞归真,重新成为了一个孩子,开心,快乐,无拘无束。   原来这就是被爱的感觉。   恨可以让一个孩子变成成年人,沉重阴郁,爱却可以让一个成年人变成一个孩子,纯稚自然。   “秦默彦?”或许见他许久没有说话,路西野略略往前倾身,用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轻轻碰了碰。   秦默彦抬眸,安静地与他对视,放在身侧的手指却不由地悄悄收紧了。   “路西野,”他轻声说:“可是那个人是你啊。”   因为是你,我才可以毫无保留地做到这种地步啊。   一时之间,路西野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心脏被秦默彦狠狠地击中了,正中靶点,没有了反抗能力。   他看了秦默彦好一会儿,半晌才轻声说:“不是说了,是我也不行。”   秦默彦的睫毛上下扇动了下,眸中现出片刻的迷惘来。   “算了,”路西野心软的一塌糊涂,倾身将他抱进怀里,很无奈地说:“那就只许对我这样。”   “嗯,”秦默彦伏在他颈窝里,轻声说:“你又不会让我吃亏。”   路西野哼地一声笑了:“你还挺聪明。”   秦家很快到了,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脚踩上去是一个浅浅的印。   路西野情不自禁地抬手遮在秦默彦发顶上,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还要玩儿吗?”   秦默彦忽然意识到了,那种长辈般的感觉来自哪里。   无论是路西野对他说的那一席话也好,还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也好,都像是一个最爱孩子的父亲,用他的方式来保护着自己的小孩。   那一刻,他内心深处某个缺失已久的部分忽然愈合了起来,眼睛忍不住有些酸涩。   “不玩儿了。”秦默彦站住脚,因为路西野的遮挡,雪花很少落在他脸上,但偶尔还是会被风吹到嘴唇和下巴上,冰凉。   路西野垂眸看他,没有问为什么。   秦默彦看他片刻,终于还是上前一步,环住他的的腰,认真又依恋地说了一句:“谢谢。”   *   这场雪下得很大,秦默彦第二天清晨和家里的佣人一起铲雪,玩儿的很开心,还特意录了视频发给路西野。   还有两天剧组就要开工,他没再出门,而是留在家里看书休息,或陪他母亲打理花房。   路西野这几天依然很忙,尤其他父母刚一回国有很多应酬,工作之余他还要陪伴他们出席一些社交场合。   他们没再见面,只每晚视频聊上一会儿,很多时候,路西野还需要一边工作一边陪秦默彦聊天。   如果路西野很忙的话,秦默彦便会握着手机等他,有时候等着等着就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手机从掌心里滑落,跌在枕畔,只把匀长的呼吸传过来。   路西野也不挂,就那样安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忙手边的工作,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满足,也好像之前喊饿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初五这天,剧组正式开工,秦默彦也返回了觅园的那套住处。   第一天开工,大家都在找状态,戏份不算很重。   中午时分,望仙居的餐车照旧开进了小区里来,引得大家一片欢呼。   “这是我吃的最好的一个剧组了。”方文峰从助理手里接了套餐后笑眯眯地对秦默彦说。   导演还没来得及吃饭,正在看下午的几个场景,闻言笑道:“晚上聚餐,该请一请路少,这戏可真让他破费了。”   “请呗。”方文峰起哄,看着秦默彦道:“让小秦请,小秦面儿大。”   “既然是剧组请,”秦默彦不上当,笑着说:“当然由专人请更有诚意。”   导演笑了,边说边掏出手机来:“我请,我请。”   秦默彦看他一眼,从姜黄手中接过餐盒,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   手机接通,导演开了外放。   “贺导。”路西野的声音传了过来,秦默彦忍不住抬眸看了过去。   “路少,”导演笑着说:“我现在代表剧组全体成员感谢您的午餐赞助。”   路西野闻言像是笑了一声。   “另外,”导演笑着说:“顺便邀请您来参加我们剧组今晚的聚餐,不知您是否能赏光。”   “今晚我家里有聚餐,不能过去了,”路西野笑着说:“下次过去我再请一场。”   “嗷。”方文峰激动地嚎了一嗓子,又阴阳怪气地对秦默彦笑:“哟,小秦,今天怎么不去餐车吃饭了?”   秦默彦抿唇笑了一下,听到路西野的笑声低沉又愉快地从话筒对面传了过来:“晚上让秦默彦替我多吃一点吧。”   “啧啧啧……”,方文峰发出奇怪的声音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好,”导演也笑了:“没问题,让秦少多吃点。”   导演挂了电话,剧组又是一通闹腾,秦默彦好不容易吃完饭,抿着笑走了出来。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道路上几乎一尘不染,两边的绿植上还留了薄薄的雪……   他的心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悠闲又自在。   刚拉开保姆车车门,路西野的视频就拨了过来。   秦默彦含笑接了起来,路西野清俊的脸立刻就映在了屏幕上。   他穿了件穿松的衬衣,领口又有点正式,纽扣系到最顶端,头发随意地覆在额前,眉眼微微弯着,轻松又自在,看起来少年气十足。   “路西野。”秦默彦笑着叫他的名字,随后反身拉上了车门。   “要午休吗?”路西野见他拉上车门,于是含笑问道。   “不是,”秦默彦放低了声音:“想把你关在这里面,不给人看。”   路西野怔了片刻,惊讶与喜悦一起涌上心头,从那双长长的眸子里泻出来:“哟。”   秦默彦说完便有些不太好意思,抿着唇笑,耳根泛起了一点轻微的红意来。   “把我关起来吧,”路西野言笑晏晏:“捆在你床上,我保证一下都不挣扎。”   秦默彦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但还是很认真地说:“不舍得捆你。”   他身上还穿着戏服,一件红色的套头卫衣,衬的脸又白又小,眉眼和笑意都很明亮。   那件卫衣很宽大,随着他在沙发上落座,领口往一边侧去,露出一点锁骨来。   “是不是又瘦了?”路西野看了片刻,忽然问。   “没有。”秦默彦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看,拉了下自己的领口:“这两天我妈都把我喂胖了。”   路西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你不信啊?”秦默彦挑了挑眉:“我骗你干什么?”   “我是不太信,”路西野笑着说:“不过没关系,下次我亲自摸一摸就知道你骗没骗我了。”   秦默彦先是皱了皱鼻子,随后在镜头里对他做了个鬼脸,挑衅地说:“那你来呀。”   这时,路西野那边办公室门被敲响了,秦默彦看他微微偏头,说了声:“进来。”   “路少,”不多时有把女声远远地传来:“您的午餐。”   路西野说了声谢谢,随即镜头晃动了起来,他握着手机到了办公室的会客区域。   过了一会儿,镜头重新稳了下来,秦默彦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餐盒。   “你才吃饭呀?”他问。   “嗯,”路西野一边拆餐盒一边说:“拨给你前刚刚才开完会。”   秦默彦没说话,安静地看他把餐盒摆开,拆了筷子。   “要不要看一场最贵的吃播?”路西野问。   “要。”秦默彦笑起来,他喜欢看路西野吃东西,觉得享受。   路西野吃东西不挑,什么都吃一点,姿势很优雅,不紧不慢的,秦默彦看的很舒心。   “晚上定好去哪里聚餐了吗?”路西野看他很认真的盯着自己,有点好笑。。   “还没。”秦默彦说。   “不是你请客?”路西野眉梢挑起一点笑意来,问道。   秦默彦怔了下:“为什么是我请客?”   “你们剧组就你最有钱,你不请客谁请?”路西野笑着逗他。   秦默彦略呆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可爱,萌萌的,恨不得把手按在他发顶或者后颈使劲儿地揉搓。   “我最穷还差不多。”秦默彦乐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来。   “那怎么行?”路西野吃的差不多了,把筷子放下,拿起手机垂眸在上面操作了片刻。   下一刻,秦默彦就收到了一笔巨额转账提醒。   “你干什么?”他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路西野。   “你不是穷吗?”路西野眸光里的笑意散散漫漫得,看起来很温柔。   “那这也……”在秦默彦的认知里,恋爱关系可以收礼物,金额大一点也没有关系,但钱却不行。   只是他的拒绝还没来得及出口,路西野那边就先发了声:“聘礼。”   “聘礼的话,”秦默彦抿唇笑了片刻,玩笑道:“那就有点不太够了。”   他话没说完,就再次收到一条银行到账通知。   秦默彦的唇抿了抿,有点慌了,看着那条信息从屏幕上消失:“路西野,你别逗我了。”   “聘礼,”路西野笑着扬了扬眉,又说:“要先把你定下来。”   “可是,”秦默彦不太懂这些:“就算是聘礼也该给我妈妈呀?”   路西野轻轻地笑了一声:“给你妈妈的都备好了,这是给你的。”   秦默彦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眉心微微蹙起,十分认真严肃地在思考。   路西野被逗笑了,又觉得心脏某一处又热又软得发痒,轻声叫他的名字:“秦默彦?”   “嗯?”秦默彦抬眸看他,有些没回过神。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最富有的吗?”路西野的嗓音略低了一点,很温柔也很真诚:“因为我的都是你的。”   “包括我。”在秦默彦渐渐张大的眼睛中,他又说:“我也是你的。”   这些话他曾对他说过,但秦默彦好像没怎么当真,所以他想再说一次,让他放在心上,认认真真。 第76章 Chapter 76   路西野太好了,秦默彦有些害怕。   他的运气一向都不太好,所以有太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生怕会抓不住。   他定定地看着路西野,像是想要把他此刻的样子镌刻到心脏上去一样。   路西野刚用完餐,模样有一点懒散,宽松式的衬衣让他看起来休闲自在,很是清瘦,可抬手在屏幕上点秦默彦脸颊的时候,入镜的一小截手臂上又覆着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匀称,很有力量感。   “看什么?”路西野见他一脸严肃,又认真专注的样子,不由地笑了笑。   秦默彦本身年龄就不大,长得还比同龄人略微显小,摆出这副样子来就特别像一个努力伪装成熟的小大人,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路西野的嗓音压低了,很轻声地诱导他:“我这么好看?”   “好看。”秦默彦轻声说,眼睛往上抬了一点,眼仁很大。   “多好看?”路西野低低地笑了一声:“好看你不亲我一口?”   秦默彦眨了一下眼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凑近了屏幕,在路西野脸颊的位置轻轻亲了一口。   “乖,”路西野又笑了一声,像是奖励般,声音变得很温柔:“好看也可以把我带回家里去。”   秦默彦想到他刚收到的两笔款项,手指不觉紧了紧。   “路西野,”他很郑重地说:“我收了你的聘礼就算正式定下了,对吗?”   “嗯。”路西野点点头:“正式定下了。”   秦默彦抿着唇笑了,很珍惜的握了握自己的手机,好像那两笔钱就藏在手机里,让他心里很踏实。   秦默彦的笑容羞涩又喜悦,睫毛低垂下去,在眼下打下一小片阴影。   嘴唇弯着,很努力地抿住,好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笑出声一样。   只看他这样笑着,路西野一颗心就像被泡进夏日冰凉又甜蜜的汽水里一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是快乐又享受,甜蜜又畅快的。   办公室门又被敲响了,对面的秦默彦抬起眼来。   路西野的眉心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说了句:“请进。”   秦默彦没说话,很耐心地等着,片刻后一个男声传了过来:“路少,这份资料需要您签个字。”   路西野微微侧头过去,下颌线拉出一道极漂亮的线条来:“先放下。”   “好。”对方说:“不过对方要的有点急。”   “多急?”路西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这个案子有几个点还有待商榷,急也让他先等着。”   “是。”对方说。   路西野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等那边传来轻轻的开门声,秦默彦才开口说话。   “路西野,”他说:“你好跋扈啊。”   “我跋扈吗?”路西野扬了扬眉,离镜头略近了一些,又问:“我跋扈吗?”   秦默彦抿着唇笑。   “那下次,”路西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那下次我跋扈一点?”   大概是跟路西野混久了,这次秦默彦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本来是想逗逗人家,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秦默彦的耳根迅速红了起来,连薄薄的眼皮都透出了粉意。   路西野一下笑了,指尖轻轻地在屏幕上点了点,心底那点恶趣味逐渐攀升,正想再进一步逗人的时候,他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路西野略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些无奈来。   原来路西野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啊?秦默彦忍不住被逗笑了。   “路西野,”他笑出了雪白的牙齿,唇角翘起来:“你先忙吧,晚上有时间再跟你视频。”   秦默彦很懂事,从来不耽误他的工作,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工作上万分努力,不愿意麻烦任何人,很在乎家人和他的感受……   他的懂事可能会让很多人觉得省心,欣慰,可唯独路西野觉得心疼。   *   晚上下了戏,一群人先去餐厅用了餐,然后又去了离剧组不远的一家会所里消遣。   会所里有不少竞技游戏,大家正玩儿的开心,秦默彦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台座机号码,虽然有点眼熟,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跟人讲了一句,找个安静角落接起了电话。   对方的语气很谦恭,叫了一声:“秦少。”   秦默彦想了片刻,才记起这道声音属于黄氲佰的经纪人魏安。   “您好。”秦默彦淡淡地回了一句。   在他还是江随风的时候,因为黄氲佰的关系,魏安对他很有意见,并因此和他的经纪人何东发生过不少次冲突。   而在他回归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后,魏安也曾明里暗里向他示好过不止一次。   不过,作为江随风,他始终没有对魏安有过任何不敬,而作为秦默彦,他也从未向对方摆过什么架子。   他对魏安始终都是客气且疏远的。   所以,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事情的话,魏安应该不会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   “是这样。”魏安语气里很是忐忑,说了这三个字就又为难地顿住了。   秦默彦疑惑地挑了挑眉,才七点多钟,楼下马路上正是堵车的时候,一条由车灯组成的光带九曲十八弯地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您说。”见他好久没说话,秦默彦缓声提醒他。   “您还没看新闻对吧?”魏安忽然问了一句。   “没有。”秦默彦回答的很简洁,如果让魏安这样八面玲珑的人都难以启齿的话,那应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很难处理的事情。   其实不用想他也知道,事情应该和黄氲佰有关。   “是这样,”魏安终于开口:“上次您和氲佰发生冲突那事儿,不知道被谁爆了出去。”   “哪一次?”秦默彦问。   “就是氲佰住院那次。”魏安说。   “您有什么直说吧,”秦默彦道:“既然打电话来了,总是要说的,对吧?”   “是。”魏安说:“我想为氲佰求个情,也想为他做个声明,这事儿的确不是他爆出去的。”   这个秦默彦倒是相信,黄氲佰再蠢,现在也不会再跟他找不痛快。   对方说话的时候,姜黄握着手机急急地走了过来。   秦默彦看她一眼,姜黄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   网上的新闻标题很吸睛,字体很大:“实力不敌资本,黄氲佰被某家族大少打入医院。”   下面的讨论更是沸沸扬扬,尤其以黄氲佰的粉丝更为激烈,各种侮辱性词汇在屏幕上跳跃,秦默彦看了一眼,已基本明白这条新闻的走向。   “事情刚一爆出来,公司就花钱撤了热搜,”魏安还在说:“但这件事影响太大,根本来不及。”   “所以您想我怎么做?”秦默彦笑了一下:“让我担下这个罪名?”   “您动氲佰,肯定有您的理由,”魏安说:“只是,都是小冲突,我想您也没有什么证据指向他,现在的情况只能寻求一个双赢方案,公司已经在为氲佰拟声明,会把责任都担到他身上来,我打电话来的意思是想求您不要发声。”   魏安一口气说到这里,又补充了句:“毕竟他是咱们公司最大的摇钱树,求秦少给个面子。”   “黄氲佰发了声明也没有什么用,”秦默彦淡淡地道:“外界只会认为他是迫于我的压力才不得不把责任担到自己身上。”   魏安那边安静了下来,显然,对方很清楚他说的没错。   每个人都知道结局一定是这样,可还是想要让他吃下这个哑巴亏。   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们觉得他没有证据罢了。   只是,现在的他并不仅仅代表着自己,他身后还有整个秦家,还有路西野。   无论是谁,黄氲佰都不配让他们为之蒙羞。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秦默彦说:“晚些时候,秦氏会出一份声明。”   魏安那边叹了口气。   他做的这些不过是面子功夫,这件事无论秦默彦发不发声,吃亏的都是他。   因为,世人都爱弱者。   偏偏黄氲佰在秦默彦面前,是个弱者。   *   同一时间,路家正在望仙居内聚餐。   在场的除了路西野和他父母外,还有他叔父一家以及他姑母一家,除了他姑父康东堂不在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餐桌上的气氛看似融洽,但实际上却暗潮翻涌。   路丰话里话外已经将路西野的小状向路晨铭和吴云告了不少。   路晨锦见女儿唱了黑脸,便一答一和地唱起了白脸。   “终究是一家人,”路晨锦说:“小野动了A医的项目,肯定会在别的方面补过来。”   路晨铭头疼地看了路西野一眼,见路西野淡淡地勾起唇角,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路晨铭问:“之前在国外我也不太清楚,你在家里到底是折腾了些什么?”   “技不如人也算我头上?”路西野散漫地对他父亲笑了笑:“没这个道理。”   路晨铭瞪他一眼,这事儿路丰路晨锦都找他告过状,他清楚的很。   这会儿不过是想让路西野给长辈个面子,嘴上略退一步。   偏路西野一扎一个准,他听着都替路晨锦一家尴尬。   吴云在人情世事上不太通,听得一头雾水。   “小野做事儿都有道理的,”她说:“你先听听他怎么说。”   “是啊。”路西野的姑母路晨玥最近有求于路西野,站在他这边帮了一句。   “大伯母,”路堃知道,在一般母亲眼里有个定律,那就是没有人能配得上自己儿子,于是笑着道:“是路丰不懂事儿,她觉得秦家那个孩子自幼在外面长大,没什么教养,配不上小野,所以为这事儿和小野起了点冲突,本来都是小事儿,姐弟两个哪里还有隔夜仇,对不对?”   “教养?”路西野闻言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闭嘴吧你,”路晨铭喝了他一嗓子:“该说话的时候不见你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小嘴叭叭叭。”   路西野笑着靠在了椅背上,没和他父亲争辩。   “那孩子不是挺好的?”吴云说:“我看他把路西野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我挺佩服的。”   路堃:“……”   “大伯母,”路丰忽然拿着手机惊呼一声:“您看。”   吴云凑着她的手看了两眼,眉心微微蹙起来。   “说他没教养还真是没教养。”路丰冷笑一声:“怎么能配得上小野。”   她嫉恨路西野太久了,恨不得立刻就拆了他的心头肉。   路西野略抬了抬眼皮子,眸光如一把寒刃直直地向她刺了过去。   “有趣,”他勾了勾嘴角:“如果觉得A医的事情还不够大,我们接着来玩儿啊。”   他这话一出,路晨锦一家都变了脸色。   路西野恍若未觉,轻而缓地问了一句:“谁怕?”   他说着话漫不经心地扫了扫四周。   他那么年轻,家族聚会上穿着也休闲自然,是他母亲设计的单品。   可身上的威压却比他父亲严肃起来时更甚,目光所到之处一桌人不觉都安静了下来。   “他是我的人,谁都不配对他指手画脚。”他淡声道:“配不配的上,只有我说了算。” 第77章 Chapter 77   路西野身上的气势太强了,强到让人觉得陌生,以致于桌上一时无人能发出声音来。   片刻的沉寂后,还是路晨铭先反应过来:“怎么说话呢?最近没人管教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怎么对人说话,”路西野散散漫漫地收回目光,嘴角噙了一点讽笑:“取决于别人怎么对我说话。”   “还说。”路晨铭轻声呵斥道。   路西野略笑了笑,给他父亲留了一点面子,他垂眸点开手机,开始看网上的新闻。   秦默彦跟他讲过他对黄氲佰动手的原因,是因为黄氲佰故意打碎了他送他的糖罐。   正因为如此,网络上那些攻击性十足的恶毒字眼才更让路西野难受。   他经过很多事,面对过很多风浪,相对比而言,今天这事儿不过是件小事儿,可路西野却觉得,好像过去那些比现在大了许多许多倍的狂风大浪,都远没有这一刻更戳心窝子。   因为那些字眼是冲着秦默彦去的。   “这孩子……,”吴云也翻了会儿手机,有些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打人啊?”   她虽然在人情世故上略有短板,可思路却十分清晰,只看了一会儿就捋出了头绪:“那会儿他还没回秦家吧?”   路西野闻言,抬眸看他母亲一眼:“黄氲佰该打。”   路晨铭难得听他说了句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偏开头去。   餐桌上的话题又继续起来,路西野翻着手机,没太有心思听。   片刻后,吴云忽然抚着他的发对谁说了句:“小野觉得好的就是好的,我和他父亲都支持他。”   路晨铭也附合道:“我媳妇儿说得都是对的。”   路西野懵懂间抬眸,被那瞬间的温暖击中,心里那些难言的情绪终于平缓了一些。   “爸,妈,”他说:“我去打个电话。”   “去吧。”路晨铭说:“安慰一下那孩子,他们家再加上咱们家,这事儿总能搞定。”   路西野点了点头,握着电话去了餐厅相连的观景平台上。   他没拨给秦默彦,而是准备先拨给余况,不过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温志云的电话就先进来了。   “路少,”温志云开口便先道歉:“这件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出去的,我们公司也有责任,现在我们正在尽力公关,实在是对不住您。”   “不是对不住我,”路西野冷笑一声:“是对不住秦默彦。”   路西野待人一向彬彬有礼,大部分情况下虽然很有距离感,却又适度温和,极少有让人下不来台的时候,这样略带刻薄的语气,温志云还是第一次听到。   温志云的声音也严肃了起来,忙道:“是是是,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路西野哼笑一声,片刻后才道:“把黄氲佰放弃掉吧。”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来算,就算没有秦默彦这件事,离黄氲佰玩儿完其实也不算远了。   温志云还想再说两句,可路西野没再给他机会,抬指挂了电话。   随即,他拨给了余况。   电话很快接通,余况在那边叫了一声:“路少。”   “你去查下黄氲佰,”路西野说:“越仔细越好。”   “是。”余况办事一向利落,挂了电话就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路西野站了片刻,才又拨了秦默彦的电话。   秦默彦的电话接得也很快,他应该是边讲电话边往安静的地方行走,那边的喧闹声一点点转低。   “喂,”他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路西野。”   然后又问:“你看新闻了?”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很平静,没有不安和委屈,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   不自觉地,路西野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慢慢落了下去。   “还在聚餐?”他问。   “嗯。”秦默彦说:“你也在和家里人吃饭吧?”   路西野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声音放轻了些:“好可怜,被人欺负了。”   “那你来安慰我。”秦默彦笑了笑。   “我这边已经派人去办这件事儿了。”路西野说,又轻声道:“你不要怕。”   “这件事我自己就能解决。”路西野的声音温柔地回旋在耳边,秦默彦安静了片刻才说:“我哥那边的声明应该也快出来了,你不用担心我。”   “你哥那边打算怎么出声明?”路西野问,想为他把把关。   不想秦默彦却轻笑一声,说:“保密。”   不过路西野很快就看到了那条声明。   秦氏就秦默彦所涉风波的声明出得迅速又简洁,只有一条音频,外加十分嚣张的三个字:“打的好!”   音频中最先出现的是秦默彦的声音,他的语气很恭敬,叫了一声:“前辈。”   随即便传来了黄氲佰的声音。   他的声音没有平时面对大众时一贯的低调谦逊,反而显得十分嚣张跋扈。   如果不是黄氲佰的声音广为大众所知的话,大概很少有人能把这把声音和黄氲佰本人画上等号。   “唷,还真以为拿个破电影就能红?不知天高地厚!”黄氲佰的声音传出来,十分清晰:“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呢吗?”   随即录音中传出一点模糊的声音,像是在两个人间发生了一点肢体上的冲突或者别的什么。   随即又是黄氲佰的声音,这次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也十分下流,尾音拉得很长:“别说,看身材和那小孩儿还真像,你知道他为什么没能和我一起出酒店吗?”   音频安静地滑过几秒,还是黄氲佰的声音,那语气即便只是作为听众,也生出了一种被冒犯到的感觉。   “他不是不想,只是没几天都下不了床罢了。”黄氲佰笑起来:“你要想红,不如哪天跟我试试来得快。”   音频到此为止,大部分是黄氲佰在说,即便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秦默彦也没有反击,谁仗势欺人谁委屈隐忍可谓一目了然。   即便里面的话语很含糊,但只通过语气与对话内容,也能让人迅速意识到,这是一场职场性骚扰的对话。   而对话中被骚扰的对象,如果没弄错的话应该就是秦默彦。   直到此刻,网友们才终于回过味儿来:   “这是黄氲佰?天哪?他不是优质偶像吗?”   “黄氲佰敢对秦三少这幅语气?”   “查了一下时间线,黄氲佰入院的时候,秦默彦还是江随风啊。”   “所以哪来的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的是黄氲佰吧?吐了!”   “没想到粉了几年粉了条狗,本前黄氲佰粉自此脱粉,还要继续粉他的来互删吧。”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对话里还有第三个人,就是在酒店里没出来,要好几天下不来床那个,求瓜!”   “黄氲佰真他么禽兽,求瓜+1”   “……”   “求瓜+10086”   秦氏的声明发出来时,星传的公关稿刚刚写好。   没有人知道秦默彦竟然会留下了录音,并在这一刻放了出来,这个变故来的很突然,彻底打乱了星传的步伐。   魏安沉着脸一路往温志云的办公室走去。   温志云正在通话,脸色很难看,语气是一连声地嗯嗯啊啊。   魏安没敢说话,站在旁边等着,不多时温志云挂了电话,抬眼对魏安道:“黄氲佰保不住了。”   “现在虽然有氲佰的录音,但是完全可以说是场景游戏或者说是两人在对台词。”魏安急切地说,黄氲佰虽然不省心,却是他带出来的最赚钱的艺人,这几年来,一直都是星传的头牌,在星传的地位不可谓不重。   “你以为我没想过?”温志云抬手搓了搓脸:“路西野那边下了通牒。”   “路西野?”魏安怔了片刻:“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你以为我没有争取?”温志云脸色沉黯:“第一通电话时他语气还算平静,刚刚这通,已经算是震怒了。”   “知道为什么吗?”温志云问。   “因为氲佰冒犯了秦三?”魏安说的是问句,可心里却十分肯定。   温志云哼了一声。   “明明是不同圈子,”魏安犹自不甘心:“他的手就能伸那么长?”   温志云好笑地看了魏安一眼,魏安偏开眼去。   “要么牺牲黄氲佰,”温志云说:“要么牺牲星传,要你你怎么选?”   星传的声明出的比较晚,没有就黄氲佰事件作出更详细的解释,而是直接向社会大众做出了诚挚的道歉,并声明将会对黄氲佰作出永久性封杀。   这件事发生的太快,从针对秦默彦的爆料出笼,到事情翻转,再到黄氲佰被彻底封杀,只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   就连黄氲佰本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完了。   他甚至连求情都没来得及,就即将面对各个合作方的巨额索赔。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后面还有更坏的东西在等着他。   《谎言》剧组今晚如坐在云霄飞车上般,忽高忽低。   本来大家一起出来是为了娱乐,可结果却是全员抱着手机在会所里刷起了秦默彦这件事情的实时进展。   黄氲佰在圈子里名声很不好,此刻见他这么迅速地倒下去,大家在快意的同时也悄然升起了对秦默彦的忌惮之心。   秦默彦平时没什么架子,和每个人都可以相处得很好,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的身份。   可真摊到事儿上,大家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如果今天这事儿随便换个别的什么人的话,星传都能想办法将黄氲佰洗白,可到了他这里,对方连洗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出来本来是剧组请客,结果因为这件事让大家没能玩好,秦默彦心生愧疚,最后还是他请了客才算完。   事情了了后,大家就散了。   秦默彦回到住处洗了个澡,刚擦着头发坐回书桌前,他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趿着鞋过去开门,门外暗影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见他开门,那人立刻上前一步,将他抱进了怀里。   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气息将秦默彦整个笼住,他怔怔地叫了一声:“路西野?”   随后又惊喜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路西野环着他的腰将他带进室内,被他发梢上的水珠打湿了手背。   他身上有残留的寒气,所以讲秦默彦整个包进了自己的大衣里。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他轻声问。   “我?”秦默彦怔了片刻,然后不太确定地说:“我没有吧?”   路西野垂眸看秦默彦。   他刚洗过澡,浑身都往外晕着水汽,眼睫与眸子都很潮湿,衬的一双黑眸如笼着烟雾,极柔软。   嘴唇则被热气蒸得比平时更红些,像一朵微启的花。   他的目光顺着修长的脖颈滑下去,看到一点伶仃的锁骨与洁白的胸口。   只要想一想,这么美好的秦默彦竟然被人肖想,他就受不了,恨不能让那人永世不能翻身。   但他的语气却很温柔。   “你不是说胖了吗?”他的眸色意味不明,嗓音低低得:“我来安慰你,顺便摸一摸,你有没有骗我。” 第78章 Chapter 78   秦默彦被逗笑了,肩头轻颤着将头抵进路西野肩窝里,又被路西野捏着后颈拎了起来。   “不是早就说好的?”路西野意味不明地笑:“这会儿是要赖账不成?”   秦默彦笑着抿唇,低头时头发上的水滴将睫毛打湿了。   路西野握着他的手腕,将人往卧室里带。   “这么急?”秦默彦有点惊讶地抬眸看他。   “急死了。”路西野很低地说,眸光低垂,落在秦默彦腰间松松系着的衣带上。   秦默彦愣了片刻,随即抬手去解自己的衣带,又被路西野握着手腕按住了。   “秦默彦,”路西野叫他的名字,眸光略带散漫地扫过他要去解衣带的那只手上,缓声问:“这么急?”   “明明是你急。”秦默彦被看得耳根发烫,急急地辩解。   “我急?”路西野嘴角勾起一缕坏胚子才会有的笑意来,微微倾身,将人困在怀里,一声一声地问:“你说说,我急什么?哪里急?”   秦默彦被逼得退无可退,一时有点愣怔地红了脸颊,看起来有点呆萌,路西野垂眸看他片刻,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下。   随后,他缓缓直起身来,抬手取了挂在旁边的风筒。   “我只是急着帮你吹头发而已,你解衣带干什么?”他叫他名字,语带戏谑:“嗯?秦默彦。”   秦默彦的脚有些痒,脸也烫得历害,他反身坐到书桌前,微微低下头去。   天鹅般细长的脖颈微微垂落下去,颈部圆润的骨节凸起,有水痕打在上面,白的发亮。   路西野垂眸而笑,指腹揉进他的发根,风筒嗡嗡作响中,他忽然轻声道:“没胖。”   秦默彦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偏头看他,又被他用手掌镇压了下去,只传来略带疑惑的声音:“什么?”   “没事儿。”路西野把头发为他吹好了,又将风筒挂回去,略含笑意:“说你哪哪都好看。”   秦默彦没法听他说好听的话,听了就忍不住要喜悦地笑。   “你吃完饭就过来了?”他忍了片刻才转过身来,斜斜地趴在椅背上仰着头看他。   他的头发被吹得很柔顺,碎发搭在额前,和眸子一样黑,衬的皮肤雪白,嘴唇更显红润。   “是。”路西野忍不住在他发顶揉了一把。   秦默彦抬手,握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在椅背上,然后依恋地将脸颊枕上去,在他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你在担心我啊。”他说:“所以故意逗我?”   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上一世黄氲佰的事儿闹得很大,他多少都是知道的,所以从最开始他就对他抱了戒备之心。   那条录音是他第一次见黄氲佰时录下来的。   当时他正一个人在星传训练室通话,黄氲佰进来后,他借挂电话的时机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录音键。   没想到仅仅一次就录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他后来为什么能那么大胆地对抗黄氲佰的原因。   因为手里有料,所以无论黄氲佰还是公司,多少都会对他有所忌惮。   或许,娱乐圈的日子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算好过,可对他来说却不一样。   相对于过去的生活环境与遭遇,在娱乐圈的日子已经是他过的最好的日子了。   而且这段时间他回了秦家,还和路西野走到了一起。   他觉得是很幸福很满足的。   “不用担心,”他又说:“我都说了没事儿。”   “我们家阿彦最坚强了,”路西野称赞他,掌心摩挲着他温软的侧颊:“可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度过所有不那么好过的日子。”   秦默彦抬眸看他,抿着唇笑了。   “笑什么?”路西野捏了捏他的脸颊,他的一侧嘴角被提起了一些,看起来有些滑稽。   “也没什么。”秦默彦说:“我只是觉得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我哥,我妈,还有你,”他掰了掰手指头,又说:“还有剧组的同事们都在真心关心我,我觉得来这么一出还真不错。”   他这话让路西野一时不知道是该心酸还是该好笑,不由地笑着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秦默彦自己也觉得这话有点好笑,便抿着唇笑了下:“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那音频你什么时候录得?”路西野说着,随手取了秦默彦桌上的一本练习册垂眸翻看。   秦默彦的字写的清瘦而漂亮,字迹整齐干净,虽然长期自学,可解题思路却十分清晰。   “第一次在星传和黄氲佰见面的时候。”秦默彦仰着头回答。   路西野这句话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可秦默彦的回答却让他怔住了。   “第一次?”他语气里有着微不可察的惊讶。   黄氲佰平时怎样不说,但他对外的形象一直都经营的很不错,可谓是十分正面。   那么,是什么让秦默彦在第一次见到公司“德高望重”的前辈时,就按下了录音键?   就算秦默彦本身戒备心就比别人强些,这也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他本来就知道这个人有问题。   路西野的眼眸垂着,视线凝在手里的练习册上,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眸中的异色。   秦默彦没注意,以为路西野真的在看他的练习册,于是笑着问:“我写的还好吗?”   “很好。”路西野看他,温热的指腹抚过他眼下:“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秦默彦笑起来,起身去倒了杯热水递给路西野,把自己的练习册收回来放回桌面上:“我想再写两道题。”   “你写。”路西野说着,到他衣柜前去找自己的睡衣:“我去洗个澡。”   “嗯。”秦默彦咬了咬笔头,提醒他:“你的衣物都在下面那格。”   “你知不知道,”路西野将衣物抱进怀里,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了回来:“今天这事儿是什么人向媒体爆的料?”   “不清楚呢。”秦默彦一边书写一边很慢很慢地回答:“大概是竞争对手或者其他人放得料吧。”   他说完顿了片刻,很快地写了一通,又说:“娱乐圈这样很正常,这种事儿也不止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   “嗯。”路西野应了声。   “对了?”秦默彦咬着笔头回过头来。   自幼缺乏安全感的小朋友会有很多小动作,比如咬指甲,咬笔头,揉眼睛……   路西野心里忽然泛起这样的念头来,看着他没有动。   “你是不是向星传施压了?”秦默彦问:“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弃黄氲佰的。”   路西野很轻地哼笑一声,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来,没有说话。   秦默彦便明白了,他又转回去写东西,片刻后忽然轻声感慨了一句:“其实也不用,就算没有今天这事儿,他也……”   那一句很轻,很模糊,路西野隐约听到了几个关键字,又不是很连贯。   “你说什么?”他问,走近秦默彦,指腹轻轻地揉他的后颈:“我没听清。”   “没什么。”秦默彦抬眸看他:“我就是觉得,黄氲佰这种德性,就算没这事儿,也早晚得出事儿。”   路西野怔怔地看着秦默彦乌黑的发顶,心中升起一种很荒唐的感觉来,那种感觉很飘忽,虽然在那里,但一时又有点抓不住。   “怎么还不去洗澡?”秦默彦将练习册翻了一页,见他还站在身后,不由地有些好笑。   他站起身来,领口松了一些,胸口大片雪白的皮肤露出来,睡衣下摆下一截小腿又细又白,眼睛乌黑明亮,蕴着笑意。   那双眼里的爱意不用再隐藏,浅淡流淌着,他走近路西野,双手搭上他的肩头,微微抬脚,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像是蜜,润在了路西野嘴角,从那一点皮肤上一点点渐次绵延到心里去。   那些缥缈的感觉一瞬间散去了,他倾身追着秦默彦吻了下去。   虽然才是第二次,但这一次路西野在某些方面更细心也更温柔,仿佛在安抚他今晚经历的一切。   秦默彦舒服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咬着嘴唇很轻很轻地叫,被路西野用指腹略显粗暴地揉开了唇缝,让那些令人听了就能着火的声音溢出来助兴。   可某些方面他又略显粗暴和急切,让那些温柔也显得格外有禁欲感。   像是强迫着压制自己的本性来讨好他,将他推上最美好的那一点。   “路西野。”秦默彦汗涔涔地偎在他怀里,被路西野抬手将汗湿的碎发笼往脑后。   灯开着,很亮,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在他身上,声音被逼出了哑意,轻而性感:“嗯?”   秦默彦亲了亲他的下巴,又俯下身去,不再吭声。   路西野很喜欢把秦默彦弄到自己身上来睡,把人抱个满怀,肌肤紧紧相贴着。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在秦默彦汗湿的后腰处,眸光深邃沉黯,透过被汗湿了的睫毛,散漫地落在秦默彦红肿的嘴唇上:“想说什么?”   秦默彦还是没说话,只抬头想亲他,被路西野偏头躲开了。   秦默彦再亲,路西野又躲开了,手掌在他后腰按紧了,限制了他的动作。   “先说话。”他说,鼻音清浅带笑。   “今天你家里人聚餐,”秦默彦将指腹按在路西野喉结上。   这是路西野很爱做的一个动作,总是按到他略感窒息,再很强势地入侵。   “嗯。”路西野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父母……”秦默彦有点不太好意思接着问,指腹微微用力。   路西野哼了一声,握了他的手腕,举到唇边亲吻他的手指,还有布满伤痕的手臂。   “我父母很喜欢你。”他说。   “没觉得我很不好吗?”秦默彦张了张眼睛,有点惊讶。   “为什么要觉得你不好?”路西野好笑地问,又放低声音说:“还有谁能比你更好吗?”   “路西野,”秦默彦被夸的抿着唇笑起来,湿润的眸子弯起来,眼尾尚余一抹绯色,他很轻很轻地感叹道:“你真会说话。”   “我只是很诚实。”路西野被他逗笑了,咬了咬他的小臂,留下很浅的齿痕,话里带着戏谑:“也就你喜欢。”   秦默彦抿着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和路西野真是天生一对,但这种话他不太好意思宣之于口。   不想下一秒,路西野就轻笑一声道:“所以,我们两个真是绝配。”   秦默彦笑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喜悦多好看,但却知道,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会摇得很欢就是了。   那种和最爱的人心有灵犀的喜悦,能进一步升级为感动,让他一颗心像打发的奶油,香,软,甜蜜又蓬松,即便很小的风,也可以飞起来一般。   路西野安静地看他一会儿,手掌扣住他的后脑将人按下来,和他接很深的吻。   “下个周要拍广告对吗?”等到空气匮乏,他才把人松开,手指不轻不重地捏着人的后颈,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人凸起的圆润颈骨上划着圈儿。   “嗯。”秦默彦的声音变得很软,有点模糊:“下周三。”   “拍完广告不要回来了。”路西野低低地说:“你不是想见我父母?”   之前秦默彦提过这事儿,但他父母刚回来应酬太多,所以他想等一个大家都比较放松的时间再安排。   “啊?”秦默彦的身体蓦地绷紧了,眼睛:也略显紧张地张大了。   “怎么?”路西野很坏,故意逗他:“又不想见了?”   秦默彦立刻否认:“不是。”   “没关系,”过了片刻他又轻轻地一握拳,为自己打气:“丑媳妇儿也要见公婆。”   路西野猛地笑了出来,笑声低沉而愉悦,他的胸膛轻轻震动,温热的手掌在秦默彦后腰处重重一按,将他按进了怀里,滚烫的唇印在他耳后,极珍视地亲吻,声音模糊却宠溺:“不丑。” 第79章 Chapter 79   秦默彦睡着了,整个人蜷起来,窝在路西野怀里。   他的眉目微微凝住,浓密的睫毛覆住眼睑,嘴唇轻轻地启开一线,呼吸很清浅。   路西野垂眸看他,抬指描画他修长的眉,将他微凝的眉心一点点揉开了。   见家长这件事儿上,秦默彦大概还是有点忐忑。   路西野想着他睡前的各种小动作,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秦默彦可真可爱,可爱到他的心都化了。   可爱到让他无论再活多少年,都会因他的一举一动而失去分寸。   他真恨不得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将他叼到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去藏起来。   只给自己看。   事实上,在过去很漫长的岁月里,即便一直都知道秦默彦是一个很心软的人,可想起他时,他仍然会觉得他很冷酷。   无论那年春夜小巷中那双冰寒的眼睛,还是后来他回到秦家后在商业上的种种手段,包括他对自己死心后那份决绝的态度……   都让他觉得他很冷酷。   事实上,那样的冷酷也确实很符合他的成长环境。   不说上一世,只说这一世在两人真正在一起前,他看他不动声色地一步步将江莹和孙唯铭逼入绝路,偶尔也会忍不出生出那样的错觉来。   可真正在一起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对于喜欢的人,他竟可以做到这么毫无保留,又可以这么乖顺柔软。   那是外人很难见到的秦默彦。   不像平日里那么冷静理性,而是因着足够的坚强和勇敢,而流泻出了极致温柔。   秦默彦成长的环境那么残酷,可却成长的那么好。   让路西野不敢想象,如果他自幼就长在秦家的话,得长得多么好?   这让他忍不住生出些很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幻想着秦默彦没有被人换走过,而是在秦家平平安安,岁月静好地长大。   那么他们之间肯定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或许会是青梅竹马的爱恋?   从小身边人就都知道,秦默彦很喜欢路西野,而路西野也非秦默彦不可。   像一个童话一样。   这样的幻想,让上一世的经历显得尤其残酷和充满遗憾。   那些遗憾是无论多努力都没有办法弥补的,因为他曾永远地失去了他。   路西野眸中的笑意敛了,有些让人看了就会心碎的情绪慢慢地染红了眼眸。   他闭上了眼睛,慢慢将鼻尖埋进秦默彦柔软的,散发着柠檬香气的发丝里,深深地呼吸。   这一次,他终于好好地,抓住他了。   *   过了春节时间就快了起来,日子很快来到了三月初,墙角的迎春花在阳光下开的灿烂,人工湖边的垂柳也吐出了嫩芽。   因为第二天要回市区拍广告的原因,顾青蓉一早就跟秦默彦约好,这天下午会派司机过来接他回家。   这天下午拍得是陶淮陪方糖看心理医生的一场戏。   两人的对手戏拍完后,方糖进入心理医生的诊室,机位跟进,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她和心理医生,捕捉她的表情特写,秦默彦则起身到旁边休息。   他刚坐下,一杯热水便从身后递了过来。   秦默彦的目光还凝在片场中“方糖”的身上,以为递水给自己的是姜黄,只轻声道了声谢便抬手接了过来。   等抬头喝了两口之后,他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因为背后那人离他很近,而且一直都没有动过。   那不是姜黄的习惯。   他偏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哥?”秦默彦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轻声对韦承柏道:“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晚的飞机,”韦承柏含笑说:“到片场也不算久,和导演聊了几句,之后一直在看你们拍戏。”   韦氏也是《谎言》的投资人之一,之前也和工作人员一起参加过剧组活动,所以大家对韦承柏并不陌生。   秦默彦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把身体移开一点:“您是特意过来探班吗?”   “来一趟应该过来探个班。”韦承柏说着顿了顿,然后又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接你回家。“   “太麻烦您了。”秦默彦客气地说:“您这么忙,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司机过来或者我打车回家都很方便。”   韦承柏看着他笑了笑,忽然说:“这么久没见,想快点看看你。”   秦默彦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这时,方糖这一段戏已经完成,后面还是秦默彦和文安的对手戏,他只得把其他的事情先放下,过去听导演讲这一段戏的要求。   收工时天色已经不早,秦默彦背着背包上了韦承柏的车子。   因为今年的春季时装周马上就要开始,所以前几天他就知道韦承柏会过来A市。   虽然WUYUN会带秦氏的高端线上今春的国际秀场,但国内的推广和各色展会活动,秦氏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和韦氏合作。   两家自上一辈建立合作关系起,一直携手共进,这些年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普通的合作关系更加牢固。   “默寻今晚要在家里办舞会。”韦承柏边驾车边说:“你回去正好可以好好玩一玩儿,放松一下。”   秦默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其实上一世秦默寻也很喜欢在家里办舞会,不过他永远都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罢了。   “您这次要在这边过几天?”秦默彦微微偏过头来。   韦承柏侧眸看他一眼。   男孩子皮肤雪白,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看人时含蓄清透,有一种极安静的气质。   让人只看着就觉得心里很舒服,很想要进一步亲近他或者拥有他。   “得过几天,”韦承柏含笑说,又感叹道:“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忙的时候。”   “嗯,”秦默彦深有同感:“我哥哥最近也很忙,前两天我妈还打电话说好几天都没见他人影了。”   “是,秦氏今年的新品很不错,默阳又想更进一步,比往年更忙了,”韦承柏笑道:“我们也有不少新品,你回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秦默彦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秦默彦抱歉地对着韦承柏一笑,迅速接起电话来,很轻地喂了一声。   那一瞬间,他的眉眼肉眼可见地变得柔和了起来,唇角也噙起了一点笑意来。   车厢里很安静,对面的声音隐约能泻出来一点点,像是把很低沉很柔和的男声,只是听不清对方说话的内容。   “嗯。”秦默彦笑着答:“正在回家的路上。”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秦默彦又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抿唇看了韦承柏一眼,然后说:“等回家我再跟你说。”   “默彦。”韦承柏忽然发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有些突兀。   秦默彦抬眸看他,眼睛里露出一缕疑惑来。   “这是什么?”韦承柏探手在秦默彦后颈碰了碰,再展开手心时,里面是一片极小的白色花瓣,他笑着道:“这是在哪沾上的?和你皮肤一个颜色,几乎看不出来。”   秦默彦看他一眼,轻声道了谢,可眸色却略微暗了一些。   因为从韦承柏发声,路西野那边就安静了下来。   “喂,”秦默彦握着话筒,叫了一声路西野的名字:“路西野?”   “嗯。”路西野应了一声,问道:“你和韦承柏在一起?”   路西野和韦承柏不算熟,见面也很有限,但偏偏一下就能认出他的声音来。   因为上辈子他能和秦默彦订婚,让他真的嫉妒了很久很久。   也是在韦承柏另娶他人之后,他才敢称秦默彦为自己的“爱人。”   再次之前,即便秦默彦不再了,在世人眼中,他也只和韦承柏有关系,和他路西野却是毫无关联。   所以这辈子,无论他多成熟理智,见到韦承柏时依然难免心生戒备。   就算把秦默彦抱在怀里,他还是会担心,会害怕,怕历史会不会重演。   更不要说,电话中韦承柏的话多少还都透着点暧昧。   那让路西野心里的独占欲如遇到火种般,瞬间燃烧了起来。   “嗯,”秦默彦的声音依然温柔乖顺,很有安抚性:“韦家大哥过来探班,顺便接我回家。”   大约因为韦承柏在旁边不方便多说,秦默彦接着说:“等回家我再打给你。”   “路西野?”见秦默彦挂了电话,韦承柏笑着问。   “是,”秦默彦笑了笑,随后道:“不知道我哥哥有没有和您说过,我们在谈恋爱。”   韦承柏看他一眼,秦默彦说这话时眉眼的弧度很柔和。   “谈恋爱?”韦承柏说。   这事儿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根本不用秦默阳说。   秦默彦这样问自己,不过是在拒绝自己对他的亲近之意,韦承柏语意不明地笑了笑:“你这个年龄的恋爱应该会有很多不确定性。”   秦默彦想了想,没想到什么不确定性,但韦承柏这样说,他也没有反驳。   因为他忽然记起了路西野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快乐是我们自己的。”   快乐是我们自己的就好了,秦默彦默默地想,将手机在指间转了几转。   “对不起,我这样说或许不太好。”见他没说话,韦承柏诚恳地道歉,又说:“可能是因为我也很喜欢你,想要得到一点机会。”   秦默彦看向他,神情和语气都淡了下来,他对他说:“对不起。”   韦承柏看他一眼,眸光宽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默默收紧了。   *   一楼大厅里的灯忽明忽暗,秦默寻果然在开Party。   秦默彦一来,立刻就被围在了人群中心。   他现在成了圈子里的香饽饽,尤其是在黄氲佰那件事后,现在是多少人想请都请不到的人物。   在黄氲佰被封杀的两天之后,事情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黄氲佰近年来发生关系的所有对像都被技巧性地公布,其数目之大令人震惊不说,且不少人都曾受过十分严重的身心伤害。   最重要的是,其中近乎百分之九十都是十五到十八岁之间的未成年和刚刚成年的青少年。   这件事从法律上来说虽未构成犯罪,可黄氲佰的形象却是切切实实地彻底坍塌了。   黄氲佰更因此事被国家相关部门列入了劣迹艺人行列,彻底堵死了他的复出之路。   而这件事的幕后推手亦未做丝毫掩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路西野。   “默彦回来了。”   “默彦……”   “默彦……”   “……”   秦默彦推不过,不得不喝了几杯酒,并答应了晚点再下来和大家一起玩儿,才被放上楼去。   他先去见了他母亲,然后去卧室和路西野视频。   路西野正在自己书房里忙着,看到他不由就弯起了唇:“刚到家吗?”   “到了一会儿,”秦默彦喝了酒,眸色变得很温暖:“秦默寻在楼下开舞会,被他们拉着喝了几杯。”   “和韦承柏喝了吗?”路西野问。   “没有。”秦默彦皱了皱鼻子。   路西野心里忽然就松快了起来,但还是得寸进尺地要求:“你不要和他单独相处,也不要和他多说话。”   又说:“晚上睡觉锁好门。”   秦默彦笑起来,但还是一件件都应了下来。   路西野晚上有国际会议要开,国外各个秀场的方案最近正一个个定下来,他忙得焦头烂额。   两人没说太久就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话。   秦默彦再下楼时,厅里到处都是起舞的人影。   灯光被调得很暗,舞曲舒缓,大部分人都已经带了点酒,互相搂抱着轻轻摇晃。   韦承柏最先看到他,他端了杯酒递给他,与他碰杯。   昏暗的光线下,秦默彦的五官更是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微微垂首的时候像一尊最完美的雕像。   韦承柏看的微微愣怔,不由靠近他一些,低声说:“如果你和路西野将来不能在一起,那么我……”   秦默彦退后一步,抬眸看他,那双眼里因酒精染上的温度消失了。   他的语气很淡但也很坚定。   他说:“没有如果。” 第80章 Chapter 80   韦承柏怔了怔。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秦默彦会接受自己的提议。   之所以还要提出来,是因为他想要在秦默彦心里播下一颗种子。   一颗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和对别人完全不同的种子。   说不定在他遇到某些挫折或者伤心脆弱的时候,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让他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秦默彦的答案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太过年轻锐气,也太过年少轻狂。   这让他再一次意识到,即便秦默彦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理性沉稳的多,可他也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少年人。   他略笑了笑,微微抬手,像是想要拍一拍他的肩。   可秦默彦却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韦承柏的手不由地僵了僵,片刻后才慢慢收了回来。   “默彦,”他说:“我和你相处的时候,有做过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吗?”   秦默彦长眉一挑,眼睛里也露出些疑问来,似乎不太明白他的问题。   “没有。”片刻后他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可今天除外。”   韦承柏愣了一下,片刻后笑了起来,觉得他诚实的可爱。   “可在今天之前你也一直在躲我。”韦承柏慢慢说:“不要告诉我你对任何人都一样,我看得出来。”   秦默彦是个很冷淡的人,可对他却尤其冷淡。   那些不经意的闪避,回头仔细想起来,全都有迹可循。   秦默彦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觉得以韦承柏的聪明,这些话全都多余,且没有任何意义。   可出于上一世的原因,他很尊敬韦承柏。   所以还是很诚恳地回道:“因为我已经有路西野了。”   他的话很明白,因为有路西野了,因为要对路西野负责任,所以不想给除路西野意外的任何人以不该有的希望。   韦承柏凝神看他片刻,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   他本来还有不少问题想要问他,可这一刻那些话却都变得很沉重,没有办法说出口来。   沉默间,秦宅的大门开了,秦默阳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着厅里乌烟瘴气的样子忍不住蹙了蹙眉,随即目光便被站在一处的韦承柏和秦默彦吸引过去。   “阿彦。”他把大衣交到佣人手上,又抬手将包向秦默彦举了举:“回来了?”   “嗯。”秦默彦忙往前迎了一迎:“哥,你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秦默彦阳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发。   见韦承柏也迎了过来,他对其抬了抬下巴:“承柏,跟我上楼去,有点事情要谈。”   “好,”韦承柏将酒杯放下,走了两步又转身对秦默彦道:“默彦,少喝一点。”   这时恰逢舞曲停了下来,秦默寻听到韦承柏这句,不满地喊了一句:“怎么只交待他?我就能多喝吗?”   “说你多少遍,”秦默阳偏头看过去:“你听过吗?”   秦默寻心虚地哼了一声:“我现在不是开始听话了吗?”   “阿寻,”韦承柏笑着也招呼了他一句:“你也少喝点。”   不少人被逗笑了,秦默寻也终于舒服了些。   韦承柏和秦默阳上楼去了,秦默彦一时走不开,便坐在旁边和人边喝边聊了几句。   秦默寻其实已经喝了不少,他坐在旁边抽烟,看众人把秦默彦围在中间恭维着,心里那些酸溜溜的感觉不由地又冒了起来。   他咬着半根烟起身,摇摇晃晃地晃到秦默彦身边,语气略冲:“乖学生,你今天不学习了吗?”   “学。”秦默彦笑了一声,趁机起身向大家告别:“你们好好玩,我先上楼了。”   从楼梯进入三楼的走廊是,秦默阳书房的门开了,韦承柏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他,韦承柏便先笑了笑。   虽然现在的他比上一世年轻了许多,可之后的沉稳老练却已经在他身上初现端倪。   “默彦。”他走近他,像之前的事情并未发生过一样,含笑问道:“喝了不少吧?”   “还好。”秦默彦说,反身靠在自己房门上,也笑着问道:“忙完了?”   “今天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韦承柏笑着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走廊的暖色灯光下,秦默彦眉眼间染上了薄薄的酒意,闻言便笑了笑。   他笑起来极好看,比不笑的时候温软许多,是很乖的样子。   韦承柏心里一动,很想碰一碰他的头发或者脸颊,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秦默彦背靠房门的姿态,很分明地透出了一点防备意味。   “雷姨晚点可能会煮醒酒汤,”,他笑着说:“你下来喝一点,免得明天头疼。”   “谢谢。”秦默彦很客气地回道。   他心里有底,这点酒没大事,而且他也不想再下去一次,被人缠上。   等韦承柏走远了,秦默彦才打开房门。   他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桌前查收邮件。   就在几天前,郊区那块地终于挂出了拍卖公告,而W.G的贷款也已经顺利获批。   他把自己的资产又清算了一遍,打算全部转去W.G,由孙立欢那边随时调用。   房门被敲响时,他刚忙完手上的工作,正专心地在衣柜前挑选明天见路西野父母时要穿的衣服。   “哪位?”他手里拎着件浅灰色真丝衬衣,偏头问道。   “默彦。”门外是韦承柏的声音:“醒酒汤好了,我看你没下去,过来给你送一碗。”   韦承柏还是那么细心。   其实上一世也是这样,他总是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忍不住觉得,自己欠了他很多东西。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虽然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仍然没有过去开门。   “哥。”他说:“我睡下了,你看我哥用不用醒酒汤,我看他回来的时候好像带了点酒。”   门外安静了片刻,隐约传来了秦默阳的声音。   大约是听到韦承柏的声音,他特意出来解围。   “这么巧,”他笑着说:“我刚要下楼去要一碗,你就过来了。”   韦承柏像是笑了一声,和秦默阳说着话走远了。   秦默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他轻轻地吁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   这是最后一次广告拍摄,依然在上两次拍摄的那个摄影棚里。   秦默彦到的时候,柳喑已经到了,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他的专属化妆师为他上妆。   从镜子里看到秦默彦的身影,他抬了抬手,让化妆师停下动作,自己则转过身来,招呼道:“秦少。”   “嗯。”秦默彦从不拿大,也很礼貌地点头回应:“前辈。”   两人寒暄了几句,柳喑接着化妆,秦默彦则进了更衣室去换拍摄服装。   秦默彦的皮肤底子好,上妆很快,柳喑那边结束时,他也从化妆桌前站起身来。   这天的拍摄进行的很顺利,下午临近收工时,路西野的身影出现在了摄影棚里。   男人肩宽腿长,身着一袭长款风衣,让他在沉稳中又多了一缕飘逸气质。   他的表情很温和,即便对待最底层的工作人员也一样彬彬有礼,只是又有一种让人不敢真正接近的距离感。   直到看到秦默彦时,这种距离感才不动声色地慢慢消融。   工作人员刚要推门,路西野却微一抬手制止了他,随即便含着笑意微微弯下腰去,将眼睛贴在窗玻璃上往里看去。   秦默彦正在拍最后一条。   现在的他只要在在漫天飞舞的七彩泡泡中做出抬手抓泡泡的动作并露出极惊喜的表情来就足够了。   之后这个场景会通过后期处理和一部分镜头结合在一起,融合成一个带有科幻元素的全新场景来。   视线中,秦默彦微微仰头,眼睛张得很大,眸中满是惊讶。   随即他略垫着脚尖抬起手来,或许因为高度不够,他抬脚跳了起来,乌黑柔顺的发丝扬起,将他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眸中的惊讶慢慢变成惊喜,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工作人员在路西野身侧稍后的位置看完这一条拍摄,随即小心地偏过头去,看到路西野也正微微抿唇,弯起了眼睛。   那种温暖而柔和的笑意,让工作人员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片刻后他问:“路少,要进去吗?”   路西野又弯腰看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含着笑意推开了大门。   拍摄彻底结束,秦默彦正在和工作人员互道辛苦。   品牌方今晚有个类似庆功宴的活动,工作人员正在极力邀他一同前往。   秦默彦正在安静地听着,可对方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时,路西野高大的身影跃入了他的视线中。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撞,秦默彦笑了起来。   他转头过去再次拒绝工作人员的邀请,和路西野一起回到了化妆间内。   卸完妆,秦默彦进更衣室换衣服时,柳喑带着自己的助理回来了。   “路少。”看到侯在外面的路西野时,柳喑的眼睛不由亮了亮。   路西野侧眸看他一眼,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秦少呢?”柳喑含笑问,走近了一步,目光扫向紧闭的更衣室:“在换衣服吗?”   更衣室的门响了一下,被从里面推开,秦默彦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柳喑见路西野的目光扬起,视线重新凝在秦默彦身上,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沉默着进了自己的更衣室。   更衣室外传来路西野略显低沉的的声音,很柔和:“你这样穿会冷,再加一件。”   “可是今天……”秦默彦的声音很轻,柳喑听不太清楚。   “那也是身体更重要,”路西野说:“你知不知道,人体温度下降一度的话,免疫力会降低百分之三十。”   “乖。”片刻的安静后,路西野又说:“进去添一件衣服。”   隔壁更衣室的门又响了一下,片刻后再次被推开。   柳喑出来的时候,路西野正垂着眸子为秦默彦整理衬衣领口。   “去你家难道不应该我主动过去吗?”秦默彦略带忐忑地问:“你来接我的话,你爸妈会不会介意?”   视线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顿了顿,随即抬起来在秦默彦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我可真是十分好奇,”路西野像是忍不住笑:“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路西野的长眸微微垂着,脸上的笑容毫不设防,灿烂得能将整个化妆室都照亮几分,丝毫不见平日里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威压,反而像是一个英俊到过份的邻家男孩。   秦默彦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路西野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尖,随即两个人相对笑了起来。   柳喑站在那里没动,低头收拾东西,看着路西野将秦默彦的衣领整好,又为他理了理额发。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动作自然温柔,眉目间蕴着很深的笑意。   等两人走了之后,柳喑才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心里像吃了一口青柠檬一样,又酸又涩,十分难受。   两人先去车库,秦家的司机将秦默阳和顾青蓉提前准备好的礼品转交给了路西野的司机。   路西野的视线扫过去,一眼看到了两盒太平猴魁茶。   他眉梢略扬,忍不住笑道:“这份礼可不轻。”   秦默彦抿唇笑了笑,眸色温暖:“是妈妈和哥哥准备的。”   听到是妈妈和哥哥准备的,路西野眉目间的笑意更深了些。   “妈妈和哥哥这么用心,”他笑着压低了声音:“一定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两家司机还在交接礼品,秦默彦没说什么,却还是没忍住偏头笑开了。   路上,秦默彦收到了孙立欢一封邮件,里面是郊区那块地的竞拍资料。   “我看点东西。”他偏头对路西野说。   “你看。”路西野的笑意散漫:“我不打扰你。”   秦默彦看的很认真,指腹轻轻地在屏幕上往上滑,路西野安静地坐在旁边,也侧眸看了两眼。   等秦默彦把文件看完,路西野父母家也到了。   这是市区一个比较老的别墅区,也是路西野长大的地方。   小区里别墅错落,不是普通的青砖瓦房,而是由大块大块的石头堆砌而成,看起来拙朴而有古意。   两人从地下车库下车,直接乘电梯上楼。   佣人为二人开了门,又接了二人的外套。   “白姨,”路西野顺口问道:“我爸妈呢?”   “先生在厨房做菜。”白姨含笑看了秦默彦两眼:“夫人还在楼上工作室里忙着。”   路西野点了点头,又微微俯身,在秦默彦耳边低声说:“还是你面子大,我都求不到我爸下一次厨。”   秦默彦抿唇笑了笑,从一进小区就变得有点紧张的神情终于略松了些。   路西野握了他的手,带他在客厅坐下。   “我妈,”路西野的指腹在他手心里轻轻捏了捏,为他打预防针:“一辈子都贡献给了工作,不是很会应酬交际,如果她有什么表现不达标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默彦不熟悉吴云这个人,但却很熟悉她的作品。   闻言他点了点头,又轻声对路西野说:“有你这么说自己妈妈的吗?”   路西野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路晨铭做了两道拿手菜,出来时白姨也已经把吴云从楼上请了下来。   路晨铭穿着十分随性,吴云却像是精心打扮了一下,连路西野看到他母亲的时候都忍不住讶异地挑了挑眉。   秦默彦见长辈过来,忙偷偷挣脱了路西野一直握着他的手,礼貌地起身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夫妻二人把小情侣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由地相视一笑。   “小彦,快坐。”路晨铭先开口:“路西野说你今天还有工作,可真是辛苦了。”   秦默彦板板正正地坐了,脊背挺直,一双细白的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语气很认真地说:“不辛苦的。”   路西野看他这么板着,忍不住又拉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捏了捏。   “路西野这个人不太好,”吴云说:“他平时不欺负你吧?”   秦默彦抿唇笑了笑,不知道这母子俩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互相都不说对方一句好话。   “如果他欺负你,”路晨铭接过话来:“你告诉叔叔阿姨,叔叔阿姨有法子治他。”   路西野终于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父母。   “他很好。”秦默彦轻声说:“从来不欺负人的。”   路晨铭笑着,脸上不动声色,吴云却有点惊讶地看了路西野一眼,像是对他有点刮目相看。   “电梯里那剂预防针我打错对象了,”路西野偏过头来,贴着秦默彦的耳朵说:“该打我自己身上。”   秦默彦侧眸看他,轻轻地笑出了声。   路西野家里环境很宽松,远没有秦默彦以前想象的那么严肃。   相对于吴云,路晨铭更是幽默轻松,夫妻二人对待自己的儿子像朋友要多过于长辈。   路西野在自己的事情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他的父母虽然常常在言语上调侃他,可却也真正尊重他。   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路晨铭还特意为秦默彦准备了小甜品,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哄着。   一餐饭下来,秦默彦已经完全不再紧张,他的精神放松下来,和二位长辈一来一往,交谈甚欢。   相比较而言,路西野的话反而比较少,只含笑听着,只适当地插上一两句,不用声色地把控着谈话方向。   咖啡喝完,路晨铭那边接了个公事上的电话,便把路西野叫到楼上的书房里说话。   一时间,楼下只剩了秦默彦和吴云在闲话家常。   缺了路晨铭和路西野,吴云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工作上去。   “你们家今年的新品还不错。”她说:“路西野给我看了几款和WUYUN的合作款,比往年进步了许多。”   “您也会看其他品牌的设计吗?”秦默彦有点惊讶,在他的印象中,吴云这种顶级大师,应该很难将别的东西看进眼里去。   倒是下面的各个品牌,包括秦氏,每年都会把她的设计或多或少拿出来添在自己的产品里。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纯粹的创新很难。   “当然会看。”吴云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智慧,很多人在某一点上也会比我强很多。”   秦默彦专注地看着她,略点了点头,对她在原来的崇拜基础上更是添了敬意。   “我听路西野说,”吴云问他:“你还没有参与到家族企业里去?”   “没有呢。”秦默彦恭恭敬敬地回答:“家里都是哥哥在打理。”   “那你对服装这一行有什么看法吗?”吴云问。   秦默彦上一世打理秦家好几年,自然有他对服装的看法。   尤其吴云每年的新品,他更是都很用心的研究过。   但他没说太多,知简单地捡着说了点,吴云听着,并没有发表别的什么意见。   等他们聊完,路西野也从楼上下来了。   他含笑揉了揉秦默彦的发,弯腰问他:“要不要参观我的卧室?”   “嗯。”秦默彦点头,和吴云打了招呼后,随路西野上了二楼。   路西野平时一个人住在公寓里,但他父母回来时他偶尔也会回来住。   他的卧室很大,没有太多多余的东西,是他一贯的极简风格。   家具和用品大多是米白色,就连地毯也是米色,一眼看过去让人觉得额很舒服,干净又柔和。   秦默彦踩在地毯上,慢慢转了一圈,又弯腰拍了拍他的大床。   “想在这里睡吗?”路西野在床边坐下,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不要。”秦默彦笑着挣开了:“有长辈在呢,你羞不羞。”   “别说他们跟我不是一层楼。”路西野笑了一声:“就算一层楼又有什么羞的。”   秦默彦笑着拒绝,转身绕到一侧的书柜旁,看到了一排相册。   “我能看吗?”他偏头问道。   “我什么没给你看过?”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爱怎么看怎么看。”   秦默彦把相册抱到沙发上,盘着腿一点点地翻。   “小时候你还被打扮成女孩子?”秦默彦忽然笑起来,又说:“好漂亮。”   “都是我妈为我做的。”路西野也笑了一声:“那时候她总拿我当试验品试她的新衣服。”   两人说着话,路西野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我去跟我妈说两句话。”   “嗯?”秦默彦抬眸,片刻后反应过来:“嗯,去吧。”   路西野去了一会儿,秦默彦慢慢把相册翻完了。   从路西野牙牙学语的年龄到他成长成身姿笔挺的少年,再到眉眼间染上自信从容的青年……   那些彼此错失的岁月,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某种意义的交汇,变得不再那么遗憾。   他把最后一本相册放下,又摸出手机偷偷选了几张拍进了自己的手机里。   房门开了,路西野端着杯热牛奶进来,放在他面前,眉眼中含着秦默彦看不懂的喜悦。   他喜悦那么浓重,让秦默彦忍不住略略惊讶。   “怎么了?”他微微抬脸,笑着问他。   “今晚你要好好奖励我。”路西野倾身,指腹沿着秦默彦的下颌线一点点向下,慢慢抬高他的脸来,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为什么要奖励你?”秦默彦被他没头没尾的话逗笑了。   “因为我帮你拜师成功了。”路西野笑道:“你说该不该赏?”   “嗯?”秦默彦忍不住怔了下。   过年那会儿路西野的确说过要帮他找个好老师。   但他觉得找个好老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WUYUN人才辈出,可路西野要考虑的东西应该也会很多。   所以他没想过会这么快。   “谁呀?”秦默彦有点紧张地问。   “还能有谁?”路西野垂眸看他,笑意沉沉地压下来:“我妈呗。”   然后又略压低了一点嗓音故意逗他:“毕竟我家的技艺只能传给自家人。”   秦默彦彻底怔住了,能拜吴云为师,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毕竟对方是吴云啊。   据说上一世,吴云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收徒人选。   所以他真的从来都没敢想过。   因为巨大的惊喜,他的唇微微启开一线,被路西野用指腹重重地揉了几下,随即低头深深地吻了进去。   “说吧?”他含糊地笑了一声:“怎么奖励我?” 第81章 Chapter 81   秦默彦将头抵在路西野肩窝里,低低地喘,一双手臂还绕在路西野脖颈处,素白的手无力地低垂着。   路西野微微偏头,嘴唇印在他耳后那块皮肤上,秦默彦终于动了动,偏过头来用自己的嘴唇蹭了蹭路西野的唇。   “是真的吗?”他被亲的眼尾飞红仍在向他确认。   这惊喜对他来说太巨大了,即便明明知道是真的还是想听路西野再说一遍。   “真倒是真。”路西野靠进沙发里,与秦默彦拉开一点点距离,看着秦默彦大张着眼睛看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就是我妈说还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秦默彦果然上了当,身体不安地在他腿上动了动,红润的唇瓣被抿成了一线,一双眼又黑又润,极紧张地看着他。   路西野一颗心蓦地变得又热又软了起来,想要亲吻安抚他,却又更想欺负他。   “我母亲说,”他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缓而慢地轻声逗着人玩儿:“对方一定要和他儿子结婚才行。”   秦默彦狐疑地看他片刻,然后偏了偏头,垂着眼睛很轻声地说:“当然要和你结婚的。”   路西野按在人后腰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眸色亦变得晦暗不明了起来。   以往每次提到结婚,秦默彦虽然喜悦,但却很少有这么直接的回应过。   他会笑,会配合着回应他的亲密举动,但多少都会有些羞涩在里面。   像这样软着声音,又认真到像是承诺般,却还是头一次。   路西野心头荡起暗潮来,一颗心蓦地攀起欲望。   像巨浪打在礁石上撞起薄雾,强大而凶猛,却最终化作了绕指柔,缓慢却存在感十足地在心底涌动。   秦默彦好像永远都不明白,他的某些神情,或者他的一举一动究竟有多招人?   路西野沉默着往前逼近一点,不轻不重地咬上秦默彦的唇珠,往外扯了扯,语声低沉而含糊:“哟,秦默彦。”   秦默彦抬手捧住他的脸,眼睫微扬,从他话里听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来。   谨慎起见,他很轻地问:“我怎么了?”   路西野低低地笑,眸光散漫地落在他红润的唇上。   “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秦默彦,”他说:“为了拜吴云为师,竟然……”   “路西野!”秦默彦知道这人又开始了,忍不住抬手捂住他的唇,很轻地斥责他:“又胡说八道。”   路西野轻笑一声,眼眸垂下来,在他掌心里亲了一口。   秦默彦掌心里有很淡的香气,温热而柔软,嘴唇蹭在指根处,被尚未褪去的薄茧磨得发痒。   “阿彦。”路西野低低地叫他的名字,滚烫的嘴唇在他掌心里缓慢开合,轻微的痒意由掌心蔓延开来,一点点爬遍他的全身。   秦默彦不觉松了手,被人按着后腰微一用力给按进了怀里去。   “路西野,”秦默彦脸颊发烫,轻声地说:“不许再说。”   “不说了,”路西野笑着抵住他的额头,手指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你还没说怎么奖励我呢?”   得,又回去了。   秦默彦永远斗不过路西野,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挣扎。   他垂眸想了片刻,然后轻声道:“请你吃饭可以吗?”   “你是我对象,”路西野有些不满地道:“请我吃饭不是应该的吗算什么奖励?”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等我杀青了,陪你一整天。”秦默彦思索了一会儿,又说。   “你是我对象,”路西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别说陪我一整天,陪我一整年不也应该?”   秦默彦气得直起身来,又被人摁着后脑很强势地按了回去。   “我说什么都不行,”对上路西野汪了笑的眼睛,他没凶两分钟便又软了声气:“那你自己说吧。”   路西野垂眸,浓密眼睫挡住了眼里的笑意,他略略偏头,嘴唇贴在秦默彦耳肉上,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秦默彦的脸刷地红了起来,有点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路西野。”他声音抬高了一点,却被路西野按着后脑堵着了唇,没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来,只徒劳地用鼻音哼了两下。   “是你自己让我说的。”路西野把人亲软了,又很耐心地咬着对方的唇角,慢慢地说:“秦默彦,你不能欺骗我。”   秦默彦被欺负狠了,十分无奈地把脸埋进路西野颈窝里,不想再见人。   “要不今天就试试,”路西野轻笑着说:“我的床那么大,不要辜负它。”   “你自己去试吧?”秦默彦被气笑了:“我今天得回家。”   路西野也知道秦默彦得回家。   虽然他很想他,想和他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秦默彦好多天才回来一次,人家母亲也一样想他。   他不好每次都把人霸着。   路西野没说话,秦默彦却可以感觉到,在自己说完“回家”二字后,按在身后的手掌默默收紧了。   他的心瞬间就软了。   “路西野,”他红着脸说:“我答应你了,下次让你试。”   又说:“都听你的。”   路西野仍然没说话,一片安静中他的手臂再次收紧,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勒得秦默彦几乎透不过气来。   “真不舍得放你走。”他低声说,又道:“林郡等傅久九成年就要同居了,我也想。”   秦默彦没说话,也默默环紧了他。   他和傅久九不一样。   他刚回来秦家,多少都应该留出一些时间来和哥哥以及母亲好好相处,再考虑同居或者结婚的事情。   他很爱路西野,但他的母亲和哥哥也同样重要。   尤其顾青蓉现在刚要尝试着回归社交生活,他想要陪着她走向正轨再考虑其他。   做人总有些难以两全的时候,他也一样。   “路西野?”他轻声在路西野耳边叫他的名字。   “嗯?”路西野近乎用鼻音应了一下。   “你再等等我。”秦默彦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路西野没说话,指腹轻轻地扫过秦默彦颈侧柔润的线条,最后按在了他的喉结上。   两人又在沙发上厮磨了好一会儿才分开,路西野帮秦默彦整理好被揉皱的布料,扣上被拧开的纽扣。   天色已经不早,秦默彦收拾东西,准备返回秦家。   路西野陪着他下楼,依然直接到了地下车库里。   刚上车子,顾青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阿彦啊,”顾青蓉叫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来?”   又有点不自然地补充道:“给你留的海鲜粥都快凉了。”   秦默彦早晨出去的时候,曾说过晚上是要回来的,但到了这个点还没有回来,顾青蓉心里就隐约有点忐忑了。   她并不是那种封建的家长,但是这毕竟是秦默彦第一次到路家拜访长辈,她还是担心他贸然留宿在人家那里,会让路西野父母看轻了。   “妈,”秦默彦耳根不由红了红:“我已经在路上了。”   他说着话又忍不住瞪了路西野一眼。   要不是这人没完没了,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家了。   路西野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散漫一笑,毫无愧疚之心地伸手捻了捻他柔软泛红的耳垂。   “嗯,”秦默彦又很乖地回他母亲的话:“路西野送我。”   顾青蓉那边放下心来,才把电话挂了。   车子一路行驶,途经离秦家不远的一处在建楼盘时,路西野忽然捏了捏秦默彦的手心,示意他往外看。   这是一处在建高端别墅区,是林郡家的产业。   虽然晚上没有施工,但整个工地仍然灯光大亮。   高低错落的别墅沉默地伫立着,大部分已经封顶,应该离交房不远了。   秦默彦从这里经过过不少次,但却没怎么留心过,只从楼盘四周的宣传牌上知道这边的定价高得离谱。   “我让林家大哥给留了靠湖的一套房子,”路西野忽然说:“将来我们住这里。”   秦默彦愣了一下,微微偏过头去。   “我不想等,”路西野回答他在家里时说的那句话,语音低沉而坚定:“想和你早一点在一起。”   秦默彦抿了抿唇,眸色荡起了涟漪。   “这里离你家很近,驾车也就十分钟,”路西野含了一点笑:“就算我们结了婚,也不耽误你回家陪你母亲。“   秦默彦安静地看着路西野,眸光渐渐变得温软,薄唇却慢慢地抿住了。   路西野很少说“同居”这两个字,一般提起来都是“结婚。”   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地投进来,打在路西野脸上,让他的面部轮廓更加立体更加俊美。   他的眸光也很深,语气中没有很强烈的感情,但却十分坚定。   “你觉得呢?”他轻声问。   秦默彦的睫毛眨了眨,刚要开口,路西野却又抬指按了按他的嘴唇。   像是怕被拒绝一般。   “如果你觉得结婚太仓促的话,或者想要和我多相处一下再决定的话,”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也可以先同居,只要能在一起,你不给我名分我也愿意。”   他的语气慢慢转了一下,再次强调道:“但我不愿意等。”   他们已经错失过太多了。   虽然秦默彦并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一个人想着他孤独地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滋味儿有多残酷。   他想和他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   秦默彦默默地握紧他的手指,内心波澜起伏。   “好,”他点了点头,语音也变得很坚定:“我们一起住。”   路西野的唇角慢慢弯出很好看的弧度来,那双含笑的眸子缓缓抬起来,原来车子已经弯进了秦家的宅院里。   他将车窗放下来一线,春夜微冷的风透进来,携着一点玉兰花的香味儿。   或许是听到车声,秦家主宅的大门开了一下,从中走出一个人来。   路西野遥遥地看过去,认出那人是韦承柏。   他捏了捏秦默彦的手,下一刻,便不自觉地摸了车上很久没动过的烟盒,动作熟练地弹出一支来用牙齿咬住。   几乎是立刻,银色的过滤嘴上便现出了深深的齿痕。   车子停了下来,秦默彦没有下车。   他将火机从路西野手里抽出来,又抬手将那支烟从他唇间捏了下来。   韦承柏越走越近,他却倾身抱住路西野,抬头亲吻他的嘴唇。   “我不喜欢任何人,”他说:“除了你。”   路西野垂眸看他,轻轻按了按他的后脑,低声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不高兴?”秦默彦问。   路西野沉默片刻,终于向他坦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只是有点怕。”他说。   “秦默彦,”他的声音低低地敲在秦默彦耳膜上,带着很浓重的情绪和依赖感,让秦默彦半边身体都猛地一麻:“我也会害怕。”   车上贴着防窥膜,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的,不多时,韦承柏来到车前,轻轻敲了敲车窗。   秦默彦打开车门,弯腰下车,路西野没下来,只将车窗降了下去。   “默彦。”韦承柏含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这么晚才回来,冷不冷?”   秦默彦低低地回了一句:“不冷。”   韦承柏似乎笑了笑,随后微微弯下腰来向路西野打招呼:“路少,要进来喝杯水吗?”   “太晚了,”路西野淡声说:“不打扰阿姨他们休息了。”   韦承柏点了点头,站直身体拍了下秦默彦的肩:“风有点冷,进去吧。”   秦默彦点了点头,却又转身趴在车窗上,把上半身探进去,主动而热烈地吻住了路西野的嘴唇。   韦承柏怔住了,想要瞥开眼睛,却又一动都没有动。   等到两人分开,他听到秦默彦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路西野,”他说:“回家早一点睡觉。”   又说:“我爱你。”   韦承柏定定地站在旁边,表情被浓郁的夜色掩住,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空气中一片安静,路西野没有说话,只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熟练地罩在秦默彦脑后,将他又重新按了回去。   他们像是又接了一个吻,空气中音乐有很暧昧的水声一闪即逝,随即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知道了,”路西野的声音很低,混在掺着花香的夜风中,不甚清晰:“我那么听你的话。”   又说:“进去吧,外面冷。”   “你先走,”秦默彦说:“等你车子出去我再进去。”   路西野像是很低地笑了一声,随即那辆车子启动起来,后退,掉头,然后慢慢驶出了秦家的大门。   直到那道车灯弯到了看不到的地方,秦默彦才转过身来。   他用手指虚虚勾着自己的背包,偏头对韦承柏叫了一声:“哥。”   韦承柏轻轻咳了一声:“你先进去吧,我抽支烟再进去。”   秦默彦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怎么才进来?”顾青蓉还没睡,正端了汤碗从厨房方向走过来:“不是回来好大会儿了?”   她边说边往秦默彦身后看了看,又问:“小野呢?怎么没进来?”   “妈,”秦默彦忙迎上去,接了她手里的碗:“他先回去了。”   又说:“您还在等我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能睡得踏实?”顾青蓉陪他在餐桌旁边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表情:“毕竟你是第一次去见人家家长,我……。”   她抬手抬起手来,很慈爱地抚了抚秦默彦的发:“我其实也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秦默彦捏着汤匙搅拌鲜香的海鲜粥,眼眸晶亮地笑望着她:“他们很好的。”   顾青蓉见状,神色终于慢慢松了下来,眉目间也渐次染上喜悦的笑意:“跟妈讲讲。”   秦默彦舀了第一勺粥,递到顾青蓉唇边:“妈,您吃。”   “妈还要保持体形呢,”顾青蓉笑起来:“不像你还在长身体,快吃了,免得等会儿凉了。”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没有真的吃到嘴里,可却一下就甜到了顾青蓉心里去。   “妈,”秦默彦吃了一口粥,慢慢地咀嚼,眼里的喜悦一点点涨满了:“路西野的妈妈要收我做关门弟子。”   “嗯?”顾青蓉一下没反应过来,脸上现出片刻的空白来。   明明是去见家长的怎么变了师生?那这两个孩子的事儿呢?   这么一想,她脸上就露出了些焦虑之色来。   秦默彦看他母亲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不由地偏头笑开了。   “妈,”秦默彦向他母亲解释:“家长也见了,阿姨也收了我做学生,只是我还没高考,等之后再跟着老师上课。”   “那怎么上课啊?”顾青蓉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小野他妈妈平时不都在国外吗?”   秦家毕竟也是做服装的,顾青蓉比谁都明白“吴云”这两个字的分量。   就算只在吴云那里挂个名儿,将来在时尚圈的地位都是不一样的。   因此她的喜悦比秦默彦看起来反而更甚一些。   “还没有仔细谈。”秦默彦笑望着他母亲:“不过路西野说,平时会上网课,但每个月还是要飞国外几天,跟着老师现场学习。”   一听要飞国外,顾青蓉又有些舍不得了。   母子两人相认以来,秦默彦总是在忙。   她总盼着他能早点把戏拍完,好搬回家里来住,那样两人就能天天见面了。   可吴云那边,虽然她跟对方并不熟,可也知道她在工作上极其严格。   将来秦默彦一边读书一边追着老师跑的话,不知道又会忙成什么样子。   而且高考后,秦默阳也有意让他们接触一下秦氏的业务了,那可更是没有什么时间了。   顾青蓉的心情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不觉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自己手背上。   “妈,”秦默彦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般,很认真地对她说:“您放心,我以后会多抽时间陪您的。”   “不用不用,”顾青蓉忙说:“事业也很重要的,该学的就好好学,家里的事儿该接手也还是得接手。”   她就是放弃了事业,把自己家的产业全都融进了秦家,最后才……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顾青蓉又笑了笑:“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妈就很满足。”   “妈,”秦默彦慢慢地喝粥:“我没打算接家里的产业。”   “什么?”顾青蓉微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她见过的孩子里,没有一个不盼着成年后能早点接手家里产业的。   比如秦默寻就是。   毕竟有东西在手里,不说社会地位和资源的提升,只平时出去玩儿,面子上也过得去,出手也不会再那么受限。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般道:“是有人在你面前乱说话了吗?”   “不是。”秦默彦笑了起来,他想的东西很多,可却没有办法和顾青蓉细说。   上一世,从他们母子相认到秦默阳出事,秦默寻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最初他们没有说,是考虑到秦默寻的感受。   可后来却是因为集团里的事务已经全部落到了秦默寻手里,为谨慎起见,这件事已经不能再说出去。   所以最开始,秦默寻一直都以为秦默彦才是真正的私生子。   可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他还是没能稳住秦氏的局势。   外加他平时纨绔任性惯了,在企业里也是时常异想天开,导致整个秦氏一步步走入低谷,出现了许多连专业公关都很难处理的,人为制造的危机。   而在整个过程中,他对秦默彦都是充满了恨意的。   最初,他对他的恨意尚能算得上是正牌少爷对抢夺家产的私生子的痛恨。   可后来,江莹将死前,孙唯铭告知了他的真正身份后,他对他的恨意就更加汹涌。   那种恨意已经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或许是因为真相带给他的打击过于庞大,又或者是因为顾青蓉养了他那么多年却不能把真相好好地告知于他,所以心生愤恨,进而将自己内心的扭曲与不满全都发泄在秦默彦的身上。   为此,他甚至不惜拿着整个企业当做儿戏。   从始至终,无论他真心为企业着想的时候,还是后期报复心旺盛的时期,整个秦氏都被他托在手心里摇摇欲坠。   像一颗不受保护的蛋,一旦坠地就是粉身碎骨。   那时候,他既没有什么商业才能,又因为手握大权而十分嚣张跋扈……   不像这一世,在年龄尚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既没有实权傍身又过分依赖顾青蓉。   外加哥哥和母亲也没有因为秦默彦的回归或者江莹的事情而迁怒于他。   相反,他们仍然和以往一样十分爱惜他,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在不安之外又略略安心,反而能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努力地去适应现在的改变。   秦家的平衡,从目前来看,终究是流于表面的,况且还未能到达平衡的最高点。   更不用说,这种平衡还是建立在他们都还没有接触家族产业的基础上。   一旦他进入家族企业,秦默寻势必也要同时跟进去。   而两人身份的差距以及对企业占比的巨大差额,也势必会体现在平日的权力大小以及人情世故上。   到时候这种巨大的落差,必然会打破秦默寻内心的平衡,也就是整个秦家的平衡。   不说秦默寻本就没有什么商业天赋,进去对企业毫无益处,只说坏处就数不胜数。   而解决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他不再进入企业,或者更晚一些,等秦默寻更适应这个环境,心智也更成熟之后,他再略沾手一些外围事务,为他哥分担一下肩上的重量。   这样的话,也就杜绝了秦默寻进入秦氏核心层的契机。   到时候只要家里再置一点适合他的产业交到他手里打理,秦家才能真正做到再无后患。   秦默阳和顾青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追根究底还是不想让他回到了秦家还要继续受委屈。   “妈,”秦默彦笑了下,只得先把路西野拉出来挡枪:“路西野说,将来会让我帮他打理WUYUN。”   “什么?”顾青蓉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他真的这么说?”   WUYUN虽然和路氏没法比,但比整个秦氏却又不知道规模大了多少,在国际服装品牌里更是一直占据着巅峰位置。   那么大的企业怎么可能说交到别人手上就交到别人手上呢?   “是真的。”秦默彦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路西野又不会骗我。”   说着话他又忍不住笑了笑:“就算他骗了我,我不还有您和哥哥吗?”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母子两人同时看过去,见韦承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承柏。”顾青蓉先发声:“还没睡?要不要过来喝碗粥。”   “不用了,阿姨。”韦承柏走过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秦默彦,对顾青蓉说:“我只是到外面抽了支烟。”   顾青蓉点了点头,转眼见秦默彦已经把粥用完了,便把碗收了放厨房里去。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见顾青蓉走远,韦承柏低声问秦默彦。   秦默彦勾起自己的背包,对他点了点头:“嗯。”   韦承柏的喉结滚了滚,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秦默彦说的是真的,那路西野的魄力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即便韦家远没有WUYUN那么大规模,要让他完全交到别人手里去,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一瞬间,他的神色颓唐了起来。   “哥,”秦默彦淡淡地看他一眼,礼貌地道:“我先上去了,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等秦默彦的脚步已经踩上了楼梯,韦承柏才反应过来,慢慢地说了两个字:“晚安。”   *   秦默彦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剧组,直到韦承柏离开A市都没再回来过。   途中,韦承柏和秦默阳一起来探过一次班,带了许多顾青蓉为他准备的日用品。   只是那天他正在拍一场重头戏,没有时间招待他们,两人便只在外面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打扰他。   倒是孙立欢这段时间往剧组跑了很多趟,和他商量一些土地竞拍的事情。   三月下旬,政府相关部门举办了该块土地的拍卖答疑会,孙立欢从会场出来就蔫儿了。   “怎么了?”秦默彦正坐在保姆车里边用午餐边看刚发下来的剧本飞页,见孙立欢满脸颓丧不由地正了正颜色。   “你猜我今天在会场见到谁了?”孙立欢问。   “我怎么猜?”秦默彦笑了笑:“不过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并不简单。”   “还笑,”孙立欢叹了口气:“你知道后就笑不出来了,这块地咱们大概是拿不到了。”   “别卖关子了。”秦默彦不知道从哪里捏了颗糖慢慢放进嘴里,一侧腮边鼓起一个小小的鼓包来:“快跟我说下。”   “雷霆地产和路氏都派了人到场。”孙立欢丧气地说:“只一个雷霆咱们都打不过,更别说路氏了。”   “路氏?”秦默彦的动作顿了顿,之前路西野好像从未向他提过这块地的事情。   可想一想也正常,这么小块地,大约根本报不到路西野面前去。   况且他们见面的时间那么少,哪有太多时间提工作上的事情?   别说路西野了,就连他自己也没向路西野提过自己想要这块地的事情。   “你说这块地靠着机场,又那么小一块,雷霆凑什么热闹?”孙立欢兀自在那边说着。   雷霆就是秦默彦之前参加酒会时,那位小型地产公司少东雷向东家所有。   “前两天才出的文件,你可能还不知道,”秦默彦说:“机场要搬迁了。”   “什么?”孙立欢怔了下:“那咱们点儿可真背。”   本来这块地挨着机场,噪音比较大,不适合做地产开发,价格相应地也就不会拍到太高。   但机场搬走就不一样了。   “嗯。”秦默彦轻轻地应了下:“前面工作都做的七七八八了,怎么也该去试试,实在不行就考虑收购别的厂区再改造利用吧。”   “只能先这样了。”孙立欢说。   “对了,”秦默彦问:“孙家最近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孙立欢点了点头:“大概恶人真的很怕恶人磨吧。”   想起那天孙唯铭的惨状,他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   毕竟那是带着他长大的人,即便明知道对方对自己很不好,可那也是他那时候唯一的一个家,唯一有点依恋的人。   所以,即便很恨对方,也依然会因幼时的那点依恋而难过心软。   这种感觉,除了秦默彦大概是再也无人能懂了。   秦默彦淡淡嗯了一声,片刻的沉默后,两人又随便说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竞拍在四月初,这天秦默彦在剧组拍戏,孙立欢到现场参加竞拍活动。   竞拍结束后,孙立欢拨了电话过来。   他那边有些轻微的噪音,应该是在竞拍结束后的酒会上。   “阿彦,”孙立欢说:“最后得标的是路氏。”   剧组正在拍别的演员的对手戏,秦默彦走远了一点接电话。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孙立欢说:“前面路氏的代表一直都没有举牌,直到我们被雷霆咬得受不住才开始发威。”   他说着笑了笑:“咱们被雷霆咬那么惨,看着路氏把他们踩在脚下,还挺解气。”   “反正咱们是被踩在最下面的那个,”秦默彦笑了下:“我已经让人搜集了附近正在转让或打算转让的部分厂区信息,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说不定有合适的。”   “也只能这样了。”孙立欢叹了口气,因为秦默彦的冷静与镇定,一颗心也终于慢慢安定下来。   讲完电话要回去时,手机再次在手心里震动了起来。   秦默彦微微垂眸,看到屏幕上路西野的名字。   “喂。”他接起来,嗓音里不自觉带了笑。   “在拍戏?”路西野问。   “嗯,不过等会儿才有我的戏。”秦默彦笑道:“难得空闲一会儿,你可真会找时间打电话。”   “我什么不会?我最会了,”路西野轻笑一声,又说“也会很想你。”   他的声音低低的,敲得秦默彦耳朵都泛起了痒意,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今晚想去看你。”路西野说:“你有夜戏吗?”   “没有。”秦默彦轻声说,又说:“你这么忙,怎么有时间过来?”   最近正是国内外各大时装周的展期,路西野已经连着飞了几次国外。   “那也得来啊,”路西野轻声道:“要收债啊。”   “嗯?”秦默彦略略有点疑惑。   “不会是忘了吧?”对面传来很轻的一声笑来:“您老上次答应过的三个姿势一个主动不是还没兑现?”   秦默彦一下哑了,即便隔着电话,耳根也依然不可避免地泛起了红意。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听到路西野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然后低低地问:“给不给收?” 第82章 Chapter 82   “路西野。”秦默彦没回答路西野的问题,而是很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路西野的声音里含了笑,很耐心地等他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秦默彦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哪里?”   路西野慢慢将身体往座椅深处靠了靠,微微仰头闭上了眼睛。   眼前没了光,只有秦默彦轻微的呼吸声透过话筒扫在耳畔,仿佛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黑暗中,一张极清隽的脸慢慢浮现出来,有点害羞,但还是很认真地和他说话,无论被欺负的多历害,可当长辈问起时,依然会说他从不欺负人。   是很让人心软的秦默彦。   路西野顿了顿,即便眉梢眼角都染了一点浅淡的疲倦,可嘴角却弯出了很好看的弧度:“在车上。”   “在车上?”秦默彦默默地算了算时间。   “想早点见你,”路西野笑了一声:“恰好工作提前了一点,就改了航班。”   又说:“改航班的时候国内正是清晨四五点钟,就没有告诉你。”   “你这样赶会很累。”秦默彦有点担忧地说。   “想你不是更累?”路西野语意不明地回应。   “路西野,”秦默彦被逗笑了:“你现在真会说话。”   路西野抿了抿唇,片刻后也忍不住笑了,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虽然自己也知道有点不太正经,可他就是很想把所有好听的话都说给秦默彦听。   就算比别人说得都多一些,但两辈子平均起来其实也不算太多。   对面轻微的笑声低低地传过来,秦默彦不舍得说话,握着话筒听得很专心。   “小秦。”身后忽然传来叫声,秦默彦握着电话回身,见姜黄正在朝他做着手势。   “我要去拍戏了。”他抿着笑说:“虽然没有夜戏,但也许不能回去太早,有几幕戏不是很好拍。”   “嗯。”路西野语气里带着宠溺,又有一点调侃意味在里面:“我也要回研究所与尚迟碰个面,你不用急。”   “我没急。”不知道为什么,秦默彦的脸烫了起来,很轻声地说:“你才急。”   路西野愣了下,片刻后忍不住失声而笑:“是,我急死了。”   秦默彦的脸更烫了,再次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不要笑了。”   “秦默彦,”路西野似笑非笑地说:“你可真霸道,晚上也这么霸道行不行?”   “我挂电话了。”对面传来秦默彦的声音。   “我错了。”路西野立刻端正了态度,指腹轻揉着额角说:“如果时间来得及,晚上我去剧组接你。”   “不用过来。”秦默彦说:“过来他们又闹你,直接去觅园吧。”   又说:“倒时差很累的。”   路西野没再笑,微垂的眸间漫上了细碎的温柔,很轻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秦默彦又站了片刻,直到自己脸上的热度稍稍消退后才往片场走去。   则走几步就遇到了出来抽烟的方文峰。   天色渐晚,这块儿没有开灯,两人抬手打了个招呼。   可擦肩而过时,方文峰却忽然愣了下。   即便光线有些暗淡,可秦默彦眸底的喜悦却依然那么明亮。   如春日月夜下的小溪,虽然隐晦但又铺陈的细致瑰丽,让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小型发光体。   即便方文峰喜欢的是女生,且看习惯了秦默彦,也还是被这一刻的他深深地惊艳到了。   “哟哟哟,小秦。”他吊儿郎当地搭住秦默彦的肩:“说实话,是不是路少回来了?”   方文峰知道路西野的部分行程并不奇怪。   但凡对时尚略有关注的人应该都知道,路西野最近一直都在国外活动。   不仅各大时尚博主,高端时尚杂志都有他的特别报道,就连主流媒体涉及到今年春季时装周的新闻上都出现了他的身影。   更不要说他还凭着几张照片,因不逊于超模的绝佳身材以及高贵的气质,硬是被顶上了微博热搜好几次。   “嗯。”秦默彦没否认,但又略略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   “啧,”方文峰夸张地说:“劝你不要轻视单身狗们敏锐的嗅觉。”   秦默彦被他逗得垂眸笑了起来。   “我跟你讲,”方文峰认真地看着他说:“你这个笑就是八十一式花样虐狗笑容中最极致的一式。”   “那其他八十式呢?”秦默彦弯着眉眼问。   “那得等路少过来请大家吃了饭才好说。”方文峰一本正经地说。   “那回头我请。”秦默彦笑说。   方文峰终于心满意足,抬手拍了拍秦默彦的肩,将人放了回去。   而同一时间,路西野也已经到了研究所。   他这次在国外多呆了几天,辗转了欧洲几个国家,中途又去了美国。   除了WUYUN新品的春季秀展,新品发布,各色大型合作的洽谈外,他也去了国外一些与第三方合作做研究的医院以及药研所,就现在的技术与研究方向做了一些交流。   总体来说,收获还是很大的。   “路少。”刚一进门,尚迟就迎了上来。   路西野抬了抬手,步子迈得很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注意到路西野眼下不太明显的乌青,尚迟边走边道:“我去帮您煮杯咖啡。”   “让别人去。”路西野言简意赅地说:“看完资料我还要赶时间。”   “哦。”尚迟愣了半拍,紧跟着路西野进了办公室。   “你看下。”路西野坐下后,从自己的随身PAD中调出一些资料来递给尚迟。   尚迟坐到他对面,垂眸一页页翻下去。   近几年来,随着医学的飞速发展以及各个国家对医学研究方面的大力支持,各项特色研究项目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尖儿来。   其中有不少提案都十分具有前瞻性,只是以现有认识的局限性,还尚不能展开研究,只能暂且搁置。   而路西野的给尚迟看的,就是这么一项提案。   尚迟低头看文件的同时,路西野也打开自己的电脑迅速回了几封邮件。   房间里一片安静,直到助理送了咖啡进来。   路西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悠长的苦涩味儿在舌尖炸开,他忽然想起了秦默彦煮的咖啡。   秦默彦这人很有意思,厨房的事情除了煮面外其它一窍不通,偏偏煮了一手好咖啡。   苦而不涩,但香味儿却十分悠远。   想到这里,他不由抬腕看了看时间。   “路少,”尚迟终于看完了资料:“这项提议的确大胆又有新意,但是不是过于激进了?而且也不符合现有的指南规范疗法。”   “指南前几年还说内分泌治疗和化疗不能联合只能序贯,可现在呢?”路西野问:“现在临床上已经有人在大胆尝试双管齐下的治疗方法,并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包括单纯使用内分泌药物展开的术前新辅助治疗,这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现在不也开始慢慢普及?”   尚迟的眉心微微蹙起来,他自己在科研这块已经足够大胆,没想到路西野更加大胆。   “我想试试。”路西野说:“指南每年都在更改,不就是因为医学一直在进步?”   尚迟在工作上十分投入,一时忘了路西野说的“赶时间”的事情。   “要不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会,”尚迟低头看了下时间,正好也到晚饭时间了:“或者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边吃边聊。”   “我还要赶时间。”路西野笑了一下,随他再次低头看了眼时间。   “啊?”尚迟记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靠了靠:“去见人吗?”   “嗯。”路西野的笑意漾开了一些:“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说着把电脑合了起来:“资料发你邮箱了,你可以分给他们看一下,如果有什么想法回头发我邮箱。”   *   秦默彦回到小区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   他的步子原本迈得很大,走得很快,可却在走到自己楼下的时候慢慢顿住了脚步,仰起头来往上看去。   一层两层三层……   他抬了抬手指,点到自己所在的楼层时,唇畔忍不住逸出了一缕笑意来。   因为那扇自小到大他都盼着能够亮灯的窗户,真的映出一抹亮色来。   那里有他最喜欢的人,在等着他回家。   房间里很安静,有鸡汤的香味丝丝缕缕地从厨房里飘出来。   秦默彦将背包卸下来,准备往沙发上放的时候才发现,路西野身上搭着条薄毯,在他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半张脸都埋进沙发里,一只手垂落下去,手机滚在了地毯上。   看起来是十分疲倦的样子。   秦默彦悄悄弯下腰去,垂眸盯着路西野沉睡的脸看。   路西野的侧脸尤其好看,下颌线的线条近乎完美,唇角抿的平直,睫毛的阴影打在鼻梁处,像一幅光影错落的画。   他的头发被搓的有点乱,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前,乍一看好像和普通的大男孩也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   秦默彦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描了描他浓密的眉,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才好。   他把东西放下,转身进了厨房。   锅里的鸡汤还残留着一点热气儿,鸡肉被人用手撕成了细细的丝儿,又加了青菜和鸡汤烩在了一起,汤面的浮油也撇的干干净净,看起来清新又爽口。   除此之外,流理台上还摆着两道很简单的小菜,电饭锅里压了一锅白米饭。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路西野是在做好晚餐等他的过程中睡了过去,他也并没有用过晚餐。   秦默彦重新点了火,将汤和菜热上,自己则走出去俯下身,很轻地叫了一声:“路西野?”   路西野的睫毛很沉重地抬了抬,随即又千钧重般落了下去。   秦默彦忍不住笑了,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   想要起身时,一只大手忽然按住了他的后脑,路西野微微仰头,咬上了他的嘴唇。   他们好久没见面,嘴唇碰触的一瞬,血液中就像燃起了火,由柔软的唇瓣像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等秦默彦醒过神来时,他已被路西野压在了沙发里。   两个人的额头还抵着,彼此的喘息都有些急促。   秦默彦抬手揽了路西野的脖颈,刚要说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有什么焦糊的味道从厨房传了出来,秦默彦猛一激灵:“坏了,我的菜。”   菜糊在锅里,好在还剩了鸡汤。   秦默彦盛出两碗来捧到餐厅时,路西野刚从卫生间洗了脸出来。   他只胡乱擦了把脸,下巴上还挂着水珠。   秦默彦拿纸巾帮他擦了擦,两人相对而坐。   “我听哥哥说,”秦默彦喝了口汤:“这次和WUYUN合作的几款新品反响都还不错。”   “嗯。”路西野笑了笑:“签了国外一家口碑很好的经销商。”   这样的话,秦氏算是首次在高端产品上打开了国际市场的大门。   上一世秦默彦去世的时候,秦家仍处在风雨飘摇的阶段,这样的目标是想都不敢想的。   “谢谢你。”秦默彦探出手来,握了路西野的手。   “谢我什么?”路西野抬眸看过去。   他的眸色很深,很认真地看他,那目光让秦默彦觉得,在这双眼睛下,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谢谢你在家里等我。”片刻的沉默后,秦默彦轻声道:“抬头看见灯光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很幸福。”   他想了片刻,慢慢补充道:“好像娶了很贤惠的妻子,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家。”   “嗯?”路西野略略挑眉,很转很轻地笑道:“我不就是?”   在秦默彦怔愣的神色里,他微微倾身,将吻印在对方耳畔,声音轻而缓:“你的妻。”   作者有话要说:恨嫁小路。   抱歉,我太废了,没有写到   感谢在2021-05-13 22:47:02~2021-05-15 21:2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可乐好难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有感情的扫文机器36瓶;秦桑5瓶;abc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Chapter 83   路西野从洗手间出来时,秦默彦正坐在书桌前做习题。   少年人坐姿笔挺,只微微垂首,思考问题时习惯性地将笔转于食指与中指之间,这让路西野忽然想起,这人在三九吧打鼓时扬起的手间那只滴溜溜的鼓槌。   虽然已经入了四月,但A市夜里的气温仍然偏低,秦默彦又比别人怕冷些,所以衬衣外面套了件圆领卫衣,只洁白的领口翻在外面,看起来特别乖。   路西野将手里正擦拭头发的毛巾扔了,悄没声息地走过去,站在秦默彦身后看他微微弯着的雪白脖颈。   秦默彦慢慢写完一道题,然后咬着笔头把练习册翻到后面去很认真地对答案。   路西野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秦默彦仰起头来看他,抬手抚在他颈侧,指尖沾上了水痕。   他的指腹很软,泛着清浅的凉意,只在颈侧贴了一瞬就迅速移开了位置。   “路西野,”他说:“你头发没擦干。”   路西野没答,反手握了他的手腕,想将人往怀里拉。   “才几点?”秦默彦看了看时间,低声求道:“再写会儿题。”   “又不干什么。”路西野的浴袍微微敞着,露出一痕结实的胸膛来,十分没诚意地拉着人的手腕说:“坐我怀里写。”   秦默彦沉默着看他片刻,没有说话。   “真的,”路西野笑了一声:“有不会的我还可以讲给你听,不用翻答案。”   “我都做对了。”秦默彦解释道:“翻答案只是为了看一看解题思路有什么不同。”   路西野笑着俯下身去,将下巴放在人肩头上,微微偏头啄了下秦默彦白嫩的耳垂:“我看看有什么不同?”   秦默彦觉得有点痒,便笑着偏过头来,被人捉着咬住了嘴唇。   手中的笔滑落在桌面上,轻轻滚了两滚便不动了,细白的手不自觉抬起,指腹揉进路西野潮湿的发中。   “如果我考不上好的大学,”秦默彦的声音断断续续:“你要为我负责。”   “原来向你要奖励这么简单?”路西野很轻地笑了一声:“只要让你考不上好的大学就可以?”   秦默彦愣了愣,来不及反应这句话的意思,就被人将椅子转个方向抱进了怀里。   两人都有点情动的时候,路西野丢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秦默彦刚动了动,就被路西野极强势地扣住了后脑,嗓音沉沉地响在耳畔,他说:“不管他。”   迷恋与□□在那双长长的眸子中交织,路西野的眸色被染得极深,秦默彦对上那双那眼睛,只略略犹豫就放弃了挣扎。   “专心点。”路西野犹不知足,滚烫的掌心包住秦默彦半边脸颊,指腹在他耳后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铃声总算停了下来,还没让人舒口气,又再次响了起来。   “去接电话。”秦默彦退后一点,眼尾泛起一点薄红来。   路西野也抿了抿唇,眸色略显阴沉地扫过那只手机。   那一瞬间让秦默彦觉得,如果他是那只手机的话,他会选择自我引爆。   “看我……”他低低地说了句,然后转身去接电话。   秦默彦坐在凳子上,看他弯腰捡起电话,眸光下垂的同时脸上露出些无奈的神色来。   “妈。”路西野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秦默彦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偏头笑了开来。   房间里旖旎的气氛顿时散的一干二净。   他站起身向路西野做个手势,随后进了卫生间洗澡。   浴室里还残留着上一个人身上的气息,那味道极清新,因为热气的原因,比往日里更多了一缕温柔,被热气蒸腾着染遍了浴室的每个角落,让人闻了忍不住心神舒畅。   只是里面又掺杂了淡淡的柠檬清香,是秦默彦自己的味道。   秦默彦安静地站着,忍不住极轻地吸了几口,才慢腾腾地开了花洒。   热水从头顶冲下来的一瞬,他微微仰起头来。   他平时总在赶时间,所以干什么都很快,唯有洗澡会慢一点。   尤其住在阴冷的地下室时,上床前能洗个热水澡让全身慢慢回温,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厚而密的泡沫笼住头发时,他在朦胧蒸汽中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哗哗的水声,他用手将湿发笼向脑后。   细白的手指从乌黑的发尾顺到修长洁白的脖颈时,浴室的门开了。   “我来帮你。”路西野的嗓音响在身后,低低的。   秦默彦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被人握着手腕牵了下来。   “路西野。”秦默彦微微偏过头来。   他的皮肤被热气蒸出了薄薄的粉意,一双眼里像是汪着水,水珠连成线般从一蓬雨帘般的睫毛上往下低落。   “嗯?”路西野的眸光沉沉地压下来,抬手将指腹揉进他的发根处。   残余的泡沫顺着水流一路往下,与秦默彦雪白的皮肤融为了一体。   那双手也和泡沫一样,不动声色地将秦默彦锢在了臂间。   温柔缱绻地吻缠过来时,秦默彦被人捏着下巴抬起脸来。   “你妈妈……”   “嘘……,”路西野漫不经心地咬在他的唇角,眼睫被水打湿了:“不要提别人。”   秦默彦笑了下不再说话,配合地仰起头来,在温热的水流中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一个主动。”路西野的嗓音微哑,眼眸低垂着轻声提醒道。   他的浴袍被水打湿了,于是抬臂将它褪下,踩在了脚下。   秦默彦心跳的厉害,他再次仰起头来,学着路西野的样子,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就这样?”路西野轻笑一声,稍稍往后退开一点。   “还要怎样?”秦默彦的脸上全是水意,湿发被水冲往脑后,更衬得一张脸清瘦俊美极了。   像刚刚出浴的美人鱼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路西野微微屏息,握了他的手扣在自己掌心里,随之与他十指相扣,浓密的眼睫下,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中漾起了笑。   “秦默彦。”滚烫的指腹忽轻忽重地揉在耳后泛红的皮肤上,路西野的语气像是带着蛊惑般,意味深长地诱导着他。   秦默彦的脸红透了,他微微垂着眸子转过身来,将额头抵在了路西野的颈窝处。   像是逃避。   可逃避也只有那一瞬间,下一刻他就被人强势地扣着下巴抬起脸来,重重地吻了上去。   水流依然打在身上,浴室里热浪蒸腾着,像是将氧气悉数耗尽了一般。   秦默彦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软软地落在了身侧,他想张口呼吸,却又被人迅速咬住了唇。   “路西野。”一片朦胧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叫了路西野的名字,可又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耳边却除了哗哗的水声和彼此交缠的呼吸声外,再没了其他声音。   这样的安静像是很长又很短,直到路西野呢喃般叫了他的名字。   “秦默彦”三个字从他嗓音里低低地吐出来,像是染上了极巨大的痛苦般,又像是叫了千万年。   这样的语气让秦默彦心生诧异,又隐约觉得心里很痛,他想要回头去看一看他的表情,却又被他按住后脑不能动弹。   滚烫的嘴唇移到他微微低垂的后颈处,尖利的牙齿咬住那层纤薄的肌肉,微微用力。   疼痛与麻痒顺着水流的方向,由那一点迅速流遍全身,秦默彦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   片刻的放空中,他听到路西野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   “路西野。”秦默彦的眼尾绯红,微微仰头叫他的名字。   “嗯?”路西野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垂眸看他。   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依然很冷静,唯有一双眸深得让人害怕。   秦默彦被深吻着与他对视,片刻后闭了闭眼。   “看着我。”路西野的嗓音低沉微哑,近乎命令地说:“永远都只能看着我,不要去看其他任何人。”   ……   “嗯。”秦默彦轻轻地应了一声,累到声音发颤眼皮下沉,一双腿软得直往下跪。   “路西野。”他又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地说:“我想出去。”   “出去干什么?”路西野垂眸看他,亲吻他嫣红的眼尾,语意不明地问。   “我要上床。”秦默彦含糊地要求。   “这不就是在上?”一声浅浅的哼笑后,路西野气音一般说。   下一秒,秦默彦的喉结就被不轻不重地按住了,再也没法提出任何要求来。   “才两种。”漫天洒落的温热水雾里,路西野低低地提醒他。   “什么?”秦默彦迷糊着问,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偏开头去。   路西野像是笑了一声,随即亲吻变得温柔起来,像温软的雾一样落在他的眼睫处,随后又到了嘴唇。   他吻他的时候大多是张着眼睛的,那双眸暗沉地盯着他,一瞬不瞬,犹如饿极了的狼,用目光标记着自己的猎物。   ……   秦默彦觉得自己像是睡了一觉,又像没有,有一段意识模模糊糊,只能随波逐流。   等再次回神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在床上,而路西野正垂着眸子在为他吹着头发。   见他张开眼睛,他便将风筒举远了一点,俯下身来很温柔地吻他。   秦默彦全身只有脖颈处还好,其他地方全都不怎么能看,虽然累到睫毛仍在微微颤抖,却还是抬起头来很温柔地回吻他。   路西野垂眸看他,指腹轻抚过他嫣红的眼尾。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声音轻而哑:“你是不是我的?”   秦默彦略有点愣怔:“那你呢?”   一点笑意自路西野唇畔漾起来,他说:“我是你的。”   *   在路西野胸口趴了好一会儿之后,秦默彦忽然记起了什么,他半起身去够床头柜的手机。   “怎么了?”路西野抬手帮他把手机拿过来。   “我忘记了,”秦默彦说着给手机解锁:“今晚剧组会把下个周的剧本先发过来,我想先看看。”   “这么精神?”路西野轻笑一声:“要不把第三个姿势补上?”   秦默彦咬了咬嘴唇,还是趴在路西野肩头笑了。   “下次。”他说:“君子一言。”   路西野抬了抬他的下巴,望进他含笑的眸子里,眼中也忍不住漫上笑意来:“床上君子?”   秦默彦讨好地往上挪了挪,去亲他的嘴唇,很认真地恭维他:“你哪里都是君子。”   “秦默彦,”路西野安静地看他片刻,又问:“你是不是我的?”   没等秦默彦说话,他又说:“回答我。”   “是你的。”秦默彦很没办法地笑了:“是你的行了吧?”   “加点诚意。”路西野严肃地要求。   秦默彦咬了咬唇,耳根再次泛起了红意,眼睫上下颤了颤,在路西野颇有压迫性的目光下轻声说:“是你的。”   “是谁的?”路西野用指腹揉着他的发根,微垂的某眸间漾起了笑意,这样的秦默彦让他心都醉了。   “是路西野的。”秦默彦有点急了,抬脚踹了他一下。   路西野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来,心满意足地吻了吻秦默彦乌黑的发顶,随即将人抱紧了。   两个人好久没见,躺在床上也不太舍得睡。   秦默彦半趴在床上看新剧本,路西野则把手臂搭在他腰侧有一搭没一搭地为他揉腰。   “月底就要杀青了是不是?”路西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会打扰他一样。   “嗯。”秦默彦抬眸看他:“杀青后就要好好备考了。”   路西野笑了笑,电影杀青后,即便要背备考,秦默彦的时间也会比现在宽裕的多,至少见面能容易些。   他没再说话,只垂眸看着秦默彦。   秦默彦凝神看着剧本,指腹点在屏幕上慢慢往上拉,速度一直十分均衡。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细白的手指却停下了动作,路西野按在他后腰的手顿了顿,发现秦默彦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秦默彦的皮肤本就是冷白色,就算再白一些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可偏偏在他面前的人是路西野。   “怎么了?”路西野轻声问,抬手去拿他握着的手机。   秦默彦将手机往后抽了抽,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   “没事,”他抬起眼睛来,很轻地说:“我有点困了。”   “那睡吧。”路西野又将手往前一些,将他的手机抽出来,放回了床头柜上。   秦默彦很温软地伏在了他胸口,路西野锢着他的腰,手掌覆在他后颈处,不轻不重地按揉。   那样的温度和力度很容易让人放松,秦默彦在他的动作下,慢慢放松了下来,眸中重新染上了倦色。   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路西野才慢慢动了下身体,他将自己的手机重新开机,然后发了条信息给余况。   不多久,他就收到了秦默彦的那份剧本。   剧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学校,医院,陶淮与方糖的感情戏……   唯一有一点特别的是,里面有一场陶淮陪方糖游泳的戏份。   路西野的眸光闪了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同秦默彦一样,将指腹按在一处好久没有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诶,抬头看标题   感谢在2021-05-15 21:27:19~2021-05-16 21: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凯伦10瓶;咲夜5瓶;客.、球球滚动中2瓶;乘月、觅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Chapter 84   手机屏幕慢慢暗了下去,和路西野的眸色一样。   他微微仰起头来,半倚着床头坐了好一会儿,目光像是穿透了时空,投到了极远的地方去。   游泳……   明明是很寻常的两个字,可却在他脑海深处掀起了巨大的雷暴,震得他隐隐有点发懵。   有久远回忆带来的巨大痛苦,也有电光火石间一个不切实际却又越想越觉合理的念头带来的震惊……   事实上,在过去的很多个瞬间里,他脑海中都曾闪现过这样的念头。   但因为这念头实在过于荒谬,且自己的情绪又很容易被秦默彦带走,所以那些念头便都如夜雨砸进深塘般,在荡起轻微涟漪后便迅速消散殆尽。   房间中只留了一盏壁灯,昏暗暖黄的光线将他的侧影打在墙上,像一尊雕塑般,久久都没有动上一动。   直到怀里人很轻地哼了一声,路西野才蓦然惊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握了秦默彦一只手在手心里,大概不自觉用力过甚的原因,秦默彦很是不安地在他怀里挣动了一下。   路西野忙放轻了自己手上的力道,他垂眸看他,微微调整了自己手掌的角度,与他十指紧扣在了一起。   “秦默彦,”他轻轻地问,像是在说傻话:“是你吗?”   秦默彦没能回答他,因为他很快就又陷入了沉睡中,眉宇间染着淡淡的疲倦,眉心蹙起浅浅的褶皱来。   路西野垂眸,用指腹轻轻地揉上他的眉心,将那点褶皱熨平了。   天际透出一点微光的时候,秦默彦又做了那个梦。   巨大的海浪抛高时如同大山一样,压低时又将他捶进了深渊。   他在暗夜深黑的海水中努力张开眼睛,能看到隔着海水的星与月,被浪潮放大又拉扯变形,诡异地浮在眼前。   是想要再碰触一下的,只是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实在过于卑微渺小,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也一动都不能动,整个人都像被水做的绳索缚住了一般。   那绳索也同样缚住了他的脖颈,掩住了他的口鼻,巨大的痛苦向他袭来,在最后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要爆开了……   “秦默彦,秦默彦……”   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巨大的海浪声中,有人在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阿彦,醒一醒,阿彦……”   那声音很耳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就能让他升起很依恋的情绪来。   像是他等了很久的人终于来救他了。   秦默彦喘息着张开眼睛,泪水从眼尾滑落,将视线晕成一片朦胧的昏黄色。   有人俯下身来,滚烫的唇温柔地落在他眼皮上,随后那人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那个怀抱特别暖,让他情不自禁地往里偎了偎,像是得到了救赎。   “秦默彦。”那把嗓音沙哑极了,再次低低地唤他。   秦默彦在不知今夕何夕的懵懂中慢慢平复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   “路西野。”他轻轻地发声,嗓音干哑。   “我在。”路西野立刻说,再次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去倒杯水给你。”   “不要走。”秦默彦摇了摇头,靠路西野更近了些。   路西野的体温一向都比他高些,能驱散他心头和身体的冰寒。   “路西野。”他又叫了一声,抬起眼来看他。   “我在。”路西野不厌其烦地回答。   他的眸色很沉,不说话的时候唇角抿得平直,手臂用力勾住他的腰,将他完完全全地抱进怀里来,很轻声地问:“做噩梦了?”   “嗯。”秦默彦深深地呼吸,很专注地看他。   路西野在他的世界里,真真切切的,不是梦。   “你哭了。”路西野又说,嗓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做了什么梦,这么难过?”   “我……”秦默彦沉默了片刻,抬手环住路西野的脖颈,路西野很配合地低头,与他鼻尖抵着鼻尖,鼻息相交的瞬间,秦默彦像是终于体会到了某种很具化的安全感一般,他略笑了笑:“我梦见自己死了。”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环在腰间的手便蓦地一紧,紧到近乎能将他拦腰勒断一般。   秦默彦不由地呼吸一窒,才发觉路西野的眼眶微微泛起了红意。   不太明显,压抑又隐忍。   “不许。”他说,语气低沉,近乎命令。   秦默彦愣了愣,随即抬头亲了亲他的眼睛,轻声安慰他:“只是梦而已。”   “我知道。”路西野哑声说,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却并没有丝毫放松。   “秦默彦。”他喃喃地叫他的名字,嗓音里又染上了浴室中那种很深重的苦痛感,让秦默彦心头一痛。   秦默彦不是很确定那种苦痛感是真实存在还是源自于他的错觉。   他抬眸看路西野,被路西野低头亲吻在了眼睛上,片刻后,那吻又落在了他环在他脖颈的手臂上。   路西野总爱亲吻他的手臂,将唇印在那些旧疤上,像是想要抚平他曾受过的伤害。   “路西野,”他再次抬手,安抚地抚了抚路西野的发,把笑意放得清浅了些:“只是梦而已。”   路西野没再说话,只安静地抱着他,将额头与他抵在一起。   秦默彦抬眸往上看,能看到路西野浓密的睫毛和眼下一抹乌青,像是比昨晚见面时更浓重了些。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即便在梦中时难辨真假,可醒来后却已经能很快抽离出来。   “你没睡吗?”他抬起手来,指腹很轻地抚了抚路西野眼下的乌青。   “睡了。”路西野没张眼,抬手握了他的手,放在唇畔亲吻他的手指。   有一点痒,秦默彦笑了一下。   路西野终于张开眼睛,眸色很深地看他,也微微笑了一下。   他抬手将他的额发捋起来,亲吻他的额头:“还早,再睡一会儿。”   “嗯。”秦默彦昨晚累坏了,与路西野说着话便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他慢慢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睫毛开始一下一下地往下坠。   *   秦默彦穿了件高领衬衣,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对面。   乌黑的发尾下是雪白的衣领,将他身上的痕迹遮得彻彻底底。   看起来又乖巧又清纯。   路西野看着他,忍不住微微晃神。   上一世那个夜晚,昏暗的灯光下,秦默彦从不渡四楼下来坐在他身边那一刻,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是他离他最近的一次,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儿,也是他唯一一次对他说了不像秦默彦该说出的话来。   “路少,”他很轻地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又抬手指了自己的眼睛,问他:“我也有这样的眼睛,我不可以吗?”   他问他的时候是有点期盼疑惑又很紧张的。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路西野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大约也没有人会相信,那一刻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把他按在哪里疯狂地吻上去,彻底放纵自己。   可他从来都是一个理性又沉稳的人,那一天他也没有例外过。   大约因为克制内心巨大的冲动真的需要太大太大的力气,所以,他的表现也尤为冷酷。   路西野永远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话。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这些话全部化成了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一遍遍地刺进他的心脏里。   犹如此刻一样。   也是从那之后,秦默彦便再不见他了。   那时候的他,大约直到死都没再想过见他吧?   怪不得,这一世他无论表现的多喜欢他,他都很坚决地拒绝他,也怪不得,在回到秦家后,他会做出那么奇怪的举动。   对着喜欢他喜欢的要命的自己,像是挑衅般说,如果路少能亲我一口的话……   好像他根本不可能亲他一样,   他怎么可能会不亲他?明明想疯了才对。   正是因为他记得他那句话,所以才那么确定他不会亲他吧?   路西野想,如果他的猜测没问题的话,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原来,秦默彦接受的从来都只是这一世的路西野,跟上一世的路西野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于上一世的路西野,他一直都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他知道了……   他会不会再次躲开他?或者会不会再次跟别人订婚?   刀叉撞在餐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秦默彦抬眸看过来。   他刚刚也有点出神。   虽然路西野在这里时,他不想分神给任何其他的事或者人,但剧本上“游泳”那两个字还是无法控制地一遍遍从他脑海里滑过。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克服,事实上,想一想都怕得很厉害。   但工作上的事儿,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想办法去克服它。   “怎么了?”他说,微微倾身过来,将路西野面前的餐盘拉到自己面前,为他分割牛排。   又问:“是不是没睡好?还是太累了?”   “稍微有点累。”路西野抬指揉了揉额角,一双眼安静地看着他。   “那你昨天还……”秦默彦说到一半,又忍不住抿住了唇,嘴角泄出一点笑意来。   他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睛,睫毛浓密地遮住了眸光,一双素白的手切割牛排的动作熟稔而优雅。   路西野的目光变得贪婪起来,像是想要将他吸到自己的眸子里去一样。   “路西野”,餐盘推过来的时候,秦默彦的眼睛略略弯起,像个讨赏的孩子一样:“看我分得好吗?”   “好。”路西野凝眸看他:“以后都要给我分。”   这样的话像是撒娇,让秦默彦不由地愣了一瞬,随即他道:“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分一辈子。”路西野又说,可话一出口就很后悔,因为这句话里有个“分”字。   “好啊。”秦默彦却已经笑开了,觉得路西野粘人起来的样子尤其可爱。   路西野和他说话的时候,路西野依恋他的时候,路西野只看着他的时候,甚至对他微微弯起眼睛的时候……   那种幸福感好像可以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冲淡。   秦默彦强迫自己静了静心,他抬起眼来,只看着路西野。   “路西野,”他轻轻地说:“我的腰和腿根都还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让你对象揉揉   感谢在2021-05-16 21:29:27~2021-05-17 21:4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初First_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客.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Chapter 85   路西野微微仰头,满脸倦色地阖目靠进车后座里。   指间的半截烟夹像是被主人遗忘了一般,烟灰积了长长一截,随着车子平稳前行而摇摇欲坠。   春日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身上,晕出恰到好处的暖意。   像刚刚离开不久的,秦默彦温软又甜蜜的唇瓣。   在剧组外分别时,秦默彦又倾身过来很快地亲了他一口才抿着笑下了车。   阳光打在他侧颊上,将一蓬睫毛镀上了光,变得近乎透明。   而冷白的皮肤被染上暖色后,像极了一块温润的暖玉。   他弯腰下车时眉眼低垂嘴角微翘,整个人都是温暖又甜蜜的,像是一碰就会咕噜噜冒出快乐的气泡来。   如果放在平时,路西野一定会再好好逗他一会儿才把人放下去,可今天他却觉得自己连笑都很艰难。   因为这样快乐的秦默彦,让他不停地想起那次他说过那句话后,那样沉郁的秦默彦。   那时候他尚微醺着,在听到他的话后先是微微愣怔,随即眼睛里便只剩了死寂一般的黑。   那样的眼神其实是很可怜的。   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或者是因为自尊心太强的原因,他很快就垂下了眼睛,然后很客气地跟他道别,从此走出了他的世界。   秦默彦的两幅面孔在眼前交错,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指尖传来一阵灼痛,路西野愣了片刻,抬指将燃到尽头的烟头碾灭了。   许久没做这个动作,指腹捻上猩红烟头时,传来了很剧烈的疼痛。   他怔怔地,眼前再次浮现出秦默彦一遍遍用指腹碾灭烟头的景象。   像是从来都没觉得疼过。   路西野抬指按了按额角,抬手打开了车窗。   春日清晨的风带着一点不着痕迹的凉意吹进来,他的大脑慢慢清醒了一点。   他再次点开手机,将那份剧本很仔细地看了一遍。   虽然只凭着“游泳”两个字就下这样的判定过于草率,可如果结合上他们相遇后感情上所有的转折点,结合在江莹这件事上,秦默彦所有的精准狙击,包括他选择的电影,以及在应对黄氲佰这件事上的先见之明,还有,他第一次为他系上围巾,他那种近乎窒息的反应……   好像就不再那么草率了。   事实上,这里面有不少事情,他不是没起过疑心。   可当时又觉得,或许因为自己的重生,影响了某些因果。   外加,秦默彦重新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他更多的精力与情感都堆砌在了他的身上,便把那些不太寻常的信号忽略掉了。   路西野将手机扣进掌心里,微微垂下眸子,很认真地回忆上一世那些关于秦默彦的事情。   秦默彦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在他去世后一点点打听到的,大多都是零零碎碎的,真正有用的几乎没有。   比如他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喜欢看什么书……   这些真正关于他的简简单单的东西,几乎都是空白,除了秦默阳说他爱吃些小孩子的东西外,就不再有其他的。   上一世,他活到二十五岁,却一直都是独自一个人在一个很沉寂的世界里生活。   从没有人来得及真正走进他的世界里去。   路西野垂下眼睫,挡住了晦涩不明的眸子,片刻后他再次敲了根烟出来,低头点燃。   灰白的烟雾从唇缝间逸出时,他忍不住难受地闭了闭眼。   他的秦默彦。   可在那些无用的消息里,也有一条是十分有用的。   那就是,上一世的秦默彦是会游泳的。   他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在一次酒会上听到旁边有人正拿着秦家的事情当笑话讲。   说是有一次秦默寻在家里办Party,结束后一行人去侧楼的泳池游泳,恰巧遇到秦默彦刚从泳池里上来。   秦默寻当时带了点酒,为了给秦默彦难堪,当即就让人重新换了水,才和人一起下去。   那时候,世人都当秦默彦是回到秦家争夺家产的私生子,并没人觉得秦默寻做的有什么不对。   掌心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是路氏制药那边的首助张呈。   路西野将燃到尽头的香烟摁熄了,才将电话接了起来。   “路少,”张呈说:“晚点儿的谈判资料刚发到您邮箱,麻烦您看下是否有什么需要修改。”   路西野怔了一下,才记起今天有个新型疫苗的项目要和政府相关部门洽谈。   他挂了电话,吩咐司机往皇廷开去。   这种带着公益性质的合作项目,谈判过程不过是走个过场。   只要把关键的几点把控住,其他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政府派来的几位工作人员早已与路西野相熟,谈判也进行的一如既往得顺利。   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钟,路西野带人一起用了简单的午餐,之后又打包了一份套餐,直接去了剧组。   秦默彦还在拍戏。   阳光下,陶淮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与方糖共骑着一辆双人自行车。   方糖坐在陶淮身后的位置,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上坡的时候两人一起用力,风吹起额发,少年人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   车子驶到平地的时候,陶淮偷偷停止了动作,只用脚虚虚地随着脚踏转动。   不多时他的小动作便被方糖发现了,方糖笑着从后面捶了他两拳,陶淮边缩肩躲避,边笑着用力蹬了起来。   少男少女间连打打闹闹都显得特别生动美好,笑声在春风中飘的很远,直到导演举起手来。   秦默彦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文安安安稳稳落了地,他才把车子放到了一边,抬手擦汗。   “导……”他大步走来,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停了下来,有点惊讶地看着导演身后的路西野。   旁边几个人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地笑了起来。   秦默彦抿了抿唇,走到路西野身旁轻轻撞了撞他的肩:“你怎么又来?”   不知道谁又笑了一下,路西野也笑了。   “我来探班,”路西野笑着说:“不行?”   “路少是来探我们的班,”可能就快杀青,导演今天心情很好,跟着打趣道:“小秦就别掺和了。”   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秦默彦耳根泛起一点红意,忍不住也抿唇笑了笑。   这时姜黄终于捧着水杯和毛巾过来了。   秦默彦刚擦过一遍汗的额头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脸颊也因为运动泛起了薄粉。   路西野笑着把毛巾握在手里,帮他按了按额头的汗珠。   路西野擦汗的时候,秦默彦抬手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开了,刚准备要脱就被路西野按住了。   “到车上再脱,”路西野说:“风吹了容易感冒。”   “你吃过了吗?”秦默彦进卫生间随便冲了一下,出来时见路西野正在往餐桌上分着餐盒。   “吃过了。”路西野说着把餐具包装拆了,整整齐齐地放在餐盒上。   秦默彦在他对面坐下,他的额发被打湿了,贴在白净的皮肤上,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特别亮。   “再陪我吃两口。”他说着又重新拆了一双筷子递给路西野。   等路西野接了又笑着说:“早上刚分开,现在又见到你,还挺不习惯。”   “以后早也要见,晚也要见,日日都要见,”路西野垂眸看他:“现在多来几趟,让你早点习惯习惯。”   秦默彦笑了一声。   路西野随他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起身到他冰箱里翻出咖啡来,给自己冲了一杯。   把热咖放在桌上的时候,他看到沙发扶手上放着几页纸,被订书机订得整整齐齐。   路西野伸手把那几页纸拿在手里,正是秦默彦昨晚收到那份剧本。   他沉默着看了两眼,不动声色地问:“剧本?”   “嗯。”秦默彦正在吃菠萝饭,嘴角沾了一粒米粒儿,他舔了舔唇,舌尖灵活地将那粒大米卷了进去:“下个周的。”   路西野沉默地看他片刻,又把视线移到剧本上。   前几页都很干净,偶尔有笔油点在上面,大多是很浅的小点。   直到到了游泳那里,油笔画上去的痕迹和力道都不自觉加重,几个关键词甚至被圈起来不止一次。   笔迹上重合着笔迹,变得凌乱而粗糙。   路西野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几下,随后端起咖啡来喝了两口。   “这段戏,”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弹了弹纸张上凌乱的划痕:“很难拍吗?”   “嗯?”秦默彦看清他指的哪一点时,动作不由地顿了顿,少时的安静后他说:“也不是。”   “可你做了很多标记。”路西野淡声说。   “是这样,”秦默彦默默地咬了咬筷子,把声音放轻了一点:“我不会游泳。”   “不会”还是“害怕”?   路西野觉得喉头发紧,见秦默彦的唇角也抿了起来,吃饭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我游的还不错,”路西野的声音很平静:“这两天我来教你。“   “你那么忙,”秦默彦抬眸看向他:“这种事儿就不要操心了。”   像是怕他不同意,他又补充道:“我已经找好了私人教练。”   “这么快?”路西野说:“不是昨晚才收到剧本吗?”   “万一我学得很慢呢?”秦默彦笑了一下:“所以早一点开始比较好。”   路西野没再说话,探手过去抚了抚他清瘦的面颊。   秦默彦应该很害怕水吧?练习的时候不知道该有多怕?   事实上,大部分时间他都情愿他不要这么懂事儿,情愿他任性一些,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习惯性地一个人去扛。   路西野的眸色很深,有时候秦默彦看不太懂,以为他又想跟自己亲热。   他用脸颊在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小声问:“那个不是要欠着吗?”   路西野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垂着眸子很沉地“嗯”了一声。   秦默彦略略放松了一下,又说:“下个周你不要过来探班。”   “为什么?”路西野问。   “我怕游泳姿势不好看,你会笑我。”秦默彦很认真地说。   路西野没回答,把咖啡端起来慢慢喝尽了。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林郡发来了几份需要他签字的资料。   他心不在焉地把那几份资料看了,手指不经意地往下多划了一点,看到了机场那块地的资料。   那块地是他为秦默彦拍的。   本打算和政府的程序走完再送给他。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惶惑的厉害,像是生怕没有机会送出去一般。   即便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说,秦默彦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说吗?   他微微眯眼,指尖点在那封邮件上,怔怔地出了神。   他不确定。   事实上,就连秦默彦是不是和他一样真的重生了他都不能百分百确定,都还需要再进一步证实,可一颗心却确确实实像被什么自己不能左右的东西攥在了手心里。   只要那东西微一用力,砰,他的一颗心就会彻底炸裂。   “秦默彦。”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秦默彦吃饱了,正低头收着餐盒,闻言抬起眼睛来。   那双眼黑,亮,清透又纯粹,连世间最美的宝石都尚且不如,可却那么信赖地看着他。   “我有些东西想要送给你。”路西野说。   “什么呀?”秦默彦好奇地看着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聘礼。”路西野简洁地说。   秦默彦的眼睛眨了下,不太确定现在是什么状况,他笑着说:“聘礼不是早就送过了吗?”   又说:“你已经把我定下了,不用再定一次。”   路西野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着,闻言,他把另一条腿放了下来。   “过来。”他说着向他伸出手去。   秦默彦站起身来,一点点走近,被他按在腿上抱进了怀里。   “想再定一次。”路西野沉声道:“不然不安心。”   路西野的怀抱宽广而温暖,秦默彦陷在里面觉得很舒心,闻言更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路西野,”他说:“我不要别的,只要把你自己送个我,我就永远都不会跑。”   “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跑?”路西野问。   “嗯。”秦默彦点头,十分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说话算话?   没来得及修,晚点我捉虫   感谢在2021-05-17 21:45:37~2021-05-18 22:2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乐好难戒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湜祎、最初First_10瓶;寶寶3瓶;兔小白2瓶;什么?还要名字?、路过人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Chapter 86   秦默彦身上染了一点菠萝饭的香气,散出一种甜甜的味道来。   像是爱吃糖的孩子,抱在怀里就能闻到身上的糖果味儿。   路西野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嘴角,随即指腹上移到了他的颊侧,用掌心半笼住他半边脸颊。   “雪花酥还有吗?”他问。   秦默彦笑了一下,有点不太好意思。   自从上次之后,他就没再去店里买过糖了,每次快用完的时候路西野都会帮他做好,见面的时候带给他或者让人特意送过来。   最近路西野忙,他特意吃得很慢,但瓶子也还是慢慢见底了。   路西野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过来,他微微往前倾身,像抱孩子一样抱了抱秦默彦。   秦默彦还是有点好奇:“你刚才说的聘礼是什么?雪花酥吗?”   路西野笑了一声,说:“机场那块地。”   “什么?”秦默彦愣了片刻。   “本来想把手续办全再告诉你。”路西野垂眸看他:“可看到你就想邀功了,怎么办?”   “路西野,”秦默彦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可是那块地太贵了。”   “不贵点怎么定下你?”路西野说。   “订我不用很贵的东西。”秦默彦看着他。   “可我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路西野说:“跟贵不贵没有关系。”   “我给你东西你就接着。”见他不说话,路西野又将他的额发往后抿了抿:“我早就说过了,我的就是你的。”   秦默彦微微垂首,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路西野的确这样说过,而且不止一次,他自然相信他的话,可这块地还是太贵了。   “如果是你有我需要的东西,”路西野垂眸看他,指腹不轻不重地揉在他后颈处:“你会不舍得给我吗?“   “我给你。”秦默彦抬起眼睛来。   “如果我不要的话,”路西野眸中染上了一点清浅笑意:“你会怎么样?”   秦默彦没再想着拒绝了,他微微仰头,亲了亲路西野的下巴,说:“我要。”   路西野笑了。   秦默彦抬指摁住他微翘的嘴角:“你刚才不笑的时候有点吓人。”   “有吗?”路西野握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下来,垂眸问道。   “有一点点。”秦默彦笑了,又说:“不过我不害怕。”   “你不怕就好,”路西野又抱了抱他,问:“什么时候去学游泳?”   “晚上下了戏就去。”秦默彦说:“就在觅园不远的地方。”   路西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路西野的怀抱暖暖的,有淡淡的烟草气息,秦默彦靠了一会儿就有点犯困。   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立刻就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保姆车里只有一张多功能的沙发椅,放低了可以躺下来休息。   秦默彦侧身躺下,片刻后路西野从身后覆过来抱住了他。   虽然地方很窄小,两个人侧着身子几乎不留任何缝隙才能躺下,可这一觉秦默彦却睡得很踏实。   醒过来时,路西野正从洗手间里出来。   他手里握着条毛巾,下巴上还有这水痕。   “几点了?”秦默彦含糊地问了一句,抬起手臂来伸了个懒腰。   “刚一点半。”路西野把毛巾放下,过来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要回去了。”   “嗯。”秦默彦睡到头发全都炸了起来,一张脸被衬得一点点,一双眼抬起来却显得尤其大。   路西野觉得可爱,便忍不住垂着眼睛看他。   秦默彦坐起身来,张开双臂抱住路西野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   路西野忍不住抬手按了按他的发,又低头把嘴唇往他发上印了印。   秦默彦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路西野今天看他的眼神和以往有点不同。   是让他忍不住有点害羞和脸红的眸光,像带着火一样,可路西野的人却又比以往沉默一点。   *   秦默彦订的是一家私人游泳馆,因为私密性的原因,他出价颇高。   晚上到的时候,馆里已经清了场,只有教练等在馆内。   见他过来,教练忙站起来问:“现在开始吗?”   秦默彦点了点头,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宁教练。”   教练姓宁,二十七八岁,有点活泼,但看起来很可靠。   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两句便直接上了二楼,秦默彦去更衣室换了泳装来到游泳区。   大概是因为之前预约时有和教练说过自己怕水,所以池里的水放得很浅。   一片浅浅的蓝色中,倒映出房顶一排排炽白灯光,让秦默彦蓦地想起了那晚透过海水看到的,变了形的星和月。   他的手指默默收紧了,胸口仿佛被什么缚住了一般,紧到透不过气。   “感觉怎么样?”宁教练已经率先下了水,在水里向他伸出手来。   水的确很浅,还没到他腰际。   秦默彦偏了偏头,视线有些散乱地扫向休息区的长椅,深深地吸了口气。   重生以来,他没去过水深的地方。   但日常生活中涉及到用水的地方他也并不害怕,比如洗澡,洗脸,包括浴缸,只要不放太深的水也没有关系。   可想到游泳,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   “还是怕吗?”哗啦的水声中,教练握着扶手上了岸。   秦默彦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点了点头。   游泳池毕竟和大海不同,这是他来之前一直在心里想的事情,本以为自己能很快适应,可没想到还是不太行。   “那你先尝试着在池边坐一坐,适应之后再试着把脚放进水里去。”教练说:“我们一步步来。”   “好。”秦默彦点头,慢慢靠近泳池,垂眸盯着泳池里的一点。   泳池里很平静,偶尔会有浅浅的水纹。   他慢慢地呼吸,渐渐觉得平静了些,心头那种悸动到浑身发麻的感觉也消退了些。   教练看他终于抬起眼睛来,于是再次下了水,向他示意:“看,才到我腰部。”   可不知道为什么,秦默彦的脸色却蓦地变得难看了起来,甚至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   教练愣了愣。   “对不起。”秦默彦有些焦虑地闭了闭眼,水里因教练动作而荡起的波纹让他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像那晚被旋在海浪中的那一瞬间。   但张开眼睛后,那种感觉又慢慢远去了。   离拍摄游泳戏份只剩下不足一周的时间,秦默彦没有办法给自己太多时间去慢慢适应。   他尝试着把腿垂下去,一双细白的腿上肌肉线条绷得死紧,一点点靠近水面……   这一晚上反反复复,离开时他终于能把脚探进水里去。   “我见过怕水的,”换好衣服出来时,教练笑着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怕水的。”   秦默彦抿了抿唇:“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教练开了句玩笑:“毕竟这么高的价格,再麻烦些我也愿意。”   秦默彦笑了笑,一张脸依然素白,把双眸衬得漆黑。   *   路西野从国外回来后,因两边公司堆积的工作量都十分巨大的原因,他这几天没能过来。   这也让秦默彦能把更多时间放在练习上。   除了每天晚上外,几乎每天中午的休息时间他也都泡在了游泳馆里。   他会游泳,唯一要克服的是心理上对水的恐惧。   但因为时间有限,他并没有太多时间能让自己去一点点适应,只能拔苗助长般强迫自己一步步往前走。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都吓得手软发软,即便四月的天已经回暖,而游泳馆内气温也调得很高,可每次结束后也要缓很久身体才能慢慢升温。   就连教练知道他的拍摄时间后都觉得不太可能完成任务。   “泳戏多吗?”两个人熟悉一点后,见秦默彦泡在水里不自觉有点发抖,教练终于忍不住问。   “不多。”秦默彦轻声说。   的确不多,但在戏里他是引导的角色。   因为游泳这项运动对后期的康复助益很大,所以陶淮开始教方糖游泳。   戏里,不会游泳且略带惧怕的是方糖。   而他是能轻松调节现场气氛,又能耐心引导对方的那个人。   所以,不仅要下水游泳,还要用台词和表演表现出陶淮的轻松来,就……很难。   “那你让组里给你找个泳替得了?”教练说:“反正什么武替,裸替,手替,什么替都有,为什么就不能有泳替?”   秦默彦闻言在水里动了动,忍不住惨白着脸笑了下。   拍摄前一晚,路西野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视频。   视频中是秦默彦在游泳馆中的情景。   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他的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只有眼神一次比一次更现坚毅。   视频中,他在水中游了一小段后便趴在岸边休息。   似乎是很疲惫,他将脸埋进了臂弯里,这个姿势让他背后的一双蝴蝶骨凸起来,像是要从那里生出一对翅膀来一般。   乌黑的发梢中水珠滑下,沿着雪白背脊中间一道深深凹痕向下滑落,腰后两侧的小巧腰窝半掩在水中,若隐若现……   美得像一副画。   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画中人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   “最后一天了,”教练的声音传出来:“进步很大。”   又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镜头中的少年人慢慢抬起脸来,他偏头看向教练的方向,水珠从浓密的睫毛上滴落,半边脸颊上布着水痕,入目是一片略显憔悴的苍白。   “还好。”他轻声说。   随后又很客气地道谢:“谢谢,这几天麻烦您了。”   “他以前应该会游泳,”教练之前的声音再次响在耳畔:“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怕水,按照我的经验来说,应该是以前溺过水。”   路西野闭上了眼睛,眼前全是秦默彦一次次害怕又隐忍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捏得有多紧,直到电话在桌上响了起来。   是秦默彦拨来的视频请求。   最近几天,因为他要去游泳馆不确定回家时间的原因,路西野每晚都等他的视频之后才休息或者做别的。   镜头中秦默彦正抓着毛巾在擦头发,他的一只手举起来,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上面有浅浅的烫疤。   看到路西野的脸,他第一时间露出了笑容,将手机固定在了支架上。   “路西野,”他叫了声他的名字,片刻后忽然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镜头中路西野的脸色不太好看,很沉,眼眸深得望不到底。   “没有,”路西野开口,嗓音有点哑:“可能是有点累。”   秦默彦的眼睛眨了下,垂眸把毛巾放下了,头发被擦得有点炸。   “那你还是要好好休息啊。”他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该放权就要放权,你是做医药的,比谁都知道健康的重要性。”   见路西野只看着他没说话,秦默彦又说:“你还要陪我一辈子呢。”   路西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默彦抬指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脸:“累的话,要不今天先睡吧?”   “再让我看一会儿。”路西野说,声音低低的。   秦默彦便很安静地看着他。   “今天练习的怎么样?”路西野问。   “挺好的,”秦默彦笑了一下说:“我都可以游一段了,教练也夸我进步很大。”   路西野点了点头,很认真地称赞他:“你最棒了,做什么都很厉害。”   秦默彦笑了笑,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来。   “如果你还想学,”路西野说:“以后得了空儿我慢慢教你。”   “不学了,”秦默彦很快地回答:“水里有点冷。”   路西野觉得一颗心很涨,想到上一世他泡在冰冷海水里的样子,就涨得眼圈一阵阵发酸。   “好,”他点头:“你不想学就不学。”   秦默彦又笑了,声音放得很软,叫他的名字:“路西野。”   “嗯?”路西野轻轻地应了一下。   “我好想你啊。”他说:“等拍完戏,我放学就去你单位写作业,可以一抬头就看到你。”   他说完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美到了,美滋滋地乐了一下。   明明可爱的要命,可路西野却更觉得难受了。   “明天我去剧组看你。”他说:“带好吃的给你。”   秦默彦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猝不及防地僵住了。   “可我明天要拍游泳的戏份,”他说:“我怕你笑我。”   “不笑你。”路西野说,声音很肯定。   “阿彦,”路西野叫他,说:“我也很想你。”   屏幕上的少年人闻言微微倾身,随即对着镜头吧唧亲了一下。   再坐回去的时候他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嘴唇红润润地,对他撒娇。   “那你明天不要来吧,不然我心理压力会很大,”秦默彦声音很软,有商有量地对他说,又引诱他:“明晚我可以去你的公寓陪你。”   “一整晚哦,路西野,”他说:“一整晚。”   作者有话要说:一辈子哦,秦默彦,一辈子!   感谢在2021-05-18 22:20:15~2021-05-19 21:4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球球滚动中、路过人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Chapter 87   路西野微微垂眸,看到自己放在座椅扶手上的那只手,因为用力的原因,关节处泛出微微的青白色。   他确定了!   无论是秦默彦在水中竭力克制的恐惧,还是他刚刚残忍的试探,都将那个猜测从怀疑转向了肯定。   “一整晚怎么够?”他慢慢抬眸,看着对面尚且弯着眼睛的少年人,没有说明天去或者不去,而是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秦默彦。”   “嗯?”秦默彦听他叫了自己的名字,便很安静地看他。   “我好爱你。”路西野轻声说,嗓子里像掺了沙,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像是磨出了血,带着哑。   秦默彦怔了怔。   路西野的反应和他想象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他平时其时很少撒娇,可偶尔一次路西野都会宠他宠得要命,从来没有这样过。   虽然对他说“爱”让他觉得很甜蜜,可又无端觉得好像有种很沉重的东西在里面。   “我也爱你啊。”秦默彦正了正神色,有点小心翼翼地说,好像路西野是易碎的瓷器,连说话都要注意音量和腔调。   路西野看着对面那人眼眸微张,嘴唇紧抿,连说“爱”都要小心认真的样子,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随即他微微偏开头去。   秦默彦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手指不自觉绕了绕睡衣的袍带。   因为姿势的原因,镜头中只露出路西野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角,眼尾处睫毛垂着,像是有一点发颤。   他有点惊讶,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想要看清楚点。   可路西野却又迅速转了回来。   他的眸色很深,表情却又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看他正往镜头前凑,便笑了笑。   “想要偷亲我吗?”他问,又叫他的名字:“秦默彦?”   秦默彦慢慢坐回去,睡衣领口敞开了一点,露出一点伶仃的锁骨来。   “我不用偷亲你,”他纠正他:“我想亲就亲。”   “嗯。”路西野安静地看着他:“你想对我怎样就怎样。”   *   这是一段教学游泳的戏。   陶淮站在水中,微微含笑抬眸,对着岸上的方糖伸出手去,等着对方将手慢慢搭进自己手心里。   之后他会使坏般将人猛然拉进水里去,又在溅起的水花中托住她,被又气又笑的方糖按在水里教训打闹的一个片段。   也是在笑闹声中,方糖慢慢放松下来,并在陶淮的引导下,开始接受并学习游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陶淮教方糖游泳的镜头,再之后的泳戏,便大多都是方糖自己的镜头了。   这段戏对秦默彦的要求不算高,一是一定要放松,再就是要带上些少年人特有的俏皮劲儿。   只有这样,在两个人的配合下,才能彻底表现出这段戏的温馨灵动,让观众在观影时能够不自觉笑出声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拍摄,秦默彦和文安其实早已建立了足够的默契。   而对电影中人物的特质,更是在长时间的磨合中,把握的十分精准。   对他们而言,这本不是一段很难的戏。   尤其这场戏中,秦默彦的感情层次要比文安更容易掌握。   可NG还是一遍遍地发生在了他身上,文安甚至连下水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个镜头已经不知道重拍了多少次,现场的工作人员多少都有点焦躁了起来,就连一向脾气很好的导演也有点忍不住上火。   可看着秦默彦依旧在安安静静地拍戏,反反复复地下水,他忍住了没发声。   直到再有一次NG后,导演终于喊了暂停,把秦默彦叫了过去。   “刚才讲戏的时候不是很好?”导演低声问:“怎么一下去就不行了?”   “小秦弟弟之前不会游泳,”文安忍不住替秦默彦分辨:“他最近才刚学,肯定会生疏些。”   “现在只是站在水里,并没有游。”导演说。   “对不起。”秦默彦认真地道歉,灯光下,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有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感:“我再努力一下。”   事实上,从拿到剧本开始,这几段戏他就已经对着镜子练过了无数次。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以为,无论这段戏多难,只要忍一忍也就可以很快过去。   可事实却远比他想象的更不容易。   这里的池水比游泳馆要深一些,也更凉一些,拍摄场地的温度也更低……   以至于他每次下水都要很努力才能稳住不要发抖,可偏偏又因为那份努力反而让本该放松的情绪表达得刻意了起来。   “先休息下吧。”导演微微叹了口气:“等会儿再拍几场,如果还不能过的话,今天就只能先拍别的了。”   秦默彦点了点头,沉默着回到自己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   姜黄在身后为他披了件薄毯,又递了热水过来。   秦默彦说了声谢谢,拧开盖子喝了两口。   他没再看剧本,而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小秦,”姜黄有点焦虑地坐在他身侧:“要不我们跟导演说下先拍别的吧?”   秦默彦没有张眼也没有说话,姜黄还要说话,可刚发了一个音节便安静了下来。   像是有人站到了自己面前,灯光被那人的身影挡得暗了暗。   片刻的沉寂后,那人没有走开,也没有说话,秦默彦忍不住慢慢张开了眼睛。   这样的角度看出去,那人的身形更见高大,肩膀很宽,将灯影挡住,把他笼在了他的影子里。   像是用另一种方式将他抱进了怀里。   “路西野?”秦默彦想要起身,被路西野弯腰按住了。   “不顺利吗?”他抬手捋了捋他被水染湿的发,轻声地问。   “有一点。”秦默彦说,又垂了垂眼睛:“我总是过不了。”   路西野慢慢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微微抬头看他:“拍戏不就是这样子吗?林郡去年投了部电影,说有条戏主角拍了两三天才过。”   他说着微微笑了笑:“也没见人家像你这么丧气?”   秦默彦心里略略好受了些,被路西野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握住了手。   “手这么冷?”路西野的声音沉了少许,很轻地问他,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披在他肩上,又重新蹲下来,将他两只手都笼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路西野的手很热,被他笼住后好像连心头都泛起了热意。   “你就像个暖宝宝。”秦默彦忍不住笑了,轻声地说。   “是吗?”路西野抬眸看他:“那我尊敬的主人能不能日日都把我贴在身上呢,我愿意每天都为您发光发热。”   秦默彦被逗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睛弯弯。   “可是暖宝宝都是一次性的,”他故作苦恼地说:“用完就得丢。”   “那可不行。”路西野也笑了,过了片刻又问:“我自己来了,你会生气吗?”   秦默彦不想让路西野来,说不清为什么,大概只是本能,怕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可仔细想一想,那些害怕和担心其实不过是庸人自扰,毕竟路西野又不知道上辈子的事情。“也不是很生气。”他说。   “你呀。”路西野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有点无奈地笑了,又压低了声音:“那一整晚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秦默彦像是有点害羞,忍不住左右看了看,见人都离他俩远远的,才微微倾身附在路西野耳畔,轻声说:“你说算就算。”   路西野没再说话,将他的手握紧了些。   姜黄早就走开了,旁边就有空着的椅子,可路西野没有坐,就那样半蹲在秦默彦脚下,为他暖着手。   不时也会为他拉拉薄毯,将他那双细白的腿盖得更严实些。   这样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便开始了新的拍摄。   秦默彦下水前,回头看了路西野一眼。   他这次稳了很多,稳到连路西野都看不太出他是一个怕水的人。   虽然表现比原先好了很多,但连拍三次,还是没能达到导演的要求。   秦默彦抿了抿唇,看导演眉心微蹙着慢慢抬起手来。   只是他的手臂才抬到一半,便被路西野打断了,他微微弯腰下去,不知道和导演说了两句什么。   恰逢文安也在岸上弯腰,很轻声地安慰他道:“小秦弟弟,没有关系的。”   秦默彦便先将视线移到她身上来,很感激地冲她笑了笑,没看到导演脸上震惊的表情。   “您是认真的?”导演惊讶地问。   “我在另一边不入镜。”路西野笑了下:“秦默彦刚学游泳还有点怕水,我陪着他的话说不定能好一点。”   导演蹙了蹙眉。   的确,如果按现在这个进度的话,今天这场戏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拍好。   “只是那就太辛苦您了。”片刻后导演终于松了口:“水里挺冷的。”   “没关系。”路西野笑了笑:“我以前还冬泳过。”   “哟,”导演惊叹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路西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能看出来您健身,只是冬泳可不是一般人敢尝试的啊。”   路西野笑了下,并没再解释,抬脚往泳池的另一边走去。   下一场就要开始,秦默彦抬手捂了捂眼睛,竭力让自己一颗心平静下来。   放下手掌时,他看到片场很多人都略带讶异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他顺着那些目光转过头去,正看到路西野从泳池的另一端下到水里去。   剧组没有适合他的泳衣,他就穿着长裤和衬衣直接泡了下去,抬眸时恰好看到少年人脸上的震惊。   那张脸那么好看,眼圈微微染了一点红意,和他对视的时候眸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很柔软很柔软的东西。   隔着遥远的距离,路西野笑着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两根手指轻轻地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像是一根陪伴着另一根。   永远都不要分开。   秦默彦的手指忍不住紧了紧,一瞬间心头注入了一股暖流,眼眶忍不住微微发酸。   这片水里,不再是他一个人,还有路西野在看着他,陪着他。   那些长久地盘旋在他心底深处无人可说的冰冷恐惧,在路西野温暖明亮又略带鼓励的微笑中,忽然就变得轻缓了许多。   后面的拍摄忽然就顺利了起来,秦默彦的表演变得流畅而自然,让导演都忍不住有点惊喜。   虽然收工比预期晚了许多,但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这一晚,路西野和平时很不一样。   最初无论动作还是亲吻都温柔得过分,像把他捧在手心里一样,可后来又渐渐失控,变得很凶。   秦默彦揽着他的脖颈微微扬头被咬住喉结的时候,在轻微的窒息中,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夜隔着海水变了形的星与月。   摇晃,摇晃,不停歇地摇晃……   只是这一次,身上压着的却不是重重冰冷的海水,而是满怀的温暖。   “路西野。”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秦默彦看着路西野温柔地将吻印在自己的脚腕处。   那里的的痕迹深重,近乎发紫,是路西野握着脚腕往上推的时候留下的。   “嗯?”路西野的鼻音很重,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再次不轻不重地把吻落在了那块皮肤上。   “路西野,”秦默彦又叫了一声,看着那双滚烫的唇将那片痕迹一点点吻尽,忍不住软着声说:“你今天好凶。”   路西野自己也知道。   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渐渐感觉到绝望与悲伤的时候,他几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像是恨不能把人给撕碎了吞了去一样。   “很凶吗?”他往前倾身吻了吻秦默彦汗湿的发际。   “嗯。”秦默彦眼尾还湿着,但回答的很认真。   路西野没再说话,眼眸很深地看他。   片刻后,秦默彦抬手盖了盖他的眼睛,很轻声地说:“你以后要多疼我一点啊,不要这么凶。”   掌心中的睫毛似乎轻轻地颤了下,片刻的沉默后,路西野的声音轻而哑。   “嗯。”他说:“以后都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那种疼?   今天是520也,本章评论的小可爱,明天十点统一发出小红包   感谢,爱你们。   感谢在2021-05-19 21:45:23~2021-05-20 22:1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原2个;星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 20瓶;客.3瓶;路过人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Chapter 88   秦默彦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不过一句话而已,那双眼睛里便迅速溢满了喜悦。   他很累,但又不舍得睡,便将手臂软软地搭在路西野腰际,抬着眼睛看他。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路西野正靠在床头抽烟,轻薄的烟雾笼住了男人的眉眼,又勾勒出男性坚毅深邃的线条,看起来性感又迷人。   见秦默彦那样安静又专注地看着自己,路西野恍惚回到了上一世,秦默彦隔着烟雾安静地看自己的时候。   “不睡觉看我干什么?”路西野抬手碰了碰他的面颊,小心翼翼得:“我这么好看?”   “好看。”秦默彦情不自禁地说,说完便抿着唇笑,一双眼弯弯得,像两潭温柔的湖泊。   路西野安静了片刻,眸子凝在秦默彦含笑的眼睛上,没再说话。   直到指间的烟灰摇摇欲坠时,他才动了动身体,将烟灰弹进床头的烟灰缸里去。   “爽吗?”烟头明灭了一下,秦默彦忍不住问。   路西野略显沉凝的表情终于露出一缕很浅的笑意来,如果不是足够了解秦默彦,他或许会觉得他是在刻意勾引他。   “嗯?”他意味不明地看他,唇间逸出一缕灰白的烟雾来,问:“什么?”   “事后一根烟。”秦默彦依然用很纯洁的表情看着他,满脸单纯的求知欲。   路西野垂低了眼睫,抬指点上他的唇角,轻轻按了按:“没你爽。”   秦默彦笑了一下,艰难地坐起身来,薄被从他肩头滑落,雪白的皮肤上像是开满了艳丽的花儿。   他侧过脸去微微倾身抬头,被吻到玫瑰花一样艳丽的唇瓣轻轻启开一条线:“给我尝尝。”   “尝它干什么?”路西野将烟摁熄了,抬手按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他:“尝我。”   他的吻深而缓,像是带着极深极深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将人整个儿淹没进去。   秦默彦很受不住他这样撩拨,不过片刻便软在了他怀里,撑在他胸口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许久后两人终于分开一线,鼻尖蹭着鼻尖,亲密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两人身上都是很淡的柠檬味儿,只是路西野身上又融入了他自己独有的味道,被体温蒸得极温柔。   “路西野,”秦默彦微微喘息着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路西野的指腹按在他耳后,动作微顿:“怎么这么问?”   “总觉得你最近不是很开心。”秦默彦慢慢说。   “只是有点累而已。”路西野笑了笑,又说:“我们阿彦什么时候能再长大些就好了,就可以帮我分忧解愁了。”   秦默彦很信任路西野,见他这样说便不再疑心,他默默地掰了掰手指头,然后很认真地说:“我以后会努力跟着老师学习的。”   是真的很想为他分担的样子。   路西野觉得他可爱的要命,便情不自禁地将他抱紧了,手掌扣着他的后脑将人按在胸口处,略带痛苦地仰头闭上了眼睛。   秦默彦被按着后脑一动都不能动,刚挣了一下就被无情镇压了。   “路西野。”秦默彦的声音被闷在路西野胸口,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你好跋扈。”   “我不是本来就很跋扈?”路西野的声音沙沙得,敲在耳畔:“你自己之前说过的。”   “你还记得呢?”秦默彦终于被允许抬起头来,他趴在路西野身上,抬手轻轻描摹他性感的喉结。   “我记得可多了。”路西野哼笑一声,神色已恢复如常:“尤其会记得你今天在泳池里和文安那么开心的样子。”   “怎么?”秦默彦抿了抿唇,又忍不住笑:“吃醋了?”   “嗯。”路西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今天的泳池里全都是醋,怎么你没闻出来吗?”   秦默彦低头笑开了,又被路西野把脸捧起来。   他的脸小小的,在他掌心里笑成了一朵花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住,又乖顺地亲吻他的嘴角,很轻声地说:“只是工作。”   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他,片刻后在他后腰重重地按了一把:“原谅你了。”   “路西野,”秦默彦很真诚地赞美他:“你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路西野听到这话似乎愣了愣,片刻后他垂眸问他:“我真的很好吗?”   “嗯。”秦默彦肯定地点点头,眼睛明亮清澈,里面是十足地信赖,柔声说:“你最好了。”   路西野的眉目微微敛下去,手掌无意识地在他后背摩挲着。   “如果,”他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或者曾经犯过很大的错误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秦默彦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原谅”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可在最后一刻,他还是顿住了。   “什么事儿呀”他问,又说:“我不觉得你会做错什么事儿。”   路西野垂眸看着他,抬手捂住了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   “嗯。”他说,又说:“睡吧。”   秦默彦真的有些困了,尤其路西野身上的气息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让他的睫毛在他掌心里开始沉沉地下坠。   但他仍然固执地小声嘟囔:“我不想睡,想再和你说会儿话。”   路西野没说话,只抬手在他后颈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他便更困了。   “睡吧。”路西野又说:“明天上午我陪你。”   这天上午,秦默彦没有戏。   昨晚闹腾到了后半夜,外加泳戏顺利完成让他紧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因此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路西野醒来时,他依然趴在他的身上,呼吸浅浅地扫在他耳侧,整个人因为沉睡而温温软软的,像没了筋骨。   路西野没动,偏头看他睡着的样子。   秦默彦的头发黑而软,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睡觉都会炸起来,衬的一张脸又小又可爱。   上一世的秦默彦应该也是这样子的,路西野想,可惜他没见过。   他微微凝眸,抬手轻轻碰了碰秦默彦的脸颊。   秦默彦很瘦,下巴尖尖的,一张脸又小又白,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又喜欢又心疼。   路西野的眸色很沉,可里面的神情却很坚定。   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秦默彦或许可以一直这样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可上一辈子呢?   上一辈子被否定被伤害的记忆呢?   也一样会陪伴他走过这一生。   如果秦默彦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提那么悲惨的那一世。   可偏偏秦默彦有。   他面前的这人不仅仅是十八岁单纯可爱的秦默彦,事实上,背后还隐着伤痕累累的另一半灵魂。   而当夜深人静他人独自舔舐那些伤痕时,其中或许有一道很深很重的叫路西野。   路西野不爱他。   可路西野从没有不爱他。   无论哪一世,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爱着他。   从他十七八岁的那个春夜开始,他就一直都在爱着他,从没再间断过。   他不想让他以为他曾经不爱他,更不想让他以为自己不值得被爱。   秦默彦的心很软,可原则性却极强。   从他上一世对他死心后就再不见他以及他对待江莹的态度上都能看出来,一旦触犯了他的底线,他比谁都更决绝。   所以一旦两世的记忆和情感合为一世,秦默彦的情感最终会回到哪里,他无法确定。   也许会回到他再不想见他的那一刻,因为那一刻应该是他情感碰撞最强烈的时刻。   可路西野还是想要告诉他。   相比较而言,秦默彦知道之后能不能原谅他,或者能不能再爱他,都不再那么重要。   他不被爱没有关系,但秦默彦必须被爱着,哪一世都该被爱着。   路西野是一个很果决的人,决定了便没再多想。   他算了算时间,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段美好时光了。   路西野不知道自己看了秦默彦多久,直到手机在枕畔震了一下,秦默彦慢慢张开眼睛。   “几点了。”他揉了揉眼睛,晨起有一点呆呆的样子。   “还早。”路西野轻轻地按了按他的发:“可以再睡会儿。”   “不睡了。”秦默彦从他怀里抬起身来:“想多看你一会儿。”   “这么贪心?”路西野低低地问,像在自欺欺人:“一辈子还不够你看?”   “好像是有点贪心,”秦默彦抿唇笑了笑,抬头亲吻路西野的下巴:“可一辈子还是觉得不太够。”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轻声说:“有时候一辈子觉得很长,可一转眼就过了。”   路西野垂下眼睛,睫毛密密匝匝地挡住了视线,只声音里有着晨起的沙哑:“不许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秦默彦笑了一声,点点头:“我不说了。”   两人赖在床上不舍得起来,直到望仙居的人送了早餐过来。   路西野先起床,洗刷出来把饭菜摆在桌上后,秦默彦才从卧室里出来,进卫生间洗刷。   两人吃早餐的时候,路西野的电话就开始不停地响了起来。   路西野很忙,虽然一直留在秦默彦的住处,却也一直在处理公事,看资料,开视频会议,通电话……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秦默彦看书,路西野办公。   途中秦默彦累的时候,便枕在路西野腿上。   有些思路不太清晰的大题,路西野也会放下公事耐心帮他讲解。   “你好厉害啊。”在再一次讲完题后,秦默彦崇拜地看他。   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夸完之后又倾身吻他。   “路西野,”他说:“就算这样子各自忙碌着在一起一辈子,我觉得也很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路西野的PAD正架在支架上响着铃声。   见对面接通了视频通话,秦默彦便迅速停了下来,把安静的空间留给路西野通话,自己则低头去看书。   他默默地转着笔看完一段英文对话后,才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因为路西野一直都没有发声。   直到对面传来尚迟的声音。   “路少?”尚迟的声音里有点疑惑,又像是有点震惊和不知所措:“您还好吗?”   秦默彦迅速抬起头来,却发现路西野将PAD方向调整了一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流利的下颌线以及乌黑的头发,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因为角度调整的原因,镜头中映出了秦默彦的一小片侧颊。   尚迟很快反映出路西野身在何处并迅速将后面的疑问收了回去。   “你说。”路西野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实验结果和上次有什么不同?”   “嗯。”尚迟的声音中伴随着纸张翻页的清脆哗啦声,随后便报了一串秦默彦并不太懂的专业术语出来。   路西野的声音很是沉稳冷静,和尚迟一来一往地沟通着,秦默彦很认真地听了片刻,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放下心来,重新低下头去看书。   尚迟看着镜头中秦默彦的姿势,他靠路西野很近,可能有一部分重力压在路西野侧面的手臂上,是很亲密无间的姿势。   不像是吵了架或者闹了矛盾,反而像是极度依恋路西野,是热恋中情侣该有的姿势。   可刚才,视频刚接通的那一瞬间,他明明看到,路西野的眼眶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揉一把吧   感谢在2021-05-20 22:16:40~2021-05-21 21:0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乐好难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倩影、肖肖20瓶;VV 13瓶;鱼千里、云蛮好的10瓶;囹圄6瓶;jojo 3瓶;扫晴、兔小白2瓶;亿点点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Chapter 89   这样的陪伴对秦默彦来说是极其珍贵和幸福的。   他本以为这是很难得的一次,因为四五月份正是服装行业最忙的时候,就连他哥都忙到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更不要说路西野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大半时间都会留在国外,在几个国家间来回奔波。   可今年却不知怎么地,他却像是忽然空出了很多时间来。   接他下戏,陪他用餐,两个人挤在不大的空间里,一个学习一个工作,分享普通的日常。   中间他还特意抽空带他去了一次游乐场。   只是,这次与上次有些不同,路西野特意清了场,整个游乐场中除了工作人员外就只余了他们两个人。   秦默彦玩儿了很多很刺激的项目,在大摆锤上被路西野握着手惊声尖叫,在摩天轮上两个人再次相拥着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像回到了第一次在摩天轮接吻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有些羞涩紧张的,可现在却只有幸福甜蜜与全心全意的托付。   摩天轮徐徐降落,从起点降落到终点,可终点亦是起点。   秦默彦喜欢这样的圆满,想和路西野永远都在最幸福的那一点上。   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月光斜斜地洒在青石小路上。   在通往停车场的拐角处,秦默彦再次握住了路西野的手腕,将人按进了角落的暗影里。   “路西野,”他抬头亲吻他的下巴,说:“我好爱你啊。”   秦默彦说这些的时候,路西野有时候会有点害怕。   他想给他最好的东西,可又害怕这些东西会再次变成伤痕,以致于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片暗影中,他的手迟疑了好久才按上秦默彦的后脑,微微用力将他按进自己怀里,问:“开心吗?”   “嗯。”秦默彦轻声咕哝了一句:“小时候的很多遗憾好像都没有了。”   “这么容易满足?”路西野轻声说:“你是我见过最容易满足的人。”   “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秦默彦笑了,像一朵花绽放在春夜里:“你在我身边的话,很小的事情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路西野微微垂首,阴影模糊了他的表情,可揉进秦默彦发根的手却极温柔。   春末的夜风很柔和,吹起秦默彦的风衣来,小路两侧的花坛里飘来淡淡的花香,秦默彦没有注意到,路西野开始很少对他说“爱”这个字。   上车后不久,他就伏在路西野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真正从幸福的绵密小泡沫里清醒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是因为在时尚新闻上看到吴云的身影。   秦默彦上一世对吴云的作品有过很多研究,虽然那时候不了解她私下为人如何,但却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些商业活动,包括各色展会。   所以这些活动在路西野成年后,就几乎全部交到了他手里。   几乎每年的时尚活动上,出席的也都是路西野,吴云一直都呈闭关状态。   在再一次看到吴云在法国的会展上被记者团团围住的时候,秦默彦微微蹙起了眉头。   “路西野,”他在屏幕上打字:“最近你都不用出国参加展会吗?”   “我妈去。”路西野隔了好久才回复。   “这两年不是你去比较多吗?”秦默彦想了想,又敲下一行字发了过去。   “怎么了?”路西野拨了电话过来,语带不满:“往外赶我了?”   “不是。”秦默彦笑了:“我就是记得在哪里看过报道说阿姨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   “秦默彦。”路西野叫他的名字:“你还没跟着上课呢,就心疼你老师了?那老……”   “那老公呢?”几个字说到一半他又生生打住了,好在秦默彦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没注意到他后面半句话。   秦默彦的笑声清清甜甜的,听在耳朵里,让他一颗心都安静了下来。   挂了电话,秦默彦又把那条新闻翻出来看了看。   视频中吴云对着记者的脸冷若冰霜,和他在路家见到的完全不同,看来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场合。   秦默彦看了好一会儿才摁熄了屏幕,心中生出些疑惑与警醒来。   路西野的情绪稳而深,如果他愿意,几乎可以让任何人看不出端倪。   除了秦默彦。   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含笑的眼睛也比以往更加深沉,相对于以前总爱逗弄对方几句,现在这更喜欢直接的拥抱和亲吻。   他的甜言蜜语少了许多,近乎没有,可沉默的凝视却增多了。   在床上的时候控制欲更胜以往,可低垂的眼眸间黑沉沉的情绪和滚烫的汗水都变得极沉重,砸在秦默彦心上。   烟灰缸的烟头总是在不觉间堆得很高,可秦默彦又很少见他抽烟,在一次清晨秦默彦看着烟灰缸发呆之后,烟灰缸从此便变得很干净……   在极度的幸福中,秦默彦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尤其四月底邻近杀青的一天,路西野提前回来,一下为他做了五罐雪花酥放在了冰箱里。   “路西野。”秦默彦坐在餐桌前,含了一颗雪花酥在嘴里,一侧腮边鼓起一个小小的包来。   桌上摆着一锅鸡汤,外加两荤两素四道小菜,空气中尚有糖果残留下的香甜气息,路西野还系着围裙在往外端饭后甜点。   如果不是那些丝丝缕缕的疑惑绕在心头的话,这应该是最好的时光。   是秦默彦想都不太敢想的岁月静好。   “嗯?”路西野含笑看他,手里的动作顿了下来。   秦默彦站起身来,慢慢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路西野。”他把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很小声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片刻的沉默后,路西野缓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太一样。”秦默彦说。   “我没有什么不一样,”路西野笑了一声:“你觉得有些不同,或许只是因为我们住在了一起,你看到了我的更多面。”   他接着又问:“是我哪些地方做的不好吗?”   不过三两句话,话题的主动权就好像一下回到了路西野手里。   秦默彦缓缓地眨了眨眼,被牵着鼻子往前走:“没有,你特别好。”   “秦默彦,”路西野笑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抬手覆上了秦默彦环在他腰间的手背上:“你人不大,想法可真不少。”   秦默彦的手指细而长,体温略低,握在手心里像一柄带着微温的玉。   路西野垂眸看着,唇角慢慢抿的平直。   “才没有。”秦默彦在背后反击他,又很软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有什么心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的力量很有限,可我还是愿意为你分担,一点点也可以。”   路西野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玉白的手指,好半天没有说话。   “而且。”秦默彦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们也曾经说过,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不要隐瞒对方。”   “秦默彦。”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随即又放松了。   路西野转过身来,探手扣住秦默彦的下巴将人抬起脸来,低头吻了他。   “秦默彦,”亲吻的最后路西野轻声说:“你说的其实也没有错,我的确有点焦虑。“   秦默彦忙退后一点,很认真地看着路西野,想要为他分担。   “我其实有点担心,”路西野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担心你今年的高考。”   “啊?”秦默彦讶异地张开嘴,片刻后又抿了抿唇:“可我的成绩还不错啊。”   “可能这就是家长的心情吧,”路西野抬手在他发顶轻轻地按了按:“比孩子还要焦虑。”   秦默彦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地放了下来。   路西野不去参加国外的活动,推了很多酒会,把工作拿回家里来做,甚至有点忧虑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原来只是因为自己要高考了啊。   他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路西野垂眸看他:“我这么好笑?”   “忽然感觉你不像我男朋友,像我爹。”秦默彦说,内心一片感动。   被人关心的感觉可真好,他心里悄悄地冒了个粉红色的泡泡出来,被幸福重重地击中了。   ”你说我像你什么?”路西野好笑地问。   “爹。”秦默彦抿着笑回答,他本来还想打趣路西野一句,不想路西野却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   “喂!”秦默彦发觉上当,忍不住往前冲了一步,却被路西野握住了手腕拉进了怀里。   “吃饭了。”路西野笑着说,又有了些往日的活泼气儿:“汤都凉了。”   秦默彦不甘心地隔着衬衣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轻声斥责:“路西野,你今天可是有点过分哪。”   “有吗?”路西野说:“我没觉得。”   “那怎样才叫过分?”秦默彦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眼尾挑着做出副很凶恶的样子来,简直可爱透了。   “至少换个场合让你叫,”路西野笑得意味深长,又抬手指了指自己被秦默彦咬过的肩头说:“或者把咬上面换成咬下面才叫过分吧?”   秦默彦愣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染上了红,他捂着脸趴到沙发里去,没脸见人了。   *   四月底,剧组杀青,秦默彦彻底放松了下来。   离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暂时没有回家,而是留在觅园安心备考。   路西野大部分时间依然早出晚归,但只要有可能,他就会把工作带回家里来做。   觅园这套套二厅的小小公寓里,一人工作一人学习的状况几乎成了常态。   也是这段时间,路西野为了调剂秦默彦的生活,几乎带着他吃遍了A市的各色美食。   两人平时学习的学习,工作的工作,但一到饭点便会默契地携手外出,连苍蝇馆子都没放过。   原本艰苦的备考时间,被两人过得兴致盎然,临近高考时,秦默彦一上称,竟然还胖了两斤。   “路西野。”秦默彦从称上下来,说:“我胖了。”   他最近没剪头发,乌黑的发长了许多,被路西野耐心地顺到了耳后,看起来特别清秀。   “没有胖。”路西野肯定地说:“你长个了。”   “那也是胖了,”秦默彦说:“我只不过长了一公分。”   路西野刚从衣柜里挑了根领带出来,秦默彦见状忙上前接了过来,他站在路西野面前,微微仰头:“我来。”   路西野向他微微低头,秦默彦的手指带着清浅的凉意划过他的后颈,随即绕到了前面来。   他的手很灵活,能将领带打出很多不同的花样来。   “你又不系领带,”路西野的手指绕着他额前一缕碎发:“怎么能将领带打得这么好?”   “你系呀。”秦默彦抬着眼睛看他,眸子明亮,含着很深的笑意:“我想为你打领带,把你拴得牢牢的。”   “你还信这个?”路西野问,语意不明。   “那是必须的啊。”秦默彦说:“老人说信则灵。”   他说完笑了起来,又抿了抿唇,声音有一点软软的,像说悄悄话一般很轻地对路西野说:“路西野,我想为你系一辈子领带。”   指下的喉结滚了滚,秦默彦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路西野重重地按在了墙上。   他的后背被撞得有点发麻,可后脑却被路西野的手掌护住了。   条件反射,秦默彦紧紧抓住了手中的领带。   就着这个姿势,路西野重重地吻了下来。   “秦默彦……”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没多说别的,只把这个吻吻的极深极重,堵住了秦默彦的唇舌。   领带被秦默彦握在手里,他被秦默彦掌控着,只要他手上略略用力,他就会向他低下头颅,或者会轻微窒息。   犹如他的命运。   一样已被交到了秦默彦手里,供他驱策,供他掌控。   由秦默彦决定,握紧,还是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来得及修呢   明天再捉虫!感谢!   感谢在2021-05-21 21:08:23~2021-05-22 23: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化身孤岛的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zxxxian 20瓶;徐宅宅subi 10瓶;爱你呦~5瓶;寶寶3瓶;什么?还要名字?、下猫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Chapter 90   黑灰色的条纹领带被绕在细白的指间渐渐收紧,挣出了褶皱。   秦默彦眼里被逼出了泪,视线中路西野的神情变得模糊不清。   他眨了眨眼,水意染上睫毛,看起来软嫩的简直不像话。   “秦默彦,”路西野的手在他脑后轻轻揉了揉:“刚刚撞疼了吗?”   秦默彦怔怔地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握着路西野的领带。   “皱了。”他说,声音有点绵软:“我再帮你换一条。”   他把皱了的领带取下来,刚要去衣柜换条新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说不定是你妈妈。”路西野抬手按了按他的肩,又用指腹在他嘴角处揉了揉。   “能看出来吗?”秦默彦了张大了眼睛,有点紧张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路西野垂眸看他片刻,有点后悔地抿平了唇角,确实还挺明显的。   但他现在也并没什么办法能让秦默彦的嘴唇立刻变得不明显。   于是只好说:“还好,不算明显。”   秦默彦松了口气,抬手拍拍自己的心口,很开心地笑了。   他转身过去开门,路西野则去衣柜前选新的领带。   片刻后,他在卧室听到了顾青蓉的声音,好像只说了小半句什么话,便变得欲言又止起来:“彦彦……”   “嗯?”秦默彦的声音很欢快,丝毫没觉出什么不妥:“怎么了,妈?”   “你就快考试了,”顾青蓉吞吞吐吐地说:“还是得注意下身体。”   “啊?”秦默彦惊讶了一声,随即便是一片尴尬的安静。   路西野的手指勾着领带,打出一个利落的结来,在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时,他忍不住把头抵在衣柜中间的隔栏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临近考试,顾青蓉变得比谁都紧张,开始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   送汤送饭送果蔬营养品,只佛牌就已经去求了两次。   秦默彦为了避免过年时在路西野家发生过的尴尬场景再现,一直都没留钥匙给顾青蓉,原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没想到……   他像朵被烈日曝晒过度的花儿一样,从脸颊到耳垂都泛着浅红,路西野出来时,他正和他母亲一起往外摆着营养品。   听到动静,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过来。   顾青蓉今天来的比往常略早了七八分钟。   以往她过来时,路西野大都已经出发去了公司,所以这次她自然而然地也认为人已经走了。   看到对方的瞬间,顾青蓉不觉尴尬起来,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几句话被路西野听到了几句。   天地良心,她也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万一路西野觉得她爱插手他们小两口床上的事……   “阿姨,”路西野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面对长辈,他和以往一样谦恭有礼,清浅含笑:“您用过早饭了吗?”   “用过了,用过了。”顾青蓉忙回答,又说:“去上班啊?”   “嗯。”路西野笑着点点头。   “我来的时候有点堵车,”顾青蓉说:“你路上开车也要小心那。”   说完又记起路西野有司机驾车,心里不由地又尴尬了一层。   “谢谢阿姨。”路西野笑着应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秦默彦。   “秦默彦,”他含笑叫了他一声,跟他道别:“我去上班了。”   秦默彦忙看他一眼,又忍不住去看他母亲,连眼尾都漫出了红意来。   路西野看他片刻,拉开了房门。   等路西野走了,秦默彦才向他母亲解释。   “妈,”他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不是您想的那样,路西野很有分寸的。”   离考试越来越近,路西野也越来越克制,晚上的时候除了拥抱和亲吻,他们两个其实已经有好一阵没干过什么了。   “妈妈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顾青蓉笑了一下。   秦默彦点了点头,耳根更是红透了。   “你最近复习的怎么样?”顾青蓉忙转了话题。   秦默寻也已经好久不去学校了,家里专门为他请了老师,把各科重点重新捋了一遍,本来也要为秦默彦请的,但秦默彦拒绝了,他始终一个人复习刷题,顾青蓉多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我刷了些题。”秦默彦的神情终于自然了起来:“自己也把重点都总结过了,如果发挥正常的话,读A大服装学院应该没什么问题。”   A大是全国顶级的学府之一,服装学院虽然不算国内最好的,也能排到前五了。   顾青蓉听了一愣,虽然喜悦但也有点担心,怕他把目标定得太高,万一达不到反而伤心。   “这么厉害吗?”她说,又说:“其实考差一点也没有关系,咱们家也不靠你考个状元来吃饭。”   “别人都盼着能考好,您怎么还盼着考差啊?”秦默彦说。   顾青蓉笑了起来。   “妈,您最近辛苦了,总往这边跑。”秦默彦抱着顾青蓉一条手臂轻轻摇了摇:“我和路西野商量过了,过几天就搬回家里去住。”   顾青蓉喜悦极了。   这么久以来,秦默彦留在觅园居住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哎,”她笑盈盈地说:“你和小野将来还有大把时间嘛,不急这两天。”   秦默彦笑了笑,有点害羞也有点甜蜜,他微微偏开头去,深以为然。   *   临近考试,秦默彦搬回了秦家。   考场确定后,好巧不巧,他与秦默寻竟分到了同一个考点。   这段时间秦家最紧张的莫过于顾青蓉了,她上网搜寻了各色营养餐让雷姨轮着番儿做了一遍,恨不得一日三顿大补外,还限制了他们外出,以免考前在外染上感冒什么的影响发挥。   最近几个月,不仅秦默彦,就连秦默寻也一反常态地努力了许多,每天花在游戏上的时间近乎缩减了一半儿。   他对读书其实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很能吃苦,可在听顾青蓉说到秦默彦成绩很好后,还是暗暗较上了劲儿。   秦默彦回来后,两个人也没有太多交流,不过各自闷在各自房间里用功。   秦默寻每天上午打半天游戏,午睡起来后开始用功,有什么难题也是通过网络咨询家里为他请的专业老师。   六月初,离高考还有三四天的时候,秦默阳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几套题,在晚餐桌上分别给了秦默彦和秦默寻,说如果能把这几套题吃透的话,今年高考大约就能十拿九稳了。   这个时候是临时抱佛脚的关键时期,两个人都没说话,吃过饭后各自抱着题进了卧室。   晚上十一点多钟,路西野拨来视频的时候,秦默彦还在埋头写题。   路西野应该刚洗过澡,发尾潮湿,看起来放松随意。   “今天过得怎么样?”看到秦默彦咬着笔看他,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妈妈还是不让出门吗?”   “嗯,”秦默彦把笔放下,抬臂伸了个懒腰:“哥哥弄了几套题回来,我刚写了两套。”   路西野有些好奇地往前凑了凑:“花钱找人估的题吗?”   “不清楚。”秦默彦重新握起笔来:“知识点倒是挺全面的,和我之前总结的差不多。”   “啧,”路西野笑了下:“你水平好高哦。”   秦默彦皱了皱鼻子,忽然说:“路西野,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路西野沉默了片刻,又说:“但考试最重要。”   “嗯。”秦默彦双手交叉着抵住了下巴:“我不能给老师丢脸。“   毕竟他是吴云的学生呢,考得太差上了不入流的学校,会配不上吴云这么顶级的大师。   “你首先是你自己。”路西野安静地看他片刻,十分认真地对他说:“秦默彦,这些对你以后的人生会有很大的帮助。”   秦默彦点了点头,上一世他想学服装,但江莹坚决不允许,所以后来他进入秦氏后才会那么吃力,要一边学习一边工作,时间永远都不够用。   秦默彦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十分柔顺地贴在耳际,支着下巴点头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特别乖。   路西野的神情重新缓和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起来:“还要写题吗?”   最近两人视频的时间提前了许多,大多是在十点到十一点左右,因为路西野说怕太晚的话会影响到他休息。   不过时间太早也有缺点,因为大部分时间路西野都在工作,而秦默彦也要学习。   不过两人都还适应,因为和在觅园时的感觉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那时候是两个人紧紧挨着,现在却是通过视频看着对方而已。   像今天这样,路西野没有工作,而是洗完澡后这么放松地只和他说话,是很少有的。   秦默彦有点不舍得写题了。   “想看你一会儿。”他说,又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路西野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时间:“不太早了,看十分钟就睡吧。”   秦默彦像是有点失望,很轻地扁了扁嘴,但路西野刚和他说了些大道理,他只得点点头。   两个人说了些很没有营养的情话,十分钟便飞一般过完了。   秦默彦依依不舍地对着镜头亲了一口才挂断了视频。   他记起自己那天和路西野说过的话,想要到路西野办公室里去写作业。   于是在挂断视频不久后,就起身去敲了顾青蓉的房门。   路西野在觅园下车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秦默彦搬走后,他其实一直都住在这里。   可他不想让秦默彦知道这件事,所以每晚要先回到家里和他视频,然后再一个人过来。   这里是他和秦默彦共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的地方。   在这里,他过了一段自己人生中最想过的生活,他不舍得就这样醒来。   回到这里,就好像那样的生活还在延续。   初夏的风微凉,吹在身上十分舒服,路西野在楼下点了支烟,微微抬头往上看去。   那扇之前总为他留灯的窗户里一片漆黑,或许再不会提前为他亮起灯来。   房子还没到期,但秦默彦以后也不会再来住了。   他慢慢将一支烟抽完,才轻车熟路地上了楼。   房间里没有秦默彦了,但和秦默彦在的时候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秦默彦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全都原样放着,打算考完试再过来搬回秦家去。   路西野又重新洗了个澡,然后才上了床,睡在了秦默彦常睡的那半边,枕边放着秦默彦之前刚穿过的那套睡衣。   床上还有秦默彦的味道,他安静地躺了好一会儿,将半边脸埋进了枕头里。   离高考只有三天了,再加上高考三天,也就是说再过一周左右,秦默彦就要过来收拾东西了。   他像是猛然惊醒般张大了眼睛,目光缓缓地移向了那件睡衣,许久都没有动。   *   离高考还有两天的时候,秦默彦终于被允许出门去见路西野。   “为什么他能出门?”秦默寻边喝牛奶边愤愤不平。   “他十套题已经做了八套,”秦默阳说:“你呢?”   秦默寻哑了,他才做了一套半,还空了不少。   “你真做了八套了?”半晌后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秦默彦确认道。   “嗯。”秦默彦咬了口三明治,点头。   “我看看。”秦默寻说。   “晚上回来吧。”秦默彦说着拿餐巾擦了擦唇角:“我要走了。”   他没告诉路西野,就直接往WUYUN那边去了。   这两天和路西野聊天时,路西野都有告诉他自己的行程,因此他知道他这几天会在WUYUN这边。   大概是因为他和路西野的关系,又或许是他做艺人时得到过WUYUN赞助的原因,整个WUYUN几乎很少有人不认识他。   他很快就被带到了路西野办公的顶层。   路西野还在开会,但余况在。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将秦默彦带进了路西野的办公室里去。   路西野的办公室很大,桌面整洁,休息区靠着整面落地窗,光线明亮。   秦默彦进去后又觉得有点不妥,便偏头对余况道:“路西野不在的话,我还是在外面等他吧。”   “没关系的。”余况说。   如果让秦默彦在外面等的话,回头路西野出来,他大概就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可是,”秦默彦想了下,觉得还是有必备说一下:“我家也是做服装的。”   余况失笑,但依然很恭敬地说:“没关系的。”   秦默彦顿了顿脚步,就走了进去。   “路少这个会很重要,”余况说:“我大概得等他下了会议才能告诉他您过来的事情。”   “工作要紧,”秦默彦忙说,他想了下又说:“您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我过来的事情。”   余况明白这大概是小情侣间的情趣,便点点头:“好。”   余况出去后,有人送了咖啡和糕点进来。   秦默彦没动,坐在茶桌旁边掏出那两套题开始慢慢地写。   他刚开始还有点着急,不时地看看办公室门,但写了一会儿也就静下心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   路西野正一边往里走一边向身后的工作人员交代事情,一抬眸却看到秦默彦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落地窗前的茶桌旁。   他安静专注,乌黑柔顺的发被阳光打出浅浅的光晕,听到动静后浓密的睫毛猛地一抬,像是蝴蝶展开的翅膀。   路西野忽然安静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抬手让工作人员出去。   “路西野。”似乎是见人出去了,秦默彦才站起身来,很欢快地叫了他一声。   他穿了件黑色长裤,白色的短袖衬衣,一截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上面有很浅很浅的疤痕。   看到那些疤痕的时候路西野才真正醒过神来,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他大步往前迎了过去,脸上绽出喜悦的笑来。   才不过几天没见,却像是隔了好几个世纪。   秦默彦见他的步子那么急,也忙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跳了一下揽住他的脖颈投进他怀里来。   “快亲我一下。”他说:“路西野。” 第91章 Chapter 91   路西野的心化了。   他很紧地抱了秦默彦一下,被秦默彦软软地在下巴上亲了一口。   “你怎么来了?”他问,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喜悦,连笑容都带了些少见的孩子气。   “你还没亲我呢。”秦默彦抬了抬脸,笑容大大地绽放在脸上。   路西野抿着笑低下头去,嘴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又把他往怀里紧了紧,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去,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拥抱是极珍视的,虽被勒得很紧,却又能带来极大的安全感,秦默彦忍不住偏头亲了亲路西野的侧颈,小小声地说:“路西野,我好想你啊。”   路西野闻言,手臂又紧了一下才慢慢松开。   “因为想我所以过来了?”他问。   “嗯。”秦默彦点点头,又笑:“我之前也说过要来你办公室写作业的,说话算话。”   路西野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你说话最算话了。”   秦默彦皱了皱鼻子,抿着笑低了低头又叫他的名字:“路西野。”   “嗯?”路西野垂眸看他。   “你现在连亲我都变得敷衍了。”秦默彦一本正经地说。   “说什么呢?”路西野揉了把他的头发,又故意上下打量他:“你这样看着像个未成年。”   “我成没成年你不是最知道了。”秦默彦说。   “嗯,我最知道了。”路西野被他逗得有点想笑,不觉妥协下来:“你不仅成年还很成熟。”   秦默彦终于露出些满意的样子来,很容易就被哄了。   “刚刚在干什么?”路西野往茶桌那边看了一眼:“还在刷题吗?”   “嗯。”秦默彦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一直低头坐着的原因,他的肩颈肌肉有点酸痛。   “来。”路西野拉了他的手,重新把他按回座椅上:“我帮你按按。”   “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秦默彦笑着回头,刚说了一句就疼得叫出了声:“路西野,有点疼。”   “忍着点。”路西野的手很稳,不急不缓地一下下按下来:“揉开就好了。”   秦默彦蹙着眉,被按得哼哼唧唧,肩膀缩着往前躲,却被路西野握住根本逃不掉。   路西野的动作在他的哼唧声中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你故意的是不是?”他的嗓音沉了下去,语意不明地问。   “我没有。”秦默彦转了转脖子,又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是真的疼。”   他多少有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见路西野没说话,便翻身抱住他的腰,抬着头仰着脸一派天真地问:“你怎么不按了?”   大概是真的疼了,他的眼睛都有点湿润润的。   “你那样叫,”路西野慢声说:“我怕按着按着就不只肩膀疼了。”   秦默彦不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像是没忍住笑了一下:“那是哪里疼?”   路西野看着他,像是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他很没办法地抬指在他发顶弹了一下,片刻后还是妥协了下来:“转过头去。”   秦默彦这次学乖了,被人揉捏着一声没吭,可看他隐忍的样子,路西野又忍不住有点心疼了。   “想叫就叫吧。”他自打自脸地说。   秦默彦没吭声,肩膀抖了抖,路西野沉默了片刻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等路西野按完在对面坐下后,秦默彦才说:“你这个会开了好久啊,都快要到午餐时间了。”   “想吃什么?”路西野含笑问:“我带你去。”   “不出去了。”秦默彦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我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   “那我让望仙居送点东西过来。”路西野说着给手机解锁,递给秦默彦:“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望仙居是不送外食的,但路西野可通过内部系统直接下单。   秦默彦把手机接过来,低着头点了两菜一汤,又点了份冰激凌。   他重新把手机递还给路西野:“你看看。”   “就这么点啊?”路西野看了他的点单后很轻地笑了一下,又低头加了几个菜,才抬头跟他商量:“冰先不要吃了吧?”   “啊?”秦默彦说。   “快考试了,你胃又不好,”路西野很无情地说:“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了。”   秦默彦抿了抿唇,路西野很快就心软了:“等你考完我给你买很多份。”   “那好吧。”秦默彦犹豫片刻略带失落地说:“你怎么和我妈说的话一模一样。”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路西野偏过头去,说了一声“进来。”   余况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叫了声“路少,”又遥遥地向秦默彦点头致意。   路西野起身到办公区坐下,先和余况交流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又挑了重要的文件签了,其他的则被放到一边,说:“这些回头再说吧。”   “是。”余况说,带着处理过的一部分文件开门离开了。   “路西野。”秦默彦看余况出去了才问:“你最近一直这么忙吗?”   “嗯。”路西野坐在办公桌前没有过来。   “那将来我来帮你的话,”他又说“你就不用这么忙了。”   路西野好久没有说话,眸光移到电脑屏幕上,像是在专注地看什么东西。   秦默彦以为他没听到,但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很轻地“嗯”了一声。   午餐很快送了过来,两个人坐在窗边用餐。   用完之后,秦默彦起身把餐盒笼起来,装进手提袋里:“等会我走的时候带出去。”   他微微垂首,神情看起来乖顺极了,懂事又有教养。   路西野把身体靠进座椅深处,凝眸看他,神色晦涩不明。   这一瞬间,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人狠狠地抱进怀里来,深深地吻。   可他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生怕感情再浓一分就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毕竟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这一关里,能让他尽量少受一点伤害,是他现在的心愿。   “怎么这样看着我?”秦默彦把桌面收拾干净,抬眸对上了路西野的眼睛。   路西野看他的目光,有点像饿极了的狼,让他想起了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分开的这些天,甚至包括分开前的一段时间里,为了不影响他学习,两人什么都没做过。   算起来已经挺久了。   秦默彦犹豫了一下,没再落座,而是径自走到路西野面前,倾身环了他的脖颈,有点羞涩却又十分主动地低下头来咬了咬他的嘴唇。   “路西野,”他轻声又说了一遍:“你今天好敷衍,连接吻都不会了呀?”   路西野的手缓缓按在了他的后腰处,将他抱进了怀里。   秦默彦坐在他怀里,抬着脸望他,满眼渴望。   他的嘴唇红润,轻轻启开一线,小小的唇珠点缀在顶端看起来既乖巧又有些不自知的性感。   路西野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下,秦默彦便将一只手移过去,用指腹轻轻地摩挲在那块软骨上。   “我有点怕。”路西野很轻声地在他耳畔说。   “怕什么?”秦默彦看他。   “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路西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秦默彦,这里是办公室。”   “那我晚上跟你回家。”秦默彦情不自禁地说,说完又记起顾青蓉不让他在外留宿,不由地蹙了蹙眉。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路西野在他臀上拍了一掌,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快高考了,我的哥。”   秦默彦脸上漫出些清浅的血色来,一双眼羞的垂下去,看起来不再像刚才那么大胆,而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路西野不再看他,而是把他很紧地抱进了怀里,又问:“这么想我?”   “那当然了。”秦默彦说。   他本没想这些东西的,可不知为什么,这次过来,总有一种路西野在刻意疏远自己的感觉。   他摸不准这种感觉因何而来,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这会儿被路西野一提醒,他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路西野只是不想影响自己高考而已。   他把脸埋在路西野颈侧,在路西野看不到的地方抬手,捂了捂自己滚烫的脸颊。   有点丢人。   下午,两人重又回到了熟悉的氛围中。   秦默彦埋头刷题,路西野则忙于工作,抬头就能看到彼此。   在路西野办公室里,秦默彦才真正感受到他究竟有多忙,不仅要处理WUYUN这边的事情,路氏那边也不时有视频通话或资料送过来。   秦默彦在办公室刷完了最后两套题,直到夕阳透过身后的窗户染进来,红彤彤地打在他身上。   他在暮光中凝视正专注工作的路西野,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忽快忽慢地点缀在这片静谧里。   夕阳为路西野镀上了一层很深的暖意,裹挟着很重的安全感,安稳沉静。   让秦默彦忽然记起了上一世,在不渡昏暗的灯光下所见到的那个路西野。   那时候的路西野像是总带着些心事,彬彬有礼中又不乏散漫与傲气,好像把自己框在了一个很孤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可以靠近他,但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里去。   上辈子,路西野后来怎么样了呢?   他知道自己的死讯后,有没有过一点点难受?还是毫无感觉地下一秒这丢开?   秦默彦忽然想。   不过还是算了吧,路西野还是不要难受的好。   “秦默彦?”路西野见他沉沉地看着自己,又好像不是在看自己,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秦默彦被吓了一跳,蓦地回过神来。   路西野起身,几步过来在他身侧蹲下,轻声问:“吓到你了?”   “没有。”秦默彦仍然有点恍惚,问:“你忙完啦?”   “嗯。”路西野点头,抬手碰了碰他的面颊:“我带你去吃饭,晚点送你回家。”   “不用啦。”秦默彦说:“我妈妈派车来接我了。”   路西野眼里的光微不可察地暗了下去,他握了他的手好一会儿才说:“我送你下去。”   *   高考倏忽而至,秦默彦和秦默寻一起进了考场。   虽然在同一个考点,但两人的考场却相距甚远。   第一场出来的时候,秦默阳和顾青蓉正等在大太阳下面殷殷地往里张望着。   “考得怎么样?”顾青蓉把水杯递过来,看着秦默彦喝了两口才小心地问。   “挺好的。”秦默彦说:“比哥哥带来的题要简单。”   “真的啊?”顾青蓉喜悦地问。   “我就说他没问题,”秦默阳说:“就算有谁有问题,那也是阿寻。”   一家人正说着话,秦默寻出来了。   他的神色有些沉郁,接过水喝了两口,问秦默彦:“你的题都写完了吗?”   秦默彦点了点头。   秦默寻的脸色更难看了。   接连几天的考试里,顾青蓉和秦默阳几乎场场都在场外候着。   路西野则几乎每场都掐着点打电话过来。   他们依然每晚视频,但时间被提到了晚上□□点钟,通话时间也相对缩短了许多。   相对于顾青蓉和秦默阳的紧张,路西野要放松的多。   他对秦默彦有种莫名的信任,甚至都不怎么问他考得怎么样,只说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儿。   但秦默彦却特别喜欢听他说这些。   考试的几天里,秦默彦已经彻底不再看书,每晚用过晚餐就回到卧室洗澡,和路西野聊天,然后早早入睡,把状态放得特别松弛。   路西野这几天跟他讲的话也都很日常,日常到让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在他的声音里沉沉地睡过去。   最后一天的考试结束后,顾青蓉和秦默阳特意带了两个小的去皇廷庆祝。   回来后,秦默彦照例先去洗了澡,然后便靠在床头拨了路西野的视频。   那边接得很快,路西野依然穿着衬衣打着领带,像是还在办公室里。   秦默彦仔细分辨了下他身后的背景,然后才问:“还没回去吗?”   “嗯,刚处理完一点事儿。”路西野含笑看着他:“考完了,开心吗?”   其实不问也能看出来。   因为秦默彦的全身,几乎每一处都透出了彻底放松后的柔软来。   他的头发略吹了吹,发尾还有点潮湿,脸上是热气蒸出来的粉意,眼睫湿润润的,看向他的目光柔和又喜悦。   “开心。”他说,然后往前探了探身体,很轻地印了一个吻在屏幕上:“最开心的是可以自由自在的去见你。”   路西野有些不忍心,扶在座椅上的手指默默地收紧了些。   “嗯。”他说,又叫他的名字:“秦默彦。”   “嗯?”秦默彦弯着眼睛看他,路西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我去接你,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你说。”   他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郑重。   让秦默彦心底不由地升起些紧张的情绪来。   路西野,该不是要向他求婚了吧?   他默默地想了几遍,试探地问:“是要帮我庆祝吗?”   “不仅仅是。”路西野又沉默了片刻:“最重要的是,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秦默彦抿了抿唇,却还是没忍住笑,那笑意里有些羞涩可更多的却是喜悦。   “我知道了。”他说,又说:“路西野,我爱你。”   路西野偏了偏头,镜头里又只剩了他的下颌线,秦默彦伸出手指想要描摹一下的时候,他又迅速转了过来。   “又来了点事儿,”他说:“我还得忙一会儿,你先睡。”   又说:“晚安。”   “好。”秦默彦不很是不舍得挂断,觉得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呢,但想到明天就能面对面,就又开心起来。   他依依不舍地道了晚安,将视频掐断。   视频挂断的一瞬,路西野就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脸。   他将脸埋在掌心里,很久都没能抬起来。   而同一时间,秦默彦则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路西野大概要求婚了,他想。   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无名指。   他的无名指秀气修长,上一世戴过戒指,很好看。 第92章 Chapter 92(小修)   秦默彦躺在床上,好久没有睡着。   房间里的灯关了,但没关窗,星月微光伴着夜风从窗户里透进来。   他把薄毯往上拉了拉,张着眼睛看向窗外。   夜色朦朦胧胧,能听到庭院中风吹树梢的声音。   安静中,枕畔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他翻了个身,看到孙立欢发来一条信息:“睡了吗?”   秦默彦便就着现在的姿势趴在床上,手机的荧光照进他眼睛里,他敲回去两个字:“还没。”   信息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起来,孙立欢将电话拨了过来。   “怎么了?”秦默彦有点好奇:“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临近高考,孙立欢已经好久没找过他,因为怕耽误他发挥,厂里的事儿他都一力担了下来。   “问问你考得怎么样。”孙立欢声音里的酒意很重,一句话说的含含糊糊。   “今晚有应酬啊?”秦默彦换了个姿势,把手机枕在耳朵下面,侧着身问。   “事儿办完了,请人家喝个酒。”孙立欢大着舌头说:“还有路氏的人一起,刚……刚散。”   秦默彦怔了怔,不知道孙立欢办了什么事儿,又怎么会和路氏扯上了关系。   “你办什么事儿了?”明知道孙立欢喝多了,说的大概率都是醉话,他还是忍不住问。   “机场那块地,”孙立欢打了个酒嗝,半晌才缓过气来:“昨天刚办完从路氏转到W.G的手续。”   “这么快?”黑暗中,秦默彦微微张大了眼睛。   他凝眉思索了下,如果走正常程序的话,这件事不可能这么快,肯定还是路西野那边走了些特殊渠道。   “嗯。”果然,孙立欢说:“路少那边提前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跟着签签字办办手续。”   他虽然喝醉了,思路却很清晰:“得了人家这么大好处,咱们总不能不表示一二,所以今晚请……请人家吃个饭。”   “怎么这么急呀?”秦默彦小声问。   W.G目前的确需要一个新厂区,但也没有急迫到这种程度,他不明白路西野为什么这么着急。   而且这事儿,无论是路西野还是孙立欢都没有透给他,私下里两边就交接完了。   “路少还没告诉你吗?”孙立欢说:“之前你要考试他没让说,怕你分心,这会儿考完了他怎么也没告诉你?”   “今天才刚考完。”秦默彦有些无奈地说。   “行吧。”孙立欢说:“这两天有空的话你到厂里看看吧,积了不少文件要你签字。”   “知道了,”秦默彦答应着,又嘱咐他:“回家路上慢着点。”   两人挂了电话,秦默彦重新把路西野的聊天窗口调了出来。   聊天窗口最上方依然是那三个字“路西野。”   他看了片刻,又默默地摁熄了屏幕。   路西野说过,他给的就让他接着,那他接着就好了。   *   夏日天气多变,前一晚还是月朗星稀的天气,第二天就沉了下来,就连窗口吹进来的风都带了丝丝缕缕的闷热与水汽。   秦默彦起床关窗时,恰好看到一辆车子正从院子里驶离,车尾的图案远远看去竟有些像望仙居的标志。   他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下楼时,正逢秦默阳托着碗颜色各异的冰激凌球从厨房出来。   “阿彦。”他笑得开怀,向秦默彦举了举端着冰激凌的那只手,说:“望仙居的冰激凌每次去的稍晚一点都点不到,今天托你的福,终于可以集齐所有口味儿了。”   “嗯?”秦默彦的脚步略顿,随即又加快了速度,想到不久前看到的那辆车子,他不由地满眼惊喜:“路西野派人送来的?”   “冰箱都快装不下了。”秦默阳笑他:“路西野是不是打算把所有的冰都搬来给你?”   秦默彦没说话,他抿着笑像个孩子似地轻轻跳了一下,十分迅速地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顾青蓉也已经下了楼,正坐在客厅里和秦默阳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秦默彦胃不好,便只挖了很小很小一个小球放在碗中央,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里。   见他过来,顾青蓉探身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人家送那么多过来,你一次就挖这么点儿,”顾青蓉说:“得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秦默彦抿着唇笑,脸颊不觉泛起一点粉来。   他挨着顾青蓉坐下,并没告诉他母亲自己胃不好的事情,而是用叉子挑起第一口冰激凌来送到他母亲唇边,很乖地说:“妈,您尝尝。”   “你吃。”顾青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妈这个年龄大清早吃不了这个了。”   秦默彦笑着抿了一口,被冰得眯了眯眼,随即又笑了开来。   顾青蓉和秦默阳先是跟着他一起笑,随即又不由地相视一笑。   太甜了。   秦默彦忍不住有点飘飘然地想,路西野对他可真是太好了。   大到郊区的那块地,小到一杯甜甜的冰激凌,从实实在在的东西,到他给他的那些拥抱,亲吻,还有那些从没人给他讲过的道理……   每一样都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安全感。   “路西野,”他低头打字,给路西野发信息:“冰淇淋很甜。”   想了想又笑着在后面缀了一个红红的唇印。   路西野的信息回得很慢,直到秦家的早餐摆上了桌,他的信息才姗姗来迟:“好吃也不要吃太多。”   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你胃不好。”   秦默彦把他刚挖出冰激淋球时拍的照片发给他:“我只吃了这么一点点。”   路西野又是很久没有回复,秦默彦便又补了一句,问他:“我乖不乖?”   “乖。”路西野这次回的很快,说:“你一直都最乖了。”   秦默彦的指腹轻轻地点在那个“乖”字上,抬眸间秦默阳正似笑非笑地隔着餐桌看他,便悄悄摁熄了屏幕。   傍晚时分,压了大半天的阴云终于化成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一瞬间,天空像一口倒悬的锅,暴雨如注。   秦默彦坐在起居室的落地窗边处理着之前积压下来的一些邮件,目光不时投向窗外滂沱的雨雾中,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子缓缓驶进院子里来。   他的瞬间双眼亮了起来,起身握了雨伞快步迎了出去。   大雨砸在伞面上劈啪作响,风将雨雾吹到伞下,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衫,脚下的积水也不甘其后地染湿了鞋袜……   他一路行过去,终于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弯腰下车。   秦默彦笑着奔过去,不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路西野。”两只雨伞碰在一起的时候,他湿漉漉地扑进了路西野怀里。   手中的雨伞被风吹到了地上,秦默彦没管,他将两只带着水痕的素白手臂缠上路西野的脖颈,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路西野的身体似乎紧了一瞬,随即便抬手按在他后腰处很紧地抱了他一下。   “这么大雨,”他说:“你不该出来。”   “等会儿不还是要出来?”秦默彦的笑声飘在雨里,不舍得撒开手。   “秦默彦。”路西野握了他的手腕,慢慢将他的手拉下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嗯,”秦默彦欢快地应了一声,将被雨打翻的雨伞捡起来,却并没再用,而是和路西野共撑一把伞回到了主宅。   “阿姨在吗?”在门口收伞时路西野问道。   “我妈跟林阿姨在网上打麻将呢。”秦默彦笑着握了路西野的手带他上楼:“我们不用去打扰她。”   两人说着话一路上楼,直接进了秦默彦的卧室。   秦默彦拉上窗帘,找了套干净衣服,当着路西野的面就把湿了的衣物脱了。   他的皮肤雪白,身上还有残留的水痕,在灯光下湿漉漉地反着光。   路西野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握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的动作。   “等等。”他说,很细心地将他身上的水痕擦干了,才帮他把衣服换上。   秦默彦换了件宽大的T恤,白色基底晕出一点浅浅的粉来,和他现在的肤色很像,更衬得他皮肤雪白,眉目粲然,漂亮的不像话。   “等会儿你要带我去哪里呀?”他问,微微笑着仰头。   路西野凝神看他,眉眼间染了一缕难以掩饰的疲倦与憔悴,被室内明亮的光线打的一览无余。   秦默彦微微愣怔,片刻后他抬起手来,指腹轻轻地抚在他眼下,轻声问:“是最近太累了吗?”   刚从雨雾中回来,他的手上还带着浅浅的凉意和湿意,指腹十分柔软,抚在他眼下的动作温柔的要命。   路西野往下垂了垂头,很依恋地想要把自己的脸颊交在他掌心里,可很快又重新站直了,抬手握了他的手腕,没忍住般把他往怀里抱了抱。   “去我家。”他说。   秦默彦抿了抿唇,嘴唇蹭在他的耳垂处很轻声地说:“我跟我妈讲了,今晚不回家了。”   说完又很甜地笑了一声:“但是你这么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抱着睡觉就很好。”   路西野没说话,他的手按在他后脑处,微微垂下头去,让人看不清神色。   *   路西野家里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只餐桌上摆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十分打眼。   秦默彦一进去就笑了,他抬指轻轻按了按玫瑰的花瓣,又把花束抱起来将鼻尖往里埋了埋。   “路西野,”他含笑抬眸看他:“你要对我说什么?”   “吃了饭再说。”路西野很专注地看他,把他的发往后抿了抿,问:“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来吧,”秦默彦笑着把他往座位上按:“今天你休息。”   两人平常在一起时,要么吃望仙居,要么出去吃,如果做饭的话也多是路西野下厨。   路西野会做很多不同的菜式,尤其秦默彦爱吃的那几道甜口菜,更是做的比店里的大厨都要好。   而秦默彦就差的多了,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会做的都只有面而已。   “我们吃面吧?”他问,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   “嗯。”路西野点头,也冲他笑了。   下面很快,不过十几分钟,两碗色泽鲜亮的西红柿青菜面就端到了餐桌上。   上面还各自卧了一颗荷包蛋。   “你尝尝?”秦默彦期待地说:“虽然没你做的好吃,但偶尔换换口味应该也不错。”   路西野低头尝了一口,抬头对他笑:“很好吃。”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路西野吃的很快,很干净,连面汤都喝光了。   “能吃饱吗?”秦默彦问,要把自己的那颗荷包蛋分给他,被路西野握着手腕拒绝了。   “你吃。”他说:“我吃饱了。”   “我最近在家里被我妈补过头了,”秦默彦说,明明只是一颗荷包蛋而已,两个人却推来让去,最后还是他撒娇说:“你替我分一半嘛。”   路西野才分了小半颗过去。   “咦~”秦默彦笑:“都没分到蛋黄。”   用过餐后,路西野起身去洗碗,秦默彦则拿了把剪刀修剪玫瑰花枝。   他微垂的眸间满是笑意,眉眼间安静又满足。   其实不用望仙居那么好的饭菜或者路西野那么好的手艺,只一碗面,一束玫瑰就已经足够幸福。   只是他的花还没修几支,路西野便从厨房出来了。   他倾身握了他的手,把他手里的剪刀接过来放在一边,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秦默彦一下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路西野要和他说那些很重要的话了。   他眨了眨眼,嘴唇微微抿住,很安静地看着路西野,既紧张又期待。   “秦默彦。”路西野探手过来,再次握住他的手,有些用力,他的声音很轻,可一个字一个字却千钧重般砸在了他心上:“我知道,你还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秦默彦像是愣了片刻,眸中丰富的情感极慢极慢地褪去,一张脸也慢慢变得苍白彷徨起来,像是没有听懂。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颤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原来不是求婚吗?他甚至还在模糊地想。   路西野没再说话,看他的眸光很深,有什么东西无法抑制地从里面流泻出来。   悲伤至极。   房间中变得极度安静,窗外的闪电也因此更觉触目惊心。   白光乍起间,秦默彦漆黑的眸像是变成了一片灰白色,而被路西野握在掌心的那只手,也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路西野闭了闭眼,许久后终于再次开口。   或许因为早已接受过无数次极度痛苦的磋磨,他的声音虽然极苦涩,但还尚算平静。   “因为我也记得。”他说   秦默彦的眼睛张得很大,可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分不清外面的雷声更响还是路西野的声音更响。   虽然他的话不多,可每一句都震得他头晕。   满心的柔情蜜意与这个世界的七彩斑斓几乎在一瞬间便被这可怕的声音震碎了,世界重归黑暗。   震惊与讶异的情绪在他心里甚至都没来得及发酵,更没来得及变得鲜明,便被巨大的痛苦与茫然席卷一空。   上一世许许多多让人透不过气的场景像画卷一样,不受控地再次在他面前展开,每一帧都带着那夜腥咸的海水气息,铺天盖地地向他压下来。   其中包括很多个走投无路的时刻,包括他和顾青蓉在无人的深夜里抱头绝望痛哭的时刻,包括他面对江莹无法彻底斩断爱恨的痛苦时刻,也包括路西野看向他时无数瞥淡漠的眼神……   “秦默彦。”路西野艰涩地叫他。   秦默彦没应声,但身上的气质却一点点发生了变化。   那些在他面前的温软甜蜜一点点消失了,他整个人再次变得冰冷坚硬了起来。   他的眸子黑而冷,微微垂低了,火红的玫瑰被浓密的眼睫遮挡在了视线之外。   被握在掌心中的那只手也由温软变得冷硬,像绷紧了的弦在不停后撤,想要彻底挣脱他。   路西野心里的万里冰原终于彻底坍塌了,那些坚冰全都带着尖锐的棱角,将他一颗心刺得鲜血淋漓。   “秦默彦。”他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可怜。   “既然你也记得,”秦默彦的嗓音沙哑而冰冷,眸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灯光下那双眼睛波光潋滟,像是没有爱也没有恨,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冰冷。   路西野的手握得更紧了,心脏比想象中还要痛了成千上万倍,以至于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路少,”秦默彦轻声问:“这次我没招惹你吧?作践我就这么有意思?” 第93章 Chapter 93   “喜欢您是有罪么?可就算有罪,我这辈子也改过自新了啊。”秦默彦言辞锋利,一句句地说下去:“还是您认为,我根本不配活着?上一世死了的人重又出现在您面前污了您的眼,所以您觉得我还是该死?”   “这就是您这样伤害我的理由吗?”他又问。   这样几乎字字带血的话让路西野疼懵了,也惊呆了,即便他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一定会很惨烈,但也没想到竟然会惨烈至此。   因为秦默彦说出了他想都没想过的话来。   这让他知道他对他造成的伤害竟然是那么深重,也让他确定,带着他重回过去修复创伤的这个决定并没有做错。   即便他自己也已经痛到不能自已。   秦默彦一定会失控,他其实早就知道。   因为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境况都一定会失控,就算他自己也难以避免。   所以他之前也早就想过,一定要让他先好好地发泄出来再和他慢慢沟通,否则就算说了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这样混乱的场景中,他必须得稳在秦默彦身后,做那个掌舵的人。   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全部乱了。   “不是你说的那样。”他说,嗓子里像含了粗砾的沙粒般,每一个字吐出来都疼到心尖打颤:“秦默彦,你说错了。”   他的话语与秦默彦的话重叠在了一起,被他平静冷漠的声音压了下去。   秦默彦应该是真的没有听到,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色和唇色都苍白到了极点,只一双眼被衬得极黑。   “你不喜欢我,我从没有怪过你,毕竟没有人能强迫别人必须喜欢自己,”他静静地说,语气都像是很平淡:“可你不喜欢我还这样作践我,我没有办法原谅。”   “对不起,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受了这点挫折就去死的,”他说,还略笑了笑:“你大概不明白我这样的人是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的,也不懂我的韧性究竟有多强,我不会被人睡了几次就想不开。”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眼里的湿意染到睫毛上,很慢很慢地说:“就算上一次那么难我也从没想过死,我只是出了意外而已。”   秦默彦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路西野疼透了。   像是利箭穿心,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将一颗心射个对穿后再生生□□,带出淋漓的血肉。   他忍不住又疼又恨。   恨江莹那样折磨秦默彦,又恨命运没让他们一起长大。   如果秦默彦自幼长在秦家的话,那么他会把他捧在掌心里保护起来。   他会被宠得不知人间疾苦,没有这样痛苦又压抑一面。   秦默彦并没有说太多,似乎这些就够了。   这些年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拿自己的悲惨经历来博同情的人,也从来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   他的身体动了动,一只手扶住椅子扶手,像是想要站起来,却被路西野紧紧地拉住了。   秦默彦没再看路西野,而是把目光投到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上。   路西野的手背因为用力的原因,突起了重重的青筋来,他把他握得极紧,在他细白的手背上留下了很深的指痕。   “我想回家了。”他说,用力想将手抽出去,可路西野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明明这个人来之前还很喜悦地告诉过自己,已经和他妈妈讲好了今晚不回家的。   路西野的眼眶通红,死死地抓紧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般,嗓音沙哑哽咽得不行:“我不会放手的。”   “秦默彦。”他说:“你听我说两句再说走的事儿,我从来没有过不喜欢你。”   “您觉得合适吗?”秦默彦嘲讽地笑了一下,冷声说:“放手!”   路西野抿着唇,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应该知道的,”秦默彦说:“如果我真的狠起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路西野向着他抬起脸来:“你想打就打,我一下都不会还手。”   窗外的雨更大了,砸在公寓窗户上劈啪作响,像是战时的鼓点。   秦默彦看着路西野消瘦的脸颊,即便被绝望笼住了也依然那么英俊。   他好爱这个人啊,可是又好恨。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抬起来,又无力地落了下去。   没必要,他想。   不想爱,也不想再恨了,连一点点纠缠都不想再要。   他侧眸看过去,路西野拿掉的那把剪刀就放在身后的橱柜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剪刀拿进手里的,只很专注地打开锋刃,对准路西野握住自己的手掌边缘想要剪下去。   路西野握住的那部分,他不要了。   路西野一直都知道秦默彦这个人有多狠心,多决绝,可还是被他这一刻的动作吓坏了。   秦默彦的眸子坚定冰冷,像是想要把他自己的手直接从掌根处斩断一样。   在剪刀过来的一瞬间,他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挡了过去。   手掌握在打开的锋刃处,侧面卡进剪刀的交叉里用力往外推了开去。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在洁白的餐桌上,一滴一滴和外面的雨声混杂在一起,像是零落的玫瑰花瓣。   秦默彦惊呆了,愣愣地松了手,剪刀跌落在餐桌上又掉在了地上,他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去握路西野受伤的那只手,却又生生停住了。   桌面上的鲜血触目惊心,直到这一刻,他才像是真的醒了过来。   “你自己来握的。”他轻声说。   “是我自己去握的,”路西野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把受伤的那只手放下去,不再让秦默彦看到。   他比秦默彦成熟的太多,无论多伤心难过也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太早开口,秦默彦的情绪失控,未必能听得进去,再晚,秦默彦大概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秦默彦,”他仍然握着他的那只手没有放开:“我想说两句,可以吗?”   秦默彦的视线还停留在桌面的鲜血上,闻言慢慢抬起睫毛来。   他的眼中很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把视线投进了窗外落雨的无尽夜色中去。   “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路西野哑声说:“上辈子就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秦默彦回过头来,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他脑中乱得厉害,千万种情绪不停地碰撞,连反应都慢了一拍。   “还没玩儿够是吗?”他说:“还是您当我真傻?”   上一世的许多事情从眼前飞速闪过,他垂下眼睛,玫瑰在刚才的动作中落了一地,被踩得凌乱。   让他想起了那一天,和路西野在自己卧室里胡闹时,被碾压在身下凌乱成一团的玫瑰花。   明明都是玫瑰,入目却已截然不同。   “路西野,”他轻声说:“过去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你对我只有厌恶。”   路西野无措地抬手撑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额角染上了一抹鲜红的血色。   “我没骗你。”他的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很苦:“我那时候已经很喜欢秦默彦了,可是我还没找到江随风……”   秦默彦怔住了,眉心凝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还没和江随风结束,”路西野很深地呼吸了一下:“所以也没有办法和秦默彦开始。”   “江随风太苦了,”他喃喃地说:“他背的书包那么旧,早就没有人用了,我心里始终始终放不下他,我自己也想过,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可能早已有了自己的爱人,可是一天没有找到他,我就没有办法彻底放下,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我会在心里挂一辈子。”   他的目光转过来,眼睛里染了泪光,语句凌乱。   “我那时候常常想,为什么秦默彦和江随风那么像?我喜欢的究竟是秦默彦还是江随风?如果我不管不顾地和秦默彦在一起了,那么万一哪一天找到江随风了呢?到时候该怎么办?总得有一个人很伤心,可是我谁都不舍得,我觉得自己很不专一,我厌恶那样的自己,所以每次看到秦默彦就会很恨自己又很害怕他的靠近,我……”   “是江随风先来的。”他低低地说,握住秦默彦的那只手不觉放松了,他慢慢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眼睛。   秦默彦安静地坐着,把那些信息消化了许久。   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又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问:“你究竟在说什么?”   又说:“我不懂。”   “我一直都喜欢你。”路西野抬起眼睛来,眸中一片血红。   对上秦默彦讶异又震惊的眸光,他再次探手握住了他的手。   “秦默彦,”他说:“对不起,我心里太乱了,可是两辈子里,我都只喜欢过你一个,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任何人,就算你后来……”   他的嘴唇蓦地抿住了,像是很抗拒后面的话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你不在了,我也一直都在守着你,从没有一天忘记过。”   秦默彦怔住了,眼泪从他大张的眼睛中坠落。   明明刚才那么痛他都没有哭,可现在却哭了。   “我真正发现你有上一世的记忆,是从你怕水那时候开始的,”路西野的话终于慢慢有了条理:“我曾很自私地想过不告诉你真相,就这样和你过一辈子,可是……“   “你说。”秦默彦轻声地说。   路西野垂下眼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你知道,我从来没有不爱过你。”   他不想秦默彦留着那道疤过一辈子。   因为他的那道疤,同样也是他的疤。   秦默彦怔怔地,看着路西野受伤的那只手。   血慢慢止住了,在他手心手背交汇处形成厚厚一层黏腻的红,触目惊心。   他的神情是懵懂的,像是完全没有懂,又像是沉在了别人不知道的某个世界里。   “从十八岁那年我就喜欢你了。”路西野像是怕吓到他,声音变轻了。   “你还记不记得,”他问:“有一晚我被人堵在巷道里,是你帮了我。”   “那是在H市,”他再次记起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关键时刻:“我没看清你的长相,只看到了一双眼睛,还有你那只军绿色的旧书包。”   秦默彦的手默默收紧了。   “虽然信息很少,可因为那只书包的原因,我很快就找到了你所在的班级,也知道了你的名字,原来你叫江随风啊。”路西野很难过地闭了闭眼:“只是你却不见了,不知道跟着江莹搬去了哪里,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一找就找了许多年。”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我一直在找你。”他再次说。   因为不知道秦默彦有着前世的记忆,这些话,他以前从来没有说过。   最初秦默彦不喜欢他,他没有说,是因为觉得在那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有点像是在用自己的付出,来强迫他对自己感情做出回应,和道德绑架没什么区别。   后来,秦默彦接受了他,他也没有说过这些,是因为那时候已经没有了说的必要。   相对于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幸福,过去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很小很小的插曲,小到甚至不值一提。   可现在……   秦默彦当然记得那个春夜,他喜欢的那个男孩子被人堵在巷子里,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圈。   那是上一世,他唯一一次与他并肩作战,之后再没有过。   他从来不知道他记得自己,寻找过自己……   再次见面时,他已经是秦默彦了,也以为他早就忘记甚至从来都没记得过当初那段插曲和那个少年,更不会知道江随风这个名字。   他以为他与他的故事,从来都只有秦默彦而已。   可原来并不是……   “上辈子,”路西野说:“我从来都不知道江随风和秦默彦是同一个人,不知道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是你一个,从未有过别人。” 第94章 Chapter 94   房间里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只余外面滂沱的雨声以及轰隆隆滚远的雷声遥遥地传进来。   秦默彦微微偏头,目光空茫地投进无边的夜色中去。   他的眼睛和鼻尖都还泛着红意,睫毛湿漉漉地打成了绺,嘴唇上的齿痕斑斑驳驳……   看起来可怜的要命。   路西野从卫生间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这样茫然无措的样子。   他的手紧了紧,掌中握着的湿毛巾沁出水来,染湿了整个掌心。   “秦默彦。”他很温柔地叫他的名字,像是怕会吓到他一样,在他面前倾下身来。   阴影笼在了秦默彦头顶,他不觉有点惊慌地往后退了退。   路西野的唇抿紧了,眸中受伤的神色一闪即逝。   “擦擦脸。”他说,抬手扣住秦默彦的下巴,象平常一样将人的脸抬了起来。   秦默彦像是想要躲开,但身体只略动了一下,就看到了路西野眼中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情绪。   他没有再动,只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只素白的手不自觉蜷紧了。   以往秦默彦微微抬起脸来闭上眼睛的时候,大多代表他们就要接吻了。   “亲我。”他会说,语音带笑。   路西野像是幻听了一般,好像真的听到了那两个字。   他的动作微顿,片刻后回过神来,垂眸认真而专注地为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把他的发往后笼了笼。   然后他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将他的纤瘦的手握在掌心里,从掌根处开始,擦到细白的手指。   “路西野,”秦默彦慢慢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声音很低地说:“我想回家。”   路西野抬眸看他,声音很沉,他说:“不回。”   又拉了他的手腕过来:“你看看时间,现在这个点冒雨回去的话,只能让阿姨他们跟着担心。”   秦默彦果真垂下眼睛看了看时间,睫毛跟着颤了颤。   “不回了好不好?”他的声音低下来,依然带着沙哑:“你不想和我睡的话……,可以睡客卧,或者我出去住也行。”   秦默彦的唇抿紧了,垂眸看着路西野的侧脸。   他的下颌线条绷的极紧,唇角平直,因为刚刚洗过脸的原因,略显潮湿的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没有了平日的意气风发与沉稳优雅。   像最最普通的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有着迷惘和彷徨,也会受感情的伤。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也许应该是在今天之前,秦默彦都和其他大部分人一样,认为路西野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这世上应该没有多少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路西野不仅有,而且还要比大部分人都要不幸的多。   虽然明知道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可秦默彦还是没办法立刻就接受路西野所说的一切。   路西野明明最厌恶秦默彦了,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这样的认知在上一世长年累月的积累下,早已在他心里变得根深蒂固。   以至于两人在一起的很多个夜晚,他在路西野怀里惊醒时总会觉得心虚。   心虚地以为自己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喜爱,也会因此在黑夜中张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想像他上辈子最终喜欢了什么人,又和什么人在一起携手走到了白头,或者,那人如果再出现了该怎么办……   他从来没敢想象过那人会是自己。   那在他的认知里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恨我吗?”许是见他始终没有说话,路西野仰头看他,声音沙哑地问。   他的眸色深不见底,比窗外的雨夜还要晦涩,叫他的名字:“秦默彦?你恨我吗?”   秦默彦看着他,倔强地抿紧了唇,可眼圈还是不争气地迅速红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因为眼泪从眼眶里滑落而蹙起了眉来。   他不恨路西野,以前没有恨过,现在更不会恨他。   可是他心里也没有办法再回到之前那些努力维持的平静幸福与岁月静好,因为那些东西已经被彻底打碎。   他闭了闭眼,感觉到路西野温热的指腹抚上他的脸颊,将他脸上的泪痕拭去了。   “路西野……”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微微打颤。   “我在。”路西野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目光专注地看他,想要伸手抱他,又克制了自己的动作,只说:“你不要哭。”   秦默彦看着他,眼里是薄薄的水雾,目光却一点点变得坚韧起来。   他不恨他。   可是委屈。   那些偷偷喜欢一个人而却毫无希望的难过,在得知这个人也爱自己的同时便变成了极度强烈而生动的委屈。   或许人就是这么奇怪,面对苦难时可以无比坚强,一声不吭地默默扛起来,可却会在得到点滴温柔时忍不住情绪崩溃,泪流满面。   委屈之外还有无尽的悲伤以及不甘心,特别特别的不甘心。   可对着那些早已消失在岁月和时空之外的往事,这些情绪连表达出来都会觉得不合时宜。   因为时过境迁,所以不合时宜。   可事实上,那些过去在他心里,或许永远都不能时过境迁。   即便他掩耳盗铃般努力压下去不再去想,即便他努力地活成只有这一世的样子,可那些暗伤依然会在不经意间隐隐作痛。   他会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梦到自己溺亡在大海里,梦到为保护江莹而第一次将人打出血来后的震惊与后怕,会在半梦半醒间不确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江随风?秦家的私生子还是真正的秦默彦?还有路西野看向他的漠然又厌恶的视线……   那样的折磨是隐秘而持久的,不能向谁诉说,甚至连自己往深里想一想都不行。   因为他只想要今生今世,要和父母家人的团聚,要和路西野的真心相爱……   所以才会更咬紧牙关独自一点点将那些苦楚咽下去。   他以为重新活过了,就该抛下过去不堪的一切只专注于这一世,即便上一世的伤口会溃疡发烂,也只该让它烂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路西野将这一切都揭开了。   让他莫名解脱的同时,上一世被强制无视的伤痕也再一次赤裸裸地暴露在外,比他想象中还要鲜血淋漓,还要面目狰狞,让他无所适从。   过去的路西野和现在的路西野,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像是站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他与上一世的自己遥遥相望,灵魂像是瞬间被割裂般,不知该如何与自己和解,又该如何自处。   巨大的冲击向他袭来,两个一直被刻意割裂开来的世界叫嚣着要糅合在一起,那些被掩藏的情感也再次回归碰撞,肆意反扑,他连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更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路西野。   他需要一些时间。   “谢谢你让我知道上辈子还有人爱过我。”秦默彦低低地说:“可是,我还是想分开一段时间。”   路西野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蓦地紧了一下,伤口处的鲜血重新溢了出来。   秦默彦的目光扫过那片鲜红,眸色一暗,随即隐忍地将目光移开,没有再看。   “要多久?”他听到路西野的声音,低低地又有些强势:“秦默彦,你想要分开多久?”   “我不知道,”片刻的安静后,秦默彦慢慢摇了摇头:“但如果中间你遇到别的其他人的话,你也可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凌迟在自己的心脏上,可秦默彦还是慢慢说:“你也可以和别的人在一起。”   “你说什么?”片刻的愣怔后,路西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好像听到这句话远比听到秦默彦说分开一段时间还要让他更加震惊。   “我说,”秦默彦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一字一顿机械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要想多久,所以,你如果遇到其他喜欢的人,可以和他在一起。”   秦默彦觉得自己虚伪。   他不想路西野和任何别的人在一起,谁都不行。   可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时间,只能喃喃地说着违心的话。   路西野安静地看着他,眸中像是染上了些失望的情绪,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让人既觉悲怆又觉嘲讽。   玫瑰花在脚下洒了一地,他垂眸很小心地捡了起来。   其中有些被秦默彦修剪过,有些还没来得及,放在手里有些参差不齐,但他都很珍惜地笼在了一起。   上一世他买过很多玫瑰,却没有一枝能来得及送到秦默彦手里去,它们最终只能躺在那座冰冷的墓碑前。   那是他心里永远永远的痛与恨。   秦默彦心里有伤,他也有。   他愿意让他爆发,给他时间修复弥合,就算他恨自己也好,但唯独不能接受他把他的感情看得如此之轻。   就算跨越了两辈子,这段感情也从来只是一根直线,从他直直地通向他,甚至没有受到生命长短或者空间转换的影响。   “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送你玫瑰吗?”他将花放在桌上,很轻地问道。   路西野送秦默彦玫瑰的频率要比一般人高的多,几乎每次回家或者单独见面他都会带上几枝,觅园的房子里,几乎从没断过玫瑰的花香。   玫瑰代表着爱情,这一项已经足够让此情此景下的他们心伤。   秦默彦想不出别的缘由,只轻轻摇了摇头。   “上一世,我活到八十六岁,”路西野说:“你走后,我独自生活了五十九年。”   “我一生买过最多的就是玫瑰,全都放在了你的墓碑前。”他略笑了笑,笑意却极凄凉:“是对你矢志不渝的爱也是对自己无止尽的怨恨。”   秦默彦眸光震动,无法想象五十九年的孤独与寂寞,也无法想象失去爱人后那样的生活该有多么煎熬。   他忍不住颤声问:“你又何苦?”   他的眼尾一片绯色,眼睫湿润,那双清透的眸子中全是悲伤与震惊。   路西野很想很想把他抱到怀里来好好地亲吻,化解他内心所有的伤口,不计较他的口不择言。   “是,我又何苦?”他顿了好久,才再次继续下去:“我又何苦告诉你这一切,将你的伤疤重新揭开?我只不过不想我爱的人独自一人默默承受那些见不得光的伤口。“   秦默彦的牙关咬紧了。   “无论是否愿意正视,那些记忆始终都是我们的一部分。”路西野说:“你想冷静一下也好,你想怨恨我也好,我愿意承受,可是我爱你秦默彦,你不该把我的爱说的那么轻贱,上辈子我能独自一个人过完剩余的五十九年,难道这辈子我都不能等一等你?”   “更不要说,”他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温热黏腻的液体染在了秦默彦手腕上:“无论你要短暂地分开还是你不想再要我,甚至于你要和别人在一起,我都绝对绝对不会放开握着你的手。”   像上辈子一样,用所有的余生缠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并没能写很长,我实在是太废太废了   感谢在2021-05-26 21:09:34~2021-05-28 22:4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激凌奶茶最好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尾巴74瓶;梦里梦着醒不来的梦50瓶;我带你走、25571919 20瓶;路边的薰衣草14瓶;VV、公子卿、Dome.10瓶;旋舞的蜻蜓8瓶;不忍踏落花5瓶;某琑3瓶;下猫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Chapter 95   秦默彦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看到秦默寻捧着碗不同颜色的冰激凌球在边吃变扭,嘴里还不着调地唱着:   刚下的地铁还不算拥挤   你那边飞机碰巧也落地   东京下雨淋湿巴黎   ……   秦默彦的脚步在最后几格楼梯上顿下了。   东京下雨淋湿巴黎?   如果东京下雨可以淋湿巴黎,他忍不住想,那么他心里的雨,能淋到路西野那里吗?   “喂!”秦默寻忽然停了动作,被楼梯上的秦默彦吓了一跳。   秦默彦正在看他,黑而冷的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看上去既冷酷又无情。   “干嘛这么看着我?”秦默寻虚张声势,但又被秦默彦的眼神逼得有点害怕:“不过是吃你几颗冰激凌而已?大不了我买你的行了吧?”   平常秦默彦脾气很好,他偶尔挑衅一下秦默彦也很少跟他认真,让他几乎忘了,这是第一次见面就让陈冰见了红的那个人。   秦默阳和顾青蓉都不在家,有一瞬间,秦默寻甚至觉得秦默彦是不是要趁机把他灭口。   但好在秦默彦慢慢移开了目光。   那道冰冷的目光移开之后,他重又变回了平日里的那个秦默彦,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黑发柔顺,脸颊白得极秀气,乌黑的睫毛搭着,清秀漂亮的有一种莫名的脆弱感,让秦默寻开始怀疑,刚才那股冷冷的杀意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偷偷抚了抚胸口,不由地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怯懦既莫名其妙又掉份儿。   “咳,”他想挽回一点平日的面子,于是问:“听说你和路西野分手了?”   秦默彦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冷冷地瞥过来:“你听谁说的?”   秦默寻一噎:“你今天是在玩儿变脸吗?”   秦默彦疑惑地挑了挑眉:“我在问你,说话!”   “操!”秦默寻又觉得有点怕了:“你前天参加酒会回来,酒会上就传开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秦默彦不知道,他握着水杯抿紧了嘴唇,被“分手”两个字刺得心里一阵难受。   那天早晨,他从路西野那里回来,恰巧遇到秦默阳出门。   “晚上有个行业里的酒会,我临时有点别的事儿去不了,你替我去下。”秦默阳急着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信息我放在书房了。”   秦默彦反应过来时,秦默阳已经到了院子里上了车。   他没再说什么,回房间补了个觉,下午起床代他哥去了酒会。   酒会中需要交际的就那么几家,秦默阳有事先标出来,他一去就提着精神和人喝了几杯,又聊了好一会儿。   酒会上聊得最多的无非是哪里的酒好喝,哪里的人好玩儿,真正生意上的话题不过一提而过,一向是关系拉起来之后再另约时间慢慢细谈。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的酒意也上来了。   他喝得其实并不多,但或许是因为心情沉郁的原因,酒意上来的却很凶猛。   模糊间,他听到有人在说路西野来了。   “路少,路少……,”满耳朵里都是路少。   围着他身边几个人听到路西野来了便对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随即也端着酒杯起身迎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脑子里忽然升起些惧意来。   两人清晨刚刚分开,彼此间那种生硬又苦痛的气氛在酒后回想起来,尤其让他觉得害怕。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和路西野之间,是心有芥蒂的样子。   所以在路西野进来被人围住的同时,他强撑着酒意从侧门离开了。   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一点点风吹草动,一点点蛛丝马迹,都可以被人放大到无数倍,去分析去利用。   他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如果当时没那么醉的话,他大约会撑着和路西野打个招呼再离开。   “是真的吗?”秦默寻离他远远地问,他从听说就想问了,但是刚考完他玩儿的疯,秦默彦又不出门,他还是第一次在家跟他碰上。   秦默彦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大门开了,秦默阳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昨晚有应酬,一夜未归,脸上还有宿醉的痕迹。   “阿彦。”他眼皮也没抬:“你跟我过来一下。”   秦默彦端着水杯跟他上了楼。   进了书房,秦默阳把门关了,开口问:“你跟路西野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秦默彦说,握着杯子的手指却不由地收紧了。   “没怎么外面怎么传的沸沸扬扬。”秦默阳说:“我昨晚在皇廷遇到他了,他喝多了,你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怎么了?”秦默彦警惕地问。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闻了风,在想着办法往他身边送人。”秦默阳气得要命,但语气又缓了缓:“好在林郡在他旁边,路西野也对那些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我才放心些。”   秦默彦没说话,但脸色却很明显地白了起来。   “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秦默阳说:“让哥哥心里有个底,你放心,只要你还喜欢路西野,哥拼了命也不让人碰他一指头。”   秦默阳的话,让秦默彦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事儿,”他说:“我们俩只是闹了点小矛盾。”   “真就这样?”秦默阳疑惑地问:“路西野这个人平常喝酒是喝酒,但都很有度,我昨天还真是第一次见他醉成那样。”   “嗯。”秦默彦垂下头去,片刻后又点点头:“外面传的都是假的,哥,我们没分手。“   秦默阳终于松了口气。   “没分手就好。”他坐下来喃喃道:“谁他妈乱传,一个个都他妈跟苍蝇似的,闻到点味儿就往上冲。”   秦默彦:……   “你去,”秦默阳这会儿心里一松,倦意就上来了:“帮我弄碗冰上来,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秦默彦应了声,看了看时间,快到中午了。   “急吗?”他问:“要不你先休息会。”   “没事,”秦默阳见他满脸关切,忍不住笑了:“吃过午餐再睡。”   秦默彦点了点头,转头出去给他哥弄冰,他刚走到楼梯口,电话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一串数字,是国外的号码。   他现在还没接触业务,本以为是广告或者骚扰电话,不想对面竟然是吴云。   “喂,小彦吗?”吴云的声音很好认,音色很柔和但是语气却有点板,而且她和路晨铭喜欢叫他小彦:“我是吴云。”   “阿姨?”秦默彦忙礼貌地回应。   “该叫老师了。”吴云笑了:“你高考完了,是打算在国内玩一阵子放松,还是现在就过来跟着我跑一跑?”   秦默彦立刻松了口气,听到吴云声音的那一刻,他特别害怕是不是她在国外听到了什么风声。   好在不是。   他忽然又想起了路西野对他母亲的评价,吴云应该是不会关系这些事儿的。   “我去您那边。”他说。   不说跟着吴云学习的机会十分珍贵,只说他自己,现在也很想出去透口气儿。   “那好。”吴云说:“你定好机票把航班发给我,我让人过去接你。”   *   其实在和秦默彦通话前,吴云刚和路西野通过电话。   路西野的嗓音因为宿醉的原因还带一点微不可察的沙哑。   “喝多了?”吴云在那边问:“怎么越大越没节制了?”   “嗯。”路西野轻轻地应了一声,想到那些人往他面前送人的样子不由地心生厌恶:“以后注意。”   吴云这才满意,赞许地嗯了一声。   他们先是聊了会儿公事,一切沟通妥当后,吴云忽然问他:“小彦在你旁边吗?”   路西野握着电话愣了一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吴云没想到两个孩子之间出了问题,还以为路西野在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于是在电话那边很随意地解释了一句:“好不容易等到他放假,你俩还不得在一起好好腻上几天?”   如果不是路西野足够了解他母亲的话,他几乎都要以为吴云是在调笑他们了。   但事实上并不是,吴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还是让路西野格外疼痛。   因为吴云说的并没有错。   如果他没有发现秦默彦的秘密的话,或者他自私一点没有将其拆穿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们或许正如吴云所说的一样,正好好地腻在一起。   不是几天,或许整个假期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腻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他会缠着秦默彦,一刻都不想让他离开,秦默彦大概也会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只会笑着宠他。   他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很生动,以至于秦默彦的笑脸好像就在眼前,只要他伸出手去就可以碰得到。   可他却不敢伸出手去,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一旦伸出手去,连这一点幻想也会消失无踪。   “路西野?”即便吴云有些迟钝,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她问:“你和小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路西野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他努力把语气放得很平静,叫了一声:“妈。”   “嗯?”吴云的语气柔和了些。   “我做错了些事,”路西野垂眸很轻地说:“秦默彦现在不太想理我了。”   “你做错事?”吴云像是有些意外。   虽然吴云一向很少说自己儿子的好话,但事实上却对路西野信任有加,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把WUYUN交到他手里。   路西野自幼就很沉稳,小事儿上不太计较,大事上却很有分寸,一向都算得上进退得当。   即便她才只见过秦默彦一次,也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人彼此都很喜欢对方,那种看到对方就忍不住眼睛发亮,晕起笑容的样子是装不来的。   而路西野好像爱的更深一些。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路西野对人看似礼貌和善,不过那些礼貌和善只是出于他良好的教养,事实上他骨子里十分冷情,极难有人能真正走到他心里去。   这一点有点像她。   他对秦默彦的态度,那么热烈隐忍,是爱进了骨子里才会有的。   他那么在乎秦默彦,按理说不该在两人相处上失了分寸才对,而且后果还这么严重。   “我看那孩子脾气很好,又处处护着你,”吴云有些疑惑:“你得干了多过分的事儿才能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又说:“也该有个人治治你。”   “您刚问他是有话要和他说吗?”路西野不答反问:“要他过去学习?”   “我是有这个打算,”吴云说:“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会不会恨屋及乌连我这个老师都不愿意要了?”   路西野真服了他妈,标准的哪儿疼就往哪儿踩。   “不会的。”他懒得和吴云计较:“他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小孩儿,分得清轻重。”   “这样好的孩子你都能惹急了,”吴云说:“你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儿?”   路西野没再说话,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秦默彦走的那天,在机场犹豫了好久,还是给路西野发了条信息。   这是他们分开五天后,彼此的聊天框上出现的第一条信息。   秦默彦:“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今天就过去。”   路西野回得很快:“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不用了,”秦默彦忙回:“我已经在机场了,哥哥和妈妈过来送我。”   路西野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了好一会儿,才敲了几个字过去:“注意安全。”   “谢谢。”秦默彦最后回道:“我要登机了。”   “好。”路西野说。   发完信息,路西野愣了好一会儿,又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们之间一向是视频和电话比较多,留下的文字记录并没有多少,所以即便看得很慢很仔细,也很快就翻完了一遍。   他的指腹在最后几条信息上顿了顿,用重新下拉,再次看了一遍。   相对于前段时间两人之间让人无论看多少遍都能弯起眼睛的甜蜜对话,今天这一段聊天记录就显得格外生疏。   他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才摁熄屏幕,给自己在法国的助理发了一封邮件出去。   秦默彦第一次到巴黎,吴云并没给他太大的压力,只是带着他学习一些基础知识。   时间定的也并不长,只有十天而已。   因为十天后就到了高考出成绩的时候,他要回到国内来填报志愿。   只是这一次,他连十天也没有呆够。   第七天的时候,他随着吴云在工作室忙着的时候,接到了医院护工的电话。   江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呱   本来还有一段,但我太废了,我只写了这些   感谢在2021-05-28 22:48:58~2021-05-29 21:0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子啾、豆皮何夕10瓶;鱼千里、VV 5瓶;客.3瓶;abcd 2瓶;什么?还要名字?、球球滚动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Chapter 96   “要回去吗?”见秦默彦挂了电话,吴云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问道。   江莹的事情吴云知道,秦默彦回秦家时事情闹得很大不说,之后路西野也有详细地跟她讲过一些。   在吴云心里,江莹这种人死就死了,不值得秦默彦回去多看一眼。   可是秦默彦在片刻的恍惚后,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他也不管这件事的话,江莹的遗体将面临着无人认领的境况,最终或许要劳动政府相关部门来处理。   他手里握着整理到一半的设计图纸,点头的时候头垂的很低。   吴云蹙了蹙眉。   她有时候很难完全理解人类的一些细微情感,比如此刻。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并没有多说,而是直接按了内线通话键,吩咐她的助理为秦默彦订最快的回国机票。   “谢谢老师。”秦默彦半晌抬起头来,看到被自己攥得起皱的图纸,放在桌上拿掌心一点点按平了:“我自己订票就可以。”   吴云已经垂头工作了,闻言随意地道:“你和我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做母亲的为自己的孩子订票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吴云和秦默彦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甚至感情上的不敏感让她有时候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但她对人的关心却又是真诚直接毫不造作的。   所以她工作室里的工作人员对她不仅仅是专业上的崇敬与尊重,也有很多很多发自内心的喜爱。   秦默彦的眼睛因为她的话微微张大了些,心里涌起又热又涨的情绪,伴着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吴云这样的话,让他立刻想到了路西野。   他们的关系早已得到了双方长辈的认可,可现在,长辈们却好像并不知道他们的现状,这让他多少有一些欺骗长辈的罪恶感。   不多时,吴云的助理反馈过来,已经为秦默彦定了晚上十一点的机票。   吴云又拨了个电话给家里的中餐阿姨,让她晚上多准备点饭菜。   “家里的阿姨是最近才来的吗?”秦默彦见她挂了电话忍不住问。   因为阿姨似乎对吴云路晨铭的口味也并不怎么了解的样子。   “嗯。”吴云说着起身到书柜旁边选了两本书过来:“你来那天刚上任。”   “特意为我请的吗?”秦默彦感动又惊讶。   吴云将书放到他面前,忽然露出一点很有温度的笑容来:“是路西野让人请的。”   秦默彦愣住了,抬着眼睛抿了抿唇。   “唉,”吴云叹了口气:“怎么从没见他这么孝顺过我,?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吃醋的滋味儿。”   她说着点点头:“原来吃醋是这么回事儿。”   秦默彦脸上微微发热,又觉得她有点儿好笑,便将目光垂下来,投在了吴云给他的两本书上。   吴云大概只是随意感慨了一句,根本没有体会到秦默彦的情绪,见他看向书本,便也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回家把这两本书好好看透了,”吴云说:“有不明白的可以发邮件给我,我会抽空回复你。”   “是,老师。”秦默彦立刻答应下来。   “我一直有点疑惑。”吴云说:“你以前是不是自学过服装这方面的知识?”   秦默彦点了点头,上一世他请过老师,也自学了很多知识,但是为了保住秦三,他一心想走捷径求快,因此并没什么体系,而是更侧重于实用性比较强的一些点。   “你的很多路子都是错的,有点急功近利。”吴云说:“想要做一个好的服装设计师,各方面的综合能力就算不是太强,至少也不能太差才可以。”   秦默彦点了点头,虚心受教。   “比如我,”吴云毫不避讳地说:“我的短板在于共情能力差,对很多细腻的情感感知能力不强,所以WUYUN早期的服装风格会更加理性,干净利落,但缺乏温情,这种情况也是在后期有不同的设计师加入之后才慢慢改善的。”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时间不觉过去了很久。   WUYUN抬腕看看时间。   “你今天回国,”她说:“我们早点下班回家。”   “好。”秦默彦边收拾东西边问:“老师,我假期里还可以再过来一趟吗?”   “来吧。”吴云说:“办完事儿休息几天再过来,中间我可以给你一些简单的案例让你先练练手,等过来再结合基础知识帮你分析一遍,这样理论与实践结合在一起,你上手能快些。”   “你觉得呢?”说完她又虚心地问:“我没教过学生,但我以前的老师是这样教学的。”   “可以。”秦默彦笑了:“我自己之前也看过一些简单的案例,但是做不太好。”   秦默彦过来后,一直住在吴云和路晨铭的家里。   吴云并不是每天都去工作室,有相当一部分时间她是在家里的工作室里工作。   秦默彦的行程则是完全跟着她走。   两人回到家时,路晨铭刚打了高尔夫回来。   “小彦今天要回国?”他边帮阿姨往餐桌摆餐盘边问:“不是说这次要住十天?”   吴云把东西放下,和秦默彦一起去洗了手在餐桌前落了座。   “那个江莹死了。”她说,语气平淡:“她真会选时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选这个时候。”   江莹的问题很敏感,路晨铭和吴云从没有刻意和秦默彦谈过。   相对于吴云,路晨铭的感情就细腻的多了。   他不太确定秦默彦对江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闻言便歉意地对着秦默彦一笑,随后打断了吴云的话。   “今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菠萝饭。”路晨铭说:“快吃点垫垫肚子。”   吴云:“……”   半晌后她看向路晨铭,疑惑地问:“我爱吃菠萝饭吗?”   “我记得你妈说,你小时候爱吃。”路晨铭说。   吴云沉思了片刻:“是吗?”   ……   秦默彦看着他们,原本略显沉重的心情不觉放松了下来,他忍不住垂眸一笑。   吃过晚饭,路晨铭亲自驾车把秦默彦送到了机场。   “小彦。”从机场回去前,路晨铭对秦默彦说:“江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给她买了块墓地,”秦默彦轻声说:“把她化了葬在那里。”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路晨铭叹了一声:“江莹的事情不适合让你哥哥和母亲出钱出力,有什么事儿你就支使小野,让他去办,他现在也在国外,我让他尽快回去。”   “不用,”秦默彦立刻道:“公事要紧。”   “什么也没有自己一家人要紧,”路晨铭说:“我知道你和那孩子闹了点别扭,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和你阿姨都知道一定是路西野的错,如果需要我们帮忙教训他,你一定要说,叔叔和阿姨都站在你这边,知道吗?”   秦默彦觉得眼眶微微泛起热意来,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心里的那些杂乱的情绪,就连他自己都还没有理清。   机场明亮的灯光下,他感激地倾身和路晨铭拥抱了一下,才转身入闸。   从巴黎飞往A市需要十个小时,秦默彦在A市落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他穿了一身的黑,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极低,鼻梁上还架了副墨镜,低调地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可很快还是有人叫了他的名字:“默彦。”   秦默彦抬眸看过去,视线中韦承柏正站在前方对他微微笑着。   墨镜后面,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但脚下并没有停。   “哥。”秦默彦问:“您怎么在这儿?”   “我下午一点多到的,问默阳要了你的航班,一直在这里等你。”韦承柏说:“江莹的事情,你哥哥和妈妈不方便帮忙,我可以过来搭把手。”   韦承柏说着要接他手里的行李箱,秦默彦的手往后撤了撤,轻声道:“不用。”   不知道是说不用他帮忙拉箱子还是不用他帮忙别的。   韦承柏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和他并肩往外走,问:“累么?”   “不累。”秦默彦说:“在飞机上睡过了。”   “飞机上哪能睡得舒服?”韦承柏道:“先回家休息下,明天再去医院吧。”   秦默彦的脚步顿下,似乎迟疑了片刻,但随即还是道:“我想现在就去。”   韦承柏没有反对,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秦家的车子早就等在了出口处,刚坐上车秦默阳的电话就过来了。   “到了吗?”他问:“承柏在机场等着你。”   “嗯。”秦默彦低低地应了声:“我们刚坐上车,现在正去医院。”   “这么急?”秦默阳问:“我过去一趟。”   “你不要来。”秦默彦道:“都说过了你不要来。”   因为江莹,他母亲大哥都受了伤,江莹不配让他们为她哪怕一分一毫的心。   上一世因为顾青蓉担心他,后来去了江莹的灵堂,还引起了不好的传言,所以这一世他特别坚决。   “行行行,”秦默阳笑了声:“不去就不去,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又说:“你去吧,晚上记得回家吃饭,妈特意跟着雷姨去市场买菜了。”   “嗯。”秦默彦应了声,挂了电话。   在医院办了手续之后,秦默彦才去看了江莹。   江莹比上一世提前去世了好几年,但样子看上去却比上一世还要凄惨得多。   她的肌肉走向都已经彻底变形,和秦默彦脑海中的江莹早已大相径庭。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多少是有些欣慰的,她的儿子尚且掌权,除此之外,她还给他留下了不菲的资产。   可这一世,她机关算尽,最终却一无所有。   她名下所有的资产已经被尽数查封,如果真细算的话,说不定还负着债务,她因担心秦默彦侵袭自己的财产而早早立下的一纸遗书早已成了笑话,而她的儿子不仅什么都没有,还被发现了私生子的身份……   她最后的日子,应该是备受煎熬的。   秦默彦对着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目光黑得像漆,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他的这副样子在停尸间这样的场景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丝诡异来。   韦承柏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低声叫了声:“默彦?”   秦默彦醒过神来,对他点了点头,说:“走吧。”   这一晚餐桌上十分安静,虽然顾青蓉十分想念秦默彦,也没敢在餐桌上表现出丝毫的喜悦来。   除了秦默阳略问了两句之外,再没人提起江莹的事情。   只是用过晚餐上楼前,秦默彦忽然叫了秦默寻一声。   秦默寻心里正自惴惴,听闻他叫他的名字,心里不由一跳,怔怔地“啊”了一声。   “明天江莹下葬,”秦默彦淡淡地问:“你要不要去送她一程?”   “我不!”秦默寻的反应异常激烈,他本就心虚,在得知秦默彦特意从国外回来处理江莹的后事后心里更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我才不要送她,我早就说过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本以为秦默彦多少会有情绪,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逼他,只沉默着点点头上了楼。   江莹的事情处理的十分迅速。   上一世,秦默彦特意用了秦家一所不用的宅子为她办后事,可这次却是火化后直接送进了墓园。   他经历过江莹两次的死亡,可心态却已经截然不同。   石碑上没有刻字,也没有江莹的照片,上面光秃秃一片。   夕阳低低地垂落,将墓园染上了一片金色,其他帮忙的人已经离开,只余了韦承柏还在身边。   “哥,”秦默彦说:“你回去吧,我想和江莹说说话。”   “我站远点等你。”韦承柏说。   “你回去吧。”秦默彦侧眸看他,语气十分坚定。   韦承柏与他对视了片刻,点点头往山下走去。   秦默彦站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摸出烟来。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他的眸色还是变得潮湿了些。   江莹死了,秦默阳还好好的,这是他这一辈子他最欣慰的事情。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原本对江莹早已说不上爱恨的一颗心在得知路西野上一世真正的情感后,又重新缀满了恨意,间杂着些别的情绪。   现在她死了,这些情绪本该随之消散,可他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我只是觉得,”他轻声说:“你这样的人不配占用任何社会资源,才会回来为你收尸。”   又说:“你不要多想。”   山道上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了。   秦默彦以为是韦承柏去而复返。   他慢慢转过身去,却看到路西野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安静地注视着他。   路西野看起来更加清瘦了些,他身姿挺拔,被夕阳的暖色勾勒出一抹剪影来。   “你还好吗?”他上前一步,掐了秦默彦的烟,沉声问道:“秦默彦?”   秦默彦抬着眼睛看他,路西野眉目低垂,高挺的鼻梁下那双浅色的薄唇被夕阳镀上了光,看起来反而比平时更加红润一些。   “你怎么来了?”他问:“不是说好的,要……”   他没再说下去,两个人心知肚明。   路西野往前进了一步,垂眸看他。   秦默彦穿了一身的黑,乌发黑眸,映得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尤其雪白。   阳光为他冷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色,他的神情还未从刚才与江莹对话的情绪中完全缓过来,看起来是脆弱无害的样子。   路西野眉心微蹙,抬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又放了下来。   “我记得我说过,”他说:“要和你一起度过所有不那么好过的日子。”   所以,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9 21:05:45~2021-05-30 21: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陆湜祎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 20瓶;顾肆肆10瓶;球球滚动中9瓶;噔噔噔3瓶;觅音2瓶;肖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Chapter 97   路西野的话音刚落,秦默彦便抿紧了嘴唇,眼底泛起一抹很浅很浅的水光来。   他忙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又来了,那种很委屈很委屈的感觉。   秦默彦以前有过很多很多种负面的情绪,比如痛苦,比如绝望,比如焦虑,比如悲伤,比如压抑……   这些好像早已与他的生命融为了一体,成为了他的人生主色调,不用花费时间,随时随地都压在他的头顶上。   可委屈不同,委屈好像是要花费时间的,相对于他过于沉重的情绪底色来说,也是相对矫情的,   他没有时间可以用在这种情绪上,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拼去扛。   可是现在,他却不止一次地在路西野面前产生了委屈的感觉。   这也让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这种情绪的强大和可怕,它几乎无孔不入,又余韵绵长,让一向只知道硬扛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   大概只有真正被爱被宠着的人,才会有资格委屈吧?   这个想法猛地撞进心坎里,让他不自觉紧了紧手指。   没有人比路西野更宠他了,即便他母亲和哥哥也很宠他,但和路西野的这种宠也是不一样的。   路西野对他的宠爱,除了爱人的宠溺外还有着父辈般的宽容与包容。   他像一座山,可以让他彻底放下身体和心灵的负担,只要靠过去就能获得强大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予不了的。   秦默彦的鼻尖忍不住微微发酸,想要扑到路西野怀里去,即便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一句话不说也可以。   可他没有动。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路西野是他最爱的人,是应该被珍视被爱惜,而不是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在他把自己理清楚之前,无论多痛多苦,也该由他自己来忍耐承受。   而不是需要的时候就抱住路西野来寻求慰藉,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走开,给自己留出空间。   “秦默彦?”路西野又靠他更近了一点,近到秦默彦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气息。   在夏日闷热烦躁的傍晚,这样的气息不自觉就能让人感到轻松。   秦默彦强忍着没动,可路西野却主动抬手把他按进了怀里。   “哭出来,”路西野按着他的后脑,声音沉沉地响在耳边:“哭出来,秦默彦。”   秦默彦挣了挣,却被路西野狠狠地扣住了后脑镇压了下去。   “把你的委屈与纠结都哭出来,”见秦默彦没动,路西野慢慢将手掌下移,轻轻地按揉他的后颈:“哭出来一切就都散开了。”   夕阳沉下了地平线,远远望出去,天际是一片火红的晚霞。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晚霞也渐觉暗淡的时候,秦默彦的肩膀终于无声地颤了起来。   有很滚烫的东西浸透了路西野薄薄的衬衫布料,染在了他肩头的皮肤上。   路西野低下头去,沉默地将鼻尖埋进秦默彦乌黑柔软的发丝中,极度克制地抿紧了唇。   平日里压抑惯了的人,情绪一旦找到出口,就极难收住。   尤其当路西野埋下头来,嘴唇不经意蹭过耳后皮肤的那一刻,秦默彦终于哭出了声。   压抑,低沉,呜呜咽咽……   路西野没再说话,只紧紧地抱着他。   他的手掌不停地顺着他后脑的头发,像是在梳理着他的情绪一般,让他尽情地把情绪发泄出来。   这一场哭的淋漓尽致,哭完的时候,秦默彦心里关于江莹的某些东西竟真的像路西野说得一样,烟消云散了。   他从路西野怀里抬起头来,鼻尖和眼睛都是红的,睫毛打着绺不好意思地抬起又垂落。   “好一点了吗?”路西野低低地问。   他肩头浅灰色的衬衣布料被染成了深灰色,随着秦默彦起身,离了体温的布料变得湿凉了起来。   “嗯。”秦默彦点点头,抬手按了按他被染湿的肩头,但没说话。   他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路西野抬起手来,可秦默彦的动作更快,自己抬手把泪擦了。   路西野的喉结动了动,随即慢慢把手放了下去。   秦默彦抿唇看着路西野的手,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略微用力地收紧了,手背上青筋隆起。   他不是故意要抢的,事实上只是巧合。   可他没有解释。   “路西野,”秦默彦轻声说,声音里还有隐约的哭腔,听起来很软:“我还没想太清楚,你能再等等我吗?”   “能。”路西野回答的很快,紧接着他的身体往后退了一点,和他拉出一点距离来。   像他们约好的一样,给他留出空间来。   秦默彦的唇角抿的很紧,像是又要哭了。   路西野沉沉地看着他,眸光越来越软。   夜色笼了下来,墓园里一片安静,只余下偶尔传来的虫鸟鸣叫声以及夜风吹过树梢与草丛的沙沙声。   “下山吧。”路西野说,习惯性地想去拉秦默彦的手,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又生生收了回来。   两人并肩下山,夜风吹过来,带着夏季野外特有的潮湿与青草香味。   “这几天在法国过的还习惯吗?”路西野选了轻松的话题,嘴角含笑地问他。   “嗯,老师和叔叔对我都很好,”秦默彦说,又补充道:“谢谢你请的中餐阿姨。”   路西野笑了下:“谁告诉你的?肯定是吴云吧?”   秦默彦点了点头,不知道路西野总是直呼他母亲名字的毛病是怎么来的。   “中餐阿姨做的饭菜好吃吗?”路西野接着问下去:“吴云和路晨铭都不靠谱,我让那边的助理帮忙找的,可是隔得太远没办法亲自尝一尝,所以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挺好的,”秦默彦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还做了很好吃的菠萝饭。”   路西野的脚步顿了顿,秦默彦这样的笑容,他好多天没见了。   墓园所在的位置并不高,两人很快走了下来。   秦家的车子停在山脚下,韦承柏并没有离开,正靠在车身上仰头往上看着。   见到他们两人并肩下来,他不由地一怔。   “你们不是……”他说了一半站直了身体,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路少,你怎么过来了?”   路西野眸光微沉,他猜韦承柏前半句想说的大概是“你们不是分手了?”   虽然从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但这句让他厌恶至极的话,最近圈子里的确一直有人在传。   “来看看秦默彦。”路西野说。   “路少再晚来几分钟的话说不定我们就回去了。”韦承柏玩笑了一句。   “航班赶上暴风雨停飞了,所以来晚了。”路西野淡淡地说,又说:“聊胜于无吧。”   秦默彦侧眸看了他一眼。   路西野的表情十分平静,表面无波无澜,但他却能感觉到他的气场变了。   戒备与对抗从他身体里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以前的时候,他不确定路西野为什么会特别介意韦承柏,可现在却明白了。   他的手动了动,本能地想去握路西野的手,想要安抚他,可最后也只动了动指尖。   韦承柏点了点头,侧眸看向秦默彦:“回家吧?阿姨他们大概等急了。”   “嗯。”秦默彦低低地应了一声,偏头去看路西野:“你的车子呢?”   “停在了另一侧的停车场,”路西野说:“天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让司机过来接我。”   秦默彦的眉心蹙了蹙,现出些犹豫的神色来,恰逢韦承柏的手机响了一声,他垂眸看了一眼,笑道:“阿姨又催了,已经三四遍了。”   “去吧,”路西野说:“别让家里人久等。”   秦默彦点点头,弯腰上了车。   车窗升起来,挡住了秦默彦的脸,韦承柏一打方向盘,车子便滑了出去。   通往墓园的这一段路上没什么车,所以车子开得飞快,很快就拐上大路,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那辆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路西野才摸出手机给司机发了条信息。   他握着手机愣了片刻,屏幕的光线暗下去之后,才又抬手掏出烟来,低头点了火。   火光亮起的一瞬照亮了他的眉眼,那双凤眸中阴翳与荆棘遍布,十分沉郁。   *   车子拐上大道,车流慢慢密集了起来,韦承柏侧眸看了秦默彦一眼,发现他仍在安静地看着后视镜。   自从上了车子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都没有动过。   “默彦?”韦承柏叫了他一句。   “嗯?”秦默彦回过神来,但目光有点迟缓。   他还在想路西野。   车子往外走的时候,路西野映在后视镜中的身影松柏一样挺拔,但也松柏一样孤独。   他站在原地,好像一动都没有动,一直在看着他们的车子。   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忽然想起那个雪夜来。   那野路西野只穿着单薄的衬衣从三九吧里追着他出来,他也是这样把他丢下了。   只是那次他没能忍住,最终还是下了车一路跑回去找他。   他回去的时候,路西野就那样怔怔地坐在雪里,一动都不动,像被冻成了一尊雕像般。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上一次,路西野送他回秦家见到韦承柏的那一幕,那么要强的人对他说自己也会害怕的样子。   秦默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给捏住了,闷闷地有些透不过气来。   秦韦两家的关系不可能断,他忽然想,但等他去帮路西野的时候,就尽量不再和韦承柏见面了吧。   “在想什么?”韦承柏笑着问:“这么出神?”   “在想路西野。”秦默彦说。   韦承柏愣了一下,慢慢开口道:“我怎么听了些不一样的传闻?”   “什么传闻?”秦默彦呆呆地问,随即反应过来。   “外面都说你们分手了。”韦承柏已经说了出来。   秦默彦安静了片刻,随后略笑了笑,语气很轻但很坚定:“我们没有分手。”   “那你们这是?”韦承柏的眉心蹙了下:“闹别扭了?”   秦默彦偏头看向窗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韦承柏见他不语,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于是道:“我记得之前和你讲过,你们这个年龄的恋爱会有许多变数和不确定性。”   “哥。”秦默彦偏头看他:“不是您想的那样。”   “嗯?”韦承柏挑了挑眉。   “是我自己出了一些问题,”秦默彦说:“但我和路西野的感情没有问题。”   路上有些堵车,车子正挤在拥挤的车流中,韦承柏闻言现出些疑惑来,不明白秦默彦的意思。   “可你们现在不太像是还在一起的样子。”他说着想起了上次在秦家院子里,秦默彦和路西野的那个吻,相对于那时候,今天两人间的氛围很明显降温了许多。   “嗯,”秦默彦耐心地说:“我们会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韦承柏看向他,目光更专注了一些。   但秦默彦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接着说:“但分开是为了更好得在一起。”   韦承柏没再说话。   但秦默彦没有停,好像想要跟他说清楚。   “是我自己出了一些问题,有些思路没理清,所以才选择和路西野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他说:“但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对路西野的感情其实比以前更深了很多很多倍。”   他说着话,眉目间柔和起来,眼睛里染上了一点零星的笑意,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生动。   韦承柏默默地看着他,仍然不明白他的话。   “如果是我的话,那么爱一个人的情况下,”他说:“我可能会一刻都不想分开。”   秦默彦看向他,那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像是在看个孩子一样,好笑也宽容。   “我很爱路西野,之所以要分开是因为我怕自己会因为那些尚未想通的问题伤害到他,我想保护他,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秦默彦很认真地说:“路西野在等我,我也会很努力尽快走出来。”   韦承柏握着方向盘的手默默地紧了起来。   路灯亮了起来,昏黄而温暖。   他听到秦默彦的声音,很轻很暖:“我们是会结婚的。”   作者有话要说:婚庆,来   没来得及细修   感谢在2021-05-30 21:44:35~2021-05-31 21:5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陆湜祎、星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里梦着醒不来的梦30瓶;路边的薰衣草20瓶;肖肖10瓶;兔小白5瓶;觅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Chapter 98   车内很安静,半晌无人发声。   秦默彦的视线始终投在车窗外,路灯沉默安静,光影间闪过的却是路西野缺乏安全感的一幕幕:   时时刻刻都想和他结婚,逼着他承认自己是路西野的,不让他和韦承柏单独相处,还有他陷在□□中难以自控时看他的眼神,像头独狼一般,凶狠又贪婪……   秦默彦闭了闭眼,随即低头将手机屏幕解锁,从邮箱中调出几张照片来。   那是他去路西野家时偷偷从相册中拍下来的,小时候的路西野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侧脸看起来有点像女孩子,手里握着画笔专注地坐在书桌前,模样安稳沉静。   少年时候的路西野则已经抽条,但肩膀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宽阔,看起来又高又瘦,运动装下握着网球拍的手腕上缠着护腕,小臂已经初步形成了流畅的肌肉线条,汗水缀在下巴上上笑得十分恣意。   还有几张应该是初中后期到高中这一时期的照片,有穿了礼服的,也有穿着雪白衬衣坐在窗边垂眸看书的,那时的路西野已经初步有了现在的模样,腕表的金属链扣在袖口下反出一点冷光来,衬的他看起来很是温润,没有平时很疏离的样子。   秦默彦垂着眸,若有所思地将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下,忽听旁边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他将屏幕摁熄,抬起眼睛来。   车子停在路口正等着红灯,韦承柏的目光则凝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忽然觉得我老了。”见他看过来,韦承柏不由感叹一句。   韦承柏虽比他们大上几岁,但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四岁,说老却还是太夸张了些。   秦默彦笑了下:“怎么会?”   “在我这样的年龄看你们谈恋爱,有时候会有中看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韦承柏说:“可你们已经谈婚论嫁了。”   这些话倒不算假。   毕竟十八九岁的恋情,无论多么滚烫炙热,投入忘我,但真正能走下来的却寥寥无几,大多不过是昙花一现般的一场闹剧。   这样的感情,在韦承柏这个年龄,既经历过也看到过,所以他一直都没看好过路西野和秦默彦两个人。   除去所有般配的外在表象后,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有一颗既好强又强大的灵魂。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迟早会露出弊端来,失去了热恋期的温情滤镜后,一旦在生活中发生摩擦,就容易互不相让,最后反而会闹到伤痕累累,两败俱伤。   像秦默彦这样的小孩,自幼在十分恶劣的环境下长大,内心必定十分缺爱,从长远来看,他更适合年长一些的恋人。   年长一些的人会更成熟,更宽容,也更能宠着他,填补他心灵深处巨大的缺口。   相比较之下,他要远比路西野更适合秦默彦才对。   基于以上中中的考虑,即便秦默彦曾数次拒绝自己,甚至当着自己的面与路西野亲热,他仍没想过要放弃秦默彦。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有些动摇了。   因为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个年龄的恋人一旦发生裂痕,最本能的反应就是互相伤害,互不认输,甚至连伤害都是不自觉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手段。   可他们却不同,他们即便在分开的冷静期中,仍在为对方着想着。   不仅秦默彦,路西野也是如此。   韦承柏一直都知道路西野敌视自己,如同他敌视路西野一样。   情敌之间的雷达有时候能够敏锐到,无论那中敌对情绪多隐秘都可以被迅速精准地捕捉到。   而同样的,情敌之间的敌对情绪也可以巧妙地转化成恋人之间的裂痕。   可即便如此,在他来帮秦默彦处理江莹后事这件事上,路西野却连一句责备都没有,甚至还在他故意出言挑衅时,先考虑秦默彦的利益,让他先回家去。   这和他想象中的,两个相对强势的少年人在一起时,发生摩擦碰撞时的尖锐相对完全不同。   “可能我和路西野都比较成熟一点。”他听到秦默彦的声音,像是带了一点笑:“早就不过家家了。”   韦承柏看他一眼,路灯从车外映进来,光影斑斑驳驳,秦默彦说完之后便垂下了眼睛,神情安稳宁静。   这次来A市前,韦承柏心里其实是极高兴又极期待。   无论是江莹的死还是秦默彦与路西野感情问题的传言,对他来说都是重大利好。   他本打算再对秦默彦强调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依然算数。   可这一刻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秦默彦和路西野在一起时会给人一中感觉,好像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中任何人都无法插.入的,固若金汤的独立小宇宙。   这中感觉在感情浓烈炽热时是十分正常普遍的现象,不足为惧,可在彼此间生出罅隙时还能依然存在的话,那么这段感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有机会插进去了。   “我很喜欢你,”韦承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如果你能得到幸福的话,我愿意像哥哥一样祝福你。”   秦默彦闻言偏过头来,他身上那些刻意的冷淡散去了些,眸中染上了笑意。   “谢谢。”他真诚地说:“我其实一直都把您当做自己的哥哥一样。”   失了防备含着笑意的秦默彦那么好看,韦承柏深深地看他一眼,眸中现出一点失落来,可也再没提起别的。   对秦家来说,韦承柏的这次到来帮了他们大忙。   隔日,顾青蓉和秦默阳便在皇廷设宴,特意向韦承柏致谢。   酒宴上,韦承柏提起W.G的产品质量过硬,韦氏刚又追加了一个大单。   提到W.G,话题自然不可避免地会提到孙立欢,大家说着话,不觉又绕道了到了孙唯铭和秦端凝一家身上。   刚入夏的时候,唯一商贸彻底跨了,秦默阳给了它最后一击。   无论是唯一商贸的建立还是后期的成长,无一不是靠着吸食秦家血液才能达成,可孙唯铭不仅不知感恩,还联手江莹对秦家不轨,秦默阳表面上不动声色,可与WUYUN的合作告一段落腾出时间后,立刻就借别人的手将勉强维持着的唯一商贸彻底推倒了。   孙唯铭最后无力回天,不得不向政府申请了破产。   相比较而言,W.G的业务却在蒸蒸日上。   不仅如此,孙立欢最近甚至还开始找人为新厂区设计图纸,并在为开工作准备了。   这样鲜明的对比,也让外界不少人明里暗里嘲透了孙家,孙伟铭一家现在几乎连面都不怎么露了。   用过晚餐,秦默阳和韦承柏又谈了些公事,一行人才从包厢出来。   电梯一路上行,梯门打开,路西野带着一行人边说话边抬脚往外走来。   他和尚迟今天去了合作医院,和几位合作的大牛沟通即将展开的新一期临床试验,忙到现在才有时间出来吃饭。   “安慰组……”路西野的声音顿了下,随即顿住脚步。   他的目光与秦默彦对上,眸中现出些笑意来,转而礼貌地看向顾青蓉:“阿姨,你们今天也过来吃饭。”   “小野。”顾青蓉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人,没再多说。   “不好意思,各位,”路西野向同行人员抱歉道:“我说两句话。“   又对尚迟道:“你先带大家到包厢去,我随后就来。”   等人都走了,顾青蓉才关切地问:“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   “刚忙完。”路西野微微笑着,十分有礼,说完又和秦默阳韦承柏各自打了招呼。   然后才把目光转向秦默彦,他的眸光含着浅淡的笑意,话却是向顾青蓉说的:“秦默彦今天喝酒了啊。”   秦默彦喝得不多,脸上只有很浅的酒意,可路西野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和他哥哥喝了两杯。”顾青蓉笑着说。   顾青蓉也知道两个孩子闹矛盾的事情,但从没敢多问过,这会儿见了面便不由悄悄打量起了两人的神情来。   不止他,就连秦默阳和韦承柏也在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只有秦默寻懵然不知。   “梯要下去了。”秦默寻看着为他们留梯的侍者,提醒了一句。   路西野抬腕看了看时间,也对顾青蓉说:“天不早了,阿姨,你们先回去吧。”   “那我们先回去,”顾青蓉说,又看了一眼秦默彦:“小野,过两天来家里玩啊。”   路西野笑着点头,看着他们上梯,秦默彦过去的时候,路西野忽然又叫了他一声:“秦默彦。”   “嗯?”秦默彦抬眼看着他,很认真地停下脚步来。   “明天FY在这边有个活动,”路西野说:“你要一起过来吗?”   “不来了,”秦默彦说:“老师给我布置了作业,最迟后天晚上要上交。”   “这么快?”路西野有点诧异,但想想吴云的作风又觉得也不奇怪,他点点头,含着笑对秦默彦说:“好好学习。”   又说:“去吧。”   *   FY是由林郡和路西野共同创办的视频网站,但日常事务皆由林郡打理。   自创办以来,FY发展迅速,成绩斐然,林郡考虑来年把业务扩展开来,创办FY自己的影视公司并签约属于自己的艺人,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这次宴会请的客人大多都是圈内人以及业界部分关系比较好的媒体,自媒体。   当日路西野到的晚一些,厅里的灯光都暗了,但他一现身,还是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中宴会上,大部分人都带了伴儿,连林郡今天都带了傅久九,可唯独路西野孤身一人。   在场不少人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路西野晚上没来得及用餐,到了现场还没落座就被人灌了一通酒,落座时更是有不少男孩子靠过来,有些是地位差一截的家族里的,有些是圈子里的,有些他见都没见过,不知道哪来的。   他一个一个耐心地推了。   恰逢林郡刚在偏厅接受完采访出来,见到他便急急迎了过来。   他左右看了一圈:“秦默彦没来?”   “嗯,”路西野轻描淡写地说:“他有事要忙。”   “不会是真的吧?”林郡问:“外面传的那些。”   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答反问:“小九呢,不是要过来?”   “他玩儿够了,我单独开了个包厢让他自己玩去了。”林郡说。   这时记者们也从偏厅跟了出来,不知道谁先看到了路西野,一众人便直直地奔了过来。   “行吧。”林郡笑了一声:“问你的人来了。”   说话间,两人就被媒体围在了中间。   “各位,麻烦让让先让我出去,”林郡幸灾乐祸地抬了抬手,又看了一眼路西野:“你们要问的人在这里。”   记者们笑了一通,把林郡放了出去。   林郡一处去,□□短炮立刻又对准了路西野。   “路少。”   “路少。”   “路少……”   昏暗的宴会厅里,闪光灯此起彼伏,犹如一道道闪电。   “路少,最近外界盛传您和秦少分手的事,是真的吗?”有记者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各位记者立刻全神贯注,高高举着话筒对准了路西野。   “今天是FY请大家过来,还是先问一点公事相关吧,”路西野微微笑着,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不然我怕林少下次再不允许我参加FY的活动。“   记者们哄堂大笑,依次问了许多FY相关的话题。   FY的经营路西野从不插手,但所有项目以及发展方向林郡都会和他沟通,因此相关话题路西野也能侃侃而谈。   几个问题过去,终于有人忍不住再次问了之前的问题。   宴会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目光同时聚集在路西野身上,就连端着酒杯与人说话的林郡也侧眸看过来,极专注地看着他。   此情此景,让不少人想起了上一次,路西野对着镜头向秦默彦表白的场景。   可这一次,大家问的却是分手。   镜头中,路西野的容颜俊美,举止从容,低垂的眸间泄出一缕温柔的笑意来。   “没有分。”他说:“也永远都不会分。” 第99章 Chapter 99   晨起,秦默彦从楼上下来,看到秦默阳和顾青蓉正坐在客厅里,不知在谈些什么。   顾青蓉满脸喜悦,看到他下来不由与秦默阳对视了一眼,叫他:“彦彦,快来看。”   秦默彦愣了一下,随即很小声地问:“高考成绩出来了?”   可是不对啊,不是明天才出成绩吗?最快也要过了今晚十二点才能查询吧?   他正疑惑,顾青蓉又向他招了招手:“彦彦,快来啊。”   秦默彦三两步跨下楼梯,到了他母亲身边。   顾青蓉喜滋滋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说:“快看。”   秦默彦心底一阵紧张,明知道日期不对,第一个念头却还是:高考成绩出来了。   他紧张地接过手机,忍不住抬眼看了秦默阳一眼。   “看我干什么?”秦默阳笑了一声:“看手机啊。”   秦默彦抿了抿唇,目光终于移到手机屏幕上去。   屏幕定格在一帧视频画面上,画面中是路西野垂眸微笑的样子。   他的嘴唇很薄,唇色浅淡,但唇畔挂上笑容时却显得很温柔。   秦默彦看着路西野含笑的眉眼微微愣怔,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指腹点在了屏幕上那颗小小的三角形上。   视频进度条开始滑动,屏幕上的路西野变得更加生动。   “路少,路少,路少……”镜头外的声音传进来,路西野的眸子略抬了一点,往远一点的地方看过去,应该是在看提问的记者,记者接着说:“现在您可以回答下和秦少分手的传闻了吧?”   路西野的睫毛抬了抬,随即重新垂落,眸间的笑意加深了一点。   “没有分。”他说,语气笃定:“也永远都不会分。”   镜头外一片哗然,伴着笑的声音提问道:“那秦少今天为什么没有陪您一起出席今天的宴会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后路西野的笑意敛了些,神色也变得严肃了一点。   “为什么秦少一定要陪我过来?”他问对方。   “他是您的伴侣啊。”路西野只稍微严肃一点,身上的气场就已经变得很强,因此下面的声音明显小了些。   “你也说了,他是我的伴侣,”路西野说,神情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对方,继续道:“伴侣是互相尊重彼此爱护的存在,而不是谁是谁的附属品。”   视频中蓦地安静了下来。   “秦少没能来,是因为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路西野接着说:“顺便,我也想在这里公布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台下重新热闹了起来:“是二位的喜讯吗?”   “喜讯的话还太早,”路西野笑了起来:“虽然我很想,可秦少刚回家不久,还想多陪陪他的家人。不过,我要公布的消息,也算是一个喜讯。”   说到这里,路西野笑了,难得地调皮了一下:“不过是秦少和我母亲的喜讯。”   “吓!”记者们像是被这个过猛的转折给吓了一跳,视频中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可路西野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只是受我母亲所托帮忙公布消息而已,”他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后才抿着笑道:“我母亲收了秦少做关门弟子,这次秦少不能来也是因为他严格的老师给他布置了过多的作业。”   吴云收徒是一件大事,毕竟是国际顶尖的时装设计师。   而能拜入吴云门下,也注定了这一生都被镀了层金光,想不引人瞩目都难,即便还未有所产出,也必然会成为国际时尚界的宠儿。   一时,记者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住了。   “是因为秦少和您的关系,吴老师才考虑收徒的吗?”   “将来WUYUN会由秦少协助您管理吗?那秦家呢?还是秦氏将会成为第二个WUYUN?”   “您是在抱怨吴老师给秦少布置的作业太多了吗?”   “……”   一时下面的问题多得能将人淹没,路西野略等了片刻,见他们问得差不多了才笑了笑。   这时林郡在外面扬声说了一句:“路西野,你差不多得了,啊?我还有正事找你。”   “抱歉各位,”路西野略抬了抬手:“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母亲之所以收秦少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秦少自己优秀而已。”   下面一阵哄笑,路西野也笑着摆了摆手,垂眸往外走去。   镜头最后定格在他覆着浅色衬衣的肩膀上,停了下来,视频进度条已滑到了最后。   秦默彦抿了抿唇,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顾青蓉和秦默阳,见他们也正满脸期待又略带揶揄地看着自己,便将页面往下拉了拉,看后面的评论。   【神仙爱情!嗷嗷嗷嗷嗷……】   【靠靠靠靠靠!震惊!二代圈子里竟然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伴侣是互相尊重彼此爱护的存在,而不是谁是谁的附属品。】   【说起来,二代圈子里能经得住深扒的也就路少和林少了吧,从小到大一路优秀不说,感情上还干净纯情,最重要是,这两个还是最有钱的,果然优秀的人只和优秀的人玩儿呢。】   【路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二代,现在估计把他老子都架空了吧?】   【楼上怎么说话呢?明明是路总自己偷懒把企业甩锅儿子,实力怜惜我路少。】   【啊啊啊啊啊啊,“霸总的绝宠小娇妻”既视感,有内味儿了。】   [是人性的堕落还是道德的沦丧,请关注最新家庭伦理大剧:作业太多引起的惨案。]   [哈哈哈哈,秦默彦哪有时间结婚呢?作业都写不完,吴老师实力坑儿。]   [+1]   [+1008666666]   【伴侣不是附属品,这点真是太戳我了,求上天赐我一个路少,小仙男保证往后余生日日念佛食素。】   【楼上不如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   秦默彦看了片刻,重新把手机还给了顾青蓉。   “我以为是高考成绩出来了。”他小声说,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秦默阳笑了一声,顾青蓉也笑,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你们俩好好的妈就放心了,”她说:“我看了网上说的那些前几天都担心坏了。”   “不是说闹了点小矛盾,”秦默阳问:“解决了?”   “应该快了。”秦默彦安静地答。   “应该?快了?”顾青蓉蹙起眉来:“那就是还没好?”   “我看那孩子不像有什么芥蒂的样子,”顾青蓉接着说:“是不是你这边的问题?”   秦默阳也揉了揉额头,靠在沙发上看秦默彦。   “不是我说,路西野这么靠谱又能干的小孩儿现在是真不多,关键人也纯情专一,连个绯闻都没有,”秦默阳说:“从他满十八,外面盯着他的人就不知道排哪里去了,你别一直拖着他,当心拖出事儿来。。”   “到底为什么呀?”顾青蓉也有点着急,拿出知心大姐的款儿来:“你说出来,妈妈和哥哥帮你分析分析,当局者迷,说不定本来没什么大事,你自己钻牛角尖了呢?”   究竟是为什么?秦默彦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感情上,他其实已经想得很透彻。   他与路西野的种种,终归还是因为命运弄人。   虽然他不是很懂感情,可也能感觉到路西野在感情上完全没有在其他领域那么长袖善舞,很多时候他在这方面甚至有种不切实际的天真感。   上一世的种种,就算没有路西野,他要走的路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没有他,他可能很早就撑不下去,也可能早就为了保住秦家而同意了那个年龄可以做他父亲的超级市场大鳄的提议,甚至在江莹和秦家现状的重重压力之下扛不住彻底崩溃走了歪路也说不定……   在那些暗黑至极的时光里,路西野几乎是他能苦苦坚持下去的唯一力量来源,即便从未想过和他在一起,可每次见到他,他都很努力地把他刻进自己眼睛里,从他身上吸收光,从他身上看到希望,才能一天天地扛下去。   如果路西野错过,也只是错在他在感情上近乎偏执的执拗与倔强。   在他的命运中,即便他只起了很小很小一点作用可却付出了比任何人都巨大的代价,他把所有的错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他没有办法想象那五十九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如果换成自己……他想一想就浑身发冷。   真的会撑不下去吧?   秦默彦有时候觉得自己十分残忍。   路西野对他有多珍爱,他比谁都要清楚,路西野内心有什么样的伤疤又有多恐惧,他也清楚,可他还是选择暂时分开。   或许是因为前期对上个世界的强势压制与逃避,所以他反弹得尤其厉害。   那种巨大的割裂与错位感,时常让他很难面对和接受自己,而如果时时和路西野见面的话,他的情绪或许会更加激烈,会想很多上一世的事,会因为对方的爱而情感压倒理智,心生委屈怨对,会伤害彼此……   他自认为需要时间或者全情投入到某种事情中慢慢修复,也许需要很久,也许某一个瞬间就会醍醐灌顶。   *   当晚十二点,高考成绩公布。   顾青蓉和秦默阳远比两个小的更紧张,母子两人半夜不睡,窝在秦默阳书房里等着查询成绩。   时间一到,顾青蓉立刻播出了早就打在屏幕上查询热线,可即便她的速度这么快,对面也依然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整条线路都被彻底拥堵住。   而同时,秦默阳也不停在网站上刷新,母子两人折腾了许久才终于把秦默彦和秦默寻的成绩查了出来。   秦默彦的成绩比他自己预计的还要好了不少,报A大有点屈才了,顾青蓉先是极度兴奋,转而又有点焦虑,怕他刚回来又报到外地去读书。   秦默寻的成绩则十分危险,不过秦默阳已经为他打点了本地的一家商学院,虽然学校一般,但不会影响他读书。   当天清晨,秦默彦便把自己的高考成绩发给了路西野。   路西野十分迅速地回复:“这么厉害!祝贺你!!”   连用三个感叹号的样子让秦默彦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刚放下手机没多久,他就收到了专人送来的礼物。   一只透明的水晶盒子里,躺着一枝沾着露水的玫瑰。   玫瑰娇艳,含苞待放,像一颗炽热的心。   秦默彦将那只盒子紧紧握在掌心里时,才蓦地醒过来:原来路西野早已查到了他的成绩。   或许比顾青蓉和秦默阳还要早一些。   相对于其他学子忙忙碌碌查询分数,斟酌志愿或到处咨询的忙碌,秦家是相对安静且轻松的。   秦默彦仍然报了A大服装学院,秦默寻则报了秦默阳打点好的那家商学院。   闲下来之后,秦默彦便和吴云约定,如果七月中旬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会再次飞往法国。   只是秦默彦还没来得及过去,吴云却于七月上旬回国了。   吴云读书时候的老师过世,她回国参加葬礼,顺便打算在国内暂住一段时间陪伴路西野。   秦默彦的学习地点由法国暂时移到了吴云与路晨铭国内的家里。   他每天由司机接送往返于秦家和吴云的住处,如果吴云很忙的话,他偶尔也会留宿。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见到路西野,因为实验室的一个项目到了关键时期,而医院临床试验的人员招募也已经完成,这段时间恰恰是他最忙的时候。   时间过得飞快,忙碌紧凑的学习生活中,不觉已到了七月下旬,天气最热的时候。   这天早晨,秦默彦进小区时,在小区大门口一侧的垃圾桶边捡了一只小奶猫。   小猫很小,能托在手心里。   他到处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母猫的痕迹,只得把猫带进了吴云家。   吴云一辈子只养过路西野一个宠物,见了小猫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路晨铭找了个箱子,把小猫暂时放了进去。   “老师,我去买点羊奶。”秦默彦在手机上查了下攻略,对吴云说。   吴云点点头,拿个布条在箱边逗猫玩儿。   等秦默彦从宠物用品店回来时,才发现家里有些不太一样,房间的花瓶里各自插了几支火红的玫瑰,窗子开着,风吹进来,花瓣轻颤,玫瑰的香气溢满了角角落落。   他站在玄关处略愣了片刻,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路西野趿着拖鞋从楼上下来了。   “秦默彦。”看到他路西野忍不住停下脚步,眼眸很深,唇角带笑地叫了一声。   秦默彦把买来的宠物用品放在桌上,抬头看他:“听老师说你最近很忙。“   路西野垂眸,眸色略见暗淡,半笑不笑地说:“我们之间都用听说了吗?”   见秦默彦抿紧了唇,他又立刻转了话题:“你捡的小猫很可爱。”   第一眼见到那只猫,路西野想到的是秦默彦聊天软件上的头像,也是一只猫。   秦默彦说过,那是一只流浪猫。   猫在箱子里发出软软的叫声来,路西野过去,很小心地将它托在掌心里,抬眸看着秦默彦:“可以给我养吗?”   “你能养猫?”秦默彦很惊讶。   路西野那么忙,根本不适合养宠物才对。   “你还是不要养了,”他犹豫了片刻:“这些人里好像就我妈妈有时间养它,回头我带回秦家去。”   “等它大一点,我们一起养。”路西野很执拗地说,又说:“秦默彦,秋湖别院交房了。”   秋湖别院就是林家开发的,挨着秦家很近的那个别墅区。   里面圈了一块面积很大的天然湖泊。   路西野上次说过,让林家大哥为他留了一套靠湖的房子。   也是那一次,秦默彦说过,要和他一起住。   很多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那一天,他第一次来拜访吴云和路晨铭,路西野送他回家。   也是那一天,吴云收他为徒,路西野却在秦家看到了韦承柏。   “你想要什么风格的装修?”路西野问,又说:“等我们一起搬过去,可以请个阿姨,我们没有时间的话,她也可以帮我们照顾猫。”   “你说好不好?”路西野问:“秦默彦?” 第100章 Chapter 100   窗外的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这一刻尤其安静。   秦默彦与路西野对视着,在对方柔和又充满希冀的眼神中,他很轻地说:“你喜欢就好,我不挑的。”   “嗯?”路西野眼里慢慢汪起笑来,像璀璨的星子,也很轻地问他:“什么不挑?”   “房子的装修。”秦默彦说,眼睛垂低了些:“我不挑的。”   “那就简单一点。”路西野说:“二楼为你留一间工作室,按照我妈的工作室来设计,可以吗?”   秦默彦眼睛亮了亮,随即点头说:“好。”   吴云的工作室是路晨铭找专人设计的,为了用起来顺手,在国内和国外用的是同一套设计图纸。   虽然跟着她的时间不算太久,可秦默彦却已经习惯了她的工作室布局。   人性化十足,用起来特别很顺手。   路西野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来,低头用指腹顺了顺奶猫背上柔软的毛发。   “我的书房设在你的工作室对过,相对的墙可以换成透明玻璃,随时都可以看到对方,”他很轻地说:“如果我不讲电话或者不开视频会议的话,我们可以把房门打开,这样既不会影响你,还可以随时说话。”   他的声音温和,很有磁性,很生动地描绘出了那个画面。   “三楼是我们的卧室和其他比较私人的空间,”他沉在自己的设想里:“四楼可以做健身房,工作再累身体还是很重要的……”   在他轻而缓的声音里,有些什么紧绷的东西不知不觉在秦默彦眼中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笑意。   有自己独立的家这件事,对秦默彦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的心思不由地被路西野牵着走,充满了向往和渴盼。   “这么大?”他轻声问,不觉加入了讨论:“两个人住是不是太浪费了?”   “我还是选了最小的。”路西野笑了下:“如果不考虑其他的,其实我的公寓刚刚好,或者比我的公寓再小一点会更好。”   以路西野的身份却选了最小的别墅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秦默彦很容易就代入了邻居们的视角。   然后觉得有一点好笑。   “房子小一点的话,想看到对方就可以看到对方,走个路转个身都可能会触碰到对方,随时随地都可以拥抱对方……,”路西野含着笑说:“但大一点的话,你将来工作上会更方便一些,你看吴云,她那些布料样品就占了几间房子了?”   “而且,”他又说:“我们还可以为两边的老人留出单独的房间来,你妈妈想来住也很方便。”   说是两家老人,其实秦默彦清楚,按照吴云和路晨铭的行事风格,他们应该是不可能过去住的。   他们二老常年生活在国外,吴云又是一天不工作就全身不适的性子,应该不会舍得离开她现在的住处的工作室才对。   而且秋湖别院无论是离路氏还是WUYUN都很远,路西野只每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就会比平常多两个多小时。   离他父母家也不算近便。   但秋湖别院离秦默彦的家人近,可以给秦默彦留出更多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和空间,让秦默彦不要因此有任何的压力和负担,也可以为秦默彦置办很大很大的工作室……   秦默彦安静地看着路西野,手指不觉收紧了些。   大概是回到父母面前的原因,路西野打扮得很清爽。   姜黄色的宽大T恤下是休闲版的运动长裤,勾出宽阔的肩膀和一双修长的腿来,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紧致,像是充满了力量,可托着猫的手部线条却很温柔。   他微微仰头,头发不像平时打理的那么整整齐齐,几绺碎发随意地搭在额前,明亮的眸子含着笑意,看起来和普通二十岁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大男孩一样,浑身都散发着让人想要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奶猫在路西野掌心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变得潮湿,随后软软的叫了一声。   路西野垂眸看它,浓密的睫毛下眸色温柔极了,不自觉拿指腹轻轻地点了点它的脑袋。   他想要给它一个家,在它得不到亲人庇护的第一时间就可以给他一个家。   想要将两辈子都没能改变的,秦默彦幼时的悲惨遭遇,在这只小小的奶猫身上弥补一点点遗憾。   “我想养它。”他说。   秦默彦弯下腰来,被奶猫软乎乎的样子萌到了,想要伸手触碰,却被路西野握住了手指。   “我要养它。”他又说。   秦默彦被逗笑了。   “没说不让你养,”他也在箱子旁边蹲下身来,与路西野膝盖促着膝盖,视线却放在猫的身上:“等你那边……装修好,搬家的时候再养吧。”   “在那之前先养在我妈妈那里,”他问路西野:“可以吗?”   “我也是这样想。”路西野看向秦默彦,眸色变深了些,他的语意看似随意却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它在阿姨那边可以跟你先熟悉一点,等将来搬过去也有个伴儿,就不会因为到了陌生环境而感到害怕。”   秦默彦还在看着猫,闻言没发现路西野的圈套,很安静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阳光很亮,蝉鸣断续地响起。   秦默彦蹲在路西野对面,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手指被他握在手心里没有挣开。   。他的睫毛垂着,覆在下眼睑上,衬的皮肤雪白,嘴唇红润。   裤脚因为下蹲的姿势,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腕来,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更小,也显得更乖。   思念,爱意,克制……,所有的情绪糅杂在一起,路西野的眸光变得很深。   他想要,把秦默彦也这样,托在掌心里。 第101章 Chapter 101(重修)   奶猫在路西野掌心里呆得似乎很舒服,不过片刻就又打起了哈欠,随即蜷缩着身子在他手心里打起了瞌睡。   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闭着眼睛毫无防备的样子,让秦默彦的一颗心都萌化了。   他的眼睛不觉张大了些,惊奇又喜悦地向路西野抬起眼来。   他的心被奶猫萌化了,可路西野的心却被他萌化了。   他看向他的目光极专注,眸光暗沉炽烈,像是恨不得把人化进那双眼里去一样。   这样的目光让秦默彦的心跳不觉快了起来,他轻轻将手从路西野掌心里抽出来,随即抬手挡了挡他的眼睛。   “挡我干什么?”路西野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来,抬手握了人的手腕将手拉下来。   他眸中含了意味不明的笑,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没说,而是笑着垂下眼去,很轻地说:“睡着了。”   秦默彦忙垂眸看下去,只这么一忽儿功夫,那只猫就在路西野掌心里睡着了,鼻翼翕张着打起了浅浅的小呼噜。   太萌了!   秦默彦看着它,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   “要放下吗?”他也同样很小声地问。   路西野点了点头,松了他的手腕,起身很小心地把猫放进了箱子里。   猫睡得很安稳,被放进箱子里也没有醒。   秦默彦扒着箱子又看了片刻,才记起自己忘记给它喂奶。   “啊,”他发出了很是懊恼的声音,担心它会不会被饿坏:“我忘记给他冲奶了。”   “醒了再吃也一样。”路西野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他的视线慢慢投到小猫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说:“以前,林郡和傅久九养了一条狗,叫傅小八。”   秦默彦抬起眼睛来,与路西野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可彼此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路西野说的“以前”其实是上一世的事情。   仍然有不适感,可这一次那种强烈的错位感却减轻了许多。   “过去”二十五岁的秦默彦和现在十八岁的秦默彦,“过去”二十七岁的路西野和现在二十岁的路西野……   似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壁垒森严地对立起来了,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强迫着自己必须要分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我很羡慕他们,也想养一只宠物作伴,猫或者狗都可以,或者各养一只也没关系,只是又很担心,万一你不喜欢或者对宠物过敏的话……,”见秦默彦并没有很抗拒,路西野便慢慢说了下去“你知道的,养宠物也需要负责任,不可以随便抛弃,所以我一直想着,找到你后我们一起养。”   他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一下。   “那后来呢?”秦默彦听得怔住了,很轻地问。   “没有养过。”路西野摇了摇头:“刚开始觉得自己可能也活不了太久,后来……”   后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再没有办法对任何事物倾注太多热情。   秦默彦低了低头,眼睛快速地闭了闭重又抬了起来。   “路西野,”他看着他,一双眼澄澈通透,语气认真又庄重:“那这次我们一起养,一只狗和一只猫。”   “只是,”他抿了抿唇,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来:“你再等等我。”   路西野笑了一下,嘴角翘起来,抬手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发。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直到楼梯上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小彦。”吴云从楼梯上转下来,一眼看到两个年轻人正面对着面两两相望着。   她愣了一瞬,随即记起路晨铭那一招来,边转身欲走边道:“诶,我又忘了戴眼镜。”   楼下传来路西野很轻得一声吃笑声。   “妈,”他叫她,又说:“您眼镜不是戴着了吗?”   “啊?”吴云尴尬地抬手碰了碰,她鼻梁上果然架着副眼镜。   现场的气氛一下活泛了起来,连秦默彦都没忍住被她逗笑了。   “老师,”他笑着说:“我去帮您煮杯咖啡。”   吴云昨晚应该又熬了夜,眼下留了一片浅浅的乌青。   “好,”她和顾青蓉一样,都很爱喝秦默彦煮的咖啡,闻言便高兴地说:“谢谢小彦。”   “您自己不是会煮吗?”秦默彦刚要去厨房,便听路西野又开始挑衅他妈。   “我不是煮得没小彦煮得好喝吗?”吴云说着戳了他一指头:“臭小子,回来就气我。”   路西野不躲不让地让他妈戳了一指头,才笑着看向秦默彦,问道:“那我跟着我妈沾个光,也喝一杯,可以吗?”   “哟哟哟,”吴云扳回一局:“你自己不会煮吗?还要跟着我沾光?”   “那我去帮忙。”路西野从善如流地起身。   “不用了。”秦默彦看了吴云一眼:“你陪老师说说话吧。”   吴云这次回来住的算久,可却偏偏赶到路西野最忙的时候,母子两人别说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聊聊天了,就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不用,”路西野说:“最近几天轻松些,我可以经常过来。”   他说着揽了一下秦默彦的肩,带着他一起进了厨房。   秦默彦在厨房里选咖啡豆,磨咖啡,煮咖啡……   路西野则在旁边慢慢地清洗器具,水流冲过,再用干布擦净,一件件摆在他的面前备用。   窗外的法桐树经过岁月的漫长洗礼,高大挺拔,斑驳的碎光透过枝叶打下来,像层层摇晃的碎金。   流水淙淙间,路西野忽然升起了一种错觉,好像这就是他和秦默彦婚后最普通的某一天。   让人觉得安心,幸福又满足。   这一天,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喝过咖啡,秦默彦便跟着吴云进了她的工作室。   但也不算太少,午餐和晚餐路西野亲自下厨,他们在一张餐桌上用餐。   晚上,路西野送秦默彦回家,经过秋湖别院时,他忽然握了握秦默彦的手。   “等吴云他们走了,”他含笑说:“我带你来看看?”   窗外的路灯飞速掠过,斑驳的光投进来照亮了路西野含笑的眉眼。   秦默彦侧眸往那片巨大的别墅区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   路西野笑了,嘴角勾起,又说:“我妈妈说你最近在学法语?”   “嗯,”秦默彦垂眸笑了笑:“想学一点基础的,至少下次过去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和沟通。”   路西野赞许地点了点头:“回头我来教你。”   “还是算了。”秦默彦看向他:“你太忙了,学习语言不能间断,还是请专业的老师比较好。”   路西野笑了下,又问:“觅园那边的东西你搬回来了吗?”   “还没来得及,”秦默彦说:“不过已经和妈妈说好了,这个周末就去搬。”   这个周末吴云有个活动,所以他不用过去上课。   “你的东西我帮你一起收拾到我家里来,可以吗?”秦默彦问。   “先不用。”路西野沉吟片刻:“我下个月可能会过去住两天。”   秦默彦愣了下,路西野解释道:“有个会要在那边开几天,既然房子还没到期,我就不住酒店了。”   秦默彦点了点头。   “你搬完东西,”路西野说:“把你的那份钥匙留在玄关的置物柜上吧,回头我帮你把房子退了,这样你就不用再为这事儿跑一趟了。”   “好。”秦默彦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话车子已经驶入了秦家。   路西野陪秦默彦下了车,一起捧着猫进了主宅。   他许久没来,顾青蓉乍一见他不由地万分欣喜,忙张罗着让雷姨准备宵夜。   路西野在秦家用过宵夜,又和秦默彦陪顾青蓉安顿好奶猫,再一左一右地伴在她身侧,在网上选了猫窝猫粮猫爬架等一些列猫猫用品,才起身告辞。   离开的时候,秦默彦照例送了出来。   月光下路西野弯腰上车,车窗落下来,他微微笑着看他:“进去吧。”   夜色下,秦默彦的身影很单薄,他站在那里没动,只很轻声地说:“你先走。”   路西野没再说话,他深深地看他一眼,随即车子启动,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   周末,顾青蓉陪秦默彦到觅园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宽宽松松的三大箱就已经收拾妥当。   路西野的则更少一些,他放在这边的大部分是套装,除此之外衬衣更多一些,还有搭配的领带,袖扣……   秦默彦重新帮他整理了,统一放在了衣柜的同一侧,以免他过来时遗漏了东西。   “彦彦,”顾青蓉帮他把东西规整好,见他还在卧室里翻东翻西,不由地问道:“缺了什么东西吗?”   秦默彦轻轻摇了摇头,片刻后才疑惑地说:“好像没看到我的睡衣。”   他的睡衣不多,就那么两件。   平时路西野在的时候更喜欢让他穿他的衬衣做睡衣,所以他后来也没有再添。   只是虽然少,但也不该一件都没看到才对啊?   “你今年长身体了,”顾青蓉知道他过惯了苦日子爱惜东西,便说:“旧的就不要了,妈妈给你买了很多件还没来得及穿呢。”   秦默彦想想也是,便点点头放下了,可临出门时他还是忍不住往里看了几眼。   这间房子几乎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还保存着他和路西野近乎所有的美好回忆。   他心里有点舍不得,便用眸光将房间里的一尘一物细细地描摹过。   似乎,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着他们的身影。   阳台上被人从身后搂着腰强势亲吻,沙发上温柔动情的缠绵,一人看书学习,一人架着平板工作时的相互依偎,餐桌前向他碗里夹菜的那只手,灵活地操纵筷子时手背上隆起的青筋……   亲密,欢愉,几乎所有的互动都带着笑,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且……   “彦彦。”门外顾青蓉语带催促地叫了他一声。   秦默彦和顾青蓉不一样,无论命运怎么波折,顾青蓉在生活上始终都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的,可秦默彦却能看出来,这间已经两个多月未有人住的房子里干净得有点过份,几乎连薄薄的灰层都没怎么留下。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才弯腰将自己的钥匙留在了置物架上,伸手扣上了房门。   *   搬家后的第三天,路西野再次去了他父母那里。   晚上送秦默彦回家时,他拿了件东西放进了他手里。   车子里光线很暗,可秦默彦触手就知道那是什么。   “雪花酥?”他将小小罐子笼在手心里笑了起了。   路西野没有说话,可暗影中的那双眼睛里却笑意湛然。   车子驶入秦家,路西野随秦默彦一同下车。   路西野没做太多停留,他和秦默彦一起去看了猫,之后就准备离开。   郊区的夜风比市区清凉许多,院子里虫鸣唧唧,安静又热闹。   星月微光透过树梢远远地将人笼住,让一切都变得温柔又梦幻。   路西野和秦默彦走在一起,他们像是又重新恋爱了一般,再次一点点接近对方。   只是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这一世两个人那么单纯的爱恋,而是两个世界的彼此慢慢融合在一起,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毫无保留地接受彼此也接受自己的开始。   更深邃也更深刻。   车门拉开又关上,路西野重新向秦默彦走来,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到几乎将秦默彦彻底笼在其中。   秦默彦抬脸看他,那双眼睛中映着月光,安静又漂亮,像是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路西野看着他,慢慢向他倾下身来,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他的脸颊在夜风中细腻,微凉,像是最好的玉石,却又远比玉石更加坚韧,也固执,不像玉石那般脆弱。   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与标准,让路西野很没办法却又更加爱他。   “秦默彦,”路西野说,嗓音低哑中有一点压抑:“我好想你啊。”   秦默彦的眼睛不自觉眨了一下,眉心被路西野滚烫柔软的嘴唇很轻地吮吻了一下。   暗夜里很轻的一声响,似乎连声音都透出了温柔和珍惜来。 第102章 Chapter 102   春夏时装周好像刚刚过去还没多久,今年秋冬时装周的压力就已经悄然而至。   八月刚刚冒头,吴云就已经和工作室其他同事就秋冬展会设计了多版图纸。   其中包括对秋冬流行色彩的预测与把控,创新元素的灵活运用以及对既往流行元素的循环利用等……   在灵感与天分的基础上,勤勉,细致与勇于试错同样重要。   八月中旬,吴云和路晨铭决定返回法国。   因路西野正在国外出差的原因,尝天秦默彦独自去机场为二人送行。   忙前忙后办完手续,又将二人送入安检后,他才拉了拉包带,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机场大厅的尽头,有直通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秦默彦边往前走边将棒球帽压得极低,本以为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不想没走几步,便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拍他的人手很轻,小心翼翼的。   秦默彦转头看过去,入目便是文安微微仰着头的笑脸。   “小秦弟弟。”她说,没敢太大声:“我远远的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文安手上拖着个小型行李箱,头上戴了顶渔夫帽,看起来文静甜美。   “这么巧?”秦默彦四处看了下,没看到文安的助理,于是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去外地帮同公司的师兄客串个角色,就一天,”文安边走边说:“也没几个人认得我,犯不着让人跟着折腾,就放了胡椒几天假。”   梯门打开,两人随人流一起进去,暂时中断了交流。   直到电梯到了地下,人群散开,文安站在梯前一动不动时,秦默彦才醒过神来。   她跟着自己下来并不是因为有车子在这里等她,而是想和他多说两句话。   “公司不派车来接你吗?”他问。   “没呢,”文安低头看了看脚尖:“我又不红,只拍了一部电影也还没上映,公司怎么会把资源浪费在我身上。”   “那我送你。”秦默彦说,见文安有些犹豫,便不容分说拖了她的行李箱说:“走吧。”   上车之后,秦默彦问了一下文安的现状。   文安现在正在拍一部不入流的网剧,为带资进组的女演员作配,因为对方的要求,她的戏份一减再减。   “我同学都说我起点高,”文安说:“可现在却是越混越回去了。”   秦默彦安静地听她说话,闻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种情况也很正常,毕竟文安一部戏都还没播,存货也就那么一部。   虽然编剧大牌,可导演演员都是新人,谁也不能保证她凭一部电影就能翻起水花。   所以她的现状十八尴尬,虽有一部电影傍身,但和纯新人也没有太大区别。   “对了,光说我自己了,”文安吐了一通黑泥后终于记起了正事:“其实今天就算遇不到你,我最近也应该会联系你的。”   秦默彦看向她,眉目间略带疑问:“嗯?”   “前几天我听剧组的人说,黄氲佰最近一直在关注你的动向,”文安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虽然不确定真假,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凡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黄氲佰这个人,在秦默彦心中,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如果不是文安现在提起来的话,他几乎已经忘了对方的存在。   “谢谢。”秦默彦点了点头:“他现在……”   自从剧组杀青,他几乎没再关注过娱乐圈的事,更没有特意关注过黄氲佰。   可根据之前的舆论走向来看,黄氲佰就算想翻身,也基本不太可能。   “前一阵黄氲佰找了个靠山,对方给他投资了一部小成本电影。”   文安不屑地撇了撇嘴,那种投资说到底也就是投着玩儿,根本不会考虑能不能上映。   但黄氲佰病急乱投医,只想着能找机会复出,这种以前看都不会看一眼,明知道大概率白忙一场根本不会上映的资源也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不过这部电影最终也只拍了一半,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搁置了下来。”文安说:“他一直想翻身呢。”   “你还关注着他?”秦默彦问。   文安的脸红了一点。   黄氲佰折腾来折腾去不过是圈子里一个笑话,大部分人早已不关注他,可因为秦默彦的原因,文安的确很注意他的动向。   “谢谢你。”片刻的沉默后,秦默彦很真诚地向文安道谢。   车厢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文安的手指轻轻绞了绞衣角。   “前阵子FY办了一场酒会,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安静的车厢中,秦默彦的声音很淡。   那场酒会上路西野的发言当晚就上了热搜,热闹了好一阵子,文安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以为秦默彦特意提起这事儿是想提醒她,让她对自己死心,刚要解释,又听秦默彦接着说:“FY最近正在策划着成立自己的艺人和影视制作部门,现在已经在物色人选,前几天还刚签了业内一名很有名气的编剧,只是还没官宣。”   “啊?”文安一时没跟着转过来,愣愣地看向秦默彦。   “那场酒会就是在为这事儿打前站。”秦默彦说。   文安不由地听住了。   “之前拍戏时我曾和你讲过,”秦默彦略笑了笑,语气很真诚:“等你合约到期我会引荐你到FY,虽然现在还差一段时间,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提前帮你做引荐,双方满意的话,等合约到期你可以立刻签约。”   文安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她没想到秦默彦心里还记着这事儿,尤其还记得她的合约到期时间,一时十分感动。   虽然FY的相关部门还没有筹备完全,但她却莫名地相信秦默彦。   而且目前公司在她的事情上的一些做法,也的确让她寒心,合约到期后,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考虑续约。   “谢谢你,小秦弟弟。”她感激地说。   车子在文安居住的小区停下,秦默彦只笑着略点了点头,便和她互道再见。   回去的路上,秦默彦把黄氲佰的事情想了想,没太放在心上,但也没有置之不理。   他给自己之前查江莹时联系过的那家公司发了封邮件,让对方查一查黄氲佰,之后又给林郡发了封邮件,把文安的事情提了一下。   虽然路西野也是FY的大股东,但他一向不管事,他觉得还是直接找林郡更显尊重。   而且FY也是“谎言”的投资人之一,林郡对文安也不陌生,约起来也更方便。   这封邮件发出去两天之后,文安就收到了FY相关部门的邀约,见面之后双方沟通了许多,彼此都很满意。   虽然暂时不能签约,但中间有着秦默彦这条关系,文安合约到期后签约FY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   吴云和路晨铭返法后,秦默彦便很少出门了。   除了固定的法语课程外,他只参加过一两个酒会,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看书,画图,或者做吴云留下的功课。   其中包括今年秋冬时装周的部分展品的初稿,被吴云发来让他尝试进一步润色。   这个假期他过的充实而忙碌,而路西野那边又远比他这边忙碌的多,两个人见面不算太多,除了路西野来“看猫”的时候。   他捡的那只猫长得飞快,路西野一掌已经很难托住了,身上雪白的毛发里掺杂了一点浅橘色,配上荧绿的眼眸,十分漂亮。   秦默彦给它取了名字,叫做甜宝。   平日里甜宝最爱跟着顾青蓉玩儿,可每次路西野来时,它总能十分迅速地认出他来,并投入他的怀抱,尤其喜欢趴在他膝头休息玩耍。   路西野爱这只猫爱得要命,每次过来都会先陪顾青蓉撸会儿猫,然后才和秦默彦一起回到他的房间里去。   相对于以往二人独处时总在胡闹,现在两个人反而更多地是在交流法语和服设方面的学习问题,或者像以往一样,一个学习一个工作,互不打扰,有时候路西野也会把秋湖别院的装修方案拿给秦默彦看,问他意见。   在这个彼此重新靠近的过程中,因为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他们都稳了下来,没有太急。   缓解了过去的压抑后,他们把基调放得很轻松,等待着有一天自然而然地合二为一。   八月下旬,随着部分考生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录取通知书,原先同校甚至同班同学间的差距也一下拉了出来。   这种情况下,连秦默寻都低调了许多,很少再外出跟着人混。   他在家里憋了几天,但终于还是没憋住,这一晚被陈冰邀了出去。   A市最近新开了一家酒吧,离望仙居不远,陈冰带他来尝鲜。   见秦默寻喝得醉醺醺的,陈冰便凑上来对他小声说:“我问了,这里有新鲜货,要不要试试?”   这句话让秦默寻蓦地记起了自己第一次见秦默彦的场景。   他靠在椅背里眯着眼睛,挣扎片刻后还是说:“不玩儿了。”   陈冰蹙了蹙眉,觉得秦默寻现在是越玩越倒回去了。   自秦默彦回家后,秦默寻就很少玩大尺度的东西了。   大概出于危机感,他虽然还是爱玩,但人却自律了些。   毕竟秦默彦那么优秀,他不想被比得太过磕碜。   他很爱顾青蓉和秦默阳,不想失去他们的爱,虽然知道自己做不到秦默彦那样,但也很努力地改了些坏毛病。   以前骄矜的要命的一个人,现在无人的时候,面具后面全是患得患失。   “唉,”陈冰叹了口气,又叫侍应生给开了瓶酒:“那再喝点酒吧。”   他家里和秦家一样,也为他提前打点了那家商学院,不出意外的话,他和秦默寻大学几年仍然是要绑在一起的。   两个人喝完了酒,相携着挤进了舞池里去跳舞。   跳到一半的时候,秦默寻酒意上涌,胃里隐隐泛起恶心来。   他推开拥挤的人群,向洗手间走去,在通往洗手间幽暗的走廊时,却无意间碰到了一个人。   “阿寻?”路丰和人从包厢里出来,看到他便似笑非笑地拦了拦。   “丰姐。”这边没有舞池那边拥挤,空气也好得多,秦默寻缓过神来,把身体靠在墙上和路丰打招呼。   路丰看他醉得眼神都发虚的样子,忍不住轻视地笑了一下:“借酒浇愁啊?”   自从上次路西野搅了路安和A医的合作后,路丰心里对路西野的恨意不减反增,但在对方的大棒政策下,她也的确不敢再随便乱动。   但这并不妨碍她趁机搞点小动作,恶心恶心对方也是好的。   “我有什么愁的?”秦默寻磕磕巴巴地说:“我不知道多好。”   “人家亲儿子回来了,”路丰似笑非笑地说:“还能跟你亲啊?”   不出所料,秦默寻的脸色立刻变差了。   “我妈和我哥待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秦默寻充满敌意地说:“秦默彦也没有因为江莹的事情针对过我,姐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婚事吧。”   两个人一个家里持续没落,一个猛然降阶成了私生子,一时谁也不让着谁,都找对方的痛点猛踩。   “哦?是吗?”路丰冷哼一声:“那我问你,相对于秦默彦而言,你有什么?”   秦默寻本来就醉,这会儿听到这话不由地头脑发涨,无言以对起来。   “WUYUN将来十之八九是要给秦默彦的,你要知道,仅一个WUYUN就不知道赶你们秦家多少倍。”路丰冷笑连连:“你说你妈和你哥爱你,可秦默彦有这么多,怎么也不见他们多分一点财产给你?”   秦默寻的脸色白了起来,在这场对恃中隐隐落了下风。   “你要知道,”路丰最后说:“你所谓的哥哥和妈妈,其实都是秦默彦的,你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她特意强调了“外人”两个字,看秦默寻溃不成军。 第103章 Chapter 103   风很大,窗帘被鼓着半扬起来,秦默彦专注地坐在书桌前和吴云视频,指间的一支笔转得飞快。   吴云正在为他讲解最近几次的作业,她的话不多,可句句都很中肯。   秦默彦正听得入神,吴云却忽然停了下来,她的眼眸微抬,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某个位置。   卧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路西野臂弯里托着只猫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路西野也在啊。”吴云干巴巴地说,又问:“猫长这么大了?”   说话间,路西野已经到了秦默彦身后,他拿甜宝的爪子轻轻拍了拍秦默彦的肩,又微微弯下腰来对她母亲说:“刚来没多久,一直在下面陪阿姨逗猫玩儿。”   甜宝的肉垫拍在秦默彦肩头,温温的,软软的,有点痒。   秦默彦笑着偏过头来,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像是想亲猫猫一口,却被路西野半途伸出的手掌挡个正着,一个温软的吻不偏不倚地印在了他的掌心里。   路西野垂眸看他,浓烈的笑意从眼底泄了出来,悄声问道:“这么急?”   明明是他的手在作怪,可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说,仿佛变成了秦默彦在急着亲他一样。   秦默彦抿唇看他一眼,想到长辈还正看着,耳根不由地泛起一点浅浅的红意来。   他掩饰性地抬手握了握甜宝的爪子,却被路西野一同连手握住,对着镜头晃了晃。   “叫奶奶。”路西野一本正经地对着甜宝说。   吴云才四十多岁,或许因为多年来不理俗事的原因,她长得尤其年轻,闻言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秦默彦笑了起来,在桌子下面轻轻拿脚踢了路西野一下。   路西野不躲不避,抬脚踩在了他的脚尖上,两个人在下面胡闹,甜宝趴在路西野怀里不得安稳,忍不住喵呜着抗议了一声,随后又将脑袋往他怀里使劲儿埋了埋。   吴云安静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一猫,要说的话一时全都忘了,她蹙了一会子眉,最后决定提前结束这次教学。   视频挂断后,秦默彦起身倒了杯水放在路西野面前:“来多久了?”   “没多久。”路西野说:“其实之前我上来过一趟,那时候你和我妈正讨论问题,所以先没进来。”   秦默彦有点惊讶:“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路西野笑了一下,拉了他的手:“你太投入了。”   甜宝陷在他怀里,一双荧绿的眼看盯着他们观察了片刻,不知怎地也抬起爪子来,轻轻地搭了搭他们交握的手。   路西野和秦默彦忍不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它怎么那么喜欢你?”秦默彦抬手点了点甜宝的脑袋:“都不愿意让我抱。”   甜宝喜欢偎着热源,可秦默彦的体温比正常人偏低一点,它在他怀里总是呆不长久。   “来,让你小爸爸抱。”路西野听秦默彦抱怨,便笑着把甜宝放进他怀里去。   甜宝喵了一声,有点不太情愿,被路西野的大掌按着轻轻揉了两下后,才慢慢趴了下去。   秦默彦笑了起来,双眼弯弯,喜悦地把它往怀里紧了紧。   他低头逗了会儿猫,然后又看向路西野,略带一点犹豫地问道:“以前WUYUN在你手里发展的怎么样?”   他指的上一世的事情。   最近两个人慢慢谈了许多过去的事情,有些讳莫如深的话题现在竟也可以像聊天一样,心平气和地聊下来。   秦默彦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一些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路西野都会很认真地回忆并告诉他。   在时隔多年之后,让他间接地参与进了那些他未曾走进过的岁月里,以及即便他未能走过去却仍关心着的那些人那些事里。   “挺好的。”路西野眸子里染了一点柔和的笑意:“一直到最后,WUYUN都站在国际时尚舞台的最顶端。”   秦默彦看着他,一双眼睛因喜悦而熠熠生辉,那双眼的眼尾微微翘起,倒跟他怀里的甜宝有点像。   路西野笑了一声,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侧颊,指腹轻轻地摩挲在他的眼尾处。   “这么高兴?”他问。   “嗯。”秦默彦轻轻地应了一声,可高兴的同时压力也很大。   压力一大就恨不得想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去好好学习。   因为吴云不在,也不能经常像今天这样视频的原因,所以路西野最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辅导他的功课上。   他自己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机屏幕点亮递了过去:“今天老师点评了我的作业,说我的配色有点问题。”   路西野好笑地垂眸,把他的手机抽出来,直接摁熄了屏幕。   “今天不想辅导功课。”他低声说。   秦默彦愣了一下,被路西野倾身抱进了怀里。   秦默彦的皮肤柔软微凉,身体清瘦,如果很用力地抱在怀里的话,可以笼成很小一团。   “秦默彦,”路西野的嘴唇轻而密地印在他的发顶,声音低沉沉的,含着很浓的感情:“好久没抱你了。”   秦默彦没说话,只微微仰起头来,下一刻,路西野的嘴唇便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甜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秦默彦腿上睡着了,正轻轻地打着小呼噜。   或许是怕弄醒它,路西野抱秦默彦的力度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很低。   “秦默彦,”他说,声音沉沉地打在秦默彦耳膜上:“人生除了学习和事业,还有很多其他别的事情。”   这话从路西野嘴里说出来,让秦默彦在这么温情的时刻里不可控制地生出股好笑的感觉来。   “什么其他的事儿?”他问,抬着眼睛看他。   他眼底有一点笑意,红润的唇微微开合,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与鲜红的舌尖来。   路西野的眸色变深了,扣在他后脑处的手掌缓缓下移,指腹略略用力,揉过他的耳垂与脸颊,最后停在他瘦削的下颌上。   他扣着人的下巴将那张小小的脸抬起来,拇指指腹略显粗暴地揉在那抹红润的唇瓣上,直到揉得更见红润,透出隐隐的湿意来,才慢慢低下头去。   “比如这样。”他咬了咬秦默彦被揉到充血红肿的下唇,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温柔克制却很绵长,秦默彦被掐着下巴不许离开。   他的眼睛渐渐变得潮湿,像含了很浅的一汪泉,眼尾也渐次飞起一点红来,一只手护着甜宝,一只手软软地搭在路西野颈上轻轻地晃。   太久没接过吻了。   虽然以前也曾吻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又神奇地有了初吻的感觉。   像他们的关系是一样,一步一步,终于又重新走到了接吻这一步。 第104章 Chapter 104   的确是很久没有拥抱,也很久没有接吻了。   秦默彦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指间的笔变换成了一支细长的烟。   他的嘴唇比平时红润了许多,可那双漆黑的眸却有点无神,目光虚虚地定在某个点上,许久都没有动。   窗帘鼓起又垂落,在半空中慢慢摇嗦,夜风携着郊区清意的草木气息扑进来,像是路西野还没有离开。   秦默彦忍不住往路西野坐过的地方看了一眼,没有路西野,只有甜宝散着四肢睡得正香。   他低头抽了口烟,口腔里被亲吻疼爱的余韵还未散尽,烟火一燎便泛起丝丝缕缕的麻意来。   犹如那条捆缚在心脏上的无形绳索一样,慢慢地发挥着余威。越是亲密,便越是收紧,像是将他彻底桎梏住了一般。   灰白的烟雾从唇间徐徐逸出,被夜风一吹,很快便散尽了。   秦默彦很轻地叹了一声,不得不正视自己刚刚得出的结论:有些事情,他现在还是不太行。   他抿了抿唇,重新解锁手机把自己的作业调出来。   里面有路西野上色的一部分设计图,只简单几笔就能凸显出服装的灵魂。   他慢慢揣摩着,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重新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是一个很理性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前世的事情之后,能十分迅速地决定分开一段时间,而不是分手。   因为即便在当时那种失控的情况下,他依然本能地用理性迅速分析了路西野的感情并代入他的身份产生了共情。   理性分析的结果是,他们的感情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这段感情动摇过。   共情后的体会是,他和路西野在这段感情中,真的说不清谁比谁更惨一些。   但剥除理性之后,他也有很感性的一面。   原本以为算不上情伤的那些东西,在得知路西野对自己的情感后,很微妙地发生了变化,悄然化成了伤痕。   那些伤痕很淡,淡到不特意去想可能会下意识忽略的程度。   尤其有了甜宝后,两人共同努力着往前走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克服。   可刚刚接吻的时候,那些东西还是不自觉地浮现了出来,内心的委屈慢慢升腾,一颗心像被绳索捆着,没有办法获得自由。   那种感觉连他自己都很无措,并因为不够专心,被路西野在唇珠上狠狠咬了一口……   秦默彦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模糊间听到窗外传来一阵人语声。   他本能地伸手想要碾灭烟头,伸到一半时才蓦地惊醒,转而将其摁进了烟灰缸里。   院子里的灯光亮了,秦默寻正扶着树在吐,顾青蓉大概是睡下了,这会儿正穿着睡衣不停地为他顺着背。   秦默彦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他站了片刻,然后抬脚往楼下走去。   到楼下的时候,顾青蓉已经扶着秦默寻进了客厅。   佣人们都睡下了,顾青蓉没叫人,打算自己去为他熬碗醒酒汤,偏偏秦默寻又拉着她的手不放,借着酒不停撒娇,一口一个妈地喊着。   秦默彦没说话,上前捏住了他的手腕,只微一使力,秦默寻就痛得哀嚎一声,不自觉松了手。   “彦彦?”顾青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妈,”秦默彦松了手:“您去睡,我来弄他。”   “还是我去吧,”顾青蓉起身,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他们一眼:“你去给阿寻倒杯水来。”   顾青蓉走开了,秦默寻的可怜相也收了起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既惊又怒地瞪着秦默彦。   看了片刻,他忽然抬指虚虚地点了一下秦默彦的嘴角。   他本来是想要点唇珠的,但因为视线里什么东西都很虚,因此手便点偏了。   “路西野刚走吧?”他哼笑着问:“天天往家里带人!”   “那是我的结婚对象,为什么不能往家里带?”秦默彦说着,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吓得秦默寻弹了弹。   秦默彦的话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秦默寻看他的眼神阴森起来。   “你可真是好得意?”他说:“找了路西野,又能上A大,还拜了吴云做老师,最重要的是妈妈和哥哥都那么爱你……”   “你的人生那么顺利,”他喃喃地说:“我好羡慕。”   他说着羡慕,可眼里却全是嫉妒,又说:“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的人生很顺利?”秦默彦闻言不由地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缕嘲讽的笑意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这样说。   他的指尖轻轻地敲在沙发扶手上,过了片刻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好得意啊?”秦默寻又说了一遍,语意愤愤。   这几乎是秦默彦回来后他们两人说话最多的一次了,平常清醒的时候,他们几乎从不互相搭话。   秦默彦没说话,他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睛,目光很安静地放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秦默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双漂亮到极致的手。   那双手很白,手指细长,只有指甲处透出粉意来,给人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娇嫩和干净。   秦默寻怔怔地看了片刻,忽然原谅了自己第一次见秦默彦时所升的歹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那只手的动作没有停,秦默彦像在自言自语般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说出来而已。”   这话像是开解,可却更让秦默寻难受。   “凡学大师!”他阴阳怪气地说。   秦默彦闻言,缓缓抬眸向他看来。   “那我们换一换人生?”他似笑非笑地问:“被江莹抱走的是你,被欺瞒羞辱着长大的是你,被恶意扭曲的是你……,你愿意吗?”   秦默寻的眼睛微微张大,他像是清醒了一些般,怔愣地看着秦默彦,半晌后机械地摇了摇头。   江莹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却没有人知道,他是真的恨她。   那么恶毒的女人,他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他不认江莹,不去看她,也不去参加她的葬礼……   不过是想彻彻底底把自己身上关于“江莹”的所有烙印都清洗干净而已。   见他这样,秦默彦挑了挑眉:“那你羡慕我什么?”   秦默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A大的录取书还没到,就算来了,我也是凭本事考上的,你呢?哥哥和妈妈一早就为你上学的事情做了打算,为了你可以有书读,家里用来打点的钱就不说了,哥哥还特意跑去求人,”秦默彦说:“学校不好,但也是家里能做出的最好的安排,如果你羡慕我能读A大,你也可以努力考A大的研究生,考博,你自己可以去做的事情,为什么要羡慕别人?”   秦默寻:……脑子更晕了。   这时顾青蓉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端了碗米酒圆子过来了。   秦默彦见状忙停了话头,起身去接他母亲手里的汤碗。   “阿寻喝醒酒汤,”顾青蓉笑眯眯地说:“阿彦吃碗米酒汤圆。”   “还有吗?”秦默彦把碗推过去:“我再盛一碗。”   “妈妈不能老吃宵夜,”顾青蓉说:“年龄大了代谢慢了,晚上吃了甜的就发胖。”   秦默彦笑了,用汤匙盛了一勺递到顾青蓉唇边。   顾青蓉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笑道:“就一口。”   秦默寻捧着手里的碗,想要推给顾青蓉喝,但发现自己碗里是醒酒汤后,又讷讷地收了回来。   “快喝了上楼去睡,”顾青蓉看他呆呆的,忙提醒道:“一会儿哥哥回来又要骂你。”   秦默阳的威力在秦默寻这里很大,闻言他乖乖捧着碗把汤喝了。   *   秦默寻醒来是第二天中午,他在床上躺了会儿,才扶着宿醉的脑袋下楼。   楼下正热闹着,顾青蓉抱着猫,和秦默阳一起把秦默彦挤在中间正低头看着什么。   “妈。”他叫了一声,嗓子哑的像一面破锣。   秦默阳转头看他一眼:“昨晚又喝了?”   秦默寻其实很久没喝过这么醉了,闻言激灵了一下。   但秦默阳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并没有和他计较。   “饿了吗?”顾青蓉关切地问:“就快摆饭了。”   又喜滋滋地说:“阿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秦默寻下楼的脚步一顿,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他看着他们三个人挤做一堆的样子,不由地又想起了路丰说的那些话。   “外人”两个字重重地敲在脑仁上,他的头更疼了。   八月底,秦默寻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可顾青蓉还是高兴得要命,并特意定了皇廷的宴会厅为他们庆祝。   他们定了个小厅,请的客人并不多,除了本家的一些亲戚长辈外,还有顾青蓉那边一起打牌的几位太太,秦默阳的朋友外加秦默寻的同学以及朋友。   秦默彦这边只邀了路西野,孙立欢和林放,只是林放最近刚离开了三九吧,正在筹备自己的新酒吧,所以没能赶过来。   这场宴会说是为两个人庆祝,可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秦默彦身上。   包括秦默寻的一些朋友也是这样,各个端着酒杯围着秦默彦,不停地说着恭维的话。   秦默彦站在人群中间,微微含笑,一举一动都应对得体。   他从来都是这样,虽然不屑于与这些人为伍,但表面的交际却从不敷衍。   秦默寻端着酒杯站在暗影里,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   踌躇间,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不少人迎了过去,秦默寻循声看过去,发现是路西野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路西野和秦默彦穿了WUYUN今夏最新的情侣款。   都是黑色的长裤,银灰色的丝质衬衣,真丝面料特有的光泽映得人柔和又优雅。   走动间,领口零星的碎钻在灯光下反出一点璀璨的光芒来,映得人眉眼明亮。   不张扬,但又足够别致。   “路少,路少……”   路西野含着笑,一边往前走一边向人点头致意。   “今天我是配角,”他的语音低沉缓和,带着笑意,说的话也十分谦逊:“还希望大家多把目光放到主角们身上。”   不知道谁回了一句:“能让路少甘心做绿叶的,大概也只有秦少了吧?”   这话引来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一片笑声中,秦默寻听到路西野叫了一声秦默彦的名字。   他的目光隔着人群投过去,见路西野彬彬有礼地帮秦默彦挡了杯酒。   “他还是小孩子,”他笑着说:“麻烦大家高抬贵手,意思到了行了。”   因为路西野的到来,秦默彦那边压力骤减,他眸光含笑地往外看了一眼,恰恰碰上了秦默寻的目光。   秦默寻的目光……   秦默彦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阿寻。”他不动声色地叫了一声,又对周边的人道:“我和哥哥一起敬大家一杯吧,谢谢大家为我们特意过来一趟。”   秦默寻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秦默彦这次口中的“哥哥”竟然是自己。   他有点惊讶,又有点震动,有点嫉妒又有点失落……   他思潮万千地走过去,和秦默彦一同举杯,麻木地向大家敬了杯酒,然后扯了扯颈间的领带,准备出去透口气。   出去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路西野和秦默彦已经离开人群,正紧挨着站在宴会厅的一角。   那边亮着几盏橘色的小型顶灯,光线打下来,看起来十分安静。   路西野的一只手搭在秦默彦发顶,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枝玫瑰背在身后,微微倾身和他说着话,而秦默彦则在仰着脸看路西野,神情很是专注。   秦默彦脸上带了点酒意,皮肤白中透着浅浅的粉,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略显湿润,看起来极纯净。   路西野的手往下移了移,像是鼓励或赞赏般捏了捏他的后颈,含着浓浓的笑意靠近他:“祝福你。”   身后的玫瑰花被递到面前,秦默彦笑着接过来,低头嗅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有冷白的金属的光泽在眼前闪了一下,秦默彦诧异地抬看了路西野一眼,又垂眸将玫瑰花的包装纸拆开。   一枚钥匙挂在下面的花枝上,被秦默彦擎在了掌心里。   有点眼熟。   “这是……”他凝神看了片刻,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觅园那套房子的钥匙?”   “这么厉害?”路西野在他惊喜的目光中笑了起来,宠溺地抵了抵他的额头:“一眼就认出来了?”   秦默彦将钥匙握在掌心里,握紧又松开:“房东大叔不是说这套房子要留给他儿子做婚房吗?”   路西野但笑不语,秦默彦也猛地醒悟,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傻气了,不由地抿唇笑了一下。   “祝贺你。”路西野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这是我送你的大学礼物,还喜欢吗?”   “喜欢。”秦默彦点头,倾身抱了路西野。   好像握着这把钥匙,和面前这人的那些回忆就永远不会消散。   让他喜悦,并从中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安全感。   而同一时间,秦默寻刚在外面抽了支烟,准备返回时,他不小心与人撞了个满怀。   他心里正积着火,刚要借机发泄,却在看到对面那人的脸时静了下来。   这张脸他认识,因为这人之前实在是太红了,正是最近想要复出却屡屡不得其门的黄氲佰。 第105章 Chapter 105   黄氲佰的气色不是很好,气质也远没以前那么干净清爽,整个人像是从骨子里透出股阴沉死寂的气息来,让人很不舒服。   他的衣服和皇廷服务生的制服有些像,外加皇廷的服务生大多盘靓条顺,所以混迹其中可谓毫不违和。   秦默寻上下打量他几眼,心底莫名生出股敌意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黄大流量啊?”他语带嘲讽地说:“哦,不对,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流量了,看样子这是复出无望,出来当服务生了啊?”   他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黄氲佰的眉眼不觉又幽暗了几分。   “秦二少和我又有什么太大区别?”他压低嗓音:“不都一样是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他这话不偏不倚,正正戳在了秦默寻的痛点上。   一时间,他胸口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般,重得几乎透不过气。   那晚路丰鄙夷嘲讽的语气与话语,宴会厅宾客对上位者趋之若鹜的恭维相与“被人踩在脚底下”这几个字错乱地混杂在一起,几乎化成了刀林剑雨般齐齐刺进了他的心脏里。   秦默寻疼得重重吸了口气,像条被惹急的恶犬,双眼泛红地紧紧盯住了黄氲佰。   “凭你也配跟小爷比?”他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今晚你就别想回去。”   “我当然信。”相对于秦默寻的气急败坏,黄氲佰要平静的多。   “只要秦二少您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把我捏死,”他像是被秦默寻狼狈的样子取悦到了,甚至还笑了一声:“只是,您又何必这样针对一个来帮您的人你呢?”   “帮我?”秦默寻眯了眯眼,很轻地嗤笑了一声:“凭你?”   “凭我。”黄氲佰靠近他一些,嗓音阴恻恻地:“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你摆脱秦默彦带来的阴影。”   他的声音很轻,可响在秦默寻耳边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他眼中现出些狐疑与戒备的神色来,拳头也不觉在身侧握紧了。   “整件事情只需要您动动手指头,其他的都可以交给我来办,”黄氲佰说着往四处看了看:“我保证,绝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秦默寻的嘴唇不觉抿紧了,目光犹疑闪烁。   黄氲佰看着他的表情,胸有成竹地笑了下,抬脚往走廊尽头的巨大绿植处走去。   秦默寻犹豫片刻,像着了魔一般机械地跟了过去。   再次回到宴会厅时,秦默阳正在找他。   “去哪里了?”秦默阳道:“今天是你和阿彦的主场,主角中途离场这么久像什么话?”   “哥,”秦默寻叫了他一声:“我刚胃里有点不舒服,出去透了透气。”   秦默寻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神色也很是难看,秦默阳愣了下,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刚才不还好好的?”他问,目光变得关切起来,又将手在他胃部贴了贴:“要不要紧,不行就先送你去医院。”   秦默阳的手掌很暖,贴在他胃部的位置,像是暖到了他的心口。   秦默寻心里忍不住蓦地一酸,片刻后他声音都软了几分:“没事,我坐会儿说不定就好了。”   秦默阳点点头,跟在他身边落了座,有人过来敬酒,他便起身替他挡了。   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喝多了,秦默寻偷眼看着秦默阳,眼眶隐隐发酸。   他的哥哥和妈妈对他是真的很好,他也从来没有真的对他们生过芥蒂之心。   可是……   忽然,欢呼与掌声交迭着响起,秦默寻循声望去,见路西野正牵着秦默彦的手滑进了舞池里。   两个人相拥着,脚步随着乐声进进退退,追光将他们笼在了光圈里,好像他们本身就带着光环一般,光彩耀人。   将其他所有人都衬成了配角。   两人边跳舞边低声说着话。   路西野的眸光微微垂着,唇角微翘,秦默彦则笑意更明显一些,眸子里的笑几乎溢出来。   “看,”秦默阳捏着酒杯笑了一声:“他们多般配?”   秦默寻没吭声,目光钉在舞池里旋转着的两人身上。   或许是因为乐声太大的缘故,路西野说话时微微垂首将唇贴在了秦默彦耳侧,秦默寻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秦默彦的笑容蓦地扩大了。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充满艳羡。   他们像是站在世界顶端的王子和王子。   路西野毫不吝惜地用他的一举一动向世人宣告着他对秦默彦的珍视,加持他在圈子里的地位,铺平他未来想要走的那条路。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很怕路西野,谁都没有办法那么靠近路西野。   唯独秦默彦可以。   不怕他,被他捧在手心里。   秦默寻的手不觉紧了紧,不自觉地摁了摁西裤的口袋。   里面装着些东西,是黄氲佰交给他的。   *   宴会到达尾声,人群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   最先撑不住的是顾青蓉与几位太太,秦默阳见秦默寻的脸色始终不好,便让他陪顾青蓉先行返家,并叫了家庭医生过去为他诊视。   之后秦默阳又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最后还是路西野和秦默彦两人为宴会收了尾。   送完所有的宾客后,两人乘车从皇廷离开。   月色清浅,路灯昏黄的光线遥遥地垂落下来,将空旷的马路延长成一道没有尽头的长带。   车子飞快地驶于其上,不多时就看到了秦家大宅门口的灯光。   “能停一下吗?”秦默彦的指尖在路西野掌心里轻轻挠了挠,激起一层痒意,但他的目光却很清澈,偏着头询问的样子也很单纯。   车子停在了门外高大的垂柳树下,密密的柳枝垂落,遮住了外面投来的大部分天光与灯光。   黑暗中,秦默彦的眼睛特别亮,像是含着星子又像是燃着小小的火苗,看向路西野的神情极专注。   路西野没说话,只将掌心里的那只手慢慢笼紧了,淡淡地回望过去。   “我想。”秦默彦抬手把安全带解了,身体慢慢移过来,柔软地偎进了路西野怀里。   车里开着空调,但考虑到秦默彦怕冷,所以温度调得并不是特别低,可秦默彦暴露在外的皮肤还是微微发凉,又细腻又软。   “想什么?”路西野垂眸看他,身体依然靠在座椅里,只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起来。   秦默彦没说话,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将柔软微凉的唇瓣印在了路西野微翘的唇角处。   路西野垂着眼眸,一只手看似懒散地抬了起来,缓缓地揉进秦默彦后脑的发根里,只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在他耳后那块柔润敏感的皮肤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应着他的动作。   看似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慵懒。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对上秦默彦眼睛里那两簇亮光时,烈火就已经燃遍了他的全身。   他陷在一蓬烈火中,被烧得口干舌燥。   爱情的本质从来都是最原始的占有,路西野同样不能例外。   面对着主动又柔软的爱人,掠夺和占有是人的本能。   路西野想要和对方彻底融为一体,想要彻底掌控对方的灵魂和□□,欲.望在心底蓬勃生长,如春天的杂草般,筋脉芜杂,根深蒂固。   可他却不得不压抑自己。   因为不止秦默彦,他其实也感觉到了秦默彦在关键时刻那种微不可察的退缩。   “想什么?”路西野又问,不依不饶地,按在秦默彦后脑的手微微用力。   秦默彦仍然没有说话,只无声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鼻息清浅地扑在路西野鼻端,黑暗中的鼻息交错,像催.情的药。   吻是清甜的,带着酒精的余韵,浅浅的果香,在唇瓣,舌尖交汇融合。   秦默彦的眼睛慢慢变得潮湿,抬眸对上路西野暗沉的眸子时茸茸的睫毛不由地颤了几颤,随后便轻轻阖上了眼帘。   车厢里很安静,只余了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轻微暧昧吮吻声。   湿漉柔软的亲吻渐次变得滚烫起来,欲.望如涨潮的水几欲将人淹没,路西的手指慢慢移到秦默彦纤长的颈部,往前按在他滚动的喉结处,彻底掌控了主动权,将吻引导的更深。   直到秦默彦的身体微微颤抖,片刻后他难承其重般微微偏开头去,大口地喘息。   那种感觉又来了。   黑暗中他半跪在路西野身前,再次不服输地用手腕环住他的脖颈,倾身要亲上去,却被路西野握住了后颈,租住了动作。   路西野微微垂首,将头抵在秦默彦肩窝处,很深地呼吸,一只手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不急。”他说,嗓音微哑。   怎么能不急?   二十岁的身体正是荷尔蒙爆棚的时刻,几乎一点就炸,所谓的不急,不过是超乎常人的忍耐罢了。   秦默彦的心跳很急,搭在路西野颈后的手轻轻握成了拳,直到路西野再次抬起头来。   “不急。”他又说,看着他很淡地笑了一声:“说好要等你。”   光线那么暗,秦默彦很难把他的表情看得那么清晰,可他却知道他的目光一定是柔和又宽容的。   “路西野。”他的声音很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路西野的呼吸慢慢轻缓了些,指腹忽轻忽重地摩挲在秦默彦颈侧的动脉处。   那里有轻微的脉动,弹在他的指腹处,是温热又充满活力的,是让他充满感动与感激的。   他抬手将秦默彦往怀里抱了抱,体温热热地烘在对方身上,声音很轻:“上次就有所察觉了。”   秦默彦的喉结滚了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默彦。”路西野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秦默彦闷闷地应了一声,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样坐下去,仰着头看他。   他的皮肤在暗影里反着微光,温润柔和,配合着姿势与眼神,又有些脆弱与不知所措。   “帮我点支烟。”路西野说。   秦默彦摸了烟盒,从中弹出一支来递到路西野唇边,被路西野虚虚地咬住了。   全铜的火机轻轻一擦就亮起了火光,车厢里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秦默彦微微垂眸,目光十分专注地定在路西野含着香烟的唇上。   那双唇红润潮湿,有浅浅的齿痕,叼着烟的样子格外性感,迎上火光时微微抿紧了,随即吁出一缕灰白的烟雾来。   “不要有什么负担,”路西野说着抬手按下车窗来,外面的风携着湿热的空气涌入车厢,路西野向他倾身过来,低头很轻的吻在了他的额心:“虽然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的人生阅历比你丰富的多,相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你已经很棒了。”   秦默彦一颗紧绷的心在他轻而慢的话语里慢慢松弛了下来。   借着烟头的亮光,他看到路西野看向他的目光慢慢盈了笑。   “你已经很棒了,秦默彦。”他再次说:“比我想象的还要棒。” 第106章 Chapter 106   秦默彦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骨节分明的一双脚被热水蒸得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粉,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还未入秋,他便已换了成套的长袖睡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一截修长的脖颈以及握着毛巾的半截细白手腕暴露在空气中。   路西野的话好像还响在耳边,惹得他半边耳朵麻酥酥地痒。   握着毛巾的手忍不住缓缓下移,他悄悄搓了搓自己隐隐泛红的耳肉。   “你很棒。”   “你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棒。”   “你真的很棒。”   秦默彦不太确定路西野的话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可无疑,这样的话让他比原来安心了许多。   只是,也隐约升起了一缕歉疚。   感情上的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来都没有很懂过。   大部分时候,他的反应都是出自本能。   出自本能地喜欢,出自本能地想要靠近,出自本能地想和他亲密,也出自本能地有了一个像是不太容易过去的坎儿。   相对于“心结”这个词来说,他更愿意将他内心的那点毛刺儿形容成为一个坎儿。   一个想要抬脚就可以跨过去的垮儿。   他觉得自己是很矛盾的。   想靠近路西野的是他,想要退缩的也是他。   他说不太清自己的感受,或许在感情中,他更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可这并不妨碍他认为这样的自己其实很矫情。   这是一个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的词儿。   至少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认为这个词儿离自己很远很远。   可真正面对感情时,他其实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发尾晶莹的水珠坠落,在脖颈上滑出一道细细的水痕,掩于衣领之内。   秦默彦停住的手重新动了起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缓慢地将发间的水分吸干。   叮得一声,手机发出一声响来,将他彻底惊醒。   那是关联邮箱的提示音,预示着有新的邮件收入。   秦默彦眸间现出些疑惑来,这么晚了,谁还会发邮件过来?   他点开邮箱,在几封未读邮件中看到那个熟悉的邮箱地址时,手指不觉顿了下来,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片刻后,他抬指点击了邮件标题。   邮件很大,缓冲了少时才慢慢将里面的资料展示出来。   里面是一连串的照片以及一段视频。   照片里的场景很熟悉,里面是两个相对而立的男士,虽然拍照距离有点远且画质不算清晰,可秦默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秦默寻。   而这身衣服……,也正是他今晚参加宴会时所穿的那套。   由于角度问题,秦默寻对面那人并没有露出脸来,只斜斜地露出一个背影。   秦默彦的指尖轻轻地点在屏幕上,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果然,随着屏幕下拉,对面那人转过身来,黄氲佰的脸露了出来,带着一个阴恻恻的笑。   秦默彦的指尖微顿,看着照片中黄氲佰的脸,脑海中浮起的却是秦默寻在宴会上看向自己的那个目光。   那个目光是让人极不舒服的,但平日里秦默寻也没什么好脸色给过他,他早已习惯,所以忙起来也就很快放到了脑后。   可现在,那个眼神在他心里变得微妙了起来。   秦默彦抿着唇把照片一张张拉到最底端,黄氲佰和秦默寻转到了巨大的绿植背面,或许因为绿植挡住了他们的身形的原因,照片是从下往上拍的,距离不算很近,但能看到两个人相对的下半身。   在所有的照片中,有一张引起了秦默彦的特别注意。   因为那么多张照片中,只有那一张两人发生了肢体碰触。   大概是因为动作比较快的原因,照片中两只碰触到一起的手很虚,但放大了还是能看出来,在人类肉色的底蕴衬托下,有一点灰褐色突兀地现于其中。   像是……   秦默彦想了片刻,像是电视剧里用来包中药的那中芦苇纸。   直到仔细地把所有照片看完,他才点开了那条视频。   视频的拍摄距离更远一些,但两个人的动作却拍得十分清晰。   视频中,秦默寻最初面对黄氲佰时完全是对抗的姿态,但在与其短暂的交流后,他身上那中对抗的姿态虽然还隐约存在,可还是跟在黄氲佰身后去了绿植那边,两人显然是达成了某中共识。   一点点看完邮件中的资料后,秦默彦摁熄了手机屏幕。   难怪秦默寻今晚的反应那么反常,难怪他会称病跟顾青蓉一起回家。   这一切忽然就有了答案。   细白的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秦默彦眉心微蹙。   这件事对他来说,其实说不上多意外,但也绝对算不上意料之中。   像是一道空了许久的题目终于公布了答案,让他心里既沉重又很是感慨。   因为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或许还是会走与上一世相同的道路。   上一世,他的身份一直没来得及公开,而秦默寻为了把他踢出秦家,不惜拿秦氏的前途来陷害他。   其间发生过许多事情,而这其中的每一项几乎都触了秦默阳的逆鳞,所以在秦默阳清醒后,很快便将秦默寻赶出了秦家。   他曾问过路西野,上一世秦默寻的归宿。   秦默寻没能再回秦家,但因为江莹给他留下了不少财产,所以在被赶出秦家后,他最初过得虽然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很差,可再往后就很不如意了。   而这一世……   如果他再次被赶出秦家的话,或许只会比上一世过的更差。   因为这一世,江莹什么都没能为他留下来。   秦默彦点了支烟,起身走到窗前,风吹起他半湿的发,已隐约带了一点凉意。   天空高远,星子也闪烁着寒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秋季。   楼下秦默寻的窗户里依然有灯光透出来,或许对他而言,这也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这一世,秦默彦的路大部分都走得很明确,唯有在秦默寻这里,他曾数次犹豫不决过。   在经过一次次考虑后,最终,他还是给他留了最大的回旋余地。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不想让他母亲再伤心一次,也因为现在的秦默寻才不过刚刚十八岁。   十八岁的秦默寻很爱顾青蓉和秦默阳,也完完全全地相信和依赖他们。   虽然骄纵顽劣,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   而他对自己的敌视,他也能够理解,毕竟身世曝光后的巨大心理落差下,难免会带给他安全感的严重缺失。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还是:   这一世的秦默寻并没能手握大权,更没有上一世那样为所欲为的资本……   他是抱着希望的,希望这一世秦默寻能够走一条不太一样的路。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情谊,但只要他不犯下原则性的错误,他都可以一直是秦家的二少爷。   顾青蓉不用再伤心,这个家也不用再动荡。   可如果他仍不知进退的话,他也绝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他不介意对他像对江莹一样,再下杀招。   一支烟抽尽,秦默彦再无丝毫困意。   他返回书桌前,打开电脑把前面未处理的几封邮件处理之后才回复了这封邮件。   邮件发出去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秦默彦接起来,对面的声音模糊而遥远。   “秦少,”对方说:“您确定不再盯着黄氲佰了?”   “不盯了,”秦默彦的声音很淡,他的眼眸低垂,浓密的睫毛被灯光打出阴影来,外表看起来极度漂亮无害,可神态却十分些淡漠,整个人都透出股冷意来:“但你可以分出几个人来盯着我。”   “什么?”对方的声音里透出些讶异来:“盯您?”   “嗯,守株待兔。”秦默彦的嘴角斜斜地勾起来,双眸微抬,漆黑的眸子中冰一般冷:“他不是针对我么?那么,只要盯着我就够了。” 第107章 Chapter 107   晨起,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将窗外法桐树的枝叶尽数染透。   叶碧枝墨,斜斜地横在窗前,遮住了秦默彦的眉眼。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把昨夜那份邮件又重新看了一遍才抬脚下楼。   才迈下几阶楼梯,楼下秦默寻和顾青蓉的声音就隐隐传了过来。   秦默彦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放轻了脚步。   “好点没?”顾青蓉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我再看看。”   “我觉得没呢。”秦默寻撒着娇说。   秦默彦侧眸看过去,顾青蓉正倾身为秦默寻敷着眼睛。   秦默寻则靠在沙发靠背上,仰着头,一双手垂在身侧,只一双唇开开合合:“还是胀胀的。”   “果真,”顾青蓉捏着毛巾一角,轻声责备:“你这孩子也真是,多大点事儿就让你吓得睡不着觉?”   秦默彦看着顾青蓉满脸的关切,忍不住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   如果,没有那封邮件就好了。   门外细雨斜织,犹如蓬蓬的薄雾,将一切都笼得很不真切。   “怎么了?”他迈下最后几阶楼梯,来到二人跟前,看到秦默寻下颚处的肌肉线条蓦地绷紧了。   “阿寻说做了个噩梦,”顾青蓉见他下来,一边用手扶着搭在秦默寻眼上的毛巾,一边像是有些好笑般地对他说:“吓得一整晚都没睡着,眼睛有点浮肿了。”   “妈!”秦默寻懊恼地叫了一声,想要扯掉敷在眼睛上的毛巾:“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他?”   “再敷会儿。”顾青蓉轻轻打了下他那只作怪的手,秦默寻噘着嘴消停了下来。   秦默彦安静地看着,在秦默寻另一侧坐了下来。   “妈,”他抬手按在他眼睛上:“我来帮他。”   又问:“哥哥昨晚没回来吗?我看他的车子刚进院子。”   “是呢。”顾青蓉闻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昨晚说有点急事。”   伴着脚步走远,秦默寻一把抓住秦默彦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拉开:“不敢劳您大驾,您不害我就谢天谢地了。”   “是吗?”秦默彦的语气似笑非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倒是你害我……”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胡说什么?”秦默寻一把掀了脸上的毛巾,怒气冲冲地瞪着秦默彦。   秦默彦含了一点笑意安静地回望他,片刻后,秦默寻偏开了眼睛。   这时,秦默阳撑着伞从外面进来了,他一边把伞交给佣人一边往这边看了一眼,和顾青蓉说话。   距离有点远,秦默彦模糊地听到顾青蓉说着:“昨天刘医生来过了,胃里倒没事,就是没睡好,眼睛肿了。”   秦默寻也往那边看,大约同样听到了顾青蓉的话,他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早餐已经摆在了桌上,秦默阳上楼换了身衣服。   入座时,他问秦默彦道:“昨天几点回来的?”   “不算太晚,”秦默彦说:“你走了一会儿那边就差不多了。”   “是吗”秦默阳便盛汤边笑着道:“替我谢谢路西野,昨天麻烦他了。”   “嗯。”秦默彦也笑:“我打算中午去给他送个餐,表示感谢。”   “好,”秦默阳说:“让雷姨多准备几个小菜。”   “我自己来吧,”秦默彦说:“我搜了几个简单的菜谱,想自己试一下。”   “让雷姨帮你把把关。”顾青蓉笑道,一家人都知道他只会煮面条,怕别的会做不好。   秦默彦含笑点了点头。   说话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秦默寻几眼。   秦默寻听到他外出的消息后目光闪了几闪,但很快就又垂下头去专心吃饭。   他在餐桌上几乎没说什么话,安静得有点不同寻常。   饭后,顾青蓉的几位牌友到家里来打牌。   一家人都在厅里,依次和几位太太打了招呼。   轮到秦默彦时,他被一位姓何的太太拉住了手。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何太太笑着向顾青蓉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和秦太太您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他几位太太闻言,不约而同地细细打量了他们母子几眼,发现两人果然长得极像。   秦默彦和顾青蓉被围在了中间,听着几位太太说了好些的恭维话。   余光中,他看到秦默寻被挤到了边缘,脸色很是难看。   他客气地道谢,目送几位太太上楼,等人影消失在楼梯后,他的眉心才微微蹙了起来。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可在天平失衡的情况下,这样的恭维话却无异于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这样的环境下,秦默寻就算本来没有什么不平的想法,也难免会渐渐失衡。   “哥,”他叫住正要出门的秦默阳,又把要上楼的秦默寻也叫了回来:“秦默寻,你也停一下。”   “怎么了?”秦默寻有些不耐地说,但还是收回了上楼的脚,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我有些话想说。”秦默彦倒了杯水,兄弟三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了?”秦默阳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问道。   “是这样,”秦默彦将水杯笼在手间慢慢地道:“路西野在秋湖别院买了套房子,现在正在装修。”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想之后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厅里一片安静,秦默寻的眼睛张大了些,秦默阳的神情间也有带了些诧异。   秦默彦看向秦默寻,这应该是他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件事他本打算再晚一些告诉家里人的。   毕竟房子装修需要时间,装修之后还要散味儿,怎么也要放置小半年才能入住,算起来时间还早。   他之所以现在说出来,是想要给秦默寻一个信号。   一个他离开家,把空间给他的信号。   如果秦默寻足够聪明,又不太过贪心的话,这件事或许能为他带来某种平衡感,也能为整体事情带来一线转机。   路西野在秋湖别院置产的事情,秦默阳和顾青蓉是知道的。   他们之前也有猜测过,两人结婚后应该会住在那里。   秋湖别院离秦家这么近,路西野的态度很显然,一切都在以秦默彦为重。   这让秦默阳和顾青蓉都放松了许多,对路西野的态度也更加满意。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秦默彦要这么快就搬出去。   “是路西野的意思吗?”秦默阳问。   “不全是。”秦默彦说:“我自己也想搬出去。“   他说着话,又看了秦默寻一眼。   秦默阳很聪明,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默彦其实很少参于到各种社交活动中,和秦默寻一同出席的就更少,但这并不代表两个人就可以完全避开。   而在所有他们两人共同出席的场合里,秦默彦受欢迎程度都远远大于秦默寻。   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加持,当然,除了他的个人魅力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与路西野的关系使然   最初,秦默阳并没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这种状况可能要持续很久,且是根本不可避免的。   他认为秦默寻应该学着用平常心去接受现状,同时,这也是对秦默寻的一种刺激,让他从过去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走出来,真正用心提升自己。   在他心里,这种关系应该是正向的,良性的。   可秦默彦今天这样郑重其事地提出来,他知道这里面一定发生了别的事情。   “妈妈那边你说了吗?”他问。   “还有一段时间,”秦默彦喝了口水:“等回头我再慢慢和妈说。”   秦默阳没说话,心情很是有点复杂。   他并不希望秦默彦这么快就搬出去,但现在秦默寻在场,他也不便多问,只好先点了点头。   这时雷姨笑容满面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小少爷,”她喊了一声:“食材都准备好了。”   秦默彦点了点头,起身往厨房走去。   他在雷姨和菜谱的帮助下做了几道简单的小菜,荤素搭配着,一起装进了餐盒里。   出门的时候天上仍然下着细雨,像是无休无止一般。   从郊区往市区走的这段路还好,但临近中午,车子一进市区,路上就变得拥堵了起来。   秦默彦本来还想给路西野个惊喜,可这会儿也不得不掏出手机给路西野发了条信息。   否则等他到的时候,路西野大概已经用过餐了。   秦默彦:【想和你一起共进午餐。o(* ̄︶ ̄*)o】   发完之后,他忍不住盯着后面的笑脸表情符笑了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路西野的信息才回过来,手机在掌心里不停地震,路西野连着回了好几条。   【真的?】   【想我了?】   【我也想你。】   【我立刻让司机去接你。】   秦默彦看着消息一条条往外蹦,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迅速打字回复:   【我已经在去WUYUN的路上了,带了餐和你一起吃。】   路西野发了个小人转圈圈的图标过来。   然后又发了一张等待投喂的图标过来。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在偏僻的一角停下。   “少爷,”司机停车后略带疑惑地问:“这边离路少的直梯很远,不如到那边找车位再停?”   “不用了,”秦默彦含笑说:“我坐太久腿有点麻,正好走过去可以活动下筋骨。”   车库里光线阴暗,空气潮湿,看起来有些阴森。   但秦默彦执意如此,司机只得点了点头。   车库里很安静,大概下雨堵车的原因,这会儿几乎没人下来提车。   秦默彦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步步前行,弯过拐角向电梯间方向走去。   这段路不算短,他以平常的速度步行,走了大约五六分钟,直到电梯间在望,他的手机才震了一下。   邮箱中依然附了照片,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的背影。   【没有人跟着您。】   秦默彦看完那句话,缓缓吁了口气。   秦默寻没有向黄氲佰透露他的行踪。   不然,这个昏暗的地下车库,五六分钟的独行时间,足可以发生任何事情。   电梯直达楼层,秦默彦拎着餐盒走出去。   路西野的秘书应该早就得到了通知,一看到他便立刻将他带到了路西野的办公室前,她抬手拧了一下门把,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不用敲门吗?”秦默彦疑惑地问。   “路少吩咐过,”秘书笑得很得体:“您来了直接进去就行。”   秦默彦抿了抿唇,直接推开了房门。   他推的很轻,路西野正专注地低头看着文件,没有察觉。   秦默彦有点好笑,他调皮心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刚到会客区的沙发旁,便听到路西野略带危险又含着笑地叫了一声:“秦默彦?”   秦默彦没忍住,终于笑出声来,他将餐盒放在桌上,朝着路西野张开手臂:“路西野。”   路西野站起身向他走来,还没走两步,秦默彦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摸出手机来,手忙脚乱地要发信息。   他刚打了两个字,便被路西野从身后抱进了怀里。   “在我面前给谁发信息?”路西野的声音很危险:“我看看。”   秦默彦立刻熄了屏幕,被路西野将手机抽走放到了桌面上。   “路西野,”秦默彦抬手指了指路西野办公室的自动窗帘:“把你的窗帘拉上吧?”   路西野的嘴唇在他耳后轻轻地吮了一下:“这么高,没人能够看得见。”   秦默彦抿了抿唇,坚持道:“还是拉上吧。”   路西野轻轻嗯了一声,把人转过来。   “秦默彦,”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秦默彦说,秦默寻的事情他暂时不打算告诉路西野。   路西野对待路丰的手段他看在眼里,以今天的情况来看,秦默寻那边说不定还有转机,他想先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   “没有?”路西野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的眼睛:“上次亲得那么厉害你都没让拉窗帘,这会儿还什么都没干呢,拉什么窗帘?”   “等干了再拉。”他说。 第108章 Chapter 108   大概是仗着路西野的宠爱,秦默彦不知死活地偏头问道:“干什么?”   “你说呢?”路西野问,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微垂的目光让秦默彦产生了某种很强烈的危机感。   他的视线瞥开,忍不住去看被路西野丢在桌上的手机,却被路西野捏着下巴抬起脸来,一动都不能动。   “你说干什么?”路西野又问,似笑非笑。   “对不起。”秦默彦开始后悔自己给人点了火,一边道歉一边慢慢踮起脚来在路西野嘴角轻轻亲了一口。   路西野又看他少时,才低下头来,将秦默彦抱在怀里,低头和他接吻。   这个吻不轻也不重,不算深也不算浅,恰到好处地停止,直到分开后秦默彦都还恍惚了好一会儿。   “发什么呆?”路西野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抬指揉了揉他水光潋滟的嘴唇。   “你好……”秦默彦怔怔地吐出两个字来,随即又停了下来。   他想说,路西野好敏锐,只这么几次好像就摸准了他的点,所以这个吻才会这么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到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好了,让他忍不住想再接一个吻试一试。   “我好什么?”路西野问,带着点漫不经心。   秦默彦踌躇片刻,决定捡点好听的来说。   “你好厉害。”他诚恳地看着路西野,嘴唇红润,眸子里有浅浅的湿意,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是吗?”路西野不动声色地问,“哪里厉害?”   秦默彦抿了抿唇,很乖顺地抬手,点在路西野薄薄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很热,很软,也很湿,让秦默彦不自觉抿了抿自己的唇,回味着刚才的滋味儿。   路西野笑了起来。   他倾身靠他更近了一点,鼻息清浅温热地扑在秦默彦的睫毛上。   秦默彦觉得有些痒,忍不住轻轻眨了眨眼睛。   “这样就叫厉害了?”路西野说,声音很轻,“还有更厉害的要不要试试?”   “你这个人……”秦默彦羞恼地抬起腿来,用膝盖不轻不重地顶了顶路西野,把人顶得往后退了一点。   路西野笑开了,借势将人抱着坐进了沙发里。   秦默彦眼眸潮湿,面色微红,带着薄怒又微微羞涩的样子让他着迷。   他将人抱紧了些,嘴唇在对方细白的脖颈间轻轻吮了一下。   想逗他是真,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让他在这段感情中可以完全放松下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起彼此,都只有轻松和快乐。   无论是过去曾有过的苦涩,还是现在正在经历的迷惘,都毫无立足之地。   他想要他想起他来,就只有笑。   秦默彦穿了件宽松的白T,小小的V领下露出半截伶仃的锁骨来。   路西野将脸埋在他颈部的时候,能看到里面一片细白的皮肉。   “今天这么好?”他抱着人,吐息扫在秦默彦锁骨上,很轻地说,“来给我送饭?”   这还是他和他就重生这件事摊牌后,秦默彦第一次主动过来找他。   “假期快结束了。”秦默彦被他这样抱着,忍不住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样的氛围很舒服,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秦默彦忘了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   假期就快结束,而吴云那边最近正忙着秋冬时装周的事情,作业和课时都比以往少了些,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   他想把这些时间留一点给路西野,外加还想试试秦默寻。   “大学生活虽然丰富有趣,但也有不少空闲,”路西野笑着坐直身体,将秦默彦的碎发往后抿了抿,“你可以时时都来。”   “嗯。”秦默彦笑着应声,与他对视了片刻,忍不住有点期待地说:“吃饭吧?”   他的表情让路西野心头一动。   “你自己做的?”他问。   秦默彦惊了惊,微微启唇,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命,”路西野笑,“你忘了?”   秦默彦蓦地记起那一次,路西野骗他说自己会算命,生生挨了自己两脚的事情,一脚踢在了他腿上,一脚踹在了他肩头。   他垂眸笑了片刻,一颗心变得又热又软起来。   路西野终于对吃饭有了点兴趣,他仍然环着他,探手把餐盒拉到自己面前来。   “看看我们阿彦面条之外的饭菜做的怎么样?”他说着,打开了餐盒的盖子。   饭菜的香味飘出来,还带着热气。   “里面有汤。”秦默彦怕汤洒了,忙站起身来,弯腰要往外摆餐盒。   “我来,你坐着。”路西野将人按坐在沙发上,不让人动,自己动手把饭菜一样样摆了出来。   西红柿炒鸡蛋,海鲜小豆腐,葱爆羊肉,油焖大虾,外加一份碧油油的蔬菜粥。   “这么厉害?”每摆一样,路西野就恨不得夸一句,夸得秦默彦脸皮都要发热了。   “够了你。”他笑着轻轻踢了他一下,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比你差远了。”   路西野也忍不住笑了。   毕竟第一次做,秦默彦做的饭菜中规中矩,但两人面对面坐着竟然吃了个干干净净。   用餐时路西野倒是真的正经了起来,因为已经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各色电话,文件开始不停地进来。   吃过饭,路西野把餐具收了,边收还不忘边打趣秦默彦。   “秦默彦,”明明他自己吃的多,却依然满嘴胡说八道地逗着人玩儿:“你今天吃的可真不少,是要长个儿了吗?”   秦默彦第一次做饭就这么受欢迎,心情很好。   他边把自己带的书和PAD拿出来,边笑:“我还真长个儿了,180了。”   路西野知道他上辈子最终长到181,仍在他发顶按了按,笑道:“那就不要再长了吧。”   “凭什么你就可以长这么高?”秦默彦不满地拍开他的手。   两个人又见缝插针地闹了一阵子,才各自开始工作学习。   窗外的细雨还下着,整个城市像是变成了一副色调偏暗的水墨画。   伴着路西野键盘的轻轻敲击声,秦默彦慢慢投入到一副上色作品中去。   直到他的手机在桌面上轻轻震了一下。   他把目前在做的一点涂完,然后才解锁了手机。   看到发件邮箱的时候,秦默彦蓦地惊醒,他忙点开邮件,不出所料,里面的附件是他和路西野亲热的照片。   秦默彦抿着唇抬手抚了抚额头。   他刚开始着急发信息就是告诉对方不要拍了,但被路西野把手机抽了去。   偏偏路西野这人又特别会逗人,三两句话就让他把什么都忘了。   秦默彦脸皮发热,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面颊,又忍不住偷眼去看路西野。   路西野正低头认真地签着文件。   他垂着眼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住,神情专注的样子十分迷人。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他抬眸向他看来,那双冷静而理性的眼睛里瞬间蕴了笑。   “怎么了?”他笑问。   “没事。”秦默彦飞快地说,把手机往自己面前举了举,挡住了大半张脸。   路西野看他片刻,秦默彦的脸小,被手机遮了大半,他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   “放下来吧,”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签文件,“小心手酸。”   秦默彦将手机放下来,垂眸仔细地看那些照片。   照片中他们紧紧相拥的样子,照片中他们忘情接吻的样子,照片中他们坐在沙发上,路西野揽着他的后腰而他把手臂挂在对方脖颈上松松散散的样子……   每一个都是他,又不是很像他,和他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很不一样。   可又不可否认,对方选的这些照片,几乎每一张都十分好看。   秦默彦默默看了一会儿,才记起去看邮件内容。   邮件中只有两句话:秦少,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拍?兄弟们可都是单身狗。   这句话后面缀了个翻着白眼的表情符,无端端生出些调皮的揶揄与无奈感。   秦默彦抿了抿唇,很丢脸地抬手挡了挡眼睛,嘴角却又忍不住勾了起来。 第109章 Chapter 109   路西野忙了好久,快到下班时才得些空闲,放下手里的东西向秦默彦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喝咖啡。   秦默彦已经回了邮件。   羞耻过后他又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与路西野的第一次合照竟是在这种状况下。   他这件事儿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身边有人在就算不上危险,所以他认真想了想,就只让对方在他单独一人时跟着。   不过照片……   照片应该是利用飞行器进行拍摄的,角度找得刚刚好,透过黑灰色基调的细细雨丝,明亮的办公室内,他和路西野在最好的年华里,正做着最好的事儿。   实在是有些好看,秦默彦看完之后,偷偷存在了自己的相册里。   “把你的作业拿过来我看看。”路西野抿了口咖啡,向秦默彦伸出手来。   秦默彦点开存放作业的文件夹,将PAD递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原因,他在很多方面都很有灵气,唯独色彩方面有些不太开窍。   大概也是因为每年的流行色基本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企业都本着拿来主义的原则,用心较少的缘故。   可以后,如果他想要成为一个真正成功的服装设计师的话,就不仅仅要对色彩运用自如,还要有足够的能力预判甚至引领当季的流行色,以及巧妙地运用不同色彩碰撞出新的化学反应。   这就要求他必须要提高自己这方面的能力。   路西野低头翻看了片刻,拿手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又输入了自己的意见才递还给秦默彦。   他看得快改得也快,但原本秦默彦费尽心思做了一通且认为完成度还不错的作业,立刻就变得“高级”了起来。   “哇。”秦默彦低着头很轻地感叹了一句。   路西野的意见和思路都写的简单明了,让人一看就懂,但偏偏只随意加了三五笔,改了几笔颜色,整个作品就像焕发了新生一样。   秦默彦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称赞道:“你好厉害。”   路西野端着咖啡笑了下,又问:“哪里厉害?”   秦默彦绷了绷,但没绷住,终于忍不住偏头笑开了,很没办法地对路西野说:“喂!”   路西野一双长腿交叠着,看起来轻松又随意,眼眸慢慢弯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秦默彦感叹,觉得路西野现在改行的话,说不定风头比他母亲还要盛上几分。   “经验。”路西野简单地说,“我可是一直引领着WUYUN的整体风向。”   “很多年。”他又说。   秦默彦把手里的PAD放下,崇拜地看路西野,知道他在谦虚。   经验或许可以使人更加熟练,但所有能够达到一定境界的东西,除了先天的天份外还需要长久以来持之以恒的努力。   路西野被他晶亮的眼睛看得心头有些发烫,想把手心合起来,而秦默彦就住在里面,无忧无虑。   “如果觉得很累或者不想努力的话,”他情不自禁地说,“也没有什么关系,我都可以帮你。”   秦默彦愣住了,片刻后忍俊不禁地道:“说什么呢你?”   他还要帮路西野分担呢,不努力怎么行?   路西野垂了垂眼睛,也忍不住笑了:“当然,通过自己努力获得的成功能让你的人生更有质感,身心也更愉悦。”   “所以,”秦默彦笑着歪了歪头,“你到底是希望我努力还是不努力啊?”   “都行,”路西野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秦默彦似笑非笑地看他。   但路西野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慢慢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尽了,又捡了秦默彦面前的甜点吃了一块。   他心里其实很矛盾。   不想要秦默彦太过辛苦,想要他安逸地过完一生,无忧无虑。   但又希望他能体会到事业成功带给人的那种成就感,那不仅能够增加一个人生命的厚度,还能让人在绝望时心有所傍。   做医药太久了,他看惯了生死,知道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   如果这一次他们仍有一个人先走呢?   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呢?   如果万一,那么成功的事业就将是秦默彦最后的精神寄托,是能救他命的那根稻草。   他平时其实没这么悲观,大概下午刚看了一份新药针对小细胞肺癌的报告书,里面的数据实在不容乐观,也或许是今天的天气太差……   努力一点也好,他想。   秦默彦这样的人,不该被他自私地关在温柔乡里,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与更璀璨的人生。   秦默彦见他许久没有说话,便认真地对他说:“路西野,我想努力一点。”   路西野点头,看着他。   “因为我想变得和你一样优秀。”秦默彦继续认真说。   路西野可以拯救人的生命,他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他也想在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发光发热。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和他站在一起时,他们的光芒可以互相辉映,而不仅仅只要路西野来照亮他。   路西野笑了,他站起身来,隔着长桌弯下腰去,探手揉了揉秦默彦的头发。   温柔又宽和,欣慰又喜悦。   窗外的细雨一直没有停,天色沉沉地暗了下来。   远处的马路上汽车连成了一条线,听不到声音,但可以看到红色的车灯在暗下来的天色中不停闪烁。   “下雨天堵车,”路西野晚上还有个很重要的应酬,秦默彦不由地提醒他,“你是不是该出发了?”   “不急。”路西野说,“再等等。”   秦默彦挨过去,坐到路西野怀里,用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轻声问:“你还有话说啊?”   “嗯,”路西野笑了下,“我帮你选了几位法语老师,回头你再挨着见一遍,好好选一个出来,让他跟着你的行程走就可以。”   “哦。”秦默彦轻轻地应了一声。其实之前他自己也有所打算,想着入学后选一个家庭教师,学习上更方便。   “另外我帮你定了辆车,不过你还在读书,所以没选太好的。”路西野揉着秦默彦的耳垂轻声说。   秦默彦以前是会开车的,那时候秦家落拓,除了喝酒外,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驾车:“回头你把驾照考出来,和同龄人出行时,或许可以用得到。”   秦默彦没说话,他能想到的还有没能想到的,路西野好像都为他想到了。   家教他也可以请,车子他也可以买,不说秦家,他成年后每年都会有固定的分红到他账上,只说W.G现在也已经越来越强大,盈利分到他账上的也不在少数,他拿去理财的那部分也获得了很丰厚的回报……   但他知道,因为上一世的悲惨遭遇,路西野想要给他很多很多,想要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想要把他捧在手心里……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只伸出手去安安稳稳地接过来。   在路西野面前,他是很愿意示弱,也愿意展现出他很柔顺的那一面的。   即便他骨子里很有主见,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很强势的一个人。可是那些不需要在路西野面前表现。   因为路西野永远都在为他着想,永远都尊重他,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   他抬头亲吻路西野的嘴角,想要说声谢谢,可路西野堵住了他的嘴唇。   回去的时候依然一路堵车,但没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   秦默彦暗暗地松了口气,这至少能说明,秦默寻是犹豫的。   有犹豫就有转机。   *   离去学校报道还有一个周的时间,秦默彦开始频繁外出。   去路西野那里,去看画展,去听音乐会,去看电影,去图书馆,去见路西野帮他看好的几位私人法语教师,甚至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秋湖别院看房子的装修进度……   所有他单独外出的时刻其实都是机会,可秦默寻却越来越觉得煎熬。   他觉得自己好像握了个炸弹在手里,不知道该不该拉引线,或者什么时候拉引线。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所有的嚣张跋扈不过仗着家里的背景以及母亲和哥哥对他的疼爱罢了。   以前他不知道,肆无忌惮地浪费着这些情感,可秦默彦的出现以及自己身世的曝光,让他彻底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了起来。   他有很深的危机感,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   秦默阳公布家里的财产分配方式的时候,他也惶惶过,但那是他父亲早就定好的方案,他知道这不是刻意针对他。   虽然得到的少了,可是秦家现在在他哥哥手里发扬光大,越来越好,即便只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他一个人吃喝玩乐,也完全用不完。   他难受了一阵子也就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韦承柏那边,他虽然很喜欢对方,可是又没到那么喜欢。   因为对方毕竟在南方,离A市太远了,他终归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其实,相对于家里的财产,相对于对韦承柏的那点喜欢来说,他更害怕的是,有一天他最爱的那些人都不再爱他。   以前,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一直都生活在舒适圈里,大部分人都追捧他,恭维他,他也早已习惯了站在人群中心的感觉,直到秦默彦出现,将一切彻底打碎。   他不仅夺走了他享受了十八年的,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个位置,还分走了母亲和哥哥的爱。   秦默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连陈冰喊他打游戏都提不起精神来。   虽然他真的没办法喜欢秦默彦,可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确有很努力地去适应去接受过这个人。   他心里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家里没人提,他便也掩耳盗铃地不去想。   毕竟他只认顾青蓉一个妈妈,也只有一个哥哥,江莹什么的,他可以当做只是一场噩梦。   他逼着自己冷静的时候也能理解顾青蓉和秦默阳对秦默彦的爱,可嫉妒起来的时候就分不清轻重。   尤其当那天在酒吧,路丰那样残忍地撕破了他身世的外衣,又恰逢两个人一同高考,可成绩却天上地下。   秦默彦的高光有多亮,他就被踩得有多暗。   所有的这些碰到一起,黄氲佰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压抑许久急需发泄的渠道。   只是……   秦默彦又说去跟路西野住,他再次变得犹豫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过去,他都既松一口气,又吊一回心,总想着下一天再说,下一天再说……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秦默寻的精神蓦地绷紧了。   果不其然,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最近几天,黄氲佰几乎每晚都用陌生号码发信息给他。   那些蛊惑的话语,再一次将他的犹豫慢慢蚕食。   这次屏幕上只有一句话,像是最后通牒般:   【我等你到新生报到的那一天。】   秦默寻知道,他说的新生报到时间,指的是A大服装学院的报到时间。   9.8号,他要读的商学院要晚上几天。   他看了看时间,今天已经是9.5号。   他起身下床,将黄氲佰给他的那个黄纸包捏在手里,很轻,很小,捏在手心里都没人能看到。   他打开看过,是一点细碎的白色粉末。   黄氲佰说,只要他指甲里或者指腹上沾上一点,略碰一碰秦默彦的杯子,量就足够了。   而秦默彦在楼下有专属的杯子,就放在餐厅的多宝格上。   碰一碰而已,对他来说其实很简单。   秦默寻的喉结动了动,咽了一口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热的原因,他后背的衣服很快便被汗水染透了。   他心里虽忐忑不安,表面上却不甘示弱地回复:   【知道了,跟催命似的,就知道催催催!】   对方很快回复了:   【可不就是催命?嘿嘿嘿……】   秦默寻的手一颤,那几个嘿字莫名地透出股诡异森冷的感觉来。   手机脱手砸在了脚背上,秦默寻疼得脸都白了。 第110章 Chapter 110   9.8号,A大服装学院新生报到的日子。   秦默彦收拾利落下楼的时候,顾青蓉早已和雷姨共同整治了满满一桌子好菜,碗碗碟碟间还围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一家人都在,就连一向喜欢赖床,常常在早餐桌上缺席的秦默寻都穿戴整齐地等在了餐厅里。   “恭喜我们未来的服装大师正式开启大学之旅。”见他下楼,秦默阳立刻高喊了一声,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拉个拉花一般。   “我的孩子长大了。”顾青蓉也红着眼圈站起身来,向他招手,“彦彦快来。”   秦默彦顿了一下,立刻走过去,倾身抱了抱顾青蓉。   “谢谢妈妈,”他说,又看向秦默阳道,“谢谢哥哥。”   “吃饭吃饭。”秦默阳打趣他母亲:“您厚此薄彼了啊,我上大学的时候您可没这样过。”   顾青蓉笑了一声:“你那时候天天在我面前气得我头疼。”   秦默彦不大知道秦默阳小时候的事,闻言也笑了起来,落座的瞬间,他将目光投向了秦默寻。   正常情况下,秦默寻多少应该会有些意见的。   两人同一年入学,今天妈妈和哥哥给了自己惊喜,那么秦默寻报到那天,就算给他的东西比今天还要好,相对而言,那种惊喜的感觉却是没有了。   他本以为秦默寻多少会抱怨两句,不想他今天却格外安静,坐在座位上一言没发。   秦默阳显然和秦默彦同样的想法,他起身将蛋糕分了,分到秦默寻时笑着问:“阿寻想要什么?等你报道那天哥送给你。”   秦默寻握着叉子轻轻地点在蛋糕表面,戳出了许多小洞来,片刻后才闷闷地摇头:“没什么想要的。“   “哟,”秦默阳失笑:“这是转性了?”   秦默寻没说话,只自顾自地盛了一碗鸡汤,埋头吃饭。   秦默彦将目光收回来,也为自己盛了碗汤,听顾青蓉和秦默阳已转了话题,正商量着要一起送他去学校报道的事情。   “不用,”他笑着说,“我不住宿,也没什么行李,只走完流程就完事儿了,哪里还用人陪?”   别说大学了,他小学也没人陪过,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不过高兴也是真的高兴,毕竟这一世,他终于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也再没有人干涉他的选择。   “我就说。”秦默阳说:“妈紧张得要命,好几天前就开始念叨,想要跟你一起去。”   “谢谢妈,”秦默彦笑得乖巧,眉眼弯了起来,又为顾青蓉剥了只虾:“学校人估计挺多的,去了只能多一个人受累,别的什么用都没有,再说,不是有王叔跟着我吗,用得着的时候我会让他老人家帮忙的。”   王叔是家里的司机,在秦家工作多年,十分可靠,让顾青蓉多少放下些心来。   顾青蓉看着他,心里软得不行。   别说秦默寻,就连秦默阳在他这个年龄时也曾混不吝过几年,让她操透了一颗心。   说起来,这几个孩子里,也就只有秦默彦,不仅不用她费心,还像个大人似得关心她的生活起居。   如果不是这孩子的话,她现在说不定都还没有走出去。   而且,这孩子还跟她长得这么像。   她正要说话,旁边秦默寻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迅速拿手盖了盖屏幕,然后放下餐具,走到一边低头在屏幕上打字。   秦默阳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挑了下眉,很小声地问:“不会谈恋爱了吧?这么神秘?”   秦默彦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秦默寻的背影立得挺直,可即便穿着宽松的T恤,也能看出来他的身体线条其实绷得极紧。   他心里微微一动,可脸上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顾青蓉的心事很快被引到了秦默寻身上。   孩子大了,已经到了读大学的年龄,也该谈恋爱找对象了。   “最好能找个年龄大点的,能管住他的才好。”她小声说。   秦默阳和秦默彦闻言,都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说着话,秦默寻已经发完信息重新坐了回来。   “谁的信息?”秦默阳笑着问,“这么神秘?”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的事儿,秦默寻的脸色却蓦地白了起来。   “没谁,”他干巴巴地说,“陈冰。”   “不是跟你说过,”秦默阳闻言蹙了蹙眉,“以后跟陈冰少点往来,那孩子心术不太正。”   “知道了。”秦默寻应了声,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烦躁。   这时,秦默彦的手机也响了。   他擦了擦手,把电话接起来,含着笑道:“喂,路西野。”   餐桌上略显紧绷的气氛因为他清甜的声音松弛了下来,秦默阳和顾青蓉听见路西野的名字更是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在了他身上。   “妈妈和哥哥说送我过去呢,”秦默彦笑说:“不过我自己就能行。”   “你好厉害啊。”路西野的声音传过来,分明是在学他说话。   秦默彦笑起来,明知别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可耳根还是忍不住泛起热意来。   他不自觉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握着电话起身,走到远一点的地方说话。   “你是不是在学我?”他笑着问。   “没有,”路西野否认道,“我只是在发自内心地称赞你。   秦默彦笑了一会儿,才问:“那你哪天回国啊?”   时装周开幕在即,路西野三天前就去了国外,说是呆两天就能回来,但没想到一忙就忙到今天。   “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路西野笑着说,“晚上能有幸和您共进晚餐吗?”   秦默彦闻言,不觉抬眸看向面前的落地窗,那上面映着餐厅的场景,在他讲电话的间隙里,秦默寻曾往这边看过两次。   “明天吧,”他说,诱惑他,“明天我可以陪你一整天哦。”   A大报道后按例还有一天假期,之后才是正式开学。   “那明天晚上呢?”路西野得寸进尺地提条件。   “明天晚上也陪你。”秦默彦笑了一声,声音放得很小,“去你公寓里睡。”   对面传来路西野的笑声,很低,像是很满意。   “乖。”他沉沉地说,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欲念,烧红了秦默彦的耳朵。   秦默彦静了片刻,忍不住再次抬手揉了揉耳朵,很轻地对着电话亲了一口,说:“我挂了,还在和哥哥妈妈一起用餐。”   “嗯。”路西野说,又叫他的名字,“秦默彦。”   “嗯?”秦默彦疑惑地应了一声。   “一切顺利。”路西野说。   “小野还没回来吗?”回到餐桌,顾青蓉笑眯眯地问。   “今天的航班。”秦默彦笑着坐下,眼尾飞起一抹浅浅的春色。   他穿着件浅色条纹的衬衣,领口是睡衣领,略往下开了些,看起闲适自如。   乌黑的发柔顺地抿在耳后,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和母亲说话时又乖乖顺顺的,因此看起来像是比实际年龄还小了不少的样子。   秦默阳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爱情的酸臭味儿,他忍不住伸手把秦默彦的头发揉乱了些。   秦默彦炸着头发笑,大大方方地说:“明天我去路西野那里。”   “去吧,”秦默阳收回手来:“顺便把咱们家的资料带给他看一看。”   “好。”秦默彦低头,把鸡汤喝完了。   带给路西野的资料是秦氏和WUYUN今秋时装展上合作的新款。   上次和WUYUN的合作给秦氏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考虑到路西野对国际市场的了解,这次的设计秦默阳仍交给路西野代为把关。   吃过饭,秦默阳先行去了公司,顾青蓉和秦默彦一起,再一次检查要带的证件,秦默寻则坐在不远处,看似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   他平时也多是这种状态,顾青蓉没有在意,可秦默彦却有注意到,他的手机不停地在震。   黄氲佰的信息从昨晚开始就一条条不停地涌进来,每一条都在催促劝说,甚至用上了威胁。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文字,可飘在眼前却比巨石还要沉重,一个个狠狠地砸进了他的脑海里。   让他恐慌,也焦虑到了极点。   他的手有点抖,大脑像要爆炸一般,所有的思绪都成了一团乱麻。   “彦彦,”顾青蓉的声音像隔着云雾般传过来,轻飘飘地,“喝杯水再走,入了秋天燥了。”   秦默寻猛地抬头,看顾青蓉正仰着头为秦默彦整理衣领。   秦默彦笑着点头:“好。”   要走了吗?   他的心脏跳动蓦地快了起来,怦怦怦地砸在胸口处,几乎能听到声音。   手机再次震在了手心里,他看了一眼,惶惑地站起身来:“我帮你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话的,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迷迷瞪瞪地取了秦默彦的杯子。   耳中模模糊糊听到秦默彦仿佛说了一句“谢谢。”   【只要沾一点就行,只要沾一点就行……】   【如果你不照做的话,我会把我们接触的事情告诉秦默阳,你说他们还会不会要你这个‘外人’?】   【秦默彦如果不在了,你们一家三口还能和以前一样,以前那样不好吗?】   【今天是最后一天。】   【如果你配合我的话,不管成不成,这件事都再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除了你我,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   “妈妈,”秦默彦含着笑的声音传过来,“我们拍个照吧?还没和妈妈合过影呢。”   秦默寻麻木地按了按口袋里的药包,抬头看过去,果然,秦默彦正举着手机和顾青蓉在拍照。   “再来一张。”秦默彦说着话,和顾青蓉头挨着头,目光却在看着远处入了镜的秦默寻。   随着秦默寻的动作,他的心渐渐变得冰凉。   这人,大概是救不了了。   侦探社已经就黄氲佰之前的踪迹做了细密的调查,初步认定他交给秦默寻的是一种□□。   一般情况下,这种药大约需要六个小时才会慢慢生效,而同时,药效也十分隐蔽。   大部分人最初只会觉得略微疲倦,之后疲倦慢慢加深,大脑陷入麻木,被人左右而不自知。   也就是说,在知道有人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其实很容易可以向外界求救。   就算他今天喝了这杯水也没有关系,除了跟着他的人外,林放那边他也打过招呼。   他不仅不会有危险,还能顺势钓出黄氲佰来。   只是……   他的目光扫过顾青蓉满足含笑的面容,心里因入学而产生的喜悦顷刻间荡然无存。   背后,秦默寻取出了药包,拆开的时候因为紧张,白色粉末撒了一手,他焦虑地往白色T恤上抹了一把,探手在秦默彦的水杯里快速搅了一下。   玻璃水杯在手心里变得湿滑不堪,他定了定神,慢慢走过来。   恰逢秦默彦收起手机,他转身接过水杯,含笑对他说:“谢谢。”   相对于秦默彦微笑道谢,更开心的还是顾青蓉。   两个孩子一直对彼此有情绪,她是知道的。   秦默彦还好,不是爱计较的性子,秦默寻就任性了许多,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秦默彦表露善意。   她高兴又奖励般握了握秦默寻的手,却握到了一手湿凉的汗。   “是不是不舒服?”顾青蓉悚然一惊,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脸色怎么白白的?”   秦默彦淡淡地看向他,端着水杯却没有喝,也轻声问道:“是不舒服吗?”   “没,”秦默寻忙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昨晚没睡太好。”   他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正打着颤。   顾青蓉的脸色白了白,觉得秦默寻的样子很不对劲儿,她不由地暗自自责,只顾着开心秦默彦今天去报道,却完全没注意到秦默寻不舒服。   如果非要说偏心的话,顾青蓉现在当然更偏爱秦默彦一些,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爱秦默寻。   毕竟秦默寻是她一手一脚养大的小孩。   即便那么恨江莹,她也从不愿意更不屑于把怨气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   甚至因为江莹的原因,她更担心秦默寻内心会缺乏安全感,日常在他身上用心比往常更多了些。   “走,”顾青蓉当机立断,“妈妈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秦默寻看着顾青蓉焦虑的神色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也迈不开腿。   顾青蓉已经开始忙着收拾东西,一边交代雷姨些事情。   “彦彦才回来不久,”秦默寻听见她跟雷姨说:“阿寻再有什么事,我可怎么活?”   “我可怎么活,我可怎么活……”一切像是变慢了,无论顾青蓉的话还是秦默彦的动作,全都缓慢地投进他的耳朵和眼睛里。   视线中,秦默彦微微垂眸,慢慢将水杯举了起来。   那杯水那么清澈,渐渐接近红润的嘴唇,本该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可秦默寻却像看到了最恐怖的事情。   “我可怎么活,我可怎么活……”   他的大脑充血膨胀,不知怎么就抬起了手来。   啪……   透明的玻璃杯砸在地上,水花四溅,他喘息着弯下腰去,重重地呼吸。   从接到那包药开始就在他身上产生的魔咒好像忽然消失了,他终于清醒过来。   也第一次意识到,秦默彦的优秀带给他的痛苦,远没有那魔咒那么强烈和煎熬。   秦默彦冷静地垂眸看着他,半晌,那双眼睛深处的冰层慢慢融化了。   他抬手扶了一把弯着腰的秦默寻,轻声问道:“还好吗?”   “怎么了?”顾青蓉扬声问,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赶了过来。   “没什么。”秦默彦笑着说,“哥哥不小心把我的水杯碰掉了。”   哥哥?   这是秦默寻第二次听到秦默彦叫自己哥哥。   他忍不住怔了下,抬眼往上看去。   秦默彦也正看着他,他的眸光平和,乍一看和平时好像没有太大区别,可仔细看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秦默寻的手指紧了紧,满心疑惑。   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需要做样子给人看,那这一次呢?   他为什么忽然叫他哥哥? 第111章 Chapter 111   最终,顾青蓉带秦默寻去了医院,秦默彦则独自上车去学校报道。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出了大门,随后拐向不同的方向,秦默彦微微偏头往后看,直到另一辆车子不见了踪影,他才慢慢回过头来。   车厢里一片安静,王叔的目光从后视镜中投了过来。   一片小小的镜片中,秦默彦正双眸微合地陷在座椅里。   秋日的阳光高远,透过两侧高耸的法桐树枝稀稀落落地洒落下来,打在他雪白的侧颊上,在他睫毛尾端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好看的像是画里的人一般。   家里的佣人大多都很心疼和同情这位小少爷的遭遇,可王叔却很佩服秦默彦。   自幼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连活着都很艰难,可他的性格却完全没受命运不公的影响,不仅待人诚恳且还不卑不亢,失意时没有消沉,得意时也从来没有嚣张过,一举一动都进退有度,透着优雅。   如果不是确定他的遭遇的话,论谁见到秦默彦,也只会认为他是自幼就娇养在秦家长大的。   王叔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他以为秦默彦睡着了,便把车子开得更谨慎平稳了些,却没有注意到,在目光难以企及的座椅背后,秦默彦细长的指间正慢慢地转着一只打火机。   他在想早晨的事情,也在想后面的事情。   从目前来看,秦默寻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但也只能算是暂时而已。   这一关很重要,直接决定了秦默寻这个人是否还有挽救的必要,也决定了秦家是否会在短期内再次接受一次新的动荡。   对他而言,这些其实是无足轻重的,可对秦默阳和顾青蓉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他有着上一世的悲惨记忆,而秦默阳和顾青蓉却并没有重新经历上一世的那些苦难。   在他们眼中,秦默寻只是一个在叛逆期有些混账的孩子,他们爱他,他也爱他们,一旦要面临那么严酷的选择,对他们而言,将会是十分巨大的痛苦。   也正因如此,秦默彦才愿意在秦默寻身上花费更多的精力。   秦默寻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最后的那一挥手,最终拯救的并不是秦默彦,而是他自己。   秦默寻今天的举动是让他有些欣慰并略略松了口气的,但上一世的经历却并不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   他可以给秦默寻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的前提是,他必须掌握秦默寻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观察或许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至少要涵盖对方的整个大学时期,毕业前几年最至关重要的一段时期,当然,更晚一些也说不定。   要一直到他能对这个人彻底放下心来才行。   除此之外,还有黄氲佰……   秦默彦安静地靠在座椅中沉思了许久,直到把大脑中的思绪理顺了,才点亮手机屏幕,垂眸发了几封邮件出去。   ”少爷。“王叔在前面叫了一声,秦默彦抬头往外看了看,发现车子已经到了学校附近,两边几乎全是载着学生的出租车,离学校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就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前面拥堵的厉害,”王叔说,“一时半会儿怕是通不开,要不转到另外一边过去看看。”   “不用了,”秦默彦坐直身体,将棒球帽戴好,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压:“我步行过去。”   “那我找地方停了车子过去找您,”王叔说:“夫人说让我帮您排排队跑跑腿。”   车子在路旁停下,秦默彦笑着下车:“不用,没那么麻烦,您先回去,等办完手续如果需要您来接我的话,我会提前联系您。”   王叔还有些犹豫,秦默彦已经向他摆了摆手,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   从下车的地方步行到学校正门也不过只有十分钟左右,远远地秦默彦就看到了在校门前迎新的学长学姐们,以及背着大包小包由家长陪同着过来报道的新生们。   他只身一人背着背包,混迹其中显得尤其清爽。   “同学,同学。”忽然,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迎了过来。   天气虽已入秋,但夏季的暑热仍未褪尽,男生背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块,热情地招呼着:“你是来报道的新生吗?”   秦默彦点点头,招呼道:“您好,学长。”   后面响起几个男孩子的笑声,男生往后挥了挥手,又隐晦地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迎新迎新,对很多人来说并不仅仅是迎接新生,也是想快速抢占优质资源,毕竟自己这一届的俊男美女刚入学就被学长学姐们截了胡。   秦默彦刚刚走过来的身姿笔挺,步履从容,远远望过去就有一中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可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却极秀致,皮肤雪白嘴唇红润,立刻就吸引了学长和学姐们的注意,为了谁来搭讪,几个人还赌了一局。   “小学弟,”男生笑眯眯地跟着秦默彦的脚步:“你是哪个专业的?我带你过去报道。”   秦默彦在校门口停了片刻,将帽檐往上推了推,很认真地抬手指着校园主干道上的指示牌:“不用麻烦学长,我跟着指示牌走就行。”   他说完见旁边的男生迟迟没有回应,便偏头看过去,见对方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学长?”秦默彦笑了笑,抬手拉了拉自己的包带。   “你是,”男生结结巴巴地抬起手来指着他,“你是秦……”   秦默彦抬指在自己唇边竖了竖,男生的声音放低了。   认识秦默彦的人很多,不仅仅因为他拍了电影,或者他的身世,更重要的是他是吴云的学生,而这里是服装学院,几乎没人不羡慕他能拜入吴云门下。   “之前一直听人说你考我们学校来了,没想到是真的,”男生兴奋伸出手来,秦默彦也抬手与对方握了握,听男生继续说,“我带你过去报道。”   “不用了,谢谢学长,”秦默彦再次抬手指了指学校的指示牌,“我跟着指示牌就可以。”   男生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说:“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好。”秦默彦含笑点头,重新抬手将自己的帽檐往下按了按。   中午,顾青蓉打了电话过来,责备他为什么没让王叔跟着,又说她和秦默寻已经从医院回家。   这次顾青蓉带秦默寻好好做了几项检查,医生最后得出结论是,秦默寻患了神经衰弱,接近中度。   秦默彦闻言,强忍着没笑出声,又和他母亲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这其实是件好事儿,至少证明这件事确实让秦默寻的内心十分煎熬,而这份煎熬也会在日后时时对他起到警示作用。   一切手续办完,秦默彦又在学校里面转了两圈,熟悉了一下学校环境才走了出来,进了学校对面的咖啡店。   大约是报到日的原因,店里的人很多,并不安静,冷气也开的很足。   秦默彦捡了最里面离空调很远的角落坐了,点了黑咖和甜品。   他先给顾青蓉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这边一切顺利,在顾青蓉的夸赞声中笑着偏头往外看了看。   下午天上的云多了起来,阳光也没上午那么强烈,风吹在窗外的法桐树上,微微泛黄的树叶盘旋着从高处落下来。   他忽然不想回秦家,于是拒绝了顾青蓉电话中让王叔过来接他的提议。   在咖啡店吃完东西,秦默彦又坐了会儿,他回复了几封邮件,又打开路西野的聊天软件看了片刻,最后目光停留在路西野之前发给自己的航班号上。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起身出门,在门口打了辆车直奔机场而去。   下午六点多钟,从法国飞A市的航班落地,路西野带着助理一起过了安检。   他一手拉着旅行箱一手举着手机在看有没有需要处理的紧急邮件,走了一段之后,或许第六感使然,他猛地顿下脚步抬起头来。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秦默彦就在不远处,正含着笑看他,他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将自己包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双弯着的眼睛来。   路西野愣了一下,随即将行李箱扔给身后的助理,大步向秦默彦走了过去。   机场里人来人往,他们又都十分出挑,有不少人侧眸看过来,路西野几步走到秦默彦面前,狠狠抱了他一把,随即又松开,握了他的手腕在自己掌心里,带着他一同往外走。   秦默彦的手腕被空调吹的有点凉,被路西野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立刻就升起了一中莫名的安全与舒适感。   “怎么忽然过来了?”路西野的双眸因为惊喜而熠熠生辉,专注而深邃地看着秦默彦,又问“刚才怎么不叫我?”   “我不想明天上头条。”秦默彦抿着唇笑,“你这么有名。”   “上又怎么了?”路西野笑着捏了下他的手腕,“我最喜欢秀恩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默彦笑着拿脚尖踢了踢他的脚踝,觉得路西野在下属面前也不注意形象。   他微微回过头去,见助理们已经自觉落后了他们三五步的距离。   一行人进了电梯,在地下车库分别。   助理们有公司专车接了过去,秦默彦则随路西野上了他自己的车子。   “今天去学校还顺利吗?”路西野问。   “嗯。”秦默彦点了点头,“学长和学姐们也都很热情。”   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倾身拥抱了他。   “我好想你啊,”他说,把吻印在了秦默彦耳根,“看见你时我还以为自己做了梦,这简直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秦默彦,”他语意低沉,意带蛊惑地说:“跟我回家。” 第112章 Chapter 112   路西野的语气和动作,都像是含着很浓烈的爱意,让秦默彦生出一种自己被万分珍视着的感觉来。   这种爱意很牢固也很庞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   让他可以彻底放松,忘掉所有心事,无忧无虑地畅游在那叫做“安全感”的海洋里。   又让他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就算妈妈和哥哥的爱多分出去一些也没有太大关系。   他喜欢这样心无旁骛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往路西野怀里拱了拱,贴他更紧了一些,即便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也没有关系。   路西野身上的温度偏高,和空调吹出的冷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肩膀也温暖宽阔,让秦默彦觉得万分可靠。   “路西野,”他抬起手臂软软地搭在路西野肩头,像卸下了全身的重量般,语气轻软又甜蜜地说,“我也想你。”   他的头发长长了些,遮了半边耳朵,乌黑的发下耳垂白嫩,透着一点浅浅的粉,十分漂亮,路西野听着他的声音,心口柔软滚烫,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他那里轻轻吮了一口。   秦默彦觉得有些痒,便笑着抬起身来:“但我今天还是要回家,答应了哥哥明天带一些图纸过来给你看。”   路西野垂眸看他,半晌没动。   秦默彦被看得有些心虚,抬头在路西野唇畔轻轻地亲了一口,讨价还价。   “明天去你家里看,”路西野没有让步,用手掌掌住他的后脑,让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轻声诱哄道,“乖。”   秦默彦抿了抿唇,被那双长而深的凤眸盯着,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路西野身体微微前倾,把秦默彦随手丢在身后的手机捞过来,趁热打铁地递到他手上去:“给妈妈打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家。”   秦默彦被路西野软硬兼施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得解锁了手机准备打给顾青蓉。   只是,他这边电话还没打出去,秦默阳的电话就先打了进来,手机在掌心里猛地震了起来,秦默彦吓了一跳,眼睛都张大了些。   路西野被他可爱到不行,连心脏都像是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给挠了一般,又麻又痒。   他忍不住倾身吻了秦默彦的嘴唇,在对方按下“接通”键的瞬间。   “阿彦,”车厢里很安静,秦默阳的声音隐约从电话里传过来,“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妈做了很多菜……”   “喂,阿彦?”   秦默彦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却又好像什么都听得很清晰。   羞耻与刺激不受控制地从他握着电话的指尖一路上行,沸腾的血液直冲大脑,他被冲得整个背脊隐隐发麻。   等从愣怔中反应过来想推开路西野时,路西野已经悄悄退开了。   他用指腹轻轻地揉在秦默彦泛着水光的嘴唇上,近乎命令地低声说:“告诉他,不回家。”   秦默彦被人搞得心虚气短,急忙将电话举到耳边,叫了声:“哥。”   他的喘息略显急促,声音也比平时柔软许多,秦默阳愣了片刻,终于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我……”秦默彦忍不住轻轻抬脚踢了路西野一下,被路西野轻车熟路地握住了脚腕,拉到自己腿上。   伴着很轻的一声惊呼,秦默彦语调不稳地说:“我在路西野车上。”   伴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他隐隐发烫的耳朵。   秦默阳再次沉默片刻,最终轻咳一声:“你不回来了对吧?“   秦默彦的脸刷地红了起来,抿住嘴唇没有发声。   “我跟妈说一声。”秦默阳忍不住笑了下说,顿了片刻又说,“好好玩儿。”   挂了电话,秦默彦抬手将自己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被路西野笑着拉进了怀里。   “我就说不回家了,”路西野胸口轻轻地震,很不要脸地说,“看,哥哥也这样说。”   “你还说!”秦默彦又羞又怒,隔着衬衣在路西野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秦默彦,”路西野笑着把他往怀里抱了抱:“在我身上留了印,可就得对我负责到底啊,耍不了赖了。”   秦默彦的头像是有千斤重,半晌没能抬起来,连声音都小了:“我都没脸见人了,没办法对你负责。”   “那我对你负责,”路西野从善如流,“毕竟是我害你没脸见人。”   “你还好意思说。”秦默彦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脸往路西野颈窝里埋了埋,终于笑了起来。   两人没在外面用餐,直接回了路西野的住处。   正是刚刚用过晚餐的时间,小区里不少人在散步。大多是老人,情侣,一家三口或带着宠物……,看起来既和谐又温馨。   这是秦默彦没经历过的生活,这样悠闲自在又十足自由,他靠在车窗上往外看,一时忍不住看住了,直到被路西野轻轻捏了捏手心。   “过两天有个不错的电影上映,”路西野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如果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   他们平时太忙了,连见面都很少,连情侣间正常的互动都十足奢侈,没有这样手拉手悠闲地散过步,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更没有太多时间腻歪在一起……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想。   “老师之前说过,这次时装周可能会带我去秀场看一看,先熟悉一下,”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秦默彦把目光收回来,“说不定后面两个月都要在国外。”   “哦?”路西野眸间含笑,“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秦默彦说,“最近老师那边忙,没太有时间说这些事儿。”   “吴云就是这个样子,做事情没有规划,”路西野说着沉思了片刻,“去吧,出去看一看,对你将来的学习和创作会有很大的帮助,看到好的作品,接触到那些充满激情与奇思妙想的人,会让你有不一样的体会,很多难关也能迎刃而解。”   “真的?”秦默彦笑起来,满眼期待。   “嗯,”路西野浅浅地笑了下,拉着人的手腕下车:“先回家。”   晚餐是望仙居送过来的,吃过饭,秦默彦去浴室洗了个澡,路西野则难得的没去书房工作,而是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拿PAD浏览一些医学资料。   秦默彦出来时,吴云正拨了视频过来,正和路西野说话。   “小彦也在啊?”吴云眼神很好,一眼看到了远远就入了镜的秦默彦,她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转而对路西野说:“怪不得你今天这么早洗澡,平时没见你睡这么早。”   路西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眼看到秦默彦的脸又红了起来。   “您说完了吗?”路西野似笑非笑地问他母亲,“洗澡也不代表立刻就要睡觉吧?”   “和你说完了,”吴云说,又对秦默彦招手,“恰巧我还要找小彦说说下个月的行程。”   秦默彦还抓着毛巾在擦头发,闻言赶紧走近了,弯腰叫道:“老师。”   “你下个月刚开学,都是基础知识,我跟你的辅导员联系过了,课程都会帮你录下来,不会影响你的课业,”吴云说,“等回头定好时间你就过来一趟。”   “好。”秦默彦坐了下来,手里的毛巾被路西野接了过去,站在他背后为他擦发上残留的水分。   “我妈这次还算靠谱,”等秦默彦挂了视频,路西野笑着说,“这是为了爱徒重出江湖的节奏?”   吴云一向不喜应酬,所以这几年的时装周基本都是路西野在奔波。   可刚才,虽然没有明说,可吴云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是要自亲自带秦默彦跑一跑今年的秀场,并介绍一些国际上的前辈给他,带着他多接触些不同的风格。   “那你还去吗?”秦默彦仰着头问。   “应该会过去,”路西野垂眸看他,“但不会太久,这边也要忙。”   之前药物的三期临床试验到目前为止效果特别好,其中甚至包括几位已经完全耐药到无药可用的病人,在组里病情都得到了控制和缓解。   实验室最近就要将药物正式转到路氏来操作。   而实验结果一经正式公布,也立刻就引起了国内外许多药研所与制药公司的注意,最近尚迟又和国外一个实力很强的药研所对接了一个新药项目,主要针对脑瘤治疗中的一大难关,希望既能克服血脑屏障方面的难关又将副作用降到最低。   路西野的征程是看不到终点的,但秦默彦为他自豪。   “你不去也好,”他的眼睛弯起来,“不然总会捣乱。”   路西野失笑,抬手把顶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壁灯亮着。   房间里暗了下来,灯光温温柔柔地将两人笼于其中。   “这样算捣乱吗?”路西野倾身,握了秦默彦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去。   灯光下两道身影慢慢重叠在了一起,秦默彦的嘴唇被人堵住了,近乎呜咽地哼了两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算还是不算? 第113章 Chapter 113   路西野的床品是黑色的,看起来很冷淡深沉,可躺上去却十分柔软舒适,身体微微下沉,又被托举住,给人有一中莫名的安全感。   床单是新换的,散发着阳光以及薰衣草的轻浅香味儿,独独没有路西野身上那股清新的味道。   秦默彦把鼻尖蹭在路西野颈窝里,很深地呼吸。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意图,路西野撤身离开了。   秦默彦的眼睛张大了些,里面盈满了液体,双唇微微启着,艳丽得像一朵含露的玫瑰。   他的额发被汗染湿了,又被路西野笼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一张脸显得尤其小,泛着浅浅的粉,和无力垂落在侧的手指关节是一个颜色。   雪白的身体陷在黑色的床单里,白,红还有粉,都变得尤其艳丽,在昏黄的灯光下美不胜收。   “秦默彦。”路西野低声叫他的名字,重新低下身去,在他耳边说着让人听了就要脸红的话。   秦默彦抬手想捂他的嘴唇,可只略动了动,眼泪就不自禁滚了下来,被路西野将吻印在了眼尾,氵显得一塌糊涂。   “哭什么?”路西野明知故问,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固定在头顶上,咬着他的唇珠往外扯了扯,然后又很恶意地松开,发出一声很轻又很暧昧得响来。   路西野似乎很喜欢这样玩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眼里的攻击性让他看起来像一头饿极了的狼,但又十分克制。   ……   他们并没有做到底,只是相互纟予解了一次。   路西野滚烫的汗水打在秦默彦颈窝里,随之一翻身把人抱到了怀里。   “路西野,我觉得我好像可以了。”秦默彦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很轻地说。   “你确定?”路西野的手在他腰上重重地按了一下,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秦默彦抿了抿唇,软软地趴了下去,听到路西野在他耳边很轻地笑了一声。   “一点一点来,”路西野说,“脱敏疗法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   “我不是过敏。”秦默彦忍不住纠正他。   路西野捏着人的下巴将脸抬起来,与他对视,长眉轻轻一挑:“是不够吗?”   “不是。”秦默彦眼尾飞红,想偏一偏头也不被允许,只得与路西野对视,“我怕你会委屈。”   “没有。”路西野很认真地说,见秦默彦点了头,才侧身把秦默彦放下去,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管软膏来。   秦默彦大月退根部的皮肤红得厉害,几乎就要破皮,路西野低头轻轻吹了吹,才将指腹的药膏轻轻地涂上去。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皮肤上火辣辣的疼意,秦默彦舒服地眯了眯眼。   灯光下,药膏涂在皮肤上泛出一点浅浅的水光,路西野又吹了吹,秦默彦刚要说话,路西野滚烫的唇已经印了上去。   “路西野。”秦默彦抓了抓他的头发,“没有那么疼。”   路西野没说话,把秦默彦的腿搭在自己膝上。   秦默彦的膝盖也很红,中间好几次都差点桂不住,即便只是在柔软的床单上不停摩擦,也还是留下了印子。   事实上,秦默彦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该是很娇气的一个人,路西野有时候没法想象,他一个人怎么撑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   但他也时常会刻意去想这件事,因为那中痛苦会时时提醒他,要付出更多更多去爱惜和保护秦默彦,要用许许多多的甜来彻底盖住过去的苦。   路西野的掌心罩在秦默彦膝上轻轻地揉了揉,他的掌心很热,让秦默彦隐隐觉得有些痒。   “我没事,”秦默彦坐起来,拉了路西野的手,“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他半跪起来,倾身亲吻路西野的下巴和嘴唇,把手抚在路西野肩头,那里有他留下的一个清浅的牙印。   “疼吗?”他问。   “如果你多亲几口的话,说不定就不会疼了。”路西野将人抱进怀里来,反客为主地吻了下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又胡乱闹了一通,才相拥着躺在床上。   风透过窗帘吹进来,带着秋夜轻浅的凉意,路西野拉了薄毯为秦默彦盖上。   “这么早就睡觉吗?”秦默彦趴在床上,偏头问道。   他有点兴奋,每次和路西野见面都很想让时间可以走慢一点,或者无限延长,不想闭上眼睛再张开时两个人就要分别。   “不想睡?”路西野看了眼时间,含笑问道。   “嗯。”秦默彦说,“你回来的路上不是说想看电影吗?不如现在看吧?”   “想看什么样的?”路西野问,打开软件开始选片。   “嗯?”秦默彦认真想了片刻,“文艺片吧。”   看文艺片正好,路西野飞了十个小时,文艺片还能助眠。   秦默彦说完,便美滋滋地躺了下来,安静地等着路西野选片。   片刻后,电影被投在了对面的墙上,配乐出来,阴森诡异,秦默彦不确定地看了路西野一眼,直到片头放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路西野放了部恐怖片。   “喂。”秦默彦在薄毯下面向路西野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想象力在这方面尤其丰富,只听配乐就能脑补出很多很多可怕的场景,甚至于比电影内容还要可怕的多。   “路西野。”秦默彦叫了一声,抬起手来堵住耳朵,然后把脸埋进路西野颈窝里,感觉到路西野轻轻震动的胸膛。   “秦默彦,”路西野逗他,翻身想把他的手拉下来,被秦默彦踹了一脚,仍不忘笑他,“你竟然不敢看恐怖片。”   秦默彦凶狠地瞪他一眼,并重新把锋利的牙齿固定在他肩头那枚轻浅的齿印上,威胁性十足。   路西野侧眸看着他,见他真咬了下去,才抬手停了电影,并把顶灯打开,卧室里变得亮如白昼,恐惧一哄而散。   “还怕吗?”路西野笑出了雪白的牙齿,看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他掐着腰将人抱到自己里,一边安抚地抚着后背一边又略有不甘地问,“和我一起也怕?”   秦默彦刚要说话,又停了下来,隐约听到很轻微的震动声从床下传了过来。   他抬手推开路西野,倾身往床下看,发觉自己的手机屏幕正亮着,在地毯上轻轻地震动着。   他掀开薄毯将手机捡起来,看到屏幕上秦默寻的名字正在闪烁。   路西野显然也看到了,他略带诧异地向他挑了挑眉,但没说话。   “喂。”秦默彦将电话接起来,放在耳侧,听到秦默寻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秦默寻的声音有点干哑,只声音听起来就给人一中憔悴的感觉,他低着嗓子叫了一声秦默彦的名字:“秦默彦。”   “嗯。”秦默彦说:“怎么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家里很好。”秦默寻飞快地说:“是我自己有话想和你说。”   “这么急?”秦默彦笑了一下:“什么话,你说。”   “是这样……,”秦默寻喃喃地说了半句又沉默下来,半晌没再发声。   “你说。”秦默彦又说了一句。   “我想提醒你一句,”秦默寻终于慢慢说,“小心一下黄氲佰这个人。”   话筒里隐约传出人声来,但听不清内容。   秦默彦垂眸听着电话,表情看上去很松弛,却又略带一点讥诮。   路西野看他一眼,便低头去重新选了一部电影。   这次他按照秦默彦的要求认真选了一部十分有名的文艺片,只等秦默彦讲完电话。   选完片子再抬头时,他隐约觉得秦默彦的表情变了。   那变化很细微,如果不是很了解秦默彦的人大约很难发现,可路西野却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秦默彦的表情变得柔软了些。   “为什么这样说?”秦默彦垂着眼睛问。   “你一定要相信我。”秦默寻没说原因,但很强烈地要求道。   “哦?”秦默彦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通过话筒传到秦默寻耳朵里,他立刻觉得自己靠着话筒的那侧耳朵烧了起来,火一般烫。   也是,秦默彦凭什么相信他呢?如果是他的话,他也很难相信吧?   他焦灼地踱了踱步子,却又没有勇气向秦默彦坦白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秦默彦本意是想逗弄一下秦默寻,可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太好。   毕竟秦默寻好不容易才迈出一步来,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再退回去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得不偿失。   “算了,”他收起玩笑的心态,说道,“我知道了。”   那边像是松了一口气,秦默彦刚要挂断电话,却又听对面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知道是怕秦默彦只是敷衍自己还是因为别的,秦默寻忽然很低地说:“黄氲佰之前给我过一包药,让我下到你的饮食里。”   秦默彦挂电话的手指顿住了,神色微凝,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秦默寻能向他坦白这件事情,因为这事儿一旦说出来,秦默阳和顾青蓉就有可能知道,他将来就将面对着很大的风险。   如果说以前对秦默寻的所有让步都是被形势所逼的话,那么这一刻,秦默彦第一次对秦默寻的看法有了轻微的改观。   “是吗?”他说,语气略带了一点惊讶,“可你并没有那样做,还告诉了我真相,不是吗?”   “我,”秦默寻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害怕哥哥和妈妈会受伤,我……”   他的声音像被卡住了,很激动地呼吸,但没有再说出后续的话来。   但秦默彦却明白了。   他之所以对秦默寻让步,是因为爱自己的哥哥和母亲,不愿意他们受伤。   而秦默寻最后战胜了心底阴暗的一面,也是因为爱自己的哥哥和母亲,不愿意他们受伤害。   顾青蓉和秦默阳是他们之间的一道桥梁,让两个人都做出了让步。   但这已经足够。   秦默寻今天能坦白地把话讲出来,就已经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   摧毁远比拯救更加容易,可拯救有时候却是给了很多人机会,不仅仅是秦默寻一个人,还有他的哥哥和母亲,还有整个秦家。   “我明白了,”秦默彦低声说,“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哥哥和妈妈。”   “真的?”秦默寻的声音激动起来,甚至带了颤音,“你真的相信我?”   秦默彦并没有真的放下戒心,也并没有真的相信秦默寻,所以他安排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他却语气平静地说:“我愿意相信你一次。”   “怎么了?”挂了电话,路西野侧眸问道,“这位哥又闯什么祸了?”   “一点小事儿。”秦默彦笑,又握了一下路西野的手臂,“路西野,我想喝水。”   路西野起身穿了睡袍,为他倒了水端过来,秦默彦弯着眼睛接过来,先抬头亲了路西野一口才低头喝水。   路西野垂眸看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帮你找文艺片了,还看吗?”   “看。”秦默彦把水杯放下,再次靠进路西野怀里。   房间里的灯灭了,只余了电影的光线明明灭灭,映着秦默彦眸中的光彩,明暗相间。   他的神情很认真,还有些期待,让路西野忽然觉得,他以前是不是从来没有时间看过电影。   秦默彦被电影吸引了,没注意到路西野垂眸看了他许久。   “在最好的时间遇到你,是我的运气。”电影中女主角说,“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秦默彦愣了片刻,才注意到是路西野按了暂停。   他不解地抬眸看过去,却不设防地对上了路西野深邃的眼睛。   “秦默彦,”路西野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去,很认真地对他说,“在最好的年龄我遇到过你两次,这一次我想永远都拉着你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第114章 Chapter 114   秦默彦一时未能从电影中完全抽离出来,因此看向路西野的眼神有点呆呆的,透出股不自觉的纯洁与天真来。   他的肩头露在薄毯外面,触手微凉,上面有深深浅浅的痕迹,那样的天真便显得尤其有攻击性,几乎是瞬间,便让路西野的心脏变得又酥又麻了起来。   他像是很无奈般,握在秦默彦肩头的手掌微微用力,掌心便被他肩头的骨骼硌到了,又不由地心头微酸。   “秦默彦,”他说,“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嗯,”,秦默彦点头,“你在学她说话。”   “我不是在学她说话,”路西野失笑,“我是在认真对你说话。”   “那你再说一遍。”秦默彦坐得板正了些,很认真地看着路西野说。   很多时候,路西野会刻意去想秦默彦吃过的那些苦。   即便他明白,就算秦默彦从未受过那些苦,他也一样会忍不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来或都塞进他口袋里去,让他无论哪一方面都很富有,随手掏出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   因为没有人知道,秦默彦溺亡或许只在那一瞬间,可路西野却溺了一辈子,在绝望的深海里再没有出来过。   想那些事情,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昏暗的灯光下,路西野的五官更显立体,一双长眸微垂着看向秦默彦,他向他倾了倾身,神色肃穆又认真地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默彦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双眸明亮:“我也一样啊。”   他抬起手来,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路西野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背上,试着与他十指紧扣:“我也想永远都拉着你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路西野很快回应了他的动作,与他十指紧紧扣在了一起并顺势将人拉了过来。   *   九月中旬,秦默彦再次飞往法国,正式开启了跟随吴云及其团队为今年秋冬时装周忙碌的旅程。   除了面试模特没有参与外,后续整个流程,包括彩排,搭配,场地调整以及秀场上的协调与应急工作……,他全部跟着一遍又一遍地摸了下去。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跟着吴云在美国,英国,意大利以及法国飞了十几趟,除了忙WUYUN的秀之外,也看了许多其他品牌的大型秀场,学到了许多东西。   这几乎是吴云踏入国际时尚圈后,最为活跃的一年。   也是因为她的“复出”,圈内许多顶尖设计师纷纷前来捧场。   吴云借机将秦默彦介绍给圈内的各位前辈不说,还通过每场秀的谢幕礼将他郑重地介绍给业内同行以及台下的观众,甚至还通过镜头向全世界介绍她的学生。   她是毫无保留的,介绍秦默彦时既骄傲又自豪,像是收了世界上最好的学生一般。   这是很少有人能得到的待遇,也是秦默彦第一次被国际秀场所认识。   虽然他还尚无作品问世,但因谦逊认真的态度以及吴云在国际时尚界的影响力,很快就被这个圈子接纳,并得到了一定的认可。   从九月下旬起一直到十月下旬,一个多月的时间内,WUYUN在世界各地共办了十来场大型秀展。   而其中每一场,秦默彦都根据秀场风格,精心设计了自己的着装搭配。   从他这个年龄最擅长的休闲风以及运动风,再到朋克,机车,英伦甚至绅士这些风格,WUYUN线下几乎所有服装风格,他都驾驭得游刃有余。   外加他长相精致,五官立体,认真起来时身上自动散发出一种高冷禁欲的气质,更是为这个时装周增添了一抹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色彩。   虽然远在国外,秦默彦也忙到并没有时间关注国内的舆论,但几乎每次出场,他都必上微博热搜。   国内各大论坛更是为他建起了栋栋高楼,集齐了他在时装周上的各色穿搭图片以及与圈内名流大鳄们的合影。   今天也是同样的情况,清晨起来,微博上就被昨夜米兰秀场的图片刷了屏。   这次秦默彦穿了件机车上衣,下身则和台上模特一样,搭配了WUYUN今冬新款的阔腿裤,他戴了顶毛线帽,头发全都笼进了帽子里,一张脸完完整整地露出来,只额头透出一角很小的美人尖。   谢幕后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侧靠在T台一侧微微仰头,眼神略微放空,看起来有些冷淡也有些不羁。   或许他放空的时间极短,所以全网搜遍了也就只有一张这样的照片。   而在秦默彦被拍下这张照片的同一时间,路西野正带着张呈从A医出来。   凌晨的A医大厅里仍有许多患者在排队候诊,路氏随行的几名工作人员则被安排在靠里的一个小厅里等待着。   路西野和张呈走近时,恰逢张呈新招的一名助理在和其他几名工作人员说话。   “一年就三十多万,她这个家庭条件还想要用药,怎么可能?”   路西野的脚步顿了顿,看向这位助理的目光微凝。   这人是年初张呈亲自招过来的,叫孙沛,是某知名学府生物学博士,因为专业知识过硬,所以进了路氏后便一直跟着张呈。   路西野和他见过几次,但没怎么交流过。   这时,其他几位工作人员也已经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便停下了讨论,齐齐招呼道“路少。”   “嗯。”路西野微微点头,“聊什么呢?”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往外看了一眼,路西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位半蜷在等候椅上的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很朴素,头发有些蓬乱,虽然看不见脸,但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憔悴狼狈,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的感觉。   “那位大姐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咱们的新药,”那位工作人员恭敬地答,“求着院里卖给她,她女儿肺癌晚期,现在一直在吃其它的仿制药,马上就要没路了。”   她女儿?路西野长眉微凝。   半蜷着的女人看样子不过四五十岁,她女儿的话,应该还十分年轻。   他们这款药虽然效果好,但也不是针对任何人任何分型都能有用,最重要的是,现在新药上市的流程还没有走完,就算走完之后正常上市,一年吃下来也要三十到五十万不等。   “你把名片给他一张,”路西野沉吟片刻,对张呈说,“让她带病人去做份相关的基因检测,如果能够从药物中受益,就让她带着基因检测结果和你的名片找刘强教授去领赠药。”   刘强教授是这次临床实验A医这边的负责人之一。   “好。”张呈说着,从名片夹里取了名片,要交给他的孙沛。   路西野淡淡地看了一眼,说:“让随和去。”   随和是之前答话的那位工作人员。   张呈闻言愣了愣,孙沛脸色也变了变,但路西野没再解释什么,直接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一行人分两辆车子,路西野和张呈同乘一辆。   “路少,”一上车张呈就为自己的助理说话,“孙沛他只是有点年轻气盛……”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在路西野似笑非笑的一瞥下咽了下去。   “他不是很适合做我们这一行。”路西野言简意赅地说。   张呈以前跟着路晨铭,后来才跟着路西野,虽然路西野掌权没几年,但他多少也算了解这个少东家。   除了在工作上十分严谨外,路西野为人其实十分平易近人,对下属在其他方面的要求也不算高,偶尔有人做些出格的举动,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对孙沛格外严格。   “你觉得我的评价有失公允?”路西野看他一眼点开手机屏幕,张呈侧眸看过去,屏幕上是秦默彦的这片。   路西野在翻微博,储存秦默彦的照片。   张呈咳了一声,把目光移开:“我只是觉得您对他有点严格。”   路西野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手机,才抬起头来。   “如果我们做的是其他产品,或者我们在名利场上,无疑,他是最佳人选,”他淡淡地说,“可我们做的是医药,这个行业,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只做最保守的事情就可以名利双收。”   张呈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路西野的意思。   路西野顿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这个行业需要很强的共情能力,需要有同情和悲悯之心,只有这样,才会有拼了命的去试错,去开拓新路,去攻克难关的动力,如果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但至少也不该幸灾乐祸或高高在上,所以,我不认为他适合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   路西野的共情能力其实也不强。   但他亲身经历过失去的痛苦,亲眼看见过鲜活的生命在面前流失,所以他对生命有着一种很深刻的敬畏之心,也因此懂得悲悯与同情,这也是他在制药方面这么拼命的原动力。   张呈沉默片刻,他最近用孙沛用得十分顺手,一时有点舍不得,忍不住想为他说句话,一时便半开玩笑地道:“年轻人很少有能做到您说的这些的,他们还不懂生命的厚度,不信您问问秦少。”   路西野侧眸看他,神色看不出端倪,可张呈却明显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很他透不过气来。   “我的人,”路西野说,“他自己经受了很多苦难却从不怨天尤人,仍对世界保持着同情,不是什么人都配和他比的。”   张呈能坐稳路氏制药这边的特助位置,自然十分懂得权衡利弊,即便再不舍,也在这一刻迅速在心底做出了取舍。   米兰这场秀结束后,吴云先行飞往巴黎,秦默彦则和团队其他工作人员留下来,为一周后和林氏饰品联合的另一场大秀做准备。   这期间,他去看了不少饰品秀,也和林氏那边的设计师就搭配各方面做出了最后的调整。   开秀的前一晚,他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这几□□品方面的秀逐渐密集起来,韦承柏趁机带着韦氏旗下的设计师过来看展学习,恰恰和他下榻在同一家酒店。   自那次说开后,秦默彦没再单独见过韦承柏,但之后国内的展会和秀场上,韦家和秦家仍然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且在异国他乡又在同一家酒店入住,秦默彦想了下,直接拒绝的话未免过于绝情,因此便和韦承柏约在了酒店楼下的咖啡厅里。   咖啡厅里的光线柔和略暗,小提琴的声音柔和婉转。   秦默彦和韦承柏靠窗坐着,在遍地金发碧眼的地方讲着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语言。   “哥。”秦默彦没有秀场上穿得那么精致,只简单地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配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十分柔和,“你们要在这边呆几天。”   他最近很累,虽然约在咖啡厅里,但为了保证晚上的睡眠,也只点了一份甜品。   “三天。”韦承柏说,“你呢,明天的秀结束后还要在这边收尾吗?”   “不了,”秦默彦笑了下,“我明晚飞纽约,和路西野约了在那边见面。”   “哦。”韦承柏很轻地应了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最近秦默彦在秀场上的动态他都有关注,看着他的表现一次比一次更加完美,一次比一次更加自信,像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虽耀眼却不刺目。   这样的秦默彦让他心底酸涩无比。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认为秦默彦是一个很缺爱的人,路西野之所以能够得到他的心,大概率是因为他比自己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更早一些。   无数次他想,如果先遇到秦默彦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话,那么现在他们会怎么样?   他相信秦默彦一定会像现在爱路西野一样爱着自己。   这样的想法反复循环,虽然明知道无力回天,却仍是不甘。   现在秦默彦就坐在他对面,乌发黑眸,小小的银匙探进红润的唇间,不设防,也没有攻击性,让他忽然想要问问清楚。   “默彦,”他终于还是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比路西野更早遇到你的话,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秦默彦缓缓地放下手里的细匙,用餐巾拭了拭唇角:“为什么这样问?”   “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韦承柏说,“我已经接受了事实,但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因为我确定你应该是很缺爱的一个人,我总是觉得,路西野只是占了时间的先机。”   他说的有点乱,可秦默彦听懂了。   他微微偏头,沉思了片刻。   他自幼过的的确不好,也的确很缺爱,但在遇到路西野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他怀有善意的人。   学校里有过,他曾经的的同桌王一就对他很好,偶尔还会多带一份饭菜给他,   除此之外,也有认真追求他的人,对他表达出巨大的善意。   当然,论善意谁也比不上他的师傅林放,生活上照顾他不说,还教他打鼓,是力所能及地在帮他。   但他从未因为缺爱就随随便便爱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因为缺爱而饥不择食,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他爱的,唯有路西野罢了。   他的确缺爱,但他也的确只愿意接受路西野的爱,只愿意爱路西野一个人。   他抬眸看向韦承柏,不由地对他生出些失望来。   原来韦承柏是这样想他,为了一点温暖,无论对方是谁,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地陷进去,没有自我。   他笑一笑,对着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第115章 Chapter 115   这样的答案有点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韦承柏怔了片刻,最终还是略笑了笑:“你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因为我一直都很尊重您,”秦默彦认真道,“所以不想给您任何带着敷衍性质的答案。”   韦承柏沉默片刻,慢慢点了点头,手抬起一半来,又垂落下去。   这样也好。   虽然早已想过,或许会是这样的答案,可这个问题不问出来的话,他一颗心就总也无法彻底放下去。   现在,他再没有犹豫和后退的理由了。   像个插曲一般,两人迅速转移了话题,聊起了最近的几场大秀,以及秦氏在巴黎秀场上的表现。   秦氏和WUYUN合作的几款展品,全部展示在了巴黎的秀场上,秦默阳亲自带着秦氏旗下的相关设计师在那边忙了几天,不过并没能和秦默彦碰上面,因为那几天恰逢秦默彦去了别的城市。   后来秦默彦才知道,那场秀之后的订购会上他哥签出了不少订单。   因为第二天还有秀,韦承柏没耽误秦默彦太多时间,两人又略聊了几句就结束了谈话。   秦默彦直接上楼休息,韦承柏则还要和同事一起去附近的展馆看一场小众品牌的饰品秀。   两人在咖啡厅门口道别,秦默彦直接乘电梯上楼。   时间还早,秦默彦洗完澡后坐在书桌前开了电脑,开始查收当日的邮件。   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每晚睡前必须把邮件看完才能上床。   邮箱中除了他的理财师和孙立欢那边发过来需要他签字的一些资料外,再就是WUYUN那边的几封工作邮件,他一一看完答覆后,才把侦探社那边发来的两封邮件打开。   在国外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太有机会一个人独处,大部分时候,身边总有形形色色的人围绕着,因此关于他自己的这封邮件内容可谓乏善可陈,仅寥寥数张   而另外一封关于秦默寻的邮件,在将近一个月的重复后,今天终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内容。   对方对秦默寻的跟拍十分仔细,可谓面面俱到,只是自商学院开学后,秦默寻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相反,他仿佛一夜间低调了许多,不再参加以前他最喜欢的那些聚会不说,就连和陈冰的往来也减少了许多。   今天的照片更是如此,秦默彦一眼望过去几乎没有认出他来,因为就连头发他也染回了黑色。   秦默彦慢慢往下划着鼠标,将秦默寻一天的行程事无巨细地仔细看了一遍,才打开了邮件中附着的一段录音。   这段录音来自秦默寻和陈冰的通话。   “哥们儿,”电话中先是陈冰的声音,“最近这是怎么了?被谁下了降头吗?怎么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了,我跟你讲,皇廷附近的那家酒吧……”   “这种事儿以后不要找我了,”秦默寻忽然打断他,“我不想把时间再继续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了。”   “啊?”陈冰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我想考研,考A大,”秦默寻说,“秦默彦越来越厉害,我不能差他太多。”   陈冰刚开始听到他说考研的时候还在电话中不可抑止地笑了几声,但听到后面也沉默下来。   “你不考研也没人嫌弃你,”他说,“你哥哥和妈妈待你不是和以前一样吗?有享受的路子干嘛自讨苦吃?”   后面没了动静,秦默寻挂了电话。   秦默彦微微愣怔,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之前他对秦默寻说考研那些话的时候,本以为他并没听进去,不想他竟上了心。   这大概就是秦默阳心中认为的所谓正向的竞争吧?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正想着,手机忽然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   本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想却是路西野发来的视频请求。   国内比米兰快六个小时,现在正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一时间,秦默彦没办法确定路西野究竟是还没上床,又或者正要起床。   “路西野。”他将视频接通,难掩喜悦地叫了路西野一声。   “嗯。”路西野靠在床头上,应该是只开了壁灯,所以光线不算明亮,让他看起来很是温柔。   他的头发有点乱,年龄便显得很小,对着镜头微微弯起眼睛来。   秦默彦看他片刻,还是没弄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现在几点了?”他的睡衣虚虚地笼着,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来,忍不住笑着问他,“你不睡觉吗?”   “想你。”路西野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秦默彦抿唇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有多想?”   又说:“想我也要好好睡觉呀。”   “嗯。”路西野含笑道,“今天睡得很早,刚才醒过来算了算你那边的时间,刚好可以拨给你,想要看看你再睡。”   ”睡这么早?“秦默彦心里甜得像化了蜜一样,抿着唇笑,又忍不住称赞他,“真难得。”   “要见你了,”路西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当然要养精蓄锐一番。”   “养精蓄锐是要干什么啊?”秦默彦慢慢靠近镜头,带了点戏谑的笑意,嗓音放软了一点叫他,“路少?”   屏幕中,秦默彦凑得越来越近,最后轻轻地对着他亲了一下,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像是透明的果冻一般,让人恨不能一口吞进去。   一瞬间,路西野身上像是有什么不设防的东西被哄一声点燃了,那火一路上串,直直地燃进了那双深而长的眸子里。   他忽然有些幼稚地恨自己没有超能力,不能把秦默彦从镜头中拉出来,实实在在地按在身下亲吻,而只能臆想。   “你说呢?你说我养精蓄锐要‘干’什么?”路西野眸中染上了层层欲望,嗓音轻哑地问,“嗯,秦少?”   其中某个字被特意加了重音,沉沉地敲在秦默彦耳膜上,让他耳根不由起了热,离镜头很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两把小刷子一样刷在了路西野心尖上,更是火上浇油。   两人最近分开的时间有点久,又因为时差外加彼此都十分忙碌的原因,平时就连视频都没能连上几次。   日常的沟通更是常常一个人发出信息,另一个要许久才能有时间回复。   一切都像是被时间割成了碎片般,让两个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分隔异地的辛苦。   “秦默彦,”路西野薄唇抿了抿,神色也变得严肃了些,语气隐隐带了些压迫感,“我想看看你。”   这一次的“看看你”和前面刚刚说过的那个“看看你”,很明显意味不再相同,秦默彦愣了片刻,雪白的脸颊飞起一抹浅浅的红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西野觉得他的眼睛也变得潮湿了些,让他想起许许多多他眼睛潮湿,甚至流下晶莹泪水的场景来。   他觉得有点好笑,但心头的火却烧得更旺,几乎将人吞噬。   秦默彦总是这样,碰一碰就会很柔软,明明很爱害羞却又偏偏很爱撩他,喜欢拥抱和亲吻他。   “秦默彦,”路西野再次说,“给我看看你。” 第116章 Chapter 116   路西野在胡闹这件事儿上,算不上花样百出,但却进步神速,每次都热衷于把秦默彦欺负得不上不下,然后彻底掌控在手心里。   因为条件有限,他对老梗也十分长情,并能推陈出新,玩出些不一样的情调来。   “你又这样。”秦默彦皱皱鼻尖,抿着唇笑,很轻声地控诉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在路西野眼里有多可爱,可爱到让他握着手机的指尖都隐隐发烫。   “要不然该怎样?”路西野挑了挑眉梢,侧身取了床头柜的烟盒点了一支,在薄薄的烟雾中微微眯眼,轻佻地笑,“我经验不多,你教教我?”   他说完话便往后靠了靠,睫毛半敛,目光沉郁,一瞬不瞬地看着镜头。   路西野的姿态懒散随性,眸色很沉,抽烟的样子十分性感。   深而沉的目光透过薄薄的烟雾投过来,沉郁中点缀着一点似笑非笑的轻佻,像带着钩子一般,精准地勾住了秦默彦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十月的米兰温度很低,所以室内温度被调的很高。   秦默彦在这样的目光下渐渐觉得有些燥热,手心里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几乎握不住手机。   镜头略晃了两下,又重新稳住,秦默彦抿了抿唇垂下眼睛,睫毛轻颤间听到了路西野很轻的笑声。   “秦默彦,”他说,“你哪里我没见过?”   语言的威力有时候很大,大到出乎人的意料,足以蛊惑人心。   路西野的话不算很多,但每一句都像是恰恰点在秦默彦的穴道上,让被点的地方发热发烫,发麻发痒,明明知道国内现在是凌晨时分,但仍忍不住想要跟着路西野沉沦。   “现在是休息时间。”他垂死挣扎地抬手拉了拉睡袍的领口,想要获得一点清凉空气。   “嗯。”路西野用鼻音轻轻地应,目光扫在他捏着睡衣领口的手指上,看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几下,才缓声说,“现在才晚上九点半。”   秦默彦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这边的时间。   “我是说你。”秦默彦说着,不由自主地取了书桌一角的手机支架。   “刚刚给我点火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休息的时间?”路西野咬着过滤嘴,舌头将脸颊顶起一个包来,危险又性感地看着秦默彦。   他的目光像嗜血的猛兽,好像秦默彦如果在旁边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亮出尖利的爪牙,将他撕得连骨头都不剩一分一毫,可语气却很温柔,带着一点轻哑,只这声音就足可使人举手投降。   “乖,”,他说,“只要几分钟的时间,我就会好好睡觉。”   秦默彦轻轻吞咽了下,彻底放弃了挣扎,像被下了迷魂药一样,试了好几次才克服掉手心里的汗湿,将手机固定在支架上。   支架被放在床头柜上,正对着床头一角。   他的动作像被远在万里之外的路西野彻底操控了,随着他轻哑的嗓音,身体上被点起一簇一簇的火苗,进而焚遍全身。   夜色变得潮湿,暧昧,汗水里伴着喘息,秦默彦的睫毛被汗水打湿了,像蝴蝶的翼,不停轻颤。   不知道多少个几分钟过去了,他们却好像彻底忘记了时间,只沉迷于这一刻的欢娱中。   深色的睡袍下,雪白的皮肤微微透出清浅的粉意,被汗水染得泛出薄薄的水光,像上好的玉石,又像熟透了的蜜桃,皮很薄,舔一舔便能舔到满唇的甜蜜汁水。   在彻底软下去的那一刻,秦默彦像是听到了路西野很轻的亲吻声,从耳膜一路麻痹着到了心尖上,他微微启唇,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   得益于WUYUN有着十分强大且经验丰富的团队,米兰最后一场秀完成的十分成功。   璀璨的灯光下,服装与饰品交相辉映,在模特儿们轻晃的步伐中大放光彩。   秀结束后,秦默彦带着团队工作人员以及设计师们上台谢幕,不过片刻间,后台就已经被采购商占领。   秦默彦没再停留,把后续工作交代给其他工作人员后,他就带着一部分人飞往了纽约,为WUYUN今冬时装周的最后一场秀去做准备。   路西野来的那天,恰逢这场秀的最后一场彩排。   秦默彦把工作时间紧调慢调,才掐着点坐上了去往机场的车子。   天空下着细雨,微敞的车窗间飘进湿冷的空气,夜灯透过细雨映进眸子,是一片璀璨的华彩,秦默彦一扫眉目间的疲惫,双眸中笑意盈盈。   因为工作太过紧凑,他原先并不确定自己能腾出时间过去接机,因此便没有提前告诉路西野。   算是个惊喜吧?他想,应该算。   路西野看到自己过来一定会很高兴,他又想,忍不住抿着唇笑。   从九月中旬飞往法国开始,他短时间内曾往返于许多城市,可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也几乎从来没什么时间能在异国他乡放慢脚步去看上一看。   几乎所有的时间,他都在忙工作。   时装秀的每一场,时间都不算太长,可在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却都是幕后工作人员花费了巨大的心力与时间去准备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甚至在整场秀彻底结束前,没有任何人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如果说上一场秀有吴云前期把关还算轻松的话,那么这场秀却几乎是他带着团队工作人员独自完成的。   对他来说,这场秀的挑战和压力都是十分巨大的。   而路西野的到来则毫无疑问地给了他巨大的安全感。   车子穿透薄薄的雨雾,停在机场门口时恰恰是飞机降落的时间。   秦默彦将卫衣的兜帽拉起来,冒着细雨向机场大厅走去。   出闸的人流密集,行李箱拖在地板上发出隆隆的声响,男男女女们在低声交谈,也有久别重逢的惊喜拥抱,在无数人影中,秦默彦一眼看到了路西野。   他穿得很轻薄,深灰色的衬衣衣摆收进天蓝色的牛仔长裤里,脚上是一双英伦风的短靴,外面只搭了件米白的风衣,看起来随性自然,不见一丝长途飞行的疲惫。   “路西野。”秦默彦喜悦地抬起手来,轻轻跳了一下,希望路西野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大厅里很嘈杂,他离路西野的距离也不算近,可不知道为什么,路西野立刻便顿住了脚步,微微偏头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紧接着,他脸上露出些轻微的愣怔来,逗得秦默彦笑出了声。   大部分时间,路西野的表情都是沉稳,内敛又游刃有余的,像这样略显青涩的表情就算是秦默彦也极少在他脸上看到过,虽然短暂,却让他显得格外纯情。   随即,他唇角抬了抬,像是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喜悦,但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眼里的喜悦也渐次浓烈,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秦默彦心头变得滚烫,在异国他乡的初冬,身上薄薄的毛呢大衣让他觉得有点燥热,脸颊上也泛起了一点喜悦的粉来。   这里是纽约,不是国内,熙熙人流中,只偶尔有一两个黄皮肤黑头发的旅客。   他们没有顾忌地在人流中冲向对方,然后紧紧拥抱。   秦默彦仰着头亲吻路西野的下巴,被路西野按着后脑很深很重地吻了一下。   很短暂,但口腔里却像是瞬间燃起了火,随即他被路西野搂在怀里往外带,并被他抬手摘了头上的卫衣兜帽。   “这么忙怎么有时间过来?”路西野问,笑意盎然,又问“累不累?”   “见到你就不累了。”秦默彦弯着眼睛回答,又忍不住偏头去看路西野随行的工作人员。   “怎么?”路西野察觉了他的小动作,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害羞?”   “没有。”秦默彦否认,抿着唇笑。   “我好像忽然明白吴云和路晨铭为什么喜欢定居在国外了,”路西野似笑非笑地道,“比较能放得开。”   “说什么呢?”秦默彦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就没见过整天拿自己父母开玩笑的人,“小心我向老师告状。”   “那你试试,”路西野勾了勾嘴角,“说不定吴云会很真诚地建议你也到国外来定居。”   吴云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秦默彦想了想,被他描述的景像逗得笑了起来。   “你老师如果知道你这样笑她的话,估计就没有办法很真诚地给你好的意见了。”路西野也笑。   两人久别重逢,但没有太多时间卿卿我我,一坐进车子里秦默彦就打开平板把这场秀的详细资料调出来递给路西野。   两个人短暂地沟通了片刻就到了展厅,最后一次彩排在即,会场的整体布局,灯光等都和正秀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和全体模特儿以及工作人员迅速打了个招呼,最后一次彩排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秦默彦膝头放着笔电,坐在路西野身畔,充当他的临时助理。   模特一个个走到台上,重复着已经走过了无数次的步伐,即便缺乏观众,也依然敬业地将最美的一面展示给台下。   路西野的风衣随手搭在一边,靠在椅背上看的十分认真,灯光变幻对布料光泽的影响,模特出场的顺序以及间隔时常,转身的幅度,放大的细节……   他一边看一边对秦默彦说着调整意见,秦默彦飞快地在笔电上做着记录,一遍之后,他们一同到后台和其他工作人员开了个短暂的会议,又重新返回台前,开始新一遍的彩排。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秦默彦累到在浴池里睡了过去,连被路西野抱上床都没有醒。   路西野垂眸看他,浴巾半敞着,秦默彦一条细白的腿无知无觉地垂在床畔,身上的皮肤被浴室的热汽蒸得透出粉来,关节处粉意更重些,连脚趾都圆润可爱,好像吮一口就能吮出汁水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没见时总想着见到后要把之前欠得全收回来,要好好从他身上讨些利息,逗他,逼他,疼他,爱他……   只想一想心里的火就会烧得又急又旺。   可现在,他真这么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的火却又熄灭了,全部化成了一滩温软的水,是怜爱与珍惜,是只想好好疼爱他。 第117章 Chaptter 117   秦默彦睡得很沉,全程没怎么动过,除了路西野为他吹头发时迷迷糊糊地张了张眼睛。   他的头发长得很快,又柔软细密,染了水黑漆漆地铺在雪白的床单上,像是随波飘荡的海草一般,衬着白嫩的皮肤与红润的嘴唇,既像是天真不知世事又透出浓郁的艳色来。   路西野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指腹从薄薄的眼皮摩挲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又轻轻按了按他柔软的唇瓣,才弯下腰去握了他细瘦的脚踝,将那条垂在床畔的腿收了上来。   风筒是无线的,被路西野调到了暖风的最低档,声音很小,不吵人,但要吹干秦默彦的湿发却需要更多时间。   路西野半跪在床头微微俯下身去,耐心又细致地吹干了秦默彦的半边湿发,却在用掌心托住他一侧面颊让他转一转方向时,惊了他的好梦。   秦默彦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发出一点很轻的鼻音来。   那声音很轻,可路西野却迅速将风筒移远了些并立刻停了手里的动作。   秦默彦的睫毛很长,乌黑浓密,像一排小刷子,轻轻扇动了片刻,很艰难地往上抬了抬。   他的眸光有些涣散,最先落在路西野托在自己颊侧的手掌上,随后慢慢上移,到了路西野严阵以待的脸上。   “路西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手臂软软地抬起来想去搭路西野的肩,被路西野抬手握住了手腕。   “嗯。”路西野很轻地应了一声,没有动。   “要做吗?”秦默彦问,眼睛几乎张不开,但仍冲路西野笑了一下。   “不做,”路西野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片刻后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地说,“睡觉。”   这一刻,路西野对秦默彦的所谓疼爱,不是掺杂了□□的那种疼爱,而是想让他疲惫的时候就可以好好休息,想吃什么的时候就可以顺利吃到,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毫无顾虑,可以心想事成的那种疼爱。   在这样的疼爱面前,那些短暂的□□其实都算不上什么,他可以忍耐也可以让步。   掌心里的睫毛轻轻扇动着,频率由快到慢,刷在皮肤上酥痒微麻但又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路西野趁机将秦默彦身上染了湿意的浴巾扯了下来,手掌扶在他凹陷的腰身处微微用力,秦默彦便翻了个身,被路西野扯了棉被盖在身上。   薄□□燥温暖又柔软丝滑,贴在皮肤上万分舒适,头顶温热的风吹过来,像是谁人极温柔的按抚,秦默彦舒服地抬了抬手指,很快又睡沉了过去。   路西野迅速将他剩余的一点湿发吹干了,自己才脱衣进了浴室。   现在国内正是上午时间,路西野从浴室出来又打开笔电处理了一些比较紧急的工作才掀开被角上了床。   他没关灯,凑近了看秦默彦的脸,很轻地将吻印在他脸颊上。   明明睡得正沉,可秦默彦却像有所感应一般,他蜷了蜷身体,抬起一只手来软软地搭在路西野身上,随后整个人滚进了路西野怀里去,将脸埋在了他的心口处。   随着他的动作,路西野很轻地笑了笑,胸口震动起来,抬手将人往自己怀里摁了摁。   秦默彦像是更瘦了些,脊骨一颗颗硌在他的掌心里,透出微微的温度来,路西野喉结滚了滚,掌心按着脊骨的方向一颗颗慢慢往下数了下去……   秦默彦第二天醒来时,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房间里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让人看不出时间,可身侧却已经空空如也,只薄被上沾染了一点路西野身上的气息,很浅淡,好像掀一下就会消散殆尽。   他慢慢坐起身来,薄被下滑,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秦默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昏暗的光线下,原本略显冷白的皮肤看起了柔润了许多,干净光洁,没有一丝其他的痕迹。   他微微偏头,只隐约记起路西野半跪在自己身侧为自己吹头发的样子。   “路西野。”秦默彦起身,扯了睡袍罩在身上,从卧房走到相连的客厅里去。   客厅里很明亮,异国的阳光灿烂得像是热烈的夏季,从巨大的落地窗前投进来,细微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着,但却没有路西野的身影。   秦默彦愣了片刻,重新返回卧室里,在床头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被路西野关了机,所以清晨的闹铃没有响,而现在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秦默彦有点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无论前一晚睡得多晚,早晨六点左右他必然会醒一次,定闹钟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大概最近是真的太累了,而路西野的到来则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所以才会一觉睡到了中午。   “路西野。”秦默彦盘腿坐在床头,将电话拨给路西野,那边很快接通了。   “醒了?”路西野的声音含着笑传了过来。   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有人在大声说话,秦默彦安静地听了片刻,认出是Tim的声音。   Tim是路西野在法国的两位助理之一,自秦默彦上个月飞往法国后,就被路西野派到他身边来协助工作了。   “嗯。”秦默彦应了一声,因为睡得太久他的声音略带了一点沙哑,听起来有点闷,“你在秀场?”   正秀就在今晚,他本该一大早就过去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的。   “抢了你的工作,“路西野调笑道,“晚上请你吃饭赔罪?”   秦默彦坐在床边忍不住笑了,但没有发出声音来,过了片刻才道:“晚上要忙到后半夜了。”   说完又略带惆怅地补充:“明天你就要回去了。”   路西野明天一早的航班飞国内,而他还要留在这边处理后续事务,之后还要再飞一次法国才能回国。   这次见面是十分短促的。   “后半夜就不能吃了?”路西野笑着问,像是走远了些,背景音变得安静了许多。   “能。”秦默彦笑了一声,“你给我就吃。”   “真的?”路西野的声音低了一点,“什么都吃?”   虽然路西野看不到,可秦默彦的脸还是微微泛起了红意,他咬了咬唇,垂着眼睛笑:“你给的都要。”   那边安静了片刻,很短暂,可秦默彦却觉得很漫长。   羞耻感像藤蔓一样,伴着甜蜜从脚尖往上攀爬,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雪白的床单上,他的双脚几乎和床单融为一体,只指甲处泛出淡淡的粉色来,和他的人一样,像是害了羞,溢出血色。   “路西野,”他叫他的名字,有点慌乱地打破这令人觉得燥热的沉默,“我等会儿过去。”   “你在酒店好好休息一天,”路西野的声音传过来,低低地带着点沙,“一个人能搞定的事情不要浪费两个人,Tim在这边,你们之前的安排我都很清楚。”   “那我……”   “还没看过WUYUN的秀吧?”秦默彦刚说了两个字,路西野便打断了他。   秦默彦顿了下来,片刻后很轻地“嗯”了一声。   上一世WUYUN的每场秀他都研究过无数次,但却从没机会到过现场。   而这一世,他虽然和这个秀场有了亲密接触的机会,可作为WUYUN的工作人员,他必须在后台掌控大局,也从没有机会坐在台下像个普通看客一样看过任何一场WUYUN的秀。   “想看吗?”路西野问。   “想。”秦默彦犹豫片刻,又道:“可是……”   “没有可是。”路西野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相信我吗?”   “嗯。”秦默彦不假思索地道。   “那就坐在台下只享受就好,”路西野说,“其他的都交给我。”   挂了电话,秦默彦进浴室洗刷,刚换好衣服,门铃便响了起来。   他过去开了门,侍应生推着餐车进来,一件件精美的陶瓷餐具被盖着盖子摆在了餐桌上。   等人出去后,秦默彦才坐在桌前一一揭开盖子。   一瞬间,饭菜的香味儿与热气一起蒸腾着升起来,丝丝缕缕地染在了空气中,不是他一直吃不太习惯的西餐,而是他想念已久的中餐。   粉蒸排骨,椰子鸡,菠萝饭,蟹黄包,鲜香杂菌汤,椒盐虾仁,还有一碗晶莹剔透的大米饭……   随着餐具被一件件打开,秦默彦的心一点点变得滚烫起来。   如果刚才的电话还只是感动与甜蜜,现在他却感受到了最普通又最不普通的温暖与幸福。   这样的感觉像最容易上瘾的药一样,会让人的一颗心生出茂密发达的根系来,牢牢地长在那个叫做“路西野”的人身上,再不能离开。   这是这一个多月来,秦默彦过的最轻松的一天,也是他第一次举起手机,像许许多多年轻人一样,将某一餐饭菜拍下来,分享到朋友圈里。   用过午餐,他处理了昨夜没来得及处理的邮件,又补了一些学校发过来的专业课视频,才换了衣服出发去秀场。   正秀在晚上八点半,他到的时候刚刚八点钟,正是后台最忙的时候。   路西野正在和人说话,手里握着支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后台模特儿们上妆的上妆换衣服的换衣服,Dresser则更加忙碌,秀还没正式开始,有人已经忙出了薄汗。   “要我帮忙吗?”后台嘈杂无比,秦默彦走近了些,含着笑将唇贴在路西野耳畔问。   路西野偏头,嘴唇几乎蹭过他的鼻尖。   “帮什么忙?”他笑着问,“不是说了让你看秀?”   秦默彦今天穿了件浅驼色大衣,里面搭了套休闲西装,衬衣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点锁骨来,优雅又随性的样子。   路西野含笑看他,抬起手来为他将领口的扣子往上系了一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节轻轻蹭在了秦默彦的喉结上,在对方喉结轻轻滚动的同时,略用力压了一压。   路西野的目光含着笑那么温柔,可在碰触到的那一刻,却让秦默彦想到了他很凶的某一瞬间。 第118章 Chaptter 118   台上的灯光璀璨,配合着服装不停变换,映着模特身上柔软布料泛出的浅淡光泽,像是在人间营造出了一个缥缈又朦胧的仙境般。   秦默彦双腿交叠着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   他的位置正对T台,台上的灯光闪烁着映进他漆黑的眸中,将那双漂亮的眼睛照得流光溢彩,像黑夜都无法掩住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模特儿们身上的一丝一线,一物一饰,无一不经过他的亲手打理,也无一不深深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可此刻他才知道,被模特儿们赋予灵魂之后,它们还可以更美,美到像一场梦境,让人忍不住屏息静气,生怕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烟消云散,以致于整个看台上都鸦雀无声了起来。   衣摆摇曳人影交错间,秦默彦看得微微出神。   所有的努力与付出,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升华,化成了浅浅的骄傲与自豪感,让他心头忍不住微微发起烫来。   WUYUN的美,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是和其他品牌很不一样的,是简洁利落不带一丝累赘与刻意堆砌的。   仿佛其中的每一根线条,每一道褶皱都有着它存在的必然意义,绝不多画一笔一划,可简洁中又能把人体之美表达到极致。   即便每一年都被当成国际时尚界的风向标,也是各个中小品牌们乐此不疲的抄袭与模仿对象,可在时尚元素的开拓与运用上,WUYUN却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刻意,每一点的运用都行云流水般恰到好处。   WUYUN的推陈出新速度是比大部分品牌都要慢,量也相对较少的,因为每一款都是被用尽心血认真对待的。   他们将经典细节与时尚元素的搭配做到了极致,色彩,用料更是反复推敲尝试,几乎每一年都能引领当季的流行色。   在过去许多次的市场调查中,WUYUN是消费者最不舍得从衣柜中淘汰的一个品牌。   不仅仅是因为价格高的原因,更重要的是,WUYUN的服装往往穿过一年又一年,可每一年再度拿出来后,却仍能让人体会到不同的美感,仿佛永远不会过时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WUYUN的价格一直稳居金字塔顶,却依然供不应求的原因。   这是大部分服装品牌,甚至包括和WUYUN同等级别的服装品牌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喧嚣浮华的社会环境让大部分人只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或者想要一鸣惊人,可却没人想到,恰恰是始终坚守初心的吴云才是最大的赢家。   将所有的东西放下,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看一场秀,让秦默彦脑海中的许多思路慢慢变得清晰,也让他再一次意识到了色彩的魅力之大。   这场秀的色彩大都是秋冬基础色,可因为吴云对色彩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整,T台上不仅不见丝毫厚重与压抑,反而因为巧妙的搭配与点缀,整体呈现出了一种潇洒飘逸之感。   就连最基础的黑与灰也不再让人觉得灰暗,只余下了浅浅的暖意。   一场秀不长不短,可在整个过程中,观众席上都鸦雀无声,直到路西野带着设计师与模特儿们集体登台谢幕。   舞台上的人个个都像是意气风发,却又谦逊低调,他们含着笑意微微向台下鞠躬致谢,引起了如雷的掌声。   秦默彦笑着仰头,看站在台上的路西野和这个让人骄傲的团队,在目光相撞的那一刻,路西野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眉梢微扬着向他伸出手来。   秦默彦愣了片刻,随后慢慢起身,从一侧登上T台。   灯光追着他的身影,将他笼于其中,让他几乎看不清光圈之外的任何东西,可他还是一路毫无阻碍地走到了路西野身侧,被路西野握住了手腕。   两人齐齐弯腰,再次向台下致谢。   如雷的掌声响在耳边,秦默彦的掌心不自觉地收紧了。   上一世,在还未得知自己真正身世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或许有一天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进入WUYUN,就算和路西野没有别的缘分,但至少还有一起共事的机会。   但因为秦家也做服装的原因,江莹强烈反对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做服设的梦想。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多难过。   即便失落已经成了习惯,即便很容易在命运的湍流中再次站立起来,可那一次,他仍然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强烈的光线下,秦默彦恍惚像是看到了上一世那个失落又无助的自己。   漆黑的地下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少年人指间的劣质香烟一闪一闪,隐约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看上去孤独又落魄。   那一晚他陷在无尽的黑暗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或许会和漆黑的地下室一样,永远看不到光亮也永远没有尽头。   上一世的自己与这一世的自己,在这一刻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秦默彦眼眶微微发热,如果可以,他很想要回去告诉那晚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夜的少年人,他的未来不是黑暗的,至少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黑暗的。   他终究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即便是跨越了前世今生,即便有些惨烈,但这一刻的聚光灯下,他与路西野终究还是并肩站在了一起。   手握着手,以比他曾经想象过的更好的方式。   “怎么了?”返回后台时,路西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握住了他微蜷的手指。   秦默彦的指尖微微发凉,路西野垂眸用指腹轻轻为他捻了捻。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说,“你在走神。”   “没事,”秦默彦偏头看他,嘴角噙了浅浅的笑,“我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路西野的脚步略顿了下,眸光微凝。   对于秦默彦来说,往事大多与开心和幸福无关,是长年累月在心底积下的淤痕。   唯有好好正视,一点点让淤血散尽,才能彻底康复。   “想到了什么?”路西野问。   “想到了过去,因为不能学服装,我曾经很难过。”秦默彦说,“其实现在想一想,那时候我大概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想学服装究竟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自己也喜欢。”   “那现在呢?”路西野又问。   “现在觉得,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秦默彦抬眸看他,笑了起来。   “路少呢?路少在哪里?”被衣物遮挡的后台一角里,秦默彦听到有人在找路西野。   可路西野却恍若未闻般抬手捏了他的下巴,将他按在了墙上。   “秦默彦,”他倾身问他,“说清楚一点,喜欢我还是喜欢服装?”   路西野的眼眸修长,微微眯着,看上去威胁性十足,可秦默彦却丝毫不惧。   相反地,这一刻他觉得路西野简直太可爱了,是幼稚又纯情的可爱,特别动人心扉。   “你觉得呢?”秦默彦被逗笑了,抬手按在路西野肩头,略带挑衅地问。   “我不会觉得,”路西野垂眸看他,“我只会……,”后面的话变得模糊,继而隐在了相交的唇齿间,只余了一点湿润的水声。   秦默彦的嘴唇柔软微凉,被路西野滚烫的唇瓣含住,像是立刻被点了一蓬火一般热了起来。   他的眼眸微微张大,恰恰对上了路西野深而长的眼睛,那双眸子里不再像最初那样平静自持,而是荡起了暗色的波浪,深邃浩瀚,里面是无穷无尽的占有欲。   秦默彦怔了一下,被路西野眸中滚烫的情绪烫得几乎张不开眼睛,他的睫毛颤了颤,眼帘下垂,又被路西野不轻不重地按住了喉结。   唇舌是柔软的,但又像是有着最坚强的意志,可以横扫一切。   秦默彦被按住喉结张大眼睛,眼睛与口腔都同时被彻底攻陷。   外面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嘈杂声仿佛就在耳边,路西野从国内带来的助理正在到处找他,像是离他们越来越近,而他们却像调皮的孩子,躲在安静暗淡的一角里,放肆地接吻。   占有欲本身就是让人疯狂又上瘾的东西,无论曾经如何克制,可这一刻,路西野愿意把他们尽数释放出来,让秦默彦亲眼看到,感受到,让他知道,有人永远需要他,他也再不会经历上一世的任何不幸。   助理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响在耳边,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发现。   刺激与紧张一起袭上心头,秦默彦的眼睛越张越大,忍不住喘息着推了推路西野肩。   这一次路西野退开了,却完全不像秦默彦这样慌张,他垂眸看了秦默彦片刻,又抬指在他泛着玫瑰色的湿润唇瓣上轻轻揉了揉。   “秦默彦,”路西野的热干燥的指腹顺着秦默彦的唇角一点点往下,经过尖尖的下颌,修长的脖颈,最后握在了他略显单薄的肩上,将人往墙上压了压,哑声问:“是我重要还是服装重要?”   秦默彦又被逗笑了,无奈地抬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路西野握着他的手腕拉下来,一双眼固执地看着他,像是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开他一样。   “路少,你是不是玩儿上瘾了?”秦默彦很轻地笑,又很小声很小声地提醒他,“你再这样的话,我们明天就要上头条了。”   “那就上。”路西野似笑非笑地说,微微向他倾身下来。   秦默彦感觉自己要疯了,明明助理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可路西野却置若罔闻。   “路少。”长长的丝绸布料被人用手撩开,外面的光线透进来一点,路西野看都没看,只微微抬了抬手,遮住了秦默彦的小半张脸。   助理怔了一下,看着他们那位被公司同事偷偷议论说或许无人可以近身接触的,自带距离感的小路总,强势又霸道地将人锢在怀里,不由地整个都僵住了。   秦默彦羞耻得要命,他抬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只一双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没有什么威力地瞪着路西野。   那点光线又消失了,不知道助理是等在了外面还是放轻脚步离开了。   秦默彦又羞又恼地抬脚在路西野小腿上踹了一下,路西野不躲不避地受了,还很轻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今晚让你的脚做好准备。”   秦默彦怔了下,片刻后感觉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头上。   他又急又气,不由地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   路西野闷笑着将人抱进了怀里,继续问道,“到底谁重要?” 第119章 Chaptter 119   “你重要行了吧?”秦默彦被气得头脑发昏,没好气地说,说完又不由地觉得好笑,忍不住在路西野肩头狠狠捶了一拳。   路西野被捶的闷哼一声,笑着往后撤了撤身体,像是低声下气般地问道:“生气了?”   秦默彦偏了偏头,最终还是没忍住,很轻地笑出了声,被路西野又一次往怀里抱了抱,很温柔地将吻落在了头顶上。   这一次秦默彦没有再动,而是很轻地环了路西野的腰。   两人出去时,助理还等在一角,见到路西野的身影忙大步迎了上来:“路少,N.G的总监Robert过来了,想要单独见您一面,现在正在楼上的会议室里等着。”   N.G是欧洲最高端的商业连锁中心,Robert这次特意过来大约是要和路西野谈WUYUN续约的问题。   “你去吧。”秦默彦看向忙碌的另一侧,”我去看看订购会那边。“   “好。”路西野自然地抬手在他后颈揉了揉,道:“我尽快。”   说是尽快,其实也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   路西野从楼上下来时,秦默彦正坐在桌前过合同,被他弯腰揉了揉后脑。   “忙完了?”秦默彦将笔放下,抬手揉了下眼睛,“这么快?”   “凌晨两点了,”路西野说,“还快?”   “这么快?”秦默彦情不自禁地又问了一声,把路西野逗笑了。   后台依然忙碌个不停,模特们已经散了,只余了WUYUN的工作人员和一些Dresser在做着收尾的工作。   订购合同如雪花般一张张从前面传过来,等着订购的客户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到天亮都未必能处理清楚。   “走吧。”路西野含笑说。   “这就走了吗?”秦默彦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没有处理好的文件,略显犹豫地问。   “我六点的飞机,”路西野说,又扶着他的座椅椅背弯下腰去,将唇贴在秦默彦耳畔轻声提醒道,“不是说好了要请你吃饭赔罪?还吃不吃了?”   他的声音轻而缓,温热的气息抚过耳畔,酥麻麻一片。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别的,秦默彦的耳朵立刻变得滚烫了起来。   眼睁睁看着他小巧的耳朵染上了玫瑰的颜色,路西野不由地记起了之前的那通电话。   和秦默彦的耳朵一样,他心底某个地方也变得又热又烫,喉口干涩。   “秦默彦,”他说,“还吃不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默彦觉得路西野好像很轻很轻地咬了自己耳朵一口,他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忍不住抬头去看另一侧和大厅里的其他工作人员。   路西野笑了一声,拎起他的大衣来,又握了他的手腕将人拉起来:“走了。”   “工作还没做完。”秦默彦被拉着边走边说。   “让别人做。”路西野强势地说,将人拉了出去。   刚一上车,秦默彦就被路西野按在了座椅上,他的嘴唇又热又软,细细密密地吻在他的眼睛上。   秦默彦闭上眼睛,抬手揽了路西野的脖颈,仿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六点就走了?”   路西野没说话,把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车子飞速地往前走,秦默彦被亲得头晕眼花,等停下来时才发现两人并没有回到酒店。   “这是哪里?”他有点迷糊地问。   路西野抬手为他理着凌乱的头发:“不是说了要带你出来吃东西?”   秦默彦的身体僵了僵,那通电话里,两个人都很清楚要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的餐厅,以为路西野要玩儿情趣,便很小声地问:“要在这儿吃?”   被路西野笑了起来,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地在他头顶狠狠揉了一把,学他的口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   这是一家中餐馆,大约并不是通宵营业,所以店里没什么人,只有店主正坐在柜台后面等着。   见到路西野,中年微胖的店主忙迎了出来,招呼着:“来了。”   “您好,阿姨,”路西野客气地点头,“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店主人很爽朗,一边领着他们进包厢一边笑着说,“这么高的价钱,再多麻烦几次才好。”   包厢里温度很高,圆桌中央正煮着一只瓦煲,路西野拉着秦默彦坐下,将瓦煲的盖子开了,鲜香的羊肉味儿瞬间溢满房间。   满满一锅山药羊肉煲,外加几道小菜,在初冬的夜里不算丰盛,但温暖十足。   路西野拿了铜勺,先盛了一碗汤放到秦默彦面前:“喝碗汤暖一暖。”   秦默彦用手包了包碗壁,惊奇地问:“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   ”以前在国外呆得时间久了,我也会想吃中餐。”路西野笑着给他夹菜,“一来二去就跟店主熟了,来,多吃点羊肉,你的体质太寒了,回国要好好调一调。”   秦默彦先喝了口汤,才又吃菜。   羊肉肥瘦得当,被炖得入口即化,山药则又面又甜,咬一口就口齿生香,从味蕾一路到胃里,热腾腾得让人舒服得忍不住叹气。   “好好吃。”秦默彦说,眼睛弯起来,喜悦得不得了。   他吃得很快,中间几乎没有停顿,路西野又心疼又好笑,抬手握了握他握着筷子的手腕:“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秦默彦顿了一下,抬眸看着路西野,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你六点钟就要走了。”   路西野愣了下,听他接着说:“我想快点回酒店。”   路西野的眸色蓦地变暗了,是欲望之外的什么东西,像是感动,又像是心疼。   两个人很快用过餐,一同返回酒店。   房门刚刚打开,秦默彦要抬手开灯的同时,便在黑暗中被路西野按在了门后。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路西野的手掌探进了他衬衣衣摆里,紧紧把着他的腰。   秦默彦很热烈地回应他,抬手解了他衬衫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   滚烫又紧实的皮肤熨在掌心,即便看不到,秦默彦也知道那些肌肉线条有多好看,染了汗时又有多性感。   他们喘息着纠缠在一起,任衣物散了一地,被路西野按在床-上的时候,秦默彦仍含糊又不舍地说了一句:“只有一个多小时了。”   好像路西野立刻就要离开了一般,难舍难分。   路西野没说话,只喘息变得愈加沉重,手掌在光洁微凉的皮肤上抚过,所到之处全部点起了火苗。   大概是因为分离在即的原因,秦默彦这次特别大胆又特别主动,他攀着路西野的脖颈,微微仰头:“我想亲你。”   “不是正在亲么?”路西野轻笑一声,嗓音暗哑,“还要怎么亲?”   秦默彦没说话,身体却灵活地向下滑去。   黑暗中路西野的喉结猛地上下滑动,他探手将人捞住,哑声道:“不用。”   “我想。”秦默彦坚持道,声音微微打颤,有点害怕也有点紧张。   灯啪地一声亮了,秦默彦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路西野垂眸看着他,滚烫的汗水砸在了秦默彦鼻尖上,又被他低头吻去。   “刚刚还没喂饱你吗?”他问,指腹抚过他嫣红的眼尾,眸色沉得像一潭沸腾的水,带着热气向他袭来。   “我……”秦默彦启唇,玫瑰一样的唇瓣开合,带着诱人的艳色。   路西野没再让他说话,不知道被碰了哪里,他惊喘一声,被路西野沉沉地吻了下来。   空气变得稀薄,秦默彦眼里渐渐溢满了水,指尖像在绝境中挣扎一般,在路西野背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路西野的眸色很深,可神情却像是很冷静,游刃有余地掌控着秦默彦的一切。   “舒服吗?”他问,指腹一点点抚过秦默彦身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像在作画一般。   他浓密的眼睫被汗打透了,目光透出来性感得让人无法招架。   秦默彦整个人都像是变软了,连动一动都没有力气,很轻很轻地应:“嗯,可是你……”   “不是说了,”路西野说着,握了他的脚踝,轻轻对着他泛着粉意的脚心吹了口气,“让它做好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羊肉那么好吃你都没吃饱吗?阿彦? 第120章 Chapter 120(1/5)   秦默彦回国,是在五天后。   刚出闸口,他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顾青蓉和秦默阳。   顾青蓉穿了件天青色的羊毛大衣,头发烫了浅浅的卷,自然蓬松地披在肩头,虽然人到中年,但在人潮拥挤的机场大厅里,却依然美得能发出光来。   不仅秦默彦一眼就看到了她,就连其他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自觉将目光投到她身畔,而顾青蓉却恍然未觉,正翘首张望着在寻找他的身影。   秦默彦心头一热,忙向着顾青蓉的方向快走几步,随即便看到顾青蓉笑着向他抬起手来,又急急忙忙地迎上来,母子两人快速地拥抱在了一起。   “想死妈妈了。”顾青蓉抱住秦默彦,又抬手摸他的脸,片刻后便十分敏锐地问,“是不是又瘦了?”   秦默彦安抚地拍她的背,笑着说自己没瘦。   秦默阳跟在身后,虽然没他母亲那么激动,但眉眼间也漾着喜悦。   他接了秦默彦手里的行李箱,护着母亲和弟弟往外走。   秦默彦离开一个半月,顾青蓉惦记得不行,见了面更是舍不得放手。   “阿寻本来也想来的,”秦默彦环着他母亲的肩,低头听顾青蓉和他讲话,“但他今天下午有课,哥哥见他难得上进了几天,怕他一请假精气神又松下来,所以没让他来。”   “最近很上进吗?”秦默彦笑着问。   “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窍了。”秦默阳笑着搭话,“他这个年龄倒不盼着他上进了,能成熟一点不闯祸就谢天谢地了。”   才下午五点多钟,A市的街道上就已经笼了薄薄的夜色,远处路氏高耸的楼顶上,灯牌早早亮了起来,在初冬的夜色里透出一点暖意来。   路西野一早就在望仙居为他们留了包厢,所以车子一出机场便直往望仙居开去。   “小野能过来一起吃饭吗?”顾青蓉和秦默彦说了一会子体己话,下车前向他问道。   “大概不行,”秦默彦说,“他最近一直熬在实验室里。”   “也不能这么拼命,不管怎么说还是身体最重要。”顾青蓉说,“我让雷姨买了条大甲鱼,明天煲了汤你送一份给他。”   “好。”秦默彦笑着应了。   用过餐,秦默阳又为秦默寻打包了一份甜点,一家人才坐电梯下楼离开。   刚下电梯,秦默阳就眼尖地看到了正带着人进门的路西野。   “小野。”秦默阳碰了碰正和顾青蓉说话的秦默彦,很轻地笑了笑,“是不是来找你的?”   秦默彦抬头看过去,见路西野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正是尚迟,于是便摇了摇头:“他最近忙得很,大概是带实验室的同事一起出来用餐。”   “带同事吃饭哪里不行?”秦默阳逗他,“恰巧不远不近地到望仙居来?”   秦默彦被秦默阳逗得笑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到路西野叫他的声音。   隔着很远的距离,路西野加快了脚步。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又腰窄肩宽,穿着长款大衣,像是比T台上的模特儿还要好看了几分。   “阿姨,默阳。”来到近前,路西野先含笑向顾青蓉和秦默阳打招呼,然后才垂眸笑着看向秦默彦道,“这么巧?”   “这么巧?”秦默阳故意学他说话,惹得顾青蓉在旁边笑着打了他一下才算完。   路西野很轻地笑了一声,没回秦默阳的话,只抬手揉了揉秦默彦的头发,问:“飞这么久,累吗?”   “在路上睡了一觉,”秦默彦也笑,抬着眼睛看他“不怎么累。”   这时尚迟也和实验室其他几位同事也到了近前,他们往这边看了一眼,各自都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路少,”尚迟笑着说,“我们先上去了。”   路西野含笑点头,顾青蓉和秦默阳也正打算为久别重逢的小情侣留点空间,便对秦默彦道:“你和小野说说话,我和哥哥到车里等你。”   “车子停在哪里?”路西野礼貌地问。   “就在外面的停车位。”顾青蓉笑着,和秦默阳一起走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路西野才又垂眸看向秦默彦,有点不太甘心地说:“我以为你们还要晚一点,怎么这么快?”   秦默彦抿着唇笑,刚才有人在,他一直表现的很克制,这会儿才拉了拉路西野的衣角,仰头问:“你是来见我的吗?”   “你说呢?”路西野握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低声问。   “我怎么知道?”秦默彦笑,眉眼弯弯,眸子里是挡都挡不住的喜悦,被路西野在掌心里轻轻捏了几捏。   几天不见,路西野想他想得不行,怎么看这人怎么可爱到了心窝里去。   可现在正是用餐高峰期,大厅里人来人往,顾青蓉和秦默阳又在外面等着,两人说了几句话,路西野便握着秦默彦的手将他送了出去。   出了望仙居的大门,秦默彦便不让路西野送了,想要自己过去。   走了两步,他又忽然转身,见路西野还站在那里,正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背影。   冬夜的风很冷,可秦默彦的心却变得又热又软,他转身回去,问路西野道:“明天你在哪里?”   “干嘛?”路西野笑着抬眸,“明天你要跟我回家?”   “不跟你回家就不能问吗?”秦默彦问。   路西野看他片刻,忍不住握着人的手腕再次拉了过来。   “我后悔了,”他孩子气地说,把秦默彦拉到偏暗的一角里,风从侧面吹过来,他转身挡了挡把秦默彦抱进怀里,包在自己的大衣里,“刚才就应该跟阿姨说,让你今晚不要回家。”   秦默彦忍不住笑起来,怕被人看到,他抬手把他往后推了推。   “明天吧。”他轻声说,“妈妈说买了甲鱼,明天我去给你送甲鱼汤。”   “明天我要去外省。”路西野说,语气里有一点失落,他抬手碰了碰秦默彦的脸颊,又说,“好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点。”   “嗯?”秦默彦还没从他要去外省这个消息中醒过神来,愣了片刻后问,“为什么?”   “想快一点过年,”路西野说,“快一点搬到一起去住。”   “阿彦怎么又回去了?”顾青蓉一直看着窗外,明明秦默彦都下了阶梯,不知道怎么又返了回去。   秦默阳笑了一下,打趣道:“小别胜新婚。”   “唉,”顾青蓉忽然略显失落地叹了口气,望着外面两人的身影不舍道,“我总觉得阿彦很快就又会离开我。”   “只是去秋湖别院,”秦默阳笑着安慰他母亲,“十分钟的路程,路西野还特意为您备了房间,够有诚意的了。”   “小野当然很好。”顾青蓉嘴角慢慢噙了点笑,刚要说什么,又忽然愣住了。   远处,路西野和秦默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暗影中两道剪影忽然重合在了一起,路西野按着秦默彦的后脑,倾身吻了下来。   顾青蓉咳了一声,微微偏开头去,秦默阳则笑着吹了声口哨。   *   秦默彦很快回归了正常生活,上学,放学,学法语,视频连线跟着吴云学习,做吴云留给他的作业,隔段时间飞一次法国……   除此之外,他中途还抽空去考了驾照并在学校交了一些朋友,偶尔也会去参加朋友们的聚餐或者酒会。   这些以前缺失的社交生活让他有点新奇,但也的的确确让他整个人都慢慢活泼了许多。   这样的生活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可对秦默彦来说,却是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虽然很忙,但他和路西野每个周都会见上几次,和普通年轻人一样,他们学着出去约会,吃好吃的餐厅,去电影院看电影,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喝两杯,分别时依依不舍地拥吻……   太忙的时候,秦默彦会去路西野办公室,两个人各忙各的,就为了能多看对方几眼,偶尔路西野有空,就会到学校或家里去接他,带他到处去玩儿,大部分时候路西野都会按时把他送回家,偶尔他也会留宿在路西野的公寓里……   日子过得飞快,充实又快乐,很快便到了年底。寒假前,电影“谎言”定档,并正式进入了宣传期。   电影宣发方更是委托导演联系了秦默彦,希望他在寒假期间能够参与到电影的宣传工作中去。   电影是很多人的心血,其中包括秦默彦的,他没怎么考虑,当即便应了下来。   当晚,他再次查收了一遍邮件,把里面的照片很仔细的看了一遍。   几个月过去,秦默寻这边像是彻底收了心,几乎家里学校两点一线,没再出现过任何异常,而黄氲佰那边也再没有过任何举动,据侦探社那边的最新反馈,他前一段时间又攀了一段关系,正准备复出,但结果如何还尚未可知。   邮件中最后问,这项任务是否还要继续。   秦默彦握着鼠标沉思片刻,最后只回了两个字:继续。   剧组的宣传涉及大江南北,秦默彦跟着飞了许多城市,参加了许多活动,也和文安一起录制了几场综艺录制。   他年龄小,身手又好,外加为人谦逊,综艺上虽然有些地方放不太开,但玩起游戏来却十分厉害,特别得人的喜欢,因此虽然奔波但也并不觉得辛苦。   “谎言”虽然不算大制作,但无论前期的拍摄,后期的制作还是现在的宣传工作,整个团队没有一个人不用心,尤其几段宣传片剪出来后,更是在网络上引起了大片好评,电影虽然还未正式上映,但在各方努力下,整体却已经稳了下来。   电影正式上映前的一周,剧组应邀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晚宴邀请的人数众多,外加这场晚宴往年的策划人刚离职不久,现场有些杂乱。   秦默彦和剧组走完红毯,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久,拍卖与表演环节便相继展开。   舞台上有人正在唱歌,台下灯光一点点暗了下来,秦默彦指间握着酒杯仰头观看。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像是有一道湿冷的目光穿透黑暗而来,紧紧粘在了身上,黏腻湿滑,让秦默彦不觉微微皱眉。   他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去,人影幢幢中大都是知名艺人或社会名流,他们或抬头看向舞台,或低头小声交谈,并未见什么异常。   秦默彦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正自疑惑,隐约听到不远处起了一阵骚动。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人影从入口处走来,所经之处不少人起立向他打着招呼或弯腰握手,即便距离很远,光线很暗,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路西野。   秦默彦眼中尚未燃起的戒备不觉烟消云散,化成了温暖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30 21:43:31~2021-07-02 21:0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今天爆更了吗10瓶;民政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Chapter 121(1/8)   路西野一路往这边走着,眸中含笑,看起来比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容易接近些,直到走到秦默彦身畔。   ”路少。”   “路少。”   “路少……”   剧组同事们都跟路西野很熟,见他来了便纷纷笑着打招呼。   路西野含笑点头,在秦默彦身侧落了座。   他的气质高贵,动作优雅,偏偏坐下来的时候又带了些随性般微微向前倾身,离秦默彦更近了些,是不自觉的自然与亲密。   这个慈善晚宴已经举办了许多年,包括上一世也是,秦默彦也曾受邀参加过。   不过路西野却极少亲自过来,主要还是年底太忙,他的各色活动又特别多,所以大多是派人将竞品送过来,或者直接捐款。   一般情况下,路西野送来的竞品也都十分有格调,价值不菲,外加慈善晚宴的性质,往往会被拍到十分惊人的价位。   以前,秦默彦也试着出过价,但往往止步于最后一步。   那时候的心情是很复杂的,虽然秦家落魄,但如果真的想要的话,也不是要不起,可是往往最后他都会却步不前。   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气息绕在鼻尖,秦默彦含着笑抬眸,很轻声地问:“你怎么来了?”   在此之前,路西野一直没确定能不能过来,因为今天医药界有一项很重要的活动,需要他亲自出席,而那个活动在郊区的一个大型会场里,从那边赶过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秦默彦看了眼时间,按这个速度的话,路西野应该是参加完活动,立刻就赶了过来才对。   “想你就来了。”路西野似笑非笑地看秦默彦,语气中带着亲密,还有着清浅的逗弄。   秦默彦偏头笑了笑,伸手在桌下悄悄拉了拉他的指尖,被路西野勾住手指,再想收回去却不能。   “路少,”电影预热还不错,导演心情大好,笑着开路西野玩笑,“刚才我们还问过小秦,说你今天不会过来,您这突然又过来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不欢迎我?”路西野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着问道。   “那倒不敢,”方文峰接上导演的话,跟着起哄,“作为小秦的娘家人,我们只是合理怀疑,您这是不是给我们小秦来了个突然袭击?”   “哦?”路西野笑着挑眉,继而意味不明地看向秦默彦,语气谦逊又低调:“那秦少觉得呢?”   “是是是,”文安和秦默彦坐在一起,闻言忙悄悄戳了戳他的后腰:“快说是。”   她的视线凝在秦默彦侧颊上,抬眸间冷不丁对上路西野似笑非笑的眼睛,那双眼睛正漫不经心地扫在他戳在秦默彦后腰的手指上,文安蓦地一惊,忙停了动作,像是自己这只手就好保不住一般,偷偷缩回去,放进了暗影里。   秦默彦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路西野把问题抛回去:“那你是吗?”   台上的表演结束了,灯光亮起,掌声如雷。   路西野俯身在秦默彦耳畔不知道说了什么,秦默彦抿了抿唇,又没忍住笑了起来,明亮的灯光下,那笑容虽含蓄但又难掩绚烂。   不知道谁的闪光灯亮了一下,打在秦默彦眼睛上,路西野没抬头,只微微抬手,将手掌遮在了秦默彦眼前。   明知这一刻有无数镜头对准了他们,但两个人却都没有介意。   他们举止落落大方,亲密无间,站在光底下,不介意任何人看到他们的幸福。   慈善晚宴才进行到一半,网上就已经盖起了高楼。   【好配好配好配,卧槽,好配,麻麻求你们结婚,立刻马上!】   【让让,让让,都让开,我民政局亲自过来了!】   【路少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秦少笑的这么甜?】   【路少在面对大众时仅有的几次温柔,都和秦少有关啊,原来那么疏离又骄傲的一个人,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啊,慕了。】   【不是哥哥冷,哥哥只是对你冷。】   【哈哈哈哈,绝了。】   【卧槽,卧槽!帮忙挡闪光灯这个动作简直苏爆了,路少的手也太优越了吧,手控福利啊,舔屏。】   【你看到的只是挡闪光灯,我却怀疑手掌后面……】   【啊啊啊啊啊,咬咬耳朵什么的毫不违和。】   【楼上LSP石锤了。】   【大家有没有觉得,秦少长开一点后更加好看了,简直绝色,怪不得路少满眼宠溺。】   【觉得了觉得了,秦少这一笑简直了,隔着屏幕我哈喇子都哗啦啦往下掉,虽然不现实,但是退出娱乐圈真的是太可惜了,想天天都能看到。】   【……】   台上的舞蹈蹁跹,女舞者用折扇掩住半边容颜,一点点往下露出精致眉眼,舞台上灯光变幻,似乎所有的光线全都集中在了那一点,衬的台下更见昏暗。   下件竞品是路西野捐赠的一副油画,就在舞蹈开始前,主持人刚刚通过大屏幕向观众展示过。   此刻,大部分人都有些神思不属,要么把目光集中在台上女舞者身上,要么在等着即将开始的竞拍。   晚宴已经接近尾声,不少人换了座位,去找熟人叙旧。   秦默彦见方文峰不在,而其他人也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便悄悄靠近路西野,在他耳畔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就过来了?”   桌上有酒水饮品,还有不少小菜,但路西野来前大家已经用过一点,侍应生来来往往,添的也多是酒水,毕竟这样的场合,谁也不是真正过来吃饭的。   “晚点散了再吃。”路西野侧眸看他,他本想说自己并不饿,但秦默彦已经很认真地对他说话。   他离他很近,语气和呼吸都是很温软的。   “我让侍应生拿份牛排过来。”秦默彦轻声说,又说,“胃病很疼的。”   路西野平时的活动非常多,如果错过饭点,他一般不会再在活动中进餐,这次本也应该一样。   但秦默彦这样说,他便忍不住看他片刻,随即很轻地点了点头:“好。”   又忍不住拿手贴了贴秦默彦的胃部:“你之前吃过了吗?”   “吃过了。”秦默彦笑着点头。   秦默彦胃不好,但回秦家后,顾青蓉对他照顾的很细致,他已经很久没再犯过胃病了。   平时出门,他自己也很注意,不管多少,都会吃一点东西先垫一垫,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   两人正说着话,侍应生擎着托盘走了过来。   他弯腰将秦默彦面前只剩了浅浅一层酒液的酒杯收掉,重又换上了新酒。   “麻烦您,”秦默彦含笑抬眸,“帮我送一份牛排和一碗热汤过来。”   “好的,先生。”服务生恭敬地答道,不过片刻,便有人将食物送了食过来。   牛排的香气随着热气蒸腾起来时,台上的表演也已接近尾声,在秦默彦含笑的眸光中,路西野握住刀叉……   后来回忆起来,这一段时光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个动作也像是被无限放慢拉长般,本该往下的餐刀被横在路西野眼前,而同一时间,他的另一只手悄悄握紧了秦默彦的手。   秦默彦几乎没反应过来,当他略带茫然地往后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闪着寒意的白光以极快的速度刺向路西野的后颈。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与绝望像是长着巨大羽翼的恶魔一般,彻底将他的世界笼住了,不能透进一丝光亮来。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幸福果然是跟他无缘的东西。   只是这一次他与路西野的位置互换了,要失去的人,要孤苦一生熬下去的人,换成他了。   在这些念头纷纷杂杂地涌入脑海的同时,秦默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动了起来。   身后的座椅被带倒,他干脆利落得一脚将黄氲佰踹飞了出去……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脸上的冷漠与阴狠震惊到了。   时隔许久之后,秦默彦再次露出了他的爪牙。   似乎所有的恐惧与恨意都随着那一脚踹了出去,秦默彦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的卡卡声以及黄氲佰胸骨断裂的声音,黄氲佰的惨叫声响在他的耳畔,他却像毫无知觉般,一个箭步跨上去,一脚踩住了对方的咽喉。   惨叫声停止了,因为窒息而发出的格格声以及颈骨被挤压的声音挤入耳膜,现场不少人反应过来,发出了惊叫声,秦默彦抿着唇脚下刚要继续用力,就被人重重地抱进了怀里。   “没事了,宝贝,没事了,”路西野一遍遍抚着他的后背,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与焦灼,“把脚拿下来,乖,你乖。”   秦默彦怔了好久,才慢慢抬起头来,他眼睛里含了很薄的一层泪,眸子像是染了水的黑宝石一般,只是又深又冷。   “路西野。”半晌后他终于回过神来,慢慢放松了脚下的力度,会场的保安立刻抢上前去,将黄氲佰拖了出去,同时,楼下的警笛声也响了起来。   秦默彦颤抖得厉害,慢慢将脸埋进路西野肩颈处,不过片刻,隔着衬衣,路西野感觉到了潮湿的热意。   “没事了,乖,”路西野将他抱得很紧,他的手掌一遍遍抚过秦默彦的后背,吻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耳侧,不停地安抚他,“你很棒,你表现的很棒,乖。”   剧组同事和主办方也都围了过来,但一时没人发声。   路西野的声音,路西野的体温,路西野的气息还有路西野的亲吻,每一样对秦默彦来说都是救赎,他紧紧抱着他,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也是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杀了黄氲佰。   所有的声音重新回到了他的耳朵里,世界再次活了过来。   “对不起,路少,秦少。”主办方负责人立刻上前道歉。   同时,警方的人也已经过来,要求相关人员跟着去一趟警局。   在路上秦默彦才知道,黄氲佰不仅胸骨断了,颈骨损伤眼中,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彻底毁了。   路西野从餐刀倒影上看到身后黄氲佰的同时,便按住了秦默彦的手,是因为当时无论是呼救还是做别的都已经来不及,唯有趁对方不觉是给出致命一击才有机会反转局势。   而之后,趁黄氲佰靠近的一瞬间,他也如计划的一般,立刻侧身一躲并立刻握刀后挥。   路西野的网球打得很好,尤其擅长反拍抽球,常年的网球运动让他的手速以及手部力量都十分强悍。   黄氲佰一刀刺下去,不仅没碰到路西野丝毫,自己脸上反而被对方手中的餐刀划上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那道伤疤从他的左侧脸颊开始,斜斜向上,划伤了他的右眼。   秦默彦一脚踢过去的时候,他正惨叫着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从警局出来时,秦默彦忍不住地后怕,因为从警方那边提供的部分口供得知,原来黄氲佰最恨的其实一直都是路西野。   之前,是路西野将他彻底捶进了地底下,让他被娱乐圈封杀,之后,他没有底线地到处攀到的关系,也因为对方对路西野的畏惧,而最终不了了之。   他早就恨不得路西野死了。   只是因为路西野身边大部分时候都跟着不止一个人,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才会把秦默彦当做第一目标。   灯光从车窗外星星点点地照在秦默彦的面颊上,他的脸上泛出一股沉寂的冷白来。   “路西野,”他轻声说,“我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瞒你了。”   如果他早一点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路西野的话,那么路西野那边多少也会有点防备。   如果今天……   他不敢想象。   路西野侧眸看他。   窗外的灯光偶尔投进他深邃的眸子中,那双眸中的神情是意味不明的。   “真的吗?”他问,声音轻而淡。   不仅仅秦默彦后怕,路西野也会后怕,在得知黄氲佰曾找过秦默寻的时候,明知道秦默彦没事,他背后还是瞬间冒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嗯,我保证。”秦默彦立刻点头,他的嘴唇抿了抿,片刻后又说,“我当时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而已。”   路西野看他片刻,倾身将他抱进了怀里。   “你知道吗?秦默彦,”他的声音很低,沉沉地敲在他耳膜上,“我比你更害怕,更害怕会失去你。”   这一晚,秦默彦没有回家。   他心底被恐惧与后怕击穿的孔洞,在路西野的亲吻,拥抱,体温还有无比强势的占有中慢慢弥合。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秦默彦主动缠上路西野的脖颈,在漫天倾洒的雨雾中,被路西野抵在了墙壁上。   “秦默彦,”他问,声音低哑,“你确定自己好了吗?”   这一次秦默彦没有任何的犹豫,他颤声说:“好了。”   “我好了。”他强调说。   路西野垂眸看他片刻,浓密的睫毛上水珠像雨线般低落,砸在秦默彦雪白的面颊上,他倾身吻下去,你呢喃道:“你还欠我一个姿势。”   秦默彦怔了片刻,心底蓦地变得又热又烫,他记起来了。   那一次,路西野向他要的奖励,是三个姿势一个主动。   往事如潮水般在眼前闪过,那次两个姿势后他就承受不住地向路西野求饶,而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跌宕起伏起来。   可现在,岁月仿佛再次流转回去,他们之间断开的那根弦,终于再次续了起来。   “我还你,”秦默彦喘息着说,“很多很多。”   后半句话带了很明显的颤音,因为路西野环在他腰间的手蓦地使了力,将他重重地摁进了怀里。   “那我能要一个主动的姿势吗?”他问,咬住了他的嘴唇。   浴室里的热气将秦默彦彻底包围,让他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他分不清那热气从何而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几乎能被那份狂热融化。   秦默彦咬着嘴唇,任雾气在眼前轻轻摆动,幻化成一切不定型的东西。   热气蒸腾的浴室里空气愈见稀薄,他连喘息都觉得艰难起来。   而世界则变成了浩瀚海洋,波澜起伏,他被人紧紧护在怀里,安全感那么庞大,无边无际。   在深而暖的吻中,他的世界终于变得明亮,这一刻,秦默彦的心获得了渴盼已久自由。   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   他不再被上一世,被江莹或被任何东西所困,也不再因为上一世所错失的爱,所遭受的苦难而遗憾委屈或者意难平。   现在的他,再不是那个独自站在阴暗角落孤军奋战的秦默彦,而是被人呵护珍惜,给了两辈子全部爱意的秦默彦。   是彻彻底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爱人和事业都陪伴在自己身畔的秦默彦。   是站在阳光下,有枝可栖,即便暴风雨来临亦有所遮蔽的秦默彦。   ……   在急促的呼吸与氤氲的水雾中,幸福如期而至。   迷蒙中,秦默彦的双手被路西野紧紧握住,十指紧扣着拉到头顶,他的嗓音低哑难抑,情欲与爱意都汹涌如潮。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才刚刚开始而已。”   幸福,才刚刚开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一路支持,这本终于完结啦。   因为身体原因,这本其实写的有点艰难,感谢所有小可爱的不离不弃。   能陪伴我一本书,其实是很难得的缘分,如果可能,下本还是希望可以再遇见你们。   后面还有一点点番外,我会尽快更完哒。   再次感谢,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