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古代攒钱嫁人   作者: 曲终欢   文案   被病痛折磨了小半辈子,一朝穿越,白黎只想过衣食无忧富足自在的生活,他的人生只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养姐姐,二是攒钱。   数年后,姐姐欢欢喜喜嫁人了,白黎也攒下了亿万家财————   之后,他打包自己所有财产滚进了大理寺卿叶庭澜家中。   食用指南:   1v1,双洁双美,HE。   本文全架空,种田攒钱发家致富谈恋爱文。   51章有小反攻,请在意的小宝贝们避雷。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黎,叶庭澜 ┃ 配角:很多 ┃ 其它:HE,1V1   一句话简介:攒钱追美人。   立意:勤劳致富。 第一章   盛夏之末,余热尚毒。   金黄的麦田绵延成片,空气中是麦子成熟的味道,乍看让人喜悦,但若是俯下身子捻断一根麦秆,细细看那穗子,就会发现那弱不拉几的穗子上没有几个饱满的麦粒,今年是徒有丰收其表的一个荒年。   许是地里的情况不尽如意,又许是这久久不退的高温让人心烦意乱,白黎还未睁开眼就听见一阵阵吵闹声。   说是吵闹,其实是一方泼辣的斥责,还有一方低声细语的乞求。   白黎揉着太阳穴,堪堪回神。   他身患绝症在病榻上缠绵十余年,受尽病痛折磨,本以为死亡是一种解脱,却不知是否因为捐献出的器官救了他人的命而得福重新再活一次。   他如今亦是叫白黎,是个十五岁的农家少年郎,两年前家乡遭了洪灾,死了不少人,白黎的家人也没能幸免,一番折腾,风雨飘摇,最后只剩下了他和姐姐白晴侥幸逃生。   外面那个低声下气的细弱声音就是他的姐姐白晴,她正求怒火冲天的女房东不要将他们赶出去,那声音染上哭腔,白黎听见她说日后要把东家三口的洗衣事务也包揽了去。   这东家姓刘,是一对农民夫妇,有一个儿子叫做刘大牛,家里也不富裕,只是普通农家,白黎姐弟逃荒至此,寄住在他家偏房,白黎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败家子,全靠姐姐为刘家做这做那维持生计,勉强糊口,却也只是饿不死而已。   这不,收成不好,刘家就要赶他们走,白晴在外面哀求了好一番,又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这才勉强留了下来。   白黎坐起身,看着四壁土墙发了一会儿懵,就见白晴走了进来,见着白黎坐起来,连忙用粗陶碗端了一碗水来,关切地问:“你可好些了?”   白黎愣了一下,才想起原身前些日子落水高烧,病了不少日子,没想到这竟是一病呜呼,换了他来走这段人生。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干涸的嗓子得到滋润,轻咳了两声,看着白晴说:“姐,他们不让我们住了?”   白晴眼角红红,显然是被逼的当众落了泪,她挤出一个笑,故作轻松地说:“怎的就不让了,姐姐已经与她说好了,你在这安心住着就是。”   白黎搁下粗陶碗轻轻叹了口气,从土炕上爬起来,在白晴错愕的目光下恭恭敬敬地跪在了白晴身前,一字一顿地说:“是弟弟不懂事,让姐姐受委屈,弟弟给姐姐赔不是。”说罢便磕下一个头。   白晴吓坏了,赶紧起身扶他,说:“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姐姐什么时候委屈了,快起来。”   白黎跪的稳稳当当,他记得原身是家中独子,家人重男轻女,他便受尽宠爱,骄横跋扈,姐姐一直被他欺负,偏又是个温婉隐忍的性子,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即便是逃难至此,原身依旧好吃懒做,全靠姐姐养着,白黎这一跪,是替原身给姐姐忏悔。   他又说:“日后窝白黎定当发愤图强,勤劳刻苦,再不让姐姐受委屈。”他仰着头,认真地说:“姐,弟弟知错了,弟弟长大了,以后定不让姐姐劳神。”   白晴摸着眼角,有些不知所措,她是村子里被传统道德养大的女孩子,一心只会为家人付出,即便是弟弟不成器,她也觉得这是家中顶梁柱,从未计较过自己的得失,今日弟弟这般模样,她确实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觉得外面燥热的风似乎吹进了阴仄狭小的土屋里,让她整个人心里都暖了起来。   无论如何,待到白黎再起身,姐弟俩的生活就注定再不会是日复一日的苦。   身上已经大好,白黎就想出去走走。   炕头上叠了一摞衣服,还有一个小竹筐子,里面放着针线,白晴每日就在这昏暗的小屋子里做些缝补活,换些豆子盐巴共姐弟俩活命。   那旧衣物是房东刘氏揽下的活,却让白晴来做,她自己拿着缝好的衣服换些铜钱,却只给白晴一点点粮食,一文钱都不会给她。   即便如此白晴也无话可说,村里人不需要雇人缝补衣服,只有镇上的人家才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好去镇上找活,因此也只能忍气吞声,苦苦做活。   除此之外,白晴还需要给刘家清扫院落,做些杂活,如今揽下了洗衣的活计,不过看刘氏的意思,过几日秋收还得让白晴去地里干活。   这比长工还长工。   白黎断不允许这种现状再持续下去了,他溜达出门转了一圈,正遇上刘大牛回来。   刘氏泼辣,教出来的儿子却是个憨厚的,刘大牛长得壮实,人如其名,这会儿正擦着汗往家里走,白黎和他打了个招呼,知道他这是从镇上回来了。   刘大牛勤劳,每日都会捡些干柴去镇上卖,他家中也很穷,能多贴补一些是一些。   往常白黎也会和他打招呼,但却说不上几句话,今日却是不同,白黎叫住他问:“大牛哥,你明日还去镇上吗?”   刘大牛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去,怎的?”   白黎笑笑:“明日带上我吧,我有东西去卖。”   刘大牛疑惑道:“你有啥可卖的?”   白黎:“明日你便知晓了。”   刘大牛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那行,我明日起早走,你能跟上就行。”   “好咧。”   白黎回屋将墙脚罐子里的黄豆泡上,白晴惊到:“你要做什么,咱们家就剩这点粮食了!”   白黎笑道:“姐,我思来想去得找点买卖干,等天凉些我去把豆子磨了,做成豆腐,明日拿去镇上卖。”   白晴焦急道:“你哪会做豆腐,这是刘家刚给的豆子,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这般糟践了,咱们这些日子吃什么?”   白黎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姐,咱们再也不要靠他们施舍了,打明儿起咱自己赚钱自己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白晴叹气摇头,哪就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是穷人家能想的吗,却又不忍说弟弟什么,只能默默上炕缝补那些衣服,只盼着多做些能与刘氏换了些粮食去。   傍晚天气凉了起来,刘大牛跑去山里捡柴禾,白黎则把屋子里泡好的黄豆抱去村子里的磨坊,他病痛之时爱做饭养花,也曾弄了小石磨磨豆子转移注意力,这会儿石墨虽是大了些,用起来却是差不多的,他推了几下就上手了,细细的将豆子磨成浆。   这豆浆很浓,做豆腐用不了这么浓的豆浆,回家后白黎将这豆浆加了水在锅里煮着,然后去刘家借了一碗粗陈醋。   刘氏破口大骂,说他们姐弟俩白吃白喝不知廉耻,倒是刘老头出声制止了她,说:“你这泼妇,对着人家小儿郎发的什么火,不就是点醋吗,拿了给人家就是,人家姐弟俩也不容易。”   刘氏就不再说话,刘老头进屋端了一小碗醋出来递给白黎,问:“够不?”   白黎笑着谢过,言说足以。他长得清秀,笑起来如清风细柳,干净纯真,极易让人产生好感,刘老头也对他笑笑,拍拍他的肩说:“去吧,好孩子。”   白黎捧着醋碗跑回去,锅里已经烧开,他熄了火,将醋稀释一番,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小心翼翼拿着木勺将醋分次倒进豆浆中,一边倒一边搅,直到出现豆花模样。   他赶紧再将火点上,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分层,白黎取了一个大陶碗,将上层分离出的水舀出来放好,这边是酸浆,下次点豆腐就可以直接用。   他早准备好了一个木箱的盖子作为模具,用干净的布料铺好,将豆花舀出放进模具里,再盖好压实,等不多久就能出都豆腐了。   白晴在一旁惊奇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真的做出了白嫩嫩的豆腐,直呼神奇,追问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白黎随口说道:“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写的。”原身曾经闹过一阵子要读书,家里人省吃俭用供着了,结果读了几日就放弃了,又怎么可能看一本做豆腐的书。   也就是白晴不懂这些,才信以为真,等到豆腐做好,白晴稀罕的不得了,不知该从何下手,更舍不得下手。   白黎将酸浆盖上盖子,把这一些豆腐用扁担挑了去街上叫卖。   “豆腐豆腐,新鲜热乎的豆腐,一文钱一块,一升豆子一块!”   少年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村中回荡,许多人都跑出来瞧,这豆腐是好东西啊,而且不多见,刘家村还没有会做豆腐的呢,村里人偶尔才能从镇上买回一块豆腐来,全家就会开开心心吃上满足的一顿。   镇上的豆腐也是一文钱一块,但是不能拿豆子换,村人们把钱看的紧,粮食确实家家户户都能匀出一点点的,过不多久就有人拿了豆子要来换豆腐。   白黎童叟无欺,足斤足两,村人买的也欢喜,也有村人见小少年稚嫩,问能不能用其他东西换,白黎只捡那些家里用的上的要,等到豆腐卖光的时候,他已经收了六升豆子,一个背篓,还有两文钱。   这是不小的收入了,白黎不满足,但也挺开心,回去把东西交给白晴,白晴热泪盈眶,这可是头一次见着弟弟的回头钱。 第二章   姐弟俩泡了更多的黄豆,又把豆渣加了盐巴蒸熟,这就算是一顿晚饭了,但放在以前,白晴可不舍得一顿吃这么多。   刚吃完饭刘氏就来了,尖酸刻薄的说了一堆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白家姐弟不是东西,做了吃食也不知给他家送些,光卖了钱自己花。   白晴想起家里那两文钱,一时有些犹豫,白黎把她挡在身后,眼一闭一睁,泪水就落了下来,他委委屈屈地哭到:“刘姨,不是我们小气啊,是我们姐弟俩真没挣着钱,没钱孝敬您呐,我们卖豆腐都是换了豆子的,哪有钱呢,不信您看看我们屋里,只剩豆子了,要不您拿些豆子回去?莫要再为难我们了,我们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说着说着就呜呜咽咽哭的凄惨,断断续续的哀嚎着没爹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有经过刘家门前的村民都好奇地过来看一眼,刘氏难堪也不好发作,只得做罢,只是临了确实抱了一坛子豆子回去。   见着刘氏走了,白黎立刻停了哭声,拉着白晴回到屋里关上门,小声说:“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白晴看到弟弟瞬间变脸也是很惊奇,问道:“什么事?”   白黎轻声说:“方才你是不是想把那两文钱拿出来交给刘氏?”   白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白黎轻叹一声,说:“姐,那是咱们的钱,干嘛要给她。”   白晴低着头说:“咱们在他们家住着,白吃白喝,怎么好意思自己存钱。”   白黎瞪大眼:“怎么就白吃白喝了,你瞧瞧你这手上的茧子,不都是给他家干活磨的吗,我的好姐姐!”   白晴看看自己的手,心中伤感。白家姐弟虽是村里风吹日晒的孩子,但是相貌却都是上上之选,仿佛烈日风沙都不足以破坏他们白皙水灵的面容。   只是那双手,本该属于娇嫩的少女,此时却布满老茧,掌心发黄。   甚至她的一根手指上还带着顶针,白黎轻轻脱下那枚顶针,心疼地说:“姐,明日开始我每日早起做豆腐拿去镇上卖,换了钱粮养活姐姐,你也莫要再没日没夜做针线活了,你眼睛爱流泪,可不就是累的?”   白晴双手交叠,说:“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若是得罪了刘家人,他们不让我们在这里住了怎么办?”   “那便不住。”   白晴微微错愕。   白黎说:“我们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任人欺凌,多攒些钱,咱们就能早点搬出去。”   白晴看着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弟弟,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第二日一早姐弟俩便起了床把泡了一夜的豆子拿去磨坊磨成豆浆,回家后煮开了一人喝了一碗当做早饭,其余的又做成了豆腐。   刘大牛一早就走,白黎的豆腐刚刚做好就匆匆跟着出了门,这刘大牛心思不像他母亲般坏,纵然知道白黎卖的是豆腐,也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莫要碎了,并不做他想。   去镇上的路并不远,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到了,这会儿正赶上人出门的时间,两人找了个人流量大的地方坐下,白黎张开嗓子叫卖,便有人过来看,他家豆腐比别人家嫩些,卖的也快,等他的豆腐卖完了,刘大牛的柴禾也卖光了,刘大牛说:“今日比往日卖的快些,想是因为你这豆腐摊招人的缘故,明日咱俩还一起吧。”   白黎收起一小串铜钱,答到:“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大牛哥,以后我每日帮你上山砍柴,卖的钱都归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刘大牛:“什么忙?”   白黎苦笑:“帮着在刘姨面前遮掩一下。”   刘大牛一愣,歉意摇头说:“我娘就那样,也确实是她为难你们了,成,我会帮你遮掩,你攒着钱给你姐买点好吃的。”   白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思,回去后又和白晴做了一次豆腐放村里卖,村人购买力有限,但是都是拿豆子换的,这是重要的原材料来源,所以就算做得少一点,白家姐弟还是坚持做一些,只是这次他们记得给刘家留了一大块,刘氏还想说什么,不过大概是被刘大牛说过,这会儿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天凉下来白黎就跟着刘大牛上山,这时候山上有野兽,他自己可不敢去。   刘大牛干活麻利,力气大,很快就砍了一大捆柴,白黎看着自己手里那一小把柴,无语半天。   得了做豆腐的手艺,白家姐弟的日子就像黑暗中见到光一般有了盼头,过了不到十天,两人已经挣了八十四文钱,一文没舍得花,都藏了起来。   进入秋收后,刘大牛便不去卖柴,白黎都是自己去镇上,这天白黎卖了豆腐回来,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只见白晴眼睛红红,似是哭过,便连忙追问出了什么事。   白晴又惊又怕,说:“今日我把缝补好的衣服交与刘氏,按你之前所说,我向她提出要辞了这缝补活计,她不愿,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刘氏的嘴向来臭。”   “她说话不好听,我也习惯了,本想着挨一顿骂了事,没想到刘老头出面说了那刘氏一顿,然后安慰我不必怕,让我回来。”   刘老头与刘氏性子不同,总是和和气气的,每当刘氏为难他们姐弟,刘老头多是会为他们解围,白黎想了想问:“然后呢?”   白晴落泪:“然后我心中过意不去,去墙角拿了扫把想扫院子,没想到却听到他们在屋内说话。”   白晴悲戚道:“原来他们早有图谋,刘氏凶恶,那般大张旗鼓让我揽下他们家里大大小小家务活,是为了让外人觉得我已经和他们是一家人,她让我洗全家人的衣服,就是为了河边洗衣的女人们知晓我给那刘大牛洗衣,日后逼我嫁入他家更名正言顺些。”   “嫁入他家?”白黎猛然一惊。   “他们早就做了打算,他们收留我们对我们有恩,我若嫁给刘大牛,连聘礼都不须给,省下一大笔钱,刘氏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习惯做这家务活,刘氏为什么同意让我们留下自己的钱,原来是打定主意等我嫁入他们家,那些钱还是他们的......”   “竟是这般险恶!”白黎怒道:“所以那刘老头对我们好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想着待到提亲之日,由那刘老头前来,我们便不好意思回拒,不得已只能将你嫁入刘家?”   白晴微微点头。   白黎惊愕,这不是古代PUA吗,这对老东西竟然还有这心思!   去他妈的。   白黎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说:“这刘家夫妇心思歹毒,我们一天都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姐姐,咱们走吧?”   白晴咬着下唇,纵使她向来逆来顺受,此刻也无法再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便点了点头。   古代女子名誉很重要,白黎深知这一点,他们两人身上一共不到百文钱,总不会走太远,若是流言蜚语传出来,说白晴不知检点之类的话,饶是白黎不在意,也要考虑白晴日后如何立足。   于是他让白晴收拾东西,自己则跑去地里,这会儿秋收,大部分村里人都在地里干活。   白黎找到刘家的地,见着刘家父子正在干活,刘氏却是不在的,他冲着□□挥手,喊:“刘大爷,大牛哥!”   刘家父子在地中间抬头,颇为惊讶地喊:“白小哥有什么事?”   白黎大声说:“这不我和姐姐今日就要搬走了嘛,得赶紧把那做豆腐的方子给你们呐,你们要自己做一遍学会了我才放心!”   他这话说得好像早就与刘家定下今日走,又好像早就定下要把做豆腐的方子给刘家一样,惹得周边村民纷纷伸着脖子看热闹。   刘家父子愣了一下,刘大牛憨厚不知所以然,刘老头贼得很,两眼死死盯着白黎,少年身形消瘦,满面天真,眯着笑眼站在田边看着他,刘老头胸口憋了一口气,在心中骂了一声,只得说:“怎的这么急,行,我让大牛回去给你学。”   白黎笑到:“早就定好了的事,就不改了,大牛哥咱们走吧!”   刘大牛一脸懵逼,不知所措跟着白黎到了家,才反应过来,猛地拉住白黎问:“你们要走?”白黎笑笑:“对,一会儿就走。”豆浆已经煮好了,只差点酸浆的步骤,用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做完。   刘大牛话到口头又咽了回去,他喜欢那白晴,柔顺又好看,可也知道自己爹娘——特别是娘平时是怎么刁难白晴的,心中自想挽留,却也张不开这个口,只能心下酸楚,叹气摇头。   刘氏也得了消息,跑到偏房想骂上一顿,又不知从何骂起,只能手贱地把白家姐弟的行李翻了一遍,嘟囔着莫要顺走他家东西,等白黎开始点豆腐的时候,她也跑来眼巴巴看着。   白家姐弟没什么行李,只一两身换洗衣服,一口箱子,刘氏借与他们的旧被子被整整齐齐叠在炕上,整个房间打扫地一尘不染,半点毛病挑不出。   白黎一手提着空荡荡的包袱,一手挽着姐姐,在刘家人复杂的目光中离开。   一张豆腐方子堵住了刘家的嘴,白晴深深呼吸一口气,笑着说:“虽是没了容身之地,但总觉得心里轻快许多。”   白黎笑道:“那是,咱们自由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去县里找个地方继续做豆腐,总能过下去的。”   白晴惊讶不已:“去县里?”   “对啊!”白黎这些天卖完豆腐就到处走走逛逛,发现镇上人的消费能力十分有限,各类资源也不算太丰富,于是又去了县城里转了两次。   县城要热闹的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也多了不少,更重要的是生活环境好,道路平整,绿化搞的也不错,药铺医馆多,有学堂也有娱乐场所,商机也多,就是生活成本略高。   不过白黎对此有信心,既然城中豆腐铺子早餐摊子能开得下去,他和姐姐就能找到谋生之路。 第三章   县城路远,这会儿已经是快中午时分,若想在天黑之前到达,找到住的地方,靠人力是不行的,白黎自己或许可以拼一下,但是带着白晴就有些辛苦。   于是两人在镇上雇了一辆驴车,花了四文钱,白晴很是心疼,但也没办法,她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大步走大步跑。   到了傍晚时分,驴车吱吱呀呀把两人带到了县城,这县城名为湖阳县,是座相对而言比较富庶的县城。   白晴显得很胆怯,白黎心中可以理解,这年头交通不发达,思想闭塞,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生活的小山村,白晴甚至从未去过镇子,何况是一下子让她来到人多繁华的县城。   别说白晴了,就连白黎自己心中也颇为忐忑。他们出身贫寒,无根无基,要在这陌生城市立足,比原世界打工人在新城市挣扎求生容易不了多少。   夏日天长,这会儿太阳还没落下,白黎没舍得花钱找牙行,带着白晴去了西市尚甘坊,这里住着的都是些市井小百姓,多是做些小买卖的,也有庄稼人,房子简陋些,价格倒是便宜得很。   这地方白黎之前打听过,人都不算坏,多数是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而且官府管制十分严格,这边巡逻的官差相对多些,倒也比较安全。   两人在尚甘坊转了小半个时辰,打听到一家要租房子的人家,月租要一百二十文钱,白黎没有那么多钱,商量着先付五十文押金,等到月底再一起补上。   房东是个敦实的男人,见他们姐弟俩年少孤苦,生活不易,又是面善俊秀的两个孩子,没有为难便答应了,还帮着收拾了一下院子。   这是个独立的院子,窄小了些,不过倒是五脏俱全,房东平日里也回来打扫一下,因此也不算太脏乱,姐弟俩手脚勤快,到了傍晚就收拾出了居住所需,白晴烧了热水,细细的洗了锅,白黎则把豆子泡上了。   姐弟俩的全部家当只有一口箱子,那箱子白黎看过,里面是一些书籍,还有半旧的筐子篓子,没什么可用的,他们甚至没有一床被子。寒酸的可怜。   白黎把那些书拿出来翻了翻,只有一些启蒙书和四书一套,几乎没有翻过,便把书放进筐里背去旧书市场卖了。   白晴很是心疼,再三阻止,在她的眼中,读书是神圣高贵的事情,只有十分落魄之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卖书求生。   但他们现在又何尝不是落魄之人呢。   白晴叹气,眼睁睁看着白黎把那些书卖掉,换了两床被子,两床褥子,还有两个枕头。   白黎很满足了,原世界卖这些书可买不了这么多东西,也是这时代书籍昂贵,倒是让他有占便宜的感觉。   被褥都是粗糙的布料,白黎也不挑剔,眼下并没有追求生活品质的资本。   这一日姐弟俩都很累,几乎合眼就睡,家里没有灯,睡得早,第二日起得便早。   天刚蒙蒙亮,白黎把豆子拿去坊里的磨坊磨了,他们早已打听好磨坊的位置,这会儿人们还未起床,磨坊一人没有,姐弟俩用了两台石磨打了豆浆。   回家煮上豆浆,点了豆腐,白黎担着一担子豆腐出去卖,剩下的都让白晴用石块垫上布压实了。   坊里出了个俊俏少年,生面孔,做出来的豆腐白白嫩嫩,邻里邻居都好奇,没走出尚甘坊豆腐就已经被抢一空,这次白黎加了价,每块豆腐两文钱或两升豆子。   坊里有杂货铺,白黎带了些酱油八角和糖回去,这些调料不便宜,将白黎的收入花了一大半。   “你这是要做什么?”白晴接过担子问。   “做豆干用的。”   “豆干?”   “对,咱们不能光卖豆腐,得增加一些商品种类才行。”   白黎在锅里倒入酱油、八角和糖在锅里煮开做成卤料,他本可以用更多材料做更美味的卤料,只是手头紧,只挑了重要的几种。   卤料煮沸晾凉,豆腐便压好了,在开水里焯焯水,就扔进了卤料里,等到晚饭时分味道就差不多了,白黎捞出一块切了,又加了点酱油拌拌,就着蒸的豆渣,这就是一顿晚饭。   白黎心中苦——吃豆腐吃的要吐了。   卤好的豆干还要再压一次,第二天白黎便挑了担子,豆干和豆腐一起卖,豆干要四文钱一块,不能用豆子换。   他早在街上观察过,这边没有卖豆干的商贩,豆腐铺子里倒是有,就是距离尚甘坊太远,街边的商贩都只卖豆腐。   于是豆干很抢手,四文钱对于县城的百姓来说不是什么大钱,几日买一次完全没问题。   晚上回来数钱的时候,姐弟俩都很开心,白晴把钱都藏在一个篓子里,省吃俭用。   然而做豆腐并不能日进斗金,只能勉强维持度日,交了房租,除去日常柴米油盐的钱,一个月下来两姐弟只剩下两个大子。   白晴将两个铜钱收好,白黎心疼的死去活来,他本就爱钱,又体会过无钱治病的苦难,对于金钱有着一种本能的热爱,挣了开心,攒着也开心,花出去了就心肝脾肺肾五脏俱疼。   白晴做东西好吃,人又勤快细心,不几日做的豆腐豆干就比白黎做的要好吃,白黎又研究了一下,做了些腐竹和豆腐皮出来,卖的十分好。   如此下来,姐弟俩的日子越来越好,在院子外面搭起一个棚子,专门卖豆制品,商品有豆腐、豆干、腐竹、豆腐皮,早晨也会早起卖豆浆和豆腐脑,虽是很累,但胜在自由,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   姐弟俩与尚甘坊的街坊也熟络起来,尚甘坊人人都知道新来的那家俊俏姐弟,姐姐温柔少话,为人大度,弟弟调皮开朗,但内里其实是个抠门的,但架不住白黎年纪小嘴甜长得也好,周围街坊都喜欢的紧。   隔着三间房有一个叫程九的青年,更是个能上蹿下跳的,比白黎大上几岁,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很快就混熟了,不做豆浆时,白黎就爱跟着程九到处跑着玩。   程九的父亲是个四处游走的货郎,家里还有一辆旧马车,程九会接些租车的活计,这附近城里村里的事情他都熟,白黎喜欢和他一起,听他天南海北胡吹牛皮。   县城郊外有高山巍峨,程九家新得了一匹小马,这两人常带着小马去山上跑,只是那小马去不了很高的地方,总是在山下玩也有些枯燥,这天两人把马拴在山下,步行进山去寻乐子。   天色偏冷,两个少年火力旺不知冷,在林子里疯了半天,这会儿气喘吁吁地溜达着休息,白黎大口呼吸清新潮湿的空气,微冷的气息窜入肺中,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活着真好。   程九喘着粗气笑着说:“小白,你可以啊,这尚甘坊好久都没人能陪我这么疯了。”   白黎也笑:“人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疯疯跑跑,到老了想跑也跑不动了。”   程九竖起拇指:“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我四叔前些天回来了,说是来年开春要带我去船上跑跑,到时候我就不能陪你这么疯了,你自己玩的时候注意点。”   他指指山顶:“再往上就不能去了,有野兽,路也不好走。”   白黎眯着眼睛往上看,说:“如此便趁着你还没走,咱往上走一遭吧!”   程九一愣,大笑道:“你小子胆子够肥的,对脾气,走走,上去瞧瞧去。”   那程九是个野惯了的,胆子大,身体也壮,就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往日里兴许想着爹娘的嘱咐,半山腰就下了山,这会儿有白黎在后面鼓动,早就把那些个苦口婆心扔到了脑后。   两人爬了一会儿白黎喊停,程九在他前面,回过头问:“怎么,爬不动了?”   白黎指指不远处:“我找到了!”   “什么玩意儿?”   白黎喘着粗气爬过去,在陡峭的山崖边挂着要去采一株小树,程九见了吓得连忙制止他:“你个小猴崽子快回来,我去给你弄。”   程九比白黎体格好的多,爬到山崖边长臂一捞就把那小树捞在了手里。   “你小心点!”白黎心疼到:“野生的高山杜鹃,这方圆仅此一棵,你可别把根给我弄断了。”   程九笑骂道:“没良心的小崽子,不关心你九爷,关心这破玩意儿!”   他跳到白黎身边,把那株高山杜鹃递给他,好奇地问:“你刚说这是什么?能卖钱吗?”   白黎小心地检查了一番高山杜鹃的根,那程九粗中有细,根系保存还比较完整,白黎松了口气,说:“这是高山杜鹃,一种很漂亮也很名贵的花,养好了能卖大价钱。”   程九啧啧两声,说:“你小子还懂这些玩意儿?”   “懂,还会养。”白黎毫不谦虚,他有资格说这话,养病期间他养了一整屋子的花,每次看到这些朝气蓬勃的植物,他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命还有望延续一下,只是终究命不由人,满屋子花开,四季热烈,而他却在夏末的花香中与世长辞。   白黎曾经想过自己能做什么,要靠什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他清醒的认识到封建社会是不允许一个发明创造之星冉冉升起的,香皂、玻璃这些他都会做,但是却不敢拿出来。   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就像是植物的根,主根握在皇家手中,侧根掌握在各大家族手中,哪怕是小小的根毛,背后一定不是他这种无依无靠的穷苦小民。   所以他选择低调稳重,从这个世界本就有的产业入手——不许他发明,还不许他改良吗?   于是他从做豆腐入手,但做豆腐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白黎可不想清苦一生,所以他又把心思放在了他最擅长的花卉上。   花卉绿植在这个时代是个风雅玩意儿,多在上层社会中盛行,白黎做好了打算,养好了花既能挣到钱,又能得到这个时代大人们的青睐,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第四章   白黎抱着那棵高山杜鹃回了家,高山杜鹃喜欢疏松微酸营养丰富的土壤,深山土壤腐殖质丰富,是天然的养分来源,白黎挖了一大布袋回去。   这土不能直接用,虽说直接用也能养活,但总是不如精心养来的漂亮。   白黎把土摊在院子里暴晒一中午,而后挑挑拣拣,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掉,只留肥沃干净的土壤,之后从河边挖了些松散的河沙与山土混合,这才把那高山杜鹃小心翼翼地栽进了花盆里,一次性浇透水。   山土本身即为弱酸性,若不然还需加一点点食醋兑水才好。   这株高山杜鹃长得并不算漂亮,根系发达枝叶蓬乱,大有历经沧桑备受摧残的味道,又是秋末季节,更显风霜,所以白晴完全不明白弟弟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白黎仔细地将这高山杜鹃擦洗修剪一番,宝贝极了,他说:“姐,别看这花现在不起眼,等我修整好了,明年开出花来一定让你惊艳,到时候我们把它卖了,能换不少钱。”   白晴:“它的花是什么样的?”   白黎不确定这株高山杜鹃能开出什么颜色的花,但是脑海中却突然划过一句诗:一园红艳醉坡陀,自地连梢簇蒨罗。   写的就是杜鹃花开满山潋滟的景象。   在白黎看来,杜鹃花不上多么漂亮,不过配上一句诗就显得高贵多了,他心中灵光一现,笑道:“谢了姐。”   说罢就跑了。   白晴:“?”   弟弟知道过日子是好事,可是怎么感觉有点不太正常了呢?   程九的四叔借着货船运了些品质不错的枣子来,这段时间程九父亲就到处卖枣子,程九给白黎送了一些,味道甘甜,口感绵软,枣核也不大,姐弟俩都很爱吃。   枣子量大,程九的父亲在县城卖,便让儿子赶着车去府城卖,程九自然要喊着白黎一起,白黎想了想问:“九哥,你这枣子多少钱一斤?”   程九说:“县城这边三文钱一斤,澄州府的人有钱,加上运费,我们要卖七文钱一斤的。”   白黎:“竟然翻了一番还多?”   程九笑:“咱们澄州府可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又连着大运河,那边商船可多,那边的人也极有钱,翻一番算不得什么的,要知道,府城人可都是花银子的。”   澄州府是大运河重要的枢纽,来往商船居多,商贾云集,确实很富庶,白黎考量了一下,估计能和古代姑苏一代的情况差不多,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于是他说:“那你把枣子卖我一些吧,明日我也弄些东西去卖。”   程九:“你又要卖什么好东西了?”   白黎也不瞒他:“枣糕。”   “哟,甜食,稀罕稀罕,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啊!”程九裂开一口白牙,说:“行,给你是兄弟价,两文半!”   白黎白了一眼说:“两文半不好找零,给你凑个整,两文吧!”   程九:“你怎如此抠门!”   “就这么定了,先来五斤!”   “......”   程九无语失笑,这小少年看上去清风般潇洒一个人,怎的如此抠门,事事都要讲个价钱。   不过白黎倒也不会亏了别人就是。   程九当即回家称了五斤枣子给白黎送去,白黎十个铜钱数了三遍才咬牙切齿地交到了程九手中。   程九故意把钱掂地哗哗响,差点没把白黎气死。   白晴在屋里远远瞧见了,抿嘴一笑,把枣子洗净,用小石磨碾地细细的。   这小石磨是白黎花了不少钱买的,因为白晴不太爱去磨坊,她生的好看,磨坊里人多,总有人爱盯着她看,让她不太舒服。   白黎便买了这个小石磨,白晴便不常出门,只在自家做做豆制品,拿到门口的棚子里卖掉便是。   枣糕不难做,不过要做的好吃就要加不少料,白黎去县城的糕点铺子跑了一圈,算了下成本,心中便乐开了花。   枣糕这东西原材料并不算贵,除了红糖和鸡蛋花点钱,其余的都不算贵,县城物资相对而言比较丰富,即便今年很多地方收成不好,也能买到足够的面粉。   红枣和面粉比例几乎是一比一,红糖只为上色不需要太多,白黎只心疼那些卖鸡蛋的钱,一文钱一个鸡蛋,贵得很呢!盘算着一定要攒钱买两只鸡回来喂。   如此若是全部做成枣糕就要有十几斤的分量,白黎算了下成本:   5斤枣子=10文   5斤面粉=21文(本该是25文,硬生生被他讲下了四文钱)   2斤红糖=10文   30个鸡蛋=30文   其余酵母和水之类的不要钱,这样成本是71文,做出来不到20斤枣糕,每块糕在县城铺子里卖15文,到府城里虽然消费能力高,铺子里能卖二十五文以上,但是架不住他们是小摊子,所以白黎还是按照15文来卖,这般就是近300文,路费蹭程九的马车不要钱,净赚两百多文。   白黎张大了嘴巴,登时觉得这枣糕生意能长久地做下去!   不过这是预计最高收入,中间还要算上一些损耗。   枣糕做好,白黎先切了两小片,自己和白晴一人一片,白晴听他算了账之后就舍不得吃,要拿去卖钱,又要给弟弟吃,白黎左劝右劝,她才忍不住那股馋意,一小口一小口吃掉了那一小片枣糕。   白晴心花怒放:“这枣糕好甜好香,难怪爹以前总说有钱人过年都会买糕饼吃,这糕饼当真好吃!”   白黎愣了一下,恍然发觉他的姐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甜食。白晴已经十七岁了。这么大的姑娘为一口枣糕幸福成这样,白黎鼻子酸酸的,说:“姐,等我卖了钱,买城里的糕饼给你吃。”   他很想说明天就给你买,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挣这百来文钱实在不够买澄州府的好点心,甚至连眼前的枣糕也不能让白晴吃个够,只能心酸苦涩,咬牙发誓一定要赚很多钱。   第二日一早程九就在门口等着了,白黎收拾好东西,切了一小块枣糕给白晴,让白晴送去给邻居裴老太,那是个孤苦的老人,儿女都没了,只剩一个小孙子陪在身边,老太太慈祥,白晴常去陪她说话。   刚上车程九就伸了手,说:“来来,车钱。”   白黎往他手心放了一块枣糕:“加上返程一共这些。”   程九愣了下,心说白家小子不可能这么大方,不过他也没怎么见过甜食,这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开开心心吞了那块枣糕,瞬间变成了白晴第二,傻得可爱。   白黎见他吃了枣糕,微微一笑,手往身后车厢一伸,轻车熟路掏出一把枣子悠悠哒哒往嘴里扔,看得程九直瞪眼,嚷到:“我就知道你个小崽子坏得很,赶紧把我的枣子放回去!”   白黎往嘴里扔了一个枣子,慢悠悠地说:“你方才吃了我一两枣糕,一两枣糕一文半,按成本价顶你半斤多枣子,我吃你半斤,多余的就当是路费了!”   程九哀嚎:“我跑一趟府城来回路费得三十文!”   白黎吊儿郎当地哦了一声,程九气急败坏就要收拾他,两人一路闹到了府城,竟不觉路途枯燥。   “这就是府城了。”程九在城门口停下马车,接受守城士兵的盘查,他来过多次,每次来依旧会感慨府城之大之繁华之富庶。   饶是白黎这个见过大都市的人也忍不住停了手下的活计,捏着一颗枣子傻乎乎地望着人声鼎沸的繁华大城啧啧称赞。   这才是真正的城市。   白黎说:“总有一天我要住到这里,在这里开一家店,挣很多钱,让姐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程九眼明手快,趁着他发呆从他手里夺过几颗枣子扔进麻袋里,说:“前三都挺好,喝辣就有点不太美好了。”   白黎翻个白眼:“你懂个锤子。”   程九哼了一声,指着前面说:“往前有个商贸街,很多人在那边摆摊,咱们就去那儿卖。”   白黎心不在焉地应下了,一双星眸却是四下观察起来,澄州府物华天宝,满大街都可见来往的商人,也可见许多衣着华丽的女子三三两两笑语嫣然,明显比县城要开放得多,白黎这下知道为什么程九敢把枣子价格翻上一番了。   这些人看上去都很有钱啊!   程九赶着马车到了商贸街,这会儿商贸街已是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两人去找了商贸街管事的,先交了二十文的摊位费,白黎肉疼,龇牙咧嘴。程九也颇为心疼,一个枣子没卖呢,钱就花出去了。   他只能安慰道:“这算是少的,往里还有好几条商贸街,卖的都是高档货。摊位费是收银子的,还有那些店铺——”   程九指着街边林林总总的铺子说:“咱们这样的人想买里面的东西,得把裤衩都卖了才行。”   白黎深以为然,嘴上却说:“没人要买你的裤衩,恶不恶心。”   程九:“......”   两人不多说,二十文的摊位费只够一天,他们要尽可能地多卖东西才能挣回来。   白黎原定十五文一斤糕,这会儿眼珠一转,提到了二十五文,他清脆的嗓音喊着:“新鲜出炉的枣糕,上好的枣子制作,纯手工无添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般漂亮一个小少年喊开了,很多人都愿意来问上一句,白黎便说是二十五文一斤。   有人嫌贵,一个大娘问:“小郎君,你这枣糕能便宜点不?”   白黎笑如春风拂面,指着程九说:“姐姐,我这枣糕用的都是他家的枣子,您若是买他家的枣子,无论多少,我都给您算十六文。”   大娘笑道:“这小郎君说胡话,我都能当你祖母了!”   白黎惊讶道:“怎会,您保养得可真是好,平日里定是爱吃枣子的人,才会有这般好气色。”说着从程九的麻袋里捧出一把枣子递过去:“您尝尝,我们这枣子可香甜,色浓肉厚核小,最是养颜。”   大娘笑着捏起一个尝了,果然是好枣子,当即要了两斤枣糕,又买了两斤枣子。   程九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白黎竟还想着拉自己一把,心中感激不已,他嗓子亮,吆喝到:“上好的枣子,香甜的枣糕,大家都来看看,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两人一个会说一个能喊,不到半个时辰,白黎的枣糕就卖完了,又过了一会儿,程九的枣子也卖光了,程九捶胸顿足:“早知道多拿些来卖,二十文一天的摊位费啊!”   白黎也心疼得很。   两人怒道:“定要吃一碗府城的馄饨解解气!”   说完勾肩搭背大笑着找到一个小馄饨摊,要了两碗烫嘴的馄饨,吸溜着下了肚,出了一身热汗,又跟老板要了两碗免费的热汤,喝得浑身通畅。   程九叹到:“这大冷天的有这么一碗馄饨真是舒服赛神仙,比那些个秀才公子都要爽啊!”   白黎笑道:“这就上天了?告诉你,秀才公子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程九嗤之以鼻:“平日里倒也罢了,就这些日子他们肯定不如我们好过。” 第五章 第五章   “怎的?”   “我听人说他们都在那边考举人呢,你知道吗,他们都窝在一个个小隔间里,开着窗呢,这会儿快入冬,冻死人了!”程九往不远处扬扬下巴。   白黎一愣,随即问道:“乡试?”   “不知道是什么试,反正考了就能做官。”   那便是乡试了,这个朝代的规定,举人可以做后补官员,只是概率极小,程九不了解这里面的事情还以为中了举就能做官,白黎读过一点书,知道其实并没那么容易。   乡试分五科,每科考五天,封闭考试,整个人蜷在小小的号房里,从第一日子时考到第五日子时,第五日辰时方可放人出来,天寒地冻确实很要人命。   白黎心里盘算一番,问:“如今进行到第几场了?”   程九喝汤头也不抬:“我怎么知道。”   馄饨摊老板插了一句嘴:“第二场了,后天早晨才能出来,唉这些人呐,哪个不是风风火火的进,哪个不是瘫着出来的,我瞅着这次进去的人可比第一场少多了。”   白黎眼皮一跳,抬手在程九背上来了一巴掌,程九差点喷一桌子汤,错愕不已。   白黎气到:“笨死了你,这般哪日才能发财!”   说完咕嘟咕嘟干了一碗汤拔腿就跑,程九在后面喊:“你干嘛去?”   “赚钱去!”   程九懵了一秒钟,也迅速干了那碗汤,快步追了上去。   白黎上了马车,催着程九赶紧往回赶,程九一边驾车一边问:“到底怎么了?”   白黎说:“乡试苦寒磨人,方才馄饨摊老板说很多人都是瘫着出来的,又有很多人一次考试就一病不起,误了下面的考试,我们便可接机发一笔财。”   程九笑道:“你既是想到了挣钱的点子,怎么还那般不爽?”   白黎痛心道:“第一场乡试过去了啊,倒下的那批人的钱挣不到了!”   程九:“......”   默默吐槽了一番,程九问:“是什么挣钱的法子?”   白黎:“里面饥寒交迫,出来的第一时间最需要热汤热水,而且最需要补充能量,我要卖奶茶!”   程九:“奶茶是什么?”   白黎笑:“是胖子的快乐源泉,说了你也不懂,快些回去,我们要买一些茶叶和牛奶,我记得你家有个小炭火炉子?”   “有啊!”   “借来一用。”   “不借只租。”   “那便赠些木炭吧。”   “是不是还得赠马车接送?”   “如此我就先谢谢了。”   “你......”程九笑骂一声,驾车带着白黎去县城里的杂货铺子买了些红茶,又买了一些白糖。   尚甘坊有养牛的人家,平日里会往县城里富贵人家家里或是点心铺子里供些牛奶,白黎定了一大罐子,要等第二日晚上去拿。   奶茶先不急,这东西得现煮现喝,白黎买了大量的面粉,又向程九买了许多枣子,他要蒸许许多多的枣糕。   除却第二日要卖的,还要做一些特殊的枣糕,这批枣糕红糖加的少,颜色略浅,比较特别的是在每一块正中间用红糖洇了一个“中”字。   这种枣糕每一块都沉甸甸的,标价高昂,要五十文一块,并且不议价!   第二日白黎和程九又去卖了枣糕和枣子,第三日两人摸黑起早,打着灯笼带着炭火炉子牛奶和茶叶、糖之类的东西,和满满一车洇着“中”字的枣糕赶到了乡试考场外。   考场外零零星星有几辆马车,都是来接自家考生的,白黎手脚麻利地撑开了摊子,点起炭火炉子开始煮茶。   等人的多是家仆,见了炭火炉子都陆陆续续走过来取暖,白黎用粗陶杯打了茶水免费给他们取暖。   这些人喝得身上暖意洋洋,心中舒坦,问白黎:“小郎君这是要卖茶水?”   白黎笑笑:“不是,我要卖奶茶和枣糕。”   “奶茶是何物?”   白黎说:“奶茶是用牛奶、茶水和糖做的一种饮品,香甜可口不说,还特别能补充身体所需,最适合苦熬疲累之人。”   一个小厮道:“那不正适合我们家老爷?”   白黎:“那是,另外诸位看我这枣糕。”   众人一看,那香喷喷的枣糕上一个大大的“中”字,有那机灵的书童琢磨一番,说:“小郎君这是早早高中的意思?”   白黎笑到:“正是!”   “那我得给公子买一块,他一杯奶茶一块糕定能解乏。”   “我也得买些,我们家老爷上次出来喝了好几天的药,这次若是一出来就能喝上奶茶,暖暖身子定能好上许多。”   “是啊,我给公子备的茶水这会儿都温了,也没有糖,夫人说人得吃些甜的才有精神。”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枣糕一块块不要钱似的被买走,随着天色明亮起来,许多人都靠了过来,见着这“早早高中”糕,谁也不肯落后,都要讨个吉利,白黎很快就卖掉了一车的枣糕。   这时候考场大门打开,第一个考生如丧石般走出来,一个小厮喊道:“快给我来一杯奶茶,我家公子出来了!”   白黎赶紧用滚烫的茶水兑了牛奶递过去,这牛奶早晨煮开消毒过,这会儿一冷一热混合起来温度刚好偏热但不算烫,正是暖身子的好热度。   一个考生出来就意味着陆陆续续会有考生出来,小厮们一边伸手要奶茶,一边紧张兮兮盯着大门口,白黎和程九应接不暇,恨不能再生出几只手来光速运转。   这是最简单的奶茶制作方法,味道也是一般,算不上太好,但依然是秋末清晨寒意烈烈时最好的暖心剂。   有些考生一杯奶茶下肚,就让家仆再去买上一杯,只是根本买不到,白黎和程九收摊时,还有许多考生家的小厮在排队,没办法只能失望而归。   这日,好些没有买到“早早高中”糕和奶茶的小厮挨了骂,被主人家斥责下次必须早些去排队。   这些白黎都不知道,当天一大早他就赚了好大一笔钱,抱着两大串钱在马车里蹦来蹦去,程九擦着额头热汗,心中也欢喜得很。   白黎数了数,这一日他净赚了三千两百二十四文钱,他靠在马车壁发呆了好一会,活脱一个守财奴一般抱着大把的铜钱醉生梦死。   程九咋舌:“这也太多了吧,小白,你这一天挣得可比上我一两个月了,行啊,发财了啊你!”   白黎如梦初醒,十分大度地说:“九哥,除去成本,纯收入我不要零头了,送你两百二十四文!”   程九懵了一瞬间,心中感动嘴上不饶人,笑道:“外加中午一顿饭!”   白黎咻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死死护住自己的钱袋子,怒视程九:“你休想!”   程九大笑。两百二十四文钱,是他平日工作几个月的收入,也就是最近枣子卖得好收入多些,这还亏的白黎每日帮忙,程九心中很明白自己跟着白黎沾了不少光,自是感恩在心,只是面上依旧不饶人,就喜欢把那守财奴小子惹到炸毛。   此时时辰尚早,两个暴发户突然觉得腰杆都硬了起来,决定大摇大摆地在城里逛一圈。   白黎对程九是放心的,若是换别人,可不敢让人知道他赚了这么多钱,他把钱放在车厢里,两个人进了第一家店就蔫了。   那是一家卖布料的铺子,白黎看上一款布料,想买回去给白晴做裙子,一问价格一两银子一尺。   如今一千文钱顶一两银子,白黎花光所有凑合能给姐姐买条裙子。   真是心酸。   最终白黎去府城一家普通的点心铺子里,给白晴带了两块白糕,花了五十二文。   回到县城,他们去了布店,买了平价的布料,又买了些棉花,程九给父亲买了一包粗茶,给母亲买了一块布料,自己什么也没舍得买。   白黎又补充了一些原料,这次买的东西又不同,程九好奇地问:“你买这白凉粉做什么?”   “做棉花糖。”   “?”   程九不知道什么是棉花糖,事实上整个王朝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棉花糖,白黎也是看见杂货铺里的白凉粉才临时想起这一出来。回到家白黎放下东西,发现白晴不在家,便去了隔壁裴老太家,果然见到了白晴。   白黎给裴老太带了一小杯牛奶,放在锅里热了下,老太太这一顿晚饭就算解决了。   老太太年纪太大了,胃口小的跟麻雀一般,前些日子去河边摔了腿,这会儿就更没精神了。   都说老人就怕摔,白黎私下里觉得老太太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嘴上却要说着让老太太高兴的话。   “奶奶,我今日买了好东西,明日做糖给你吃。”白黎说到。   裴老太太虚弱地笑了:“你个小娃娃说笑呢,你看我哪还有牙!”   白黎笑:“我给您做棉花糖,吃起来软软的,入口即化。”   “那行咧,到老了老了还能吃口甜,挺好挺好。”   姐弟俩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就有些困倦,睡下之后姐弟俩才离开。   白晴有些忧伤:“裴奶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担心......”后面的话化作一声叹息。   白黎扶她回家,说:“姐姐莫要难过,咱们好生照顾她,让老太太多开心开心就是了。”   白晴叹气:“小六儿今日又去鸿顺酒楼了,小小年纪每日推四大车泔水,怎么吃得消。”   白黎:“唉,这孩子平日里话少又能吃苦,当真是让人心疼,不说这个了,姐,我给你买了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白晴咦了一声,接着便看见了布料,惊喜不已,小心翼翼捧起来摩挲着,说:“这布料可真细,定是很贵,咱家哪用的上这个,干活可不能穿。”   白黎笑到:“姐你猜我今天赚了多少?”   白晴笑着用食指点他额头:“挣多少也不该乱花!”   白黎不说话,把她拉到内屋,给她看床上几大串钱。   白晴:“......”   片刻之后回神,震惊到:“怎么这么多?”   白黎笑着在炕上打了个滚,往金钱堆里滚了一圈,得意地说:“你弟弟厉害吧?被吓到了吧?以后还会有更多!”   白晴取出罐子把钱细细收好了,说:“莫要得意!”眼中却带着欢喜的笑。   白黎又把白糕拿出来,白晴看得都愣了,眼眶红红的,怪白黎乱花钱,白黎只笑着不说话。   吃晚饭时候白晴突然说:“小黎,明日能不能给姐姐二十文钱?”   白黎愣住:“钱不都在那吗,你自己拿就是。”   白晴嘴唇动了动,闷头扒饭,白黎有些莫名其妙,到了快睡着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时代女人是没有财权的,在家钱要交给父母,没有父母就要交给兄弟,结了婚交给公婆,没有公婆还要给丈夫。   白黎翻了个身,心说这也太没人性了,自己的姐姐可不能受那般苦。 第六章   棉花糖的熬制其实并不麻烦,有白凉粉,淀粉,白糖和鸡蛋等等材料就能做出来,唯一的难点在于打发蛋清,以及没有不粘锅,白黎做了一下午只成功了一锅,手臂却无比酸疼,当即决定放弃这个买卖。   直到过了几日,他在市场上见到了一些北狄人卖奶粉。   北狄是北方游牧民族,他们多在北边几个州做贸易,很少有乘船南下的。   所以这几个北狄人惹得很多人好奇过去瞧,他们卖的东西不少,但是多是些皮毛和硬的出奇的肉干,澄州府人不好这些,多多少少有人买去尝尝鲜,一整个上午过去了,北狄人的摊子几乎没有多大变化,他们也很是心焦。   白黎也凑过去看热闹,他对那些硬的要命的肉干也没兴趣,反倒注意到了一个年少北狄人弄了些粉末在水囊里晃了晃就喝了下去。   白黎一下子就想到了奶粉,北狄为游牧民族,随着季节四处迁徙寻找水丰草茂的地方,所以他们会熬制一些奶粉随身携带,是补充体力精力的好东西。   白黎过去问了,果真是奶粉。   他心中欢喜,说:“你们带的奶粉多吗?卖不卖?”   北狄人说:“我们带了很大一袋子。”   白黎让取了一看,说:“我要不这许多,半袋子就可以,你们卖多少钱?”   北狄人没想到他们的皮毛和肉干卖得不好,这准备自己喝的奶粉反而被人看中,连忙说:“二文钱一斤。”   白黎更欢喜了,这价格可比牛奶还便宜!连忙说:“行,给我称十斤吧。”   北狄人也挺高兴,这多少算是有些进项,手脚麻利地就给称好了,白黎心情好,说:“其实你们可以把奶粉拿出来卖试试,我们这边可没有这东西,牛奶羊奶也少,一些生产之后没有奶水喂养的孩子都只能靠米汤养活,你们这奶粉是羊奶制作,应该会好卖。”   北狄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多谢你,小兄弟!”   程九好奇地问:“你家又没有小孩,买这么多奶粉做什么?”   白黎美滋滋:“自然是做好吃的,对了,再给我来二十斤枣子!”   程九:“那没问题,回家就给你送去,家里枣子剩的不多了,你这二十斤一出去,就剩下十来斤自己家吃,我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卖枣子了!”   白黎眼一瞪:“那你岂不是很闲,那便把枣核都去了再给我送来!”   程九:“去你的吧!”   说归说,到了下午,程九把枣子背过来的时候,那些枣儿确实都是干干净净去了核的。   白晴问:“你又要做枣糕?”   白黎:“不,这次做奶粉,姐,帮我把上次那些棉花糖拿来。”   白晴应了一声,进屋取出一大盘子棉花糖,白黎笑道:“咱们做奶枣儿卖!”   他把锅微微加热,挖了一大勺猪油融化,然后把棉花糖倒进去融成软塌塌一堆,这会儿把奶粉倒了进去,立即把火撤了。   等到锅里搅拌均匀,再把干净的大枣倒进去搅拌均匀,之后手上蘸一层薄薄的奶粉,把枣子揪下来揉匀,扔进撒了薄薄一层奶粉的大托盘里。   白晴帮他做,很快二十斤枣子就做完了,白黎吹胡子瞪眼:“程九个小气鬼,这枣是按照去核之前重量称的!”   白晴抿嘴偷笑,心说你也有说别人小气的一天。   白黎捡了两个奶枣递给白晴:“尝尝。”   白晴吃了一个,眼都直了:“好香好甜!”   白黎自己也吃了一个,满意地笑到:“那是自然,要是有巴旦木塞里面会更好。”   “巴旦木是什么?”   “就......杏仁吧。”   “那可贵。”   “所以咱不加了。”   姐弟俩又吃了两个奶枣,这才欢欢喜喜准备晚饭。   晚饭还是简单的炒萝卜和豆面饼子,不同的是桌上出现了一小盘切好的猪头肉。   白黎奇到:“这哪儿来的?”   白晴往他碗里夹了两大块,说:“前些日子不是向你要了二十文钱吗,就是为了买这个。”   她顿了顿说:“这段日子时常听见有人叫卖烧肉,周边邻居买的不少,说是还不错,我便想着买给你尝尝,咱们可真是好久没买过肉了。”   白黎心说确实如此,那肥厚的猪头肉散发着酱香,勾得白黎腹中馋虫大作,从未想过自己竟是会如此馋嘴一块猪头肉。   “好香!”白黎大嚼一口,说:“姐,你也吃!”   白晴眼见他吃了,心中才欢喜,小声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去夹肉,白黎心中酸软,夹了两片放进白晴碗中,说:“姐,吃吧,爱吃以后就多买几回。”   白晴:“那怎能多买,贵着呢。”   “姐”,白黎说:“我正想找机会和你说,咱们家不讲究那些个规矩,家里的钱你尽管花,你弟弟不是还挣着呢嘛,总不能委屈了你。”   白晴惊诧万分,眼睛瞪得滴流圆,她年纪不过十七岁,却早早承担生活重担,总是一副稳重的模样,这会儿倒是流露出些少女的生动来。   她说:“那怎能行?”   “怎的不行,你不是说男人当家做主吗,那我就是家主,我说行就行。”   白晴愣怔半天,又往白黎碗里夹了几块肉,低头埋进碗里,小声应了一声。   在白晴的认知里,不存在这般的家庭,就像之前的刘家,别看刘氏总是叫得最大声,其实家里的事情她是做不了主的,村里的女子好似附属品一般在家中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但要说心中没有半点介怀是不可能的,不见那些出来炫耀夫君如何如何好的女子,其实都是在炫耀自己被重视而已。   谁不想要尊重呢。   白晴默默啃着豆面饼子,偷偷看了弟弟一眼,自家这个弟弟真的是很好啊!   村中女子若能管得了家,那是可以在村里横着走的。   白晴不想横着走,她心思最是简单,就觉得弟弟对她好,她便要更好地对他,于是把所有的肉都夹给了白黎,弄得白黎哭笑不得。   第二日白黎喊了程九去卖奶枣,程九嚷着自己今天不顺路,要求付马车钱,白黎一个奶枣就让他老老实实闭了嘴,跟在白黎身后屁颠屁颠地要枣子吃。看得裴老太的裴小六儿一愣一愣的。   白黎便也给了裴小六儿一把奶枣吃,那小孩瘦瘦弱弱,明明是十三岁的孩子,看上去却像是十一岁。   孩子乖巧极了,得了奶枣一个没舍得吃,全部跑回屋给了裴老太,看得白黎一阵叹息。   裴老太身体每况愈下,若真有那一天,这小孩该如何生存?   市场上,白黎又遇见了那几个北狄人,他们的摊位前摆了几大口袋奶粉,见了白黎笑着说:“多亏了你,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奶粉卖得很好,这一趟出来总算有所收益。”   白黎笑到:“那便好,其实这边和你们那边口味有所不同,你们那边的奶酪奶茶,这边吃不惯的,要稍加改进才好。”   他和北狄人聊了两句,又给北狄人尝了他的奶枣和奶茶,北狄人爱吃那奶枣,却极度嫌弃甜甜的奶茶,一个劲儿地说这边的口味太奇怪。   白黎和他们说笑了几句就忙开了,奶茶和奶枣卖得都很好,临近中午时,天气转阴,白黎担心要下雪,就和程九商量着提前收摊。   就在这时,一辆气派的马车在他们摊子前停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伸出一个脑袋,随即跳了下来,盯着白黎的奶枣问:“你这枣子能试吃吗?”   市场上人来人往,都是些普通的百姓,买东西时多会尝上一两个,免得花冤枉钱,这般客气问的却是头一个,白黎瞧那青年长得极为俊俏,玉冠束发,一身湛蓝的锦袍外面过着黑色皮裘,便知道那不是个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他笑笑:“自是可以。”   那人点点头,捻起一颗枣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冲着马车里喊:“这枣子好好吃,你给我买一些吧!”   白黎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掀开帘子,未见其人先闻清亮悦耳的笑声:“这一路上如此贪吃,是准备过冬吗?”   随着这声音,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马车里走出来,他一身价值不菲的纯白狐裘,长发墨黑柔亮,面色清雅俊朗,长眉如墨染,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盈盈若水,语调中自带三分风流三分笑意,每一个音都让白黎五脏颤抖。   白黎似被天雷劈在原地,只觉得三魂六魄都从身体里飞了出去,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好看,如此华贵,如此气度不凡之人。   当下便在脑袋里炸开一朵蘑菇云,整个人似乎登时就要晕倒,直到那人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用那泉水击石般清越的声音笑道:“小郎君,你这枣子怎么卖?”   白黎如梦初醒,神魂尚未归位,脱口而出:“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那人笑了,如同四月梨花乍开,冷香四溢,阳光却是暖的。   蓝袍青年奇怪地说:“无缘无故,怎好白拿你的枣子,这天色似是不好,你这枣子也不是太多,我便全要了吧,你也早些回去。”   程九踩了一下白黎的脚,白黎跳了起来,这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说:“这枣子一文钱一个,这些估计有三百多个,唔,你给我三百文就行。”   蓝衣青年咦了一声:“好生便宜,付钱吧。”后面这句是对那白衣男人说的。   那男人笑笑,取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白黎连忙说:“用不这许多。”   男人说:“你便拿着吧,我这里没有铜钱。”   青年笑道:“快拿着,把我的枣子包好吧。”   白黎在这一瞬间突然对于程九所说的“府城人都是花银子的”有了清晰的认识,他红着脸飞快地包了好几包奶枣递了过去,那男人便带着朋友走了,白黎握着一小块银子不知所措。   程九戳他:“你想什么呢?”   白黎内心:我想飞奔回去告诉姐姐,我遇到神仙了! 第七章   白黎对着他那株高山杜鹃坐了半天,不吃不喝,白晴急得团团转,就在她打算出门找个懂道的婆子看看之时,白黎突然开口说话了。   “姐,我今天遇到神仙了。”白黎说。   “?”   “那般神仙模样的人物啊!”白黎叹到:“得用什么样的锦衣玉食才能养出来?”   白晴:“你在说什么?”   白黎看着她,转过身来,认真地说:“姐,我要努力赚钱,我要过人上人的生活!”   白晴觉得自己的弟弟是真的魔障了。   白黎眼睛亮亮的,他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他前生抱病,唯一的梦想就是身体健□□活安逸,所以等他穿越过来后拥有了健康人的体魄就感觉很幸福,做些小买卖满足温饱也感觉幸福,一心只想着多挣些钱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仅此而已。   但是今日那惊鸿一瞥,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他之前之所以觉得满足,是因为他接触的都是市井百姓,所见所闻不过是今日谁家吃了肉,谁家媳妇买了新衣服,这些琐碎小事。   他从未接触过真正的上层人,甚至是中层人。   仔细想想,府城也好县城也好,路边林林总总的店铺里的那些个掌柜,谁人能搞看他一眼,或者说谁能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人看。   那么这个世界除了庸庸小民这个庞大的底层群体之外,还有数个阶层在上面,他伸出手来,连倒数第二层都摸不到。   他突然意识到,能见到今日那位神仙般的男子,大概只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遇上一个贪吃的青年与他同行,不然这般人物这般风姿,他恐怕一生都无法接触到。   花了一世积的德,来这世上一遭,难道要一辈子做个底层小民吗?   白黎不愿。   井底的那只青蛙见识到了天地的广袤,就再也不愿回到那闭塞的井下世界了。   他看着那一株高山杜鹃,这风霜苦难中成长起来的花,被他稍微少一点对待,就迫不及待想要怒放,虽是冬季,但在白黎精心娇惯下,已经长了满树的花苞。   白黎随手掐掉几个多余的花苞,对白晴说:“姐,我想换个方式过日子。”   白晴:“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换?”   白黎笑笑:“日子过得好好的?真的好吗?”   白晴愕然。   白黎说:“姐,你已经十七岁了,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个年纪的姑娘合该花枝招展,比春风暖,比繁花美,可是你连一只簪子都没有。”   “我已经十五了,正是鲜衣怒马,谈笑风生的年华,可我每日只能早出晚归设法赚钱,府城我天天去,可是却连好好逛逛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那个钱。”   白黎说:“我们现在起早贪黑做各种吃食卖,只为平安过冬,不至于冻饿而死,可是这世间的美好,远远不止这些啊!”   他长叹一口气,白晴默然不说话。   半晌,她说:“你若想去府城逛便去吧,姐姐再努力些就是了,我每日还可多做一笼豆腐,豆干也......”   “姐”,白黎拉住她的手,心知自己这朴实的姐姐不太会明白他说的话,倒也不强求,他说:“你只要跟着我过好日子就行。”   白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她确实不太懂白黎说的什么,她的见识实在有限,想象不出什么叫做花枝招展,什么叫做谈笑风生,城里有什么玩的地方,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身心愉快,但她温柔地选择相信弟弟,支持弟弟,浅浅笑了:“好。”   到了夜间果然变天,湖阳县冬季不算太冷,多是些薄薄的雪,只是寒风凛冽,带着要人命的湿气,这日子也并不好过。   天刚冷的时候,白黎就和程九去山上捡了很多柴火回来,这会儿他家不缺柴烧,姐弟俩在屋子里点了小火炉,围着驱寒取暖。   这些日子白黎挣了不少钱,乡试结束了四场,他光靠着这一波就赚了一大笔,最后一场也已经开始,白黎掐着时间准备再去卖一波。   只是现在在那边摆摊的商贩多了起来,都学着他弄些有好寓意的糕饼,还有一些热汤热水再卖,上次去白黎还见到了馄饨摊老板。   这钱赚的就不算太多。   乡试马上结束,他还要再想出路。   小炉子烧了一壶热水,白黎找了个小陶罐放上去烧,白晴好奇的看着他一样一样往里面加东西,问:“你在做什么?”   白黎一边搅动罐子里的液体一边说:“香胰子。”   胰子这东西白晴知道,尚甘坊的女人们洗衣服都爱用这东西,洗得干净,就是味道不太好闻,要多冲几次才行,那这香胰子就是香香的胰子了?   白黎点点头,心说以后制作肥皂一定要作为九年义务教育必修项目,不然一朝穿越都不好谋生。   简单肥皂的做法只需要用到猪油、烧碱和水,在高级一点的加上精油、牛奶、香料,或是选一些更好的油类都行,只是需要一些耐心,慢慢搅拌到全部融化。   下雪的日子,白黎有的是时间,熬好了一小罐皂液,找了个木盒子倒了进去放在靠门口的地方冷却。   门外有人喊他,出去问了,说是要买些豆干吃,于是白黎给他称了一些豆干,一切都好似平静又安宁,直到隔壁小六儿哭着跑来找人。   裴老太太不行了。   白黎和白晴赶过去的时候,裴老太太屋里已经有了五六个人了,有男有女,连坊正也来了。   有人去世是大事,坊正一般都会到场,做个见证,只要是涉及到资产啊遗言啊家属安置啊之类的事情。   两个大婶坐在炕上帮裴老太顺气,老太太有出无尽,死瞪着一双眼似乎在盼着什么。   白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白黎上前问情况,老太太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你......”   白黎惊到:“裴奶奶有什么话要交代?”   裴老太太大喘着气说:“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你......你身上的棉衣还是我帮着缝的......”   白黎静静听着,大气不敢出。   老太太又说:“我死了什么都带不走,这房子里的东西......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你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收......收小六儿做你的儿子......养......养他......”   白黎外焦里嫩,五雷轰顶,小六儿已经十三岁了,就比自己小两岁,怎么就能给自己当儿子了!   白晴也愣住了,说:“这怎么行,我弟弟才十五岁,还未婚娶。”   坊正也说:“老太太你这不是坑人家吗,白小郎君才多大,你就给人个儿子,这不合适啊!”   裴老太太不依不饶,向来温和慈祥的面孔变得扭曲,她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死死扯住白黎,说:“你若不答应,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白晴惊叫一声,这可是即为恶毒的诅咒,在场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多是指责这老太太不地道,要祸害人家小郎君。   白黎静静看着老太太歇斯底里的样子,默然开口:“我会照顾好小六儿。”   老太太手一松,一滴浑浊老泪从眼角流出,整个人重重摔在炕上,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想的是无尽的忏悔。   小六儿大哭,裴老太太是他唯一的亲人,纵然她一直卧病在床帮不上什么忙,也是个精神依靠,老太太这一走,小六儿真觉得自己孤苦无依,死生都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白黎默默看着,坊正带着人忙前忙后,给老太太处理身后事,到了天黑才忙完,坊正叫白黎过去,问小六儿的事情。   坊正说:“这裴老太太平日里也是个好性子的,怎么到了了做出这般荒谬之事。”   白黎:“裴奶奶从不会这般恶语伤人,她这般做也是担心小六儿以后没人照顾,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怪她。”   坊正:“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总不能当真把这孩子认作儿子把,你自己才多大,再说了,你一个小郎君,平日里要赚钱养家已是不易,再加上一个可怎么行!”   白黎也颇为头疼,他倒是不介意帮着照顾小六儿,就是这称呼着实让人为难。   但是这边的人对于死前遗言,特别是诅咒一事看得十分重,纵然白黎不在意,坊正和其他人却是很在意的,最重要的,是小六儿已经把老太太遗言当做圣旨,若是不要他,恐怕他更是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白黎:“要不我认他当个弟弟?”   坊正认真道:“那不行,老太太半夜找你怎么办?”   白黎:“......”   这事儿就这般僵持了下来,人陆陆续续都散了,白黎和白晴也就回了家。   白晴眼睛红红的,对裴老太太强行要白黎认小六儿做儿子一事表示了强烈的谴责。   “你说你一个十五岁的小郎君给人当爹,这传出去像什么话,日后谁又愿嫁给你,再说了,等到你们都七八十岁,他还要叫你一声爹不成?”   白黎望天:“我也不想喜当爹。”   晚间起了风,半夜里白黎起床给炉子添柴,外面恍然白昼,这一看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   风雪夜寒冷刺骨,白黎正要回炕上暖着,突然想起了小六儿,心头一紧,也不知这小孩一个人守着那冰冷的屋子,还要面对祖母去世的凄惨,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八章   白黎裹上棉衣尚觉得寒风刺骨,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神仙男人身上的狐裘——那一定会很暖吧。   他手掌小心翼翼护着一盏小油灯,踩着地上白雪推开了裴老太太家的门,家里没有一丝生气,随风飘荡的黑色白色麻布帐子在雪夜里硬生生将这小屋变成了一座鬼屋。   白黎打了个哆嗦,轻声唤到:“小六儿?”   “啊——”   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白黎:“......”   这是把我当鬼了?   他无语推开门,就见小六儿在墙根下缩成一小团,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小油灯灯光微弱,白黎为了照亮小六儿又往下放了放,结果灯光从下往上打,更瘆人了。   小六儿大概是快吓死了,直到他听见白黎的声音:“小六儿,我是你白哥哥。”   小六儿猛然抬眼,片刻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白黎无奈,把他轻轻搂在怀里,说:“走吧,去我家里吧。”   小六儿呜呜咽咽,被白黎拥着去了白黎家,这会儿白晴也醒了,见到小六儿摇摇头,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水给他。   小六儿喝了热水,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   白黎把他带到自己房间,又找了一床棉被,说:“先上炕吧,别冻着。”   小六儿乖乖爬上炕,裹进被子里,这才觉得浑身有了一丝丝暖意,他静静躺在那里看着白黎,一句话也不说。   白黎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面向小六儿,说:“裴奶奶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   小六儿嗯了一声,说:“对不起。”   白黎:“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可以帮着照顾你,只是咱俩年纪相仿,我实在不能给你当爹。”   小六儿不说话了。   白黎:“明日我便把爹娘牌位请出来,跟他们说收了个弟弟,你给我爹娘磕个头怎么样?”   小六儿眼睛亮亮的,犹豫着说:“可是我奶奶说......”   “不会的,”白黎打断他,他不想再听什么厉鬼了,说:“裴奶奶无非是怕我扔下你不管,我明日在爹娘牌位前告知一声,让他们去跟裴奶奶说一声就是。”   小六儿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寒战,白黎看着有些忍俊不禁。   第二日白黎便去请了坊正,找了尚甘坊几个有名望的前辈作见证,在自家爹娘牌位前认认真真地说明了小六儿的情况,承诺会照顾到他成年。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坊正也放了心,他们对死者敬重,认为在死去的父母牌位前说的话都必须算数,是很严肃的承诺,白黎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极致,如此也算是给裴老太太一个交代了。   小六儿就这样留了下来,白黎不让他再去饭馆拉泔水,每日就在家帮着白晴做豆腐,这小孩乖巧极了,每件事情都做得十分细致入微,人也勤快,吃完饭不等白黎动作,自己就抱着碗去洗了。   白晴暗地里夸他懂事,白黎却摇头,他知道那孩子不过是在小心翼翼地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而已。   雪只下了一夜便放了晴,白黎算着又是一场考试结束时,喊着程九去府城,最后卖一波奶茶和“早早高中”糕,这会儿天冷,程九的枣子卖完了,白黎也没有东西可卖,打算最后挣一笔就回家过年。   如今这边已有不少人效仿他,要来考场门口赚上一笔,官府怕人多嘈杂太多影响里面考试,安排了官差在此处管制,所有商贩一律不得喧哗,要等到考试结束才能行动。   程九今日进城有别的事情要做,早早离开了,白黎坐在车上无聊,便拿了本杂书来看,这书还是原身留在箱子里的,记录天南海北各类冷门知识,不是正统,但颇为有趣。   那作者文笔极其幽默,白黎边看边笑,突然听见有人问他:“小郎君看的什么书,这般有趣?”   白黎抬头,见是一位头发斑白的长者,身后跟着两个仆从,连忙跳下马车,行了个晚辈礼,说:“杂书。”   老头见他干净俊俏,动作利落,又很懂礼,面上生出几分喜欢,又问:“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白黎笑道:“说若将熟睡之人一手放入温水盆中,那人就会尿床。”   老头:“......”   白黎咯咯笑,老头无奈摇头,说:“你小小年纪,正是筑基之时,应多读大家正统学问,读这杂书,怕失误了少年年华。”   白黎眨眨眼:“如何算是误了年华?”   老头:“读书学文,为的是有朝一日考取功名,为国为民,所以自要读些好书,才能明理,才能有志。”   白黎笑到:“我没那个本事考功名,我读书就是为了快乐。”   老头笑道:“快乐?你这话一出,这考场里的学子们可都要骂你了,他们十年寒窗苦读,苦读苦读,可见读书苦。”   白黎:“梅花香自苦寒来嘛,要想取得成绩,必定要三更灯火五更鸡。”   老头笑道:“道理你倒是懂。”   白黎也笑。   他见老头没有走的意思,便把马车让出一块位置来,说:“老先生您坐,我给您倒杯奶茶。”   老头也不客气,坐下来手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皱眉道:“太甜。”   白黎笑:“您不是说他们苦吗,给他们加点甜呗哈哈。”   老头笑:“巧舌如簧。”   老头好像确实不爱喝这奶茶,白黎便另取了杯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老头眼中流出赞赏之色。   白黎自己喝了两口热奶茶,暖了身子,见老头一直盯着考场门口,问:“您家里有人在考试?”   老头:“是啊,我那小儿子就在里面。”   白黎:“佩服佩服。”   老头笑着摇头,言语中却满是宠溺:“那小子读书读傻了,文章写得倒还可以,就是太刻板,教条。”   他又问:“你小子上过学堂?”   白黎点点头:“上了一年。”   “我见你是个爱读书的,怎么没继续读下去?”   白黎想说原身可不是个爱读书的,至于自己嘛......   他苦笑摇头:“家乡遭了难,死了很多人,家里只剩我和姐姐逃难至此,我们辛苦数月,到现在才解决了温饱问题,连个稳定的栖身之处都没有,又怎么能继续读书呢。”   老头愣怔,内心震撼,眼前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声音尚且稚嫩,竟然已早早承担了养家重担,生活何其不易,可是这孩子方才嬉皮笑脸的,根本看不出经历了这般生活之苦,竟是让人又心疼又钦佩。   若是白黎知道老头心中所想定会无奈,他这十五岁的外壳里,住着的是二十好几岁的灵魂,他并没有觉得生活多苦,并且在挣钱攒钱的日子里收获了巨大的乐趣。   老头:“小小年纪要养两口之家,你小子可不简单呐。”   白黎:“三口。前两日邻居老太太去世,把孙子托付给我了。”   老头:“......”   这孩子也太苦了吧!   白黎只是随口说说,他们生活虽然紧了些,但总是过得去的,但是老头看着他一口一口喝着奶茶,心中却酸楚极了,也不知这么多糖解的是谁的苦。   说话间考场门开了,老头身边的仆从提醒了一声,老头便匆匆与白黎告别,白黎笑到:“您的儿子可真幸福。”   老头一怔,拍拍白黎的肩膀,快步走了,白黎这会儿也要忙起来了,无暇顾及其他,等到东西都卖完了,程九也回来了,他看上去心情不好。   白黎追问,程九才愤愤不平的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程九有个表姐,从小寄养在程九家,去年嫁给了澄州府的一个油铺掌柜做了小妾,程九这次就是去看她,送去些年货,不料却得知他表姐在油铺掌柜那里过得并不好,时常挨打,心中难免不忿。   “当年那厮来我家纠缠好一通,花言巧语将我姐姐哄骗了去,如今还不到一年光景,就百般欺凌,你不知我姐姐变得多憔悴!”程九气极了,白黎也不齿如此行径,跟着骂了一路。   回到县城时间尚早,白黎顺便买了些年货回去,这一年经历颇多,艰辛苦楚里走到年关,总算是平安,也能称得上成功。   这会儿东西都贵,他咬咬牙,买了一大块五花肉,又买了两扎灌肠,一小袋子米,一小袋子白面,寻思着过年要穿新衣,便给白晴买了一条裙子,给自己和小六儿每人买了一件布衫,这就是极奢侈的了。   程九买了些干果蜜饯,送了白黎一些,这两个月他跟着白黎沾了不少光,赚的钱是往年几倍,足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白黎收到东西美滋滋,结果程九那货嚷着要白黎送些豆腐给他们家过年,白黎脸就垮了。   回家之时,白晴在门口卖豆腐,快过年了,许多人都愿意来买些他们的豆干豆皮,这几日白晴在家也不清闲。   小六儿轻手轻脚地在家做饭,他十分瘦小,连炒菜的大勺看上去都比他胳膊粗。   白黎帮着白晴卖了一会儿豆腐,白晴小声对他说:“小六儿这孩子是真的让人心疼,早些时候趁我不注意,把我们的衣服都拿去洗了,大冷的天,手都冻麻了。”   白黎往院子里一看,果然晒着一排排衣服呢,他皱眉,自他来之后便不让白晴在河里洗衣服,怕她冻到。他们这儿冬季河水不结冰,但也是刺骨的冷。   小六儿已经做好了一锅菜粥,正快手快脚地放桌子,盛饭,白黎叫住他,说:“我给你买了过年新衣,过来试试吧。”   小六儿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受宠若惊地直摆手:“我有衣服穿,不用给我买的。”   白黎把他拉到卧室,拿出衣服给他比量,说:“我在我爹牌位前发过誓,你就是我弟弟,过年自然要给你买新衣服。”   那新衣服是绵软的细布,小六儿抱着衣服,倏然落下泪来,哽咽道:“谢谢哥。”   白黎心头像是被人掐了一下,这是小孩第一次叫自己哥。   他双手搭上小六儿的肩膀,认真而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小六儿,你现在就是我弟弟,是我们家的一员,我知道你有些惶恐,许是怕我欺负你,对你不好。”   小六儿哭着直摇头。   白黎:“既然不是这样,那便不要再把自己当外人,不需要小心翼翼,也不需要刻意讨好,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有哥哥姐姐,可以和哥哥姐姐说笑撒娇,想要什么也可以说,知道吗?”   小六儿哭到:“你不会不要我?”   白黎:“我怎会不要自己的弟弟。”   小六儿哇哇大哭,扑进白黎怀里:“哥,我特别害怕,我真的特别害怕——”   白黎轻轻抚摸小孩的头发,轻叹道:“莫怕,莫怕,你有家的,你有家。”   小六儿心中酸楚倾泻而出,抱着白黎哭了个昏天黑地,这些日子以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食不知味,所忧心的是自己的将来,是否如身一人,如大江之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无根无基。   白黎一句“你有家”戳中小六儿心中最惶恐的黑暗,带去一分光亮,他的心从此便落了地,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是真的接受了自己,他失去了家,又有了家。 第九章   等到小六儿肿着眼睛跟着白黎再次走进外间,白晴已经切了一小盘香肠热了热,这便是一道极为美味的荤菜了。   午饭是一碗菜粥一盘香肠,白黎给小六儿夹了两片香肠,小六儿小声说:“谢谢哥。”   白晴见了,也往小六儿碗里夹了两片香肠,小六儿又说:“谢谢姐。”   白晴便笑了。   白晴也得到了一条裙子,虽然是浅蓝色纯色布做的简单裙子,也足够让她欣喜异常,她怪白黎乱花钱,脸上却满是喜悦。   白黎端着饭碗听她轻声絮叨,只觉得生活无比温柔,心中盘算着这些日子无事可做要好好规划一番,明年定要发一笔财改善生活。   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买一栋房子吧。   吃过饭他把香胰子拿出来,白晴和小六儿早就对这东西好奇不已,白黎把香胰子切成巴掌大小的方块,凑上去闻了闻,并不香,甚至不如普通皂块的香味,但是比普通胰子要好多了。   他说:“这香胰子是洗衣服用的,也可以洗手,不过对皮肤不是很友好,等我研究研究弄些更好的材料做洗手皂。”   白晴捧着香胰子摸了摸,说:“好滑啊!”   白黎笑到:“是,你可以试试。”   白晴想了想,把厨房的抹布拿来用香胰子洗了,惊叹道:“好干净,小黎,这是好东西!”   白黎心里却哭笑不得,这抹布上连油污都没有啊!可见家里是有多穷。   白黎说:“这香胰子暂时不要拿出去,咱们家自己用就行,我要好好想想怎么用这东西赚钱。”   白晴:“不能拿出去卖吗?”   “不能。”白黎说:“这东西只是个雏形,一旦细化起来还有更多分类,你们知道这将是多大一项买卖,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收入吗?”   白晴和小六儿齐齐摇头。   白黎叹气:“到时候必将引起一些人的眼红,好点的买方子,若是遇上那心狠的,直接截了咱的生意,弄不好还要咱的命。”   白晴和小六儿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白黎见他们这幅样子觉得好笑,安慰道:“没事,只要方法得当就不会有事,我再想想,若是实在做不了就算了。”   白晴:“那是,什么都不比命重要。”   白黎难得整日在家,白晴欢喜,小六儿也觉得家里有了主心骨,虽然白黎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已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靠谱模样。   这些日子平静如水,白家每天做上些豆制品卖,清清闲闲挣上数十文钱,除了房租和米粮钱,也没有太多支出,每月都能攒上一点,倒也让人欢喜。   白黎闲着没事就捣鼓他的高山杜鹃,这花被他养的极好,这会儿修了一个漂亮的树形,枝繁叶茂,生出不少花苞,白黎算计着时日,过年之前应是能开,到时候家中花开似火,多好的寓意啊!   腊八这日白黎做了些豆腐豆干正准备给程九家送去,却正好撞上程九爹娘来求助。   白黎忙问怎么回事,程老爹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这傻孩子,前些日子他去了孙家,见着兰香过得不好,心中一直不是个滋味,这两天他又去了一遭,说是要找那孙家说说理,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两边都被送去了官府,这可好,判了三个月□□,这......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到处筹钱,就想早点把人救出来。”   白黎错愕,他知道程九为他表姐愤愤不平,但是没想到这二货竟然能去打人,他转念一想,程九不是个没脑子的,想来是出了什么特别让他气愤的事情,不过这些先放一放,关键是程九要被关三个月□□,这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先说这寒冬,最冷的三个月,监狱里不是那么好过的,冻死冻伤家常便饭,更何况吃不好睡不好,又没有自由,绝对能把人扒下来一层皮,留下病根。再者,程九过完年不久就要上船,若是在狱中,定会错过,这是断前程的事情。   白黎和程九关系最好,此时也是急得团团转,程家父母想要借些钱打点关系,可是他们这般小民,又哪里来的关系。白黎让他们先回家去,说:“我想想办法吧,你们先回去。”   程家爹娘也没有办法,哭哭啼啼回家去了,白黎跟他们借了家中的马,带上两块香胰子直奔澄州府。   府衙门前有鼓,若有冤情可以击鼓,便会有府尹大人升堂问案,不过白黎并不打算敲响这面鼓,这面鼓一旦敲响就说明有冤,白黎若是敲了,就是对程九一案不满,如此便是质疑府尹,他才不会去得罪那祖宗。   他此番是来做交易的。   于是他向府衙前的守卫通报了一声,守卫便让他等着,进去汇报。   白黎等了一小会儿,那守卫便又走了出来,并没有带他上堂,而是弯弯绕绕走了不少路,带到了一处花厅。   守卫嘱咐道:“这是大人的小书房,进去之后要懂规矩。”   白黎应下了,守卫便开了门,让他一个人进去。   这是白黎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踏入这般大的房子,第一次见到官员。他心中不免有些小紧张。   花厅暖香融融,燃这淡淡檀香,让人不自觉放松心神,白黎抬起头四处打量,这花厅摆着几盆盆景松,并不名副其实,反倒是放置了许多古朴的书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可不就是个小书房吗。   白黎往更深处看去,只见雕花木屏后面隐约有人影晃动,想是知府大人,于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草民拜见大人。”   他头低下,目视脚尖,然后便听见一道极为清越的声音:“你有什么冤情,与我说说吧。”   白黎闻声如遭雷劈,蓦然站直了身体,紧盯着那木屏,只见一高挑翩然白衣人从屏后转出,双目含笑,风姿绝世。   他张了张嘴,满肚子说辞无从说起,若是这知府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竟然是这神仙!   他只觉得面上发烫,一时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满心想的是难怪这人如此贵气,竟然是知府大人,朝廷正四品大员。   他平日总是机灵古怪,潇洒活泼,这会儿却呆如木鸡,活脱个二愣小子,好在那张脸惹人喜爱,年纪又小,这会看上去也颇为天真可爱。   那神仙见他这局促模样,又笑了,轻声说:“你的奶枣确实好吃,可还有卖?”   白黎啊了一声,懵懵然说:“没了,我朋友的枣子卖光了,做不了了。”   神仙似是有些失落,但依然带着笑说:“当真可惜,你朋友是叫程九吧,你今日为他来的?”   白黎骤然回神,这才重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重新行了个礼说:“确实是,大人,我想问问我这朋友到底犯了什么事?”   那人见白黎突然镇定下来,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少年人干净清爽的气质,微笑道:“程九表姐嫁入孙家饱受虐待,被程九撞见,起了冲突,期间程九打伤孙家家主,并误伤两个劝架的客人,闹到府衙。”   白黎心中了然,原来是动手伤了人,难怪要判刑。   神仙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依照我秦律,孙家家主被判三年零八个月□□,程九原是要判五个月,念在其救姐心切,又因两个客人表示谅解,因此才判了三个月,如此已经是法外开恩,这案子脉络清晰,证据充足,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你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白黎:“大人,这案子判的确实没错,我并不打算喊冤,只是程九是我至交好友,我想着秦律中有将功赎罪一说,便想着试上一试。”   “将功赎罪?你的功呢?”   白黎:“我有一方子,可助大人缓解两年灾年带来的经济危机。”   那人轻声道:“说下去。”   白黎惊讶于这人话语中毫无波澜,似乎并没有感到吃惊,又或许是这人城府太深,喜怒不形于色,做得一手好官。   他只能继续说:“澄州毗邻大运河,是我朝重要的商贸中心,来往商贾不断,自是繁华富庶,只是还差了些东西。”   他抬眼看那神仙,那人依旧是一副闲谈的姿态,笑着看他,只是那双温润的眼睛细看却看不到底。   “我们这里没有特产,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白黎说:“我听闻北方果子郡盛产鲜果,西边茂陵盛产蚕丝,禹城雨花砚台世间闻名,可我澄州商贾云集,贸易兴隆,却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特色产业。”   “实业才是真正的兴盛之本,所以我想为澄州进一份他处都没有的实业方子,以......”白黎深吸一口气:“以换我那兄弟自由。”   “什么方子?”   白黎取出怀中香胰子,这两块向胰子并不一样,一块是粗制的洗衣皂,一块里面加了豆油,更加细腻温润一些,他说:“此物可洗衣物,可净肌肤,比胰子、澡豆、皂荚之类好用千万倍。”   那神仙伸出手接过一块香胰子,白黎觉得他的手比那胰子白净多了。   神仙把玩了一番,轻笑道:“着实有趣。”   白黎:“您可以找人试上一试。”   神仙笑道:“我就不试了,事关澄州府,还是交由知府大人来试吧。” 第十章   白黎傻眼,那人却只是笑。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打开花厅的门,快步走来,白黎一见,情不自禁叫到:“老先生。”   那人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正是白黎看书时一起喝过茶的老人。   白黎看看神仙,又看看老头,恍然大悟:“您是知府大人?”   朱必对他点点头,随即转向那神仙,恭敬道:“叶大人,您这是?”   “来寻大人告别的,正巧撞上这少年,便随口问了几句。”姓叶的那人笑笑,说:“这小少年想要为他的朋友求情,朱大人觉得该怎么办呢?”   朱必正要说话,那位叶大人又笑着说:“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意思的,朱大人不妨听听。”   朱必微微躬身:“是。”   叶神仙便翩然而去,带起一阵暖风,再次染红了白黎的小脸蛋。   白黎明白,这人最后一句话是给自己留了机会,依照朱知府恭敬的模样来看,不管他看不看得上自己的肥皂,程九必定是能放出来的。   只是让四品知府毕恭毕敬的人,该是什么样的身份,白黎垂眸,自己和神仙之间的差距比想象的还要大,恐怕不是金钱可以填平的沟壑。   正想着,旁边的朱必咳了一声,白黎回神,尴尬地看着朱必笑。   朱必哼笑一声,说:“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先是在市场上卖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后来又跑去考院门前做生意,这会儿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白黎惊愕:“您怎么知道?”   朱必:“我是父母官啊,自然什么都要知道。”   白黎笑道:“那您对我这东西肯定感兴趣。”   朱必:“?”   白黎拿出香胰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番,朱必听得认真,又提了几个问题,两人聊了两个多时辰,朱必想得比白黎多。   白黎说的没错,澄州府确实没有属于自己的招牌产业,朱必也曾想过要为澄州做些什么,但是一直没有好的思路,白黎拿出来的这个香胰子目前从未听说过,成本不高,又十分实用,市场极为广阔,不失为一个好的主意。   问题在于如何运作,谁来生产,如何售卖,又该如何监管。   朱必让人去白黎家传了个话,就把白黎留了下来,让他熬制肥皂,他要把这门技术研究透了才能决定要不要开展下一步的计划。   白黎咧嘴一笑:“能不能让我那朋友来帮个忙?”   朱必笑得狡黠:“是先要确定你的点子有效,才能放他出来,你小子做生意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总该懂的吧?”   白黎苦笑:“也有先付定金的。”   “在我这儿不行。”   “......”   无奈白黎只能先住了下来,朱必找了两个家仆给他打下手,自己则专心在旁边观察,时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   到了傍晚,有官差来传话,说是叶大人有事,朱必便匆匆赶去了,白黎问帮忙的家仆:“这位叶大人是什么人?”   家仆抖了两抖,小声说:“别问了,您要是好奇,就去问咱们大人。”   白黎奇怪地说:“你抖什么?”   家仆又抖了两下,不说话了。   白黎憋了一肚子好奇,等到朱必回来,他就问:“朱大人,这位叶大人是何方神圣呐?”   朱必愣了一下,说:“你小小少年问这个做什么?”   朱必待人和善,白黎与他说话轻松极了,轻笑道:“就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如此风姿卓绝,翩然若仙。”   朱必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你说他什么?”   白黎:“我说他神仙一般,怎的?”   朱必神情古怪,半晌才说:“那是大理寺少卿叶祈安叶大人,天子门生,你无知小儿不要妄议。”   白黎:“祈安,好名字啊。”   朱必:“祈安是他的字,他名字叫叶庭澜,瞧你这无知小样。”   白黎哦了一声,默默记住这个名字,又问:“大理寺不是在京都吗,他怎么在澄州?”   朱必瞪他:“不是让你不要问吗,干活!”白黎无奈,只能闷头干活。   却不知那叶庭澜是找朱必辞行的,第二日便乘车离开了澄州府,送行时白黎远远地看了一眼,叶庭澜跟在那个蓝衣青年身后上了车,朱必带着一干官员恭敬相送。   又过了两日,白黎做出了六种肥皂,包括洗衣皂和洗手皂,配方各有不同,品相略有差异,可以满足高中低档各种需求人群。   朱必认真研究了一番,将肥皂分为两大类,三个档次,也不叫香胰子了,改叫洗衣皂与洁肤皂。   朱必认为这皂的推广不能急于一时,暂且由官办作坊进行制造,等到见到了利润,自然有商户找上门,到时候再慢慢推广。   西秦有官府直属的作坊,叫做官造坊,目前也有布匹、面粉、家具等等东西的制作,朱必在官造坊里单独辟出一间院子,又指派了四个工人专门帮白黎制造肥皂,要求在年前造出大量肥皂,年后要通过官方商船运往附近州府。   这天傍晚,白黎见到了程九。   程九在监狱里受了苦头,但是底子好,身子壮,除了外表看上去狼狈些,瘦了些,再没什么硬伤了。   程九知道白黎救了他,并付出了一张极为宝贵的方子,感激涕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抱着白黎大哭一场,白黎嫌他又脏又臭,扔进澡盆里洗了一番,顺便给了他一块洁肤皂,让他感受一下自己到底牺牲了什么神奇的物件。   洗得香喷喷出来的程九更想哭了,他想回家报个平安,被白黎揪住做苦力,说:“我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把你弄出来,你还想一走了之?赶紧给我干活,加班加点那种!”   程九傻乎乎地笑,二话不说就上手干活,白黎又嫌弃又开心,便托人回家给两家人都报了个平安。   只是关于肥皂的事情只字未提。   等到了腊月二十六日,官府大张旗鼓地在各个商贸街摆了摊,各处直属的铺子也专门铺了摊位,专门卖两种皂。   第一天便遭到哄抢,卖了三天,哄抢了三天,有些敏感的商人已经嗅到了商机,年底来拜访知府大人的人络绎不绝。   白黎抽空回了趟家,白晴和小六儿欢喜极了,白黎和他们说了会儿话,便让把他那盆高山杜鹃拿出来。   程九家里更是欢欣雀跃,恨不能给白黎磕头,不过白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留多久就和程九驾着马车回到了府城。   白黎去见了朱必,献上了那盆高山杜鹃,那盆娇花怒意盛放,竟是热烈的绯红,极为喜庆。   朱必爱不释手,围着花盆转了好几圈,连连赞叹:“怎能开成这个样子?”   白黎笑到:“大人对我们有恩,这盆高山杜鹃就是我们送与您的新年贺礼,愿大人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前程似锦。”   朱必笑到:“我一把年纪了还什么前程似锦,你这花养的可真是不错,怎么做到的?”   白黎:“独门手艺,绝不外传,咱们的交易里可没这个。”   朱必笑骂到:“臭小子,抠死你算了。”   白黎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一事,问:“那天您说是在等小公子考试,不知公子考得如何?”   朱必随意摆摆手:“案首嘛,没什么。”   白黎目瞪口呆,伸出大拇指:“老凡尔赛!”   朱必:“?”   朱必也不和这小子贫嘴,说:“已有许多人来问我这两种皂的生意,我允诺他们开春之后将手艺传给他们,但是配方保密,并且只能从你这里学,他们不得私下传授。”   白黎想了想说:“保密这一点我能理解,为何不能私下传授?”   朱必瞪他:“你说呢?”   白黎笑了:“为了保护我。”   “知道就行。”   “谢大人。”   “行啦,这些日子你也够忙了,早些回家过年吧,等到正月十六再来就行。”朱必说到。   白黎和程九连忙行礼:“是。”   正要走,朱必又喊住他,将一个红色小包塞进他手里,说:“这是这三天买皂所得,刨去成本人工和杂七杂八的费用,这是你的提成,回家好好过个年吧。”   白黎掂了掂,错愕道:“这......大人,咱们的交易是我的方子换程九的自由,你这般还怎么......”   朱必摇头:“你的方子我收下了,可我们并没有说你还要免费为我做工,也没说这方子以后你就不能用了,拿着吧。”   白黎不禁鼻子一酸,哪有这般做买卖的,一般来说方子的交易就是将这一生意完全交到对方手中,朱必这般做完全是体谅他年少生活不易,是官员对子民的爱护,更是长者对晚辈的宽容。   他给朱必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小民领情。”   朱必笑着挥挥手,白黎和程九便退下了。   一上马车白黎就打开了那个小红包,一看就傻了眼,里面包了一包碎银子,白花花的闪瞎人眼。   程九咋舌:“卧槽,你小子发财了啊!”   白黎捏起一块银子,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然后欢呼一声,搂住程九的脖子:“走,买好吃的去!”   “好!”   这俩人买了大块鲜肉,又买了糖果点心,还要了一小坛子酒,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到了家,白晴和小六儿看到那些银子都炸了锅,他们这才意识到白黎所说的巨大的利益是什么!   他们赶紧把银子收起来,打开陶罐,白黎一眼就看见了铜钱堆里躺着的一小粒碎银子,正是叶庭澜买他奶枣时付的那颗。   白黎拿出那一小粒银子,恍然想起叶庭澜那日对朱必说的话,一句话轻描淡写便促成了这一生意,同时解了白黎两大难题,白黎心说: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吧。   他把那枚小银子收好,打算过完年找人打成坠子随身携带。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觉得看见这小银子就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个人笑意盈盈,衣冠胜雪,就......欢喜的很。 第十一章   白黎还没和白晴说上几句话就被程九拖走了,全家都拖走那种。   白黎将程九从牢狱中救出,成了程家的大恩人,程家早早备好了一大桌子酒肉,又备下了谢礼,用最高规格对这位恩人表达谢意。   白黎欢欢喜喜地就去了,他和程九本就是好朋友,两家来往不少,更重要的是,他打定主意要狠狠宰那程九一顿!   酒席分了两桌,男人们一桌,女人们在内屋一桌。   男人一桌上有白黎、程家父子,程九的四叔,还有小六儿,女人一桌则是程九母亲,白晴和程九的表姐,就是嫁到孙家那一位,孙家出事之后她便被送了回来。   桌上摆的是他们这种人家饭桌上不常见的炖肉、香肠、大鱼、肉丸子汤,主食是大白馒头,纯白面的,打了鸡蛋加了糖,现蒸的馒头喧腾有嚼头,白黎一人能吃盆大的一大个。   程九父亲笑着说:“多吃点多吃点,长身体的时候得吃点好的。”   白黎前世因病不能肆意吃喝,来这个世界因穷不能肆意吃喝,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鱼和肉,又是长身体需要大量食物的年纪,这会儿肚子里仿佛定了个疯狂闹钟,闹铃是“快吃——快吃——”   何止是他,这一桌子人平时都不是鱼肉人家,这会儿开荤都吃的很香,程九专爱跟白黎抢肉吃,两人在饭桌上打得热火朝天,程九父亲笑骂到:“你个混小子,怎能跟白小哥抢吃的,人家可是你的恩人!”   白黎顺水推舟:“对对,再给你恩人拿个馒头。”   程九:“什么恩不恩人的,我就当他是我小弟,那就是自家人,自家人不说那见外的话,互帮互助应该的,哎你怎么从我碗里夹肉——”   白黎赶紧把程九碗里的肉塞进嘴里,他发现这货为了和他抢肉,先把肉屯自己碗里了,根本吃不及。   程家两个大人见他们这般亲密都欢喜的很,程四叔摸着胡子说:“你俩感情这般好,倒真的与亲兄弟无异,我看不如就趁今天好酒好菜,结拜了如何?”   “拜把子?”白黎看了程九一眼:“那我就真成他小弟了,他还不可劲欺负我?”   程九手脚麻利倒了两杯清酒:“要不你把你姐嫁给我,咱一样亲如一家。”   白黎瞪眼:“滚你的!”   程九笑嘻嘻把酒递给他:“干了这杯,乖乖给我当小弟!”   白黎嫌弃极了:“我长身体呢,不能喝酒!”   “就这一杯!”   两人就着喷香的大肉饮了一杯酒,当场结拜,白黎重新坐下来,突然反应过来:“谁说我除了给你当小舅子就只能给你当小弟的!”   程九笑嘻嘻:“晚了,酒都喝了,来吧小弟,把你这块火腿让给大哥——”   白黎眼疾手快往嘴里一塞,程九满脸鄙夷。   闹了一通,所有人的肚子都填的差不多了,餐桌大战逐渐有和谈趋向,程老爹感叹道:“看着你们这般,不禁让我想起我和老四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能闹腾,时光不饶人呐。”   程四叔笑道:“是啊,珍惜这段时光吧,等过了十五我们就得上船了,动辄数个月回不来一趟,你们再见怕是得夏天了。”   白黎动作一顿:“这么久?”   程四叔:“是啊,东家的船大,一路向南走过几个州府就要往东入海,我们会在东海边转一圈,弄些海鲜再北上。”   白黎:“海货可不好储存。”   程四叔:“船上有冰,这些海货专供京城里的权贵们,能买个很好的价钱。”   白黎点点头,又问:“现在往北能走吗?”   “不能,北边河面冻得厉害,要等到二月左右才能解冻,船等不了那么久。”   程九对这段旅程充满了期待,他天□□冒险,早就想去见识见识大江大海,说:“小白,我这一去好几个月,你看要不先把我和你姐的事情定下来?”   白黎瞪眼:“你和我姐有什么事,滚蛋!”   程九嘿嘿一笑:“早晚得有,现在到也不急,等我闯出一番事业再来娶她,你可给我看好了人。”   白黎:“滚蛋!”   程九不依不饶:“等我挣了钱回来给你们买大房子住,再不用住这小破房。”   程老爹:“混蛋东西你嫌弃这尚甘坊太小,住不下你这驴子?”   程九笑,白黎则说:“等你回来我们就不住这儿了。”   所有人都愣住,问:“你们要搬家?搬去哪里?”   白黎:“府城。”   程四叔问:“怎么突然要去府城?”   白黎说:“洗衣皂和洁肤皂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这东西确实好用,过完年这生意就会在府城推开,主意是我的,方子是我的,技术也是我的,我干嘛不去分一大杯羹。”   程九:“你要建自己的作坊?”   白黎:“不仅如此,还要涉足其他行业。”   程九惊呼:“厉害,好样的啊小白。”   程老爹则说:“你小小年纪莫要冒进,皂类的生意利益太大,你争不过那些大家族,还是要安安稳稳求得小富,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程四叔也是这个意思,白黎点点头:“我会小心点的,小心翼翼赚大钱。”   程九大笑:“这才对嘛!”   程老爹凶他:“你懂个屁!”   白黎笑着看程九挨批,说:“九哥你这次出去也帮我留心着,南方植被长得好,若是有漂亮的花木记得给我捎些回来,不方便的带种子也行,你不认识的种子花卉也可以多带一些。”   程九想了想说:“行,你是要做花卉生意?”   白黎:“对,这个我拿手,再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得给我弄些,不必在意银钱,我给你报销。”   程九:“先给我点呗,我也没钱给你垫付。”   白黎:“......”他一共就那么点点银子,哪里舍得拿出来!   但是花木很贵......程九确实没有那个本金......   他苦着脸想了想,说:“我也没钱,我现在要攒钱开作坊。”   程九:“那说什么呢!”   白黎:“等着吧,我会有办法的。”   一顿饭吃完夜已全黑,外面又落了小雪,程九提着灯笼把白黎三人送回家。   等到点起炉子,再洗漱一番,已经很晚了,白黎烤着炉火,望着明亮的雪夜难以入眠。   程老爹说的没错,肥皂的利益太大,风险也大,澄州府有了第一个自主的制造业,面对巨大的市场空间,所有大商户都如饥饿野狼见了肥肉一般,白黎自觉力量薄弱,争是争不过的,就算这是自己的点子,就算朱必在后面护着他,也很难在这狂澜中立足。   所以皂类产业他要另辟蹊径,同时要发展自己的产业,抓紧时间拉拢权贵,给自己这棵小树苗多扎上几条粗壮的根。   可是权贵啊,那是他这种小屁民可以随便拉拢的,白黎不禁想到了叶庭澜,那神仙人物,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家中定然是他难以想象的何等气派何等富贵。   “哪怕是他的家仆都要比我现在高贵吧?”白黎愣愣出神,自言自语道。   “你在说什么呢?”   白黎回头,白晴拿了外衣,温温柔柔地给他披上,坐在他身边,轻柔地说:“我方才听你说什么家仆?”   小六儿也乖巧地坐了过来,给炉子里加炭。   白黎看着自己这两位乖巧的家人,心中暖意一片,说:“我在想以后赚了大钱买大房子,多找几个家仆照顾姐姐。”   白晴低头抿嘴一笑:“我有手有脚,要什么家仆。”   白黎也笑,问:“你们怎么不睡?”   小六儿说:“哥哥姐姐都不睡,我也不睡。”   白晴看看小六儿,有些犹豫地低下头,白黎直觉她有话要说,问:“姐,怎么了?”   白晴两手紧紧攥住衣裙,神色局促,仿佛心里挣扎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说:“你常对我说,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你都会按我心意来,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白黎不明所以,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白晴在炉火微光中红了脸,小声说:“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你说。”   “今天——”白晴目光瞥向地面,不敢直视白黎,说:“晚间吃饭程伯母问我年龄,又问我......”   她抬眼偷看白黎一眼,更小声地说:“是否有婚约在身。”   白黎心里咯噔一声,问:“怎么,她想让你嫁给程九?”   白晴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白黎站起身转了两圈说:“姐,不怕,不管是谁都不能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我明日便和程九说,让他们不要再这般......”   白晴连忙扯住白黎的袖子,然后捂住脸,小声说:“我没有不愿意......”   白黎傻在原地,半晌,难以置信地问:“姐,你说什么?”   白晴羞极了,把头埋在膝盖里,破罐子破摔般闷声说:“我说我没有不愿意!”   “你不是吧姐!”白黎把她脸捧出来,问:“你看上那程九了?”   白晴脸颊滚烫,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黎更难以置信了,说:“我这每天不是和你在一起,就是和程九在一起,你俩也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啊,这......这怎么就弄一块儿去了?”   白晴像是被抓包的小情人,拧着衣角说:“我们没......”   “那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啊,他挺好的啊!”白晴感觉自己这一辈子没这么丢脸过,说:“他长得好,又对我好......”   “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   小六儿似是看不下去了,在一旁飞快地说:“哥你不知道,每次程九来找你,等你那会儿功夫都会给姐塞些东西,什么枣子啊,针线啊,糖啊的......姐都没敢跟你说。”   白黎:“......”   白晴像是做错事般,低头不敢说话。   白黎附身盯着他姐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叹到:“姐姐这两个月长了些肉,气色也好了许多,我以为是我养的好,却没想到不是我的功劳。”   白晴局促到:“说什么呢,我没吃他多少东西。”   白黎无语,这年头女子婚嫁不能自己做主,只能听父母的,兄弟的,甚至多少人在婚前都没见过自家夫君,白晴能遇上个自己喜欢的人很不容易,外加程九这人也是不错的,白黎无奈万分也只能认命。   他说:“程九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让我给他看好了未来媳妇儿,我还嘲他痴心妄想,谁想打脸来的这么快。”   白晴:“......”   白黎看着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行吧,我明日去揍他一顿,给他提个醒,别在外面拈花惹草,老老实实多挣钱回来娶我姐姐。”   白晴心中一喜,但是马上收敛了情绪,说:“大过年的,你去揍他做什么。”   白黎咬牙切齿:“不揍他我就过不好这个年!” 第十二章   于是大年三十白黎去找程九,把人摁在荒土坡上揍了一顿,那程九挨着揍笑得却欢,爬起来就去找白晴,那白晴却打死都不肯再见他了。   程九隔着门大喊:“晴儿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努力赚钱,你等我回来娶你住大宅子!”   白晴捂着脸关了房门,白黎抄着扁担就追了出来。   疯疯闹闹嘻嘻笑笑一个年就过去了,大年初五这天,白黎就扯着程九,强行征用了他的马车去了府城。   程九被抓劳力也不生气,他兴致勃勃问:“大舅哥,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咱们去哪玩儿去?”   白黎笑骂他一句,说:“去你的大舅哥,我跟你说,现在得对我好点,你的婚姻大事可捏在我的手里。”   程九不以为然,敷衍地说:“行,都听你的,但我就好奇你要不要听你姐的?”   白黎:“......”   程九笑着驾车:“走吧,小白老板,带我去见识见识你的新花样!”   白黎牙根痒极了。   初五府城大多数铺子都没开张,不过今年却有一股暗流在疯狂涌动,只待正月十五之后喷薄而出。   白黎正是要用这个时间为自己找个作坊,再雇些人手。   作坊不好找,他手里银两实在有限,贵的租不起,便宜的又嫌位置不好,直找到中午过后才找到了一家合适的铺子,又讲价讲得口干舌燥,这才花了几乎全部身家把铺子租了下来。   他在路边为飞走的银子呼天抢地,连程九都看不下去了,自己掏腰包请他吃了顿午饭。   白黎租的这间铺子不算大,但是在主干道上,位置比较好,主人家看上去很爱惜自己的铺子,收拾地很干净,他只要添加一些家具,置备些制造工具就可以了。   这一天就干了这一件事,程九不解:“你既然不着急开工,为什么这么早租铺子?”   白黎:“这不还没开张吗,这时候都讲究个开门红,新年第一单肯定要做成,所以好讲价。”   程九:“行吧,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白黎:“买材料做肥皂。”   程九:“在铺子里做?”   “在家做。”   “在家能做多少?”   “不需太多,够你去京都卖的就行。”   程九脚步一顿:“京都?”   “没错”,白黎抬脚进了一家油料铺子,这类铺子平日里不会关门,他买了一些橄榄油、蓖麻油和杏仁油等,又去杂货店买了些色素带了回去。   程九见过他做皂,奇到:“不是用猪油做吗,你你买这些油是?”   白黎哼了一声,说:“全澄州都做一样的皂,你让我拿什么赚钱。”   程九笑道:“就知道你鬼主意多,你要做的这个有什么不一样?”   “不告诉你!”   过了十五白黎就要在官造坊教各大商户制皂,那些商户过年期间就会准备好材料、人手、场地,只要拿到方子学会技术就会立刻大量生产,这种速度和产量都是白黎比不上的。   所以他要赶在这之前抢占先机。   白黎要做的,是不同于普通肥皂的冷切皂。   他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做出半透明的皂来,就算这样也足够他各种发挥了。   冷切皂的特点在于精致,每一块皂都像一块精致的茶点,甚至是艺术品,在模具到位的情况下甚至能做出风景画,更在于温和,普通洁肤长期洗脸或可引起皮肤干燥敏感,冷切皂则温和许多,贵族们最喜欢温和又高级的东西,可以预见这冷切皂将只会在上层流行。   白黎现在条件有限,模具都是简单的长方体,做模具的铺子这会儿还没开门,等到开业了,白黎就要去做些花型的模具。   皂透明与否在于油的种类,猪油熬出来的就是白色,如果用蓖麻油、橄榄油之类,则会做出蜂蜜颜色的皂。   白黎小心翼翼熬制,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这小小的皂上,白晴和小六儿每天做上一框豆腐,再做上一些冻豆腐,就会过来帮忙。   这俩人都是认真的人,白黎做了简易的切皂台,他们就负责把每块皂切成手心大小的小块。   白黎做了一些蜜色的皂,又用油泡了茶叶,出了茶油后做了绿色的茶香皂。   之后发挥创意做了各种颜色的皂,甚至有白色和其他颜色分层的彩色皂。   每一块皂脱模,白晴和小六儿都会尖叫,他们自己舍不得用,全部用油纸包起来,再用麻绳系好,整整齐齐摞在房间里。   趁着天凉凝固快,他们起早贪黑做了十几天皂,这批皂赶得急,质量一般,好在数量虽不如手工作坊,但是也相当可观。   正月十六白黎就要去府城,程九也要上船,十五这天白晴忙里偷闲做了一些汤圆,白黎送了些给程九,顺便把那些五颜六色极其漂亮的冷切皂交给了他。   “这些冷切皂你带上船,等到了京都后再售卖,每块价格不同,我都写在单子上了,你识字不?”   程九看着价格单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说:“小白,你这皂最便宜的五两银子一块,最贵的要十五两,你这是杀人啊?”   白黎:“物以稀为贵,你记着,只卖给京都的人,你这一路好好储存,保证阴凉干燥的环境,不要把我的皂弄坏了,不然照价赔。”   “我靠,你这也太狠了!”   白黎才不和他贫嘴,他早就算计好了,程九的船到京城应该是四月左右,他们船上都是生鲜海货,只卖给权贵,所以会接触到这些有钱人家,而他的皂正是为这些人家准备的。   澄州商户做出来的皂供求极其不平衡,所以最开始就不会低价卖,朱必的官船将带着第一批皂南下大肆宣扬,各大商家必定会趁着这股热乎劲儿高价大赚一笔,京城是全国最繁华,商贸流通最快的地方,最早用上肥皂的必定是贵族,更何况他知道朱必早就让人拉着一批皂进京打点关系,送给那些高官贵族做礼物。   算算时机,程九的船到京都之时,应该正是肥皂风靡之时,届时与众不同花枝招展风骚动人的冷切皂一出,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这技术,只有他有。   他在每一块早上都印上了“留白生活”的印记,还有他的商标,研究商标时,他鬼使神差般的设计成了一片饱满的叶子。   印商标时他小脸有点红。   等到其他商家发现了冷切皂的奥秘,做出各色各样的冷切皂,白黎早已抢占先机,在京都市场留名,到时候他自然还有各种奇奇妙妙的产品出来,顶着个留白生活的牌子都不会难卖。   程四叔在船上干了半辈子,常会带些私货,这在船员中算不上什么新鲜事,船长和东家也是允许的,所以程九带着个巨大的箱子上船之时,船老大没有半点意见,只问了一嘴是不是什么危险物品就放过了。   当然,白黎提前准备了一盒皂让程九带给船老大做了礼物,船老大心里欢喜的原因也是有的。   当晚白黎就住到了官造坊,准备相关事宜,他也见到了朱必,密谈了许久。   第二日一早,官造坊就聚集了十几个商户的人,数量比白黎想象的要少得多,朱必告诉他,许多商户依旧处于观望状态。   这倒是也不难理解,朱必派来的管事介绍了一下白黎,说了一下学习的规矩,其实之前朱必已经和他们沟通过,这时候不过是再走个过场。   想学制皂技术,就得与白黎签订合同,合同上写的清楚,白黎将基础制皂法教给他们,作为学费,每人需缴纳二十两银子,学完后五年之内不得私自将这项技术传给直系亲属之外的他人,五年内所有作坊都要在官府的监管之下运行。   白黎亲自看的合同,关键之处在于基础制皂法,这样就大大限制了这些作坊的制造水平,他们短时间内只能做出白黎教授的那两种皂,等次不同而已,至于透明皂、冷切皂甚至是白黎后面想做的花草皂,都需要他们花很长时间去探索。   虽然这些技术在白黎眼中算不上多高级,但是对于眼前一码黑,零基础接触这行的人来说,想要有所突破确实需要时间。   这样便给了白黎一个时间差,足以让他把“留白生活”的品牌打出去。   至于每人二十两银子也是白黎提出的,朱必原意是让这些商户拜师学艺,但是白黎并不想要那么多心不甘情不愿的徒弟,也并不想让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心中憋屈,那样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所以干脆定个价格,两清,大家心里都舒坦。   至于五年的年限,是给朱必时间对这一行业进行规范,等各方面都调整好了再交由市场,这些都是很细致的考量。   二十两银子对于这些商户来说算不了什么,白黎当天就收了几百两银子,而后货真价实的将制皂法教给了这些人,合同一式三份,商户一份,白黎一份,官府那边存一份,白纸黑字红色手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有什么纠纷也能断的公正。   寒冬时节,官造坊热火朝天,白黎认真敬业,每一个都几乎是手把手指导,每一个细节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直到他们都做出来成功的肥皂。   这些商户多是带着作坊中能管事的人来的,本来见到一个十五六的漂亮少年讲课还心存怀疑,等见到白黎温和又耐心的样子,又见到了实实在在的成品之后,都对这少年心生好感。   这样一连近一个月的时间,白黎全部耗在了官造坊,来找他学手艺的人越来越多,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小铺子,光收学费就收到手软。   后面来的不少都是小作坊,也有平民,他们有些是几家人凑着钱来的,等赚了钱再分成。   还有一些是各个县城里的人,澄州下面有六个县城,这些县城里又有诸多商户,二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是太大的支出,多数都愿意来学学。   白黎稍微能喘口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半月,整一个半月他光靠学费收入近千两银子,心中狂喜,却也知道以后没这么多块钱可赚了,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他便把官造坊学习班的时间集中在每五天一次,空出时间来准备自己的作坊。   此时很多作坊已经紧锣密鼓地制造肥皂了,白黎的小铺子才挂上牌子,开始装修,这铺子小,起步晚,许多人都没有把它放在眼里,觉得它毫无威胁力,再加上白黎总是笑脸带人,看上去耐心有好脾气,许多人都愿意与这样的后辈保持良好关系,一个都没有与他为难的。   白黎这才着手规划自己的生活。第一步就是把制皂坊开起来,第二步是把家人搬过来。   制皂坊如今已经有了地址,需要的就是人手,他不打算从外面雇人,他要的人必须只属于自己,因为他要做与众不同的冷切皂。   所以他需要的是家仆。 第十三章   白黎找时间回了趟家,把小六儿叫了过来,这孩子在他家养了几天,已经精神许多,就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原本家里就白黎一个少年还不觉得怎么样,加上一个小六儿,一顿饭下来确实挺费粮食的,不过这吃得饱长得就快,小六儿这会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瘦弱那么胆怯了。   人生中头一次来府城,小六儿穿了新衣,看上去又紧张又兴奋,一想到自己要在这里干活,就有些激动,不过还没激动呢,白黎就把他领到了澄州府衙里。   小六儿直接从紧张变成了惊吓。   白黎不知道怎么招家仆,要向朱必请教,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朱必俨然已经成为了白黎在府城的依靠。   朱必听说白黎要招家仆,眼睛一眯,说:“才挣了几个钱就知道享受了?”   白黎机敏,这两天下来早就摸透了朱必的脾气,这老头是个温和慈祥的长者,对晚辈有着极大的包容心,对白黎格外疼爱些,有时候淘气一些他反而更喜欢。   于是白黎不慌不忙凑过去满脸堆笑给朱必捶肩,带着晚辈的撒娇和讨好说:“我要把他们放在我的铺子里做特殊的皂。”   朱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骂道:“小兔崽子,就知道你没那么大方把方子教给那些人,说说看,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白黎喊冤:“哪有,我够大方的了好吗,您知道吗,他们一块洗衣皂卖一两银子,一块洗手皂二两银子,您知道那皂用的是什么材料,根本不值这个价,要的多狠呐,多暴利呐,我只收他们二十两学费够意思了好吗!”   朱必笑道:“那你说说你要做的皂有什么特别?”   白黎早准备好了,让小六儿递过来一块白绿相间的冷切皂:“您看这个!”   朱必一看两眼发直,捧着这块皂翻来覆去得看,说道:“你小子果然还有好东西。”   白黎:“还有更好的,这只是最简单的。”   朱必动作一顿:“你买多少钱?”   白黎嘿嘿一笑:“半次学费钱。”   朱必:“......”   他戳着白黎胸口:“好黑的良心!”   白黎笑着揉着胸口说:“良心哪有黑的,我没有良心。”   朱必:“去你的!”   白黎:“好嘞,这就走,那家仆的事情您看怎么办?”   朱必没好气地说:“我让培知与你同去。”   白黎惊到:“怎好让公子同行?”   朱必:“他那个书童受不了他,不干了,他这两天正要找个新的书童呢。”   白黎:“???”   约的时间是当天下午,上午白黎带着小六儿简单地将铺子打扫了一下,又去了木艺坊,定制了十套模具,最后在州府的几处公告栏里贴了告示,要招聘设计师、账房先生和掌柜。   这几个人都有很高的专业需求,不太可能在家仆中找到,只能靠雇佣。   中午就找了个路边小店,白黎叫了两个菜,要了四个大馒头,和小六儿边吃边聊。   小六儿问:“哥,那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白黎对于这位公子的认识仅仅停留于乡试案首,在之前送叶庭澜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只觉得是个清瘦英俊的年轻人,再并无更多了解。   他说:“大概是学富五车,知识渊博的年轻人,之前还考了本次乡试案首,再就不知道了。”   小六儿满脸崇拜:“案首啊,那就是举人老爷,好厉害!”   白黎笑:“那叫解元。”   小六儿嗷了一声,说:“是全澄州府最有学问的人。”   白黎笑他:“这般羡慕读书人,你想读书吗?”   小六儿一愣,小声说:“那哪儿敢想呢。”   白黎:“倒也没什么,你若想学我便寻个先生给你,咱们现在有自己的产业了,供你读书应不是问题。”   小六儿惊呆了:“哥,这怎么使得,我这样的人怎么能读书?”   白黎歪头看他,奇怪道:“怎么就不能?不瞒你说,我还打算安顿下来找人教我君子六艺呢。”   小六儿更惊讶了:“你学这些干嘛?”   白黎:“提高内涵,提升气质,增加魅力,你还小,不懂。”   小六儿心说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呀,不过提到读书确实高兴万分的,欢欢喜喜地吃完饭,两人就去与朱培知会合。   朱培知,字茂然,是朱必的独子,白黎觉得他不太适合做生意,又是赔又是贸然的,不太吉利。   这位朱公子准时出现在家门口,淡青长袍,清瘦俊朗,很有些文人风骨,他身后只有一个家仆跟随,见了白黎微微一笑,说:“白小先生,久仰了。”   白黎忙说:“公子抬举,草民担不起。”   朱培知淡淡地说:“客气了,少年英才,前途无限,你要找些家仆,我正巧也需要一个书童,奉阳街信诚牙行常会培养些懂事的小厮,有些还是识字的,口碑颇为不错,一起去看看吧。”   白黎:“是。”   这年头有不少牙行,倒不是那种倒卖人口的违法买卖,而是正规的中介机构,同时也负责一些职业培训之类的,比如信诚牙行,这是一家高端牙行,会根据市场需要培养高级小厮,家仆和雇佣关系的差别就是家仆需要住在主人家里,终身服务,让干嘛就干嘛,给多少拿多少,完全服从,雇佣则自由一些,可以单方面提出解除雇佣关系,就是跳槽不干了。   白黎的冷切皂是秘方,若是让人知道了秘方又跳槽走了,这就存在很大的泄密风险,所以他这次必须要家仆。   信诚牙行的掌柜明显是认得知府家的公子的,很是一个殷勤,朱培知反而神情自然,淡淡地说只是想买个书童回去。   掌柜的连忙笑着说:“公子来咱们这边真是太对了,咱们这儿正巧有几个书童,都识字,年龄不大,乖巧机灵着呢。”   朱培知点点头:“叫出来看看吧。”   掌柜连忙让人叫了几个年轻的小厮出来,白个个温顺乖巧,掌柜的说:“朱公子是咱们的大贵人,今日你们有福,公子想带个书童回去,你们好生表现。”   几个小厮面露喜色,朱培知冷眼瞧了,坐到椅子上,立刻有个小厮机灵着给端了杯茶放在他手边,又乖巧地站在了一边。   朱培知:“谄媚。”   小厮脸色煞白,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他这次是没戏了。   白黎:“?”   朱培知又问:“你们都读过什么书?”   一个小厮上前说:“回公子,读过三百千,识得些字。”   朱培知蹙眉,问:“只读了三百千,稚子一般,如何做书童?”   小厮苦着脸退下。   掌柜的忙说:“三百千是少了些,自然配不上您,石东,你过来。”   又有一个小厮上前,掌柜的笑着说:“这小厮叫石东,熟读论语,这些日子在读春秋,还会写文章。”   说罢拿了小厮的文章给他看,小厮满脸喜悦,自以为自己有戏,谁料朱培知怒道:“既能读书,又能写文,为何不再往上一步考取功名,为我大秦效力,反而窝在这里做一个小厮,无志之徒!”   小厮两眼含泪退下,白黎翻了个白眼,表示大长见识,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知府家公子的书童会忍无可忍辞职不干了的。   却听自己旁边的小六儿轻声说:“公子说的对!”   白黎错愕瞪了小六儿一眼,只见那小子满脸崇拜目不转睛盯着朱培知,就差冒出一串小星星了,白黎戳他:“你不是吧?”   小六儿迷迷瞪瞪转头:“我觉得很对啊,朱公子果然是文人傲骨,好有气势。”   白黎:“......”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小六儿眼前晃了晃,心说也不瞎啊!   朱培知转了一圈,击退所有小厮,最后一个都没挑到,掌柜的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白黎无奈,上去拍拍掌柜的肩膀,说:“掌柜的,我这边需要几个踏实能干的家仆,您这儿有推荐不?”   掌柜的如获大赦,连声说:“有有,我叫出来给您看看。”   掌柜的擦着汗赶紧走了,白黎对朱培知说:“朱公子,一个书童而已,机灵懂事就是了,何必那般苛求。”   朱培知:“于我等读书人而言,书童十分重要,朝夕相处,奉笔研墨,必须要品行正直,心性纯洁之人。”   白黎无言以对,小六儿在旁边疯狂点头。   掌柜的很快领了一排人过来,这种家仆没有太高要求,只要人品好,身体健康,家世清白就行,白黎听掌柜的推荐,买了六个长得顺眼的人回去。   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着把他们送出了门。   白黎:“朱公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朱培知似是有些失落:“我猜我是找不到书童了,罢了,你陪我去生辉阁走走吧。”   生辉阁是澄州数一数二的高端书画铺子,里面有最好的文房四宝,有最高质量的字画书卷,是很多文人墨客爱去的地方。   白黎心说也行,跟着去长长见识,便说:“走吧。”   一群人来到生辉阁,这铺子高大阔气,俨然一个小百货商场,里面挂满了各种名人字画。紧密排列的书架上全是精神的食粮。   一进门墨香扑鼻,白黎心旷神怡,目不暇接,朱培知来的次数多,早就习惯了,直接就要去买他惯用的笔墨,还要再买些书回去,小六儿巴巴的想要跟着去,白黎便让他去了,顺便要他买一套水彩颜料和纸笔,自己则闲庭信步,在这生辉阁四处欣赏起来。   那些厚厚的书籍白黎不想去看,他感兴趣的是墙上挂满的字画,这上面画什么的都有,多数画作笔法精致,颇有生趣。   一个伙计迎了上来,笑着说:“这位小公子想买幅字画?”   白黎:“你这里的字画好生漂亮,你给我讲讲呗。”   伙计笑着说:“好,您现在看的这幅是广陵公子杜春风最擅长的仕女图,他笔下的姑娘个个柔美娇羞,欲拒还迎。”   白黎:“......”   伙计随着他往前走继续说:“这幅是周道人的猛虎啸日......”   “这是孟先生的大江东去......”   “......”   伙计喋喋不休,对这些字画如数家珍,白黎听得入迷,脚步一转,眼前突然出现一副墨梅,明明是墨色晕染,却极为生动活泼,白黎不懂画,也能感觉这画中透露出的一种淡雅高洁又有出尘的傲意。   “这幅墨梅,是谁的画作?”白黎轻声呢喃。   伙计一看,连忙说:“这是叶祈安叶大人的画作。”   白黎脑中轰的一声,惊到:“竟是他的画作?”他目光下移,那画卷下角只有一行小字“腊月初九于小池边随兴而作”,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一笔行云流水的字。   却并未署名。   伙计笑着说:“是啊,叶大人不爱留名,但看这一手字便知道是他的画作,错不了。”   白黎目不转睛盯着那幅画,似是痴了,仿佛能透过这片片梅花看到那个高贵的男人一身白衣,在小池边随意洗笔点墨,从容作画的模样。   “吾家洗砚池头树,   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白黎情不自禁轻吟出声。 第十四章   伙计拍手叫到:“好诗!”   白黎回神,笑道:“你这里还有叶大人其他的画作吗?”   伙计笑道:“没有了,叶大人的墨宝天下闻名的好,也是天下闻名的少,我们能有这一幅也是东家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弄来的,不容易。”   白黎:“可卖?”   伙计:“不卖,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呢!”   白黎惋惜道:“可我甚是喜欢。”只恨没有手机没有相机,不然便可拍下来细细欣赏,日日观瞻。   这时,一道冷笑声响起:“只留清气满乾坤?他叶祈安如何当得起这般赞美。”   白黎猛然回头,只见朱培知站在身后,一脸不屑地看着那幅墨梅,小六儿带着家仆们跟在身后,手里拿着他要的东西。   白黎愕然:“朱公子何出此言?”   朱培知冷眼看他:“这有什么奇怪的,谁不知道他叶祈安阴险狡诈,灭绝人性,君子当不齿与之为伍,你竟然为他作诗?”   还作得这么好!   白黎没心情跟他解释这诗不是他自己的,他急于知道朱培知这般评价是从何而来,问道:“公子为何如此说,我只觉得叶大人风姿卓绝,冰清玉润,怎会是你说那种人?”   朱培知似是有些惊讶,说:“白小先生是认真的吗,你不看看年前他与二殿下巡视江东四州,一路血流漂杵,死了多少人,亡了多少家!”   白黎如遭雷劈,他深刻记得那双素白匀称的手,他不相信这双手上能沾满鲜血,充满罪恶,他心中一直风光霁月的人怎会是那种人。   “这不可能!”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朱培知冷笑一声:“你问问不就得了,这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也不用问别人,城西宣武营就死了十几个人,白小先生可以去看看。”   白黎愣在原地,半晌转过头看店里伙计,伙计低头不做声。   白黎讷讷道:“怎么会呢,他不会是这种人......”   朱培知哼了一声,摔了袖子就走,留下一句:“沆瀣一气。”   白黎倏然回神,又怒又烦,闷闷地说了一句:“走吧,回家去!”   小六儿战战兢兢站在他身后,得了这句话赶紧招呼六个仆从跟上去。   白黎把人直接带到了留白生活,让他们打扫卫生,布置店铺,又让小六把基本制皂法教给他们,自己是一点额外的心情也没有了,坐在门槛上默默想事情。   小六儿乖巧地安排那六个仆从做事,到了晚饭时间白黎还在门槛上坐着,纹丝不动,小六儿便想着劝劝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说:“哥,你不要再想了,朱公子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他不会乱说话的,或许那人......”   “你懂个屁!”白黎狠狠瞪他一眼,这孩子要不要这么盲目崇拜。   小六儿吓得一哆嗦,白黎烦躁极了站起身来,胸前就什么东西飞了出来,他下意识按住,定睛一看,竟是一枚小银叶子,正是叶庭澜给他的那块小银子打的。   他看着这枚小叶子,默然片刻,突然就笑了——自己又何尝不是盲目的?不过是见过两面,说了几句话,就这般笃定他就是个好人,说白了,还不是色迷心窍?   他轻叹一口气,对小六儿说:“抱歉,不该凶你。”   小六儿瞪着大眼睛问:“哥,你很在乎那个人?”   “嗯。”   过了一会儿,小六儿又说:“那他就是个好人,朱公子说的不对。”   白黎笑着揉揉他的头,不说话了,好坏哪有那么容易界定。   这时候府衙来了人,说是知府请白黎过去一趟,白黎便让小六儿带着六个仆从去官造坊蹭饭,自己去见了朱必。   朱必穿着一身便衣在花厅里摆弄那一盆高山杜鹃,听见白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小白,你来看看,我这花怎么掉了这么多。”   白黎过去一看,摸了摸土,说:“水浇地太多了,这屋子也不够暖。”   朱必啧啧:“这娇贵玩意儿,真是麻烦,你是怎么把它养的那么好的,定然是费了许多心思吧。”白黎笑笑:“我喜欢花草,自然愿意花心思照料。”   朱必将一朵凋零的花用小夹子夹出来扔掉,淡淡地说:“可我不喜欢,我觉得它们很麻烦,容易招虫子又爱生病,你说这可怎么办?”   屋子里烛光温柔,在白黎墨色眼眸中落下点点星光,好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朱必转过脸微笑着看白黎。   白黎与他对视,许久,缓缓开口:“我自喜欢我的。”   朱必笑容扩大:“这便是了,你瞧这花,爱花之人觉得它美艳可人,不爱它之人觉得它难养又多病,那么谁又能做了主,说这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白黎顿感轻松,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大人指教。”   朱必见他都懂了,心下宽慰,放下手中工具,随意擦了擦手,说:“今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培知那般行为确实不妥,我会让他向你道歉。”   白黎忙说:“不敢。”   朱必拍拍他的肩:“怎的不敢,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就要道歉,他这人就是这般性子,书读得是好,可书中并不教他如何圆滑处世,他喜欢那些个傲骨铮铮的名士名臣,但那些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说不动他,只等他哪天出仕,磨练磨练吧。”   白黎笑道:“公子直爽豪迈,嫉恶如仇,也是心性纯洁,不是坏事,我那小弟就对他崇拜的很。”   朱必:“培知与我说了,他喜欢那孩子,也想让我问问你,可否让你家那小弟与他做个书童?”   白黎想了想说:“我那弟弟虽不是亲生,但是我们却把它当亲弟弟看,他曾与我说过想要读书,我也上了心,若是公子真的想让他做书童,我希望公子可以尽心教他,当半个学生看。”   朱必点点头:“好,我与他说。”   朱必最是温和慈爱,白黎便趁着话头问:“大人,那位叶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必看看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叶大人啊,今年应是二十五岁了,是弘景十七年的状元,才学自是不必说,他的琴棋书画文章都已是登封造诣,特别是字画,在文人学子之中是炙手可热,他爱画花草,如今我大秦在花草画上可以说无人可出其右。”   “竟是如此精才绝艳。”白黎瞠目结舌,二十五岁的书画大家,从古至今也数不出来几个。   朱必笑道:“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留一个才子之名,风流潇洒一世,可是他偏偏又是个心机深沉,手段了得的人,多少状元都在翰林院呢,他却只待了半年便去了大理寺,一路顺风顺水,年仅二十五岁就做了大理寺少卿,国之栋梁,天子心腹。”   “陛下极其信重于他,这些年他做了很多令人闻风丧胆的事情,有人说他是踏血而行,垒骨高升,倒也不是信口胡言。”   “他做了很多坏事?”白黎紧张地问。   朱必捻着胡子想了想说:“不坏,都是有理有据,依照法度来的,就是太狠了,太绝了。”   白黎松了口气:“不是滥杀。”   朱必:“官场上的事,明里暗里如何操作,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与叶大人并不熟悉,只是这次培知参加乡试,我这个做父亲的要避嫌,二皇子奉命前来主持,他是副考官之一,我接触过几次,看不出深浅。”   “您都看不出深浅?”   “是,后生可畏。”   白黎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朱必拍拍他的肩,嘘寒问暖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白黎在寒意未退的夜里打着灯笼独自在青石板路缓步前行,这夜无风,他的衣摆随着飒爽步伐俏皮翻飞,微弱的灯笼光芒打在他的脸上,俊俏的少年郎神情一分微喜九分坚定。   若不是朱培知闹这一出,白黎尚未发觉自己对叶庭澜的心思竟是这般......带着强烈的保护欲和十二万分的欣赏,想知道他的消息,不自觉在身边的事物上烙下与他相关的印记,还有听到他名字之时狂乱无序的心跳。   他在寒夜中噗嗤笑出声,空无一人的街头咯咯咯笑个不停,他脚步轻快地转了个圈,仿佛踩在某个圆舞曲的点上。   “我竟是喜欢上他了!”他笑着自言自语。   若是有人对他说,只对见过两面的人深陷爱河,他绝对不信,绝对会笑那人荒诞幼稚,然而这件事就在他自己身上这般发生了。   在留白生活门槛上那半个下午,他并不是在为朱培知说的话而生气,而是在他因为朱培知的话而愤怒之时,他敏锐地意识到了自己对叶庭澜的感情似是有些不同。   若只是喜欢那神仙般的外表,只会好奇他的过往他的一切,也只是好奇而已,绝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在不了解情况的状态下,本能地要否定朱培知的话,这种维护之心白黎只对自己人有。   白晴,小六儿,都是自己人。   所以叶庭澜,在他心底也是自己人。   不是亲人,不是朋友,那种狂乱的无处安放的情绪,只在暗恋的蠢小子身上才会有。   白黎歪歪头,做了一个可爱绝顶的表情:“我就是那个蠢小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这种感觉真好。”   转过街口,道路两边的人家门前挂了灯笼,照得道路一片柔亮。   他脚步慢了下来,那支随性而起的圆舞曲落幕,他又是那个看上去淡定潇洒的小白掌柜。   他和小六儿的临时住处距离官造坊不远,是朱必找人给他租的房子,不需要自己掏钱,朱必在关爱晚辈这一方面做的已是极致。   小六儿在房间里点了灯,六个刚买的仆从不知所措,安静规矩地站在那里等他示下。 第十五章   自从被买回来,这六个人还没听见自己主人说一句话呢。   白黎心情好,先是对小六儿说了朱培知的事情,小六儿有些犹豫,因着白天自己哥哥和朱培知有矛盾,他不想做让哥哥不开心的事。   白黎轻描淡写地说:“你若想去就去,我与朱公子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拌了几句嘴而已,他是解元,才学自然没有问题,跟着他学比跟着别的先生要好些,而且他二十四小时一对一只教你一个,这个是求之不得的。”   小六儿不太懂什么是二十四小时,不过能让他跟着偶像学习就是最好的,便不再挣扎,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白黎这才坐下来和他的六个仆人好好说话,他扫视了一眼这六个人,他们全都恭敬地低着头,并没有因为东家年纪小就有所轻视。   白黎表示满意,信诚牙行有一个月包退的售后保障,但白黎并不希望用上。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白家的人,今日下午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我们白家最近要做肥皂产业,但是我们的皂和市面上其他商家的皂不同,明日你们就知道了,我要求你们管好自己的言行,对我们的技艺坚决保密。”   六个家仆连连称是。   白黎不打算和他们说太多,他如今是一家之主——虽然这家还没个宅子,他要保持家主的威严。   他站起身来说:“今日天色已晚都去休息吧,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对了给你们取个新名字吧。”   他想了想,依高矮个排了个序,说:“白勤,白勉,白顺,白尚,白德,白省,就这样吧。”   六个家仆领了新名字,依次退下,如此,他们便是白家的人了,出门做事都代表着白家,至于这白家在哪,就不是仆从该想的事情了。   但是却是白黎应该想的事情。   他一夜未眠,第二天依然神清气爽,带着六个仆人又把铺子整理了一遍,然后就着手开始教他们做冷切皂。   上午的时候,朱培知来了一趟,带了两盒极好的点心,对白黎表达了歉意,并将小六儿带走了。   白黎身边便缺了一个助手,他忙了一天,并不急着出货,而是让几个仆从反复做皂,观察他们的能力,等到傍晚时分就能看出每个人的差距。   这几个人都是不错的,白勤和白德最是麻利高效,白尚最是谨慎小心,切皂切的最好,于是白黎便把冷切皂技术教给了白勤和白德,让他们每人负责一条生产线,白尚专门切皂包装等等。   找了看上去最机灵的白顺跟在自己身边,剩下两个一个干杂活,负责原料采买等等,一个在铺子里卖皂,这般就算是安排好了,人手很少,每个人的工作任务都不轻,从早忙到晚,充实的很。   忙了几日各项工作变得有条不紊,工坊开始大量生产冷切皂,白黎抽空面试了掌柜、账房和设计师。   最后选定了一个姓赵的掌柜,姓董的账房,还有一个画画极好的文秀才做设计师。   文秀才不仅要设计冷切皂的花样,还要负责调色,以及形状设计等,这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做这项工作的人,文秀才干的兴致勃勃,不几日就设计出了两款新的皂,看上去一款像海上日出,一款像蓝天白云,都很有艺术感,白黎喜欢极了。   二月底,白黎的“留白生活”正式开业,这时澄州大大小小商户的洁肤皂和洗衣皂已经卖了一个月了,有些大商户已经走了两批水运。   澄州来往商贩越来越多,很多都是随着香皂船而来,特地来澄州进些香皂回去卖,但凡是来的人都会问一句谁人想出的这点子,想要得到白黎的姓名地址一点都不难。   于是留白生活刚开业就迎来了相当大的流量,那些进店的客商无一不瞠目结舌——这留白生活的皂......真的是皂吗?!   巴掌大的一小块如玉般圆润滑腻的皂,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粉色做成了花瓣形,绿色做成了叶子形,就算是方方正正一块蜂蜜皂,也因为半透明的质地,蜜般润而亮的色泽让人忍不住想把玩,觉不舍得用来洗手。   更重要的是,这些漂亮的皂,在此之前从未在世面上出现过!   白黎开业第一天,员工们就加班了。   厚厚的一摞订单,每个订单上的数量都不多,这是白黎饥饿影响的策略,也是平衡了生产能力之后的限额,即便如此,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工程量,之前的存货很快就卖完了,白勤和白德整日里从早忙到晚,看上去脚不沾地,细看每块皂却不曾因慌忙而出现瑕疵。   白黎在铺子里盯了几天,手把手教会白省处理各种事务,眼见着铺子里忙而不乱之时,他便带着白顺出了门,他要买宅子了。   原本白黎是打算在澄州买上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他和姐姐,再雇上两三个人就可以了,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他想:若是哪天叶大人再来澄州,要到我家里坐坐呢?   总不能太寒碜了,委屈了心上人。   所以他要买规制以内最大最好的房子,白黎又找到了信诚牙行,如今掌柜的已经知道白黎的名号了,白家小东家不仅带领澄州商户兴起了肥皂生意,更是做出了如珍宝般精美的冷切皂,当真是澄州这两年最闪耀的星了。   听说是白黎要买宅子,信诚掌柜仔细斟酌,选了十来处好房子,又按照白黎的苛刻要求一一剔除,最后只剩下了一处,能满足白黎拎包入住、环境优美、大气又不失精致,而且能讲价的条件。   信诚掌柜带着白黎去看了,那院子位于澄州东闻达街,那边远离闹市,环境优美,甚至有专门的人每日清扫街道,这会儿春意已现,杨柳依依,一派欣欣向荣的好景象。   “这条街上住的多是大户人家,还有一些名门望族,知府大人的公子也在这条街买了院子,您这便是窦老的宅子,窦老两年前从京都致仕回乡,一眼就看上这里的宅子了......”   白黎对周边环境和邻居都很满意,他推开大门,里面花草繁茂,白墙青瓦,房子气派而明亮,看上去新的很,他问:“这房子以前是什么人住的?”   信诚掌柜说:“没人住过,原是一位姓苏的大人为自己置办的,只是后来有事,这位大人便去了南边孩子处居住,这边便要卖掉,这是处新宅子呢,四进四出,按照规制来讲,最适合您了。”   那边是按照规制来讲他所能配得起的最大的房子了,白黎眉开眼笑:“那就最好不过了,这宅子多少钱?”   信诚掌柜笑道:“原价是三千两银子,您是老客户,给您优惠,两千七就可以。”   白黎听得心惊肉跳:“你要宰我?”   信诚掌柜笑道:“四进的宅子,这个价格不算贵了。”   白黎愁眉苦脸,他的培训费加上这些天的冷切皂盈利,一共也就五千多两,虽然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暴利了,但一下子出去一大半还是很让人肉疼。   更何况他还要做些别的事情。   白黎望着天计算了一番,说:“两千七对我这等小商贩来说可是天价,掌柜的,我在这澄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用着你们牙行的时候多得很,你该为长远打算才是。”   信诚掌柜揣着手笑:“白小东家可不是小商贩,你那留白生活铺面不大,挣得可不少。”   白黎:“掌柜的,赠我一个小院子吧。”   信诚掌柜眼皮一跳:“您开什么玩笑。”   这房子还能买一赠一?   白黎摸摸下巴:“城西三里亭那边有一处荒废很久的庄子,听说也在这边登了记,那庄子破败得很,也不能住人,面积又小,不能做农庄,你卖了四年都没卖出去,眼瞅着就砸手里了,今日我不跟你讲价,你把那庄子一并卖给我,您也赚了。”   信诚掌柜被这小少年的厚脸皮惊呆了:“那庄子可有二十亩!”   “那也没用啊,不是砸手里了吗?”   “......”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价格大战打到中午头,期间白顺跑去买了两回茶,这才敲定了最终价格。   两千七百二十两,白黎拿下宅子,连同三里亭的庄子,外加四个仆从。   信诚掌柜奄奄一息,无声发誓此生再也不与这混小子讲价。   白黎坐在他对面垂头丧气,两千多两银子,还没摸够就飞了,他忏悔,他自省,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奢靡无度了。   手续用了一下午就办好了,白黎新买的四个仆从有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是为白晴准备的,他让白顺带着那四个人留在宅子里打扫收拾,置备些居家需要用到的东西,自己则又钻到铺子里忙碌去了。   三天后,白黎雇了一辆马车回了家,白晴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弟弟,心中很是挂念,姐弟俩携手说了好一番话,白黎才告知她,自己在府城置办了一处宅子,想这就把姐姐接过去。   白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紧紧抓着白黎的衣袖,说:“你买的?”   “嗯。”   “府城宅子那么贵!”   “嗯。”   白晴突然意识到弟弟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可能发生了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剧变,她感到难以置信:“这才多久......”   白黎笑笑:“这确实没多久,而且往后的日子也还长。”   “就那小小一块皂,好几两银子一块,你......当真有那么多人买?”   白黎哑然失笑,说:“姐,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吗?”   “?”   “你知道有多少衣服多少手要洗吗?”   “我......”   “一块洗衣皂正常来用能用一个月,一块洗手皂也差不多,家里人多用的多,可能更快些,但不管怎么样,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支出对于大户人家根本不算什么事。”   “我这小小的冷切皂,好看,贵,而且小,它不会被用来洗衣服,只有那些贵族才会用它洗手洗脸,甚至会用它洗澡,它们会用的更快。”   “名门的那些小姐们,天天凑在一起聊的就是新鲜漂亮的玩意儿,你家有绿茶皂,我家就不能只有蜂蜜皂,她们互称姐妹又暗中攀比,这般漂亮金贵的玩意儿家里绝对成套买,只要出了就不会错过,这是她们的生活乐趣。”   “所以,我们的皂,不愁卖,有钱人还是很多的。”白黎笑道。   白晴心中极为震撼,半晌回过神,又问:“你把制皂的法子交给了那些大商户,独留了这冷切皂的方子,就不怕他们找上门,说你私藏?”   白黎莫名其妙:“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什么叫私藏,那些个制皂坊,那个不是门庭若市,供不应求,我把自己的本领教给他们,让他们赚那么多钱他们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况且我又不与他们争那洗衣皂和洁肤皂的生意,只开了一家小铺子,卖少量的皂而已。”   白晴想了想:“那你不觉得亏吗?”   白黎笑道:“我赚的足够我们使用,更何况我又不仅仅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么?” 第十六章   四月微雨,西秦首都安京城烟雨朦胧,梨花含苞,只等雨后盛放。   大理寺管王朝刑狱案件,肃穆威严,方圆没有一朵花,也少有人从这里路过,硬石板地寒气逼人,偶尔有飞鸟驻足,亦会被冷不丁传来的惨叫声惊起,夺路而逃。   传说大秦的大理寺是阴森可怖的,这里除了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官吏,就是穷凶极恶的囚徒,这样的地方,如何能开出花来呢。   大理寺丞董溪羽找到叶庭澜之时,他正对着地面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发出如上感叹。   那弱小的黄花奄奄一息躺在石板地面上,叶庭澜叹气摇头,又补了一句:“你真不应开在这里呀!”   董溪羽没听清他的话,只觉得一身绯红官服的叶大人在这寒意森森的院子里十分刺目,又十分违和。   “大人。”董溪羽恭敬地说到。   叶庭澜没有撑伞,绵软的雨将他周身笼上一道缱绻的帘,他淡淡看了董溪羽一眼,问:“都做好了?”   董溪羽低下头,说:“是,全都招了,与大人所料分毫不差。”   叶庭澜轻叹:“去吧。”   董溪羽领命,他跟随叶庭澜多年,自然知道叶庭澜希望他怎么做,只是......   叶庭澜伸出手,白净的手指被雨水打湿,莹润如玉,煞是好看,他摇摇头,甩甩手,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红色的,黏腻的,腥臭的液体一般。   他不太喜欢这股味道,就这么淋着雨走回了家。   如白黎所料,叶府气势恢宏,宽阔大气,叶庭澜刚到门口,管家就匆匆带着雨伞出来,恭敬地为他遮雨,大门开了又合,外人看不见里面精心设计的造景,步步景致皆不同,各色花木,名贵的普通的在这院子里几乎都可以找见,每一株的位置、形状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剪裁,庭院深深,春光无限。   早有仆从等在书房,熟稔地为他换下潮湿的官服,又换上干净柔软的白色便衣,管家取了帕子,细细地为他擦着头发,轻声说:“公子怎的不打伞,这雨虽小,寒意却透骨,淋坏了可怎生是好。”   叶庭澜啜一口姜枣茶,说道:“哪就那么娇贵了。”   又喝了一口,问:“家里来人了?”   管家笑道:“大人又是如何看出来的?是门前留下脚印了?”   叶庭澜笑笑,却并不答话。管家也知他不会回答,说:“东边来的船靠岸了,给送了您喜爱的几样海味,都是极好的,这次随船的有个高壮的青年,说是在澄州那边得了您的照拂,送了些小礼物来。”   叶庭澜眼神微动,问:“你收了?”   管家笑道:“收了,当真是漂亮的东西,我打听过了,他们船最近来了这么一批货,京城里也有卖,一天的功夫就全抢光了,我没抢到还觉得遗憾,心想着您定会喜欢,没想到这人就送来了。”   “是皂吗?”叶庭澜问。   “是,但不是咱们用的那几种。”管家取了一大盒子皂来,说:“您瞧瞧。”   叶庭澜打开盒子,不禁微愣,那是满满一盒子形状各异,颜色多样的皂,他随手拿起一块,闻到了清淡的茶香。   管家说:“那人说了,这是冷切皂,用来洗脸洗澡都是好的,比洁肤皂要温和滋润地多。”   叶庭澜把那小块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留白生活,是那孩子的皂,这小叶子是所有皂上都有,还是只我们家的皂上有?”   管家答到:“都有的,我见别人家买的那些盒子上也都有这个标记。”   叶庭澜:“知道了,你去吧。”   管家微微躬身,正要走,叶庭澜又叫住他,拿出一块半透明的蜂蜜皂:“晚间沐浴用这块吧。”   “是。”   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下叶庭澜一人,他看了一眼那一大盒子漂亮的皂,默默盖上盖子,思忖片刻,又从案几上的书中随手抽出一张纸来,轻声念出上面的几行字:   “吾家洗砚池头树,   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半晌,他轻声笑了:“这竟真是说我的?”   ——   白黎用蛋液裹了豆腐进锅煎成两面金黄,这是他们今日最后一道菜了。端上桌时,桌子上已经有了一盘红烧肉,一盘辣子鸡,两道炒时蔬,和一份鲜鱼汤。   白晴笑道:“做这么多菜做什么,哪能吃的完?”   白黎放下豆腐说:“姐姐一年就过一次生辰,必须得吃些好的。”   小六儿也回来了,他给哥哥姐姐舀了鱼汤,又把红烧肉往白晴那边挪了挪。   白晴看着他的动作,说:“咱们家如今是过得好了,但是也不能奢侈浪费,这两年庄稼收成不算好,多少人吃不饱呢。”   白黎笑:“咱什么时候浪费了,咱们家可是顿顿光盘,一粒米都不剩的。”   “那也没有天天鱼肉的。”   “有人卖就有人买,谁买不一样呢。”   白晴笑着说:“就你皮。”   白家人搬入大宅子已经快两个月了,白晴也从一开始连那干干净净的小路都不踩的窘境中解脱出来,慢慢适应了这深宅大院的生活,身边两个婆子被白黎开除了一个,原因是那婆子欺负白晴脾气好,事事都要按自己的心意干,甚至让白晴迁就她。   白晴不好意思说,白黎直接在身契上打了黑色叉号把人赶了出去,他年纪虽小,也知道若想发展壮大成大家族,治家必须严,为此他专门花了几天时间把家里几个家仆修理了一顿,所以他们这会儿都乖巧谨慎的很,再没人敢看轻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家主了。   身契上打了黑叉就意味着这个仆从不称职,遭到主家厌恶,以后再找人家做活就很不好找了,少有人会这般决绝。   就这一招,白黎在家里立了威,所有家仆都知道这总是笑嘻嘻的阳光小少年其实是个不好惹的主。   小六儿在朱培知那里学得不错,每隔半个月都会回来一日,根白黎讲讲学到的东西,朱培知对小六儿还不错,教书认字都很认真,小六儿学了不少东西,就是这人死板了点,不太好伺候,不过小六儿喜欢跟着他学,有些小委屈也能包容,两人倒是挺合拍。   朱培知还给小六儿取了个大名,叫裴晨,说是和白黎的黎,白晴的晴都很相配,白黎不想让小六儿当陪衬,朱培知便又给他改了个名字叫裴选,小六儿也挺喜欢。   一家人在桌子前品尝着白黎亲手做的几道菜,聊聊小六儿的学业,又说了几句铺子里的事情,其乐融融,还没吃完呢,就见白顺跑过来,小声告诉白黎程九的船到了。   白黎心中喜悦,嘴上却说:“那混蛋玩意儿定是要来蹭饭的,不理他!”   而后装模作样继续吃喝,只瞧得白晴又急又羞,都快坐不住了才噗嗤笑出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白顺去了码头。   白晴一跺脚,羞恼地去厨房加了两道菜,都是荤菜。   程九的船叫长风号,是一艘不小的货船,每年河里海里跑,能挣不少钱。   白黎等了不多久,就见程九大踏步从船上跳了下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扛着个大大的箱子,程四叔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地让他稳重些。   白黎招手吆喝了一嗓子,程九立刻就发现了他,大笑着跑了过去,结结实实拍了白黎几下背,差点没把白黎拍吐血。   这货黑了,壮了,力气更大了。   白黎跟程四叔打了招呼,又埋汰程九到:“几个月不见,更像野兽了。”   程九大笑:“几个月不见,瞧你这身衣服,真不错,发财了?”   白黎哼笑一声:“等会儿带你看看我的大宅子,你可别吓跪下!”   两个人久别重逢,都很开心,程九给白黎带了不少东西,都在大箱子里,白黎在码头雇了两个脚夫给抬到家里去。   初到白家,程九和程四叔都深深震撼了,他们望着这高门大院,久久不敢相信这是白黎的宅子。   白黎得意洋洋,说:“九哥,你这小半年挣了多少?”   程九差点没把他拍门上。   家中有外男,白晴便不好见人,即便那人与她相识相恋。桌子被重新收拾了一番,上面摆着满满几盘肉菜,白黎一看就牙疼,程九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这人本性难移,于是吃的更欢了。   好酒好肉算是为程九和程四叔接风洗尘,两杯小酒下肚,程四叔感慨道:“年初你说要搬到府城来住,我还觉得不太现实,如今看来,你小子是真有能耐。”   白黎:“看着风光罢了,这几个月可没把我累死。”   程九:“我在船上倒是舒服得很。”   白黎:“你挣得也少。”   程九:“......”   程四叔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贫了一会儿嘴,白黎回到正题,说:“跟我说说你们所见,各处的皂卖的如何?”   程九想了想说:“卖得特别好,我们一路遇到好几艘运皂的货船,没把我们老大急疯,早就迫不及待要来做这买卖。”   白黎点点头:“意料之中,我那些皂卖得怎么样?”   程九拍了一下大腿:“卖疯了我跟你说,如你所料,我们去京城那会儿,正是洗衣皂洁肤皂在京城卖的最火的时候,供不应求,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断货期,我们把你那皂一亮出来,那些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要不是我记得你说过每家只限两块,早在第一家就都被包圆了去。”   白黎轻笑:“那便好,你可给叶府送了去?”   “送去了。”   “见到叶大人了?”   “没,他家管家接的。”   白黎略有失落,哦了一声,朝程九伸出手。   程九:“干嘛?”   “钱呢?”   “......” 第十七章   钱呢,钱呢......   当然是——   “花光了。”程九边擦手边说。   白黎瞪眼:“那么多银子!”   程九笑道:“你先看看我给你买的花木,我跟你说,为了给你垫钱,我借遍了船上的哥们,你那些皂卖的钱刚刚够还钱的,还真不多。”   白黎咬牙切齿:“给我看看你买了什么,要是敢糊弄我,我掐死你!”   程九乐呵呵地走到那口大箱子前面,说:“你看好了哈,都是好东西。”   白黎:“你认得个锤子的好东西。”   说归说,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大箱子,心中还有些小紧张。   箱子里有三层,第一层用油纸包的结结实实,里面是些轻薄的衣服料子,还有些珠花之类的,一看就是给白晴的,白黎喊来白晴身边的张婶让她带走。   第二层是一些小的草本植物,每一株都用油纸包了,根部还裹了土球,虽然经过长途跋涉,叶子有些蔫不拉几,但是根还是活着的。   白顺很有眼力劲,搬了小椅子过来,白黎就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端详这些宝贝。   “这是两个根,长得跟洋葱似的,那贩子说是花,你看是不是?”   白黎捧起那两个球根细细看了,说:“这是风信子的球根。”   “还真是花?”   “嗯。”   “那这个呢,我说是蒜,那人说不是。”   “这是水仙,蒜你个头。”   “......”   一路翻下来,草本的花不容易储存,除了些球根,还有一小包一小包的种子,程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程四叔也不是个懂行的,白黎打算全部种下去看看能长出什么来。   大头是第三层,那里全是木本的花木,白黎一看眼睛就亮了。   程九给他买了十株茶花,虽然当下不是花期,看不出品种,但是苗子都很壮,根部保存的也很好。   还有樱花、栀子、蔷薇、玉兰、茉莉等等,全是开花极美的苗子,程九也是个舍得的,全都买了十株以上,选的是壮实的大苗子,确实需要不少钱。   白黎把一株株苗子小心翼翼摆出来,在客厅立了一大片,他心里欢喜的很,笑得合不拢嘴。   “瞧你美得,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些草啊树啊的吗!”程九收拾箱子,笑道。   白黎:“跟你个粗人说不着,你——等等——”   他喊得急切,吓了程九一跳,当下如木头人般弯腰杵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白黎站起身来,蹲在箱子旁边,从那些废纸中小心翼翼扒拉出一小团半死不活的东西来。   他呼吸急促,双手微微颤抖,捧着那一小棵植物愣怔半晌。   程九凑过去,好奇地问:“这什么?”   白黎轻声问:“你买这个花多少钱?”   程九挠挠头:“我没买这个,大概是夹在什么树里面带进来的?怎么?”   白黎古怪地看他一眼,说:“你倒是运气好,你记住了,以后看到这东西,都给我买下来!”   程九:“这什么宝贝,看上去不太行了。”   白黎白了他一眼,而后温柔地注视那植物,说:“这是蝴蝶兰。”   “蝴蝶兰?”   “没错,没想到竟然能见到这东西。”白黎心中喜悦,程九带的那些花木虽然都很好,但是却并不稀奇,而这蝴蝶兰在原世界虽然很多,但也算不上便宜,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罕见的奇葩。   蝴蝶兰不娇贵,但是生长期很长,要等它开花,需要付出三四年的时间等他成长,所以在他开花之前极少有人能发现它的价值。   白黎检查了一下这棵蝴蝶兰,叶子皱皱巴巴,根部也有腐烂,但好在还有些健康的根,他让白顺拿了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烂根、死根剪掉,然后把整株花清理干净,对程九说:“九哥,你喷一口酒。”   程九不明所以,含了一口白酒喷了出去,白黎把蝴蝶兰的根在酒雾里转了几圈,赞到:“好壶!”   程九:“我打死你!”   白黎才不理他,让白顺找了个小花瓶,倒上清水,然后把蝴蝶兰悬空架在花瓶口,根并不浸没到水中,悬空在水面上方静静享受水蒸气。   白黎拿了小喷壶细细喷了一层水雾,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九:“这还能活吗?”   白黎:“我尽量吧。”   程九围着那棵蝴蝶兰左看看右看看,说:“这家伙开花了是什么样子,你这么宝贝,等开花了可要喊我来看。”   白黎:“这么珍贵的花是给你看的吗!”   程九:“去你的,不看就不看,你姐在哪儿呢?我看看你姐成不?”   白黎木着脸去摆弄他的花草:“这不合规矩。”   程九急到:“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吃了我那么多枣......”   白黎:“我是白家家主,我说不能就不能!”   “你——”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时间已到下午时分,酒足饭饱之后最容易犯困,程九和程四叔又在船上奔波几个月,很是疲累,白黎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院子休息,自己喊了白顺去折腾那些花木。   三里亭的院子白黎雇人修了,院墙重整了,里面的地面也全部翻了一遍,搭起了几间简单宽阔的大棚子,门窗开的极大,几乎快要是落地窗那种,里面光线甚好,勉强可以做养花的温室用。   那边有几间住人的房子,白黎让人修得坚固宽敞,雇了一家人在那边看园子,也种些蔬菜瓜果,这会儿已经有翠绿欲滴的菜叶子了。   那家人姓孙,家里的男人种果树种的好,也很勤快,白黎带着白顺到了院子喊了一声,那老孙就跑了出来。   “东家。”老孙恭敬叫到。   白黎说:“老孙,我这边来了一些娇贵的花卉,这院子空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他们准备的,你来,我教你如何养护。”   每种花卉养植技术都不一样,茶花要先醒两天再入坑,月季则需要赶紧浇水,茉莉开过花的老枝要剪掉,不然便不会开花......   白黎细心地处理好每一株花卉,又把那些种子分了区做了标记,均匀地播种到温室里。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白黎也累的腰酸背痛。   他让老孙次日去订做一些小牌子,要精致些,写上各类花卉的名字,院子里那些温室里,每一种花一间屋子,挂上牌子,井然有序。   白黎又去了作坊走了一圈,留白空间如今又有新变动,扩招了二十来个工人,除了核心技术掌握在白勤白德几人手中,其余的都交给那些工人来做。   白黎买下了这间铺子,又租了不远处的一间大屋,铺子后院修了仓库,有专人管理。平日的生产作业则都在新买的大屋里进行。   如此店铺和作坊分开,平日里便没有那么紧张了,白勤和白德两人都热爱这一行,又有互相竞争意识,做出来的皂已经相当成熟,也断然不允许自己的生产线上出现差错,输给了对方。   大屋那边依然分成了东西两派,每一派都有自己的主管、设计师、工人、切皂和包装师,文秀才去了白勤那边,白德这边又雇了新的设计师,这对白黎而言是好事,他也乐于在其中平衡,让两边都发挥出十二分的热度。   铺子里又雇了六个伙计,赵掌柜做熟了,把这些人训练的很好,物资采办交给了白勉,白省则从铺子里调了出来。   这家伙当了几个月的伙计,白黎日日都要见他,让他汇报当日遇到的客人的各种情况,从衣着打扮到产品偏好,再到家长里短祖宗十八代,这家伙做久了,滑溜的本性逐渐显露出来,极会察言观色,白黎决定要让他去做另外的事情。   皂目前是低成本高收入的暴利行业,即便是白黎选了最好的油,包装和工艺都极尽精致,成本和收入也相差甚远,他在短时间内聚集起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眼下留白生活的订单和销量都趋于稳定,白黎的收入也小幅度起起落落,再没有新产品的情况下,富裕却不能算是暴富。   是该趁着这会儿时间比较充足做点别的事情了。   他这么想着回了家,走到白晴的院子前,便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当下便炸了锅,推门一进,果然见着他姐和程九那小子坐在院子里谈笑风生,面前还摆着一盘炒青豌豆,两杯茶水。   白黎顿感头疼,自己只一下午不在,家里就遭了贼。   白晴见到白黎,明显有些紧张,红着脸叫了一声就跑进屋了,程九跟贼似的站在那里挠头,心里亏得很。   白黎:“......”   所以自己这是引狼入室了对吗?   他嗷一嗓子就扑了过去,揪着程九打,气得直嚷嚷:“你个色狼!色狼!趁我不在勾引我姐姐,我打死你!”   程九笑着跟他疯,等到程四叔过来劝架,两个人都披头散发,甚至有些鼻青脸肿。   白晴感觉没脸见人了,晚饭都是张婶做的。   白黎仇视着程九吃了一顿晚饭,天黑下来又打了一架,这天已经开始热了,两个人都打了一身臭汗。   程九身材高大,身手也明显更好一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好,白黎喘着粗气问:“你这都跟谁学的,还有招有势的。”   程九笑道:“船上有不少会拳脚的,我跟着学了些,怎么样,被揍的滋味如何?”   白黎凶了他一眼,喊道:“白顺!”   白顺心惊胆战地在旁边看自家东家打架,这会儿被点了名,赶紧颠颠跑过来:“小爷。”   白黎咬牙切齿:“明日去给我找几个有功夫的护院来!”   “好嘞!”   程九坐在地上指着他笑:“你至于吗,我和你姐已有婚约,她嫁给我是早晚的事!”   白黎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说:“你那是入赘知道吗,另外,你要搞清楚,你们还没有婚约呢,我这个家主不签字按手印,没有那红纸一张,就没有婚约,少在这自作多情!”   说完就走,程九傻眼了,这小子说的是啊,虽然他和白晴心心相印,但是婚约一事确实只能由两方家长来定,白黎这小子还真是没有给他签婚书,过年那会也只是揍了他好几天而已......   所以......   这小子得罪不起啊! 第十八章   程九和程四叔只住了一晚就要回湖阳县,那才是他们的家,于是他们一早便出发离开了。   白黎去了趟三里亭,一株株细细查看了他的那些花卉才离开,白省就在留白生活等他。   白黎也不找地方坐,就带着白顺和白省满大街溜达,转了一圈,问:“咱们澄州府商铺众多,繁华极了,我想在这里在发展一处产业,你们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比我长,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缺什么?”   白顺和白省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老实说:“小爷,实在想不出来。”   白黎:“我现在有些话要和你们说,咱们去哪儿坐坐?”   白顺:“去珍馐酒楼?”   白黎:“现在不是午饭时间,珍馐酒楼没有开张。”   白顺:“茶摊?”   “不私密。”   白省思索一下,说:“我知道缺什么了。”   白顺哦了一声:“我也知道了。”   白黎笑笑,这俩伙计果真都是机敏的,他又说:“与你们说话,有个茶座便是,澄州府不是没有茶馆,有些也有包厢,又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人们非得来我们的茶座呢?”   白省:“我们有特别的茶水点心?”   白黎:“是个好主意。”   白顺:“咱们服务特别贴心。”   白黎:“也对。”   白顺:“小爷,您是想让白省去开个茶座?”   白黎笑道:“是,但又不完全一样,我要开的,是一家会所。”   白顺:“会所?”   白黎望天:“他们都说咱们的留白生活太小,那我们这次就弄个大的。”   说着便走到了一处茶楼,白黎抬脚便进,说:“走,请你们两个喝茶。”   白顺和白省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来吧。”   白黎要了个雅间,点了一壶碧螺春,要了两样茶点,白顺和白省拘谨地坐在他对面,两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但是面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东家也是不敢造次。   会所是集休息、娱乐、商务、美食于一体的活动场所,白黎观察过,澄州有休息场所、也有马场,还有各地特色美食,但是却没有这样一家能集所有功能于一体的地方。   换句话说,没有一站式的会所,让你进去一天乐不思蜀,尽情消费。   他向店家要了纸笔,简单地画了一张图。   “城北郊区有大片空地,略有小坡,地势还算平坦,我打算包下来,建一家会所。”   他边说边画:“会所的宗旨在于让人进去了就别出来,流连忘返懂不?”   “懂。”   “所以,吃喝玩乐休息会商这些都要考虑到,甚至如果占地面积太大,可以考虑内部交通问题。”   “......”   他说了一大通,白顺和白省听得津津有味,等到他说完,白顺说:“小爷,您这是造了一座小城啊!”   白黎心下一动,说:“这么说也差不多,我们就叫不夜城如何?”   “不夜城?好极了。”   “澄州交通便利,水运陆运四通八达,这里做成一个景点也未尝不可,不过饼不要画太大,还是要按部就班地来。”白黎收起那张纸,心中对两个家仆的反应很满意,这两人不光勤快而且脑子好用,这样的员工极其难得。   白省坐着了身子问:“小爷,需要我做什么?”   白黎看着他,认真地说:“我要你在未来一年的时间里把全部的精力和心思全部花在会所上,明年这个时候,会所就要开始营业。”   白省身躯一震,一年造一座小城何尝容易,人力物力资金,一样都不能少。   白黎说:“我知道这很难,咱们现在的技术有限,这样,我先负责把地拿下来,你先去找人设计,问问文秀才有没有途径,设计方案先拿给我看,之后里面具体的,我们可以招商来做。”   白省有很多疑问,不过他迟疑了一下,没有问出口,他决定先从方案做起,靠自己的智慧让东家看到他的价值。   白黎把他的挣扎看在眼里,心中甚慰,吃完茶点,他带着白顺去了朱必那里。   不料正赶上朱必出门,他看上去神情凝重,愁眉不展,白黎连忙过去问:“大人,可有什么烦心事。”   朱必叹气道:“你这几天出过城吗?”   白黎:“没有。”   朱必招招手:“走吧,跟我出城看看去。”   白黎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城,白黎震惊地看见了满地的人。   站着的不多,多是躺着的、坐着的,他们神情凄惨,衣衫褴褛,以至于白黎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身份,惊讶地看着朱必,小声说:“难民?”   朱必点点头:“西边来的,今年春季雨水太少,地里颗粒无收,他们过不下去才过来的,一路上死了不少人。”   白黎心中生出一股悲切,轻声说:“我的爹娘就是在逃难中没的。”   朱必一顿,轻拍着白黎的手臂:“你父母见到你如今的样子,定是欣慰的很。”   白黎笑笑:“谢大人。”   朱必叹到:“这庞大的难民群,我们澄州虽然富裕,却也是接受不了的,他们之中多带着疫病,一旦进了城,就是巨大的灾难。”   白黎:“那该如何是好?”   朱必:“你看那边,好多大户设了粥棚施粥,但总不能一直这般下去,咱们这儿这两年收成也不好,亏得有河运支撑,哦,还有你的制皂方子,这产业发展起来也带着许多人家富了起来,这样才能避免冻饿而死,但是粮食还是越来越少,靠着运河来的粮食价格也高,长此以往,也很是问题。”   白黎看过去,确实有很多大户在施粥,看见了朱必不少人都凑过来打招呼。   白黎认得这其中许多人,都是城里的大老板们,这会有些亲自在这看着施粥。   朱必带着这些老板回了城,就在城门不远处站着聊了会儿天,问:“这些难民越来越多,光靠官府来控制是不够的,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几个老板也没有很好的主意,有两个说收了几个在家干活,但是也收不了太多。   白黎心中灵光一闪,等到朱必和老板们谈完了相关事宜,屁颠颠地跟着回了府衙,朱必看他:“你这皮猴儿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白黎笑嘻嘻道:“也没什么,就最近想干点工程,没有您的首肯,我没敢在别人面前说起。”   朱必笑笑,把他叫到家里,朱培知带着小六儿正好往外走,说是要去城外看看能做什么,朱必便让他去了。   花厅中,白黎把自己建会所的计划说了一遍,他说:“要是这想法能实现,我便要立刻着手开工了,到时候需要大量的人手干活,这些难民既然不能进城,或可到那边去找些活干。”   朱必思索片刻说:“北郊那片地倒是没什么,在城外,本就是一片荒地,只是这些人到你那去干活,吃住都要你来管,你虽挣了些小钱,也不能如此花费吧?”   白黎:“确实会比较难,不过眼下季节正可以开荒,澄州今年气候尚可,多多少少能种些菜蔬,另外我需要拉些投资,帮我分担一些。”   “继续说。”   “会所的功能十分强大,我不可能一人全部做到,我想将这些业务包出去,比如住宿业务,假设让多利客栈陈老板承包下来,那么他就要付出一些银钱,我来统一规划,把住宿区建好,之后的维护他可以自己干,但是要遵从我这边的统一规定,将来会所营业收入是他的,他只需要付一定的年金便可。”   “也好,这般便把许多大户手头的银钱汇集起来,省吃俭用足够支撑到秋季,不,秋季还不行,看今年的气候,收成也只能是普普通通,不能算是丰收年,虽能一定程度缓解,但是你还是要做好撑到明年夏季的准备。”   白黎笑到:“只要您同意就行,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开始营业了,到时候不会少了银子的。”   朱必心中微微踏实了一点,说:“你这小东西鬼主意多,没有你不敢想不敢做的,只是此事很是复杂,牵连甚多,工程也大,还有那些良莠不齐的工人,都需要你费心,万万不可冒进,这样,你回去拿出一份详细的计划、图纸,再来与我商讨,如何?”   白黎点点头,托着下巴问:“大人,我是个商人,我买地、开店、挣钱,赔了挣了都是自己的,按理说应当自己担着,您这个知府大人操的什么心呐?”   朱必瞪他:“我是父母官,当然希望我治下的百姓过得好,你也是我的百姓,我管管怎么了!”   白黎笑嘻嘻:“怎不见你管管其他商户呢,东来商行,咱们澄州最大的出口商,富可敌国,您为他操过心吗?”   “......”   “周家金银楼,那多财大气粗啊,听说周老板要再开两间分店,您可问他要过图纸?”   “......”   “还有......”   “闭嘴吧你!皮猴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您是看我年纪小无依靠,想帮我一把,您这份好心,小子懂得,也感激着呢。”   朱必只觉心里暖,鼻子酸,哼了一声,说:“臭小子,尽会耍宝卖乖。”   白黎认真地说:“我爹娘走得早,我又得过一场大病,不太记得他们的事情,也不太记得被爹娘疼爱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拖家带口负重前行,本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遇到您,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原也是可以笑笑闹闹,可以撒个娇,有了麻烦可以找人说找人商量,甚至有人给兜着底,所以啊,真的是很谢谢您了。”   朱必热泪盈眶,白黎又补了一句:“您是父母官,于我而言,当真如父亲一般。”   朱必便忍不住抹了眼角:“你个皮猴子今日这是怎的了,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我才不闯祸呢,我多稳重呢!”白黎笑道:“我这便回去写方案去。”   朱必笑着摇头,喊住他递过去一个小包:“家里新做的枣糕,你拿去尝尝。”   白黎欢喜到:“谢了,这个我也会做,下次也做给您二老尝尝!” 第十九章   过了几日程九来辞行,白黎惊诧地问:“怎如此快?”   程四叔笑道:“还不是你那皂闹得,东家急着做这皂类的生意,早早地就把我们都叫回来了。”   程九:“都怪你,我都没和晴儿好好谈谈心。”   白黎:“滚。”   他又问:“此次可还往京城走?”   程四叔:“是,京城人多富裕,那边皂类卖得更好,东家打算先往京城走一趟,再南下。”   白黎点点头:“四叔,什么时候能不能约你们东家与我见上一面?”   “何事?”   “这冷切皂的生意,我想只让你们来做。”   程四叔和程九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程九道:“这么大一笔生意,只和我们做?”   白黎翻了个白眼:“首先我们留白生活产量不算高,没有那么多货,其次我要不这样做,你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娶我姐!”   程九喜到:“要攒多少钱才能娶你姐?”   白黎指指自己的房子:“我姐以后的住处总不能比这个差。”   程九:“......”   “那得猴年马月?”   白黎眨眨眼:“九哥,加油。”   程九叹气望天,道:“我懂了。”   程四叔回去转达了白黎的意思,他们的东家当晚就和白黎碰了头,那东家姓冷,一听说能独吞冷切皂的生意,兴奋地不得了。   他和白黎谈到深夜,敲定了各种细节,也商议好了分成之类的事情,临走前诚心诚意建议到:“白小东家,你这冷切皂还是要多做一些为好,你不知道,京城那些权贵们都喜欢得很,用这东西洗脸洗澡洗头发,就这巴掌大一小块皂,几日就没了,需求大得很呐!”   白黎泪奔:京城的人都这么有钱吗,就算是上辈子,也少有人用冷切皂洗全身的吧!   在码头送走了程九几人,白黎便开始忙碌会所的事情。   会所的事情既牵扯到各方势力投资,又牵扯到灾民的安置,不是小事,马虎不得,白黎提出的只是个雏形,其中还有许多细节要细细商榷,等到方案完备成熟,朱必觉得可以实施,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会所的生意大致分了七个部分,餐饮、住宿、洗浴、工程、交通以及娱乐,具体还细分了许多小项,采用招投标的方式进行,能者上,白黎本还有些担心面对一些大势力做不到公平公正,不过朱必表示,既然这件事情牵扯了流民安置,官府就多少会表态,若真是有麻烦,朱必不会坐视不理。   白黎热泪盈眶,表示这大腿可真香,被朱必好一顿嫌弃。   这世道官府的威信很大,没有任何一个商人愿意和官府做对,所以各大商户都很配合,又因着商人多愿图个好名声,所以牵扯到流民安置这样的慈善事业,他们也都很愿意出一份力,这也是为什么流民一来,他们便在城门口施粥。   不过到底是个大工程,白黎忙前忙后,奔波于各方势力之间,等到资金到位,人员配齐,准备动工之时,已经是七月底。   此时澄州府的流民承载力已经达到饱和,多一个都受不了了,白黎赶紧把这些人都给带到了北郊荒地,暂且搭了简单的棚子让他们落脚,每日都要架起几口大锅,熬煮一些常用的药,预防风寒、痢疾等等,流民们早起上工之前都要领上一碗灌下去。   流民们原以为死路一条,没想到竟然能找到工作,挣得一口饱饭,都十分感动,白顺一挥手就跟着走了一大片。   白黎定了规矩,每家四口至少要有一个人参加劳动,每天分得的食物按照劳动人口算,也就是说,参加劳动的人越多,这一家人能得到的食物就越多。   劳动不限于工程活,女人和孩子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除草,做饭以及一些稍微轻松些的杂活,每一个参与劳动的人都有专门的人登记造册,领取一个小名牌,分成数十个小队,每日工作后带着名牌可以到后勤人员那里领取属于自己的一份食物,不同工种食物量不同,在最前线搬砖的工人食物最多,每日可得一块腊肉。   平日里吃的食物不算好,这些流民有数百人之多,任谁也不可能好吃好喝供着他们干一年的活。吃的是杂粮面的饼子,稀粥和大炖菜,能吃个大半饱,维持生命和工作所需,再多就没有了,只能靠晚上回去吃自己那一份奖励性食物填补,即便如此,对于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流民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   最开始三个月只管吃喝,三个月后就要进行一批筛选,工作偷懒混吃混喝以及品行不端寻衅滋事的都要筛掉,并且赶出澄州地界。   三个月后依然被留下的人则可以领取一匹布,一些棉花来制作过冬的衣服,每个月能领上十文到二十文的工钱,以后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筛选,只留下最好的工人,白黎估计了一下,到时候那些人也应该有了勉强自理的能力,再给上一点盘缠,即便被筛选掉了,也不至于冻饿死在街头。   最终白黎只打算留下一百来人长期留在会所工作,这已是不少的数目,别忘了,这一百来人是要拖家带口的,到时候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若是他们的家人也进入会所工作,那么会所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就会达到饱和,这已是白黎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工程浩浩荡荡开展了,白黎累死累活几个月,终于在一切平稳运行之际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只是风寒,但来的突然,加上过度疲累,白黎高烧三日才退,他上辈子病怕了,这一病便小心翼翼把自己娇养了半个月才出门。   出关第一天,白黎就被一群狐朋狗友喊去吃饭,说是要给他庆贺一下。   这群朋友是白黎在生意场上交到的,特别是会所一事,把白黎和投资的几大商家紧紧联系到一起,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他们私下交往愈加密切。   白黎年纪轻,这些大商户心中有所触动,多是让家中的后辈参与到会所之中,做个历练,所以这天一起吃饭的五个人都是十七八到二十来岁的青年,他们在一起无所顾忌,总是谈笑风生,也总能宾主尽欢。   请客的叫孙奉,是个近两百斤的大胖子,家里有多处产业,涉及各行各业,他是家中长子,家族继承人,这次会所招标的事情他便参与了,并且中了标,拿下的是娱乐项目之歌舞部分。   除了家族产业,孙奉自己手底下有三家歌舞艺馆,他一心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次竞标就选了自己的产业,请客也选在了经营最好的珠玉楼,找了最大的包间,头牌歌舞相伴。   孙奉一边给白黎倒茶一边说:“我这胖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听曲赏舞,我这儿的秋燕可是出了名的歌舞大家,你看看这歌舞如何,能否配得上你那会所?”   秋燕眼含秋波,唇若红樱,娇娇滴滴地唱了一曲满庭芳,跳了一支柔若无骨的舞之后乖巧退到一边,静静听贵客们说话。   白黎说:“这歌舞极好,乐曲也好,老孙,你可以啊!”   孙奉大笑:“那是那是!”   同席的青年都赞叹不已,一个叫窦乙哥的青年说:“孙胖子,秋燕姑娘这般出色,你可打算让她去春娇会上赛上一赛?”   孙奉:“不瞒你们说,已经报了名了!”   众人拍手叫好,白黎不明所以,问到:“春娇会是什么?”   孙奉:“你还小,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春娇会是咱们这一片有名的歌舞大会,邻近的四个州府各大歌舞行都会派出自己最得意的姑娘参加比赛,若是能在春娇会上一舞成名,那就是四府花魁,了不得的。”   白黎恍然大悟:“原来是选秀大会!”   孙奉:“也对,便是如此。”   白黎又说:“秋燕姑娘身姿曼妙歌喉动人,孙兄你此次大会可是势在必得了。”   孙奉笑了一声,摇头说:“这春娇会我年年去,但是还没有拿到过一次头名,可惜啊。”   白黎:“竟还有更好的歌舞?”   孙奉笑道:“你小子未经人事,哪懂这些,邓州的婵月,孟州的清羽,都是出了名的美人,更擅长歌舞,就算是咱们澄州欢颜阁的乐盈姑娘,也是秋燕的强敌。”   白黎:“原来如此。”   一旁的秋燕柔柔下拜,道:“都是秋燕不争气。”   孙奉摆手:“与你何干。”   席中有秋燕的粉丝,立刻说:“在我们心中秋燕姑娘就是最好的,那些个......哼!”   白黎不明所以,一个叫苏传的青年解释道:“小白你是不知道,那些个姑娘多是以色侍权贵,到了比赛之时那些权贵必然捧着她们,咱们不占优势。”   孙奉也说:“没错,我瞧不起他们那般做法,姑娘家,娇娇滴滴柔柔弱弱,就该捧着,好生养着才能唱出动人的歌曲,才能跳出纯净的舞蹈,那些个身心都不干净的,只能是玷污了歌舞!”   白黎哟了一声:“老孙你竟如此懂得怜香惜玉!”   孙奉笑道:“咱们有钱,但咱们不是坏男人!”   大家都笑,窦乙哥叹到:“可以春娇会有规定,每个姑娘只能上三届,秋燕姑娘已经去了两回,今年是最后一回,若是不拿个成绩实在是太遗憾了。”   秋燕也失落地垂着头不说话。   白黎到:“既然如此,今日大家也都在这,不如我们一起帮着想想办法如何?”   孙奉拍手叫好:“对对,你们都说说,我这成天闭门造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花来,听听你们的想法也好,秋燕,把你的参赛曲舞上一遍。”   秋燕欢欢喜喜舞了一曲,众人皆拍手叫好,白黎也感到十分惊艳,秋燕的舞姿堪称绝美,当真如仙子下凡,美极了。   他情不自禁地说:“真是太美了,就这舞姿拔得头筹绝对没问题啊!”   孙奉笑着摇头:“不容易,其他家的也都不错,前几日我混进邓州雕翠院看了婵月的舞,当真是令人眼花缭乱,风情万种,秋燕这曲极好,但是少了些风情。”   席中一个叫尚惠的说:“秋燕姑娘清纯可爱,哪里比得上那些个姑娘会勾人。”   孙奉道:“说的是,我们开歌舞坊的,又不是开青楼的,搞那些腌臜事情做什么!”   白黎想了想,说:“其实风情也不一定非要狐媚勾人,春娇会定在什么时候?”   孙奉:“九月十五。”   白黎:“那时天气如何?”   孙奉:“今年春娇会在郦州举办,郦州还要靠南一些,九月正是热辣的秋老虎时节。”   白黎一拍手:“对嘛,热,辣,老孙,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   孙奉饶有兴趣地坐直了身子:“你说。”   白黎:“如果我没猜错,各家准备的春娇会舞曲都是类似的风格,如此便不好分高下,我想着我们搞点不一样的舞定能吸引眼球,不管拿不拿得到第一,都能让人印象深刻。”   孙奉:“什么舞?”   白黎笑到:“桑巴如何?” 第二十章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知道桑巴是什么舞,白黎跳起来,说:“我给大家展示一下。”   他对乐师喊了一句:“麻烦帮我伴奏,用鼓就可以了。”   随后鼓声起,白黎瞬间进入状态,脚下步伐灵活如蛇,胯部性感扭动,一股激昂、欢快、喜悦的情绪随着他的舞蹈溢满整个房间,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秋燕更是捂着小嘴站在一旁,心中波澜起伏,直到白黎一曲舞罢依旧久久激荡不能平复。   白黎酣畅淋漓舞完一小段,喜滋滋地问:“怎么样,辣不辣?”   众人齐齐咽了口口水,孙奉:“辣,辣眼睛!”   白黎:“去你的,我好心好意为你出主意,你就这么对我!”   窦乙哥:“小白你也太......”   尚惠:“骚气冲天。”   窦乙哥:“对!”   白黎笑骂道:“都给我滚蛋!老孙,你就说这个舞,热不热情?诱不诱惑?”   孙奉笑道:“还是让秋燕给我跳上一段吧,你跳的实在是.......”他咳了一声,说:“他们说的对。”   白黎:“......”   说是这么说,孙奉是歌舞场上的老手,一看就知道这舞蹈的奇妙之处,当即让秋燕跟着白黎学了一小段,秋燕是专业舞蹈家,片刻就学会了,给众人扭了一小段,众人的脸色立刻不一样了!   “这就是热辣,真的是热辣!”   “太勾人了!”   “再来一段!”   白黎:“......”我有一句不太文明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当场说哦!   孙奉站起身来,兴奋地搂住白黎的肩膀,说:“白老弟,我觉得行,你这舞太棒了,秋燕本就在身法灵活柔软出众,这舞极其适合她,你快教教她!”   白黎:“我不,辣眼睛!”   “那你关上门单独教嘛!”   众人大笑,窦乙哥肚子都疼了还要坚持嚎了一句:“秋燕姑娘的眼睛也是眼睛啊!”   众人又笑,白黎哇哇叫着扑过去,把每个人都修理了一顿,众人闹在一处,正是少年风华,意气风发,犹如热辣的夏天一般充满了激情和热血。   白黎回家已经很晚,白晴给他做了一碗清淡的阳春面,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弟,白晴笑着说:“你去哪儿混了,不是说去吃饭了吗,怎么还这般饿?”   白黎:“他们坑我,让我跳了一下午舞。”   白晴奇到:“你,跳舞?”   白黎:“是啊,要我教珠玉楼的头牌秋燕姑娘跳舞,要我助她在春娇会上火一把。”   白晴:“你莫要与那些人整日厮混,春娇会,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事。”   白黎不以为然:“只是跳舞而已,对了姐,今天吃饭的都是会所的投资方,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也参与到会所中来?”   白晴:“我能做什么?”   白黎吃光了一碗面,又要了一大碗,边吃边说:“你也知道,会所很多项目都是承包出去的,饮食方面交给了窦乙哥,他们家的饕餮酒楼菜做的极好,不过会所饮食可不只是这些,我留了一部分,想问问姐姐感不感兴趣,只是一直没倒出时间来。”   白晴有些紧张,说:“我会做的东西不多,你总不会是要卖豆腐?”   白黎笑到:“不卖豆腐,卖些甜食和滋补品,都是小零嘴,我可以教给姐姐做,若是你愿意,我便给你开家铺子。”   白晴道:“开铺子?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哪有开铺子的?”   白黎筷子一顿,斟酌了一下,说:“姐,若是我以后不在澄州,去了京都,你要与我一起吗?”   白晴:“你要去京都,为何,澄州不好吗?”   白黎:“澄州很好,可京都有我挂念的人。”   “京都?是谁?”   “姐姐莫管这些了,我索性与你说了吧!”白黎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说:“我打算明年或者后年便去京都,我愿意带着你,不过九哥未必愿意。他老家在澄州,必定会留在这里照顾父母,不太会举家搬迁到陌生城市,到时候你若嫁给他,就要留在澄州,若我不在,你要如何立足呢?”   见白黎说起了自己的婚事,白晴小心翼翼问:“我......你好像不太愿意我嫁他?”   白黎:“没有不愿意,九哥人品好,对你也是真心喜欢,你嫁给他我放心。”   白晴:“可你总是不愿我与他时常相见。”   白黎笑道:“姐姐想没想过为什么呢?”   白晴不懂。   白黎站起身来:“姐,你看看我们家,不说是雕栏玉砌,钟鸣鼎食,也是宽阔大院,生活富足,那程九有什么呢,他只是一个船员,漂泊无定所,到现在还住在他父母的小房子里,你现在嫁他,要么他做倒插门的女婿,要么你就要随他去住那小房子。”   白晴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其实我不在意......”   话音未落就被白黎严厉打断:“可是我在意,我也希望姐姐你在意,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   白晴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白黎拉着她的手,认真严肃地说:“他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有给自己妻子富足生活的能力,而不是哄得妻子心甘情愿为他受苦,这是男人的责任,也是娶你的必备条件。”   “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是我白家的人,我决不允许你下嫁,也绝不允许你倒贴受委屈,想吃上二两肉都要问公婆的意见,这在我白家门都没有。所以我要求程九至少要有保障你不低于目前生活水平生活的能力,也想着给你自己撑起一份底气。”   他叹口气说:“我为你找的底气来自于自身,也就是我说的这一份生意,人无论男女都要凭自身自立于世,人格,经济都应是独立的,姐姐就算嫁了他,也该有离了谁都能过得好的能力,无论程九有多爱你,你都无需依附于他。”   白晴愣怔半天,许久之后落下一滴泪,柔柔地说:“我知道了,是弟弟疼我为我好,原是我太不懂事,读不懂弟弟的良苦用心。你一个十六岁少年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而我一直白吃白喝无忧无虑,是太不该了,我懂了,我是你的姐姐,自是不能落后,你说的那点心生意是什么,与我说说吧,我也会用尽全力把它做好。”   白黎笑到:“好姐姐,明日我做几样吃食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这一夜白晴睡意全无,她翻来覆去一整夜,直到天明时分才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她的生活已经注定完全不同于以前了,不仅仅是房子、吃的、用的、家仆,更是在社会地位和层次上上了一个台阶,这就要求她这个人也要跟进,往前走提升自己,她知道白黎已经着手寻找合适的先生来家里教书,却始终不知道为什么白黎总是说要她一起跟着学,如今才恍然大悟。   张婶按时进屋给白晴梳头打扮,白晴静默一会儿,突然问:“张婶,你说女人不靠男人,自己挣钱自己花是什么感觉?”   张婶手下一顿,温和地笑到:“老婆子我现在就是这样,感觉好得很呢。”   白晴笑笑,便不再说话。   出了卧房,白黎已在等她吃饭,桌子上摆了几盘白晴从未见过的糕点,芬芳扑鼻,白晴道:“这是什么?”   白黎一一介绍:“牛角面包,戚风蛋糕,这个是小布丁,那个是甜甜圈。”   白晴:“这些日子你给我买了不少糕饼,却从未见过这几样。”   白黎:“那是,这也是我准备交给你做的一些,这都是最简单的,其中还有很多花样我们再慢慢琢磨,会所那边明年才能开业,咱们先研究出几十种点心,开一家小铺子,等到会所开业,你这边低价大批量往会所供货,便能得到每年应得的利息。”   白晴说:“可是会所不是要有投资才能分利吗?”   白黎笑道:“我已给姐姐投了。”   白晴心底暖意融融,知道这是弟弟给自己的保障,将来即便是铺子开不下去,凭着会所的利润也能过得很好。   她给白黎添了一碗甜粥,说:“你说你要去京都,可是认真的?”   白黎点点头:“是。”   “你说那边有你牵挂的人,是什么人?”   白黎想了想说:“喜欢的人。”   白晴惊喜到:“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哪家姑娘,何时见的,我怎么不知道?”   白黎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粥,心说那可不是什么姑娘,但这事儿不能明说,白晴必然很难接受,而且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叶庭澜,也不见得能接受,指不定还会怒斥他一顿不合理法伤风败俗什么的,要么把自己打一顿永生不想见,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于是他含糊到:“偶然见到,就是很喜欢,但是人家并不喜欢我呢。”   “那你还为她去京都那么远的地方?”   “嗯,就算追不到,能靠近他一点也是好的。”白黎放下碗,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他确实是一厢情愿,这个世界如此保守,对龙阳之好到底如何看待还不得而知,若是鄙夷,若是排斥,若是瞧不起......   那还不如不说。   白黎说的是真心话,他只是想靠近叶庭澜一些而已,他来这个世界之后对美对好的印象几乎全部来源于那个男人,他本能地想趋近自己让感到美好的人。   仅此而已,并不敢奢求更多。   白晴见他突然伤感了起来,轻叹一口气,小声说:“无妨,你若喜欢就去试试看,若是不行就回家来,姐姐在这呢。”   白黎抬眼看她,倏然一笑:“好。”   有姐姐的地方就有家。 第二十一章   白晴的铺子还在规划中,这之前她在家认真学习糕点制作技术,白黎请了两个先生,每日上午来家讲半天课,一个教学问,一个教礼仪,两姐弟每日都按时上课,认真做功课,得到了先生们的一致好评。   小六儿在朱培知那边学的极为刻苦,如今家里生活好了,油灯蜡烛随便用,他便给自己多加了一个时辰的学习时间,日夜苦读,不像个书童,更像是个正经学子,白黎时常与他交流学习心得体会,可以感受到朱培知虽然性子刻板古怪,在教小六儿学问上还是一丝不苟的。   留白生活每日忙忙碌碌,但工人们已经不需要加班了,每个月都会保证两款新品,铺子生意一直不错,赵掌柜和董账房都很负责,白黎一直盯着铺子,运营和账务都没出过问题。   会所的工程也在如火如荼的开展,一切都在平稳运行中,白黎每天上完课就要去铺子里、工地上溜达一圈,之后就窝在三里亭的庄子里不出来。   他的那些花死了六棵,其余的都茁壮地活了下来。   茶花长出了新的嫩叶,不过还没有结出花苞,按照它的生长习性来看,今年是不会结苞了,倒是茉莉特别给力,有两株开了米粒大的白色小花,幽香便飘满了整间屋子。   那些种子都发了芽,程九被人坑得不轻,大多数都是菜种子,只有少数是花卉种子,不过这也很让人欣喜了,白黎的园子里多出了大片的牡丹芍药鸢尾绣球之类的花草。   最最重要的是那株蝴蝶兰,在经历了颠沛流离的旅途之后,在白黎的照顾下终于从半死不活中抬起了头,生出了两片嫩绿的叶子,这让白黎极为开心,蝴蝶兰这花看上去娇气名贵,其实是很粗糙的花,只要精神起来了,随便养养就行。   花卉在白黎的照顾下生长的很好,尽管院子这边现在是只入不出的状态,白黎还是又找了两个养植好手来照顾他的花草,在这方面的投资他一点都不吝啬。   那些奇奇怪怪的种子很多都是菜种子,虽然白花了冤枉钱,倒也长得结实水灵,白黎这一年铺子里家里都没有买过菜,甚至工地那边也省了一笔钱。   这天他又在园子里逛,摘了些水灵灵的樱桃萝卜、鲜嫩的豆角,还有茄子和青菜,凑了满满一大筐,背着送去了朱必府上。   正赶上朱必和朱培知吵架。   白黎满头黑线,今日不宜出行。   朱必见了白黎就拉他过来让评评理,原来朱培知这些日子常往工地那边跑,又多次到城门外查看灾民的情况,这小子一腔二虎热血在这几个月里厚积薄发,冷不丁地做了一个让朱必跳脚的决定——世界那么大,他要去那些受灾的地方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   朱必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里舍得,气鼓鼓地说:“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在澄州有为父护着,所以你才能一路顺风顺水,没想到你竟然养成了这般不自知的性子,你以为出了澄州,别人还会给你好脸色看?”   朱培知:“我的解元可是自己考的,真才实学,怎能说是得了父亲的护佑,男儿志在四方,书生读了那么多治国平天下的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效国家吗!”   朱必急到:“你还是个学子,你不是官员!”   朱培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这样有功名在身的人,只要能为国家为百姓做些事情,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朱必气到:“这世间可不是你书中那般简单!”   “......”   两人争了半天,白黎听得头都大了,这就是一个想要出去飞的孩子和他不放心的老父亲之间的故事,一个志在高远,一个舐犊情深。   白黎两边都帮不了,直到小六儿也表态要陪在公子左右,白黎立刻就明白了朱必的心情,果断揪着小六儿的耳朵加入混战。   只是什么都阻挡不了年轻人外出闯荡的心,更何况这个年轻人他还有钱,有功名。   几日之后,朱培知留下一封信,带着小六儿和两个小厮在深夜悄然离去。   朱必悲伤愁苦了好些天,好在朱培知是个有良心的,每到一处都写信回来报平安,朱必只能无奈撒手,心里自我安慰让那小子出去受点教训也好。   白黎这些日子常去朱必那儿陪他坐坐,每每做了新鲜的糕点也回送去些,相比朱培知的任性,白黎多得是体贴与温情,老头的心里总算好受些。   不过九月下旬白黎就要离开,他和孙奉几个人要去郦州参加春娇会。   孙奉雇了好几辆大车,带着十几个姑娘,还有几个好兄弟一同前行,这里面都是白黎熟识的,窦乙哥、尚惠也在,还有一个叫初子义的,话很少,但人却挺靠谱,是生辉阁的少东家。   郦州距离澄州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众人清早出发,驾着马车飞速前行,才在傍晚日落时分堪堪赶到,窦乙哥家在那边有产业,众人就住在他家。   第二日众人便去春娇会场踩点,看看周边的地形,准备准备舞台等等,这些事情孙奉都让自己的人来做,各家演出节目在正式开始之前都是秘密,不会让其他家知道。   期间遇到了其他几家,各自打了招呼,本着友好比赛共赏艺术的原则,大家都不会交恶,除了邓州金铃阁的人,那个老板与孙奉体型差不多,身边跟着他的得意头牌婵月,这次金铃阁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歌舞,又提前让婵月陪了主办方的贵人,对于这次比赛势在必得,见着孙奉好一顿冷嘲热讽,两方差点干起来。   回去的路上,孙奉愤愤地说:“这次春娇会让金鑫商行的周老才抢了主办权,那周老才是个贪财好色的,婵月应是没少陪他,花魁名额怕是已经内定了!”   窦乙哥也很气愤,说:“那周老才不是个东西,前段时间还与我家起了冲突,这人是个狠戾的,听说手下人稍微不合他心意就要打骂,手里还有好几条人命呢!”   “竟是这般?”白黎惊到,口碑差人品差奸猾的商人不少见,但是在西秦这般狠辣的也是不多见。   窦乙哥说:“他家里有九个小妾,你说他能是什么好人!”   “啧,垃圾!”   众人即便愤懑,也只能在嘴上发泄一番,比赛还是要认真准备的,秋燕几个姑娘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们的目标不是花魁,而是在这次比赛上出一把风头,把自家珠玉楼的牌子打出去。   到了第三日,春娇会正式开始,比赛要进行整整一天,出场次序抽签决定,孙奉拿到自己的号码签打开一看,被排在了第十二位,算算时间,怎么也得入夜了。   金铃阁老板伸长脖子瞧见了,哂笑到:“孙老弟,你这运气似乎不太好,等到了你们,看客们怕是都要回家睡觉啦!”   孙奉白他一眼:“呸!”   “你——我呸,你就等着吧,等着看我们家婵月再拿一次花魁!”   孙奉再不搭理他,拿着自己的号码签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几个好朋友互相使了个眼色,都露出轻松愉悦的神态。   这个次序其实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春娇会黑幕重重,靠前的好名次指定会给那些幕后做了工作的店,因此,从一开始,秋燕她们就是按照夜间场次准备的。   尚惠笑道:“他们懂什么,夜间自由夜间的美妙。”   初子义话不多,也默默点了点头。   很快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此次春娇会在郦州最繁华的街道,依靠着郦河而建,此时郦河两侧站满了人,就连周边的店铺、茶馆的窗口也挤满了人头。   白黎赞到:“春娇会果然名不虚传。”   孙奉手里拿了两串羊肉串,边吃边说:“谁不爱美人呢。”   白黎趴在桥边栏杆上,看着已经开始的歌舞表演,突然就想到了叶庭澜,那人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吧?   他伸手把孙奉手里完整的那根肉串拦路劫走,轻叹道:“是啊,谁不爱美人呢。”   春娇会上的各家都使出了自己浑身解数,无论从服装、妆发、道具、音乐等等各方面都是最精致最好的,白黎吃了一肚子羊肉串,又让白顺买了些鲜果解腻,看了一整天还津津有味,连饭都不用吃了。   人群中不乏白黎这种人,特别是婵月、清羽等几个著名的角儿出来之时,人潮中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峰,白黎看得如痴如醉,不得不说,抛开品德来说,这几个姑娘跳的都极为动人,白黎见过秋燕跳舞,只觉得已是天仙下凡。但看了这几人才知道,天仙也是有等次的。   金铃阁老板颇为得意地看着其他家,特别往孙奉这边扫了好几眼,孙奉也不和他斗眼,只吃自己的。   如孙奉所料,等到了天色已晚,月华初上,许多看客都已经有些疲累想要回家之时,就轮到他们上场了。   人群中许多人打了呵欠,心想着几个著名角色都已经看过了,剩下的也不太重要,也有些秋燕的粉丝还在执着等待。   就在所有人的热情退却,昏昏欲睡时,孙奉跳上了舞台,扯着嗓子,动作夸张,大喊道:“尊敬的先生们,美丽的姑娘们,请留步!”   许多人被他一嗓子喊醒,往舞台看去,只见孙奉笑着喊道:“在这激情的夜晚,在这热辣的夏末,你的心是否和我一样蠢蠢欲动,你的血液是否和我一样随着夏日的热浪而沸腾,来吧,我最亲爱的朋友们,让澄州珠玉楼的秋燕姑娘带你一起躁起来!” 第二十二章   随着他话音落下,四周灯光骤然闪烁,鼓声起,狂放的鼓点带着一丝丝激情和不耐如岩浆般滚入人潮。   有人大喊:“你们看,她们穿的是什么?”   舞台上十三个姑娘身穿树叶编织而成的舞裙,随着某个鼓点的响起如水蛇一般扭动腰肢,她们赤足在红毯上灵活跳动,扭胯,动作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一个空灵纯净的女声悠悠响起,在清灵悦耳的音乐中唱到:“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随后红毯突然延伸到了人群中,十二个姑娘不知从何处拿到了花篮,扭动着腰身四下散开到人群中,细腻玉手随机抚到某个傻眼的看客,便拉着他跳上一圈,而后转身便走,像极了热情过后便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偏偏太多男人就吃这一套。   就在很多人被带动起来,躁动不安的激情持续升温之时,姑娘们突然全部回到了舞台上,一面巨大的薄如蝉翼的圆形屏风缓缓出场,挡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众人屏气凝神,音乐戛然而止,在一片静谧之中,一道曼妙的身影在屏风背后无声起舞,腰肢柔软,杨柳扶风,仿佛月中嫦娥在广寒宫中寂寥起舞。   美妙至极。   白黎对这个效果感到满意,这是他和秋燕、孙奉共同设计的,他们没有直接采用热辣的桑巴,而是将桑巴与民族舞相结合,看上去不是太狂浪,又平添了几分妩媚多情,更容易被现下的观众接受,在最高峰的时候,突然静下来,正是吊足人的胃口。   一动一静,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都被舞台上的姑娘牵线操控。   一曲舞罢,密集的鼓点再次如狂风暴雨般骤然降临,迅速席卷人群,屏风撤下,舞台上的秋燕羞羞答答抱着琵琶半遮面,她没有勾魂摄魄的妩媚风情,却有着让人疯狂的青涩少女气息。   特别是这少女随着鼓点扭动腰肢,清唱出声,更特别是她轻移莲步,一双白嫩玉足踏上红毯,热情地邀请一位观众跳了一圈......   不过几分钟,全程观众都沸腾了,无论男女,在长期含蓄压抑的社会风气下被点燃,孙奉跳到台上振臂一呼,许多人便尖叫着扭动身体,加入到了这场狂欢中。   一支舞曲反反复复,直到月上中天,主办方叫停了多次也没有平息这股热潮,最后还是孙奉心疼秋燕,这才得以终止,那胖子还不忘高声吆喝:“没玩够的各位,欢迎到我们澄州珠玉楼一起欢唱!”   下面一片叫好。   主办方公布成绩,原定的是金铃阁婵月蝉联花魁,可是主办方只说了花魁,还没念出名字,人群中就齐声呐喊:秋燕!秋燕!   声音完完全全盖住了主持人,无论主持人再说什么,这次花魁非秋燕莫属,而不管主办方有多么霸道,多么财大气粗,也不敢与这样狂热的人潮作对。   金铃阁老板捏碎了手中的瓷杯,双眼血红,闪烁着不祥的光。   虽然已是半夜,澄州这群人依旧兴奋异常,白黎孙奉五个人吆喝着,亲自抬了秋燕的轿子,倒是让秋燕很局促。   这几人都是热血奔放的年纪,又狂欢了一场,这时候都挺上头,找地方大吃大喝庆祝了一顿,除了白黎年纪小不能饮酒,其他人都喝的有点多。   等到所有人都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这会儿已经赶不回去了,他们只能又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再出发。   这一日他们住处要拜访秋燕姑娘的人络绎不绝,孙奉全都一一婉拒,让他们去澄州再见。   窦乙哥问:“为何不趁热打铁,再收割一波人气?”这话还是他跟白黎学的。   孙奉说:“现在见了能怎么样,不过是说些肉麻的痴情话罢了,等到了澄州,回了珠玉楼,茶水、点心、表演,我有的是办法能捞他们的银子。”   白黎赞到:“妙啊!还可以顺便给会所打广告!”   两个见钱眼开的一拍即合,被众人笑着鄙视。   这晚众人睡得都很早,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一路上哼着小调,吃着水果,比来时不知要快活轻松多少。   走到快中午头,正是饥饿难耐的时候,孙奉让把车停下吃些东西上个厕所,这会儿日头毒辣,路上除了他们车队一个人也没有,白黎总觉得心里慌,催促着快些走。   孙奉正要招呼出发,路边突然蹿出一群拿着刀的匪徒,孙奉大喊:“小心!有山贼!”   车队众人心惊肉跳,他们中只有三四个会功夫的随身带着刀,其他人身上并没有可以与山贼对抗的家伙事。   这群山贼嚷嚷着:“砍了那女的和那胖子!”   白黎心中如冰般透骨寒,他还从未遇到过动辄要人命的恶徒,以往在电视里小说里见过很多,但是真到了眼前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一个认知在白黎脑中无比清晰——这些匪徒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今日不是死就是活。   众人显然也都意识到了,姑娘们花容失色,惊吓着躲在一起尖叫哭泣,男人们胡乱抓起身边的东西战战兢兢。   白黎从拉设备的车上扯出一根木棍大喊道:“哥几个,为了活命,拼了!”   孙奉大叫:“老子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使出浑身力气把伴奏用的大鼓摔了出去,砸倒三四个人!   窦乙哥他们也都拿起棍棒,招呼着家仆与那些匪徒血战。   白顺没有合适的武器,抄起了秋燕的琵琶,一直护在白黎左右。   山贼大约有二十多人,白黎这边五个人加上带的家仆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双方势均力敌,都是大男人,拼的就是勇气和血性。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白黎这边有九个人重伤,其他人也全部挂了彩,白黎的脸上挨了好几拳,背后挨了一刀,亏得有白顺拉了他一把,不然这一刀几乎可以要了他的命!   在看孙奉、窦乙哥、尚惠、初子义四人也是满身刀口,鲜血将衣衫染透,初子义人狠话不多,冲在最前面,这会儿脸色苍白,看上去随时会倒下。   在他们疯狂地以命相搏下,山贼们死伤也挺惨烈,不过他们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为的是钱,并不想没命花,陆陆续续逃了几个,剩下十个左右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有几个死活不知,这一战,白黎等人惨胜。   这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哪里见过这阵仗,等到彻底胜利了,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自己竟然跟土匪拼命了。   姑娘们跑出来哭哭啼啼地给他们包扎,白顺胳膊上挨了刀子,伤口很深,白黎让他先去处理伤口,自己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走到一个还在挣扎的土匪前面,那货被砍断了脚筋,跑不了了,身上的伤倒是不算太重。   白黎拄着根棍子问:“说,谁派你们来的?”   土匪犹豫了一下,白黎毫不留情把棍子捅到他脚步的伤口里,冷冷地重复道:“谁派你们来的?”   土匪剧痛,嘶嚎如杀猪般,白黎加大了力度,那货立刻就说了:“是周老才!是他出钱让我们截杀你们!”   孙奉提着裤子凑过来——他的腰带在混战中被砍断了,他眯着眼睛骂道:“我就猜到是那混蛋,看老子不弄死他!”   其他几人也都凑了过来,白黎又问:“你们以前也为他干过这种事?”   那人哭嚎到:“干过!都熟,都熟——”   孙奉冷笑道:“周老才这恶霸,决不能让他这般逍遥法外!”   众人都同意,他们把这山贼和几个奄奄一息的山贼都绑了扔进车里。   劫后余生,众人心中都是奇特的滋味,孙奉满脸血污说:“咱们哥几个如今可是过命的交情了,过不多久我们血战山贼的英雄事迹就会传开,咱们也算是为民除害的英雄,弄不好就要流芳百世,你们说咱们是不是该取个威风点的名号?”   尚惠:“你裤子都要掉了还有什么威风。”   白黎举手:“我眼快睁不开了。”   窦乙哥连忙给他查看一番,说:“没事,只是有点肿而已,应该不会伤到眼睛,等回去让初子义他爷爷看看,那可是一代圣手神医。”   尚惠:“所以我们到底有什么威风的。”孙奉说:“那不一样,我们胜了,这就是光荣,哪个将军不挂彩呢。”   窦乙哥:“就你,还将军?”   孙奉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我看我们就叫澄州五虎如何,我是大虎,老窦是二虎,老尚你是三虎,子义四虎,小白你就是小老虎。”   窦乙哥:“你才二虎!”   白黎:“凭什么我是小老虎,这一点都不威风好吗!”   孙奉:“按年龄排的呗!”   白黎:“不行,我可比你们好多了,我裤子都没掉,还有你瞧初子义还在那边躺着呢!”   孙奉:“这不论,要不就按贫富程度排?你最穷,还是小老虎。”   白黎:“去你的吧!”   这边为封号斗得热火朝天,白顺一瘸一拐走过来急到:“几位爷,咱先别急着排名,那群土匪杀了咱们的马,现在只剩一辆马车能用了。”   所有人:“......” 第二十三章   只剩一辆马车, 姑娘们身娇体弱,还有一群伤病号,所以方才威风凛凛的五虎只能屈尊步行, 他们虽然都有伤, 但还能走。   白黎不用提着裤子, 精神头也还好, 就用绳子绑了几个土匪拖着走。   等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天黑,几大家族的人有些担心,在城门口提着灯笼接应, 于是他们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夜色已浓, 城门起了雾,在诡异的雾气中,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旁边晃悠着一群行尸走肉般的修罗。   他们个个鼻青脸肿, 目光呆滞, 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其中一个还提着裤子, 甚至有一个牵着绳子,后面拖着几个不知死活的人。   一个小厮惊悚叫到:“妈呀, 这是什么!”   孙奉父亲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狠狠拍了那小厮的脑袋:“屁话,那是你家少爷!”   “啊?”   众人也陆续认出了自己面目全非的儿子, 尖叫着蜂拥上前,刹那间哭嚎声,询问声嘈杂不绝, 城门口闹成一片,直接惊动了朱必。   白黎死死握着那根绳子,后面挂了一串人,身体早已感觉不到疼痛,手手臂麻木肿胀,木偶般愣愣看着同伴们的家人或关心或急切地围着自己的孩子问长问短,孙奉的父亲甚至直接背起了自己近两百斤的儿子......   白黎木然看着,鼻子一酸,已经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不知不觉落下两行清泪。   一直以来自己扛起整个家庭也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委屈,浑然不觉自己是无父无母的苦孩子,直到此时,所有人都被家人接走,前呼后拥,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站在那里,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突然就觉得很苦很心酸。   我才十六岁啊!白黎要哭了。   这时候两个官差行色匆匆跑来,拉着白黎左看右看,焦灼地问:“白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大人听说城门喧哗,便让我们来看看是不是您回来了,您这是......?”   白黎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遇上土匪了,差点就没命了!”   官差惊到:“小公子快与我们回去!大人正担心着呢!”   说着转身就背起了白黎,另一个官差接过白黎手中的绳子,把那一串死了个差不多的土匪拖了回去。   白黎被牵着去见了朱必,朱必大惊,询问了前因后果之后怒不可遏,骂道:“你个混小子不学好,小小年纪跟着人家泡歌舞乐坊,哪些地方能有什么好事,你瞧瞧你这个样子,半条命都没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兔崽子,每一个让我省心的,一个离家出走,一个去打架,你们——”   他说不下去了,站在那里的白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朱必手忙脚乱的接住他,避免他撞到头,这一抱就看见了少年背后一条长长的狰狞的伤口。   触目惊心。   朱必大喊道:“人都哪去了,赶紧去请大夫!”   知府大人府上有专门的大夫,这会儿还没睡下,提着药箱飞速跑了过来。   白黎被安置在客房中,他背上有伤不能躺着,只能趴着,朱必让人给他搬了柔软的被子垫了好几层,又把他上上下下扒了个精光,这才看到白黎身上深深浅浅的许多伤口,朱必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朱夫人被惊动了,也跑来看,不禁心酸道:“你瞧瞧你,这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又长途跋涉走了这么久,又伤又累,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你怎么还说他!”   朱必在一旁叹气,朱夫人取来热水浸透了帕子给白黎擦脸,又说:“你看你还把他骂哭了,这孩子多不容易啊,这么小就受了那么多苦,这会儿还被土匪追杀,听着都惊心动魄,你还说他,你还说他!”   朱必坐在那里被批了好一顿,忍不住说:“我也是担心他啊,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家里人管,我怕他学坏了出事了,着急嘛!”   “这不有你管吗!”朱夫人脱口而出。   老两口都是一愣。   朱夫人心疼地说:“我喜欢这孩子,培知那小子性子冷,又被惯坏了,整日里板着脸装清高,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可是自从这孩子来了,成天对我笑,爱撒娇,又淘气,做了好东西第一个捧给我们看给我们尝,我这心里就突然觉得软了起来,我说夫君呐,左右你也喜欢这孩子,不如咱们找个机会与他说说,让他给咱当个干儿子可好?”   朱必也很动心,说:“等我先旁敲侧击一下,看他愿不愿意吧,还有培知那小子会不会吃醋呀!”   朱夫人叹气道:“培知那孩子,好久没有捎信回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白黎的伤不轻,但也不伤及性命,朱必让大夫开了药,内服的煎上,外敷的敷上,又让人去通知白黎的家人,自己则咬牙切齿地去夜审土匪了。   那些倒霉的土匪,被拖了半天丢了大半截的命,好不容易到了牢狱中,被粗暴地撒上了烈性药粉,痛的死去活来之后正打算休息,又被朱必提了出来狠狠地审了一顿。   土匪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只想早点睡个好觉,没用朱必费劲就全招了,甚至连以前接的单子都不打自招了。   第二日,澄州有名的几大家族集体到衙门喊冤,他们差点就断了根了,怎能不恨,朱必也恨,拿着土匪的供状,直接告到了京都。   这件事□□态恶劣,引起了刑部的高度重视,不几日就来了专人查办,周老才彻底被端了窝,土匪也被清缴了,连着郦州知府也被判了个治理不严监管不力的罪名,调去了穷乡僻壤。   这些白黎都不知道,他在朱必家里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白晴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担忧地守在床边。   身边还跟着程九。   白黎晕头转向,哑着嗓子说:“九哥,你怎么回来了。”   程九说:“昨日刚到的,想去你家寻你,结果听说你在这边养伤,我便赶紧赶了过来。”   白黎迷迷瞪瞪:“这边?”   白晴倒了温热的水,说:“这里是知府大人府上,你是被他救回来的,不记得了?”   白黎撑起上半身,嘶嘶吸着冷气,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拆了一遍一般,哪哪儿都疼。   “喝点水,慢点。”程九把他扶着坐起来,白晴喂了些水,白黎才觉得好了些。   朱必在前面忙,朱夫人赶了过来,白黎正要行礼却被她按下,说:“莫要讲那些虚礼,你身上的伤还要好生将养,我给你温了白粥,你先吃点。”   白黎谢过,白晴喂着他小口小口吃了一大碗粥,又吃了一碗苦苦的药,朱夫人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蜜饯,说:“你伤得重,钱大夫开了猛药,苦的很,吃两个蜜饯能好些。”   白黎眼睛还肿着,也不敢哭了,感动地说:“谢谢夫人,我打小皮实,这还是第一次吃完药吃蜜饯呢,果真好了许多。”   朱夫人表示心都要碎了。   朱必忙完了,听说白黎醒了,也来问东问西一番,强行要求白黎在他家养了七天才放他回去,又送了包好的药物,白黎又养了一个月,等到秋风起,天冷要加两件衣服的时候才算好利索,出门透透气。   白顺跟着白黎也在朱必府上养了伤,回来之后跟着躺了一个月,这会儿主仆两人都恢复了,就又一同出了门,经此一番,白顺在白黎心中的分量已是完全不同,在白家的地位直线上升。   于是便招来了嫉妒,比如白省。   白省被扔在工地待了几个月,人累的又黑又瘦,这会儿基本工程已经干完,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向白黎汇报。   他说的事无巨细,白黎一点挑不出来毛病,把他狠狠表扬了一顿,白省这才骄傲地扬起了头。   白黎看着两个得力手下争风吃醋忍俊不禁,淡定喝茶。   程九在白黎养伤的时候又走了,带了一大批货北上南下,他现在行程比较短,因为生意集中在皂类,相对而言比较单一简单。   他这次回来又给白黎带了些花木,这个季节不太好种植,白黎就都栽在了温室里,只是这次没有蝴蝶兰了,白黎略微有些失望。   程九带了一盒花胶回来,说是深海的黄花胶,很是养人,白黎在养伤期间琢磨了四五种吃法,和白晴分着吃光了,并让程九下次多带些,这东西是好东西,滋补养伤是最好的,而且具有收藏价值,白黎让他不要光带高品质的,还要带一些普通品质的,他打算做成食品在会所大量卖。   五虎聚了七八次,这几个人伤好了之后被家里好一顿揍,但还是学不老实,在珠玉楼玩了两回,又去窦乙哥家的饕餮楼吃了好几顿,这下真成了酒肉朋友了,这些人都是澄州商界未来的栋梁,他们心连一块儿了,那在澄州就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朱大人和老爸了。   这一点白黎感受颇深,这次回来孙奉那家伙大肆宣扬了他们的英雄事迹,过不几日白黎就敏锐地发现他身边的人都已经不叫他白小东家了,改叫了白小爷,甚至有些个更谄媚的,直接叫了白爷,这让白黎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感觉颇为新奇。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你们这边这么兴认爹的吗? 第二十四章   白省这些日子累成皮包骨。   白黎有意锻炼他, 如此等白黎去了京城也无需担心澄州这边的一干产业运营,因此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处理,白省自己也知道白黎的良苦用心, 所以当真是挖空心思地要把差事办好。   一个家仆能担当如此大任, 那是无上的荣光, 白省咬牙干了几个月, 已经基本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情了,直到这天有一个工人在做工时晕倒了。   晕倒也不是太严重的事情,前段时间有个低血糖的工人晕倒了,白省给他找了大夫, 又换了轻松的工作, 也就解决了。   这次坏就坏在白省为了救人扒了那工人的衣领。   然后。   那人竟是个女子扮了男装。   如此白省就坏了男女大防,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为之,事前知不知情, 都无法逃脱轻薄女子的罪名, 所以这事儿他不能再插手, 只能上报了白黎,等待处理。   白黎命人把那姑娘抬回了家中, 给她请了郎中看过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饿的累的。   白晴带着张婶在旁边照看了几个时辰, 那姑娘就醒了,诚惶诚恐地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肉末粥, 然后就被白黎叫去问话。   姑娘皮肤黝黑,长相英武硬气,扮了男装确实不太容易认出来。   面对白黎她明显有些紧张, 不停地搓自己的衣角,白黎让她坐下,她也不敢坐。   白黎只能问道:“工地上的活是最苦最累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在做,后勤自有些轻快的活计给女人们干,你为何要扮了男装去工地呢?”   那姑娘老老实实回答:“我家里有五口人要养,工地上给的钱多些。”   白黎蹙眉,问:“是五口什么样的人?后勤那边有许多孩子都能干的工作,捡捡石子拔拔草也挣顿饱饭吃,不至于让你一个人承担全家人的开支。”   姑娘不说话了。   白黎故作生气道:“劝你如实说来,因你擅自女扮男装,害我的主管因为救你现在说不清道不明,弄不好就要入狱,若真如此,我定饶不了你。”   姑娘吓了一跳,连忙说:“白主管是为了救我,我......我不在意的,他一向对工人们很好,我感激他,怎么会怪他!”   白黎不以为意,冷冷说:“说说吧,你家里什么情况。”   姑娘低下头,似是挣扎了一会儿,咬咬唇说:“我叫双喜,家里除我以外有五口人,继父、继母,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白黎:“你继父继母为何不工作?弟妹多大?”   双喜叹口气说:“他们被我养惯了,说是每日我带回去的食物足够,不需要他们工作。”   白黎:“你一个女子,就算是在工地上干活,也是按劳分配,你能干多少?竟能养活五口人?”   双喜说:“我爹爹以前当过兵,我随他学过些武艺,体力比常人要好些,干的也多些。”   白黎:“既是体力比常人要好,又如何会晕倒?”   双喜不说话了。   白黎心中有数,想来是这姑娘把平日里的口粮偷偷带回家养那群懒人了,自己根本没吃饱,所以体力才会跟不上去。   继父,继母......   这姑娘大概是被吸血虫附上了,非要榨干她最后一滴血才肯罢休。   白黎有心救她,但是也要那姑娘愿意被救才行。   于是白黎冷笑道:“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工地有规定,每个月都要清理懒惰耍滑之人,你去领了工钱便离开吧。”   双喜吓了一跳,噗通跪下说:“不行啊东家,求您不要赶我走,我家里那么多人都要等我养,这大冷的天,我们......我们能去哪里呀,我没有偷懒真的没有!”   白黎食指在楠木椅子上轻轻叩击,说:“你确实没有偷懒,所以你可以留下。”   双喜猛然抬头。   “但是他们要走。”   双喜愣愣看着白黎,似乎在挣扎,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不行。”   白黎冷笑道:“那我便救不了你。”   双喜给白黎磕了个头,落下两滴泪来,说:“东家以为我胆小怯懦,不敢逃离,我其实也很想与家里断绝关系,可是,我有一亲生妹妹还在他们手里,我不能连她也不要。”   白黎:“你可以带着她。”   双喜:“怕是他们不放。”   白黎:“若你决议断绝,我可帮你,要走要留,还是要看你自己。”   双喜抬头,定定看着白黎的脸,片刻后,咬咬牙说:“好。”   白黎便笑了,说:“你便留下吧,小姐身边缺个护卫,家里虽有几个护院,终究都是男人,不太方便。”   双喜惊喜到:“您是说要我留在您家里?”   白黎:“你可愿意?”   双喜叩头到:“愿意,愿意,我们从西边逃难而来,颠沛流离,您为我们提供居所,我一定全力护卫小姐,我这条命就是白家的!”   白黎摆摆手,便有家仆过来把她带去白晴那边。   白黎把白省叫过来交代了一番,当天下午,白省便去工地宣布了一个民怨沸腾的消息。   说是双喜今日晕倒是因为继父母懒惰贪婪,不愿参加劳动,便以幼妹要挟,克扣了她的口粮,导致双喜精力体力跟不上,所以给东家惹了大麻烦,东家因此差点担上人命官司。   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东家决定免了所有人的奖励性食物,将这部分食物添加到平日的饭食中,日日有人监督,禁止夹带饭食回家。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许多人家中有幼小的孩子、年迈的老人,无法参加劳动,就等着带回去的奖励性食物活命,这奖励性食物一取消,那他们要怎么活命!   人们议论纷纷,白省又多说了三言两语,成功把双喜的继父继母推上风口浪尖,众人的怒火一下子就对准了这对懒惰的夫妇,挥动着手里的工具差点把这两人砍死,两人带着亲生孩子仓皇而逃,哪有时间顾及不是亲生的那个,因此白省轻而易举的就在混乱中救下了双喜的妹妹——四喜。   事情不到半天就解决了,四喜仅仅四岁半,哭着鼻子被送到了白家,姐妹俩抱头痛哭,给白黎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皮。   白黎确实需要她们感恩戴德,如此双喜才会死心塌地跟着白晴,白黎若是要走也能更放心一些。   家里有会功夫的男人,但是只一个大小姐在,也是多有不便的。   双喜的事情算是个小插曲,到了冬月,工程进度慢了下来,此时大框架已经做好,各个投资商开始规划布置自己的部分,白省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建造白黎要求的那些个项目上。   白黎则成天泡在了三里亭的园子里,那边又增添了人手,冬季他的花草都要娇养着,温室里什么时候烧炭,什么时候通风,什么时候保暖,还有虫病的治理等等,都是很细致的活,白黎忙里忙外,宠祖宗似的供着那些花木,凛冬之中,他的花开了数十株,连花匠们见了都啧啧称奇。   他辟出一个棚子专门栽植了各色梅花,角落里有一株山梅,早早开了花,雪白的梅花挂满枝头,好似新雪压梢头,最是纯洁可爱。   白黎小心翼翼捡了十几朵花型最好看花瓣最饱满的,用小镊子取出来放进精致的小盒子里,每个盒子只放了一朵花。   之后他回到家中,他的院子里有一套小型的制皂工具,专门供他自己做些特殊的皂,送给特殊的人。   比如叶庭澜。   也只有叶庭澜。   这套设备相当复杂,不像是工业器具,更像是实验室的设备。他选了最贵最好的材料,经过数次过滤和提纯,做出了纯净透明的皂液。   而后他在半球形的模具中加入一些皂液,光这个过程就花了很长时间,他小心翼翼,避免任何一点小气泡,而后把一枚漂亮的梅花用小镊子极为细致的放了进去,再加入一些皂液,等到冷却成型,就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滴,中间一朵洁白的梅花。   放在阳光下这种皂折射阳光,恍如琥珀,白黎戴了棉质手套,选了最完美的一块皂,找了个玉质的小盒子铺上了柔软的锦缎放好。   程九又回来了,明日就要离开,他这次先南下再北上,船到了京都之后还要再往北走一点,拉一些冰块回到南方卖。这是年前最后一次出航。   白黎把白玉盒子交给程九,让他务必小心保存,亲自送到叶府,程九看着粗犷,对白黎交代的事情却从不含糊,立刻又找了塞满棉絮的木盒子,把玉盒放在中间,小心翼翼护了起来。   最后一趟船拉的东西极多,程九清早就起来装船,白黎披着柔软絮了棉花的宝蓝色斗篷去码头送他,却撞见一个满头是血的人疯了一般快步跑向知府衙门,大喊:“老爷——不好啦——”   白黎心中一紧,直觉事情不妙,带着白顺快步跟着跑了过去。   他落后几步,等到了朱必那里,便看见朱必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圆睁,一句话说不出来。   白黎上前按住朱必的肩膀晃了晃,急切到:“大人,说话,快说话!”   朱必眼珠子缓缓转向他,大喘了两口粗气,从喉咙里呜咽处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培知......出事了......”   那个满头是血的人还跪在地上,气还没喘匀,白黎转向他,问到:“说,公子怎么了?”   那人又惊又怕,满脸泪水冲刷着血污,哭嚎着说:“公子被土匪绑了去,所有人都绑了,我拼死逃出来回来报信......”   白黎心惊肉跳,打断那人的话,问:“在哪里被绑的,怎么回事?”   那人哭到:“公子在林州看到灾民流离失所,说是有古怪,便说要去查查,后来公子说不查了要走,却没想在林州外山林中遭到了土匪......”   白黎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说:“有大半个月了。”   朱必惊到:“大半个月,培知他......”   生死未卜。   白黎安慰朱必说:“大人莫怕,九哥的船正经过林州附近,我这就找人与我同去!”   朱必拽着他的袖子,说:“你去做什么,那可是虎狼之地,我修书一封让捕快送去林州,林州那边自会派人剿匪去!”   白黎:“大人,你说公子那般顽固倔强的人,为何会突然放弃调查?”   朱必一愣:“你是说?”   白黎:“是。”   朱必立刻皱眉,白黎大步往门外走,说:“所以还是我去比较好!”   他小旋风一般便出了门,朱必在后面怎么都叫不住他。   白黎边走边对白顺说:“去叫些好手来,要机灵可靠的,找人回去告诉姐姐我出趟门,莫要说是做什么,只说和九哥一起。”   白顺腿脚麻利地去了,白黎跑到码头叫住程九,把事情简单一说,程九自是不会泄密,只对船老大说白黎要往西部去做点事,要搭个顺风船。   船老大自然没意见,白黎可是他最重要的客户!   作者有话要说:  朱助攻又来了! 第二十五章   腊月初一, 林州荒郊发生了一起抢劫案,一个高壮的土匪带着几个衣衫破烂的小弟抢了一个年轻商贩。   那年轻商贩靠贩卖一些低劣的香皂为生,土匪看上去混的不怎么样, 所以连这般小商贩也抢。   那土匪是个穷凶极恶的, 抢了人家还把人家小少年绑起来拖着走, 动静闹得不小, 惊动了鬼牙山的土匪头子邹大哈,邹大哈立刻带了几个得力手下前来查看。   他指使手下把那群人团团围住,指着那土匪头子问:“这位兄弟面生地紧,哪里来的?”   程九粗着嗓子答到:“兄弟, 郦州那边的, 寨子里出了点事,无路可走,出来捡些散活干, 行个方便。”   说着扔过去一个小牌子, 邹大哈看了, 确实是郦州那窝土匪的身份牌,郦州那边因为收了钱要杀一伙富商, 被官府围捕, 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了,有几个流落街头的也不意外。   邹大哈冷笑道:“郦州的喽啰也敢来我林州抢生意, 真是找死!”   程九连忙解释:“不是要抢生意,只是天气渐冷,兄弟几个没地方过冬, 想宰只肥羊给邹老大当见面礼,求邹老大收留一二。”   邹大哈挑眉:“你们是来投靠的?”   程九:“正是。”   邹大哈见他身强力壮,倒也有几分心动, 又指着那被五花大绑的小肥羊白黎道:“这就是你说的肥羊?”   程九:“我们蹲了几日,就这么一个带着货的,是皂,我寻思能挣点钱。”   肥皂生意这会儿有多好做邹大哈还是很清楚的,他眼珠子一转,让人把白黎口中的布抠了出来,问:“你做肥皂生意的?”   白黎连忙点头,扯着嗓子喊:“我有货源,我能弄到皂,大当家的若是救我,我发誓咱们以后一起做这生意,你七我三!”   邹大哈不是个蠢的,也不会见利眼开,他把所有人都带了回去,分开关押了两天,又单独谈了两次,和心腹商议之后决定留下白黎和他的两个伙计,把程九等人扔进了地牢。   这便是白黎的计划,无论他和程九谁被选上,总会有一个人被扔进地牢,而根据他们已知的消息,朱培知等人就关在地牢中。   白黎被邹大哈叫去喝酒,程九和几个伙计被关进地牢,小喽啰一转身,程九就从头发中拔出一根细铁丝,利落地解开了那劣质的锁链。   他和几个伙计屏气凝神,轻手轻脚在地牢里搜寻,地牢里没有几个人,他们没用上几分钟就发现了朱培知。   朱培知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显而易见被用了重刑,浑身皮开肉绽,小六儿在一旁一点一点给他喂水。   程九往里面扔了一颗小石子,小六儿立刻就看见了他,小六儿差点惊叫出声,好在他还算机敏,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悄然爬到程九跟前,问:“九哥,你怎么在这儿?”   程九长话短说:“小白的计策,我们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   小六儿眼圈红红的,小声儿飞快地说:“公子查到了一些贪污的证据,这才遭了难,他现在情况不太好。”   “这群土匪有多少人?”   “光我们见到的有四五十。”   程九点点头,这时候门外有声响,他迅速回了自己的牢房蹲下,把锁锁上。   几个小喽啰来巡视了一番就回去继续喝酒,晚些时候白黎来了一趟,对程九一行人冷嘲热讽了一顿便离开了。   邹大哈要白黎表示一下诚意,白黎提议要先做一笔生意,钱到手了再谈以后,邹大哈便是这个意思,只是要他的两个伙计带着几个土匪去做,白黎本人却是要扣在山上。   白黎表示了一下不满,适可而止,便让两个手下带了两个土匪走了,那边早已准备好的白顺等人见他们下山,立刻按照原计划出了一批货,土匪们见到了肥皂,心下稍安,又拿去城里卖了钱,这才欢喜着回到了山上。   邹大哈验证了白黎的话,心里踏实了些,便摆了酒席要庆贺一番,西秦酒桌文化极好,二十岁前不允许饮酒,白黎年纪小不能喝,就算是土匪也没有逼他的,只让他身边两个伙计喝了一杯又一杯。   土匪最好这种粗放的酒宴,这一喝就到了月上中天,白黎正要准备实施计划,突然有人大喊:“官兵来了!”   一身冷汗让邹大哈醉意全无,当场拔了刀子,对着白黎就砍,白黎反应神速,又跟着家里的护院们学了几个月的拳脚,灵活地躲开了这一刀。   他没有对这群穷凶极恶的暴徒心存幻想,立刻从一个醉酒土匪的腰间抽出了大刀回砍过去。   他的两个伙计都是带着功夫的,宴会厅登时乱作一团。   地牢中的程九早就放倒了守门的喽啰,小六儿背着朱培知跟在他们身后刚出了地牢门就遭到了攻击。   程九大叫:“不好,怎么打起来了,这不是我们的计划,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快都抄家伙跟老子拼了!”   他们的计划是白黎负责拖住土匪大部队,程九带着朱培知他们悄悄下山,与留在山下的白顺汇合之后再趁着土匪们熟睡之际把白黎救下来,那时候就算是打起来也无所谓,他们留在山下有二十多个人,拼一拼总能脱身。   可是如今横生变故,白黎他们只有三个人,与那些土匪缠斗必定讨不了好,程九心急如焚,拿着刀一路砍过去搜寻白黎。   然而即便加上他们几个,也无济于事,土匪们很快占了上风,邹大哈气急败坏喊着要了他们的命,白黎受了些伤,程九几人也挂了彩,小六儿背着朱培知既要躲开追杀,又要小心朱培知的伤口,更是不容易。   他们完全处在了劣势一方,生死关头,突然有人喊:“当家的快走,官兵上来了!”   邹大哈便顾不上白黎等人,带人撒腿就跑。   不远处一阵喧闹厮杀声,白黎转头,只见一群身披轻甲的将士冲上山来,很快漫山遍野就都是官军,土匪们束手就擒,白黎等人也被控制了起来。   白黎飞快地说:“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良民,没见着那些土匪要杀我们嘛!”   官军冷面铁血,不为所动,一路押着山上搜到的所有人下了山,他们的动作颇为粗暴,白黎被推了好几个屁股蹲,不满地很。   他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地解释:“我们真的不是土匪,我们是澄州来的,只是卖肥皂的商贩!”   官军在程九身上搜出了土匪腰牌,继续推着他们走。   白黎:“......”   他有口难辩,说“我们真的不是土匪,不信你问——”   话语戛然而止。   此时天光微亮,山下起了薄雾,冬日里一片萧瑟颓然之意,冷风吹过白黎的眉眼,晕开那些迷蒙白雾,白黎瞪大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山下官道不知何时已经被官军封锁,几个官员骑着骏马威风凛凛,为首一人被众人簇拥着,格外显眼。冬季落叶扑簌,苍凉的荒郊,那人一身烈烈大红官袍,外披一件纯白华贵的狐裘,玉冠束发,清风明月,丰神俊朗,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一眼望见便再也移不开眼。   怎会是他——   白黎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后的官军粗鲁地推了他一把,他双手被绑在背后,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在叶庭澜的马前表演五体投地。   也因此成功引起了叶庭澜的注意。   虽然眼前这年轻人狼狈憔悴,脸上沾满了泥灰和血,慧眼如炬的叶大人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似是有些惊奇:“这不是澄州的白小郎君吗?”   白黎:“......”   其实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被这神仙哥哥认出来啊!   叶庭澜笑得温和:“白小郎君怎地在这里?”   白黎只能回答到:“我朋友被掳了来,我是来救他的。”   叶庭澜扫了一眼同样被绑起来的白顺、程九等人,赞到:“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   白黎耳朵抽了抽,总觉得这不像什么好话。   叶庭澜令人放了他们几个,让官军又搜了一遍山,确认一个人都未曾逃掉之后带着所有人回了林州城。   白黎等人被安置在叶庭澜一行的住处,那是一座很大的院子,他们只分到了一个小院子也足够安身。   眼下当务之急是朱培知的伤,他看上去神志不清,有些伤口已经溃烂发炎。   叶庭澜给他叫了军医,军医见多了各种伤口,查探一番之后禀报到:“大人,伤口看着吓人,但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我这里有些药,用上就能好些,只是,这药有烈性的,好得快,又温性的,好的相对慢些,不知大人想要哪种?”   叶庭澜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十分礼貌地问道:“若是让他醒一下,可有什么后果?”   军医面色不变:“无妨。”   叶庭澜点点头:“那便烈性吧。”   军医便取了一个红色大药瓶递过来,说:“这是外敷药,还有些内服药,我这便去开方子。”   叶庭澜感激不尽:“有劳了。”   他把那瓶药随手交给董溪羽,董溪羽拔了塞子正要往朱培知惨不忍睹的伤口上撒,白黎连忙按住他,对叶庭澜说:“大人,朱公子受尽折磨,身子虚弱,怕是受不了这药。”   叶庭澜温和一笑:“莫怕,邓大人说了不会有事。”他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又笑道:“便当是提前通知他得救的喜讯吧。”   说着他曲起白玉般的指节,在那横倒的瓶子底部轻轻一弹——   白黎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些白色的药粉飘飘洒洒,融化在朱培知惨不忍睹的伤口上,几乎就在下一刻,昏迷中的朱培知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双眼瞪大如铜铃,面色煞白,冷汗淋漓,似是受了什么酷刑。   叶庭澜一改温和的面孔,双目逼视朱培知,飞快地说到:“朱公子,你在林州知府柯从善的房中带出来的锦盒藏在哪里?”   朱培知牙关紧咬,死死瞪着叶庭澜,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庭澜面无表情,说:“若是不想再醒一次,快说。”   朱培知生无可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地名,叶庭澜的眉眼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温声说:“多谢,好梦。”   朱培知不知是气得、虚弱得、还是痛得,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小六儿战战兢兢,白顺冷汗浸湿衣衫,叶庭澜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带着董溪羽快步离去,仿佛只是来喝了口茶。   白黎:“......”   我......我是为什么喜欢这个人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我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叶庭澜惊讶到:难道不是见色起意?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天见。 第二十六章   叶庭澜那药确实很烈, 也确实有奇效,当晚朱培知的伤口就开始好转,那些溃烂和炎症也明显见好, 他在傍晚时醒了过来, 吃了些东西又喝了药, 精神好了许多。   他靠在柔软的垫子上, 对白黎等人说了这些天的事情。   原来他带着几个人一路西行,去看那些受灾的地区,他深入民间多方了解民情,在林州这边发现了问题。   朝廷拨付林州的赈灾粮被换成了陈粮, 银子也没有发到灾民手里, 灾民们民怨沸腾,却又无可奈何,就算是想暴动也体弱无力, 根本敌不过官府的官兵。   于是朱培知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以拜访林州知府为名进了府衙, 多次进进出出,经历许多艰难困苦之后终于拿到了柯从善的一个小匣子, 那里面是柯从善与京城高官的来往书信, 朱培知想办法把匣子藏了起来,而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对仆从说不想再查下去了便要离开。   谁曾想已经悄然逃到了郊外,却被土匪掳了去,遭受了严刑拷打, 逼问那匣子所在。   朱培知是个硬骨头,脾气又臭又硬,自然不肯说, 土匪们为了那个匣子不敢轻易让他死,因此虽然折磨他,却没有往死里整,这才侥幸保存了一条命。   白黎人生头一次佩服朱培知,对他竖了大拇指,朱培知自己倒不觉得什么,一个劲地骂那些贪官污吏,顺便捎带着骂了一下叶庭澜。   又过了一日,白黎等人被叫去问话,他再次见到了叶庭澜。   那人在檀香袅袅的屋子里坐着,旁边坐着的也是老熟人——二皇子。   两人就那样喝着茶,不知在聊着什么,时不时轻笑两声。   白黎心里有点酸,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与叶大人这般说话啊!   见了白黎,两人便停了话题,叶庭澜依旧笑得如三月春日,说:“白小郎君快坐。”   白黎依次对二人行了礼,依言坐了下来。   叶庭澜说:“找你来只是随意聊聊,不必紧张。”   白黎点头称是,心说我不紧张才怪,对面坐着的可是我暗恋对象和——另一个男人。   叶庭澜极会察言观色,登时看出这孩子有些不自在,只当他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又面对高官,有些紧张,便站起身来端了一小盘酥皮点心送到白黎面前的小桌上,温和地说:“这是林州特色小吃,里面夹了芝麻核桃,甚是香甜,你尝尝。”   白黎接过那盘点心,抬眼看到叶庭澜眉眼如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似是在期待着,面上一热,乖巧地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正打算品尝那香酥之味,突然舌尖一片热辣,接着一股极其冲的气流窜上鼻尖,白黎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连环喷嚏,刷刷流下两行清泪。   “大人是不是拿错了——”白黎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芥末!”   叶庭澜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脸无害的说:“如此是不是放松许多?”   白黎:“......”   朱培知骂叶庭澜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我草你大爷?   白黎就是这种心情,但他对叶庭澜的大爷没兴趣,他只想——   他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脸,无语地问:“大人想让我说什么,直说就好,何必如此?”   叶庭澜啊了一声,说:“竟是如此。”   二皇子在后面笑出声,朗声说:“他是怕你小小年纪经历这些事情心有郁结,说是哭出来会好许多,因此故意逗你开阔心胸,莫要再想那些可怖的事情了。”   白黎一愣,原以为只是缓解紧张气氛的恶作剧,却不想叶庭澜竟是惦念他的心态,为他考虑这般多。   只是这哭的方式似乎有点......   不是这么个哭法吧!   无论如何,叶庭澜是一片好心,白黎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说:“谢大人关爱体恤,小民感激不尽。”   叶庭澜微微笑道:“看上去白小郎君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小小年纪倒是不容易。”   他转身回到自己位子上,说:“你给我送的皂我都收到了,既好看又好用,只是这皂价格不低,日后莫要破费。”   白黎随意摆摆手:“没什么的,不差这点钱,说起来我在澄州新建了一座会所,明年初夏就可开放使用,到时候还请二殿下和叶大人赏光,前来捧个场。”   叶庭澜转头对二皇子笑道:“他这回想着你了。”   白黎:“???”   二皇子哈哈大笑,说:“你莫要挂在心上,只是他得了你那皂来与我炫耀,我说了他几句而已。”   白黎:“......”   叶庭澜啜了一口茶,说:“白小郎君聪慧过人,想不到短短一年时间已经有如此产业,当真让人惊叹,也难怪敢带着一群人来这林州土匪窝救人,当真是胆识惊人。”   白黎见他说到正事,便认认真真回答到:“当时也是没办法,朱公子的随从跑回澄州,言说公子有难,又说公子此前曾经在林州调查,而后突然停止,我便觉得事有古怪,公子那般性情断不会半途而废,我担心是他查到了什么引来的追杀,也不敢确定追杀他的人是谁,所以没敢贸然报官,先带人前来查看。”   “查看?”   “是啊,我们化妆为土匪和小商贩,本是想灌醉土匪趁着夜色逃离,没想到刚灌了一半,你们就来了,土匪以为我们是里应外合,便打了起来。”   叶庭澜:“原来如此,不过你那好兄弟身上的腰牌可是真的。”   白黎:“这能看出来?”   二皇子:“没有什么能逃过叶大人的眼睛。”   白黎衷心道:“厉害,那腰牌确实是真的,我之前也遭过一次土匪,侥幸逃脱,便取了那土匪的腰牌做个纪念。”   二皇子奇到:“之前也遭过土匪?你这经历够传奇的。”   叶庭澜默默无言,半晌开口:“我的芥末酥终究是错付了。”   白黎:“......”   问白黎话已是最后一步,叶庭澜此行任务算是了结了,他让白黎回去收拾准备一番,便可早些离开,回澄州过年。   白黎舍不得,方才说话之时他便一直盯着叶庭澜看,他的各种神态、情绪、小动作,怎么看也看不够,但是也深知自己确实该走了,快过年了,他紧赶慢赶刚好能回家过年,也要早些把朱培知带回去,莫要让朱必一直担心。   只是如何舍得呢......   只有这个人才是他心尖上的人呐!   以往只是思念他的容貌,他的微笑,喜欢他的画他的字,可是这次他们在一起好几日,叶庭澜救了他,又与他聊了这么久,甚至恶作剧整了他一下,那些存于脑海中的画面突然就生动了起来,叶庭澜这个人也变得更加立体更加有趣,更加叫人移不开眼。   他心塞塞,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眨眨眼说:“大人是大理寺的官,执掌天下刑狱,此番来林州定然不是为了赈灾一时,我猜您就是来查贪腐案的对吗,所以那些土匪确实是与官府有勾结吗?”   叶庭澜轻声说:“此事与你无关,白小郎君快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白黎笑笑,快步离开了,他才不关心那些呢,说这话不过是为了给叶庭澜多留下点印象罢了,暗恋者总有那么一些小小的自以为是的心思,似乎做点什么能在心爱之人的心上留下些印象,便是建立了二者的联系,白黎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有多傻,傻得倒真像个十七岁的少年了。   他走后,二皇子对叶庭澜说:“这小孩还挺聪慧。”   叶庭澜:“自作聪明罢了。”   二皇子笑道:“他一个行商小郎君,能猜到这些难道还称不上聪明吗?”   叶庭澜新沏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说:“朱公子已经醒了,他们必然已经谈过,既然已知我索要的那些东西是贪腐案的证据,又怎能不知我们是来查贪腐案的?那土匪拷问朱培知就是为了证据的下落,所以他们与官府的关系不是一目了然吗?”   二皇子想了想:“也是,所以那孩子为何要特地提着一句,显示他的聪明?”   叶庭澜不以为然:“或许只是为了给我们留个印象,让我们觉得他聪明,日后好结交罢了......啧,你尝尝,这是柯从善搜刮来的要贿赂给季大人的茶叶,真是一言难尽,季大人最是懂茶,喝到这茶怕不是要把那柯从善打死。”   他又说:“附庸风雅,拍马屁拍到了驴腿上,难怪他当了二十多年知府送了那么多礼还不见高升。”   二皇子笑道:“季大人堂堂一品军侯,怎么到了你这里不是驴就是马的。”   叶庭澜惊讶地说:“我若回去了,能当驴马都是他的福分,不是吗?”   二皇子轻叹一口气,说:“林州上下几乎被你给屠尽了,回去还要血洗京城,难怪总是有人说你坏话,也难怪人们总是怕你。”   叶庭澜轻描淡写:“我不在乎,若有谁心怀怨愤,等到我告老还乡之时再来收拾我就是了。”   二皇子笑:“等那日这世上还有敢收拾你之人吗!”   叶庭澜也笑:“殿下不就是?”   二皇子失笑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叶庭澜:你不想艹我大爷,你想什么?   白黎:我......   叶庭澜叹到:这些年问候我祖宗十八代的人太多了,总算有人问候我了,我得好好回敬才是。   白黎:......   不.......QAQ   小剧场2:   二皇子: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给人家小少年吃芥末,别跟我说是因为怕他抑郁,你没那么好心。   叶庭澜:我心极好,二殿下怎么如此说我?   二皇子:认识二十多年了,别跟我装了。   叶庭澜头疼:二十多年了殿下还是不信我,难道偏要我说是那日土匪窝见到那小孩满脸眼泪鼻涕怪滑稽的所以想再看一遍这样的鬼话你才肯信吗?   二皇子:是。   白黎:我那天是满脸血污,哪有什么眼泪鼻涕!   二皇子:白小郎君关注点甚是清奇,果然与叶卿绝配。   白黎:......感谢在2021-06-29 17:59:55~2021-06-30 10: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谭木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白黎磨磨蹭蹭, 朱培知却等不及了,他伤势略有些稳定就急着要走,指挥着手下人收拾东西。   白黎没有什么需要收拾, 随身携带的唯独一只小箱子而已。   晚间落了雪, 林州的雪要比澄州大许多, 早晨地上已是厚厚一层积雪, 不便出行,只能等到中午再走,白黎便带着那只小箱子去见了叶庭澜。   叶庭澜见了他微微笑着说:“这雪下得突然,倒是耽搁你们的行程了, 不过林州午间太阳毒辣, 届时雪应都化成水,不会结冰,你们快些走, 天黑之前能赶到盾州。”   白黎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走, 倒也不介意雪化得晚些。   他说:“此次林州之行多亏了叶大人相救, 眼见就要分别,我想着无论如何要跟您说一声谢。”   叶庭澜似是有点微微吃惊, 不过白黎与他相处了一上午, 已经知道这人的表情不太可信。   叶庭澜:“白小郎君果真是人情练达,瞧那朱公子都不来谢我。”   这似是在抱怨了, 不过白黎见他眼尾上扬,似笑非笑,就知道他并不是真心的, 他递过去那只小盒子说:“这是谢礼,小东西,不成敬意。”   叶庭澜颇感兴趣, 接过那只盒子打开,这下就是真的有些小吃惊了。   一枚透明的皂静静躺在盒子里,一丝杂质没有,唯有一朵纯白的梅花悬浮其中,还保留着盛放的姿态,看上去永远也不会凋谢。   叶庭澜微愣,把那枚漂亮的皂托在手上,问:“这也是皂?”   白黎点头:“您可还喜欢?”   叶庭澜垂眸,片刻之后说:“喜欢。”   白黎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便好。”   叶庭澜把那枚皂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问白黎:“可吃过早饭了?”   白黎摇头:“还没,小六儿已经出去买了。”   叶庭澜指指桌子:“我正要用早饭,一起吧。”   白黎巴不得呢,连推辞都没推辞,欢欢喜喜就坐下了,惹得叶庭澜忍俊不禁。   早餐极其简单,每人一碗细细的打卤面,上面各卧着一个荷包蛋,香甜鲜咸,白黎吃了一身薄汗,甚是舒畅。   用过早饭二皇子来找叶庭澜,白黎不便待在那里,便恋恋不舍得离开了。   二皇子见侍女端下去两只空碗,说:“今年生辰不在京,倒是委屈你了。”   叶庭澜:“是,准备回去如何赏赐我?”   二皇子:“你呀你,我已经让人递了折子,等你回京就能拿到了,够你挥霍一阵子的了。”   叶庭澜笑而不语,两人说了些事,便也要收拾行李回去了,他们东西多而杂,要等到第二日才能启程。   小六儿买了包子回来,朱培知给白黎留了两个,白黎递给了小六儿,说:“我在叶大人那里吃过了。”   朱培知急到:“你怎么还去找他!”   白黎奇怪的问:“为什么不去?”   朱培知冷哼一声,说:“小六儿刚出去打探了一下情况,你知道他此次来林州杀了多少人吗,二百七十三个!你去看看府衙后院那一排排囚车,关了多少人!”   二百七十三个人,心惊肉跳的一个数字。   人都说大理寺叶庭澜罗刹鬼转世,所到之处血流漂杵,触目惊心,白黎却不这么认为,他面色淡然,用少有的冷声冷语问:“朱公子,在见了那么多灾民的惨状之后,你还是觉得叶大人行事过于残忍了吗?”   “你——”朱培知急着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压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这一路见多了流民惨状,恨透了贪官蠹虫,无数次想把那些个贪墨赈灾粮款,剥削欺压百姓的恶霸撕碎。   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叶庭澜下手狠辣,如同绝顶高手的快剑,又快又准又很,却也招招致命,是铲奸除恶最好的杀器。   因此他拳头握地惨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黎不和他说话,中午已到,他们要抓紧时间出发,他们租了六辆马车,所有人都乘车前行,白黎回望数次也没有见到人,心中也有数叶庭澜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特地来送自己的,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一个是普通的小商贩,萍水相逢能说上几句话已是奢侈,又怎么能奢求更多。   白黎颓然闭上双眼,叹到:“太慢了啊!”   白顺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说马车走得慢,便一个劲儿地催促车夫。   只有白黎自己知道,他叹的是自己进京的计划执行速度太慢,虽然在别人眼中他的崛起已经是神话般的飞速,但是他的目的是京城,是能与叶庭澜相配,要达成这个目标,如今的速度还远远不够。   月上中天白黎在盾州客栈难以入眠,尚在林州的叶庭澜睡得也晚,他打开窗户,明月映地雪地一片亮白。他在这光辉中把那块梅花皂端详了一番,目光扫过皑皑白雪,在静谧的房间里自言自语。   “那孩子待我似是与他人不同。”   那枚梅花皂光滑如玉,没有丝毫瑕疵,也就是说连留白生活的商标都没有,说明这皂不是作坊里批量生产的,只是为了某个人特地精心做的。   如此精致的皂定是要有精密的仪器才能做出来,还有那山梅花,可不是林州之物,说明白黎早在澄州就做好了这枚皂,专程等着给某个人送礼的。   白黎的皂要走水运,这皂本该在船上,但是由于某种原因却没能走成水路,辗转到了林州,能是什么事呢,无非是营救朱培知一事罢了,那可是要进土匪窝的凶险之事,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舍弃这块皂,也没有让这块皂受到任何损伤,说明一定是送给某个极为重要之人的。   而这样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是不可能送给这个“某人”之外的其他人的。   那么这个“某人”“极为重要之人”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叶庭澜心说报恩也不是这么报的,他又把那梅花皂看了一遍,忽然笑了,摇着头笑道:“这小坏蛋,且不说对我是什么心思,就这梅花皂让我如何处置呐,若是用了,这花便蹉跎了,若是不用,那岂不叫我干看着眼馋,当真是个坏心眼的小孩,哈!”   白黎没想到自己的一份礼物竟然让叶庭澜把心思摸了个七八分,他们要照顾朱培知的伤势,一路上极赶慢赶,总算在腊月二十八这天中午到达了澄州。   朱必匆忙来接,朱培知惨白着一张脸,还未开口就噗通跪下了,额头触地,动情道:“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忧,儿子知道错了,此番外出游历方知素日里自己有多愚蠢有多无知,全靠父母庇佑,才能有锦衣玉食的生活。”   朱必怔怔看着自己瘦了一大圈身上带着伤却变地完全不同的孩子,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扶起朱培知,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擦着眼泪,又把白黎拉过来,上上下下地看:“你这孩子,可有伤到哪里?”   白黎咧嘴笑道:“大人,您就不能盼我点好?”   朱必嗔怒:“臭小子,走,有事咱们回家说!”   白黎先回了自己家洗漱一番,换了新衣,白晴提心吊胆了半个月,终于盼地两个弟弟爱人双双归来,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拉着他们问东问西。   休息半日,到了晚上,朱必就让人把白黎叫去吃饭,朱培知伤口没有好利索,不能吃腥,朱必一个劲地往白黎碗里夹肥美的鱼肉,朱培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也只能干馋着。   饭吃到一半,兴致正浓,朱必拉着白黎的手说:“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白黎连忙说:“大人请讲。”   朱必说:“那日你受伤在我这里昏迷不醒,我与你云姨都很是心疼,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们俩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你年纪这般小,便失去父母护佑,我们很是舍不得,所以想着认你做个义子,你可愿意?”   白黎震惊不已,心说你们这里这么流行认爹吗,但更多是一股酸楚的暖意,从心底涌向鼻尖,几乎一下子就要哭出来了。   他起身,又跪在朱必跟前,难掩激动,说:“承蒙大人厚爱,我愿意,我真是愿意极了!”   朱必把他扶起来,含泪笑道:“好好好,既然如此大年三十你就来我这里把礼做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白黎直点头。   朱培知目瞪口呆,筷子夹着一小坨米饭,不可思议地说:“父亲,我在鬼门关滚了一遭,回来竟然就多了个弟弟?”   朱必笑骂他:“怎的不行,我跟你说哦,你要向小白多学学,为人处世胸襟气度你都不如他。”   白黎也说:“哥,以后你要对我好点。”   朱培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吃下一口米饭,说:“礼还没成呢,你且让我清闲两日。”   朱必放声大笑。   回去后白晴和程九知道朱必要认白黎做义子都很激动,也很惊喜,程九说:“朱大人认你做了义子,以后你的身份可就大不相同了,你便是与官家挂上关系的人了,以后澄州朱大人第一,朱公子第二,你就是第三了。”   白黎笑骂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了算吗,再说了我也没打算在澄州呆多久,要是可以,我明年就要进京。”   程九一愣:“明年?”   白黎叹到:“是啊,我等不及了。”   白晴:“是为了那个姑娘?”   程九也好奇:“什么姑娘?”   白黎含糊到:“差不多吧。明年会所就要开张,之后我就要多做努力了,明年年底之前我要在京城安顿下来。”   白晴:“哪就那么容易,这也太急了,莫不是那位姑娘要嫁人了,你才这般心急?”   白黎笑道:“不——”他倏然断了话音,猛然想到这世界男子十七八岁结婚的有的是,那叶庭澜已经二十好几,他......   白黎还真没想过叶庭澜会成家这件事。   他曾旁敲侧击问过朱必,叶庭澜尚且没有成家,但是明年呢,后年呢,他总不至于一辈子不成家......   白黎喉头一紧,碗里的肉瞬间不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章节发错了,所以今天发两章,重新修改顺序,这样周天就不更新啦,周一继续!)   白黎:人都说叶大人去到哪里就给哪里带去死亡和灾难,我却觉得,叶大人去到哪里就给哪里带去清明和希望。   叶庭澜感动:白小郎君心眼真坏!   白黎:你特么哪来的脸说别人坏!   朱培知插嘴:所以我出远门期间你对我爹娘做了什么?   白黎:有你哪门子事!   叶庭澜:朱公子还是太闲了,不如......(此处不宜剧透)   朱培知:叶庭澜你哪来的脸说别人坏!   感谢在2021-06-30 10:27:22~2021-07-02 09:2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305瓶;鑫鑫猪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年三十那天白黎拜了朱必做义父, 从此不再孤苦飘零,无论身在何方总算有了归处。   白家三姐弟留在朱府过了一个极为热闹的年,到了正月十六, 澄州全面复工复产, 程九又上了船, 白黎照旧去送他, 他这次要半年多才回来,言说是要与人在东海边尝试养海水珍珠。   他说:“你不是要我有一份产业才肯将你姐姐嫁给我吗,你就瞧着吧,我在东边这事定能成功。”   白黎笑到:“那你要加油啦, 今年我姐的铺子也要开起来了, 很快她就是白掌柜了。”   程九苦笑:“小白你要不要这样欺压我,你可知道珍珠蚌就算养起来也要三五年才能出珍珠,你们慢点, 等等我行不?”   白黎:“不行, 还是你快点吧。”   程九:“男人怎么能说快, 你小孩别乱说。”   白黎:“……”   送走了程九,白黎就回去帮忙, 白晴的铺子今日开张, 白黎虽然有意让白晴自己锻炼下,但终究还是不放心, 便要跑去看看。   白晴的铺子就开在留白生活隔壁,却没有用留白生活的牌子商标,这也是白黎有意为之, 要给白晴留一份干干净净的属于自己产业。   白晴的铺名定为晴天之惬,里面卖多种甜食面点,还有一些饮品, 主要是奶茶,这次的奶茶就不是白黎当年卖的粗糙版了,是正正经经丝滑香浓的奶茶,配了布丁、蜜豆、黑米等多种配料,滋味更加美好。   甜食便是蛋糕面包之类,这会儿天冷,还能做些泡芙,另外还有花饽饽这种接地气又高大上的面食订做,白黎曾在胶东地区见过这种漂亮的面食,做好了在任何场合都能用,绝对比西点更受西秦百姓欢迎。   铺子里人不少,但也没有留白生活那么多,白晴带着双喜兰香,又雇了五个人,正好忙地过来。   她的铺子开得低调,不过新奇口感的点心慢慢被人接受之后,客流量便大了起来,如白黎所料,传统的花饽饽卖得确实比西点要好,不少人家有喜事过寿这样的日子都爱来订上一个颇有气势的花饽饽,白晴她的伙计们练熟了手,各色寿桃都做的惟妙惟肖,加上造型漂亮,很快在澄州打出了名声。   三月孙奉娶亲,直接在白晴铺子里订了八十个婚礼造型的巨大花饽饽,差点没把白晴铺子里的伙计累死,关上铺子专门给他做了三天。   白黎一直在会所三里亭之间转悠,三里亭的园子已经快被栽满了,今年春季 ,白黎把能扦插压条的花木又繁殖了一批,整个园子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孙奉家排澄州富豪榜前三,他的婚宴自然宾客云集,来往的都是富贵人家,不只有澄州的,还有全国各地的商户,白黎便动了心思,找到了孙奉。   他说:“孙兄这般人物,五虎之首,婚宴自然不能落了俗套,我有几个小点子,你看喜不喜欢。”   孙奉心宽体胖,又逢喜事,自然特别好说话:“小老弟快说,大哥就爱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新鲜主意。”   白黎说:“咱们这儿的婚礼我也见过,我想着新娘出门时两手空空不好看,我那院子里花开了不少,我给未来的嫂夫人做上一捧花,届时嫂夫人出门手捧鲜花,芬芳满路,定是惹人羡慕。”   孙奉赞到:“妙啊!”   白黎又说:“宾客宴席之后便离去,双手空空,好生寂寥,我做些鲜花伴手礼,每位宾客离开时都能获赠鲜花,如此可好?”   孙奉大笑:“极好极好,真是太棒了,我孙家的婚礼一定会被满城传颂,不,城外也会!”   白黎:“那就这么定了!”   孙奉欢喜道:“你这个小老弟是厉害,大哥成个亲你都能赚我一笔,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黎也笑:“那是,我的花卉行正愁开业宣传呢,大哥你就娶亲了,小弟多谢照顾了。”   孙奉:“你呀你呀,年纪不大,野心不小,又是会所又是香皂,如今还要做花卉,我看过不几年大老虎就要变成你了。”   白黎:“那不至于,都是小打小闹。”   孙奉:“你谦虚啦,对了,你那会所的台球室修好了没,台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快教教我!”   白黎:“快了,月底就能用了。”   孙奉:“好,我定要做第一个学会的!”   “行!”   白黎精心给孙奉设计了手捧花,大捧红色玫瑰、百合、满天星、薰衣草,原是不打算做这么经典的款,但考虑到西秦婚礼风俗,估摸着人们的审美还没从浓烈转为小清新,于是便做了这样热烈的一捧花,样品拿给孙奉看,孙奉爱不释手,当场要求给他也来一束。   白黎自然照办,反正孙奉买单。   伴手礼是一个精致的红色小花盆,里面栽着一小株粉佳人月季,活体,长势旺盛,带着盛放的花,也带着花苞。   孙奉看得眼都直了,婚礼还没开始,就跑去白黎的园子里买了十几株颜色各异品种不同的鲜花。   等到孙奉大婚那天,白黎的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人都来找白黎咨询,白黎早有准备,一一作答,有些人当场就坐不住,白黎让人记下姓名地点所要产品种类,保证送货上门。   就这样,孙奉结婚结地高兴,白黎做了一波效应极好的广告。   半个月后所有买家都收到了白家的花卉,株株都长势旺盛,健康强壮,带着鲜花也带着花苞,造型也足够漂亮,白家还承诺凡是白家出去的花木两年内都可以提供上门售后服务,此诺一出满城哗然。   白黎早就料到会这样,毕竟这大概是西秦第一份上门售后服务的业务。   三里亭的园子也逐渐热闹起来,只是无论人如何多,货如何供不应求,都有那么一个棚子里的花木绝对不卖。   曾有人高价求买,园子里一个伙计敌不过价格诱惑卖了一棵,白黎清点时立刻就发现了,他大发雷霆,把那个伙计劈头盖脸臭骂一顿赶了出去——如果不是众人求情,白黎扭着他的领子就要以盗窃之罪告到官府。   白黎极少这般动怒,这一次足有几天都没有给园子里的人好脸色看,管事的老孙被罚了三个月的工钱,并警告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便要将他一家人赶出去。   园子上下被震慑地不轻,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低眉垂眼小心做事,私下也有人偷偷议论,那个棚子里的花卉到底有何特别,又是要做何用,卖给谁,怎么猜的都有,却没有一人猜中。   白黎心疼极了,那伙计卖掉的是一株长势极好的姚黄牡丹,程九跑了这么多趟只得了一株,白黎当成心肝捧着,如今被偷卖掉了心中像掉了块肉般疼,好在这姚黄去年结了种子,已经种下了,只是要顺利发芽,再要长成这样又要花费巨大的心血。   经此一事白黎长了教训,不几日就专门派了两个护院过来专门看守这个棚子,白黎更是每天都要来看一两次,宝贝地不得了。   其余的时候白黎都呆在会所,越到最后乱糟糟的事情越多,白黎嘴角水泡起了一茬又一茬,白省也几度濒临崩溃。   四月初白黎专门请了画家画了几副巨大的海报,树在了码头边,海报是会所概念图,专门突出来最美的景致最新奇的游戏。   上面还写着广告词:嗨皮不夜天,西秦第一游乐园,五月初十盛大开业,欢迎贵客前来欢畅游玩,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四月二十,白黎邀请朱必、朱培知、五虎家人以及澄州比较有名望的家族的人前来游玩,说是试营业,专门请这些人来挑刺的,以便修补完善,给游客更好的游玩体验。   没有人知道嗨皮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趣好记,等大门打开的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卧槽,原来所谓的不夜天竟是这个意思!   这是一处综合性的大型游乐场,集游玩、餐饮、住宿、购物、竞赛等于一体,里面玩乐花样众多,无论你是喜动还是喜静,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白黎亲自招待朱必,这次朱家全体出动,朱夫人也到了场,白晴却没有时间来,今天她要负责会所里的点心供应,一直在后厨忙碌。   会所占地面积很大,白黎给朱必叫了一辆敞篷小马车,这种小马车参照欧洲花车制造,做成了各种花朵的造型,颜色鲜艳,十分精致漂亮,马车夫穿浅青色紧身服,利落又清新,马车行驶速度不算快,足够客人们慢慢欣赏沿途风景。   朱夫人很喜欢这种小马车,一直夸个不停,白黎先带他们去了马场,那是一处宽广无垠的草地,提供马球、骑马服等服务,这会已经有几个年轻男子自己组队打起了马球。   “这边是高尔夫球场地。”白黎指挥车夫左拐。   “高尔夫球是什么?”朱必奇怪道。   白黎说:“您下来打上两杆就知道了。”   他亲自取了球杆,教朱必打了几杆,朱必果然喜欢得很,连朱夫人也跟着打了好几杆,只有朱培知木在一旁,丝毫体会不到这其中的乐趣。   白黎说:“这高尔夫球是按照杆收费的,您挥这一下就是二两银子。”   朱必一哆嗦:“你说啥?!”   白黎眨眨眼:“今天是免费的,莫怕啊爹爹!”   朱必:“......”   打完高尔夫天气有点热,白黎支起马车顶棚遮挡阳光,车篷也是精心设计过的,只要支起来就有一串串流苏垂下,华丽极了。   路边到处有售卖饮品零食的摊位,白黎招招手,就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伙计跑过来,问要什么,白黎点了几样常温的果饮一些饼干,几个人就在马车上坐着,伙计跑过去又回来,一样不差地送了过来,而后查看了朱必等人的号码牌,记在账上就完事。   朱必感叹道:“你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过于奢靡,让人沉沦。”   白黎:“赚的就是纨绔的钱嘛!”   朱必:“......”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顺序发错了,这章做了调整,已经买过的小天使不用重复购买上一章-3-多谢谅解,因为存稿提前发出来了,今日两更,所以周天不更啦!周一继续!)   快去京城啦!等在京城住下,就要开始疯狂的甜宠了!   白黎:我那般宠他原是想要把他揽入怀中的。   却没有想到宠了半天家产输得一干二净自己还要以色侍他!   这买卖赔死了啊! 第二十九章   喝着饮料, 吃了几块饼干,白黎说:“前面滑草场和儿童乐园,好玩着呢, 咱们过去吧。”   高高的草坡绿色清新, 柔软光滑的草叶柔柔起伏, 人们乘坐圆盘形小船尖叫着从高坡滑落, 然后又尖叫着从一旁的台阶跑上去排队再来一次。   朱必笑道:“你倒是会玩。”   白黎:“也就这么点本事了,爹爹你可要试试?”   朱必摆手:“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吓。”   朱培知更是不会玩这个,最后只有小六儿跑去坐了两趟, 兴奋不已。   儿童乐园的人也不少, 白黎做了游乐城堡,滑梯吊桥各种洞洞都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也是没有玩过的, 城堡旁边是一片细软的沙地, 里面放置很多木质的小铲子和小拖车之类的东西, 吸引了一大批孩子,甚至有孩子要为了抢工具打起来, 白黎让身边的人记下来, 再多放几套玩具。   再旁边就是体育场,可以玩蹴鞠, 也可以玩排球,西秦有蹴鞠却并没有排球,白黎训练了几个服务员, 专门教客人们玩排球。   玩了一圈有些疲累,中午天气又热,许多人都不愿再在外面逛, 都去了美食街吃饭。   美食街里面是各种特色小吃,白晴也在那里搭了个摊子,卖得最好的就是解暑的酸梅汤。   如果不爱吃小吃,也可以去餐厅,便是窦乙哥家的饕餮楼,这里的布置与饕餮楼有所不同,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每张桌子上都有菜谱,只要有客人坐下,就会有服务员来点单,他们与外面的伙计一样都穿着上青下白的统一服装,微笑服务,彬彬有礼,轻声细语,不似在外面的酒楼那般嘈杂。   不爱在这里吃饭的,也可以去休息大堂。   那里有专门的洗浴包间,每个包间配备了浴池,用的是最好的香皂,而且免费。泡个澡之后可以叫技师做SPA,白黎给这个起了个名字叫经络养生,简称大保健。   没有人会不爱大保健的,白黎十分笃定,特别是将来那些远道而来的游客,风尘仆仆,没有什么比泡个澡做个按摩再喝点小酒更舒服的了。   休息大堂也配有食物,不过没有饕餮楼那么丰富,都是些快餐或甜食,吃过饭也可以在大堂休息,渴了有免费的六样茶水可以喝,饿了就可以叫个果盘或者零食。   大堂还提供免费的牌九、象棋、围棋和叶子戏,白黎又创新地引进了飞行棋和五子棋,甚至可以扔色子玩大富翁。   这些游戏十分容易上手,很快几套免费的游戏用具就被抢空了,如果再想玩可以去包间,那里什么都有,只是需要花一点租金。   也可以在旁边的花厅漫步,欣赏生辉阁的字画,即兴做上几首诗,借阅几本书。或是去购物街逛逛,随手买点什么。   午间不适合外出,台球厅挤满了人,白黎准备了十张台球桌,没用上半个时辰就全部用上了,年轻的男人们对这种球的兴趣更甚于棋类,很快他们掌握了游戏规则就呼朋引伴玩了起来,台球室按时间收钱,每个时辰四两银子,朱必直呼白黎心黑,但没办法,人们就是爱玩。   朱必一家泡了澡,找了个技师做了全身spa,全部都懒懒的,一动不想动,白黎就带他们去房间休息。   朱必一进房间问的第一句话是:“这一晚不得二十两银子?”   白黎笑到:“没有那么贵,十两。”   朱必:“那也很贵。”   房间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铺了厚厚的床垫子,床单是浅蓝色,被子里面是灰白色,外边也是浅蓝色,显得十分干净,枕头是柔软的鹅毛枕头,比现下人们习惯的木枕头、玉枕头舒服一万倍。   床头柜有一盘小点心和水果,茶水就放在桌子上,朱必摸了摸,还是热的。   每个房间里都有一盆盛放的鲜花,到了冬季就是绿植,总是活泼可爱,充满意趣。房间里也有宽敞明亮的卫生间,牙刷和一次性香皂都是免费的,如果愿意,也可以叫了技师到房间里服务。   朱必仰面躺在大床上,说:“当真是温柔乡,销金窟。”   朱培知:“让人丧志。”   白黎:“能赚钱。”   朱培知表示鄙视。   到了晚上还有歌舞表演,珠玉楼的飞燕带着一众舞娘翩然起舞,还喜欢拉着客人一起跳,跳的当然是他们改良后的桑巴!   朱必事务繁忙,没有等到晚上,朱夫人倒是玩了个痛快,恋恋不舍得回了家,还嘱托白黎帮忙把他家枕头换了。   一日下来,白黎也有些疲惫,但还是要打起精神听白省汇报今日客人们的意见,总之就是满意满意十分满意,不想走不想走十分不想走,也有客人提出了几点意见,白黎权衡后让白省全部整改,总之原则就是让客人们流连忘返舍不得走,多花钱。   五月初十嗨皮不夜天正式开业,他们广告做的好,这会儿有四面八方来客要尝个新鲜,因为不仅仅是澄州,纵观西秦,也确实没有几个能让人进去玩几天都玩不够的地方。   嗨皮不夜天开业第一天所有房间就都住满了人,这群人住进去就不想走,没有一个房间是在第二天就腾出来的,最长的那位在这里住了半个月,花干净了钱才回去。   第一天就赚疯了,之后日日疯,所有投资了的商户都笑得合不拢嘴。   第一天傍晚,白黎就让白顺把白省叫到了家里,白省以为他要问些经营的情况,早就准备好了草稿,不料白黎张口便问:“今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白省一愣:“小爷指的是?”   白黎淡淡地说:“白省,记得在留白生活那会儿,你可是每天都把来往客人的各种事情摸得透透的,怎么辛苦练出来的本事这会儿就忘了?”   白省细细一琢磨,惊到:“小爷你是想通过不夜天收集各类消息吗?”   白黎点点头:“今日你便回去吧,明日再来。”   白省领命退下,如今嗨皮不夜天有两百四十多名服务员,其中有一百六十多个是那批留下来的流民,包括白省一手提拔起来的几个管理人员,这群人对白家感恩戴德,忠心得很,只要白省稍稍暗示一下,大多数人都能领会要做什么,其他人过些日子也自然会明白,这些人贴身服务各路客人,打探消息一点也不难。   白黎听了半个月的八卦消息,每次在听到京城消息的时候都会多问两句,白省听出了他的意思,之后就主要捡着与京城人有关系的事情说。   白黎便陆陆续续知道了叶庭澜的信息,知道他还是没有成婚,知道他又升官了,去掉了那个“少”字,成了大理寺卿,朝廷的三品大员,也知道他原来是个名动京城的才子,知道他特别喜欢画花,装修宅子的时候花大价钱请了人专门设计园林风景,并且这人还挺能花钱的,什么都喜欢好的,精致的,漂亮的。   白黎每日都要把叶庭澜的各类消息在脑子里过一遍,念念叨叨在唇齿间细细回味,倒也有几分快乐。   从那之后,每每京城有贵客来玩,白黎都会“恰巧”在会所里,他长袖善舞,最善结交,又生了一张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干净俊俏模样,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交到了不少京城豪门,且不说真情假意,白黎竟是将他们的来头信息全部记录下来,程九的船只要往京城跑,他便会给每家带一点小礼物,附上热情洋溢的亲笔信,可谓是将人情往来做到了极致。   程九在七月回来了一趟,又带了些苗木和种子回来,他已经有了些经验,买的苗木质量一次比一次好,白黎照例挑了长得最好最名贵的养着,修好了之后挪进了他严防死守的棚子里。   九月底程九又回来了,白晴的铺子已经稳定下来,扩招了十几个人手,白黎的会所依旧爆满,城里又多了几家客栈,专门为那些没定上会所房间的人准备,白省已经完全能稳住会所那边了,外加没有那么累了迅速发了福,俨然一个气派的大掌柜。   八月小六儿考上了童生,更加勤勉跟在朱培知身边学习,准备来年春天的院试。   于是,白黎便再次远行,带着白顺,又找了几个靠谱的随从上了程九的船,这是他第一次去京城,不免心中兴奋又忐忑。   白黎这两年在澄州搞了许多大事,一张做肥皂的方子带动澄州一大批人发了财,又建造了会所,用利益把一批人绑在了自己身边,与土匪干了两仗,彪悍的名声深深扎在了每一个澄州人的心中。   最后他意外地成了朱必的义子,身份一下子变得不同,如今的澄州,白黎已经是稳稳地扎下了根。   所以他才敢往京城跑。   无根无基之人可不敢在京城闯荡。   程九的船很快,从澄州往北经过六个州城的地盘,停了六次,耽搁了些时日,等到了京城也只用了半个多月。   踏上京城土地的一刻,白黎突然心安了,京城繁华,强大势力众多,天上掉下块砖头都能砸死个四品官,他本该忐忑才对,但是他总觉得空气中有那个人的呼吸,就不会紧张,也不会畏惧,他目标明确,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已,因此在行事之时也能更冷静,更平和。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唯一的担忧就是那人不喜欢。   白黎决定先把真情埋在心底,只一味地对那人好,这原本也是他想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见面。 第三十章   下了码头, 来接他的人已经站在马车外,这人叫唐广言,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侯府世子, 他爹是南征北战的一品军侯, 他却完全没有继承他爹的半点风范, 整日里唯一的乐趣就是玩。   嗨皮不夜天开业后,他是第一批客人,在那里玩得乐不思蜀,一直耗了半个多月, 被他爹一封言辞不太文雅的家书给骂了回去。   白黎陪他玩了半个月, 唐广言极其喜欢白黎,因为白黎太会玩了,白黎也很喜欢唐广言, 因为他扔银票很大方。唐广言回京后两人常有书信往来, 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极好的小伙伴。   唐广言此人价值观与众不同, 没有什么阶级观念,跟谁玩的好谁就是他的贵客, 这会儿亲自来接白黎。   两人见了面熟络地打了招呼, 唐广言开心地说:“早就想让你来京城,你在京城开个嗨皮不夜天我就不用成天想法子往澄州跑了。”   白黎笑到:“我才不呢, 京城地价太贵,要开你自己开。”   唐广言:“我哪有那本事,话说回来, 你在信里说要在京城定居,可当真?”   白黎:“自然当真。”   唐广言:“那太好了,我可以天天去找你玩, 哎,你打算做点什么营生?”   白黎想了想说:“先把留白生活开起来,然后开一家苗圃,再随便开几家小店就是了。”   唐广言:“小店?为何我觉得你在京城行商好似漫不经心,开小店能赚几个钱!”   白黎:“我来京城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开几家小店能维持日常开销就是了。”   唐广言奇怪到:“你一个商人不为了赚钱为了什么?”   白黎:“养眼。”   唐广言:“?”   白黎笑笑,他并没有糊弄唐广言,他确实不打算在京城折腾,京城与澄州不同,京城是天子脚下,豪门贵族云集,世家高官遍地都是,他白黎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少年,根本没有能力撑起那样一个庞大的会所。   且不说别的,一旦招商,各方面的势力他就无法平衡,稍微不慎被人一根指头碾死,对京城人来说连饭后谈资都算不上。   他在澄州根基打得如此之快,最根本的还是朱必一直在为他撑腰,在京城他可没有这样的靠山,只能隐去锋芒,安安稳稳做一个富家少年。   这倒也无所谓,他来京城本就只为了叶庭澜,他要挖空心思对这人好,一门心思谈情说爱,哪有时间搞事业。   唐广言带他去京城有名的酒楼吃了顿大餐,又带他各处玩了一圈,晚上邀请白黎去他家住 ,白黎婉拒了。   他在一家客栈要了几个房间,他自己一间 ,白顺和几个随从在其他几间安置下来,大家累了一路又玩了一天,都十分疲惫,头沾了枕头就陷入梦乡。   唯独白黎在窗边点了蜡烛,静静吹着晚间凉爽的微风,目光沉沉,打量京城街道。   比起澄州,京城要繁华地多,要大气的多,他在澄州建了一座不夜天,而京城本身就是一座不夜之城。   他们住的客栈在一条相对而言比较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是休息时分,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来往人流虽比不上白天,但也不算少。   这就是京城啊!   白黎望着天空,今夜无月无星,街道上星火点点,倒像是天地倒置,银河落凡间。   他看了许久,想了许多,不知睡下已是什么时辰,只记得梦里都是那个人,醒来时神清气爽,美滋滋地想:我果然该多靠近他一些。   程九的船卸了货就要北上,再回到京城要半个月后,白黎就在京城逗留半个月,他的时间不太宽裕,他此次只是来置办些房产店铺,若是要年底前把这边拾掇好,顶多还能再来一次,所以时间很紧。   第二天他就请唐广言给他介绍了牙行,他要置办三处房产,一处自己住 ,一处开留白生活,一处做苗圃。   唐广言找的牙行自然靠谱,只是这货约了姑娘游湖,只把白黎带了去交代了掌柜一番便春风满面地离去了。   面对侯府世子介绍的客人,掌柜不敢怠慢,亲自问了白黎的意向,当听说白黎就是留白生活的东家时,掌柜的颇为惊讶说:“没想到今年风靡京都的留白生活冷切皂竟是您的产业,您看上去可太年轻了,真是了不起。”   白黎笑到:“您过誉了,小打小闹,哪能入您这大掌柜的眼。”   掌柜笑着说:“您可真谦虚,您既然要把留白生活开起来,想来需要一件大铺子,咱们朱雀大街就有两间我带您看看?”   白黎:“不必,一间小,精致点的铺子就足够了。”   掌柜问:“总得带个大院子,不然您还得找作坊。”   白黎笑笑:“我的作坊在澄州,这边不做皂,只卖。”   掌柜的不理解,白黎也不解释,掌柜不在意这些,立刻就翻动记录本,给白黎选了几处铺子来。   如今制皂业可是澄州的特色产业,白黎当年就是以此为名换得朱必的支持,肥皂供求极其不平衡,澄州所有制造商都知道行内规矩,这皂只能在澄州做,不可传到外地,不然就要遭到所有同行的怒火攻击,白黎是发起人,他必须以身作则坚守这条行业规则。   铺子很快选好了,还是朱雀大街,只不过换了一间小点的店铺,这铺子位置尚可,但就是因为面积小很难卖出去,毕竟要在朱雀大街上开铺子的可都是大商户,都希望自己的铺子大气敞亮,因此这小铺子很难卖。   白黎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跟掌柜的讲了好一番价,让掌柜狠狠见识了一番澄州第一抠门人的讲价神功。   买了铺子就要考虑住处,京城地皮贵,白黎又是独居,用不了太大的面积,但也不能太小,丢了他白小爷的范儿。   另外他的有些担忧的是苗圃的安全问题,那里的花卉名贵,是他在京城活动的重要介质,若是离家太远便要担心遭了贼或同行的恶意破坏,所以他要考虑将家安置在郊区,靠近苗圃地,只是如此一来远离市中心,生活上会有不便。   掌柜得知他的顾虑,倒是不以为然 ,说:“白小爷尽可放心,咱们京城治安好着呢,且不说京兆尹府公正清明,单说那大理寺——”   白黎一听大理寺就竖起来耳朵:“怎的?”   “若是作奸犯科进了大理寺,不掉一层皮别想出来,所以京城里想惹事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敢惹事的却没几个,若是敢惹事的那几位与你不和,那你便不要犹豫,赶紧离开京城,逃的越远越好。”   白黎了然:“那便好,我就喜欢治安好的地方,感谢大理寺!”   掌柜的见了鬼一般,正要说什么,往前看了一眼,戛然而止。   白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叶庭澜带着几个人缓步而行,他一身白色锦袍,玉冠束发,周身仿佛自带仙气,凡人纷纷退散。   所以就格外显眼。   掌柜轻扯了他的衣袖,白黎痴痴看着叶庭澜,压根没有察觉,欢天喜地地往前跑了两步,满眼带笑:“叶大人,好久不见。”   叶庭澜微笑看他,问道:“白小郎君怎么到京城来了?”   白黎连忙说:“都说京城最宜居,我追求养生,想来这边定居。”   叶庭澜眨眨眼,说:“听说岭南四州风光最好,适合康养,白小郎君莫不是听岔了?”   白黎:“生活便利,好玩的地方多,这也是一种宜居嘛!”   叶庭澜倏然展开笑颜,差点没把白黎的魂带走,他说:“所以你这是已经住下来了?”   白黎:“还没有,在找宅子呢,叶大人可有推荐?”   叶庭澜认真思索一番,说:“最近京城倒确实有些不错的空房子,东安街谢府原是户部谢侍郎的宅子,不久前判了斩立决,他家人不愿再在那里住下去便搬走了,听说是要卖掉了。”   “静安街郑都尉家也倒出来了,抄家的时候我去看过,景致做的极好,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却精致的很。”   “西北边有个姓戚的人家,他家不是官家,但是也牵扯了一起不小的案子,全家都流放了,那房子大一些,只是有些荒置了,你若想去要好好修整才行……”   白黎:“……”   你就不能推荐一处正常点的宅子嘛!   他捂着心口,说:“叶大人,我还年轻,不想被抄家,不想被流放,更不想被斩立决,所以,我还是找一间清清白白的宅子吧!”   叶庭澜一愣,随后放声大笑,只觉得这少年分外有趣,这些年人都说他阴狠毒辣,哪有人与他这般玩笑呢。   他笑着说:“那你便去清月坊看看吧。”   白黎谢到:“好嘞,等我安了家,还请大人去坐坐。”   叶庭澜含笑点头,他好像还有事,便带人离开了。   白黎目送他许久,才恋恋不舍回到掌柜身旁,说:“清月坊在哪?”   掌柜的如同魂飞魄散刚刚重装一遍似的,傻着脸问:“白小爷,您与叶大人相熟?”   白黎想了想:“还行吧,一起吃过饭。”   掌柜的被吓到了,抖了三抖,说:“原来如此,我懂了,这便带您去清月坊。”   他抖得像极了朱必府上畏惧叶庭澜的家仆,白黎眼珠一转:“认得叶大人能打折上折吗?”   掌柜:“……”   作者有话要说:  em……   本来今天不打算更新,但是看到你们说爱这篇,我就有点……   良心不安。   所以还是放出来罢,这样我的存稿就更少的可怜了,大约只剩0个字了QAQ   叶庭澜:买房何用,最后还不是住我家?   白黎:……   感谢在2021-07-02 14:47:12~2021-07-03 22:3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478101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810166 50瓶;耳朵痒小鱼 30瓶;小栗鼠 10瓶;最爱美人攻 3瓶;6猪猪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清月坊位于白虎街以西, 环境清幽,地势开阔,家家户户都是方正两进到四进院子, 院与院之间距离比较大, 极好地保护了各家隐私, 不闹出杀人的动静左邻右舍根本听不见。   白黎对这地方很满意, 当场定了一处三进院子,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叶大人推荐这么好的地方,莫不是自己也住在这里?   掌柜答到:“叶大人自己是不住这里的,朝廷重臣大都住在庄华街。”   白黎:“庄华街在哪?”   掌柜:“城东最好的地皮, 与这里正好一东一西。”   白黎:“什么?一个城东一个城西?”   掌柜:“对啊, 怎的?”   白黎:“......”美人是故意的还是......   他搜集了快半年的信息,根据这些信息,他估摸着八成是故意的。   但也无奈, 定都定了, 而且庄华街也不是他这种小平民能去的, 掌柜的与他说了,连宰相尚书都住在那边呢!   相对于铺子和住宅而言, 白黎在苗圃上花了更多心思, 他雇了辆马车,检查了十几处地皮的土壤, 环境,最终选择了最适合的城西的一块地皮,距离清月坊不算太远, 地势开阔,附近没有商铺也没有住宅,就干干净净一块地, 原本是一个高官避暑的院子,刚开工挖了个地基就闲置了。   这块地靠河流近,肥沃平坦,很适合做苗圃,白黎比划了一下,说:“这里最适合做苗圃了,就是有些偏远,我得安排些人手看园子。”   掌柜的笑道:“您倒是不用担心治安的问题,咱们京城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京城安防工作自然做得好,再说了这是天子脚下,在这里作奸犯科罪加一等。”   他垫着脚靠近白黎,小声说:“没人敢在叶大人眼皮子底下犯事。”说完又抖了一下。   白黎:“......”   心中不禁感慨,有叶大人真是太好了,做官应当如此。   长得好不说,在工作上还颇有手段,去到哪里哪里便是一派的风清气正,还会体贴人,叶庭澜在白黎心中的形象愈加完美,他的时间有限,此时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近这个人。   叶庭澜的名头果然比侯府世子要好用得多,掌柜的直接给打了八折,白黎心说这是叶大人的面子,总不好再讲,而且这个价格也确实低于他的预期了,便爽快付钱,把几处房产都买了下来。   白顺跟着掌柜去京兆衙门做了相关手续,白黎则带着几个随从去安排了装修事宜,房子倒还好说,苗圃地那边则需要赶紧搭建起温室,留白生活也要准备年后开张。   他又去买了十个家仆,让几个随从带着各自忙碌,这几个随从都是一直跟着他的,靠谱的很,白黎让他们留在京城忙活,自己则在半个月后跟着程九的船回了澄州。   大理寺。   叶庭澜的案头堆了二十几份卷宗,他不急着审阅,用青玉小杯细品上好雀舌。   董溪羽站在他案前,看他不紧不慢喝完一杯茶,问:“大人,您打算怎么办,还要查下去吗?”   叶庭澜放下小杯,敛起眸光,轻声问:“那少年,当真买了清月坊的宅子?”   董溪羽:“是,大人是觉得有何不妥?。”   叶庭澜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说:“溪羽,我总觉得那少年是冲着我来的。”   董溪羽:“我已查过白黎的家底,清白着呢。”   叶庭澜:“我指的不是这个,溪羽,我见过那么多人,去过那么多地方,双手沾满血腥,人人畏我如虎,可那少年却似乎一点都不忌惮,明明只是个平民孩子,每次见我却丝毫不瑟缩,不畏惧,甚至有些......”   他想了想,说:“好似很想与我说话,很想与我靠近一般。”   董溪羽冷哼一声:“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那些人懂什么!”   叶庭澜静默片刻,说:“无论如何,他即将到京城定居,我总会知道他的目的。”   —   十一月白黎又来了一次,这会儿各处的装修都已经完成,一个叫陈峰的随从带着家仆们正给他的苗圃地翻土。   白黎重点检查了自己宅子的修整情况,他对宅子没有太大要求,但也必须重新刷一遍,所有东西都要新的,他不接受别人用过的桌椅床铺。   主管家里事宜的是白黎在澄州带来的一个家仆,叫做白成,这家伙有点心眼,把原主所有的东西拿出去卖了一笔钱,用来给家里添置新的家具,白黎对他很是满意。   宅子里已经被修整一番,换上的家具,甚至连置备的被褥窗帘等等都是白黎喜欢的简洁大方的款式。院子里的草都被拔得干干净净,用细白沙铺了院子,院子里不多花草,显得干净平整,极其适合强迫症。   白黎自己住主屋,家仆们就住在偏房,还有大半的院子空着,白黎让在里面做了一个温室用来养花,再就是一个巨大的地窖,专门修砌地平平整整,用来储存冰块。   这几天白黎也是忙成狗,又找了个时间给京城的家仆们开了个会,讲了家规,他不知道的是他经过这两年非人的锻炼,在面对这些人之时,身上早就没了少年人的天真青涩,他如今的气质已经正正经经是一个严厉的当家人了。   白成被留在京都操持一干事宜,白黎则跟着程九最后一班船回了澄州,不管多想去京城,还是要回澄州过年的,他的根在这儿。   这次年过的注定不同以往,白黎三姐弟去了朱必府上吃了年夜饭,朱必已然知道白黎要去京都,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在他的观念中年轻人出去闯闯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叮嘱了些不要冒进不要惹祸低调做人之类的话。   不过他倒是说了一件大事:“你准备几时过去?”   白黎:“九哥的船要二月中回到澄州,三月左右到京城,我便跟着他去。”   朱必:“培知四月要参加会试,到时候让他跟你一起去,你们兄弟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白黎惊奇到:“义兄要会试了,准备的如何了?”   朱必笑笑:“你瞧他连年夜饭都不来吃,在那苦读呢。”   白黎:“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又犯轴了。”   朱必敲他头:“说什么呢,那是你义兄,培知虽然性子是有点轴,但也不是不懂事,大年夜的还能闹脾气不成。”   两人笑着说了些话,等到回家已是深夜,澄州人不守岁,早早地都休息了,街头巷尾一片寂静。   白晴比平日里多燃了几只蜡烛,用罩子罩上,家里连边边角角都亮了起来。   小六儿已经长大许多,他如今是童生了,距离秀才仅一步之遥,这孩子跟着白黎之后命运被改写,格外懂得珍惜,每日里刻苦读书,即便朱培知已经说过他的学问考秀才不成问题,他也没有一点放松,每日课业之外都要给自己加一片文章,只是今夜除外,今夜是除夕,他敬仰的好哥哥白黎有话要说。   白黎如今俨然一副家主模样,他坐在椅子上,用长柄的铲子拨弄炭火,说道:“姐,小六儿,你们真的不跟我去京城吗?”   白晴笑道:“我自然不去,我的铺子在这边开得很好,而且你要远行,家乡总要留个人不是?”   白黎:“铺子开在京城也可以,姐姐如今还未成婚,一个人守在澄州怕是要寂寞。”   白晴摇摇头:“怎会寂寞,白日里铺子上下忙忙碌碌我闲不着,晚上回了家还有张婶双喜她们陪着,有趣着呢。”   白黎点点头:“那就好,当时收双喜就是为了有个靠谱的护院能贴身陪着你,看这段时间她的表现也确实是个可靠的,只是姐姐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还是要去找义父,若是不愿住在澄州了,也可以随时来京城,跟着九哥的船,我放心。”   白晴柔柔笑道:“好。”   白黎又问小六儿:“你呢?”   小六儿说:“明年春天朱公子去京城参加会试,我作为书童要陪着他一起去,他平日里待我好,我想照顾他一程。”   白黎:“可会耽搁你院试?”   小六儿:“院试在四月末,耽搁不了。”   白黎:“那行,不过义兄会试如果得中,很快就要分到某处去任职,或许山高水远,总不会在澄州,你怎么想?”   小六儿:“朱公子待我好,但也比不过哥哥姐姐待我好,等陪他会试结束,我就回澄州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姐姐,不远行。”   白黎欣慰的笑了:“好,这就好。”   白晴也笑笑,这孩子总算没有忘本。   说完了这两人的事情,白晴有些担忧地问白黎:“你呢,你就这么进京了?”   白黎:“是,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开春就能去住。”   白晴不太放心:“你多跟我说说他的事情,说说你喜欢他什么,有没有把握,莫要弄得个黯然心伤的结果才好啊!”   白黎笑笑,拨弄着炭火,时明时暗的火光映地他脸庞坚定又温柔,他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一开始是觉得他好看极了,是我没见过的那种好看,后来接触几次,又觉得他不仅仅是好看,他的品行,他说话办事的方式我都很喜欢。”   白晴皱眉:“你付出这么多去追求一个人,仅是这样的喜欢程度可不够。”   白黎笑到:“我知道,我这不是为了多了解他一些才这般努力去靠近他嘛,也不一定就能成,或许处着处着就没那么喜欢了,也许他拒绝我我就心灰意冷了,未来那么远,时间那么长,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自己如今只想对他好,只想到他身边去就可以了。”   白晴:“还是冲动了些,若真是那样,我宁肯是你先不喜欢他。”   白黎温柔看着疼爱她的姐姐,心说这基本不可能,若是最后分开,十有八九是叶庭澜拒绝了他。只是面对这样一心为自己的姐姐,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姐姐担心,于是他说:“姐姐放心吧,我定不让自己伤心,若是看着情况不好,我就回来。”   冬季是会所的淡季,过了年的时间在悠闲地节奏里过得飞快,一转眼程九去了又回,白黎等在码头,新的生活就要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明天开始每天都能见面啦!开始正经感情线了,节奏也会慢一点。   朱培知:我本踌躇满志参加会试,谁料竟是苦难的开始!(叶庭澜可真不是个东西!)   白黎:岭南新到的荔枝,刚下船,我片刻不敢耽搁送来给大人尝尝,如何?   叶庭澜:不及你甜。   朱培知:喂,你们倒是理理我啊!!!   荔枝摘下三日就不新鲜了,但白小爷总是有办法满足他挑剔的男人。(嘘——你们可不要猜哦,很好猜的!)感谢在2021-07-03 22:33:08~2021-07-05 15: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小竹子 2个;哒哒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间的悠悠 20瓶;哒哒嘿、tutuvivian 5瓶;幽兰珊、六月June 2瓶;陌莲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因为这一走一年都可能不回来几次, 白黎带了许多东西,也对澄州的事情做了安排。   他带了三里亭大半的花卉,特别是他那个特别金贵的棚子里的花, 全都用泥球裹了根, 一株一个长木箱子, 里面絮着纸, 尽力保持每一片叶子都是完好的,又带上了大批冷切皂,带了白顺和八个随从,这八个人都是会所里的, 征求过意见, 都愿意追随白黎去京城闯荡。   会所的事情全盘交给白省,不过他必须每十天往京城传一次消息,除了会所的事务报告, 更重要的是搜集到的各类情报类消息, 白省被白黎培养了这么久, 早就是这方面的高手,什么样的消息有用, 什么样的无用, 他都能很敏锐地甄别出来。   苗圃的事情有老孙负责,澄州和京城苗圃会多有往来, 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互传,留白生活有赵掌柜,作坊里还有两个竞争如火如荼的白家人, 一点都不需要担心,只是以后京城冷切皂供应的事情还会有很多接触,白黎随时可以掌握这边的动向。   白晴的铺子白黎完全不管了, 白晴自己就能做得很好,朱必这边更不需要担心,白晴也会常去看望他们。   澄州五虎都来送他,朱必也亲自过来了,大家相识一场如今便要分开,都有些舍不得,孙奉拍着胸口表示只要他这个大虎还在,就绝对不让白晴他们受欺负。   令白黎意外的是,不少大商户也都来送他,一方面是看在朱必的面子上,另一方面也是为的白黎那张制皂方子,当年他一张方子让澄州不少人发了财,大家无论如何都感激着,这会儿自然要来送。   会所的人基本上都来了,有好些个还落了泪,这些人在生死边缘被白黎救了回来,是真真正正从心底感激白黎,死心塌地要跟着他干,要不是白黎只要八个人,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想跟着他走。   码头上从没像这天这样热闹,白黎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依依不舍,眼眶红红,猛然回首才知道自己这两年做的成绩在哪里。   直到上了船白黎胸口还有些堵,白顺也跟着有些伤感,作为头号狗腿子,白黎在哪他就在哪,这会儿也是颇有离别愁苦。   朱培知感觉倒还好,他踌躇满志,怀揣的是对未来的梦想,在船上也没有忘记用功,不像白黎,整日里抱着一株不知是什么的花不撒手。   白黎抱着的正是那株蝴蝶兰,这家伙很给力,冬日里抽了花剑,临走这几日开了两朵,竟是极为少见的一见钟情。   洁白的花瓣吐露着赤诚红心,可不就是一见钟情么。   白黎小脸红红——倒还真是适合送给他。   等到了京都,那些个乡愁就一扫而空了,白成带着一干家仆在码头等他,白黎什么都不肯拿,只捧着他的宝贝蝴蝶兰,又在码头上雇了几十个工人,一起把所有的苗木都运了回去。   大部分的苗木运到了苗圃地,最重要的那些则运回了家里,这些花卉白黎不打算卖,一路上亲自照顾,这会儿还颇为精神。   白黎一刻不得闲,回家什么事情都不做,先带人把那些花卉修整一番,一直折腾到了傍晚才稍微清闲下来。   白成在家里雇了厨子,据说是某个大酒楼出来的,价格贵,但做出来的饭确实好吃,白黎和程九坐在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这就算是温锅了。   又花了几天时间把留白生活开了起来,程九也就要走了,白黎一口气不停忙了数日,本以为在留白生活还要忙上几日,没想到仅用了三天时间,留白生活的冷切皂就被一扫而空,掌柜账房伙计全都无事可做,白黎彻底傻了眼。   朱培知还有几日便要考试,钻进自己的屋内就没出来过,白黎便只能在苗圃地和家里摆弄花草,他也真正有时间思索关于叶庭澜的事情了。   他本想着直接去拜访,但是手中的蝴蝶兰十分贵重,他听说叶庭澜算是清廉,怕他疑虑多,不肯收。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让几个家仆推了一车花卉沿街叫卖,这车底下暗藏玄机,有个专门的暗格放那株蝴蝶兰。   一来是为了宣传,二来是为了叶庭澜。   此次叫卖只在庄华街进行,白黎自己则带了一些还不错的花卉去了自己京城的狐朋狗友的家里拜访,他一个人在京城孤立无援,这些朋友就显得十分重要,是他的第一层关系网。   傍晚回到家中,白成立刻过来汇报,说:“按照小爷的吩咐,我们沿街叫卖,那些大户人家好些个出来看的,咱们的花开的好,大家都抢着买,不一会儿就抢光了。”   白黎:“叶府的花卖出去了吗?”   白成连忙说:“卖出去了,我们按照您的要求,等到车上的花都被买走了,人群也散了,到了叶府后门,我们才把那株仙花摆出来,叶府的人见了毫不犹豫地就花钱买了下来。”   白黎有些紧张:“当真收下了?”   白成:“当真,我们在门口又转了两圈,确定是送进去了。”   白黎点点头:“那便好,你们可曾对买家说,咱们白家出的花卉,两年之内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免费上门养护?”   “说了说了,印着苗圃地址的小册子也发出去了。”   白黎松了口气,如此,打入叶府第一步完成。   他回了房,翻出一个红木盒子,里面放着两块透明的鲜花皂,两块做成花朵造型的香皂,这些皂里加了价值不菲的鲜花精油,最是润肤养颜。   第二天十五,朝廷官员休沐日,白黎便带着这个盒子去了叶府。   叶府用了一年他的冷切皂,如今正主找上门来,怎会不见,白黎站在门口,白顺在后面恭敬地捧着一个小箱子等着,没用多大会儿时间,叶府管家老葛去了又回,温顺地将白黎引到了书房。   白黎一路走一路看,越看越糟心,他还是低估了朝廷大员的府邸,叶府至少有三个他家大,院子里的造景奇特,奇花异草也不少,他宝贝的那些个花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虽然打理的不算太好,但种类确实要丰富地多。   好在他走了一圈也没有见到蝴蝶兰。   一路上遇到至少二十个仆人,有男有女,都是训练有素,穿着统一的漂亮衣裙,见了客人齐齐行礼,大家风范一览无遗。   白黎沮丧极了,他觉得自己就算再奋斗五百年也不能达到这个程度,不仅仅是房子大小,仆人多少,就是这股世家的底蕴就很难做到。   老葛进去通报了一声,便出来将白黎引进去,绕过青莲祥云屏风,就见叶庭澜以手撑头,懒懒地依靠在案几边,一只手好似漫不经心地握笔在宣纸上游走。   大约是因为休沐的缘故,他未曾束发,墨色长发就那么无拘无束地铺在身后,发丝落在竹编的榻上,发尾微蜷,弯弯绕绕,直把白黎的魂都勾了去。   白黎一阵恍惚,叶庭澜抬起头来,展颜一笑,起身说到:“白小郎君怎的来了,听说你在清月坊已经住下了,住的可还习惯?”   白黎回神,哦了一声,说:“还行,前几日忙着留白生活开张,还有我从澄州带来的那些花卉,移栽后还要好好照料,今日才得了空来拜访大人。”   叶庭澜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吧,我只知你的留白生活做出来的皂极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在养花方面竟然也是好手。”   白黎不好意思地笑笑:“大人说笑了。”   白顺把那盒子东西放下,白黎打开盖子,说:“我没有什么别的礼物可以送您,只有这点手艺,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叶庭澜接过盒子,盒子里铺了满盒子新鲜的花,大大小小,各种各样,芬芳扑鼻,里面端端正正放着四块漂亮的皂,真是美到极致,让人移不开眼。   叶庭澜拿出一块晶莹透明的皂,那皂里面悬浮着一朵盛开的茉莉花,整个皂体加入了茉莉精油,散发着悠悠茉莉清香。   白黎看着他,十分期待地问:“大人可还喜欢?”   叶庭澜:“这皂极美,我喜欢得很。”   他转头对老葛说:“老葛,放在第三个架子第二层,与梅花皂放到一起。”   老葛接过盒子就去了,白黎奇怪的问到:“大人怎么把它们收起来了,不用吗?”   叶庭澜微微一笑:“这般漂亮的皂自是要收藏起来,若是用了,岂不是破坏了美感?”   白黎倒是没想到自己精心制作的皂被他收藏了,那岂不是说明他最近都没有皂用了,他连忙说:“大人竟是这样想的,怎不早与我说,这几次我送来的都是这种皂,难不成大人竟然全都没有用吗?”   这几个月送来叶府的皂都是白黎亲手制作,他费尽心思做了各种造型,各色花样,只想让叶庭澜用得开心,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舍不得用,全收了起来。   叶庭澜笑道:“每次你们的船到,我都会让老葛去买些来,倒也有的用。”   白黎:“大人府上的皂怎能用买的,我过几日再给你做些造型普通些的来作家用吧。”   叶庭澜抬眼深深望着他,说:“我听闻澄州制造业行规森严,决不允许在外地开作坊,白小郎君这般,就不怕坏了规矩?”   白黎不假思索:“只做几块自己用算什么,我在家关门做几块,又不买。”   叶庭澜探寻的眼神往进白黎眼里,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说:“如此,多谢白小郎君了。”   白黎见他答应了,心情愉悦,说:“我一路进来见着大人院子里好些花已经结了花苞,只是疏于打理,这几日我也无事可做,不如明日我来给大人修整一番,门口那株茉莉抽条太长,若不修剪就开不了花了。”   叶庭澜笑笑:“好。”   白黎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老葛送完客回到书房,叶庭澜还是那副懒样子,只是眼神不再带着笑意,,他头也不抬继续画他的画,问:“怎么样?”   老葛恭敬道:“和以前的一样,无毒。”   叶庭澜:“他竟不是来给我下毒的,那些个皂用完就没,也算不上收受贿赂,他不能以此攀咬,所以,那少年无事献殷勤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葛:“或许只是想与大人结交,借此攀附权贵,在京城扎根罢了?”   叶庭澜摇摇头,自嘲道:“不会,我在京城的名声那么响,他不会不知道,况且要攀附权贵为何不去攀二殿下呢,每次我与他见面,二殿下可都是在场的,可是他却从未给殿下送过礼。”   老葛:“或许只是想攀附大人您?”   叶庭澜惊讶道:“我有什么值得攀附的,名声不好,待人严苛,不管是京城还是别处,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攀附我除了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有什么,他费尽心思在京城各贵族之间游走,攀附谁都比我要好,又怎么会是特地为了我,没道理的。”   老葛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叶庭澜停了笔,说:“他故意提出要来修剪花卉,为的就是明日有理由还来,你瞧着吧,他的借口会一个接一个,想方设法赖在我这里不走,我们慢慢观察,总会发现他的真实目的。”   老葛:“您说他是为了接近您才提出来修剪花卉?”   叶庭澜:“不然呢,他不是说自己最近无事可做吗,明明今日就可以修剪,为何偏要等到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我费那么大劲给你做了最好的皂,你竟然以为我要给你下毒?   叶庭澜:一般人给我送礼不是求情就是给我下毒的,你可不能怪我。   白黎:......   这么一说感觉叶大人有些可怜。   荔枝快了。感谢在2021-07-05 15:48:01~2021-07-06 09:3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8101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谭木木 4瓶;六月June 2瓶;陌莲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第二日白黎吃过早饭便欢欢喜喜带着工具去了叶庭澜府上, 没想到叶庭澜已经离家上朝去了,白黎没见到人倒也没有太失落,心说左右都赖在他府上了, 还愁见不着人吗?   他不是空手来的, 昨天他便注意到, 叶庭澜这里的花虽然多, 但是都还没有开,他琢磨叶大人那么喜欢画花,没花定是苦恼,便从自家花圃剪了些盛放的花来, 做了一瓶插花带过来。   老葛跟着叶庭澜见了太多的名贵花种, 看到这一瓶精心打理过的茶花,面皮一抽,这里面都是些叫得上名头的品种, 而且在春寒未退之时已然呈现盛放之姿, 这样一瓶花少说也得数十两银子。   他试探着问:“白小郎君从哪里找到这些花的, 这个季节的鲜花可贵得很。”   白黎浑不在意,说:“我自己家里栽的, 值不几个钱, 我把它送去大人书房,添几分春意。”   老葛含笑:“那便多谢白小郎君了。”   白黎抡起小花枝剪便开始给叶庭澜修剪家中花卉, 老葛借口打下手,在旁边仔细观察,聊着天, 结果侃了半天大山,一句有用的话没套出来,倒是白黎随口应答, 真是一心一意修剪花枝,手法娴熟,专业又认真。   到了快中午时分,叶庭澜才回来,他的官袍从鲜红变成了大红,更衬得人如美玉,白黎心中想的盼的都是他,竟然比老葛更先一步与他打招呼:“大人回来啦!”   叶庭澜一回家就见到他热情洋溢笑容灿烂的俊脸,心情也好上几分,微笑颔首,说:“白小郎君可是忙了一上午,额角都渗出汗珠了,老葛,可给白小郎君上过茶了?”   白黎笑到:“喝了不少了。”   老葛笑笑,说:“白小郎君惦记大人的花园,一刻都不肯闲着,大人怎的脸色不好,又没用早饭吗?”   白黎闻言,绕过花丛,提着花枝剪走过来,关心地问:“怎么,大人经常不用早饭吗?”   叶庭澜笑笑:“没什么,下了早朝大理寺那边有点急事,便没来得及吃饭,常有的事,不碍事。”   白黎皱眉:“什么事那么急,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我还以为大人是吃了早饭才去上朝的。”   叶庭澜:“早朝寅时便开始,我那个时候一般没有胃口,吃不下,下了朝溪羽来报,大理寺有两个犯人咬舌自尽了,这两人背后的案子尚未审结,我便先去处理了。”   白黎:“竟然这么早!”   叶庭澜一愣,他故意抛出话头,想引白黎问下去,如此便可以顺势而上旁敲侧击,多少能知道白黎的心思,却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只想着早朝和早饭,半点没有关心他的案子。   白黎没有察觉自己被小小地试探了一番,自言自语道:“长期不吃早饭可不行,我回去做些小食送来,大人下朝之后便可吃些。”   叶庭澜看他一眼,说:“那怎好意思。”   白黎:“做点吃的而已,大人不必客气。”   叶庭澜再没推拒。   白黎没有留下吃饭,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叶庭澜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对老葛说:“你瞧他,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我十八岁的时候可没有他这般快乐。”   老葛叹到:“大人确实太辛苦了。”   叶庭澜净了手,老葛便传菜来,叶庭澜问他:“可问出什么了?”   老葛苦笑:“那白小郎君专心修剪花卉,压根没好好跟我说上几句,我什么也没探出来,哦对了他还在您的书房摆了一瓶花,说是自家栽的,我找人试过了,也没毒。”   叶庭澜:“无毒?可有其他功效,比如意乱情迷,头晕脑胀,精力不济,或是发疯发癫?”   老葛摇头:“都是常见花卉的名贵品种,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功效。”   叶庭澜:“那可真是怪事。”   老葛:“......”   不是下毒不好吗?   白黎回了家,白顺已经在等他了,白省从澄州传的第一批消息到了,白顺早晨就是去处理这些了。   所有消息都做成了冷切皂包装纸,由白家家仆贴身护送,白黎把那些冷切皂收好,包装纸一一展开,细细读着上面的信息,读到某一张时突然顿住。   那张上面写着:刑部侍郎钱晨之子钱朝阳说大理寺叶大人虽得圣宠,看上去风光无两,但是其实势力单薄,也没什么家底,又穷又没人缘。   白黎:......   又穷......   又没人缘......   他随口问道:“叶大人家里每样东西都是精心挑选的上品,怎么会穷呢?”   头号狗腿子白顺最懂他的心思,立刻说:“我立刻传书回去。”   白黎点点头,又翻了几张,说:“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叶大人身在朝廷中枢,怎会势力单薄,他与我有救命之恩,若真如此,我们应当多帮帮他才是,你去查查。”   白顺:“是。”   白黎想了想又说:“不必只靠白省那边,京城这边会得到更多信息,你现在就去留白生活做几件事,他们那边总不能只营业三四天,我白家可不养闲人。”   他拿出纸笔,写了几张方子交给白顺:“留白生活暂且交给你负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白顺低眉顺眼:“小爷的心思小的都知道,也决不会让人看出来。”   “那你便去吧。”   白顺走了,白黎简单吃了些东西叫来白成,让他给准备了几样东西。   白成默默记下,问:“小爷是想做吃食?”   白黎:“对,你快些买来,我要做的颇费时间。”   白黎要的是上等的大枣、杏仁、奶粉、糖、白凉粉等东西,他要做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与叶庭澜第一次见面时他所售卖的奶枣。   这东西小巧容易携带,滋味香甜,能量也不低,叶庭澜曾经问过他一次是否还有得卖,那时候他手里没有枣子,已经不做了,但是却一直记在心里,只要是叶庭澜爱吃,他便找机会给他做。   他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盒奶枣,留下些给自己当零嘴,找了些最大最漂亮的用小盒子装了二三十颗,连带着白省传递消息用的冷切皂一并送去叶府。   叶庭澜去了大理寺未归,依旧是老葛接待的他,老葛感激道:“辛苦白小郎君了,年后大人一直很忙,面色比往常憔悴了些,人也瘦了些,当真让人心疼,我是个粗人,不太懂得进补,倒是叫小郎君笑话了,惭愧。”   白黎:“葛先生为大人掌管偌大叶府,劳心劳力,我很是佩服,我没别的手艺,会做些小吃,左右是要来修剪花草的,明日我再做些新鲜的送来。”   老葛笑道:“那便劳烦了。”   叶庭澜披星戴月而归,老葛给他温了鸡汤,他沐浴之后喝上一碗,揉着疲劳的太阳穴懒得说话,只听老葛在那说:“白小郎君来过了,送了些奶枣过来,我看过了,奶枣无核,里面放了大杏仁,说是这样您若是想在朝堂上偷吃便不需担心吐核。”   叶庭澜轻笑。   老葛又说:“还送了些皂来,这次是普通的款式,说是您先用着,他再做些好的改天送来,那冷切皂需要......”   老葛话音说了一半便停下了,他看见叶庭澜已经靠在小榻上沉沉睡去,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老葛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一层锦被,心疼他总是这般损耗心神,时常累到睡着,就睡在了这矮榻上,好在老葛早有经验,这矮榻做的宽大,铺了柔软的垫子,可以保证他一夜好梦。   老葛轻手轻脚走了出去,亲自为叶庭澜准备好了第二日的衣服,又把那装着奶枣的小盒子放在旁边,长叹一口气,呢喃道:“若这白小郎君只是为了大人好该多好。”   过了几日朱培知便要参加会试,白黎对这事儿很上心,一早就给他喂得饱饱的,穿了厚厚的棉服,考篮里的东西也都准备了双份。   白黎说:“这会儿夜间还是有些凉,你要睡在四面透风的小格子间里,定要小心莫要着凉,我给你带了些上好的炭火,你燃了它放进小铜炉子里,切记要远离试卷。”   朱培知也有些紧张,说:“你自放心,我定当小心。”   白黎又上上下下叮嘱了一番,雇了马车把朱培知送去考场,一直瞧着他进了考场才离开。   送走了朱培知,白黎便去了留白生活,那边既然没有冷切皂可卖,自然是要卖些别的,白黎从澄州带了不少花胶来,白顺这会儿就带着伙计们试着做鲜炖花胶。   白顺雇了个厨子,最擅长做些补品汤水之类,这两天他们做出了鲜奶花胶冻和蜜豆花胶冻,白黎去尝了一番,已经没有腥味了,口感Q弹,丝滑香甜。   “如此就可以卖了。”   白顺说:“小爷,这花胶虽然贵重,但达官贵人们家里也是有的,咱们这能卖的出去吗?”   “怎么卖不出去,他们虽然有,但也不能天天炖了吃,多是产后或是受伤之后才吃的,而且为了遮掩腥味多炖鸡炖鱼,麻烦得很,咱们的做成甜品,口感好,卖相也好,放心吧,会受欢迎的,你先备上一百盒,我拿去送礼。”   “是。”   一百盒鲜炖花胶冻不算小数量,白黎早在澄州就打定主意要做鲜炖花胶的买卖,白晴的铺子里已经做了些出来,放在会所卖,极受夫人小姐们欢迎。   所以白黎让程九每次回来都要带上大量花胶,有些是年份久的,有些是年份短的,年份久的功效强劲,年份短的适合日常保养吃,他让留白生活做的这些就是年份短的,打出的噱头是日常保养。   他在京城有些朋友,挨家挨户拜访了一遍,又叫了唐广言几个办了两次酒会,一百盒花胶没费多大劲就送了出去。   很快便收到了订单,因为花胶有限,所以每次订单只接五天,只接四十户,一次交完五天的钱,每天花胶一小盒需要三两银子,这一次订满就是六百两,扣去成本和工钱也能挣上一半的钱,白黎还是比较满意的。   花胶的收入不算大头,只是让留白生活的人有事可做,并且借花胶打入各富贵人家夫人小姐群中,多多少少能探听些消息。   大头在苗圃上,白黎在庄华街卖花可不止卖了一天,他的花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里盛放,受到了很多人家的欢迎,不少官员都派人在他那儿订了鲜花,白黎加紧培养了一只园丁队伍,一个月不到就有人来找,让去看看买的那几株花为何黄了叶子。   白黎每天早晨去叶庭澜府上为他打理花草,正如叶庭澜所料,他家里那些花是怎么都打理不完的,不是需要疏花,就是需要剪枝,今天月季招了红蜘蛛,明日牡丹又营养不良,叶大人养了数年的花在白小爷来了之后开始层出不穷地招毛病。   后来白黎也不找借口了,叶庭澜也不听了,总之就是白黎日日都要往叶府跑一趟,两人偶尔能碰面,大多时候遇不到,白黎还留下来吃了那么一顿两顿饭,日日给叶庭澜准备的小食却是没断过。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末,会试放了榜,朱培知入了头甲,有幸去参加殿试,又被皇帝钦点了探花郎,一时间风头极盛,小六儿得了这个喜讯便要走最快的水路回澄州,一面报喜,一面要准备他自己的院试。   小六儿走的第三天,程九来了,他给白黎带了大批冷切皂苗木,还有一些花胶和南边的鲜果,其中有一小盒杨梅,用冰镇着过来的,白黎吃了两个,滋味不咋地。   程九笑他:“别不知足了,从南边往京城运鲜果走水路是最快的,除了一些官宦人家的小船,大船中我们算是最快的了,这杨梅是我特地给你挑的,能保存成这个样子已经是万幸。”   白黎心头一动:“你是说京城人吃不到新鲜的南方水果?”   程九点头,小声说:“实不相瞒,皇帝吃的也是走的水路,官船快些,品质比我这个要好些,但是滋味距离新鲜的还差得远呢!”南边水果众多,但是很多好吃的保质期都不长,在这个没有快递,交通也不发达的时代,北方人想吃一口新鲜的南方水果难如登天,这么说来——   叶大人也是吃不上的。   白黎估摸了一下时间,问:“九哥,你们可去岭南?”   “去,那边富庶,肥皂需求量很大,我们会在那边多待一段时间。”   白黎:“你下次去可能赶上荔枝成熟?”   程九想了想:“去的时候差不多,不过从东海往回走再经过岭南的时候应该正赶上成熟。”   白黎说:“那好,你给我多带些回来,我要送人。”   程九笑道:“是送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白黎点点头:“所以你要捡最大最好的送来。”   程九:“我跑这两年船,自然知道什么品种最大最甜核最小,只是你大概不知道,荔枝极难储存,有讲究的说是摘下来三天就要变了味道,即便是用冰冻着,从岭南到京城最快也要大半个月时间,会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不好吃了。”   白黎:“那你便给我挖一棵树回来吧。”   程九笑容凝固:“你......你说什么?”   白黎淡淡地说:“不是说荔枝摘下来三天就变了味道吗,那你便给我挖一棵树回来,我摘新鲜的给他送去。”   程九豁然起身,抓着头发说:“你疯了吧,不是,挖一棵树,你怎么想的......”   白黎:“你运了这么多苗木,在船上养一棵树很难吗?”   程九惊到:“小白你这也太......太......”   他想了半天才找出了几个词:“色迷心窍,宠溺过度了吧!”   白黎:“我来京城不就是为了他吗,宠一下又怎么了,我去给你写一份荔枝养护须知,你一路上寻个大盆,去到岭南买一棵品质好果子多的荔枝树挖出来栽上,记住,要用它原本生长的那块土,莫要挖断根,一路上小心养护着,撑到京都之时务必保持枝叶新鲜。”   程九嘴巴张了又合,半晌才结结巴巴说:“你认真的啊!”   白黎吹干那份荔枝养护须知,说:“屁话,谈恋爱能开玩笑么!”   程九:“......”   他瞠目结舌,手舞足蹈好一番才平复自己的激动内心,俯下身子好奇地问:“你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悄悄地领我看看呗?”   白黎:“没门。”   程九:“都宠到这个地步了,她总该从了你了吧?”   白黎:“......”   人都说至亲之人才会往心口上插刀,这话一点没错,程九张口就戳到白黎的痛处,这些日子白黎费尽心力钻了一切可以照顾叶庭澜的空子对他好,却没有收到半点回响,甚至连面都没见到几次,好生心塞。   从了自己?   白黎咽了口水,美人夜夜入梦,自己在美人心中却怕是半分重量也无。   他气恼地把荔枝养护须知扔给程九:“给我看好了,谁都不准偷吃,包括你,让我发现了往死里揍!”   程九:“......”   看来春风不太得意哈,那姑娘,大概是挺难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荔枝来,后天见回响,只是小白不知道而已。   小白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泡美人,还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把美人压倒。   但现实总是很残忍,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的美人不仅性格辣,手段还多,而且......   另外,小天使们不要纠结于自开始那对夫妇啊,小六儿的奶奶啊,之类之类,这些让人不太愉快的小事只是小事,抛之脑后即可,多看看甜的吧。   感谢在2021-07-06 09:39:19~2021-07-06 15: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20瓶;小栗鼠 5瓶;陌莲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转眼就是端午, 白黎这次定的冷切皂是礼盒装,每个礼盒有六块冷切皂,包装相当高大上, 里面的六块皂也是绝版, 仅生产一次, 再不生产了。   一块是羊奶皂, 奶黄色嫩嫩一块,带着丝丝奶香,一块是大海造型的皂,上半部分是半透明的浅蓝色的海水颜色, 下面是土黄色的沙子颜色, 最绝的是顶端还做了贝壳、海星造型,一块做成了草莓慕斯的样子,上面的草莓做的惟妙惟肖, 还有一块粉色猫爪皂, 一块奶酪皂, 一块西瓜皂。   这样一盒限量版的皂在各地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几乎一出就抢购一空, 买回去之后少有人舍得用的, 多是摆在显眼位置炫耀来的。   白黎在京城的留白空间卖了一千多份,每份八十八两银子, 这一笔就赚得让人眼红发狂。   与冷切皂同时到的还有白黎的家书,白晴告诉他小六儿已是秀才,朱必一家也安好, 又说了些关切的话,她已经知道了荔枝树的事,叮嘱白黎莫要娇宠过度, 宠坏了以后就麻烦了,只能苦了自己。   白黎也愁得慌,他倒是不愁叶庭澜被宠坏,左右是自己宠坏的只能自己哄着,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就是大家都觉得人都快要被宠坏了,但被宠的那个人却丝毫感觉没有,这就很麻烦。   端午节当天,白黎让家里的大厨包了许多粽子,邀请朱培知来吃了顿早饭,送了他两盒手工皂礼盒,给朱培知弄得莫名其妙,没听说过过节聚餐请吃早饭的,不过那两盒手工皂他还是很喜欢的,他如今在翰林院做个文官,上司邀请他们几个去家里吃晚饭,他正愁没有像样的礼品,这礼盒在京城如此火爆,别致又不是太贵重,带去做礼物是最好不过的了。   白黎急匆匆吃完了早饭,便带着一盒粽子,还有十个冷切皂礼盒去了叶府,今日端午朝中休沐,叶庭澜一天都会待在家中,白黎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澄州传来的消息,叶庭澜不善于交际,在朝堂中少有朋友,是个孤臣,白黎多少知道些朝堂的事情,孤臣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叶大人那个性格好像也不至于不会交际,许是为官清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白黎想了想他那一屋子的名贵摆件,觉得也不像是很穷的样子,苦思无果,只好认为他和自己一样抠门,舍不得拿贵重东西送礼,只能为他操心,给他备上几分礼,若是用的到就最好,用不到便自己洗澡用了,这次的皂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里面混入了精油、牛奶和珍珠粉,对皮肤极好。   想着他宝贝那几块透明冷切皂的模样,又带上了一些四四方方芬芳逼人,造型普通的皂,上面没有留白生活的商标,都是他亲手做的特供。   叶庭澜果然在家,见到他并不意外,这两个月白黎天天都来,叶庭澜早就习惯了,他正在摆弄那株蝴蝶兰,随口问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白黎:“蝴蝶兰。”   叶庭澜又问:“什么品种?”   白黎一愣,掂量了一下自己,并没有那个胆子告诉他这花叫“一见钟情”,于是含糊到:“我也不知,以前没见过,不如大人为它赐名?”   叶庭澜想了想,说:“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再说吧,后厨包了粽子,白小郎君爱吃咸的还是甜的?”   白黎晃了晃自己的粽子:“我也给大人带了些,不知大人口味,便做了纯米粽子。”   叶庭澜:“纯米便好。”   白黎让白顺把那十个礼盒拿来,说:“这是留白生活最近做的礼盒,端午特供,想着大人或许喜欢,便拿了一点来。”   叶庭澜瞥了一眼,笑着说:“一点?小白郎君的一点可真是不少,外面抢你这礼盒抢疯了,我听说有些已经抬价到了百两。”   白黎:“那正好了,大人若有想送的人正可以送他。”   叶庭澜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老葛,给白小郎君解释一番。”   老葛恭敬地说:“以秦律,官员受礼五百两以上,当判斩刑,全家发配边疆做苦役。”   白黎:“……”怎么还有这出!   叶庭澜:“八十八两一盒,十盒,足够了。”   白黎慌了神,连忙解释:“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这皂虽然卖的贵,但是成本低,平均一块皂成本有八十八文就足够了……”   叶庭澜和老葛齐齐看向他 ,惊到:“白小郎君,暴利啊!”   白黎:“……”   他扶额,很是不知所措,他情急之下犯了个错误,把这东西的成本说了出来,也就是说,叶庭澜如今知道自己送了一年的礼物其实并不值钱,却被当做珍贵的东西收藏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要么说是行贿要么说是欺骗,哪头他都不得好,他坐立难安之时,叶庭澜突然笑了,把手轻轻搭在白黎肩头,温和地说:“那是市面上的价格,我用的可都是白小郎君亲手设计独一份的东西,单是这份心意就价值千金,按律我早该斩了,只是情义无价,谁又能衡量出来定我的罪呢?”   白黎抬头,两眼红红,就差热泪盈眶了,美人果然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那只搭在他肩膀的手温软轻柔,叶庭澜掌心的温度透过夏季轻薄的衣料安抚着白黎委屈的小内心,白黎不想推开这股暖意,但是叶庭澜却抬起手轻轻揉了他的头,   他笑着揶揄:“人都称你为白小爷,说你颇爱冒险,做事果断也不缺狠辣,常能做出惊天之举,为何我却觉得你更像个涉世不深的小少年?”   白黎被揉了头,脸便红地不像话,他移开眼神瞧着地面,嘟囔:“我已经十八岁了。”   他模样可爱,叶庭澜忍俊不禁:“还未加冠呢。”   白黎嘴硬:“我已当家了!”   叶庭澜微笑着让人上菜,说:“年少经营如此大的家业,着实不易,遇事可千万要再三斟酌,莫要走了错路。”   他这话算是隐晦地警示白黎了,若是白黎心中有鬼,定然明白他说的什么,多少会有反应,可是白黎却如委屈小奶狗一般抬头看他,抽了下鼻子,说:“有大人在,我才不会走错路。”   叶庭澜最善观察人,他一直注意着白黎的表情,经过此番,他却只看到了天真和赤诚。   这少年没有歪心思,只是在对他好而已。   叶庭澜思索片刻,得出结论,这孩子年少丧双亲,对他产生了孺慕之情。   他不禁心软了下来,给白黎剥了一个热腾腾的粽子,说:“吃吧,荆山特供的糯米,香着呢。”   叶庭澜对白黎的感情判断一错再错,可是有一件事他却没有看错,白黎确实是个动不动就搞大事的人。   六月初,京城天气晴好,一条大船靠了岸,在岸边等待接货接人的人群中炸开一道惊雷。   “你们看,那是什么,树,一棵树!”有人大喊道。   程九扶着那棵茂盛的荔枝树不满地嚷嚷道:“没见过拉苗木的船啊,瞎叫唤什么!”   有人喊到:“这才不是苗木,这是荔枝树,京城可种不活,这明显是特地买来吃的!”   “是啊,这谁家啊!好生奢侈!”   “就是就是——”   “是有多贪吃啊!”   白黎面无表情分开人群,对程九说:“快回家吧。”   众人立刻明白了,是最近京城新秀,留白生活的白小爷!   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白黎没时间理会素不相识的人,他招呼人把荔枝树运回了家,急急火火检查荔枝树的情况。   程九把荔枝树照顾得很好,虽然受了些摧残,但根系还活着,果子也新鲜。   他总算放下心来,随手摘了一个果子剥开尝了尝,入口生香,清甜甘洌,新鲜极了,夸到:“极好!”   程九笑到:“那可不,我进园子里挨个挑的,你瞧这个。”   他拍拍那口栽荔枝的缸,说:“只有东海渔民才有这么大的缸,我特地要的。”   白黎衷心道:“多谢九哥,也只有你才能把事情办地如此漂亮!”   程九刚要说话,白成急慌慌跑来,急切地说:“外面来了差役,说是京兆府尹大人要见小爷。”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是百姓,最怕官,都不知该怎么办,白黎倒是镇定,说:“给我摘一小篮荔枝,别摘树顶那些。”   白顺手脚麻利的摘了一小篮子荔枝,白黎用布蒙了,出门跟着两个差役去了京兆尹府。   京兆尹府魏前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见了白黎,严肃地说:“就是你这孩子用船运了荔枝树来?”   白黎笑到:“是,正好摘了些,您尝尝。”   他递上那篮荔枝,魏前程气到:“好生奢靡无度,从岭南运来整株荔枝树,还要保持鲜活要花多少钱,你小小年纪怎如此败家!”   白黎不卑不亢:“大人,我花的是自己的钱。”   魏前程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你在码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必将惊动京城大户,到时候人人都学你,便会刮起一阵奢靡之风,我西秦国力虽强,但也该艰苦朴素,你这般行径像什么话!”   白黎心惊,他从未想到这层,当下恭恭敬敬认错到:“大人教训的是,小子鲁莽了。”   魏前程又训了他一顿才放他走,待到白黎走出衙门,他气鼓鼓回头,只见一小篮荔枝静静留在桌上。   魏前程:“……”   这小子胆大包天,明日还要再训一顿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我把你当媳妇,你却想给我当爹?   叶庭澜:这一点上咱们都错了,算是平手。   白黎:……   礼盒到底收了没啊?我也不知道,叶庭澜说让我少管闲事。   我抖了抖,不敢再问。感谢在2021-07-06 09:39:19~2021-07-06 20: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20瓶;小栗鼠 5瓶;陌莲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白黎回家后众人才放下心来, 问他被叫去有何事,白黎满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是太过奢靡,训了我一顿。”   程九:“你看, 我就说吧, 这太不像话!”   白黎:“一顿训而已, 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 有什么大不了,白顺,把那个小篮子拿过来。”   白顺应了一声,拿过来一个精编的红藤小篮子, 白黎踩着梯子, 拿着花枝剪,咔嚓几声剪掉了最高的几枝,说:“这些果子受光最好, 最甜。”   程九剥了一个放进嘴里:“果然好吃。”   白黎白他一眼:“那可不。”   他小心翼翼把那些最大最甜的果子摘了下来, 一丝皮都没弄破, 用树叶垫了小篮子底,然后将果子放了上去, 集了满满一篮子欢欢喜喜就要走, 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说:“白顺, 去拿些今天刚做的小酥饼来。”   白顺去了又回,白黎用油纸蒙住荔枝,上面盖了薄薄一层酥饼, 这才盖上盖子,对程九说:“九哥你在这儿休息,中午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 酒肉管够,我出去一趟,午饭时间我再回来。”   程九拉住他:“你去哪儿?”   白黎:“送荔枝去!”   程九搓着手,笑道:“我与你一道如何?”   白黎瞪他:“你就不怕我写信告诉我姐?”   程九:“......”   算了,左右是别的姑娘,断不会比白晴更好,那丫头如今厉害起来了,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去见了别的姑娘,怕是要好几日不理他,不值当。   程九扯了一盘子荔枝,自来熟地找了房间躺着吃果子去了。   白黎提着小篮子来到了叶府,今日不休沐,原以为叶庭澜会不在家,没想到竟然遇上了,白黎开心极了,献宝一般把篮子呈送到叶庭澜面前,随意揭开那层酥饼,里面鲜红滚圆的荔枝便露了出来。   “刚从岭南运来的荔枝,大人快尝一个。”白黎两眼冒星星,巴巴看着叶庭澜。   叶庭澜拈起一颗荔枝,说:“就是今早运来的那棵荔枝树?”   白黎咧嘴笑道:“是啊!我刚摘的,最甜的果子都在这里了,要是大人愿意,也可以去我那里采摘,现采现吃。”   叶庭澜笑笑,自从他把白黎对他的情愫误判为孺慕之情后,便少了些戒备心,不再把白黎送来的东西拿去验毒,当即痛快吃了两颗,说:“上次吃新鲜荔枝还是在四年前,那时候去岭南办案,正遇上荔枝成熟,吃过几次,从那之后京城每年送来的供果荔枝就无法入口了。”   白黎欢喜道:“大人喜欢,我便再挖两棵树来。”   叶庭澜莞尔:“为我一口荔枝便要你兴师动众从岭南挖树来,你是嫌御史们太闲了不成?”   白黎撇嘴,心说这棵树也是为你挖的好嘛!   他闷闷地说:“荔枝虽好吃,但也不要多吃,每日只能吃几颗哦,多了该流鼻血了,甚至得荔枝病。”   叶庭澜:“我知道,你这一篮够吃好几日的了。”   白黎连忙说:“不必,荔枝过了三日便不好吃,大人可以分给家人朋友们吃,那棵荔枝树暂时还撑得住,我每日给你送新鲜的。”   叶庭澜笑了,瞧见那些被随意放在一边的酥饼,问:“这酥饼是怎么回事?”   白黎眨眨眼,说:“那是障眼法,今天京兆府魏大人把我叫去训了一顿,说我太过奢靡,我担心就这么提着一篮子荔枝送来会给大人惹麻烦,所以用酥饼遮掩一下。”   叶庭澜手一顿,说:“魏前程训了你?”   白黎:“嗯。”   叶庭澜:“他训人言辞可有些激烈?”   白黎想了想:“挺凶,但是我也没在意,光惦记着早点走要回家摘荔枝呢。”   叶庭澜剥了一颗荔枝递给白黎:“知道了。”   白黎受宠若惊,接过荔枝塞进嘴里,笑道:“好甜。”   白黎一下午都没闲着,他把荔枝摘了好几大篮子,送去给了他维持关系的那些个高门大户,众人收到了都很欢喜。   如此白黎借着花卉修剪、鲜炖花胶、冷切皂以及时不时的诸如荔枝之类的小礼物而结成的关系网逐渐稳固,这些网中笼络的并不是高官显贵本人,也接触不到家眷贵人,直接接触人多是些丫鬟、随从、各种各样的杂役,家里的使唤仆人,这些人平日里与主人接触频繁,自然知道许多八卦许多趣闻,在家里没处说,遇到外人很轻易就能让他们口若悬河,特别是在白顺这样的人精的刻意引导下,几个月内已经收揽了七八个可靠人手,白黎这边京城的信息也从无到有,有日渐增长之势。   第二日早朝前,众大臣还在偏殿喝茶等待,魏前程是四品官,刚刚够资格站在大殿之内,但是还没有资格乘马车至宫门外,天气热,他满头大汗正要进门,就被一道让人头皮发麻的清越声音叫住。   魏前程回身,不知道这位煞神怎么就找上了自己,他小心恭敬地行礼,说:“叶大人有何指教。”   叶庭澜微笑还礼,轻声细语地说道:“天气炎热,魏大人身为父母官,操心甚多,小心上火。”   魏前程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叶庭澜温和地望着他,说:“像荔枝这般容易上火的鲜果更是要少吃,瞧瞧,昨晚可是流了鼻血了?”   魏前程心思飞转,他昨天干了什么,又是如何与荔枝扯上关系了,登时心里咯噔一声,不知叶庭澜要说他哪点不对,吃人几个荔枝不算收受贿赂吧,再说了,那小子满京城送荔枝,好些个朝臣家里也都吃上了!   叶庭澜对待不太机灵的人总是很有耐心,他柔声说:“鲜果荔枝,着实清甜,昨日本官也没忍住,多吃了两颗。”   魏前程立刻恍然大悟,说:“那孩子闹出的动静太大,下官象征性地叫去说了两句,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大人莫怪。”   叶庭澜微笑颔首:“小孩子不懂事,给大人添麻烦了,他说听了大人的教诲已经豁然开朗,再不会行此孟浪之事。”   魏前程抖了两下,说:“怎敢怎敢,大人亲自教诲,倒是下官多事了,呃,日后下官知道该如何做。”   叶庭澜假惺惺客气道:“魏大人言重了。”   直到下了朝回了府衙,魏前程身后还是一身冷汗,心说怎么就惹到了这位,要早知道那小子是叶庭澜的人,就算是搬座荔枝园子回来他也不会去管的!   不过话说回来,叶庭澜也有了体贴他的人了?这可真是千古奇事,也怪不得他想不到!   魏前程身为京城父母官,兢兢业业,事无巨细都要亲手去抓,还要平衡各方势力,做官做得相当不容易,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从不出错。   他喜欢与人谈话,素有魏三省的外号,说的就是谁若是被魏大人抓住了把柄,定要挨上三天训,让你彻彻底底悔悟了,写上长篇悔过书方才罢休。   他训斥白黎无可厚非,叶庭澜也挑不出毛病,但却可以为他免了这三天喋喋不休的训诫,也免了那篇悔过书。   他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几句话而已,便没有在白黎面前提起,白黎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在护着他了。   这些不提,白黎此时正在叶府,一株虎头茉莉开了花,芬芳满园,白黎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就跑去客厅里喝酸梅汤解暑。   他现在是叶府常住客人,又是个年轻有活力的少年,给庄严肃穆的叶府带来了不少生气,叶府上下也都喜欢他,老葛更是总要亲自陪着他,与这样一位少年相伴,他只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许多。   白黎端着一杯清冽的酸梅汤一边喝一边参观客厅,他感慨道:“大人这里的东西都是极好的,看起来造价不菲,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老葛笑道:“都是陛下赏赐,自然是极好的。”   白黎惊讶道:“陛下赏赐?”   老葛:“是啊,您瞧这只青瓷花鸟双耳瓶,是去年年初陛下赏赐的,这只白玉夜光杯是前年五月的赏赐,再瞧这个......”   白黎:“等等,您是说这里的东西都不是叶大人花钱买的,都是陛下赏赐?”   老葛:“对啊,大人为官清正,哪来的钱买这些?”   白黎挠挠头,问到:“端午那天,府上包粽子的米是荆山特产,我打听过了二十两银子一斤,比金子还贵,这也是陛下赏的?”   老葛笑着摇头:“那是买的。陛下不仅赏赐这些器物,也多会赏赐些金银,大人生活讲究,自然要用品质最好的。”   白黎:“......”   他直觉有些不妙,小声问:“葛叔,我能不能问问,大人每月俸禄多少?”   老葛:“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大人如今是二品大员,俸禄也多了些,每月都有一百二十七两银子。”   白黎:“......”   完蛋了完蛋了,这败家玩意儿,一个月只挣一百二十七两银子,就要吃二十两一斤的米,再看看他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丝绸,他用的笔墨都是徽州顶尖特供,还有那些一年都产不出来多少的名贵茶叶,就连上厕所用的草纸都是柔软的细纸,和现代的卫生纸差不多,白黎用不惯这个朝代的粗草纸,更用不惯木片树叶,向来舍得在这上面花钱,因此知道这样一两草纸就要五两银子,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   别说这些都是皇帝赏赐的,皇帝可不会包揽他生活方方面面,更不会给他送卫生纸!   哦对了,白黎望天长叹,还有他的冷切皂,洗衣皂之类,叶庭澜也花钱买了不少,若不是他时不时往这边送些供着,这一个月的俸禄恐怕还不够他吃大米上厕所洗衣服的......   美人多败家,古人诚不我欺。   白黎突然就觉得天空没那么晴朗了,正巧叶庭澜回来换衣服,手里提了个小食盒,笑着说:“就知道你在,方巧斋新出的金丝燕窝酥,我买了几个,你尝尝。”   白黎:“......”方巧斋的金丝燕窝酥......   白晴爱吃甜食,又开了食品铺子,白黎便时时给她留意甜品,第一次来京城就打听过了,唐广言说京城最好的点心除了御膳房就是方巧斋,特别是金丝燕窝酥,每天只出二十个,需要清早排队抢才能抢到,每个一两银子,里面是真的有燕窝。   一个金丝燕窝酥也就少女手心大小,两口就没了,却要一两银子,那是白黎买过的最贵的点心。   而今,他眼睁睁看着叶庭澜打开食盒,里面静静躺着四个金丝燕窝酥,白黎眼睛眨了又眨,还是看不见美味,只看到了四块白花花的银子。   叶庭澜不知他心中所想,递给他一只说:“尝尝,方巧斋镇店之宝,我每月都会让人买几次,总也吃不够。”   买几次......   白黎:“......”   少年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他白黎有多抠多省,叶庭澜就有多能花多败家,偌大的叶府怕是一文钱都存不下来吧!   白黎心里苦,回了家默默垂泪,剪了两朵盛放的芍药,白顺问他怎么了,他苦着脸说:“以后再多做些洗衣皂一并给叶府送去吧。”   白顺奇怪道:“咱家不出洗衣皂。”   白黎:“我会做就行。”   谁让那人那么不知节制,花钱如流水,若不是皇帝赏赐多,怕是连吃穿都是问题,可偏生又是心尖上的人,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多替他操操心,供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为他省点钱罢。   只是......当真省得下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果然整棵树运过来的荔枝才配得上叶大人的奢靡无度。   叶庭澜:怎的就奢靡了,我花自己的钱......   白黎:你说实话,陛下每年赏你的能有多少?   叶庭澜比了个数字。白黎快速算了笔账:所以你是真的一文钱都存不下来对吗!!!!   5555555555555,我觉得我把白黎写得太好了,我也想要这样的小奶狗!有小天使可能会问叶庭澜到底哪里好值得白黎这般付出。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后来白黎是真的喜欢他的行事作风,喜欢他去到哪里都能持身中正,惩奸除恶,再后来知道了他的理想,也了解了他的过往,会越来越喜欢,不是无脑追美人。   后面叶大人也会有付出的,只是他真的很穷,买东西是买不起的,就......就从别的方面......但不是那方面......   以及,白小爷总会找到方法供应败家美人吃鲜果的。   感谢在2021-07-06 20:35:47~2021-07-07 11:3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竹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栗鼠 5瓶;六月June 2瓶;陌莲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夏日暑热未尽, 立秋却已悄然而至,白黎闷闷不乐,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叶庭澜了。   叶庭澜似乎在忙什么大案子, 每日早出晚归, 回家倒头就睡, 有几次甚至沐浴都是早起后才进行的, 白黎心疼极了,却也不忍心前去打扰,只能白日里送些炖花胶,再弄些人参灵芝之类的珍贵草药送去, 也不知道叶庭澜用了没有。   这段时间叶庭澜不在身边, 白黎也得空做些自己的事情,他又开了两间铺子,一间是欢乐居, 一间是夜色剧院。   听上去都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但确确实实干的事正经事。   欢乐居是一处迷你会所, 少了马场、滑草场之类的占地方的项目设施,多了狼人杀, 剧本杀之类的桌游, 台球、牌九、洗浴,SPA, 休息,还有会客静室一应俱全,只要你想玩, 足可以在此呆上一天,白黎带着一群纨绔来玩了几次之后,欢乐居的客流量就上来了, 到后来有些人也愿意在这里谈事情,不管是生意还是官场上的,洗个澡,按按摩,轻轻松松坐在静室中喝点饮料,吃几块点心,最惬意不过了。   夜色剧场占地面积大,京城人爱看戏,白黎便试探着租了这么一块地方,不过不是唱戏,而是做了舞台剧,第一出演的就是《白娘子传奇》,他把风靡原世界的那部剧做了修改,更适合在舞台上演出,每天只演一集,第二天重复一遍,第三天就演下一集,原本只是尝试,结果他邀请的第一批夫人小姐们看过之后便无法自拔,就算是重复演出的那两天都要来看两遍,于是白黎便把那处铺子买了下来,正经装修一番,开起了西秦第一个话剧院。演出总在晚饭后进行,因此叫做夜色剧场。   他还抽空回了一趟澄州,带了些京城的首饰和特产给白晴和朱必,回去把会所铺子苗圃的经营情况都盘点了一遍,顺便拿走了一大笔钱。   就这般忙忙碌碌,心中却空空落落,叶庭澜失踪很久了,就连休沐之日也在加班。   初秋水果不算太多,不过澄州有一种蜜桃偏在这个季节成熟,个头有馒头大,汁多味甜,还带着一股特有的清香,白黎到了澄州之后每年都沉迷在这种桃子的美味中无法自拔,整日里当饭吃。   今年桃子又熟了,白晴挑了两大筐最好的给他送了去。   白黎挑了熟到刚刚好的十来个,送去了叶府,巧的是,这次叶庭澜正在小睡,白黎便交给了老葛。   老葛见了这桃子说:“澄州桃,每年澄州都会运些过来卖,但是和这个却有些不同。”   白黎说:“那是贩子们为了延长保质期,桃子还未熟透就摘下来卖了,其实这种桃子就是要熟到轻轻一碰皮肉便分离才好吃,熟透的桃子果肉都变成蜜色,就算放在那里不碰它,也会时不时有蜜汁流出来。”   老葛被他说得口水涟涟,白黎笑道:“快洗一个尝尝吧!”   老葛忙不迭地就洗了两个,两人一人一个,吃得无比陶醉,白黎嘴里满满的桃子肉,眯着眼睛说:“太好吃了,对了,最大的那几个给大人留着,等他醒来再洗,这桃子毛有保护桃子的作用,洗早了容易失水。”   老葛摇摇头:“大人不吃这个。”   白黎愣住:“大人不爱吃桃子?”   老葛笑着说:“不是不爱吃,只是特别不喜欢这桃子毛,哪怕一点点他都觉得浑身痒。”   白黎不解:“府里那么多下人,找个人给他剥一下不就行了?”   老葛摇头说:“大人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吃的用的都讲究一个精致,下人们剥桃子难免有擦伤,有指印,压痕,大人厌恶,从来不吃。”   白黎:“......”   所以真的好难养。   又能花钱又娇贵啊!   他想了想说:“这桃子味道世间一绝,不吃可惜了,我有办法既剥了皮,又不留下印记,你等着,我回去拿工具。”他跑回家拿了一个小工具箱又跑回来,老葛小心翼翼洗了一个桃子,用银托盘垫了油纸盛好了放在桌子上。   白黎打开那个小工具箱,里面是一套全套的镊子、剪刀、小刀之类的东西,他说:“这是我平时做冷切皂用的东西,精细好用,这套是全新的,一次没用过。”   他要了沸水,把最尖最细的那个镊子还有几把小刀放进去消了毒,而后拿出来用布巾擦干。   接着,他就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捏起桃子最顶端的一点点皮,慢慢撕了下来。   就这样,他一点点撕掉所有的皮,又用小刀修掉了残留的皮,整个桃子被他剥地光溜溜,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压痕,更没有划伤,像是一个能工巧匠花了大心思做出来的工艺品。   老葛衷心佩服,说:“这世上也没谁能为了大人一口桃子做到这个地步了。”   这时候,外面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进来:“什么桃子?”   白黎惊喜往外一看,果然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一身宽松白衣,懒洋洋地靠在门口对着他微笑。   白黎豁然起身,大步跑到门口,欢喜地说:“你醒了,我给你剥了桃子,澄州的蜜桃,甜极了,你快来尝尝。”   叶庭澜见他灿烂明媚的模样,浑身的疲倦都舒缓了几分,任凭白黎冲动之下攥住手腕,把他拉到桌子前,一枚光洁散发着清香的桃子静静躺在那里,勾人食欲,让人垂涎。   白黎指着桌子上的镊子说:“知道你讲究,镊子是新的,也用沸水烫了,我手艺好,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你可以放心吃啦!”   叶庭澜看看桃子,又看看他,问:“你哪来的这套工具。”   白黎说:“平日里做皂用的,你想呀,那么细小娇嫩的花瓣,要想一点不受损伤融进皂里,肯定不能用手吧,我就用这套工具才能做这么精细的活。”   叶庭澜心中起伏不定,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暖意冲上鼻尖,太久了,已经太久没有人对他这般用心,这般体贴了,不,其实从一开始,就从未有人这般对过他,会为了一块沐浴用的皂,一颗随便吃吃的桃子费这么大周折。   他冷漠多年,自认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感之类的体验,可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软了下来,很想撒个娇,像其他所有人那样,像其他所有有家也有人疼爱有人娇惯着的年轻人一样撒个娇。   于是他两手一摊,不满地说:“你这桃子剥地如此干净,我该如何下手,若直接用手拿,岂不是弄得满手满身都是黏腻的汁水?”   白黎一愣,他当真未见过如此娇气的人,也从未听过叶庭澜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竟也不觉得这人毛病多,当即拍手说:“对,是我考虑不周,葛叔,麻烦帮我拿个盘子来。”   葛叔立刻就取了小果盘和小叉子来,白黎用小刀削下一片桃子放进盘子里递给叶庭澜:“你用叉子吃就不会弄得满身汁水了。”   叶庭澜端着红玉小果盘,雪白的桃子肉上面插着一枚金质叉子,他愣愣看了一会,才慢悠悠拿起来塞进了嘴里。   当真是清甜爽口,当真是世间无双的滋味,叶庭澜眯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桃子,还是撒娇耍赖得到温柔回应的畅快心情。   他吃完一块,就会有另一块出现在盘子里,两人磨磨唧唧腻腻歪歪,总算吃了一颗桃子,白黎问叶庭澜还想不想吃,叶庭澜摇摇头:“今日身心疲倦,不太有胃口,吃一颗就饱了。”   白黎见他眼下发青,人也瘦了些,知道他确实疲累,说:“明日可还要去大理寺?”   叶庭澜点点头。   白黎说:“九哥昨日回来了,带了些羊肚菌回来,说是难得的补品,我明日炖了鸡汤给你送去吧。”   叶庭澜笑道:“羊肚菌啊,确实是好东西,贵重的很,据说百两银子也买不了多少,有价无市的东西。”   白黎:“也是运气好恰巧买到,放心吧,跟着鸡汤一起吃到肚子里,没人能查出来。”   叶庭澜知道他说的是收礼五百两就要斩首的事情,笑道:“你自己留着吃吧。”   白黎:“我又不用日夜操劳,吃了也白吃,还是炖了给你吃吧,明日给你送大理寺?”   叶庭澜温柔地看着白黎,这孩子确实是对自己好过头了,瞧他那眼巴巴盼着自己接受的模样,当真叫人心软。   他说:“你若想送便送吧。”   白黎便好像完成了一个大任务,松了一口气,笑意盈盈。   叶庭澜突然就觉得心亏,自己平白收了别人这么多的关爱,却没有什么能给他的,总觉得过意不去,坐立难安,于是他轻柔地问:“白小郎君,你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白黎一口清茶差点把自己呛死,他咳得面红耳赤,脸蛋皱成一朵苦菊,说:“不是吧,就送一碗羊肚菌汤,不至于就判我死刑吧?”   叶庭澜不解:“谁要盼你死刑了?”   白黎指着他:“你啊,都要我留遗言了这......”   叶庭澜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边笑边说:“我只是觉得平白受你的好处过意不去,想为你也做点什么而已,怪我这人不太会说话,让白小郎君误解了。”   他确实不会说话,因为从未有人对他这般好,他也从未生出过要对人好的念头,故而今日才发觉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了解一个人的心愿。   大理寺天天与犯人打交道,问遗言也是家常便饭,方才便脱口而出了,叶庭澜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些湿。   白黎无语,看着这人笑得前仰后合,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过了一会儿也噗嗤笑出声。   叶庭澜唇红齿白,笑起来极为动人,他又一次开口,带着笑意说:“你有什么想要的,我这宅子里好东西不少,随你挑选。”   白黎弯着笑眼看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想要你,我想要这宅子的主人。   他咬了下唇,满腔情愫终究不甘就这样被埋回心底,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要大人你——”   “为我画一幅墨梅。”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白小郎君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白黎:有……   叶庭澜:我会满足你的。   白黎:不……不是这个……   今日评论发小红包(负能量的不发),小小心意,助你们抵抗明日风浪。   五点钟被蚊子闹起来,发现有小天使几个小时前留的评论,小天使不要熬夜呀,早点休息,爱惜身体,告诉你们,叶大人再累,晚上也要好好睡觉的,绝不熬到后半夜-3-   感谢在2021-07-07 11:37:04~2021-07-09 11: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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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咬牙,接过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自己都不忍直视,叶庭澜见了说:“倒也不算丑,只是你的手为何微微颤抖,握笔不稳,怎么能写好呢?”   白黎要哭了,心说我紧张啊!   正尴尬不知如何回答,眼睛却看见叶庭澜瘦白漂亮的手轻轻靠过来,覆上他的手背,握住他的手,说:“拿笔的姿势也不太对,手腕要有力,持笔要稳也要放松些,来,想写什么,我与你一起写吧。”   白黎感觉自己心脏要炸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庭澜握着他的那只手,眼神却又想往反方向跑,这个姿势太特么的暧昧了!   叶庭澜整个人就站在白黎身后,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他宽阔的胸膛微微拥住白黎,白黎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若是长辈教小辈写字只觉得亲切慈爱,但是白黎心中百鬼夜行,随手一抓都是各种鬼,这时候几乎要心虚地晕过去了。   叶庭澜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有些疑惑,往前探了脖子去看白黎的脸,只见小少年脸蛋红的如出锅螃蟹,当他是不好意思,轻笑着说:“我并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若想学,我教你写字就是。”   白黎啊了一声,十分难为情地挠挠脸,说:“我平时不太写字,让大人见笑了。”   叶庭澜笑道:“我们写什么,写你那首诗吗?”   白黎深呼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说:“这幅墨梅中的梅花长在冰天雪地之中,那首不太合适,我们换一首吧。”   叶庭澜饶有兴趣问道:“换做什么?”   白黎:“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心中又跪下了:“另一位王大家莫怪,我就用一首,只泡美人,真的!”   叶庭澜愣住,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说:“这是你做的?”   白黎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是一位先生教我的,我只觉得于大人这画很配,就随口说了出来,可有什么不妥?”   叶庭澜笑道:“极好。”   他握着白黎的手,提笔在画卷上写下这四句诗,他的字更是风流,白黎又赞了几句,最后一句落下,白黎手背的暖意便倏然撤去,他心中竟然有了几分小小的悔意。   早知道背一首七律了。   叶庭澜把画卷铺开静等晾干,说:“如此一桩心愿就了了,我让老葛装裱起来,过几日送去你家里,白小郎君可还有别的心愿?”   白黎心说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在书房转了一圈,指着一把古琴说:“要不,再弹首曲子?”   叶庭澜笑道:“好。”   他答应的干脆,白黎开心地要飞起了,立刻搬了凳子坐在旁边,听叶庭澜抚琴,这一听,才知道叶庭澜名动西秦的绝不仅仅是画,白黎不懂音律,但也听过很多歌,很多曲子,现场听过演奏会,却没有一场演奏会,没有一首曲子能让他如此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一首曲罢,叶庭澜轻轻按住琴弦,说:“一首忘忧,白小郎君可还听得?”   白黎陶醉地说:“太美妙了,大人,我看您还是别教我写字了,教我抚琴吧!”   叶庭澜想了想说:“也好,这些日子我不会太忙,晚饭后都会在家,你可来学上一个时辰。”   “那太好了,大人莫要嫌我笨,嫌我魔音灌耳才好!”   叶庭澜曲起指节敲他额头,说:“既是要跟我学琴,以后便要叫先生了。”   白黎柔柔额头,也觉得新奇,当场叫了一句:“先生?”   这两个字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大人,不是你,不是......不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称谓。   而是先生,一个带着亲近关系的词,两个轻飘飘的字,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好像本来互不相干的两个人,终于有了羁绊,有了牵扯,这种感觉对于白黎来说是怦然再心动,对于叶庭澜来说是久违的温情。   叶庭澜说:“便叫先生吧。”   白黎家里除了自己就是下人,地方宽敞得很,就算是盖了一个温室花房,也还有大片空地,白黎便叫人种了些瓜果蔬菜,养了鸡鸭鹅,有时候买了活鱼就放在程九的大缸里——那棵荔枝树完成了使命就香消玉殒了。   他挑了只老母鸡让大厨宰了,与羊肚菌一同炖了,又特意叮嘱加了天麻,每天下午都亲自送去大理寺,这一送就是半个多月。   晚上他就去叶庭澜那里学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在音律上竟然颇有几分天分,外加叶庭澜教的细致用心,学习效果突飞猛进。   九月末天气就有些凉了,不久前叶庭澜因为一桩案子去西北待了一个月,十月初才回来,白黎去见了他,人被西北的风沙吹得憔悴了一圈,手臂上受了点伤,说是案子涉及到了一些凶狠的家伙,遇到了几次刺杀。   虽然只是一层浅浅的皮肉伤口,白黎还是心疼得要死,眼瞅着自己砸了大把银子用上好补品精心调养了一个多月的人,好不容易养出了珠玉般的气色,被折腾一顿不说,回来第二天就又去上班了,白黎心里老妈子般地不是滋味。   他把自己收藏的几根花胶拿了出来,细致的泡发了处理了,一点腥味都没有,这才炖了花胶鸡,又鲜又补,刚出锅就用瓦罐盛了,提着就送去了大理寺。   天气阴沉,半路上飘起了细丝雨,秋雨寒凉,白黎顾不上自己,生怕凉了花胶鸡,捂在怀里跑着去的。   大理寺上下都认得这位白小爷,知道他天天来给叶大人送吃的,熟络地与他打了招呼,指了个方向,白黎谢过便匆匆跑去了。   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话,言语间似乎颇为激动,白黎侧耳一听,认得是董溪羽的声音,他给叶庭澜送吃食从来不避讳他的这位心腹,便没有多想,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敲门。   指节还未叩到门框,就听见董溪羽激动地说:“可那人竟然有龙阳之好,这就更让人不齿了!”   白黎手下一顿,心揪了起来,接着就听见叶庭澜的声音悠悠响起:“说的是啊,怎会有这种人。”   十月的秋雨没有让白黎感到冷,叶庭澜轻飘飘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身陷刺骨寒冬,刹那间绵绵细雨化作瓢泼大雨,他头重脚轻,耳边雨声轰鸣,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了,董溪羽惊讶地看着外面的白黎,说:“白小郎君,怎么不进来?”   叶庭澜闻言转过身,放下手中卷宗,快步走过来,拉住白黎关切地说:“怎的这时候来了,哎呀,瞧你,浑身都湿透了,快点进来换身衣服。”   白黎神情恍惚,怔怔地将那罐花胶鸡递了过去,讷讷地说:“我......我炖了花胶鸡,你趁热吃。”   叶庭澜好气又好笑,说:“花胶鸡先放那,你快来换衣服,不然要着凉的。”   白黎却觉得他已经着凉了,从头到脚都是凉的,这间屋子是叶庭澜办事常来之地,他早就熟悉了,可是这次却感觉分外陌生,空气也是那么稀薄,他头很疼,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两人也如此陌生,叶庭澜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眼神也是那么温柔,大红的官袍鲜艳刺目,可是他却觉得他不似真实存在,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般,永远可望不可及。   也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事。”白黎说完转头就跑,他一刻也忍不了了,下一秒泪水就夺眶而出。   叶庭澜被他吓了一跳,随手在门口抓了一把伞就冲了出去,可是少年脚步极快,两步就没了踪影。   叶庭澜愤愤跺脚:“这孩子,又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em......今日评论还有小红包,不哭的孩子才有哦。   白黎:都怪雨太大,不怪我耳背。   叶庭澜:不,都怪作者不让我开窍。   作者:我昨天预告了,有小风浪。。。。遁走 第三十八章   大雨滂沱, 路上行人纷纷跑去最近的铺子躲雨,雨幕如帘,隔绝视线, 白黎浑浑噩噩, 在这暴雨的遮掩下痛哭出声。   白顺从铺子里回来, 正遇上自家东家失魂落魄行尸走肉, 吓得赶紧过去为他撑伞,—路拖拽着把人拖回了家。   回到家,白成见情况不对,赶紧喝退下人, 帮着把白黎扶进了屋, 白顺给了他—个眼色,他便赶紧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白顺取了干净衣服, 担忧地问:“小爷, 您这是怎么了, 快把衣服换上,这大雨这般冷, 着了凉可怎么办。”   他不说话还好, —说话白黎就绷不住,扯住白顺的领子嚎啕大哭:“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他不会喜欢我的——无论我怎么做都没用......”   若说此时此刻白黎的心思谁最知道, 那绝对是白顺,他与白黎几乎寸步不离,早就发现了白黎的小秘密。   人人都知道白黎来京城是为了追求心上人的, 可是白黎来了京城去的最勤的地方就是叶府,花钱最多的地方就是叶府,最好最贵的东西也都是送去了叶府, 每天花心思做的—切都是为了让那位叶大人开心。   白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他聪慧机敏,从不直接问起,有了自己的判断便贴心地把每—件涉及到叶庭澜的事情都仔细办好,他知道白黎隐而不说的情感,白黎也知道他知道,主仆二人谁也不曾明说,但却早有了默契。   白顺从未见过白黎这般模样,他总是少年英姿,意气风发,或淘气,或热烈,或欢畅,哪有这般失魂落魄,狼狈地让人不知所措的时候。   白顺只能蹲下,用宽大的布巾给白黎擦着头发,轻声说:“小爷,不管怎样,先换了衣服再说。”   白黎哭了—会儿,站起来两手—伸,他从来生活自理,不麻烦别人,所以这会儿这个动作让白顺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麻溜的为他脱下湿衣服,擦干身体,换上干爽衣物,又继续为他擦拭头发。   白黎又哭了。   “他就是这样金贵的—个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有五十七个下人,只伺候他—个!”   白顺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心问道:“小爷,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吵架了?”   白黎摇摇头,说:“他不喜欢。”   他扑簌落泪,说:“他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他厌恶龙阳,我,我便毫无办法。”   “他那般难伺候,我也能想尽办法把他伺候满意,那般能花钱,也没有关系,我能挣嘛,他还矫情,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他,我就顺着他哄着他......就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什么都能为他做,心里想着哪怕博他—笑也好,只要他多看我—眼,多与我说说话我就欢喜。”   “我用了快—年的时间接近他,也只在这两个月才与他亲近些,他待我好,我便像活在蜜罐里—样,不知寒暑,不问春秋,只在他身边就是四季如春,我都快忘了我是谁,也忘了理智,如今想想他待我不同,也只是不同而已,哪有半分温情,哪有半分爱意,可我就那么沉浸在与他相处的时光中自我陶醉了。”   “所以当美梦被打破的时候,我......我仿佛黄粱梦醒,白顺啊白顺,他怎样我都可以满足,可是他不喜龙阳,我便无可奈何,无论我做的再多再好也无用,他只当我是好友,终究不会给我情感上的回馈。”   白顺听着揪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拍着白黎的背为他顺气,等到白黎情绪稍微平稳下来,才问:“既然如此,小爷还要去叶府吗?”   白黎摇头:“我不想去了。”   飘零在外,—个人独闯京城,于艰难中发展事业,—双白手苦心经营关系网,—步都不敢踏错。   虽然白黎日日里在意的都是与叶庭澜的那点甜,但并不代表他在京城就是—帆风顺,—个外地少年要在京城立足有多难,要经历多少糟心的事,迎来送往,逢迎与权衡,白黎不累吗,他很累,他心力交瘁,若不是叶庭澜的笑容,温柔,他早已支撑不下去。   而如今......   白黎说:“我想回家了,我想姐姐了,想义父了,我想家了,好想好想,白顺,我今天就要回家,—刻都等不了。”   无论外面怎样风雨,如何煎熬,澄州都有他的家人,无条件接纳他,温暖他。   如同在外跋涉的倦鸟,哭到力竭的白黎只想回家躺在姐姐怀里撒个娇,再睡—觉。   白小爷做事从来说—不二,雷厉风行,等到傍晚叶庭澜找人来寻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白黎已经回老家探亲去了。   叶庭澜收到消息有些惊讶,但手头事务繁杂,无暇多想,只是说:“京城波澜即将再起,他与我走的这般近,难免受连累,回去也好,也好......”   第二日—早,他找来董溪羽:“让他们见面吧。”   董溪羽:“是。”   叶庭澜又叫住他:“用铁索刺穿那妇人双脚,再让他们相见。”   董溪羽面色不变:“是。”   审讯室中,叶庭澜正襟危坐,—身红衣平整贴合,若不是周边刑具血迹斑驳,空气中腥臭发霉的气味,会让人觉得他好像只是在端坐着喝—杯茶。   —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带了进来,男人身上伤口深深浅浅,—看就是用了刑,那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叶庭澜,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把瑶儿弄去了哪里!”   董溪羽—挥手,就有狱卒将—个青衣女人带了上来,那男人两眼放出光芒,喊道:“瑶儿,你怎么样,你——”   话音戛然而止,他目光下移,死死盯住女人□□的双脚,那双雪白的玉足被两条尖锐的带刺铁索贯穿,两个狰狞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那女人哭着喊:“相公,相公救我,我好疼,好疼......”   男人如同发狂的野兽,咆哮着挣扎着,—双血红的眼瞪着叶庭澜,似乎要冲过去把他撕碎吞下。   “你——你这个恶魔——”   “恶魔?”叶庭澜轻笑:“郑将军在漠北挖万人坑的时候,可觉得自己是恶魔?”   男人还在咆哮,叶庭澜却不愿与他多说,淡淡开口:“说好的,你供出名单,我放她走。”   男人牙齿死咬,渗出丝丝血沫,他死死瞪着叶庭澜,恶狠狠挤出声音:“好!”   半个时辰后,—份名单搁置在了叶庭澜的案前,他扫了—眼上面的人名,说:“果然少了最重要的那位。”   “是啊,背后最大的靠山还是没有供出来,大人,要放了那女人吗?”董溪羽问道。   叶庭澜:“孟瑶是郑东最重要的人,郑东所有的罪恶勾当她都参与其中,那本最重要的账本也是她亲笔所写,郑东不肯供出京都的那个人,定是为孟瑶留了条后路,放了她吧,本官从不失信于人。”   董溪羽:“属下明白,只是大人这之后的日子怕是要受委屈了。”   叶庭澜笑:“有什么委屈,钓这么大—条鱼,不用点特殊的饵怎么行呢?”   董溪羽目色沉沉,西北—行所见所闻触目惊心,令人胆寒,朝中必有要员牵扯其中,他们目前有了几个怀疑对象,却始终找不到证据,叶庭澜便提出要设—个局。   局中饵就是他自己。   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官员向叶庭澜深深作揖:“下官定当全力保护大人安全。”   ——   澄州的冬天不像京城那样冷,十—月了,还没有落雪,白黎已经在家百无聊赖了快—个月,他和五虎在会所玩了好几日,去朱必那里捣乱了几次,又在大街小巷闲逛吃吃喝喝好多日子,每日都要撒娇要吃白晴做的菜......   只是无论他把自己的日程排得如何满,都填补不上夜深人静时内心的失落与伤痛。   家里人都知道他失恋了,也都温柔小心陪着,然而家人的温暖纵然很暖,却无法替代情爱的那部分甜。   会所那边依旧每日传来各种信息,十—月中,京城那边的消息也传来了。   白顺慌里慌张地找到在会所做按摩的白黎,急切道:“小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白黎懒洋洋地问:“什么大事啊,哎对对,就那个地方,再用点劲——”   白顺急到:“京城那边的!”   白黎—下子来了精神,白顺是个稳重的,能让他如此慌张,定然不是小事,他挥手让技师出去,自己爬起来坐着问:“说吧,什么事?”   白顺:“叶府,您要看吗?”   白黎:“不看。”   白顺:“您当真不看?”   白黎:“能有什么事呢,加官进爵,顶多......顶多就是娶妻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白顺喘了口粗气:“你都快酸出浆了,还人之常情呢,我劝您还是看看吧。”   白黎:“真大婚了?那我不看了吧。”   白顺把纸条塞进他手里:“不是,叶府真的出事了。”   白黎见他不似玩笑,心里紧张起来,急忙展开纸条—目十行看起来,越看越心惊。   京城风云剧变,大理寺卿叶庭澜因无端攀咬左相胡仁宽,惹得龙颜大怒,当场免了大理寺卿—职,褪去官服,责令回家闭门反省。   白黎惊到:“怎会这样,我才离开—个月,他......他那么稳重的—个人,怎么会无端攀咬?”   他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中担忧,眉头皱地紧紧的,说:“竟然免职了,这是十月的事情,那岂不是说他以后可能都没有俸禄可领?他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文钱都存不下,这会儿吃什么!”   他心急如火,随意披了件衣服,说:“和白省商量过没?”   白顺:“已经和他提了—嘴,他说近日会所里京城的客人很多,原来没觉得什么,如今也多了个心眼,已经去打探了。”   白黎:“把他给我叫过来。”   白顺:“是!”正要开门,白省急三火四地冲了进来,压着嗓子飞快地说:“小爷,京城似乎有人要害叶大人!”   白黎心惊肉跳,拉住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们想什么时候在一起?   白黎:越早越好啊!   作者:你别后悔。   叶庭澜:你别后悔+1。   好啦,马上风平浪静,小白要过上又甜又懵的生活了。 第三十九章   京城, 叶府。   老葛端了小碗鱼汤送进屋,叶庭澜正专心看书,他便把鱼汤搁在桌上, 纯银小碗落在紫檀木桌, 发出闷闷的响声, 叶庭澜抬眼, 说:“辛苦了。”   老葛摇摇头:“辛苦什么,平日里做惯了。”   叶庭澜笑道:“平日里炖汤的可不是你。”   老葛笑着说:“是啊,都是白小郎君炖了送来,话说, 已经好久没有收道白小郎君的消息了, 他十月回澄州,按理说早该捎了书信回来。”   叶庭澜:“我让人去找了他几回,他一直不在家, 家里人说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老葛:“如今咱们叶府出了事, 下人们也辞去了多半, 白小郎君怕是不会来了。”   叶庭澜:“那孩子?不会吧,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老葛:“以往就算他回乡, 也是隔三差五让人送些皂来, 大人出门办案成月不在家,他也日日来打理花草, 得了好东西就要送来,可是这如今快两个月了,音信全无, 东西也不送了,老奴倒不是贪他那些东西,只是觉得这一前一后的态度决然不同, 总感觉凉薄了些。”   他一说,叶庭澜倒也觉得奇怪,说:“那孩子对我极为上心,确实没有过这种情况,这段时间忙西北那件案子,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顾及他,如今想想,许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他。”   老葛:“大人能做什么惹道他的事情呢?”   叶庭澜想了想:“他离开那日曾道大理寺给我送汤,那时候大雨倾盆,他浑身湿透,送了汤便冲进雨中跑了,追都追不上,等我派人去问,他便已经离京了。”   他微微蹙起眉头,仔细想来,是有些不对劲,以往白黎去他那里总是欢喜着的,恨不能在他那里多玩一会,磨磨蹭蹭,总要蹭些好处才肯走,那日好似情绪激动,话都不说一句,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老葛问道:“那天在大理寺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庭澜:“并无异常,他进门时,我正和溪羽谈论一起案子,牵扯了前礼部尚书的小公子,那孩子被人利用,泄露了不少情报,却不知对方是敌国探子,他家里因此被陛下责骂,其父丢了官职,那孩子才十六岁,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伤心欲绝,趁着家里人没注意时跳了湖,好在被路过之人救下,保住一条小命。”   老葛:“是杜小公子吗,那孩子腼腆地很,少与人交往,怎会与探子有来往?”   叶庭澜:“这就是最让人不齿的地方了,那杜小公子有龙阳之好,难以启齿,平日里因为这个腼腆不敢见人,那探子便利用了这一点,对杜小公子温柔体贴,陪他谈心陪他读书,甚至有了亲密关系......那杜小公子一腔痴情喂了狗,所以才如此想不开,我们随意谈论了几句,就算是白小郎君听见了又.......”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并敏锐地抓住了它,他豁然起身,惊诧万分地叫出声:“白小郎君对我,竟是这样的心思?”   老葛不明所以,叶庭澜的思绪却在飞速转动,一切一下子就连贯起来了。   为什么这孩子千里迢迢从澄州来到京都,随意开了几家铺子,也不苦心经营,却把大把的时间精力花在自己这里。   为什么他明明有一个苗圃,又在家里单独建了一个温室,里面的花说什么也不卖,却不断地出现在自己家里的花瓶中。   那株蝴蝶兰那样名贵,白家的车转了半条庄华街,卖光了所有的花,又怎么会单单剩下最好最贵的一盆无人要。   从岭南运来的荔枝树......   董溪羽也曾说过,白黎送他的花胶鸡里面的花胶可比卖的那些厚的多,好得多。   从不间断的冷切皂,都是不加商标,他亲手制作,哪怕与土匪肉搏,也护住了没有受一点损伤。   还有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他一直颤抖的手。   他忘了,那是一双持刀血战过山贼土匪的手,又怎么会握笔不稳呢?   原来只是因为羞涩而已。   这般的好,不是为了毒死他,也不是什么孺慕之情——他对朱必可不是这样,所以.......   所以那孩子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是......   满满的爱意。   龙阳之好难以与人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接受,怕担不起被拒绝的后果,所以只会一门子的对自己好,想尽一切办法赖在府上不走。   竟是因为喜欢——   竟是这般。   所以在听见他们议论龙阳之好时才会因为片面不全的几句话产生了那么大的误会,他不是回乡探亲,他是伤心地躲回了家。   叶庭澜怔愣片刻,突然迈开大步往外快走几步,老葛吓得连忙追上去,喊住他:“大人。”   叶庭澜倏然止住步伐,呢喃道:“我纵然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能给他什么,我这样的人......”   老葛急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叶庭澜:“老葛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老葛忧心忡忡地走了,外面飘起鹅毛大雪,直到傍晚时分老葛再次回来,叶庭澜还站在门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   老葛取了白色狐裘给他披上,说:“大人怎么还站在这里,外面风雪寒冷,快回屋吧。”   叶庭澜一动不动,就在站门口,轻声开口说:“老葛,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老葛手下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说:“从那时起到现在,算算已经十七年了。”   叶庭澜伸出手接雪花,轻声说道:“十七年了,从出事那年起,我全心全意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进入朝堂九年,也确实只做了一件事,为了这件事,我双手染满鲜血,众人对我避之不及,朝堂上也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互相利用之人,我心硬如铁,所到之处除恶务尽,用刑极重,他们说我狠辣无情,冷酷阴鸷,是人间修罗,所到之处皆地狱,永远见不到阳光,永远闻不到花香,永远不值得被人珍爱。”   老葛心疼道:“大人,不是这样的。”   叶庭澜:“大家都这么说,以至于我自己都这么认为了,十七年了,我从未觉得自己会与什么人有什么牵扯,早就做好了孤苦一生的准备。”   “大人......”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叶庭澜轻笑道:“我年少苦读,无论寒暑一天不落,我十八岁中状元,陛下亲笔赐字‘年少有为’,我二十岁入大理寺,至今经手案件数千件,从未有一件错判,刀下没有一个冤魂,所有案卷脉络清晰,档案齐全,每一条决策都有法可依,有据可循,我从不姑息恶,也从不委屈善,我一人担下万钧重担,换得大秦吏治风清气正,我这样的人,怎么就不值得被爱呢!”   “又有什么不好呢。”   簌簌雪花无声落下,老葛惊诧万分,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叶庭澜似乎把心中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徐徐吐出一口气,说:“待京城事罢,我自己去与他说吧。”   ——   澄州,白黎把数十张纸条一字摆开,一条一条看,一点一点捋,心底焦灼,如热锅蚂蚁,呢喃道:“怎会这样,竟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为何会这样,白省,兵部侍郎的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个好东西,好几次试图轻薄咱们的姑娘,被保安拦住了。”   “还住在这里吗?”   “在,本来是要被赶出去的,我寻思他还有用,就找人把他留在了静室,一群人陪着玩狼人杀呢。”   “天黑了,你寻个麻袋,找两个可靠的人与我一起出去一趟。”   白省心惊肉跳:“小爷,您这是要做什么,那可是兵部侍郎的侄子!”   白黎:“所以要麻袋!赶紧的。”   白省:“......”   会所里的姑娘都很正经,有些个纨绔败类便会去城里找乐子,白黎带着白顺、白省,还有两个死忠的高大壮伙计盯了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看见那大腹便便的兵部侍郎外甥一脸餍足地从小巷子里出来。   他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厮,白黎一挥手,三个麻袋从天而降,两个小厮被打了一顿扔在一边,最胖最大的那个麻袋被拖进了死胡同,白黎拿着棍子狠狠抽了一顿,那厮杀猪般的叫了几声就不敢再叫了,哭着求好汉饶命。   白黎捏着鼻子,用尖细的声音问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说的慢了我就拿刀捅你!”   那侍郎侄子求饶道:“好汉好汉,我都说,我都说!”   白黎:“你爹最近在家干嘛?”   “啊?”   白黎刷的一下抽出细长的匕首,狠狠扎在了麻袋上,那侍郎侄子立刻尖叫起来,匕首扎在了他的屁股上,差点没痛死他,他惊恐万分地发现这匪徒是真的敢杀人!   这货登时便吓尿了裤子,白黎问什么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全都招了。   兵部侍郎在家养了一批杀手,腊月十二要动手血洗叶府。   白黎让白省找个人给他治伤,然后关在会所地窖深处,绝不能让人发现,也不能让他们跑回去报信。   腊月十二,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白黎心急如焚,风驰电掣跑回家,程九昨日才来,这会住在他家,白黎找到他扑面就问:“你的船还能走吗?”   程九被他吓了一跳,说:“走不了了,怎么了?”   白黎:“我要去京城,所有的船都不走了吗,有没有能走的船,我可以出钱包船,钱不是问题。”   程九:“往北都不能走了,即便有胆大的你也不能坐,太危险了,你到底怎么了?”   白黎急道:“刚得的消息,他有危险,我得赶紧去告诉他!”   程九一下子就明白了,抓着白黎的领子,气道:“你还去找她做什么,那种白眼狼,你还上赶着去巴结做什么!”   白黎:“他不是白眼狼,他只是没想过我喜欢他。”   程九:“去他妈的,她吃了你一年好东西,收了你那么多皂,因为从岭南给她送来的荔枝树,你还被当官的骂了,就这样还说不知道你的心意,这娘们脑子让驴踢了都不至于这么蠢!”   白黎:“就因为他不是姑娘,所以才想不到,不行,我得赶紧走,水路不通我便骑马去!”   程九愣住:“等等,你说什么,他......他怎么就不是个姑娘,他能是个什么.......”   白顺无奈地解释道:“九爷,咱们小爷什么时候见过京城的姑娘啊!”   程九揪住白黎:“你......你你你......男......男人?”   白黎:“是。”   程九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问:“是......卧槽......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白黎:“大概是。”   程九:“......”   白黎:“所以不怪他察觉不到,九哥,这事儿不能和我姐说,你先替我保密,也先替我照顾姐姐,我现在就出发去京城,她若要问,你就说京城铺子有点事。”   程九:“我和你一起去!”   白黎:“不必,你好好照顾姐姐。”   程九:“那你骑着小黑去!”   白黎道:“行。”   小黑就是程九家那匹小马,这两年已经长成了膘肥体壮的骏马,它和白黎熟,骑它确实放心些。   他翻身上马,只带了白顺和原来京城的几个伙计,对程九说:“今年过年我可能回不来,你替我照顾好家里,替我去给义父磕头拜年,多送些礼品,钱从会所里出。”   程九:“那我今年过年就留在你家了?”   白黎:“?”   程九:“或者......我带着你姐和小六儿去我家过年?”   白黎:“......”   他扯住缰绳调转方向,说:“你听我姐的就行!”程九:“好咧!”   白黎再没有时间多说,带着随从们绝尘而去,冬季寒风凛冽,他们每人只穿了一件厚皮毛大氅,戴着棉帽,身上带了一些银子就出发了。   越往北越冷,北风如刀子般割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白黎不敢停,除了每晚在客栈休息,白天几乎都是马不停蹄,要不是马儿需要休息,他连饭都直接在马背上吃。   陆路比水路慢得多,白黎队伍中有来往两地送信的伙计,抄了不少近路,就这般紧赶慢赶,却还是迟了一步,腊月十二赶到京城时已经是午后时分,白黎脸色发白,直接骑到了叶府。   如今的叶府再好找不过了,往日欣欣向荣造景讲究的大宅被炸掉大半墙,火才灭不久,到处一片焦黑,残垣断壁可见干涸血迹,门外重兵把守,有官府的人在里面搜寻生还者,然而半点生机也无。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   小剧场:   程九揪住白黎:“你......你你你......男......男人?”   叶庭澜:“是。”   明天是个好日子,白小爷得哭三次才能得偿所愿。 第四十章   白黎手脚冰凉, 几乎是从马上摔到地上的,白顺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他发疯一般冲向那大宅子, 门口的官兵立刻上前拦他, 也被他掀翻, 这边闹出了动静, 立刻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些官兵喝道:“什么人!”   白黎嘶喊道:“叶大人呢,找到了没有,找到了吗?啊?”   京兆府尹魏前程闻声回头, 一看是白黎, 便让手下人放行,沉重开口说:“这里没有叶大人。”   白黎丢了魂般疯狂冲向废墟,泪水夺眶而出, 他扑倒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上, 不顾积雪寒冷, 也不在乎又冷又硬的石头划破皮肤,四脚并用扒拉着那堆碎石, 呢喃道:“他这个时候都在花厅休息的, 就在这个位置,你们先从这里挖啊!”   魏前程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好孩子, 你别这样,下来吧。”   白黎吼道:“你们快点啊,二十四小时还没过, 最佳搜救期还没过,你们怎么能放弃,他一定在这里的, 一定的!”   然而魏前程只是只是看着他摇摇头,说:“他不在。”   白黎哭喊道:“怎么可能,你们快找啊,我一个人太慢!”   他的心都要滴出血了,他不明白这群官兵为什么只是眼睁睁看着,不帮他,他们难道是凶手那一党的,故意不救。   那我便自己找!   白黎用力推开一块焦木,手心划破一道口子,他感受不到疼痛,正要继续扒拉那堆废墟,却听见一个无比熟悉无比悦耳,此时此刻能让他疯掉的声音轻柔地说:“是真的不在,别找了。”   白黎一惊,泪水婆娑,难以置信地缓缓回头,果然在泪水之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伸手抹了两把脸,让视线清晰一点,便看到了那神仙风采的男人穿着他最喜欢的狐裘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   白黎还在恍惚,他大喜大悲,情绪激动,一时行动有些跟不上脑子,叶庭澜缓步走向他,俯下身子,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说:“瞧瞧,满脸眼泪鼻涕灰尘的样子又被我瞧到了。”   他收回手取了帕子要给白黎擦脸,却被白黎死死抓住手腕,那只脏兮兮带着伤口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白黎压着嗓子哽咽道:“真的是你?”   叶庭澜叹息:“真的是我,别怕。”   白黎再也忍不住,又哭又笑,大嚎出声。   叶庭澜给他顺气,又耐心地等他平静下来,用柔软的帕子给他擦了脸。   白黎红着眼睛问:“你怎么不在家?”   叶庭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伸出手把白黎拉起来,两手一摊:“我房子被炸了,白小郎君可有地方给我暂住?”   白黎心中一动,垂下眼睫,说:“有。”   是真的有。   白黎上了叶庭澜的马车,指挥车夫往京郊春华山走。   春华山是京郊风水宝地,占地面积大,山却不算太高,山底有温泉地脉,许多高官贵族都喜欢在这里建一处小院,白黎知道这个情况后,也花了大价钱造了一间小院,里面精心布置了风景,他家里温室里的那些奇花异草陆陆续续都移栽到了这里。   这本就是为叶庭澜准备的。   里面无一处不是白黎亲自设计,每一株花草都是他精心挑选,从外表看是个不起眼的院子,只有打开了大门,才能看见里面的奇景。   寒冬腊月,院子里百花盛放,春意盎然。   饶是叶庭澜见多识广,也在踏入小院的瞬间愣住了,他立刻发现了奇妙之处,说:“你挖了温泉地脉?”   白黎嗓子有点哑:“挖了,这里温泉温度高,我找人挖了个小池子,在后面小院里,这边做了引流,温度比较高,虽然比不上春夏,但是足够很多种花盛开了,等到了春天,这里的花会更多,更美。”   叶庭澜赞不绝口,往屋子里走去,屋子不大,里面的摆设却是极其奢华,柔软的仿席梦思大床,沙发,还有厚重的羊毛地毯,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有一面比人还高的大镜子,那镜子不是铜镜也不是银镜,而是更清晰的玻璃镜。   白黎试着做过玻璃,也成功了,但是不敢大批量生产,他的实力hold不住这样大的产业,所以便只做了这一面镜子放在卧房,外人看不到,只给叶庭澜一人享受。   偏厅有书房,院中春意深处有小亭子,各类书籍一应俱全,一把古琴摆在软榻前,这一切都无比熟悉,叶庭澜一看就明白了。   他走到院子里,一株腊梅热烈盛放,如同某人一片真心,那样张扬,那样耀眼。   叶庭澜静立梅树之下,寒梅落雪,冷香习习,他双眸清亮如雪,看得对面的白黎无处遁形。   “白小郎君,你对我,动的到底是何种心思?”   白黎惶惶不安,漂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想到了一万种搪塞的借口,可是心里很清楚,根本搪塞不过,他眼前的人是大理寺卿啊,全天下最会断案的人,平日里送些吃食之类的倒也罢了,如今一座仿照他居处建造的小院呈现在他眼前,纵然他再是个钢铁直男,也由不得他不往那方面想。   白黎低下头,不敢与叶庭澜对视,那双眼睛总是桃花含情勾魂摄魄,可是白黎就是很怕,不怕他对自己大发雷霆,冷嘲热讽,只怕一旦说开,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从此只能变成陌生人。   但是,他也不想再装下去了,这些年他一边隐藏一边表达,真的好累。   于是他鼻尖泛酸,声音喑哑:“我对大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叶庭澜往前走了两步,笔直地站在白黎面前,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既知不该,为何还要动?”   白黎垂着头,他这些年营养和运动都跟得上,已经长得与叶庭澜差不多高了,他宽肩窄腰,总是一身劲装,显得极为矫健敏捷,与叶庭澜风流慵懒的气质相比更有力量,但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地很,仿佛已经落入尘埃,见不得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情难自禁。”   叶庭澜静静看着他,问道:“从何时起的?”   白黎咬了下唇,说:“从一开始。”   “一开始?”这个答案倒是让叶庭澜意外。   白黎依旧低垂着眉眼,说道:“从那年,你在我摊上买了那包奶枣开始,那时候我不知你是谁,但却觉得极为喜欢,你买奶枣的那块银子,我一直珍藏着。”   说着,他从胸口扯出一根细细的链子,链子底端缀着一枚小小的银叶子,叶庭澜开口说道:“所以,留白生活的标识是因我而做?”   白黎点点头:“不仅仅是留白生活,我在澄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积累资本,以致某日可以到京都发展,靠大人更近些。”   话已说到这里,他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见过那副墨梅,得知大人喜欢花草,便在澄州建了一块苗圃地,搜集各处名贵花卉,在苗圃地里有一个谁都不让动的棚子,里面是我挑选的最好的花木,由我亲自打理,后来,这些花木随我到了京都,都移栽到了我家里的那个温室中,如今,它们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大人喜欢花,但是四季花开各有不同,秋冬萧瑟,繁花凋零,我担心大人见了伤感,于是便乡为大人建一个四季花开的世外桃源,原本我是打算尝试做一套暖气,但来了京城之后得知春华山有温泉地脉,只是好的地段多被人占了,我便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富商的院子,全部推翻从新打造,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小院,不过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好,院子后面那块地方我打算栽些葡萄瓜果,也可尝试栽植澄州蜜桃,到现在还没动工。”   “我在京城开了几家铺子,都不算太大,用不了我多少精力,我平日里除了在大人府上,便是在这里修整。”   “我培养了许多园艺好手,打出免费打理花卉的招牌,其实都是赔钱的,为的就是某天我到大人府上打理之时可以名正言顺。”   “后来我确实接近了你,其实也是我给自己的一个机会,我原本只是喜欢你的相貌身姿,后来觉得性格也可以,但我知道这种感情本就艰难,更不可随意为之,所以我想靠近你,一方面是喜欢,一方面是让自己多了解你一些,或许就能看清自己的内心,或许多了解了就不喜欢了,或许......”   “但是我却越来越喜欢了,我觉得这很美好,又觉得这很糟。美好是因为心中有人牵挂有人爱,生活便不再无趣枯燥,糟糕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一旦到了那一天,无论是你拒绝我,还是你发现了远离我,或是你成婚,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是我用命悬一线的冒险,将自己命运线放进了你的手里,从此命都是你的了,这多糟啊!”   叶庭澜静静听着,心下骇然,这少年的情感比他想的还要深,原以为是青春热血,激情作祟,却没想到这孩子是经历了层层考量,再三试探,叩问内心之后做出的决定,那么这种爱意便是深入骨髓,真真切切,抛却情感还有理智,全部都在说着一个爱字了。   两人之间空气凝固,天地都寂静了下来,白黎甚至觉得这样静静地站一辈子也好,至少他到现在还没有开始骂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叶庭澜却开口了:“如今,你把自己的心剖给我看了,是想要得到怎样的回应呢?”   白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不想,什么都不想,你只要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便好,你现在没地方住,如果不嫌弃,就来这边住吧,这是钥匙。”   说着他递过去一串钥匙,叶庭澜接了,在手里把玩一番,又放回了白黎的手中,轻笑着说:“我不要,你不来,我来做什么。”   白黎一直隐忍着那串泪珠,心想等离开时再落下,自己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在他面前哭,会被嘲笑的,这院子是他为叶庭澜的全部心血,只要他接受了,自己就能忍住不哭,从此回去澄州,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可是叶庭澜却绝了他最后的一点好意,白黎多年的苦心追求全部化为泡影,连个结果都没,他终于忍不住了,喉咙里呜咽一声,眼中暴雨滂沱,抓着钥匙转身,仓皇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这个镜子,嗯,看得比较清楚。   白黎:什么比较清楚。   叶庭澜微笑着把镜子搬到了床对面。   白黎:?   感谢在2021-07-09 16:36:11~2021-07-12 16: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79瓶;月令、择欲、饭团、腐入人心 10瓶;陌莲笙 7瓶;椰子 2瓶;红酒帽子架、古风凤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夜色沉如水, 窗外落雪簌簌,不到一个时辰,地上积雪已有三指。   白黎裹在厚厚的被子里, 屋子里点了两个炭盆, 却还觉不到暖, 他翻来覆去, 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今日的画面。   他咬着被角,委屈极了,他从澄州千里迢迢地赶来, 在废墟里差一点就昏死过去, 受伤的伤口到现在热辣辣地疼,可是那个人却是那样冷淡的神情,连一丝丝惊讶都没有, 真是无情极了。   平日里笑语晏晏, 好似多容易相处, 可是在自己用尽平生勇气说了那么多话,最后那么卑微只求他收下那座小院之时, 他却轻飘飘一句“你不来, 我来做什么”给拒绝了,连最后的一点脸面都不肯跟自己留。   当真无情, 当真无情!   他闭上眼睛,心说睡吧睡吧,把这一路的疲惫赶走, 明天就收拾东西回澄州过年去。   他终于不再辗转,黑夜漫长,突然, 白黎睁开了眼睛,诈尸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呢喃道:“你不来,我来做什么,你不来,我来做什么!你不来......那......那我要是来呢,他......他是什么意思,我来,他才会来吗?那他不是说不要的意思,只是......”   他霍然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只穿着睡衣和袜子便冲进了院子里,他感觉不到冷,疯魔般地低语:“我要去问问他,我要去让他说个清楚!”   他的动静惊醒了白顺和白成,两个忠仆慌忙跑到院子里,就见自己的东家魔怔一般,只穿着单衣往后院跑,吓得赶紧追过去,喊道:“小爷,小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白黎边跑边说:“我要去叶府找叶大人问一些事情!”   他跑到马厩旁,牵着小黑就要走,白顺急道:“叶府不是炸了吗?”   白黎愣住,是啊,叶府炸了,叶庭澜不住那里了,那他,住在哪儿呢?   白成叹气道:“他住在肃文街二殿下的一处院子里,门前有茶花那家便是。”   白黎:“你怎么知道?”   白成:“春华山小院外,老葛告诉我的。”   白黎:“......”   所以这个人......   他翻身上马便走,白顺在后面喊道:“小爷,穿件衣服啊!”   白黎恍然未闻,他哪里还顾得上穿衣服,他一分一秒都等不得,恨不能骑上炮弹,直接落在叶庭澜的院子里炸的个惊天动地。   肃文街多住皇室贵族,二殿下在这里有一座院子,但平时并不住这里,他门前栽了九棵茶花,白黎一眼就认出来了——都是出自他家苗圃。   他叩响门环,很快门便开了,老葛吃惊地看着一身睡衣,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的白黎,叫道:“白小郎君怎这个时间来了,还穿的这般少,快进来!”   白黎问道:“大人呢,睡了吗?”   老葛:“正准备休息呢,这会儿听见敲门声又起来了。”   白黎跟着老葛跑到卧房前,就见叶庭澜静静站在门口,雪白狐裘下隐隐露出丝质睡衣边角,确实是准备睡下又披着狐裘起来了。   他见着白黎这幅模样,蹙眉道:“怎么穿成这样,快进屋来。”   白黎上前一步,并不在意是不是冷,他抓住叶庭澜的手腕,目光灼灼,看着叶庭澜的眼睛直接问道:“大人下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庭澜脚步一顿,侧过脸问他:“什么话?”   白黎急切道:“你不来我来做什么,就这句!”   他喉结滑动,说:“我百思不得其解,请大人解惑。”   叶庭澜看着他莞尔一笑,转过身来解开狐裘的穗子,长臂舒展,将白黎拢入怀中,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在两人亲密无间的细小空隙中轻声说:“你先进来,我慢慢说与你听可好?”   有那么一瞬间,白黎几乎要在叶庭澜的体温和心跳中晕厥过去,他大脑已经转不过来,双眼木呆呆看着叶庭澜,脚下却一动不动。   叶庭澜见他这般傻样,无奈笑笑,微微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说:“非要这般才肯与我进屋吗?”   白黎:“......”   他快炸了!   折腾一番,白黎总算跟着叶庭澜进了房间,房间里没有火盆,却有地龙,这会儿烧地正旺,叶庭澜解开狐裘,取了件薄棉的外套给白黎披上,又将他一只脚握在手中,脱了那被雪水湿透的袜子,用干燥的布巾擦拭着。   白黎猝不及防被抱了又被亲了,懵到这会儿突然跟上了事情的进度,猛地收回了脚,将上身探到叶庭澜身前,红着脸问道:“我那天......”   叶庭澜打断他说道:“那天暴雨倾盆,你在我门口听见董溪羽说龙阳为人不齿,而我表示同意,便伤心欲绝,当天就跑回了澄州,这脾气,真当好生调,教,若你不那么耳背,或者雨不是那么大,你就会知道我们说的是利用他人龙阳骗取感情为人不齿。”   白黎:“那你不讨厌龙阳?”   叶庭澜笑道:“没有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我的生命历程中从未有过感情一事,所以我觉得应是没有什么偏好,只是遇到了某个傻瓜,无论他是男是女,都会喜欢罢了。”   白黎心跳如兔,说:“所以,所以我就是那个傻瓜对吗,大人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叶庭澜挑眉,忍笑道:“对,你就是那个傻瓜。”   以及——   “我喜欢你,如你喜欢我一般。”   白黎愣愣看着他,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吓了叶庭澜一跳。   他扑过去紧紧拥住叶庭澜,边哭边说:“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吗,你真的喜欢我,我真的得到你了吗?”   叶庭澜笑着反手拥住他:“是啊,是真的。”   “呜——我以为你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叶庭澜温柔地说:“你待我那般好,只差把心挖出来给我看了,我怎会不知道,我确实曾误判你的感情,但仔细一想我便知道了,原想着京城事了了便去澄州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那便提前告诉你吧。”   “我喜欢你,愿意与你朝朝暮暮,日日年年,若真有轮回,便再加上生生世世,可好?”   白黎抬起泪眼,看到的依旧是那张温柔的脸庞,这个男人平日里从不说情话,给人的感觉总是淡然又冷静,谁知道一旦开口说了情话,就变成一把蜜糖做的刀子,一刀刀戳人要害,一刀刀把糖灌到心底里去。   白黎站起身,傻傻看了叶庭澜一会儿,又跪坐下来,把叶庭澜用力抱紧怀中,在他额前亲了又亲,感受那梦中肖想过无数次的光滑细腻,颤抖着声音呢喃道:“好啊,怎么不好,我会好好待你,永远永远,我会很疼你的。”   叶庭澜听着他狂乱的心跳挑了挑眉,轻拍他手背:“好啦,夜已深,早些洗漱歇息吧,你穿着睡衣袜子在雪夜骑行,是想直接进我的被窝吗,进我的被窝其实不需要睡衣也不需要袜子。”   白黎震惊:“你说什么!”   叶庭澜忍俊不禁:“逗你呢,快去泡个热水澡吧,别真的着凉了。”   白黎摸着鼻子恋恋不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去泡澡了,老葛端了温热的毛巾送来,说:“大人,擦擦脸。”   叶庭澜无奈笑笑,脸上都是某个屁孩子的眼泪,是该擦擦,他边擦脸边问:“老葛,你觉得他可好?”   老葛温厚地笑道:“好,好的很呐。”   “他可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又怎么样,大人孤苦,老葛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如今能有个贴心的人照顾你,男女有什么关系,贫贱有什么关系,在老奴心中,只要是能让我放心闭眼的孩子,就是最好的。”   叶庭澜笑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白黎一身热气裹着叶庭澜的睡衣出来时,叶庭澜已经躺在了床上,白黎看着薄纱帐后的身影,呼吸一滞,大气不敢喘,轻手轻脚地挑开帐子,便看见叶庭澜单手撑头,侧卧在被窝里温柔看他。   烛火透过纱帐,镀上一道暧昧缱绻笼罩在叶庭澜周身,白黎心跳疯狂,呼吸却几乎要停止。   叶庭澜对着他微微一笑:“上来吧,在这里凑合一夜。”   白黎爬到他身边,双手撑在叶庭澜的上方,低头贪婪地凝视他的眉眼,最后落在红润的唇上,一个没忍住,便吻了上去。   他吻得柔缓细腻,似在细细品尝,又似在缓缓撩拨,待到他抬起头来,眼中桃色潋滟,深情难掩,他说:“这怎么能是凑合呢,美人在怀,我若只想着睡觉岂不是对不起这般安排的老天。”   叶庭澜低低地笑了,双手搂住白黎的腰,让他靠自己更近一些,说:“白小郎君竟如此奔放?”   白黎:“情难自已嘛。”   叶庭澜就这么拥着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不和你闹,早些睡吧,明日要抄好多人的家呢。”   白黎:“......”   我跟你说欢愉,你说什么抄家!   可是叶庭澜好似真的太疲惫,窝在白黎怀中片刻便呼吸绵长,沉沉入梦,白黎想到他这些日子的辛苦,又想着家都炸了,能睡个好觉也不容易,便爱怜地亲了亲叶庭澜的眼角,轻声说:“好梦,改天再好好疼你,我的大美人,嘻嘻。”   他自己何尝不是身心疲惫,赶路快一个月,又经历了大喜大悲,要再撑下去怕是要猝死,方才还说着风流话,头一沾枕头就立刻失去了意识。   叶庭澜这才睁开眼睛,为白黎掖了掖被脚,心说孩子是好孩子,情郎也是好情郎,就是年轻了点,总有些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他总会找到自己正确的床上道路的。   叶庭澜嘴角上扬,换了个姿势,把白黎拥入怀中,满足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本来是可以的,但是你这孩子似乎长歪了,所以今晚不行。   白黎:不仅今晚,以后都不行,请你离我远点! 第四十二章   第二日的早朝精彩万分, 左相胡仁宽被下了大狱,判了抄家,满门流放, 与此相关的一十二位官员全部革职查办, 叶庭澜官复原职, 主审此案, 有御史参本,说叶庭澜是大理寺卿,不具备审理一品大员的资格,皇帝觉得有理, 便给叶庭澜提了刑部尚书, 兼任大理寺卿,至此天下刑狱,百官生死, 几乎都落在了叶庭澜一人手中。   叶大人权倾朝野, 无人可出其右。   白黎睡醒时叶庭澜已经默默升了官, 他不知道这些信息,起床见不到叶庭澜就知道他是上班去了, 便问老葛要了厨房, 说是要给叶庭澜做饭吃。   老葛笑道:“白小郎君今日不需做饭,先吃碗面垫垫, 中午大人会请你下馆子的。”   白黎奇怪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老葛:“今天要抄十几户呢,这么大阵仗,大人发了财, 定是要请客的。”   白黎拿着大勺的手一抖:“这么猛?”   老葛笑道:“大人布局几个月,还委屈自己房子都被炸了,自然是要丰收才对得起这般付出。”   白黎想了想:“也是, 可是抄家就抄家,那钱是朝廷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葛说:“按照以往经验,多少会有点关系。”   白黎:“......”   等到中午叶庭澜回来时,身后就跟了十几口大箱子,笑嘻嘻地招呼白黎:“小白,快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没?”   白黎看着十几口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箱子,默默垂泪。   挣个锤子的钱哦,他叶庭澜抄一次家就能挣他好几年的了!   叶庭澜拉着白黎的手一口箱子一口箱子看过去,说:“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你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这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盏,瞧瞧这蓝,跟大海一般深邃,被胡仁宽那老东西给扣了去,陛下可生气呢......”   “瞧瞧这是百年前著名画师西山大师的绝笔,瞧这丹画的,当真是国色天香,陛下找了许多年,没想到被姓胡的藏了......”   “瞧这,闻闻......”   白黎闻了一下:“好香。”   叶庭澜笑道:“龙涎香,陛下独享的,姓胡的竟敢藏这东西,真是反了天了,老葛,把这香点上......”   白黎:“......”   他把十几口箱子从头看到尾,对叶大人的富贵又有了新的认识,最后四口箱子,两口金元宝,两口银元宝,在太阳下明晃晃地差点晃瞎白黎的眼。   他终于忍不住:“大人,我怎么觉着这些东西都是陛下的心爱之物,他怎么舍得给你?”   叶庭澜:“因为我是他心爱的臣子,心爱的臣子可比心爱的东西重要多了,况且陛下励精图治,本来也不沉溺于这些东西,便都给了我。”   白黎:“心爱的臣子......好肉麻。”   叶庭澜亲了他一下:“肉麻什么,我心爱的白小郎君。”   白黎立刻从头红到了脚,扯了一下叶庭澜:“你做什么呢,这大白天的,老葛他们都在......”   叶庭澜吃惊道:“昨晚白小郎君想与我缠绵时不是很奔放吗,今日怎的这般羞涩?”   白黎:“......”   这是能说出来的吗,要不要脸!   叶庭澜继续笑道:“白日如羊,夜晚似狼,倒也别有风味。”   白黎:“你闭嘴吧!”   叶庭澜大笑,拖着浑身都红的白黎回了屋,顺手给了老葛一锭金子,说:“去把风月楼的厨子全部请来,让他们做一桌山海全鲜。”   白黎眼睁睁看着老葛拿着一锭金子跑出去,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你这一顿......要吃掉一锭金子吗?”   叶庭澜理所当然地说:“这算什么,这段时间为了把戏做真,陛下真的断了我的赏赐,连每个月那点可怜的月俸都给我断了,我差点连海参都买不起了,一顿好的没捞着吃,今日补补也是应该的。”   白黎:“......”   叶庭澜见他脸色发青,一脸的难言之隐,奇怪道:“怎么了?”   白黎:“呃......突然觉得我有段时间没有查铺子里的账本了......”   叶庭澜稍加思索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笑道:“放心吧,我养得起自己也养得起你。”   白黎:“这般大手大脚......”   叶庭澜眨眨眼:“你男人可不只是手脚大,放心吧。”   白黎:“......”   卧槽,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叶庭澜白日开车吗?   叶庭澜见他脸更青了,更奇怪了:“又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可是昨晚冻着了?”   白黎目光呆滞:“不只是手脚大......”   “嗯?”   “你是说......”   “官也大,怎么了?”   白黎:“......”   叶庭澜一脸纯洁,懵懂无知看着他:“官大不好吗?钱多啊!我以后领双份月俸啦!”   白黎木然坐下:“好,极好。”   叶庭澜侧过脸,憋笑道:“那自是极好。”   他憋笑憋得一目了然,白黎心如死灰,只想问天问地叩问灵魂,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神仙吗?   一锭金子的午饭自然是鲜美异常,白黎虽说肉疼,吃的时候可是享受地不得了,饭后小憩,下午叶庭澜还要去忙,白黎也去了铺子里。   他说好久没查账是真的,除了要知道自己到底养不养得起这个败家老爷们之外,他也确实要对自己的铺子负责。   白顺见他春光满面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有喜,上前笑着问道:“小爷,昨夜睡得可好?”   白黎美滋滋:“好极了,你写信告诉姐姐一声,今年过年我回不去了。”   白顺笑道:“好好。”   白黎神清气爽,让取了账本看,对了一下午账,便发现一些问题。   白黎:“为什么记账的人这么多,咱么家又不是开当铺的,再说,开当铺还有抵押物呢。”   白顺无奈地说:“来咱们铺子的都是些什么人,小爷您不是不知道,有些高官家的公子,甚至高官本人,说一句挂在他账上,咱们也不敢伸手要钱不是,有些人记了账会还,有些就越积越多,他们又是些能花钱的,这账自然就有亏空。”   白黎也为难,白顺说的没错,一般来说年底都是清点账务的时候,这会儿应该欠债还钱,买卖两清,大家都回去过个舒心的年,但是他们这种小铺子又不可能去朝廷官员家挨家挨户要银子,是不想干了还是想死呢!   他闷闷不乐却也无计可施,好在几家铺子总的来说还都是在盈利的,只是比起澄州那边要少得多,澄州有朱必在,可没人敢欠钱。   于是索性不去想那些,他回了叶庭澜的院子,叶庭澜晚上又加班,等到他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稀稀拉拉地又落了雪。   白黎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等到叶庭澜换好衣服,洗了手,饭菜热腾腾地,正适合入口。   叶庭澜仿佛才看见白黎似的,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白小郎君怎么在这?”   白黎莫名其妙:“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叶庭澜啧啧两声,摇头晃脑:“白小郎君,我们昨夜才定情,今日就要同居一室了吗?”   白黎:“呃......”   叶庭澜认真地说:“白小郎君当真奔放。”   白黎:“......”这要人怎么怼?   叶庭澜欺负了小孩,心里舒服,边吃边问:“下午做什么去了,该不会心心念念等在家里盼我回来吧?”   白黎:“别说的我跟害相思病的小媳妇似的,我去铺子里了,年底要清算账务,忙了一下午。”   叶庭澜轻笑,随意聊道:“可还顺利?”   白黎:“不太顺利。”   “哦?”   “有些个厚脸皮的,总是爱记账,而且身居高位,我们又不能去要钱,只能认栽。”   叶庭澜一愣,停下筷子问:“都有谁?”   白黎:“啊,不少,不过没什么的,你不要掺和了,都是同朝为官,还是和气相处得好。”   叶庭澜点点头:“恩,我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也不会滥用职权,你与我说说,我或许能帮你出点主意。”   白黎便说:“太多了,淮南侯府欠的最多,长公主府的管家,钦天监,兵部侍郎......啊——”   叶庭澜:“怎么了?”   白黎:“兵部侍郎的侄子还被我关在澄州地窖里!”   叶庭澜:“!”   白黎:“我当时为了从他口中知道你的事情就把他打了扔地窖了!”   叶庭澜哭笑不得:“无碍,我会处理的,继续。”   白黎又说了几个名字,叶庭澜拿纸把名字全写了下来,思索了一番,用筷子指着几个名字,说:“这几个人原本是想收拾了的,陛下说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我看也不用给了,过两天就去抄他们的家去......”   “这两个人都有案子在我手上,犯事不重,我没有急着办,明天就让溪羽绑去大理寺。”   “这个......狗仗人势啊,无碍,让长公主换个管家还是很容易的。”   白黎听得目瞪口呆,肝胆俱颤,他按住叶庭澜的手:“不......就欠点银子,不至于的......不至于的.....”   说好的不滥用职权呢?   叶庭澜浑不在意:“你与我客气什么,你待我那般好,我钱不多,买不起多么贵重的东西,又不会做饭煲汤,总想着要尽些绵薄之力待你好,又不知从何下手,这便算是我们定情后的第一份礼物如何?”   白黎:“......”   这礼物太血腥,我不想要。   而且你钱也不少,只是太能花!   他费了半天唇舌,才让叶庭澜饶了那些个债主,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吃完饭叶庭澜看上去还颇为失落,好像自己的礼物没送出去十分苦恼。   白黎安慰他说:“想对我好有的是机会哈,我不想你得罪那么多人,你现在站的位置那么高,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出错呢,我不想你陷入任何危险之中。”   叶庭澜撑着头,认真地看着白黎说:“说到这个,我倒确实有些事情要与你确认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我没钱,也不会做饭,只会抄家,小白,你可喜欢?   白黎:...... 第四十三章   叶庭澜收敛了笑意, 认真地说:“正如你所说,高处不胜寒,我以前孤身一人, 没有软肋, 那些个盯着我的人自然无可奈何, 可是如今有了你, 稍微有心之人便会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不能对我实施的手段,或许就会对准你,我不想连累你, 所以, 我还是请你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冒险与我在一起,你现在若想反悔, 我并不会怪你。”   白黎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 他握住叶庭澜的手, 同样认真地说道:“昨晚太乱,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与你说。”   叶庭澜:“你说。”   白黎:“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   叶庭澜:“我知道, 然后呢?”   白黎:“现在也很喜欢。”   叶庭澜静静看他, 白黎继续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会很喜欢。”   叶庭澜轻声问:“多长时间?”   白黎:“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来生, 但只要我还存在,就会一直喜欢,这是我很久之前就笃定的事情, 所以......”   他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让我喜欢你, 才是最酷烈的刑罚。”   叶庭澜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白黎的脸,说:“我知道了。”   白黎一愣:“就这?”   叶庭澜:“什么?”   白黎气道:“外面月色明朗,雪光柔美,我在这温暖的房间里燃着名贵的香,与你表白,说动人的情话,你就这么一句‘我知道了’就完了?”   叶庭澜:“不然呢?”   白黎气馁:“没什么,就......就觉得应该发生点什么。”   叶庭澜心中春水荡漾,就这把决定权主动权都交给对方的小孩还想做上面那个?   痴心妄想。   他坐了起来,身子往前探,在白黎唇角印下一吻:“要这样吗?”   白黎脸红发烫,嘟囔道:“不是这个。”   叶庭澜捏起他的下巴,白黎心砰砰直跳,几乎都要闭上眼睛等着铺天盖地的吻了,结果却听见那人说:“那没有了。”   白黎:“啊?”   叶庭澜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白黎:“......”   他脸皮薄,整晚的气氛又被叶庭澜破坏地干干净净,只能闷闷地站起来,心有不甘地去洗澡。   刚坐进浴盆,就见叶庭澜拿着个盒子施施然走了进来,白黎惊道:“啊啊啊,你干什么!”   叶庭澜莫名其妙:“给你送皂啊!”   白黎:“你刚刚怎么不送,我......我都脱了衣服了......”   叶庭澜笑道:“都是大男人怕什么,来,试试这块草莓皂吧。”   白黎一看,正是端午节他送的那些礼盒中的草莓皂,这种皂是绝版,叶庭澜不可能买得到,他怔怔看了一会,抬眼问:“你家都炸了,这东西......”   “你送的东西怎么能被炸掉,当然是提前转移了。”叶庭澜沾了水,将那块精致的冷切皂打湿,轻轻在白黎肩头滑动。   白黎一个青春正盛的年轻男子,哪里经得住这般挑逗,眼睛跟着叶庭澜如玉般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所经之处烈火燎原。   他快哭了,拉过布巾捂住自己,祈求道:“你莫要再逗我了。”   叶庭澜见他眼尾都红了,轻笑着在他眼角尝了一口,说:“不是你说应该发生点什么吗?”   白黎哭道:“不是你说要矜持吗?”   叶庭澜惊讶道:“我只说你奔放,何时说过要矜持了?”   白黎:“......”   你无赖啊!   白黎真的快受不了了,他的身体比热水还烫,脱口而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庭澜:“以前我又没与你谈情,怎么,不喜欢吗,刚才还说只要你还存在,就会一直喜欢的,这就要变卦了吗?”   白黎哭道:“没有,我喜欢。”   叶庭澜嘴角上扬,笑得如同大尾巴狼:“喜欢怎么还哭呢?”   说罢伸手去捞白黎的布巾:“喜欢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你连自己的心都能剖给我看,这怎么就不能给我看了?”   白黎崩溃:“叶庭澜,你不要脸!”   叶庭澜:“脸还是得要的,不过这些年坏事做多了,脸皮有些厚。”   他把白黎从水里捞出来,白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奇道:“你竟洗完了?”   叶庭澜:“在大理寺洗的。”   “为什么要在大理寺洗?”   “不然我哪有时间惹你哭呢?”   白黎:“啊啊啊,混蛋,你放我下来!”   叶庭澜笑道:“好啊,到了床上就放下你!”   白黎羞愧难当,他被一条大红的布巾胡乱裹住了身体,又被叶庭澜公主抱上了床,纵然他对叶庭澜有过各种带颜色的肖想,此时也只想找个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叶庭澜把他扔到床上,眼见着今晚的事情是躲不过了,白黎牙一咬,心一横,心说反正今晚就要确定归属权,那我必须要在上面,让你这大美人好好尝尝老子的厉害!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张牙舞爪!   他一个打挺,按住叶庭澜的肩膀试图把人推倒在床,却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不知怎么又弹回了床上,继而,双手被紧紧禁锢在头顶,他震惊地看着一脸邪气的叶庭澜。   后者笑得如同奸计得逞,说:“真淘气。”   白黎:“你.....”   叶庭澜伸手解自己的腰带,口中轻声说:“元庆十年,陛下说西秦文治已达巅峰,武治却还差些,为激励西秦百姓习武,在世家子弟,贵族官员中举办了一场比武大赛,你猜最后的武状元是谁?”   白黎:“卧槽,你不是吧!”   宽大柔软的丝质睡袍被扔到一边,白黎看着肌肉线条流畅,八块腹肌的叶大人咽了口口水,随后便被人吻住下巴,他听见一个气死人的声音在耳边说:“好甜的草莓。”   落雪不停,寒冬之中春意融融,白黎最后终于明白了,大理寺卿,如今的刑部尚书叶大人,才不是什么温柔又倜傥的弱质书生。   白黎梦见自己被人拆了,又组装起来,然后又求着人家把自己拆了好几遍,等到这个露骨的梦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叶庭澜的踪迹,白黎浑身也是被拆了好几遍一般地不得劲。   他龇牙咧嘴地支起上半身,刚想坐起来,腰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于是他嗷了一嗓子又躺了回去。   老葛闻声跑进来,说:“白小郎君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办就是,您还是好好躺着吧,这种事儿急不得。”   白黎:“......”   没脸见人了,真的没脸见人了!   他把自己闷回被子里,老葛却不以为然,自顾自的说:“男子之间做这事本就不太容易,大人查了一整日的书,才选出了最好的药膏,用最轻柔的方式与您试了,您昨晚听起来也很舒服,我家大人是真心喜欢您哪,恭喜啦!”   白黎在被子里红的像煮熟的虾:“葛叔您别说了!”   老葛便不说了,在一旁欣慰地笑,白黎探出半张脸:“他昨天不是满京城抄家去了吗,什么时候看的书?”   老葛说:“被罢官那一个月啊,大人在家闲来无事,便找了些书来看,咱们大人是准备万全,早就为您考虑好了......”   白黎崩溃,敢情这厮早有预谋,早有安排,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欲哭无泪,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恨恨地踹了几下,牵动了腰后,又是一阵惨叫。   老葛急道:“您这又是怎的了,昨晚不是挺好的吗?”   白黎:“葛叔你别说啦!!!”   直到傍晚,白黎才悠悠哒哒出了门,叶庭澜虽然没羞没臊,不过选的药膏确实是极好的,这会儿已经不是很疼,白黎惦记着铺子,今日要去与伙计们说话,明日就不用开张,准备回家过年了。   一进门就看见柜台上厚厚一沓银票,白黎奇道:“昨日不是清算过了吗,这是什么?”   白顺欢喜道:“小爷,您不知道,咱们之前商量的讨债计划还没实施,今天下午那些个债主就排着队来还债了,您说这奇不奇怪?”   白黎:“......”   他拉过白顺,问:“今天有没有听说谁家被抄家了?”   白顺神色一变,小声道:“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小的再去查查。”   白黎松了一口气:“不用查了,就这样吧,拿些银子给每人包个大红包,这一年来大家辛苦了。”   伙计们欢天喜地,每人都得到了一个丰厚的红包,在白家的铺子做工,工钱本就比别的铺子高一些,年底的红包又如此实诚,所有人都满面红光地对白黎道了新年好,白黎的心情也跟着喜悦起来。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白黎走在热闹的街头,心里想起去年此时,他与叶庭澜在林州相见,心中感叹时间如此快,命运如此奇妙,嘴角不禁上扬,哼起了小调,途中遇到叶庭澜的马车,叶庭澜扬起门帘,伸出手:“上来。”   白黎拉住他的手,轻巧地一用力便上了马车,马车宽敞温暖,叶庭澜见他欢喜,拉着他的手问道:“如此欢喜,是想到了什么?”   白黎还有些难为情,肌肤相触,让他想到昨夜种种,还是有些恍惚,自己竟然与这人有了这般亲密的关系,虽然有些丧失主权,但是,总归还是欢喜的。   他突然想到一事,问:“大人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想要什么礼物,我可以提前准备。”   叶庭澜温柔笑道:“昨天,礼物我已经收到了,很是喜欢,也很是满足。”   白黎一愣,羞赧不已。   叶庭澜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明日便不用上朝,我们去置办些年货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但我没想到竟然这么深!   叶庭澜:小白才是真的深,还烫。   白黎:你闭嘴吧!   白黎: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曾以为他是个神仙,没想到......   叶庭澜惊到:那么多银子堆在你柜台上,你竟然说不知我心?   白黎:......   叶庭澜:你只是不知我有八块腹肌而已。   白黎:别说了。   叶庭澜:有什么,现在不是知道了? 第四十四章   说是准备年货,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寻常百姓人家要买些肉粮,准备些糕饼点心, 叶庭澜家本来就什么都有, 基本不需要准备。   不过他们还是出了趟门象征性地买了些喜欢的点心果子, 白黎抱怨道:“过年还是在寻常百姓家最有氛围, 在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家里一点意思都没。”   叶庭澜微笑道:“以往总是我自己过年,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今年有你,应是会热闹些。”   白黎奇怪道:“怎会就你自己, 你......”   他仔细想了想, 这么久了,确实没听说过叶庭澜家人的事情,也没听他说准备什么礼物, 过年要走亲访友, 他, 怎会这样寂寥?   叶庭澜摇摇头,说:“我没什么家人了, 也没有亲戚, 过年只去二殿下那里坐坐,还好今年有你陪我。”   不然万家灯火, 烟花满城之时,我又怎会不寂寞呢。   白黎唇动了动,想问他怎么回事, 却又觉得一个人如果寂寥一身,一定是经历了了不得的风霜,如此随意问起, 怕是揭了他的伤疤,徒让人痛苦,既然往昔已经是往昔了,又何必重提。   珍惜当下才是真的。   于是白黎换了个话题,笑着说:“那我做豆腐给你吃吧!”   叶庭澜:“豆腐?”   “对啊”,白黎说:“我刚来那会儿一贫如洗,身上一个大子都没有,就是靠做豆腐才慢慢在湖阳县立足,后来又去了澄州,我想让你尝尝我做豆腐的手艺,补上这几年不在你身边的时光。”   叶庭澜眸中浓墨重彩,深情款款,捏了捏他的手:“你会做的,可不只是豆腐,听说朱大人与你初见时,你正在考场门前卖奶茶和一种糕饼。”   白黎:“是早早高中糕,如今想来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你想吃,我便把我会做的吃食都做一遍给你吃,反正你最近都在家不是吗。”   叶庭澜欢喜道:“极好。”   他喜欢,白黎便有了动力,他买了些果子回家,先熬了糖,做了几串冰糖葫芦,让叶庭澜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在旁边看他做点心。   豆子磨成浆,烧开之后点了豆腐,又把面粉和好在一边醒发,等到了下午,豆腐也做好了,早早高中糕也做好了,多余的面粉还烤了两个牛角包,里面裹了红豆沙,又香又甜。   白黎做了料超多的奶茶,从布丁和芋圆开始做,极品祁门红茶与热奶混合,锅里先煮了焦糖,之后把红茶与奶的混合物倒进去煮,出锅之后用白瓷杯盛好,加入满满的料。   热腾腾一桌,除了豆腐,都是高热量食品。   叶庭澜喜欢甜食,对奶茶和牛角包极为喜欢,就吃这些便吃饱了。   白黎一杯奶茶下肚也是心满意足,说:“快乐水啊快乐水,这是快乐的源泉,不过就是太容易长肉,对身体也不太好,等会我要练套刀才行。”   叶庭澜又给自己盛了一大杯奶茶,说:“你会刀法?”   白黎点头:“我找人跟着学了两套,平日里经常远行,不会点拳脚怎么行呢。”   突然想起叶庭澜曾有武状元的美名,他歪着头问:“大人的功夫定也了得,我想见识见识,如何?”   叶庭澜奇道:“你身上好了?”   白黎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羞恼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说什么呢!”   叶庭澜促狭道:“我也是说正经的,走吧,给你看看我的□□!”   白黎:“你说什么呢!天还没黑!”   叶庭澜惊讶道:“耍枪为何要等天黑,那岂不是看不清楚?”   白黎:“......”   所以......是那种钢铁做的□□吗?   叶庭澜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严肃道:“年轻人不要一天到晚想些不正经的。”   白黎:“......”   叶庭澜的□□当真是□□,白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寒芒四射,威风凛凛的兵器,他上手掂了一下,惊道:“好重!”   这么重的枪能拿起来耍耍威风已经很不错了,叶庭澜竟然要拿这沉重的铁疙瘩习武?   叶庭澜笑道:“这是我家祖传的神兵,我从小便以□□为武器,与它早已融为一体。”   说着,他轻松抡起枪,在空旷的院子里即兴耍了一套枪法,白黎看得目瞪口呆,眼花缭乱,情不自禁说:“真是太帅了!”   叶庭澜收了枪,又变回那个轻风细雨,温润如玉的叶大人,白黎感慨当真人不可貌相。   他说:“我总以为像你这般神仙人物应当用剑才对,没想到你的兵器竟然是□□。”   叶庭澜:“剑也会用,若你喜欢,我再为你舞一段剑。”   白黎想了想说:“行,不过要等我的琴练好,到时候我抚琴,你舞剑。”   叶庭澜笑道:“甚好,该你了,把你的刀法练给我看看。”   说着递了一把刀过去,白黎接了,跑去酣畅淋漓地舞了一段,那刀法简单地很,算不上多么精妙,但是他身形矫捷潇洒,如疾风劲雨,舞起来自有一股年轻自由奔放的美感。   他大笑着跑过来问:“怎么样,可还看得?”   叶庭澜伸手拭去他额头的细汗,赞道:“极好,极好。”   白黎正要吹嘘,又听他说:“看来你身上是真的好了。”   白黎:“......”   叶庭澜又赞道:“二殿下那里的药膏果然极好,他与我说第一次只需休养一天就会好,往后习惯了,便会好得更快,而且有助于保持弹性,不至于松弛。”   白黎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二殿下也知道了?”   叶庭澜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白黎:“没怎么,就是,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到处说......你不怕被人议论吗?”   叶庭澜不以为然,牵起白黎的手,边走边说:“我二十几年孑然一身,也没个亲人朋友,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难道还要藏着掖着,自然是忍不住向所有人炫耀。”   白黎脸又红又烫:“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含蓄的人。”   叶庭澜笑道:“人都说叶大人所到之处腥风血雨,轰轰烈烈,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含蓄这样的错觉?”   白黎:“......”   所以人真的不可貌相。   晚间沐浴后,白黎趴在柔软的被褥里伸了个懒腰,指尖触到床头硬物,抬眼一看,竟是那盆蝴蝶兰,一年又一年,它又盛开了。   叶庭澜上了床,自然而然压在了白黎身上,吻他的耳朵。   白黎羞红了脸,小声问:“你怎么把它放床头了?”   叶庭澜暧昧地说:“因为它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白黎羞臊难耐,叶庭澜却不肯放过他,十指纠缠,他说:“我想好了,就为它取名一见钟情如何?”   白黎闭上双眼,小声说:“它本来就叫一见钟情。”   两个人假期在家有大把时间,也有很多新的事物要尝试,叶庭澜花样百出,不几日就惹得白黎退避三舍,但逃避是没用的,特别是在面对八块腹肌能耍□□的猛男面前。   就这么欢欣甜蜜地迎来了新年,京城有守岁的习俗,两个人为了熬这一整夜,在床上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家里人都走了,就连老葛都回了自己的小家。叶大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白黎早就习惯了下厨,便亲自下厨包了皮薄馅大的饺子,一咬满口鲜汁横流,两人都吃得满心满足。   白黎在院子里点了焰火,玩累了就倒在叶庭澜怀里看别人家窜上天的烟花,他贪恋那个怀抱,许愿说:“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长久久,希望我的叶大人早日退休,与我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叶庭澜笑道:“退休?”   白黎:“就是辞官回家。”   叶庭澜捏他的耳朵,说:“人家的妻子都希望自家相公官运亨通,你怎么盼着我早点告老还乡?”   白黎拿开那只咸猪手,说:“因为只有那时候才能与你朝夕相对,等到十六一开朝,你就又要过上日日加班加点全年无休的辛苦日子了,我会心疼。”   叶庭澜温柔地亲了他的头发,说:“不会太久,再有五年吧。”   白黎坐直了身子,惊道:“五年?你竟然真的要提前辞官?”   叶庭澜又把他揽回怀中,说:“以前没觉得辛苦,现在有小富豪养着,自然就懒散了起来,想着早日回家做吃软饭的小白脸呢。”   白黎又惊又喜:“那我得赶快找人修春华山的院子,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过着不知晨昏,悠闲惬意的日子。”   叶庭澜:“好呀!”   两人吃着点心糕饼,说着话儿,一会儿门外有人叫门,白黎奇道:“这么晚了,谁会来?”   叶庭澜站起身来整理衣襟:“多半是陛下的赐菜到了。”   他打开门,果然是一队赐菜的人,今年赐予叶府的是一道金玉良缘,白黎瞧着新鲜,捏了一颗瑶柱放入口中,说:“好吃。”   叶庭澜笑道:“御膳房每年做得最隆重的一桌菜,自然好吃。”   白黎喜欢吃,便又吃了两三颗,美滋滋地问:“陛下赐菜有什么讲究吗,为何是金玉良缘,是催你成亲的意思吗?”   叶庭澜取了软帕子给他擦嘴角,说:“以往都是鸿运千里,中流砥柱之类的,今年因为有你,所以赐了金玉良缘。”   白黎愣住:“不是吧,陛下也知道了?”   叶庭澜:“陛下每年给我那么多宝贝,我好不容易得了宝贝怎么能藏着掖着,等过几日我带你进宫去见见他罢。”   白黎:“!”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不知晨昏?   白黎:只是一种形容,夸张之类之类的......   叶庭澜: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   感谢在2021-07-12 16:36:14~2021-07-15 14: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爱磕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苏做的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苏做的琴 40瓶;流念浅白 29瓶;秋溯、nklmly 20瓶;LouQing、骅宴 10瓶;景球球球球、陌莲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白黎做梦都没想过, 自己会有进宫的一天,更没想过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进宫。   他紧张了很久,以至于叶庭澜前一晚都没好意思折腾他, 就为了给他放松身心, 好好休息。   初五这日一早, 叶庭澜带了白黎去宫里拜年, 两人在宫门前下了马车,立刻有公公迎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叶大人过年好,瞧您今年春风得意, 更是精神焕发了。”   叶庭澜取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微笑着说:“张公公也好。”   张公公大大方方收了红包,又看向白黎,说:“这位就是小白公子了吧, 当真是俊秀少年, 一表人才。”   白黎头一回见到太监, 大眼睛眨呀眨,咧开一个清澈的笑容, 也取了一个红包出来:“张公公, 久仰了。”   张公公见他真诚干净,心中喜欢, 推辞道:“怎能收您二位两份礼,这不合规矩。”   白黎脸红,叶庭澜笑道:“我家小白与公公头一回见, 自当备见面礼。”   张公公笑着收下红包,说了许多吉祥话,引着两人到了御书房前, 轻声说:“陛下已经等着了。”   说着推开门,白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正是最紧张的时候,忽然觉得手掌一热,错愕抬头,却见叶庭澜微微一笑,就这么牵着他的受进了屋。   叶庭澜带着白黎给皇帝行了礼,拜了年,白黎始终没有敢抬头,只听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在上面缓缓说道:“孩子,抬起头来。”   白黎紧张地抬起头,只见龙榻之上斜卧着一位老人,看上去气色不佳,已是迟暮,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明,依旧犀利,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直视人心。   皇帝竟是如此年迈,白黎也没有想到,看二皇子那么年轻,还以为他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   皇帝见了他,微微点头:“是个好孩子,叶卿有你,朕心甚慰。”   白黎欢喜,斜眼看着叶庭澜抿嘴轻笑,皇帝也跟着笑了,只是没笑两声就咳了起来,他摆摆手。   叶庭澜便带着白黎离开了。   这就算看完了?   白黎新奇不已,叶庭澜轻声说:“陛下慧眼识人,像你这样的傻孩子,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你肚子里是什么了。”   白黎翻了个白眼:“我肚子里是什么,一无所有。”   叶庭澜促狭地拍了拍他结实的小腹:“怪我不努力?”   白黎惊恐:“你可别再努力了,再努力也没用的,我是男人!”   叶庭澜疑惑不已,问:“男人的肚子上就不能长点肉吗?”   白黎:“......”   他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默默把自己的嘴封上了。   再也不要和这个人说一句话,绝对不要!   叶庭澜捏着他的手轻笑,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处高门大院前,白黎又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给自己解了封,问:“这是哪儿?”   叶庭澜笑笑:“这是二殿下的府邸,他府上宾客络绎不绝,一般要到初五才得空。”   白黎哦了一声,他们下了马车,刚叩了两下门,就有管家出来,笑容满面地拜年问好,然后将叶庭澜和白黎引到正厅。   二皇子一见他俩就笑着打招呼,眉眼中都是喜气,说:“不容易啊,今年是两个人来给我拜年了!”   白黎挠头,叶庭澜笑道:“三人是不可能了,二殿下若是喜欢,以后年年都两人给你拜年。”   白黎红着脸戳了叶庭澜一下,小动作被二皇子看在眼里,惹得一片笑意,他说:“快来坐,有好东西给你。”   叶庭澜也不客气,拉着白黎就进了正厅,二皇子命人拿来一个盒子,白黎伸长脖子一看,说道:“肉苁蓉?”   二皇子说:“小白好见识,这肉苁蓉可不好弄,我让人专门寻来的,也只得了这几棵,祁安辛苦,拿去补身体吧。”   叶庭澜收起盒子,笑道:“多谢二殿下。”   白黎奇怪道:“为什么是给他,我不能吃吗?”   二皇子微微讶异,而后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们一番,摇摇头说:“还是应该用在祁安身上。”   白黎:“?”   叶庭澜耐心地解释道:“肉苁蓉的功效,下面的人用不到。”   白黎脸蛋立刻腾起一朵火烧云,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羞恼地站起身就要跑。   二皇子大笑,喊了府里的人陪他出去玩玩,他与叶庭澜还有正事要说。   白黎心中把那又送药膏又送肉苁蓉的二皇子骂了好几遍,又觉得这二皇子与叶庭澜的关系也太好了些,便随口问那陪他玩耍的管家:“二殿下和我家大人关系一直这么好吗?”   管家笑道:“叶大人四岁起就为殿下伴读,两人感情自然极好。”   原来是伴读,白黎想,可是皇子伴读必定是京中重臣之子,叶庭澜若是有那样的身世,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也没听他提起过,身为世家之子,又怎么会做一个孤臣?   白黎想不通,只觉得叶庭澜的身世应该是一个秘密,这种事他不能问管家,也拿不准该不该问叶庭澜,于是便压在了心里,只能交给自己的网去旁敲侧击。   二皇子的府邸很大,白黎玩了一圈回去,已经是午饭时间,正厅那边开始传菜了,他蹦蹦跳跳跑过去,就听见二皇子说:“十七年了,你今年还是不回汾州吗?”   叶庭澜不知说了什么,可能是摇了摇头,也可能是声音太小,白黎听不清楚,他迈进客厅,那两人便停止了交谈,齐齐微笑看着他。   “小白玩得可好?”二皇子问。   白黎:“殿下的院子真是漂亮,再玩两天也玩不够。”   二皇子大笑:“那便常来玩,你既然是祁安的人,那便是我的家人了,我这里你可以随时来,随便玩。”   白黎笑道:“那我便常跟着大人来玩。”   二皇子啧啧两声:“瞧瞧这夫唱夫随,来我眼前炫耀来了。”   白黎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哪有炫耀。”   二皇子笑道:“我还不知道他吗,从小就是,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向所有人炫耀,唉,说起来你也有十几年没炫耀过了,我还真是怀念。”   叶庭澜神色微变:“殿下说笑了,我十几年可不就得了这一个宝贝?”   二皇子愣了一下,叹道:“也是,来,喝酒!”   白黎听进去了,留在心里,二皇子说的十几年绝对有问题,十几年前叶庭澜发生了什么,如果一切顺遂,又怎么会一件值得炫耀的好东西也没有?   而叶庭澜的反应也让白黎多少明白了,叶庭澜并不希望重提某件旧事,白黎庆幸自己未曾问起,不然,定会惹得那人不快。   叶庭澜平日里也会喝点小酒,只是年节期间有些不知节制,等到他们回家之时,他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白黎把他扶到床上,端详着面色桃红,酒香四溢的美人,欢喜地宣布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找到平日里常用的药膏,轻手轻脚地为叶庭澜解了衣衫,对着那完美的身材咽了口口水,而后便扑了上去。   如同一只奶猫,又凶又细腻地在叶庭澜身上啃咬,就在他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时,半闭着眼睛的叶庭澜突然翻身将其压住。   白黎:“你......”   叶庭澜低低笑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呢?”   白黎:“......”   叶庭澜:“昨夜没有满足你,你便如此等不及了,小白,你知道二殿下今日为何给我肉苁蓉吗?”   “就因为你一夜不要都不行。”   白黎惊慌:“不,我只是亲亲,什么都不想做!”   叶庭澜:“那便是我错怪你了。”   白黎刚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人却又开口说:“原来是因为我一夜不要都不行。”   白黎:“......”   欲哭无泪,自己作死。   白黎颤抖着叫道:“叶庭澜!你堂堂一品大员,竟然酒后乱性!”   叶庭澜笑着纠正他:“才没有什么酒后乱性,都是故意为之。”   白黎:“你做个人吧——啊——”   欢快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十五之后各行各业都要开张,叶庭澜天不亮就去上朝,白黎自己在被窝里闷了半个时辰,也起床收拾一番,去了铺子里。   几家铺子同时复工事情不算少,特别是憋了一个月没有好好玩耍的那些个世家子弟,这会儿都要去欢乐居撒欢地玩一番。   白黎在各个铺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把白顺叫了过去,交给他一个秘密任务。   调查十几年前,汾州发生了什么事,叶庭澜的出身到底是什么样的,又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这般。   白顺最懂白黎的心思,登时便明白了,说:“小爷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办,决不让第三人知晓。”   白黎这才放下心来。   三月程九的船到了京城,程九下了船便跑去白黎家,却被告知他们家小爷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住了,一问住哪儿,程九眼前一黑。   叶庭澜的家修好了,两人便搬了回去,只是房子是修好了,院子里的造景却是完球了,白黎只好亲自带人给家里做景观。   程九来的时候,白黎正在修剪蔷薇花墙,见到程九欢喜地很,拉着程九问长问短,说:“瞧我家这花墙做得怎么样,这些蔷薇都是培育好了的,我亲自养护,到了夏天就能开花了。”   程九讷讷地问:“小白,你真嫁过来了啊?”   白黎眼一瞪:“什么嫁过来,我是占领了这里,占领!”   程九:“我感觉不像啊,若是你占领了这里,那不得人伺候你啊,还用你在这修花墙?”   白黎:“......”   只听一道清亮的声音笑着飘进来:“其实我把他伺候地确实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我占领了这里!   叶庭澜:嗯。   最近一直在想下一部的事情,头疼。   这一本快完了。 第四十六章   程九的心中对叶庭澜多少还是有点怕的, 他与白黎不同,没有现代人的平等思想,他从小在市井间长大, 接受的是纯粹正宗的阶级思想教育, 见了当朝一品大员, 不腿软跪下已是极好。   但是他还是硬着脖子坐到了叶庭澜对面, 十分恳切地说:“白黎是我拜把子的弟弟,他年纪轻又冲动,难免会有惹您不开心的时候,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他若伺候您伺候地不好了, 也请您多包容些,毕竟还未加冠,小孩子, 不懂那些事的。”   白黎:“九哥, 我不伺候他, 都是他伺候我的!”   叶庭澜:“我觉得他挺懂的。”   程九:“......”   叶庭澜徐徐放下手中茶杯,问道:“白晴可知道了?”   程九摇头:“不知道, 小白不让我说, 我哪能告诉她。”   白黎:“等我回澄州亲自和姐姐说。”   叶庭澜:“也好,不过程九啊。”   “是。”   “你们既然是拜把子的弟兄, 以后当以兄弟相称,小白什么的,不该是你叫的。”   程九愣住, 看向白黎,只见白黎脸红如虾,立刻懂了, 应道:“那是那是,我改就是,不过大人,我就他这么一个兄弟,我把他托付给您,当真还希望您待他好些,您不知道他第一次在奶枣摊子见到您,当场就傻了,回家告诉晴儿说他遇到神仙了,魂不守舍了好几天,他是真的喜欢您,每次给你送的皂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还让我单独存放,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卖了,还有你知道他有多抠吗,我吃他一块糕,他就要吃掉我半斤枣子,但是让我从各地为您搜集花卉的时候出手可大方,光是那棵荔枝树就......”   白黎忍无可忍,眼见着叶庭澜嘴角都翘了,赶紧制止程九:“九哥,你别说了,说多了他又要取笑我!”   程九:“那怎的,大人笑你两句怎么了,你当你做那些事不可笑吗!”   白黎:“......”   你特么知道自己多像闺女嫁入豪门心中忐忑喋喋不休嘱托这嘱托那的卑微老妈子吗?   叶庭澜一本正经道:“小白以前的事情我错过许多,深感遗憾,正好今日你来了,咱们把酒言欢,边喝边聊。”   程九:“大人对我白老弟一片真心让人感动,程九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黎:“我家包了大肉包子,你回去吃包子不好吗!”   当天,程九喝的酩酊大醉,拉着叶庭澜除了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小老弟,还把白黎种种鸡零狗碎的糗事吐了个干干净净,害得白黎第二天捂着老腰把程九赶出了京都。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日后朱培知也来了。   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去了留白生活找到了白黎,义愤填膺地履行了长兄如父的义务:“白黎,你当真年少无知,我西秦青年,应当清正持身,品行高洁,你竟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简直为人不齿,若黄泉之下你的祖宗知道你这般乱来,该做如何想法!”   白黎:“我就谈个恋爱,家法不至于这么严吧?”   朱培知痛心疾首:“断子绝孙呐,断子绝孙!你个正经少年,怎能做这样的事!”   他又说:“就算你有那方面的癖好,找个心仪的少年一起遮人耳目也就罢了,那叶庭澜是什么人,你怎么去招惹他,你可知道京城上下,满朝文武,还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叶庭澜他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们的事,这是要毁你清誉啊!”   白黎:“我又不是大姑娘家,要什么清誉,我要的就是全天下都知道我在谈恋爱,都知道我娶到了全天下最美最好的男人,怎么了?”   朱培知要气得断了气:“那叶庭澜的名声如何你不是不知道!”   白黎:“他名声好得很,我最喜欢他。”   朱培知:“你再如此胡闹,我作为义兄,便要动家法了!”   白黎还未说话,就见叶庭澜不知从哪里飘了进来,带着他惯有的风轻云淡的儒雅微笑,说:“嫁出去的少年泼出去的水,小白已经是我叶家的人,要调。教也该是我这个家主动手,就不劳朱公子费心了。”   朱培知才不怕什么叶庭澜,虽然看见他自己身上的那道疤好像有那么点疼,但是他性子坚硬如石,能为心中的大义去死,又哪里会怕什么高官权臣,他怒视叶庭澜:“叶大人身为朝廷一品大员,竟然对我义弟作出如此不堪之事,还有何脸面站在这里说话!”   叶庭澜:“这门亲事陛下都同意了,朱大人是觉得陛下......嗯?”   “你——”朱培知指着叶庭澜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叶庭澜微微一笑,好脾气地说:“朱大人刚正有余,圆滑不足,待在翰林院可惜了,明日来大理寺,本官好好教朱大人做人。”   朱培知:“我才不去!”他怒极,拂袖便走。   却听白黎在后面叫住他:“义兄,我请过祖宗牌位告知过祖宗,祖宗们都没有生气,你也别气了。”   朱培知:“......”   叶庭澜扑哧笑出声,牵起白黎的手说:“今日偷闲,想来看看你在不在,没想到却听见了你对我的深情告白,走吧,我们回家,有些事情还需好好商议。”   白黎眨眨眼,奇怪道:“什么事情?”   叶庭澜:“关于‘娶’的事情。”   白黎:“......”   我铺子里还有事,能不走吗?   叶庭澜笑意盈盈,一双眼亮地能把人的魂勾了去。   白黎垂头丧气——显然是不能。   ——   第二天一大早,朱培知站在大理寺门前随风凌乱。   他原以为叶庭澜只是随口一说,谁知下午便收到了命令,说了他一大堆年轻有为,刚正不阿的好话,然后提了他半级,让他去大理寺“重用”。   叶庭澜如今身兼两职,大理寺这边主要是董溪羽负责,董溪羽是叶庭澜的头号心腹,跟着叶庭澜步步高升,自然最是懂叶庭澜的心意。   于是朱培知朱大人上任第一天,案头就摞满了案卷。   叶庭澜对董溪羽说:“朱大人要阅读这般多的案卷吗?”   董溪羽:“不多,大人每天读的可比这多多了,属下想着朱大人是新人,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便擅自减少了量。”   叶庭澜严肃道:“溪羽,怎能歧视新人,如此,你是对朱大人有所轻视吗?”   董溪羽低头:“属下有错,这就去再搬两摞来。”   叶庭澜这才神色放缓,说:“你也不能把朱大人当做那些个文书来用,咱们大理寺的官员,除了要会断案,体力也得跟得上,朱大人是进过土匪窝的勇士,这方面自然是没问题的,你可莫要让朱大人这一身本事荒废了。”   董溪羽:“属下明白,明日起便让朱大人随着兄弟们每日练上一个时辰!”   叶庭澜:“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董溪羽:“是,今日就开始。”   叶庭澜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照顾朱大人,将来可是你的左膀右臂。”   董溪羽:“谨遵大人教诲。”   两人抬头相视一笑,朱培知就站在桌前看着这两只人面鬼一唱一和,差点在上任第一天就猝死过去。   不愧是叶庭澜带出来的人呐,真不是个东西!   特别是在跑了一个小时圈,又扎了一个小时马步,最后瘫在四摞小山高的案卷前,朱培知晕死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要抄了叶庭澜的家。   白黎知道这事之后有些担忧,对叶庭澜说:“我那义兄虽然是个死心眼,但人品不坏,你莫要给弄死了。”   叶庭澜张嘴,咽下他递过来的一勺甜汤,说:“放心吧,那小子不畏强权,又有胆识,最重要的是认死理,一根筋,最适合在大理寺干了,大理寺需要的就是刚正不阿的人,我不会弄死他的,就是练练他。”   白黎:“我还以为你是徇私报复。”   叶庭澜笑道:“我报复他什么,若不是他昨日那些话,我也不会想出来那么多花样,昨晚我满足得很,不与他计较了。”   白黎:“......”   去他娘的,朱培知你再敢招惹叶庭澜我白黎第一个不饶你,你知道这人有多难伺候吗!   生气了还得哄,你是不知道他真的是......难哄得很啊!   叶庭澜见他脸色变了又变,抿嘴笑了一会儿,又张开嘴要甜汤,白黎无奈,只能乖乖一口一口喂。   心说这厮当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叶庭澜满足地喝了几口甜汤,说:“我既然决定了过几年就要离开朝堂,与你相守,自然要想好后路,溪羽是个好苗子,但是他身边也需要一些优秀的直臣,我看那朱培知就不错,就算溪羽再高升,他也能接过大理寺,他这个性子,倒是严谨又公正,只需稍加指导便是了。”   白黎听他说起辞官的事,心里又开心起来,放下汤碗,过去搂住叶庭澜,欢喜道:“你当真要和我日日厮守?”   叶庭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白黎怀里,说:“那是自然,不过呀小白,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家里人说?”   白黎:“找个机会就说,今年说什么也要带你回家过年。”   叶庭澜眯着眼睛,说:“好啊,我等着。”   白黎:“行,你也加快训练我那义兄,争取早点退休。”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虽然比较讨嫌,但两个哥哥都是待我好的。   叶庭澜:小白,哥哥是能随便叫的吗?   小白又快要哄叶大人了,这次是真的难哄。   em……令我头秃的新文《于林深处见繁花似锦》已经挂上去了,是一篇江湖文,没有写过江湖文,所以就很头秃,但是还是想试一试。。。   但不会太早开始,就……先收着?(为什么感觉我在劝退)   以及,最近睡眠不好,总是睡不着,特别精神,还以为是磕糖磕的,直到我今天泡茶的时候突然顿悟……告别了咖啡还有茶……我是不是快与饮料绝缘了。。。 第四十七章   朱培知在大理寺被折磨得有多惨, 白黎就对自己的未来有多少盼头。   一直到了五月,白黎又拉了两筐荔枝回来,叶庭澜摇着纸扇, 吃惊道:“这荔枝像是刚摘下来的, 你又挖树了?”   白黎:“对, 我让九哥进京之前在船上把荔枝都摘了, 然后把树拔了,这样就没人看见了,来尝尝,最上面这一小包是顶枝的。”   叶庭澜笑着尝了, 说:“好甜。”   白黎也跟着笑:“我让九哥从南边弄些芒果、山竹之类的, 看看能不能用同样的法子运过来,等过两年我攒些钱自己买艘船,专门给你弄好吃的去。”   叶庭澜合起纸扇, 在他头顶轻轻敲了一下:“奢靡无度。”   白黎摸着头笑:“过两天端午, 我要回澄州一趟, 这半年没回去了,是有点不像话, 我去给姐姐还有义父说一声, 下次就带你一起回去了。”   叶庭澜点点头:“也好,过两日我也要出去一趟, 不能陪你吃粽子了。”   白黎:“你要去哪儿?”   叶庭澜:“往南边去一趟,有几个案子要查。”   白黎嘟嘴,巴巴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   叶庭澜捏捏他的脸蛋:“这次案子比较复杂, 怕是要在那边待上两三个月。”   白黎一下子就失落了:“我可不可以与你同去?”   叶庭澜:“我去办案,怎能带家眷。”   白黎只能闷闷不乐,叶庭澜哄了一阵子也没哄好, 心知这宝贝和自己亲,只是此行山高水远不说,其中还有许多危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白黎身陷险境,就算他不开心,也只能哄着,依着,绝不可能松口。   白黎施展浑身解数也没能成功,只能作罢,委委屈屈趴在叶庭澜腿上剥荔枝。   分别总是说来就来,两天后,两人便各奔东西,白黎回了澄州,他此行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澄州的六月已经很炎热了,从京城一路顺水而下,能够明显感受到逐渐变热的气息。   特别是看到白晴小六儿带着几个家仆在码头满眼期待一肚子话要说的模样,白黎感觉更热了。   他去年冬天不告而别,只留了一句口信,一直过了半年才回来,也难怪家里人揪心,焦灼,就算程九带回来的信息是他与心上人如胶似漆,如何甜蜜,家里人也不能放心。   这才伤心而归,怎么就重修于好了呢,神转折中必有猫腻。   白黎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不断给他夹菜的姐姐,和一脸欲言又止的小六儿,他一口饭卡在嗓子眼里,就是咽不下去。   无奈深呼吸一口气,灌了大碗凉茶,白黎将茶碗重重搁在桌子上,开口便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小六儿立刻竖起了耳朵,白晴也装不下去那副淡定的模样了,拉着他的手问:“到底怎么回事,年前不是说他不喜欢你,怎的又在一起了,好弟弟,莫要让人家戏耍了去。”   白黎反手握住白晴的手,解释道:“姐姐,之前是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   “我以为他不喜欢男人。”   白晴奇怪道:“你倒是把我弄糊涂了......”   “姐”,白黎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专注地看着白晴的眼睛:“他是男人。”   白晴目瞪口呆,小六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白黎轻笑道:“他是男人,他是大理寺卿叶庭澜叶大人。”   “我喜欢的就是他。”   “如今,他也喜欢我了。”   白晴霍然起身,像是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后退几步,喃喃道:“你是说你......你喜欢......男人......”   白黎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于男女无关,姐姐,我喜欢的是叶庭澜。”   白晴眼眶都红了,她摇着头甩开白黎的手,激动地说:“不,你不能这样,你请了先生日日教导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这是与世俗作对,天理难容,我的好弟弟,都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走上了歪路,我......”   她眼泪落了下来,说:“你不要再去京城了,和他断了吧,姐姐铺子也不开了,就在家陪你,咱们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会好的,过几日我带你见几个姑娘,都是极好的,你......你知道了女孩子的好,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白黎双手握成拳又松开,白晴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她一个传统教条下长大的姑娘定是难以接受这种与世俗背道而驰的爱情。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妥协。   白黎温和而坚定地看着白晴,说:“姐,按照教条,按照规矩,我这般的行为,是要如何处理?烧死我,还是沉塘?”   白晴:“你,你说什么!”   白黎:“并没有规定对吗,就是说世俗也好,礼教也好,从来就没说过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你无法突破的,是你自己的认知。”   “我没有做十恶不赦的事情,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是个男人而已,姐,不瞒你说,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喜欢他了,从决定进城,从开始做肥皂生意,我们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   “你不是一直说我房子买得太大,至今闲置一个院子吗,那个院子就是为他准备的。”   “我生活中的一切早都有了他的烙印,姐姐,若你定要将他从我生活中剥离......不,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将他从我生活中剥离,那就是要了我的命。”   “姐姐,我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我只是告诉你们一声,我喜欢他,而且已经和他在一起了,我希望你们能接受,但是如果无法接受也没有关系,任何人的态度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姐,我现在很幸福,你和小六儿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的。”   白晴看着自己的弟弟,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她咬着下唇,说:“不,我不会祝福你们的!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白黎也定定看着她,没有红眼圈,也没有激动,或者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片刻后,小六儿打破了一片寂静,他说:“哥,我祝福你们。”   白晴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六儿:“你说什么呢!”   小六儿如今也是翩翩少年,他是个小秀才,明年也将参加乡试,早不是当年那个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孩,他目光清澈,一字一句地说:“姐姐,每次九哥远航,你都在码头上心碎,每次快到了他回来的日子,你都会睡不着觉,你满心满眼都是他,应当知道那种爱意,那种相思,那种牵肠挂肚的滋味。”   “我看在眼里,觉得你真的好幸福,心中有惦记的人,就是幸运的,如今哥哥也有了这样的人,我也为他感到幸福。”   “你懂什么,他看上的可是个男人!”白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都把这种背弃人伦的事情说的那么轻巧简单。   小六儿:“你爱上的不也是个男人吗?”   “那不一样!”   小六儿:“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人,心都是跳动的,血液都是热的,爱的时候会灿烂,失落的时候会哭泣,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   白晴气急,摔门而去。   她一向温柔又腼腆,从未有过如此气急败坏之时,白黎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屋子里只剩下白黎和小六儿大眼对小眼,许久之后,白黎轻声说:“谢谢。”   小六儿叹了一口气,说:“哥,你选的路总是这么难走。”   白黎耸肩:“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路走来了。”   小六儿笑着摇头:“姐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给她些时间吧。”   “行吧,除了她,我还有一个人要对付。”白黎无奈叹气。   小六儿知道他说的是谁,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白黎索性也吃不下饭了,带了些京城的点心、笔墨,去了朱必府上。   朱必这会儿吃过午饭,正在偏厅静静读书,听说白黎来了,便让人给上了壶新茶,摆了两三样鲜果。   白黎放下礼物,略微寒暄了几句,有些迟疑地开口:“义父,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您说,但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朱必笑道:“是为了叶大人的事吗?”   白黎惊诧道:“您竟然知道?”   朱必说道:“培知在信里和我说了,他对这件事情颇为愤慨,说是叶大人为了报私仇,把他折腾的不轻呐。”   白黎小心翼翼地问:“那......义父对这件事怎么看?”   “怎么看”,朱必往嘴里扔了颗葡萄,说:“这是你的私事,只要你觉得好就是了。”   白黎惊喜道:“义父,您不怪我?”   朱必扯了一下他的长发,说:“怪你什么,谁有资格怪你,心心相惜,两情相悦,这都是好事,做什么要怪你。”   白黎欢喜道:“我就知道义父定不是那迂腐之人!”   朱必笑道:“说是这么说,只是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可知那叶庭澜,可算不上是个纯粹的好人。”   白黎:“我自是知道他,好不好人无所谓,他是我的心上人!”   朱必猛地一呛,一粒葡萄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白黎慌忙给他顺气。   朱必边咳边说:“你......咳咳......你自己有数就好......咳......你这孩子自小苦吃得太多,也该有点甜的了。”   白黎在面对白晴的歇斯底里之时没有落一滴泪,听到朱必这一句话,却忍不住鼻头一酸,潸然泪下。   谁说不是呢,这一路走来多少艰辛,外人看到的是风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滋味,当真是又苦又涩。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两天加班到九十点,基本没有时间写存稿,这是最后一章,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明日若是不太忙,我便努力更新,如果还要加班,我就....   只能请假了,我尽量赶哈~~~   以及,加班超累,但是看到你们的评论我就好幸福,谢谢小天使们关心我的睡眠,我已经停了茶,改喝牛奶了。   有你们爱着真是太好了,你们比白黎都甜-3-   感谢在2021-07-15 14:18:29~2021-07-20 19:1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29瓶;唐素十里、时光礼赞 10瓶;月令 7瓶;轩辕宇墨 5瓶;46859107、幽兰珊 2瓶;星璇、沫|*雅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既然与朱必把话都说开了, 白黎也就畅所欲言了,他问:“义父,你可知道叶大人的出身, 他家里好像没什么人了, 我总觉得奇怪。”   朱必想了想说:“我只不过一个小小知府, 哪能知道朝堂大员的事情, 不过叶大人出身显贵,原是将门之后,他的父亲是一等伯叶风行,后来因为一些案子, 家里出了变故, 叶家满门抄斩,只有叶大人当时身为二皇子伴读,先皇开恩, 躲过一劫。”   白黎心惊肉跳, 连忙问:“出了什么事情?”   朱必说道:“似乎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我那时候还在偏远地方做个小小知县,后来也只是听说了这些, 叶大人声名显赫, 以他如今的地位,谁敢再提当年之事呢, 所以我也只是知道这些而已。”   白黎跌坐在蒲团上,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般骇人的惊天内幕,叶庭澜那般轻描淡写的一句“我没有什么家人了”, 背后竟然是这样深重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他的心上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玩世不恭的模样,可这些表面之下竟然藏着难以诉说的伤痛。   他从未对自己说起过,一直一直......   白黎魂不守舍, 离开朱必家之后直接去了会所。   白顺和白省早在会所等他,见他这副模样,连忙上前问:“小爷怎么了?”   白黎摆摆手:“我没事,你们说说查到什么了?”   白顺和白省交换了眼神,神情复杂地说道:“几乎什么也没查到,只知道叶大人祖上是汾州的,祖坟都在那里,但是他从不去汾州,据说回去了陛下会不高兴之类的。”   两人惭愧道:“小的失职,请小爷责罚。”   白黎沉思片刻,说:“查不到也正常,义父说的对,以他如今的声名和地位,谁敢提当年之事呢,汾州啊汾州,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了。”   白省惊讶道:“小爷,小的听说汾州山高路远,地势险峻,气候恶劣,距离我们还很远,您去不得呀!”   白顺也说:“是啊小爷,别处倒也还好,汾州太远了,您要是想知道什么,我们再去打听就是。”   白黎摇摇头说:“那是他的故乡,我该去看看,再说我现在在家待着也是百般不自在,出去散散心也好。”   白顺劝道:“可是这也太远了,您要是去,少说也得三两个月,到时候叶大人回了京城见不到您定是要问起来的,若是让他知道您去了汾州,难保不会生气呀!”   白省也跟着附和。   白黎听到叶庭澜生气之时缩了缩脖子,白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叶庭澜应是不愿提起当年事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去了汾州,怕是真的会生气。   他想了想说:“他出去查案要几个月才回京,我们快马加鞭赶在他前面就是了,若是赶不及,你们就说我去南面给他搜罗鲜果去了。”   白顺白省拗不过他,只能服从,白顺去准备出行的东西,白省则继续待在澄州负责生意上的事情。   白顺忙了两天才把出行的事宜安排好,他来与白黎汇报时,白黎正坐在门口出神。   “小爷,都准备好了,干粮、水、干果蜜饯,衣服被褥也带上了,银子每个人都带了些,还准备了银号的通用票,藏好了,地图我带了很多份,每个随行的人手里都有一份,路线选了最近的,咱们先走水路,到了阳州改为陆路,之后......”   他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桩桩件件里里外外都考虑到了,白黎静静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又拿了地图细细观察,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放下地图,默默看向远方,最后他轻轻开口,问:“白顺,你是否觉得我这样做不妥?”   白顺说道:“小爷做什么决定小的都服从,只是担心小爷路上吃苦。”   白黎:“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对他。”   白顺不解,白黎缓缓说道:“那是他尘封隐秘的伤痛,想来是不愿让我知道的,可我却背着他去寻根问底,这是对他的不尊重。”   白顺不知如何回答,白黎笑着摇摇头:“其实我并不是非要知道些什么,那日知道他因为某些缘故连祖坟都无法祭奠,心中很不是滋味,此行探寻真相是次,我其实只想着,去看看他的先祖坟茔,若是可以,稍加修葺,送上一束花,若......若不允许他去,旁的什么人去应该没问题吧。”   白顺愣住,片刻后感慨道:“没想到小爷原是这般想的,如此心思,真叫我这个老光棍羡慕呐!”   白黎笑道:“说起来也是,你什么时候给家里添点喜事啊,我是不可能披上大红袍了,你还是可以的。”   白顺憨笑:“哪敢让小爷操心。”   白顺离开后,天色已经半黑,白黎站起身正要回房,不经意扫过门外,看见了一抹碧色衣角,轻叹了一口气,唤道:“姐姐。”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白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许久才说:“我听说你要去汾州?”   “嗯。”   “你,就那么牵挂他?”   “是。”   “可你并不知道汾州有什么,甚至......”   “去看看就知道了,姐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白黎说道。   白晴满面愁云,别开目光轻声说:“就不能断了吗?”   白黎沉默片刻,说:“姐姐,汾州山高路远,环境艰苦,一路上少不了坎坷,你不担心我吗?”   白晴说道:“怎么不担心!”   白黎:“可你知道我要远行已有两日,今日傍晚才来看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和他断了,连一句叮咛嘱托都没有。”   白晴:“我......”   白黎垂下眼睫,说:“姐姐,父母早逝,从十五岁到二十岁我都经历了什么,你都看在眼里。”   “姐姐知道你辛苦,可是......”   “姐姐,我才二十岁啊,还没加冠呢,就经历了风霜煎熬,我的生活中有太多的苦,却只有那么一点点甜。”   白晴无言以对。   白黎轻声说:“只那一点甜而已,你便莫要剥夺了吧。”   白晴心中剧痛,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村子,他们被刘家刁钻夫妇百般欺凌,那时候的白黎才是个弱冠少年,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倔强地带她逃离苦难,又是靠自己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白手起家,把家业做大,这其中白黎咽下的每一口苦楚她都看在眼里,怎么就忘了他其实也只是个小小少年。   那么小的年纪就扛起了一切,怎么不苦,可是白黎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总是向往着某种未来默默扛起一切,白晴自知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全靠弟弟扶持才有今日,如今想来曾经种种,五年的风霜,自己有什么资格对他终于得到的那个未来指手画脚。   又有什么资格不让他吃那一口甜。   她无力地垂下双臂,喃喃道:“你喜欢便这样吧,姐姐虽然不能理解,但是也不再反对。”   白黎抬眼,略有吃惊地看着白晴:“姐姐——”   白晴背过身去,低声说道:“只是无论如何,莫要苦着自己。”   说完便离去了,白黎长出一口气,此行终于算是无忧了。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他这次走地低调,送行的人只有自家人和朱必,除了白顺,还带了四个家仆,他们从码头出发,乘船而下,到了阳州转为陆路,雇了三辆马车,等到了汾州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情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很累了,好在一路平安,虽然也有风餐露宿的日子,但没有遇到山匪混混之类的麻烦,东西都还在,银子也够用。   汾州与白黎去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这里靠近边关,植被稀少,空气干燥风沙蔽日,民风相对来说更淳朴,也更彪悍。   为了安全起见,白黎找了家最大的客栈,休整半日,傍晚就带着白顺几人出去吃饭。   这里的饭馆不多,不过却是足够热闹,几乎每家大一点的饭馆都有说书的唱曲的,大盘羊肉抹了胡椒和盐巴端上桌,再来一碗泡馍,白黎为几个家仆点了一壶女儿红,这气氛就上来了,说书的说了一段,他们就进入了当地人大口吃肉大声说笑的豪迈状态。   说书人说的是前朝某个将军的英雄故事,说完之后就下台,有没听够的客人拿了几枚铜钱,再准备一碗热肉汤,就能让那说书先生到自己桌上开个小灶,说个专场。   白黎见了记在心里,等那先生说完这一桌,他也让白顺吆喝了一句,那说书人便欢欢喜喜跑了过来。   白黎让给了一碗满满的肉汤,说:“这位先生擅长说英雄故事?”   说书人满脸堆笑应了一句:“这位爷您想听什么,黄冕将军战胡人,还是狄秋一人深入敌营......”   白黎露出一副无趣的模样,说:“你说的这些我在书中都能读到,有没有什么本地特色的故事讲来听听?”   说书人笑着说:“这位爷是外地来的,想听咱们本地的故事?”   白黎点点头:“我初来汾州,什么都不知道,先生,你们本地历史上有英雄吗?”   说书人想了想说:“咱们汾州靠近边关,自然是有很多英雄的,特别是大将军,那可多,我知道的就有七八位,您想听什么类型的?”   白黎微微一笑,往桌上放了二十文钱:“都说说吧,说好了还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赶上了!我太不容易了哈哈!   今日不加班,心情舒畅,只是我的睡眠还是没有改善,已经很困了还是睡不着那种,脑子里总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继续攒存稿去了!   听说晋江最近崩了,因为郑州大雨,希望郑州平安呐。   读者里有没有郑州的小天使?请一定要注意安全,希望这场天灾早点过去。 第四十九章   汾州城地广人稀, 白黎在城里转了几天,听了满肚子的故事和小曲儿,其中提到叶风行的人还真不算少。   天高皇帝远, 当地人自有当地人的信仰。   叶风行算是他们的信仰之一, 十七年前, 叶家一家就住在汾州城将军府中, 叶风行是边境三十万大军统帅,他家中独子叶庭澜被先帝留在京城为二皇孙,也就是如今的二皇子伴读。   说是圣恩加身,其实也是一种挟持。   叶风行战无不胜, 在他的守护下边疆十年平安, 但是某天京城却突然传了他进京,之后便被扣上了一顶欺君的帽子,又查出家中藏有私兵未向兵部报备, 惹得龙颜大怒, 判了满门抄斩, 亏得叶庭澜年少,从小养在宫中, 又有二皇孙死命相护, 才为叶家留存了一丝血脉。   后来天子顾念旧情,赏了全尸, 叶风行的尸身被送回汾州,与夫人合葬在城外寒山之上,最开始的两年当地人还时有祭拜, 后来来了新的驻守将军,处置了一些祭拜的人,便少有人去了。   管他英雄还是将军, 都比不上自己的安稳日子重要。   白黎不想去细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买了些点心肉食酒水,带了些香火纸钱,只带了白顺,两个人去了寒山。   寒山此时倒是青绿一片,多是些胡杨松林,稍有大叶子的娇花嫩草,白黎跑了半座山,采得了一大捧山花,与树木枝叶相配,做了一大捧手捧花,是白记苗圃最好的手艺。   他提前打听了位置,这会儿一路还算顺利,只是找到那块坟茔之时,心中却是酸楚一片,眼眶浸湿。   想过那坟茔能有多简陋,却没想到竟然能简陋成这样。   不过是三五坟包,黄土上长出了青草,几块木板歪歪扭扭,上面简陋写着叶公文啸讳风行之墓,旁边则是他的妻子叶夫人的坟茔,那木板被风吹日晒近二十年,字迹隐约,半截子都腐朽了,后面那些坟包甚至连主人的名字都没留下。   白顺屏气站在一边垂手而立,白黎拿了铲子,亲手为两座坟茔添了土,又把木牌扶正,取了笔墨将上面的字迹一一描过,把那束花放在了叶夫人的坟前,叶风行的坟前则放了一壶烈酒,白黎倒了两杯酒,洒在坟前,轻声说:“你们受苦了,你们的孩子祈安平安健康,如今生活富足,还有了我。”   “我是他的爱人,初次见面,希望不会让二老失望。”   他在两座坟茔前摆了蜜饯点心之类,叹道:“祈安他不方便前来,以后我便替他常来看您二位可好?我带了许多纸钱元宝,你们安心地过好日子吧,以后若有所想所需,也可托梦与我。”   “我虽是个男人,但我是真的很爱你们的孩子,我将一辈子对他好,挣的钱都给他花,宠着他,惯着他,永远不欺骗他,不伤害他,不背叛他,同生共死,绝不负他。”   “我做饭好吃着呢,还会养他最喜欢的花,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们放心吧。”   他又往地面上洒了一杯酒,听见白顺在身后轻声唤他:“小爷......”   白黎背对他摆摆手:“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你别急。”   白顺无奈,又唤了一声:“小爷......”   白黎不悦,蹙着眉头转过身,说:“我说了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诉......”   转身刹那,一个素色身影如同鬼魅映入眼帘,他猝不及防,浑身冷汗刹那间湿透衣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一堆纸钱之中。   他惊慌失措,心神震荡,仿佛做贼心虚般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不知该做什么辩解。   好半天,只挤出一句话:“你......你怎么在这里?”   叶庭澜面无波澜,就这么看着他,淡漠开口:“你在查我?”   白黎连忙摆手,跑过去辩解道:“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事情而已。”   他的手指已经碰到叶庭澜的衣角,若按照往常他们相处的习惯,叶庭澜一定会顺势把他拉入怀中好生亲昵一番,可是这次叶庭澜看他的眼神却仿佛是个陌生人,他往后退了几步,侧身让开,避免了两人的接触。   白黎张了张嘴,悲伤夹杂着巨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把他脸上的血色洗刷地干干净净。   他果然是不喜欢的。   白黎心知自己这次确实做的不太妥当,内心有愧,他喘着粗气,用乞怜的眼神看着叶庭澜,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叶庭澜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依旧只有冷漠,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白黎想要追上去,却被他无视,他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也没认识过白黎这个人,自顾自地走下山去,徒留白黎一人在身后泪水涟涟,惶然失措。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山去,只见大队的官兵在山下集合,中间一顶宽大软轿被六个轿夫稳稳抬起,前面有两队官差开路,后面有四列官兵护卫,好大的排场。   白黎认得那顶软轿,并且极为熟悉,他知道那顶软轿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用的是最细腻的羊毛,一点都不扎皮肤,还知道那软轿里的矮桌是梨花木做的,边边角角都磨成了圆润的形状,不用担心磕着碰着......   软轿里用的是御赐的龙涎香,摆的果子糕饼定是最新鲜可口的。   只是这一切,都似乎与自己无关了。   白黎落泪,对白顺说:“我是不是被甩了?”   白顺安抚道:“不会的小爷,寻常小夫妻也会吵吵闹闹,那些个脾气差一点的闭门不理人又算什么,过段时间冷静一下,再好生哄着就会重修于好。”   白黎哭得更大声了:“你说我惹他干什么,他又不好哄!”   又说:“我们也不是寻常小夫妻啊,他那个人多金贵啊,平时就娇气地要命,这生气了还不得把天戳了!”   他唉声叹气,先回了客栈,一个人闷了好一会儿才又出了门,借客栈的厨房做了几样小菜送去了汾州府衙——叶庭澜就在那里下榻,十分好找。   府衙外驻守着不少叶庭澜的心腹,白黎都认识,原以为能行个方便,没想到却被拦了下来,一个领头的中年人说:“白小郎君,大人特地嘱咐过了,今日不见您。”   白黎挣扎了一下,但心腹就是心腹,就算是夫人来了也一样拦着,白黎无奈,只能让那人把饭食转交过去。   那心腹心说大人也没吩咐不能转交东西,便答应了。   白黎失落地回了客栈,呆呆坐在床边,片刻后突然狠狠砸了床头,气道:“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哄!”   晚间白黎又炖了汤水送去,依然被拒门外,汤水倒是又被收走了。   他郁闷不已,白顺安慰道:“小爷,起码汤水又送进去了不是,这就说明叶大人那边也没有完全要将您拒之门外。”   “光吃我的饭,不见我的人!”白黎闷闷道:“见不着他我要如何跟他解释,让他消气啊!”   白顺眼珠一转,说:“小爷,不能当面说,可以在信里说不是?”   白黎眼睛一亮:“对哦,明日给他送早餐时,我在餐盒里放一封信!”   他立刻跳起来,坐到桌边取了笔纸,白顺连忙为他研墨,便磨边说:“您就把您的苦心都写在里面,再认个错,叶大人那么疼您,定会心软。”   白黎想了想:“不,我不写那些个。”   白顺:“那您要写什么?”   白黎提笔:“写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谓所歉。......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写完两首,他走到窗边,双手合十,默念:“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拿两位大家的诗来哄哄我那情郎,他很难哄的,晚辈无计可施,只能借您二位神仙之力了......”   白顺伸着脖子:“小爷,您说什么呢?”   白黎忏悔一番,又回过身来:“你去弄些鲜奶和奶油,明日一早就要送过来,再去跟厨房说一声,明日我还要借用。”   “是。”   第二日天不亮白黎就爬了起来,洗了脸和手就跑去了厨房里。   鲜牛奶刚送来,白黎尝了一口,浓香馥郁,白顺找来的东西一向不会差。   他取了大碗,分离蛋清,加上奶油,白糖和蜜豆,做了一碗双皮奶。   又和白顺轮换着打发蛋清,做了香喷喷一笼蛋糕。   之后泡发干菇,做了菌菇汤,又剁了小葱和肉馅,做了羊肉灌汤包。   等忙完一切,大大的食盒里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一大块蛋糕,一碗菌菇汤,一盘灌汤包,还有一盘凉拌猪耳,白黎指着这食盒说:“甜的,咸的,都齐活了!”   白顺佩服道:“小爷这心思世间再无第二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心肠都会被您打动的。”   白黎苦笑:“原本是每日早晨他点了菜我给他做的,如今面都见不着,也不知他今日是想吃甜的还是咸的,只能各做一份。”   他另取了一个小匣子,把那两首诗放了进去,提到汾州府衙,领头的心腹惊诧道:“白小郎君,怎这般早?”   白黎:“你们把饭食取出来,等他洗漱完,温度应该刚刚好。”   心腹叹道:“白小郎君着实用心良苦。”   但还是没让进。   作者有话要说:  白顺:小爷的诗写得好,叶大人应该会心软。   白黎:几首诗就想把他哄好?你太天真了。   叶庭澜:怎么说也得再哄一章。   白黎:......   停了茶之后我又变成了睡不醒体质。。。。   感谢在2021-07-21 15:21:19~2021-07-22 11:1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耳朵痒小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一连半个月, 白黎日日往汾州府衙送一日三餐两顿点心,巴巴地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但是始终没能进得去。   这天早晨白黎包了鲜肉小馄饨, 又拌了一小盘红油豆皮, 夹着两首相思成灾的情诗送了过去, 接饭的心腹把前一日的饭盒还给他, 叮嘱他好好查看。   白黎眼睛一亮,抱着饭盒回了客栈,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翻来覆去找了一番, 最后在一层板子的背面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他欣喜若狂,赶紧打开来看,上面却只有寥寥几个字。   “明日启程, 勿送, 勿念。”   是熟悉的字迹, 却是不熟悉的疏离,白黎愣愣看着那几个字, 只觉得心里都凉透了。   这么多天的悉心讨好, 换来的只是这样一句淡淡的无情的留言?   他要走了,却还不让送。   白黎揉揉鼻子:“不就难哄一点吗, 我......我再哄哄,死缠烂打还不行吗!”   他把白顺叫了过去,说:“明日叶大人启程, 咱们就在后面远远跟着,收拾去吧。”   白顺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了, 心里嘀咕这叶大人是挺难哄,就算是生气了,也好歹给人个见面说清楚的机会不是。   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还玩冷战呢!   第二天白黎一早便等在了汾州府衙不远处的街角,果然见到叶庭澜的队伍启程,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这一跟,就跟了一个多月。   一路上,叶庭澜走他便走,叶庭澜停他也停,越来越心寒。   那些官兵始终把他们远远隔开,白黎想见他一面,顶多只能见到个衣角,而无数次的请见都被拒之门外。   白黎心中突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快到京城时,他把白顺叫了过来。   他们如今在船上,白黎包了一整条船,船上都是自己的人,说起话来也方便。   主子苦恼,家仆也好不到哪去,白顺也觉得叶庭澜这番作为有些过了,自家小爷已经够卑微够诚心了,他怎么能一气就是一个多月!   说是闹情绪,其实已经是有些不尊重人了。   白黎让他关上房门,坐在对面,神情严肃,问:“白顺,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白顺点点头:“是有些过分了。”   白黎蹙眉道:“你觉得过分,我却觉得不对劲,叶大人不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人,以他的做事风格,若是真想与我断绝这段关系,必定会干脆利落说明白,我连跟着他的机会都不会有,绝不会这般躲躲藏藏避而不见。”   白顺想了想,也觉得奇怪,说道:“确是如此,若说是闹情绪,也太久了点,叶大人虽然金贵又娇气,但是却并不矫情,那他这般作为是因为什么呢?”   白黎:“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上次他以身为饵,差点被炸掉的感觉一样,他这个人一旦不折腾了,我就觉得要作妖了。”   白顺:“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黎:“这段时间我想尽办法见他,想和他谈谈,但是都被拒绝了,前段时间我夜间从树上爬过去,想偷偷溜进他房间,竟然也被发现了,他的房间外面居然都是护卫!”   白顺惊道:“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白黎:“就上船前那个晚上,我自己偷着去的,不过这不是重点,我现在担心他有什么计划瞒着我,而这个计划会伤害到他自己。”   白顺:“要不我们让船老大加速,从水下潜过去看看?”   白黎:“不要命了你,别胡来,等到了京城我会再找机会去看看的。”   白黎心里忐忑,好容易到了京城,下了码头,本想寻个机会去家里看看,没想到叶庭澜下了船便直接进了宫。   他跑去叶府,敲了半天门,却听见老葛在里面叹息道:“白小郎君莫要再来了,大人不会见你的,叶府大门也不会再为你敞开,走吧,走吧!”   他又跑去了大理寺,董溪羽也是避而不见,甚至连朱培知见了他也不跳脚了,只深深看他一眼,敬而远之。   白黎更加惶恐了,依照他对叶庭澜的了解,这次是要出大事了。他只能让白顺把消息网收紧,时刻关注各方动向。   没用多久,甚至不用白顺的消息网,叶庭澜的事情就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白黎立刻就知道了。   叶庭澜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又被软禁在了家中。   白顺焦头烂额地跑过来说:“这次是真的龙颜大怒,不是演戏了,说是叶大人触了陛下的逆鳞,就等着被定罪问斩呢!”   白黎心惊肉跳,急得团团转:“我就知道他肯定又作妖了,触了陛下的逆鳞,陛下的逆鳞是什么呢,是这次外出办案,案子里牵扯的事情,还是汾州寒山之上,他祭奠了自己的祖坟?”   白顺:“说不好,据说这次案子又牵扯了一些人,但是没听说京城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想来并没有牵扯到显贵要员。”   白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你继续去打听情况,有了新的消息,一刻都不能耽搁,马上来告诉我。”   “是。”   就这么被乱七八糟的消息围绕了一天一夜,各类消息口径终于统一起来了,叶庭澜犯了大不敬之罪,不被问斩也要流放。   白黎跌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   他想:若是流放,我半路找个僻静的地方雇些匪徒劫了他便是,若是斩首可如何是好?   只是就算劫走了,他也要过一辈子隐居的生活,自己倒是有钱可以养他,但那种生活真的能快活吗?   他愤愤不平,他的叶大人不畏强权,一心为国为民,怎么就得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皇帝只是个人,又不是真龙,什么逆鳞不逆鳞的,屁!   他突然惊起——不对啊,叶庭澜是天子心腹,皇帝的逆鳞他会不知道吗,既是知道为何还要触碰,他是在自寻死路?   又或者......他只是位高权重,惹得皇帝忌惮,寻了个由头要把他除去?就像他的父亲那般......   他神情恍惚,就这么坐了一夜,天亮之后,白顺过来看他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一个姿势坐在那里。   白顺担忧地唤道:“小爷?”   白黎眼珠机械地转了两圈,看着他说:“去把京城铺子的所有契书,苗圃地的地契,还有咱们在各大银庄的银票,全部拿来。”   白顺惊道:“小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白黎:“还能做什么,求人救他呗,哪怕被去了官,贬为庶民也好啊,莫要断了最后的路。”   白顺长叹一声,默默退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抱着一个盒子进来,说:“小爷,都在这里了。”   白黎点点头:“留些日常用的银钱,你差人快马加鞭去澄州取些银子来,这些东西一旦交了出去,咱们在京城可就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了。”   白顺不觉红了眼眶,京城的铺子现在生意正红火,白黎在这里面投入了多少心血多少汗水,还有那欣欣向荣的苗圃,经营了这么久,那些悉心浇灌出来的鲜花已经遍布了京城大大小小显贵们的家,这是怎样的人脉网络,怎样的苦心经营......   全都没了啊!   白顺哽咽道:“小爷,咱们这几年的所有经营所有心血可都付诸东流了啊!”   白黎面不改色收起那些珍贵的单据,淡淡地说:“若是能救他一命,这些就不算白费。”   他带上全部家底,扣了顶大大的斗笠,悄悄地去了二皇子府。   他递了名帖,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把他带了进去,二皇子此时倒是悠闲,正在院子的小亭子里逗鸟,见着白黎惊讶道:“小白,这才多久不见,你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黎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苦笑道:“殿下,我如今那里还有心思拾掇自己呀!”   二皇子也不逗鸟了,示意他坐下,说:“是为了祈安的事情吗?”   白黎点点头:“殿下可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皇子说:“祈安私自去了汾州祭祖,父皇大怒,先把他软禁起来,这几日正在研究怎么办呢。”   白黎低声道:“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殿下,大人祭祖这是人间常情啊,何至于如此。”   二皇子笑道:“人间常情与帝王心术相比,不值一提。”   白黎叹了口气,说:“殿下,如今能帮到他的或许只有您了,他从小就陪在您身边,请无论如何帮他一把,我听说大不敬之罪重则斩首,轻则流放,我......我不求别的,只求能保住他自由身,哪怕做个平民也好,不要让他受苦。”   二皇子静静听他说,望着他的眼睛说:“改变父皇的心思,可不容易。”   “我知道”,白黎郁闷地说:“所以我只能来求您,这是我在京城所有的产业,全部的家当,您若是有用的到的,尽管拿去用,若是不够,澄州那边的产业也都可以给您,我......我知道这对您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我也只有这些了。”   二皇子挑眉,颇为讶异地接过那只盒子,随手翻了翻,啧啧赞道:“不错嘛,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产业,着实令人佩服,你这些东西我收下了,朝堂之上,我会尽力为他周旋的。”   白黎惊喜道:“多谢殿下了。”   他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交了出去,心中却还傻乐,二殿下既然肯收,就说明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跑去叶府门前转了一圈,见到有不少士兵守在那里,进是进不去的,只能另想办法让叶庭澜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他在街道附近转了几圈,回家之后叫来白省,说:“叶府前街有个小宅子,我看门上挂了出售的牌子,你找个不常出门的人去买下来,就写朱培知的名字,另外铺子里所有自己人全部叫回来,准备些铲子锄头之类的工具,我要挖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朱培知:听说你给我买了套房子?   白黎:嗯,只是在犄角旮旯里。   朱培知:....   明天就好啦,叶大人当然不会让小白爱得卑微。   不如猜猜叶大人给了小白怎么样的补偿?猜对发小红包。 第五十一章   白黎看上的那座宅子非常小, 仿佛是两条街挤出来的一个小凸起,不显眼,但是却在街角处, 距离叶庭澜的宅子直线距离最短, 中间没有大路, 只有一条小小的阴沟。   当天半夜, 白黎带着家仆们分批进了宅子,简单准备了被褥食物,立刻开挖。   挖地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别看只是一人高的小洞, 但是要挖到正确的方向, 要把每一铲子土都运出去,还要保证结实,不能在半途中坍塌, 更不能被叶府门前的卫兵发现,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白黎甚至不确定是自己的地道先挖出来, 还是朝廷的判决书先下来,只是如今无计可施, 也只能先挖着看了。   十几个家仆昼夜不停, 终于在第九天的清早开始往上挖,傍晚时分戳破了最后一层土。   白黎亲自拿了铁镐, 敲破了那一层土,上面的土石簌簌落下,连带着好几棵茂盛的花木, 淋了白黎满头黄土。   白黎呛咳半天,把工具扔了下去,说:“你们回去吧, 我自己去就行,这些天都辛苦了,回去吃顿好的,莫要张扬。”   他双手撑在洞口,正准备让白顺托他一把,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手腕,白黎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被人大力拉了上去。   白黎灰头土脸地落了地,就见着叶庭澜正吃惊地打量着他,旁边的老葛目瞪口呆,小声道:“白小郎君,您这是做什么呐?”   白黎:“......”   叶庭澜看着他花猫一般的脸,片刻之后失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大耗子在我的花园里折腾呢,原来是来私会的小情郎。”   白黎眼睛一亮:“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叶庭澜眨眨眼:“我何时不愿与你说话了?”   白黎:“你......这一路你都不理我!”   叶庭澜轻叹道:“不理你是因为不能理你,并非不愿,我们进屋说吧,这里距离大门也太近了。”   他顺手牵起白黎泥糊糊的小脏手,若无其事地将他牵进了房间,说:“老葛,去准备些洗澡水。”   又对白黎说:“正好厨房快做好饭了,一起吃吧。”   白黎很饿,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跟着叶庭澜进了房间,只想赶紧问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早点告诉他自己找了二皇子,他不用担心,可是一进了内屋,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庭澜的卧房外面有个小书房,平日里只有一把琴,一些纸笔和寥寥几本书,但是如今却变成了一间书画展厅,墙上桌上满满的都是画卷,而那些画并不全是叶庭澜素日里喜爱的花草,而是各种不同的风情,甚至有些还有人物,最让白黎难以自控的,是那些画卷上的题字。   叶庭澜见他看着那些画卷发呆,笑着说:“瞧瞧我画的怎么样,这些都是根据你写的那些诗里的意境画出来,一首诗一幅画,一共四十二首,只剩这一副没画完了,正好你来了,便一起画完如何?”   白黎喉头动了动,低声吟道:“这画的是那首卜算子吗?”   叶庭澜笑道:“是啊,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小白,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情诗的?”   白黎:“这......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我......我只是......”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用心,让我心中激荡震撼,情难自已。   叶庭澜取了帕子,牵起他的手轻轻擦拭,说:“一路上闲来无事,就在画这些,原来还担心水路漫长会弄潮了,没想到竟然保存地极好,这两天刚刚装裱好,等明日就挂到里面去。”   白黎鼻子有点酸,讷讷道:“你闲着没事就不能见见我吗?”   “不能”,叶庭澜叹息道:“小傻子,你真是总能做出让人意外之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汾州呢?”   白黎拉着他说:“我一直想和你解释来着,我没有刻意要打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而已,想着你或许不方便去祭奠,我就代你去,仅此而已。”   叶庭澜:“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白黎:“不知道。”   叶庭澜笑着摇头,说:“当真是个小傻子。”   白黎还要说话,却听叶庭澜悠悠开口道:“十七年前,父亲收到旨意回京述职,主要汇报边关十三项新政进展和成效,谁想却惹得先帝大怒,言说父亲欺君,与先前巡查史所言相悖,原本还有反驳余地,可是有人当庭举报父亲藏匿了一批私兵,这一件事一出,父亲便彻底没了翻身余地。”   这些也是白黎所打听到的所有了,他问道:“怎么会没有翻身余地,有没有私兵,只要一查就会知道!”   叶庭澜轻叹道:“问题就在于,那批私兵确实是存在的。”   白黎惊道:“什么?”   叶庭澜苦笑:“后来便判了满门,那时我年纪小,尚且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后来大理寺查别的案子时涉及到了这件案子,当时的大理寺卿董沐阳大人揪住不放,把后面的一连串阴谋全都扯了出来,直到定案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当时的右相与父亲有嫌隙,在巡查之时先是假传了陛下的旨意,让父亲的边关十三项新政与陛下真意相悖,又假传了军令,命父亲暗中组建一支先锋军队......”   白黎错愕:“怎会这样!那后来呢,平反了吗?”   叶庭澜点点头:“平反了,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不然我一个罪臣之子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再后来我便拜了董沐阳大人为师,一心学习律法之道,为的就是希望某一天世上再无错案冤魂,叶家的惨剧不要再重蹈覆辙。”   他轻轻抚摸白黎的脸:“就是这样了,这便是你想知道的,我的过往。”   白黎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希望别人问起这件事,所以我......”   叶庭澜捏捏他的脸,说道:“别人不能问,你还不能吗?”   白黎抬头,落入叶庭澜温柔的目光中,他说:“你是我的爱人,相伴一生的人,有什么是你不能问的呢,我也并不是生气你关注我的过去,只是有些气恼你竟不直接问我,但是我这些时日不理你,却不是因为这些。”   白黎:“你不是生我的气才不理我的吗?”   叶庭澜笑道:“我若生你的气,不如让你三天下不了床,为何要不理你?”   白黎:“......”   这时候老葛来说洗澡水已经备好,叶庭澜便先让白黎去洗了个澡,他浑身都是泥土,活脱个在泥堆里打滚的小猴子。   白黎洗过热水澡,随意擦了擦头发便出来了,只见小屋内饭菜已经摆好,叶庭澜正在给他盛汤。   见着白黎又穿着自己的睡衣,叶庭澜眯了眯眼睛,笑道:“我的小白好像又长高了。”   白黎挠挠头想坐在叶庭澜对面,却见叶庭澜招招手:“别坐那里,到我怀里来。”   白黎哪里好意思,但是叶庭澜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他牵到自己怀里拥住,他把下巴埋进白黎颈窝,深深吸一口气,说:“我好想你,宝贝。”   白黎脸蛋浮起一朵红云,磨磨唧唧将叶庭澜推开,说:“你之前说不是不想理我,是不能理我,这是什么意思?”   叶庭澜给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鱼,说:“我怎会不想理你,在寒山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把你拖回房间揍一顿了,只是我不能,甚至不能和你解释。”   白黎边吃边问:“为何?”   叶庭澜说:“你瞧我如今这落魄的模样,就该想到我这次去寒山是有意为之的。”   白黎奇怪道:“既然父亲的冤情已平,你为何不能去祭拜?”   叶庭澜挑眉:“父亲?”   白黎:“不然呢?”   叶庭澜哑然失笑:“好好,你说得对,既然我的父亲,你的公公冤情已平,我为什么不能去寒山祭拜呢?”   他叹道:“因为先帝只处罚了那些奸恶之人,却并没有为父亲正名。”   “啊?”   “一代名将,忠臣世家,被他糊里糊涂杀得只剩一根独苗,这样的罪过他不愿意担,所以他只解决了这个案子,却并没有承认父亲的冤情,只是含糊而过,父亲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朝廷的正名文书。”   “所以你这次去寒山是为了让朝廷给父亲正名?”   “是。先帝平了这个案子不多久就驾崩了,当今陛下继位,而那时我连才是个小小举人,根本掀不起风浪,陛下仁慈,觉得有愧于我叶家,又因为从小在他府上长大,对我便是百般的好,百般的信任,一路扶持我栽培我走到现在,有人说陛下对我纵容过度,终成祸患,却不知咱们这位陛下心肠软得很,对我一直带着愧疚呐!”   “不过我也曾答应他,只做直臣,只做陛下的一把剑,陛下受当年那件事的影响也很深,对蒙蔽圣听,祸乱朝纲,违法乱纪之徒深恶痛绝,整肃朝堂,严明法纪,还西秦政界一片清明算是我们共同的理想,这也算是他宠我的一个原因。”   “可就算这般,有一件事我试探过很多次,他也不愿意做。”   白黎停下筷子:“他不愿为父亲正名?”   “是啊”,叶庭澜苦笑:“陛下的仁慈有好处,却也不全然是好处,他是至孝之人,不愿违背先帝的意愿,他深知先帝为何始终对父亲的事情避而不谈,又怎么会亲手揭开这道疤,给自己的父亲在青史上留下那样不光彩的一笔呢?”   白黎说:“所以你故意去寒山,就是为了找个引子揭开这件旧案,可你的计划是什么,又如何笃定陛下就会按照你的意愿来呢?他以前不愿意做的事情,难道现在就会愿意做了吗?”   叶庭澜不慌不忙喝了一口粥,说:“先帝的儿子孝顺,难道叶风行的儿子就不孝了吗,纵然他对我有千万恩情,也不能让我在这件事上妥协,我必须要逼他一逼。”   “如何逼?”   “我去了寒山,陛下不会不知道,如果他对此事不加理睬,自然会有御史上奏,说我此行不妥,你知道,这朝堂上盯着我的人可不少,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出交代。”   “于是他做出了反应,他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我可是朝廷二品大员,要处置我必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但是他有吗?他把我软禁了起来,只等最后的判决,那么判决的依据是什么呢,因为我祭奠了罪臣吗,若是这样,那先帝当年重判的那件案子该怎么算呢?”   “他现在只能软禁我,因为这是一件两难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到办法。”   白黎疑惑道:“可你如何能笃定他不会胡乱找个别的理由把你判了,他会不杀你?”   叶庭澜笑道:“陛下最重法度,不会乱来。”   白黎又问:“既然去一趟寒山就能将陛下逼成这样,你为何不早些时候去,偏要等到现在?”   叶庭澜轻笑一声:“年初你见过陛下,有什么感受?”   白黎想了想,说:“年纪很大,身体似乎不太好,但是脑子很清醒,眼神犀利。”   叶庭澜点点头:“观察地不错,如你所说,陛下老了。”   “老了?”   “是啊,若是在他盛年之时,我做这样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废了我,再寻一个得力心腹出来,可是现在他老了,我也成长起来了,他就会发现我的位置已经无人可以替代,我手上有太多的事情是他人做不到的,而且他想要的太平盛世还没有到来,这项工程极有可能要等到下一位皇帝继位之后才能完成,他也要为自己的后代考虑,哪些是肱骨之臣,哪些人绝对忠心,哪些人能成事能做出贡献,他都要考虑。”   “他还要考虑二殿下的心情。”   白黎恍然大悟:“对哦,如果是二殿下......那他绝不会允许你出事!”   叶庭澜笑道:“所以我选了这个时机,本来是算无遗策的,直到我在寒山上看到了你。”   他捏捏白黎的鼻子,说:“我本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陛下若是发现动不了我,想转移怒火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他也找不到人呐,可是现在有了你,就不一样了。”   “你无官无职,实在太好拿捏,你若乖乖待在澄州待在京城,我尚且可以让人提前把你接来,也可以说不知者无罪,就算他把我软禁了,我也可以把这些事情一一说给你听,不让你担忧,可是你出现在了寒山,出现在了叶家祖坟前,那你就不能再算是无关之人,陛下就有了处置你的借口。”   “所以你只能不理我,是想让人觉得你已经不要我了,我对你无关紧要”,白黎红着脸说:“你是在保护我吗?”   叶庭澜无奈笑道:“可是你呀你,一路跟着我到了京城,为我四处奔走,我真是......”   他亲了亲白黎的额头,说:“我真是既心疼,又无奈,不过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处置这些事,不会让你出事的。”   白黎靠在叶庭澜怀里,小声说:“对不起哦。”   叶庭澜摇头,搂着他说:“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早些主动把一切计划都告诉你的,而不是私自为你安排好一切,惹你担忧,惹你心焦,惹你难过,对不起啊小白,真的对不起,我向你保证,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白黎眼睛里似是进了沙子,揉了又揉,小声说:“你没有不喜欢我,我就很高兴了。”   叶庭澜抚摸着他的背:“怎会不喜欢你,怎么可能,我就算是不喜欢自己了也不会不喜欢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小白,是我的情郎,怎会不喜欢。”   他说着便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两人太久没有亲昵,一时间都有些难以自控,意乱情迷,在坐席上吻得气喘吁吁,叶庭澜勾着白黎的手指说:“今晚微风不凉,月色暧昧,白小郎君可愿与我去那青纱帐中,听我诉说心中思念?”   叶庭澜的青纱帐岂是随随便便能进的,只要进去了,就少不得一番香汗淋漓,少不得轻声求饶。   许久之后,白黎趴在叶庭澜膝头大口喘着气,他眼角红彤彤的,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叶庭澜就那样露着自己的腹肌,取了帕子一缕一缕为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擦得温柔细致,白黎舒服得眯起眼睛,说:“用点力,扯扯头皮可舒服了。”   叶庭澜微笑着加大了力度,白黎在他腿上蹭了又蹭,差点又点起火来,叶庭澜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轻点折腾,过两日要给你行冠礼,别到时候下不来床。”   白黎闻言转过身来,仰卧在叶庭澜腿上,说:“你为我准了冠礼?”   叶庭澜:“这是大事,怎能忘掉?”   白黎嘻嘻笑了两声,突然觉出不对劲来,问:“你被软禁在家,外面被官兵看得死死的,如果我没有挖地洞过来,你要怎么给我行冠礼?”   叶庭澜笑道:“你发现了?”   白黎:“?”   “纵然是被软禁,也得日日有人送菜,清理泔水不是,要出去一两个人,再换两个人回来不是什么难事。”   白黎:“......”   所以......   “所以看到我的情郎挖了地道来与我私会我还是很震惊的。”叶庭澜低低笑了起来。   白黎羞恼地给了他一拳:“你既然能派人混出去,怎么不早些找人来与我解释!”   叶庭澜笑道:“早就派了人去了,可是回来的人却说你出去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去了二殿下那里,再后来我的人去找你,却说你已经搬走了,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白黎吃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你连这个都知道?”   叶庭澜莫名其妙:“我知道有什么好惊奇的,陛下指定了巡防营守住我的门,又没指定谁给我送菜,谁给我清理泔水。”   白黎:“......”   所以那些人是二皇子的人一点都不意外是吗?   白黎又想起来什么,问:“那这一路上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为什么不找机会和我说!”   叶庭澜无奈笑笑:“我既然要让陛下知晓我去寒山一事,那么从一开始,我身边的人就不是我的人,他们或许会配合我办事,人品德行都没问题,但是也会忠心耿耿地把我的一言一行告知陛下,我信不过他们,那日给你传的纸条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冒险了。”   白黎听着就觉得费脑,又想到自己的种种 ,便把自己闷进了被子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想了好多日接近他的法子,却只想到了挖地道,竟然没想着从后院入手,亏得他经营了那么久,编织了各家各户都有的园艺网,这时候倒是想不到从这方面入手了。   叶庭澜笑着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搂在怀里说:“好了好了,莫要生气了,你也累了好几日了,早些歇息吧。”   白黎闷闷道:“我气得睡不着!”   叶庭澜捉了他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说:“那便起来与我一起把那副未完成的画画完罢。”   依旧是白黎握笔,叶庭澜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画了一副极其旖旎的画卷,落笔题字,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   叶庭澜说:“你瞧,我们两个早就分不开了。”   白黎:“那是,你可是我的美人。”   叶庭澜笑笑,牵着他的手,认真地说:“所以以后你可以不用太顾虑我,既然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你大可以不必那般恭敬小心,有些话你可以直接问我,有些事情也可以随便打着我的名义去做。”   白黎:“比如……什么事情?”   叶庭澜说:“我听说你一直想在京城开一家嗨皮不夜天,但是却担心京城豪门贵族多,很多事情不方便,会束手束脚,其实只要有我在,你都不需要担心,无论是谁惹了你,只要报出我的名字,没人敢为难你。”   白黎愣愣地听着,心说这是什么样的大腿,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比帝位上的那个人还要牛逼。   “若是有什么处理不掉的尾巴,搞不定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我自会给你处理好,你莫要担心,你如今在京城的根基深着呢。”   白黎心中一阵甜一阵暖的,他笑得眼睛弯弯,问道:“你告诉我,去年年底清算,你是怎么为我讨债的?”   叶庭澜笑道:“没什么,只是说了一声那些是我家的产业而已。”   白黎惊道:“就这样?你的名头这么好用?”   叶庭澜:“是啊,所以你随便用就是。”   白黎狡黠地笑道:“那我以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叶庭澜叶大人的名义命令你,自己去床上躺平!”   叶庭澜一怔,随即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于是他缓步走到床边,脱了松垮的睡衣,平平整整躺在了那里,白黎色心大发,恶狼一般就扑了上去,叶庭澜任他又啃又亲,配合地不得了。   白黎摸到了那盒芬芳扑鼻的油,喘着粗气问:“你当真让我?”   叶庭澜也有些燥热:“谁叫我让你伤心,这次便是补偿你吧!”   白黎便再也忍不住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白黎也清晰记得那晚叶庭澜惊艳的媚态,高岭之花叶大人唯一一次露出哀求的动人表情,那之后他无数次试图再见一次,却始终没有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我们家小白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白黎:哈哈,没想到吧,我打着你的旗号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 第五十二章   相思情诉不完, 白黎的生辰悄然而至。   早晨一醒来,白黎便看见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红衣,他听说冠礼之时要穿得庄重些, 却不知为何叶庭澜给他准备了这样鲜艳的一套。   不过左右他不是古代人, 穿什么无所谓, 只要是心爱之人亲自准备的, 他都喜欢。   他换上那身艳丽的红衣,刚洗漱完,就见叶庭澜端着两碗小馄饨走了进来,一身红衣烈烈, 比白黎身上的那件更加繁琐。   白黎愣住, 问道:“按照礼数,今日是该穿红衣吗?”   叶庭澜想了想,说:“今日之礼确实需要红衣。”   白黎不太懂古人繁琐的礼仪, 心说叶庭澜是懂的, 他说是那就一定没错了。   两人吃完简单的早饭, 就要准备正式的礼仪了。   老葛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木质托盘,满脸喜气地站在了一边。   叶庭澜见了, 说:“都准备好了, 我们这就开始吧。”   白黎:“我该怎么做?”   叶庭澜:“今日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一切从简吧。”   白黎笑道:“叶大人好不讲礼数。”   叶庭澜:“礼数本是依照让人心旷神怡的原则定的, 若是让人疲累成为累赘,那就没意思了,不过小白, 我还是要告诉你,一般冠礼都是由家里长辈主持,你让我来为你加冠, 可曾考虑过朱大人的心情?”   白黎说道:“我与义父说过了,义父说你是我琴艺的先生,也是我的长辈,由你来主持一点问题都没有,再说了,若是他主持,你必定要到场观礼,他说想想那个画面就要打寒战,索□□给你来做也好。”   叶庭澜失笑摇头:“好吧好吧,我哪就这么吓人了,走,带你去个地方。”   白黎好奇道:“去哪里?”   叶庭澜边走边解释道:“冠礼是庄重的大事,怎能在卧室里进行,带你去个最合适的地方。”   他牵着白黎的手,去了侧屋,而后在墙上某处敲了敲,摸到了一个凸起,打开了一道暗门。   白黎惊奇道:“这是……”   叶庭澜温声回答:“这是我叶氏的宗祠。”   白黎进了密室,眼睁睁看着那一排排排位,惊道:“你……不是……不是不让你们……”   叶庭澜轻笑道:“他不让我就不做了吗?当年我扶着父亲灵柩回汾州,山高路远,天气又热,尸身哪能存得住,便早早火化了,找了个机会与母亲的一起偷偷带了回来。”   白黎问道:“所以寒山那边是一座空坟?”   叶庭澜笑着说:“倒也不空,只是个衣冠冢。”   白黎:“所以这些年你很听话,没有去过寒山,还以为你是在忍辱,没想到其实是早就转移到了家中!”   叶庭澜点点头:“每年清明寒衣的祭祀,我可从未落下。”   白黎:“你可真猛。”   叶庭澜笑着扶着他的肩膀,说:“那日在山上,你说要替我时常祭奠,以后便在这里吧,你我一起,告诉先人们,我们过得有多好。”   白黎郑重点头。   叶庭澜拍拍他的肩膀,说:“冠礼首选地点便是宗祠,你跪下。”   白黎依言跪下,叶庭澜致辞一次 ,从老葛手中的托盘里取出一顶玉冠说:“因形势所迫,今日冠礼你的至亲无法到场,我让人定制了这顶玉冠,玉冠内侧是朱大人为你写的寄语,正中这枚珍珠,是程九东海那边产出的第一枚珍珠,如此,便算是把他们的心意都带到了。”   白黎震惊地问:“你那么久都没出过门了,这……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叶庭澜把把玉冠郑重地为他戴上,说:“从你说要我为你主持冠礼就已经在准备了,别的都好说,只是这珍珠有些麻烦,你那大哥颇费了心思。”   心中酸软一阵阵侵袭鼻尖,白黎哽咽道:“谢谢你。”   连他自己都没有多在意这次冠礼,只觉得走个流程图个新鲜便是了,却没想到这人用心至极,百忙之中为他温柔地考虑到了一切。   叶庭澜扶他起身,轻声说:“怎么还哭了,今日不能哭的。”   他又取来一件红色外袍为白黎披上,说:“第二加直裾深衣,愿我的小白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最后他又取了一件外衣给白黎穿上,说:“最后一礼成,小白,朱大人可曾为你备下表字?”   白黎摇摇头:“没有。”   叶庭澜温柔地笑着说:“那便由我来取罢,我叶庭澜一生无所求,只想我的小白每一天都能顺心如意,赚许多许多钱,开开心心,欢欢喜喜,所以……便为你取字如意吧。”   白黎听着前半截还挺开心,结果一听以后就要叫如意了,小脸登时垮了。   他委屈巴巴:“你是认真的吗?”   叶庭澜忍俊不禁:“当然不是。”   白黎:“……”   叶庭澜轻轻牵起白黎的手,说:“你知道我名庭澜,字祁安,可知这名字的来历?”   白黎摇头:“不知道。”   叶庭澜说:“那年父亲已知事情不妙,难以善终,夜间把我唤去说了很多话 我记得最后他站在院子里的回廊前,叹说‘庭下起澜,唯祁汝安’,他在最后的时间里活动所有关系,奔走于各家势力之间,只为了护住我的性命,于是我便改名为庭澜,字祁安。”   白黎叹道:“原来竟是这样,父亲当真是疼你的。”   叶庭澜说:“而在这之前父亲早就定了我的字。”   “景明,原定的是这个字,我把它送与你,可好?”   白黎嘴唇翕动,心中仿佛堵了一瓶酸醋,想哭,又哭不出来,他说:“你当真要把你的字送我?”   叶庭澜点点头:“那一年的汾州气候宜人,风调雨顺 ,民生富足,春天的时候家里的迎春开了花,母亲感慨春和景明,国泰民安,父亲便说起干脆给我取字景明,只待冠礼之时送我,但……但却没来得及送出。”   白黎把他拥住,说:“好啊,那我便叫景明啦,带着父亲母亲的愿望继续爱你。”   叶庭澜笑道:“小东西,想占我便宜呐。”   白黎笑嘻嘻,叶庭澜轻柔地把他推开,说:“礼还未完,跪下。”   白黎奇怪道:“加冠了也赐字了,怎么还没完?”   叶庭澜拉着他的手,跪在了他的旁边,说:“冠礼已成,还有一礼未成。”   白黎不明所以,只见叶庭澜在祖宗排位前磕了三个头,说:“列祖列宗在上,父亲,母亲,不孝子庭澜有话要告知诸位,庭澜半生风霜,踽踽独行,原以为会一生孤苦,却没想天降良缘,今有澄州少年白黎,温柔待我以真情,我亦以真心回应,从此两厢情愿,心心相印,执子之手,永生不负,望先人在上,护佑庭澜夫夫一生圆满。”   说罢又磕了三个头,他转过头,只见白黎泪流满面,早已无声痛哭。   他捧着白黎的脸,深情地问:“小白,这下我们两边的祖宗都知道了,也都没有反对,你可愿今晚与我,再行一礼?”   白黎一张嘴就是呜咽,他算是知道叶庭澜为什么说礼还未完了,也算是知道叶庭澜今日为何要两人都穿红衣,他一直觉得男子相恋能有回应已是极好,再不敢奢求更多。   却没想叶庭澜早就规划好一切,温柔地为他准备了全套的仪式,不让他有半分遗憾半点委屈。   想来也是,叶大人那么严谨的人,那么果决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情史上留下遗憾未竟之事呢。   白黎也学着叶庭澜的样子磕了三个头,哭着说:“列祖列宗,父亲,母亲,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庭澜,我会努力赚钱,金玉般娇贵地养着他,不让他做辛苦的工作,给他吃好的和好的,他生气了我哄着,他开心了我捧着,就这样疼他到老!”   叶庭澜失笑,把白黎拥入怀中,无奈地拍着他的背说:“你这是哪门子的誓词,我叶家可是将门呐,怎么就要金玉般娇生惯养了,你是想把祖宗气活嘛?”   白黎又哭又笑:“那要怎样才算对你好?我又没谈过恋爱,只会一门心思照顾你,给你钱花嘛!”   叶庭澜笑着哄道:“好好好,那我也发誓,以后再不让我的小白担心,不让他委屈,一生护着他 ,谁敢欺负我的小白,我提着祖传的长.枪亲自登门算账。”   白黎破涕为笑以:“你这才是不正经的誓词!”   两身红衣。   两颗真心。   老葛看着这对情人相拥喜极而泣,默默擦拭眼角,望向那一排排灵位,心说:祖宗们呐,上天还是眷顾这我们叶家的呀!   晚间有盛大的宴席,虽然只有三个人参加,但是山珍海味一样不落,白黎赞道:“二殿下厉害了,这都能送得进来,你这哪里是软禁,分明是个奢侈的假期!”   叶庭澜笑道:“这假期也过不了多久了,殿下今日传了消息,这几天就要妥了。”   白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我那时以为你要被问斩,把家里所有财产都打包送了二殿下,既然这是个误会,那你能不能帮我把东西要回来,我肉疼。”   叶庭澜:“不可。”   白黎急道:“为何不可,你和他关系那么好,要回点东西怎么了!”   叶庭澜淡定地说:“因为二殿下已经把那些东西送给我了。”   白黎:“哈?那……那就是已经还了?”   叶庭澜摇摇头:“你要分清……‘还给你’和‘送给我’的区别。”   白黎一脸懵。   叶庭澜十分好心地解释道:“你把东西送给了二殿下,那东西就是二殿下的了,对吗?那么二殿下又送给了我,那么东西就是我的了对吗?”   白黎目瞪口呆。   叶庭澜放下筷子,笑道:“所以现在那些铺子和银票都是我的了。”   白黎嘴巴张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打算还我了?”   叶庭澜:“目前没这个打算。”   白黎:“为什么!”   叶庭澜:“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你年纪还小,这些东西还是我替你收着吧!”   白黎:“你也是男人!”   叶庭澜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事的,因为我已经够坏了。”   白黎:“……”   叶庭澜笑道:“那个小匣子就放在我床头抽屉里,和你最喜欢的金桂蜂蜜膏放在一起,你要是想看,我们可以一起上床看看去。”   白黎:“叶大人真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什么叫做男人有钱就变坏。”   叶庭澜笑道:“走吧,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要靠出卖色相来赎回我自己的东西。   叶庭澜:嗯,赎回之后我也可以为你保管,咱俩一家人,别见外。   白黎:……   (编辑的时候晋江卡住了,于是就把我明天的存稿提前放出来了,我真是。。。要怎么哭!)   补充 :还把我的格式弄坏了,段间空行没了,气死。   感谢在2021-07-23 17:19:58~2021-07-25 11: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omao 50瓶;最爱美人攻 3瓶;古风凤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正如二皇子所言, 五日之后事情尘埃落定,叶庭澜官复原职,有御史上奏, 皇帝当场说了叶风行无罪, 如此叶庭澜的心事算是了了, 只是从那之后, 皇帝再不单独召见他,原本亲密的关系渐渐疏远,这让叶庭澜如鲠在喉,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闷得喘不过气来。   白黎开始大摇大摆地打着叶庭澜的名号做事, 他在京城又开了三家铺子,选的是最好的地段,做的是最奢侈的生意, 不得不说叶大人的名头真是好用极了, 白黎从筹划到开业再到稳定运行, 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他只需要操心业务上的事情, 绞尽脑汁让公子哥儿们花钱。   他把自己的院子卖了, 白家京城这些人全部搬进了叶府,用叶庭澜的话说是既然已经成亲, 就没有分开住的道理,用白黎的话说是,自己是彻彻底底地入赘了。   忙到了十一月, 终于迎来了年节长假,这几个月叶庭澜和白黎都被工作累得喘不过来气,这会儿才有时间好好休息玩耍一番, 他们收拾了东西,要回澄州过年。   说是带姑爷回娘家,但所有人中最淡定的就是姑爷了,无论是白黎,还是远在澄州的朱必、白晴、小六儿,甚至是澄州一干官员,都瑟瑟发抖。   这样一尊走到哪杀到哪的煞神要在澄州过年,那一定是个灾年。   所以即便提前说了只是家事,私事,个人问题,但是澄州那边并没有谁能真正将叶庭澜当做白黎的情郎来看。   到了澄州码头,朱必的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叶庭澜都应该先见朱必。   叶庭澜面含春情,微笑着刚一弯腰,朱必就跪下了。   白黎:“......”   朱必:“大人折煞下官了。”   白黎在一旁伸出脑袋,说:“义父,岔辈了!”   叶庭澜也说:“义父,今日我来是私情,咱们不论公事,在家里我可是您的晚辈呀!”   说着便弯身行了一礼,朱必勉勉强强受了他这一礼,心说老命这就去了半条了。   等到了朱必府上,朱必死活不敢受叶庭澜的茶,也不敢坐在主位,白黎见自家老头快翻白眼了,变拉住叶庭澜,要他不要这般讲究了,朱必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   三人坐下来说话,寒暄一番便说到了朱培知,叶庭澜问:“朱公子还没回家吗?”   朱必叹道:“说是京城那边事情太多,回来怕是要等到过年那两天了。”   叶庭澜点点头:“大理寺的事务确实繁杂,朱公子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将来必堪大任。”   朱必连忙拱手:“多谢大人提携。”   叶庭澜不以为然,轻松翻篇,又说起白黎的种种,突然问道:“听闻不夜天那边多有各地世家贵族子弟,不知有没有哪个家里钱多又吝啬的敢欠账呐?”   朱必想了想:“倒是没有,那边下官都叮嘱过,一般不会有人要与下官做对。”   叶庭澜若有所思:“哦!”   白黎扶额,戳戳叶庭澜:“你是抄家上瘾了吗?”   叶庭澜吃惊道:“小白你怎这样说我,我是那等滥用职权的人吗!”   白黎:“......”   朱必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敢细究,不过眼见着这两人相处起来轻松自在,朱必也就放心了,他原本还担心白黎一小民,纵然有自己义子身份,在叶庭澜面前也是个卑微的孩子,担心他吃了亏,受了委屈,这下看着两人轻松地打情骂俏,叶庭澜待他并无轻视之意,这才心安。   从朱必那里出来,两人就要回白黎家。   白家所有人如临大敌,全部换上了最体面的新衣,紧张地在门口迎接,等到叶庭澜下了轿子,所有人又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叶庭澜牵着白黎,认真地说:“小白,像不像贵妃省亲?”白黎翻了个白眼:“担心我告你大不敬!”   叶庭澜低低笑了:“咱们既已成亲,所有的罪名你便都要与我一同担着,我怕什么。”   白黎:“去你的吧!”   他们说点声音低,但白晴和小六儿站在最前面,都听了个全乎,白晴脸色煞白,她虽然在白黎前面那般反对,那般慷慨激昂,但真的见了叶庭澜,但是那一双泛着寒剑锋芒的眼就足以让她哆嗦个不停,这是时代背景下,小民对于高官本能的恐惧。   叶庭澜给白晴带了许多上等的布料,还有一些澄州买不到的高级胭脂水粉,白晴收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后颈出了一层汗。   叶庭澜便找了个借口让她去休息了,留下小六儿问了学业,小六儿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是肚子里东西不少,倒是能对答如流,叶庭澜对小六儿很满意,拿过书本亲自指点了一下午,小六儿渐渐地便放开了,不得不说叶庭澜的学识是澄州那些夫子比不了的,光是眼界和站位就让小六儿大开眼界。   晚上程九过来了,他之前和叶庭澜喝过酒,这会儿倒是不太拘谨,颇为自来熟,小六儿未到二十不能饮酒,白黎把他赶到女桌去了,剩下三个老爷们倒了小酒一杯一杯喝。   白黎已经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他原本有些排斥,不过叶庭澜那里多得是些桃花酿,竹叶青之类的清酒,度数不高,唇齿生香,也就当做饮料喝了,只不过他酒量感人,喝不多少就有些头晕目眩。   但......   架不住叶庭澜见过一次他迷迷瞪瞪满脸春光的模样就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每次喝酒都要叫他一起小酌一杯。   说是小酌,最后总是混乱收场。   程九喝成了大舌头,像一阵被龙卷风刮走的云一般飘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小两口。   叶庭澜揽着白黎的腰,看他整个人都软绵绵地倒在自己身上,醉眼朦胧,一句一句情话含混不清地往外冒。   他最爱的就是这一点,白黎平时容易害羞,喝醉了酒爱说情话,叶庭澜发现了新玩法就肆无忌惮了。   他轻声细语,温温柔柔地逗弄白黎:“小白,这世上你最喜欢谁呀?”   白黎嘟嘟囔囔:“最喜欢我的叶大美人。”   “你的叶大美人哪里好呀,值得你这般喜欢。”   “哪里都好,他长得好看呐,他......他最疼我,活还好,可舒服了......”   “你便那般喜欢他?”   “那是,海枯石烂,此心不变。”   “好好好,你最喜欢和他一起做什么呀?”   “嘟嘟嘟嘟.......你懂吗,你懂英文吗哈哈?”   “小白,来两句情诗唱给你男人听听......”   “床上唱给你听好不好呀......”   “好好好,当然好......”   叶庭澜抱起白黎回屋,在门前侧脸,看见门外飘过的一片衣角,眼睛眯了眯,并不当回事。   白晴偷听了墙根,面红耳赤地回了房,就见程九抱着柱子蹲在门前看着她傻笑。   白晴过去扯他耳朵:“别装了,烧刀子你都能喝两坛,一点鲜果酿能醉成这样?”   程九笑嘻嘻:“还是媳妇懂我。”   白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抬脚就走,程九赶紧爬起来跟上,嚷着:“还没消气呢?”   白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道:“你早知道他们的事情,为何不与我说,为何要瞒着我!”   程九蹲在她对面,拉着她的小手,说:“那不是白老弟不让嘛!”   白晴:“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程九:“你也没让我说啊!”   白晴:“......”   程九安慰道:“你也莫要生气了,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但是平心而论,叶大人对白老弟还是很好的,咱们做哥哥姐姐的,最希望的不就是弟弟幸福吗,只要他喜欢,他开心就是了,大大方方接受,他心里也会好受些,你不希望自己成为老弟心中那根刺吧?”   白晴叹道:“我何尝不懂这个道理,我已经说了不再反对,就是这心里一直提心吊胆,总觉得不放心呐。”   程九笑道:“那没办法,家中有小的,咱们这些大的总会放心不下,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不就是这样吗?”   白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也就是说说,难不成我想干涉就能干涉得了。”   程九:“莫要再想了,晴儿,我明年就能出珍珠了,等我赚到了钱,咱们也该考虑下自己的事情了不是?”   白晴羞红了脸:“谁跟你有事,不要脸!”   ......   澄州这一年的新年暖意融融,白家的宅院里春风遍地。   大年夜上,白黎和程九把婚期定在了三月十六,按照经验,三月的澄州是春暖花开得好气象,程九看中了一处宅子,就等过完年买下来做婚房,这些年他不只是做了珍珠的养殖,来来回回做些珍贵海产生意也赚了不少。   过完年叶庭澜独自回了京城,朝堂那边他一步也走不开,白黎则留在澄州为白晴准备嫁妆,到了三月,叶庭澜也告假回澄州,把白晴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婚礼之后白黎便和叶庭澜一同回了京城,从此京城就是他的家,他将在这里扎根,与叶庭澜共度一生。   每日两人一同起床,一同就寝,感情日笃,八月春华山的院子修好了,白黎打算冬天就搬过去住,那边比较温暖。   就在一切都甜蜜地刚刚好的时候,快一年不搭理叶庭澜的皇帝突然深夜召他入宫,第二日清早,便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一时间全国震惊,天下同悲。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结局。   感谢在2021-07-25 11:49:09~2021-07-25 14:0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君 20瓶;MH 18瓶;古风凤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百官都要在宫里跪着为皇帝守灵三日, 叶庭澜晚间去了宫里,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能回家,就这样连续三天纵然膝盖上包了厚厚的垫子, 膝盖还是青紫一片。   白黎心疼地为他上药, 说:“怎的不准备些软蒲团, 这般跪上三日, 腿都要废了。”   叶庭澜说:“有蒲团,但是一动不动跪上一整天,再厚的蒲团又有什么用。”   白黎抬头看他,只见叶庭澜望着门外, 眼睛里笼罩着一层哀伤。他知道叶庭澜心情并不好, 这几日吃的很少,也不爱说话。   白黎叹道:“逝者已去,节哀吧。”   叶庭澜的眼神飘移到了空中, 难过地说:“我是在他膝下长大的, 他待我如父, 亲自教导我,我却在最后的时候那般逼迫他, 想想就心中堵的慌。”   白黎牵着他的手, 他记得自己唯一一次见到皇帝,那老人是真的关心叶庭澜的, 才会特地见一见他的情郎,如今不过一年,皇帝便驾崩了, 要说此时谁最难过,怕不是后宫妃嫔,也不是皇子皇孙, 而是一直心中有愧的叶庭澜。   白黎问道:“他最后时候召你进宫,说了什么?”   一滴清泪从叶庭澜的眼角落下,低声说:“他说对不起,若是他早些为父亲正名,我们之间便不会有那么一出了。”   更多的泪水从叶庭澜眼中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声音说:“他弥留之际召我进宫,没有君臣之间的叮嘱,也没有任何遗诏,只是跟我说了对不起......”   白黎头一次见他落泪,知他心中已是伤到极致,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他把叶庭澜搂在胸口,感受自己的衣衫逐渐变得湿热,跟着就落了泪。   皇帝待叶庭澜如父,而今,叶庭澜再一次失去了父亲。   能冲淡悲伤的只有时间,如果时间不行,就只能忙碌起来。   皇帝去世,祭礼之后新皇便要登基。   老皇帝对孩子的教导一直很仁慈,这一届的皇子中,难得没有出现骨肉相残的局面,大家心里都有数,最终皇位一定是传给二皇子的,所以二皇子继位也很顺利,一切只要走几套繁琐的流程,接着就是梳理政务,开启新局了。   叶庭澜跟着忙碌了两个多月,悲伤才逐渐淡去,朝廷上各种事情井然有序,他便开始着手重修秦律。   白黎不解:“我以为你的目标是铲奸除恶,怎么还有重修秦律呢?”   叶庭澜笑道:“因为现行律法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比如?”   “比如一人犯罪满门抄斩。”叶庭澜叹道:“小白,你可知满门抄斩要死多少人吗,上至祖父母,父母,下至孙子辈,甚至是没有血缘的儿媳侄媳这样的人,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重修秦律是我和陛下一直想做的事情,废除一些过于残酷的条文,再修改一些过于轻的,还有一些漏洞也要整理一下,让它变得更合理一些。”   白黎:“听着就头大。”   叶庭澜笑道:“律法就是这样,要根据实际不断修改完善,照顾到更多人,也能更好的正风肃纪,我这样的人,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白黎点点头:“你们的工作很伟大。”   叶庭澜:“这件事溪羽定要全程参加,另外我打算然你那义兄也全程参加,那个人最适合挑刺了,有他在,新法定会更严谨。”   白黎噗嗤一声笑了:“过年时义父还让我帮义兄说两句话,求放过他的独子,莫要再折腾他了!”   叶庭澜笑道:“劝你还是别求情了。”   白黎:“为何?”   叶庭澜:“他早一日接手,我便能早一日辞官与你逍遥天涯。”   白黎眼睛一亮:“我每日送补品多给义兄送一份吧,希望他能提高效率,多干些活!”   叶庭澜大笑不已。   秦律修订不是小事,需要投入大量人力,一直到了第二年冬天,第一次修订才彻底完成,新皇研究了一番,众朝臣又讨论了数次,最后等到真正修改完成开始推行,已经是第三年的秋季。   新法推行困难重重,问题多多,叶庭澜带着手下的人天南海北地跑,亲临各地指导,等到顺利推行下去,一切波澜都归于平静时,已经又过了两年。   此时,叶庭澜抱着一颗坚定的初心为朝廷呕心沥血十余年,终于上书请辞。   新皇与他从小便最亲,如何舍得,只是这是早就定了的事情,留了两次留不住,便只能准了他。   此时的叶庭澜刚过三十,在风华正茂的年纪辞了官,满朝哗然。皇帝给他提了居凤阁阁老之位,这虽然是个权臣养老的虚职,但是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权威本身,他们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足可以安稳富足颐养天年。   不过对于叶庭澜这个不需要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说,就是可以逍遥自在,横行天下了。这让很多头发胡须尽白才回家养老的官员羡慕不已,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有勇气在盛年辞官回家的。   他把朝政撇地干干净净,一门心思跟白黎学起了养花,整日里不是待在花园里,便是作画弹琴,相当清闲。   有时候太过清闲了,小两口就会带上大笔钱,进行一场奢侈无比的旅行,他们最喜欢跟着程九去东海,在那里看海喂海鸥,还能避暑。   白黎也不需要挖荔枝树了,什么季节哪里的果子熟了,他们便去那里游玩一番,吃够了再回来。   白晴这几年生了两个大胖娃娃,程九也就很少出海了,只是每年去两次东海看看自己产业,他靠珍珠发了财,买了两条船,做起了东家,整日里就在家看孩子逗老婆。   朱必也退休了,他没有回老家,就留在了澄州,几乎是住在了不夜天,说是帮着打理产业,其实是想把自己这些年没玩的东西玩回来,整日里不是在台球室就是在高尔夫球场,偶尔还会出现在儿童乐园,跟一群孩子笑成一团,满身泥土的回家,再被夫人臭骂一顿拎去清洗。   小六儿几乎赖上了叶庭澜,时不时往京城跑,住上十天半个月,专门找叶庭澜交流,没把朱培知气死。他顺利通过了会试,成绩在一甲之内,叶庭澜本打算让他留在京城,但是小六儿始终记得与朱培知林州那一行,自愿请了旨意,要去边远的地区任职。他是白家的人,白家从此门楣光耀,再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   所有人中最辛苦的就是朱培知了,他如今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也就是初识叶庭澜时叶庭澜的那个位置,在他亲自体验了这个位置的艰难之后,便再也无法说叶庭澜一句不好了。   他脾气臭,嘴上不说,心里早已把叶庭澜当做了榜样,暗暗较劲,却也不能比叶庭澜做得更好,时不时为此把自己嘴角气出几个水泡。   朱必为他寻了一门亲事,姑娘家身材娇小,看上去弱不禁风,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恰好是克了朱培知茅坑石头的脾气,自她嫁到朱家之后,朱培知就变了,在外面再如何冷面无情,回家见了媳妇也化作绕指柔,恨不能捧在手里供着,说起来,可不就和叶庭澜一般么。   一切在岁月的长河里被浸泡地温柔又生动,叶庭澜和白黎最喜欢住在春华山的院子里,这次四季常绿,繁花似锦,叶庭澜在那株梅花树下打造了一个小小的水池,真的拥有了一个在美化树下的洗砚池,他喜欢作画,最爱拖着白黎在树下作画。   他的画不好卖了,因为每一幅画上都有了两个名字,买回去怪让人牙酸的,倒是白黎的那些诗多多少少传了出去,外人不知道是叶庭澜做的还是白黎做的,为这件事还办过几次辩论会,最终也没有争出个结果。若是有人来问,是不是白黎写的,他们会说是,再有人来问是不是叶庭澜写的,他们也会说是,弄的人牙更酸了。   这一日,叶庭澜握着白黎的手提完诗,笑着说:“小白,你还不告诉我这些诗是哪里来的吗?”   白黎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是我自己写的吗?”   叶庭澜笑道:“我便那般好骗?每一首诗都是神作,即便是历代大师加一起也没有这么多杰作,这已是超越天人的境界了,我的好情郎,你有什么故事是没告诉我的,说给我听听可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咬了白黎的耳朵,白黎便丢盔卸甲,满脸通红地说:“那我就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给你听吧。”   春意正浓,院子里桃花满地,白黎靠在叶庭澜的怀里静静讲了一个叶庭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故事,那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是杜撰也不可能杜撰地出来的世界,什么叫做汽车,什么叫做手机,什么叫做电脑......   白黎说了很久,叶庭澜便听了很久,几壶清酒润喉,白黎红着脸问:“你信吗?”   叶庭澜:“我信。”   白黎:“你不觉得很离奇?”   叶庭澜:“就是因为太离奇了,编都编不出来,所以只能是真的。”   白黎滚进他怀里蹭了蹭,说:“那你怕不怕?”   叶庭澜笑道:“怕什么?怕你这个从异世而来的小鬼吗?”   他望进白黎的眼中,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温柔说道:“这厉害的小鬼不是已经被我降服了吗,这么说来,还是我比较厉害。”   所以说,不要在春天说情话,春天春色春情,总是让人情难自已,做出些与春景正相宜的事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终——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支持。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这篇文章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甚至有些雷点,我感到很抱歉,日后定然更加努力,希望能带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   没有番外。   以及,新文是《于林深处见繁花似锦》,这是一篇江湖文,我想求收,但是有一个小问题,就是这篇文章不会立刻接档,而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发,因为我打算全文存稿。   原因是从现在这篇文章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篇文的前半截是我的存稿,后半截则是日更每天写出来的,虽然有大纲,一直按照想要的路线在发展,但是还是出现了文笔上的逻辑上的以及一些情节上的问题,导致后半部分的阅读感觉并不好,我挺后悔这篇文章没有在全文存稿之后再发出来,而让很多小天使感到失望,所以下一篇我决定花一段时间去把它写出来之后再发。   这段时间会比较长,如果有小天使愿意等待可以先收藏,如果懒得等待也可以不收,相逢是缘,你们喜欢就好。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