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替身他人设崩了[穿书] 作者: 风雪添酒 文案 林见秋穿越了,穿成了耽美文的白莲替身 替身表面是柔弱善良小白兔,实际上自私虚荣 等到白月光男主归来时,连番针对作死,终于在霸总攻的“你还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的嘲讽中被扫地出门,身败名裂 林见秋回忆起穿越事实时,正站在萧瑟寒风中,口袋只剩下一毛钱 按照剧情,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因为自命不凡不肯做脏活累活,最后饥寒交迫重病而死 掌握了多种生存技能的林见秋思考了三秒人生,决定重操旧业—— 出门卖艺 - 江湖传闻,人设崩塌声名狼藉的林见秋彻底疯了 撕破了柔弱纯真的表象,还丢了节操脸面,号称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 有时候甚至还主动上门强买强卖 有人抱着嘲弄的态度与他立下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赌约,等着看笑话 委托人:要是完不成,你就跪下来叫我爸爸 林见秋:如果钱给够,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委托人:…… 濒临破产的公司起死回生,过气明星一夜翻红,善于伪装的逃犯被抓获…… 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要借此洗白重回娱乐圈时,林见秋第N次登上了警方特别感谢名单——感谢他在抓捕逃犯中做出的卓越贡献 某段私下的采访之中,林见秋满脸谦虚地表示都是巧合—— “只是无意间看到了通缉令。”上的奖金数量。 “人在所热爱的事物面前的潜力是无穷的。” 逐渐了解他“热爱之物”的人:……我信了你的邪。 - 后来,第N次偶遇某个男人的时候,林见秋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递出了好几张银行卡 叶怀霜:听说只要给钱你什么都做 叶怀霜:那做我对象行不行? 再后来,曾将林见秋扫地出门的霸总攻上门探哥,看到坐在沙发上数钱的林某人目瞪口呆 叶怀霜一本正经地给弟弟介绍:以后他也是你哥了 霸总弟弟脸色扭曲了 - 排雷: 1.正人君子情商为负纯情攻×无所不能财迷流氓美人受,研究员×推理作家(兼职侦探),叶怀霜×林见秋,1V1,HE 2.秋秋卖艺不卖身,是真爱才在一起 3.沙雕向脑洞,文案暂定,可能会修 4.非专业推理文,背景现代架空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见秋 ┃ 配角:叶怀霜 ┃ 其它:预收《穿成废柴炮灰后,我认了战神爹》 一句话简介:财迷侦探洗白始末 立意:身处黑暗,亦要坚守正义本心 第1章 、01   春日里暖风微醺,却平白见了几分凉意。   司机拉开车门,只穿了一件衬衫的林见秋被漏进来的风吹得一抖,看起来像是害怕似的。   “滚。”司机礼貌地请他下车。   “……”林见秋揉揉还混沌着的脑壳,慢慢挪到车外。   脚刚踩到地上,司机就“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临上车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还踹了林见秋一脚,随即飞快地窜上了驾驶座,一踩油门,价值不菲的豪车眨眼就飞了出去。   林见秋耳边还回荡着司机一声冷哼,以及“活该”二字。   周围被这场面惊到的人找回声音,远远绕着林见秋打量了片刻,才确认了是他,窃窃私语之中满是嘲讽。   “这不是林大明星吗。”   “噫,不能说明星,该说音乐家,不然他又该不高兴了。”   “什么狗屁音乐家,不过就是个被金主逗弄的小麻雀儿,还真把自己当个真凤凰了,不过就是狗仗叶二少人势罢了。”   “我看他这是被叶二少扫地出门了吧。”   “也是活该!谁叫他去招惹叶少心尖上的人的,假的就是假的,还真当叶二少眼瞎能看上他?要不是长得有点像那位……”   ……   林见秋耳边嗡鸣声渐渐散去,那些话一点点钻进他的耳朵里,信息拼凑成型,眼前视野也清晰了起来。   眼前是颇有“艺术气息”的墙壁,被油漆喷墨绘制得五彩斑斓,张贴在上面的通知告示也未能幸免于难,唯有一张压在一堆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上面的悬赏通缉令还是崭新的。   旁边有人抱着吉他在街头卖唱。   背后街道对面则是成片的酒吧和会所,那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们最喜欢偷偷在这里举行不宜让家长知晓的聚会。   当然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组团看热闹。   限量版的豪车全云城仅此一辆,于是一跃成为叶家二少爷的名片标签之一。   更何况司机特意开着这么一辆豪车,在街区周围以最慢的速度游荡了一周,在吸引到了一众人的目光之后,这才干脆利落地把车上的人一脚踹下去。   放在叶二少身上,无异于拿着个大喇叭对众人喊:“这人我当垃圾丢了,谁敢捡就是跟本少爷作对!”   翻遍整个云城,敢明着面儿跟叶二少作对的,屈指可数。   更何况林见秋这人本就不讨喜。   不知道叶二少从哪里捡来的阿猫阿狗,圈养在家里当个玩意儿就算了,偏生自命清高,偶尔被二少爷带出去见人,也总是抬着下巴看人。   拙劣地模仿着上流社会的言行举止,乃至衣着装饰,也如跳梁小丑一般惹人发笑。   前一阵甚至以二少爷的“正宫”自居,跑到叶二少真正的心上人面前耀武扬威,终于是惹怒了二少爷。   如今他被丢出来,对围观者来说,也仍旧只是个笑话。   -   林见秋觉得头疼。   不是因为那些人讥讽的目光和言语,而是……各种意义上的头疼。   乱七八糟的记忆像是被揉碎打散,又重新随手团成团塞进他脑袋里。   他一度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最终还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林见秋”的记忆占据了上风。   多出来的还有不属于任何一个林见秋的记忆。   更像是从上帝视角来看的剧情简介。   于是林见秋恍然明悟,他这个情况可以算是穿越了。   穿进了一本追“妻”火葬场的万人迷狗血耽美文里。   原主与他同名同姓,甚至是同样一张脸,性格和人生经历却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的“林见秋”就是个小炮灰。   主角之一是刚把他赶出家门的叶二少叶临云,也就是所谓的主角攻。   正儿八经的真主角——所谓主角受,则是叶临云的白月光。   叶临云自学生时代就暗恋白月光,但因为种种误会而没能在一起,后来白月光出国,他就只能对着照片消愁。   为了疏解内心的寂寞和无处宣泄的爱慕,他化身花花公子,流连于花丛之中,甚至还找了替身。   替身不如白月光万分之一的美好,实际上只是个自私狭隘的白莲花,对着叶临云温柔小意大方得体,对外则狐假虎威,自命不凡。   等到白月光回国,白莲花替身便急不可耐地跑到他面前宣示主权,开始疯狂作死。   作死的下场就是被金主爸爸毫不留情地丢弃,圈里圈外都下了□□,替身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又不愿屈尊去做脏活累活,最终因为没钱治疗而死在了病中。   林见秋就是穿成了这个倒霉催的短命白莲替身。   而且还正巧穿到了最尴尬的时刻。   在他意识里最初的一幕,就是叶临云把他推到一边,慌慌张张地转向白月光,语无伦次地表白自己的心意,再三明言自己根本没有碰林见秋,身心都是属于白月光的。   为了表现自己的真心,他当着白月光的面,叫来司机把林见秋拖出去丢掉。   林见秋被他推得撞到柜子上,脑袋咚的一声响,意识消失之前,也就听到了叶临云冷冷地说要封杀他。   剩下那点意识就是庆幸了。   他可接受不了自己好好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儿对着另一个男人继续撒娇卖嗲化浓妆抛媚眼,还卯足了劲儿往床上爬——   幸好,幸好。   感谢叶临云对白月光的爱情忠贞不渝感天动地守身如玉……   等到林见秋再醒过来,就是被司机从车上赶下来的时候了。   林见秋站在春日的凉风里,面对着墙壁面壁思过,听着身后人越来越大声的“窃窃私语”,感觉仿佛陡然间踏进了绝境,整个人生都灰暗了起来。   不是因为别人的嘲讽,也不是因为旁边流浪歌手同情的眼神,更不是那令人胃痛的“剧情”。   而是他伸手插|进了兜,却只摸出了两块钱硬币。   脚边有被司机丢下来的钱包,然而里面只有几张卡和证件,里里外外翻遍了也只有两枚五毛的硬币。   毕竟这年头人手一个手机,谁还用现金支付呢。   林见秋翻出了手机——这是他身上仅存的“财产”了。   然而,刚刚通过指纹解锁,他就见屏幕闪烁了一下,“电量低”的提醒还没显示两秒,便彻底变回了一片漆黑。   林见秋:“……”   明明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却感觉自己仿佛处在落叶萧瑟的深秋。   迎面一阵风吹来,林见秋一头磕在面前的墙壁上。   旁边那位流浪歌手脸上的怜悯更加明显了。   “你是不是没钱吃饭了?”流浪歌手同情地递来一个塑料袋,“这是我刚买的馒头,分你一个吧。” 第2章 、02   这寒冷的人世间还是有一丝丝温暖的。   林见秋一边感慨着,一边跟长了一圈大胡子的流浪歌手一起蹲在路边啃馒头。   看热闹的人群早就因为林见秋木头似的毫无反应而倍感无趣地离开,此刻周围已经重新安静下来。   林见秋在最后挣扎了一下之后,也终于选择了认命。   叶临云那个狗男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林见秋”这个名字下面所有的电子账户全都冻结了。   就连游戏账号都没放过!   短时间内林见秋根本没有办法取出钱来,全身上下就只有那四个钢镚儿。   加起来也就三块钱。   买馒头最多也就吃一顿。   更别提住处了。   原主父母早亡,家里房子早就没了,后来跟了叶临云,就一直住在他的别墅里,被赶出来之后他就没有别的去处了。   而且原主也没有朋友。   名义上的那些狐朋狗友,此刻也绝对是更喜欢看他的笑话,而不是愿意主动出手相助。   否则原剧情里他也不至于重病至死也无一人探望了。   总结起来,就是没钱、没住处、没工作,前途无亮。   一个大写的“惨”字。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正处在春夏过渡的时期,天气并不太冷,穿着单衣在外将就几晚也不至于被冻死。   当务之急还是先赚到吃饭的钱。   林见秋一边回顾着原主的记忆,一边翻看着原剧情。   原主混娱乐圈的,自幼学音乐,后来跟了叶临云也借着他的关系混了几场晚会,上了些综艺节目,圈里混了个脸熟。   除此以外却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作品和技能。   而且原主得罪了白月光,叶临云这个狗男人连他的账号都全冻结了,一点余地都没留下,更别提明言的“封杀”了。   不用上网他都知道,这时候“林见秋”这个名字在网络上肯定已经人人喊打了。   没有实绩,没有实力,靠山一倒,满身脏水,再想在这个圈子混饭吃就难了。   而且林见秋本来也对当明星没有兴趣。   圈子太乱,翻车风险太高,他一个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的小虾米,脑子抽了才去蹚这风险极高的浑水。   然而换了个新世界,原主又是个不问世事一心绕着男人转的,林见秋对这个世界的其他行当了解有限,不好贸然行动。   说来说去,唯一算得上金手指的,也就是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份剧情了。   具体到彩票编号的福利自然没有,什么公司项目方向,他没钱没票没经验,也插手不了。   唯有人情。   主角得罪死了不考虑。   配角堆里倒是不少因为被打脸的使命,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但摆在整个剧情里来看也并不是难事。   林见秋穿越前就做过不少类似的生意,靠着帮人解决问题赚钱。   ——各种意义上的问题。   可惜现在的问题是,林见秋已经处于退场边缘,以后能不能遇到那些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的配角还是两说。   看来还是先去端一个月盘子最踏实了。   思索良久,林见秋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赚钱好难。”   旁边的流浪歌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林见秋搓了搓自己的脸:“胡子哥你说要是我去要饭,会有人看我长得帅的份上多给我点小费吗?”   流浪歌手欲言又止地看了他片刻:“那你可能先被城管带走。”   林见秋:“……”   这个世界的城管也这么敬业的吗。   -   街区附近的酒吧。   卫从白坐在吧台边喝大半天酒,满脸都写着“我不爽”三个大字,附近的人也不敢去招惹他。   直到一群人从外面看热闹回来,一个个勾肩搭背讨论得兴起。   卫从白刚抬了下眼皮,旁边便有主动凑上来给他说这笑话的人来了。   “卫哥你听说没有,叶临云把他家养的那替身给扔出来了,还是当着一众人的面从车上扔下去的。”   “啧啧,二少还真是狠心,没见以前带出门来的时候宠得跟什么一样,还以为一个男人真要进叶家门了呢。”   “毕竟是假的么。真品回来了,赝品哪还有存在的价值。”   “要说绝还是叶二少绝啊。”   卫从白微微皱了皱眉。   旁边的人连忙捅了捅同伴的胳膊,小声提醒道:“你忘了卫少跟二少是对头啦,别在他跟前提叶二少。”   “那有什么。”同伴不以为然,“那姓林的以前不是还仗着林二少撑腰,给过卫哥没脸么,现在这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这热闹,卫哥也该高兴才是。”   旁边的人连忙又踹了他一脚:“黑历史提什么,没看出来卫少心情不好吗,少说两句!”   同伴终于噤声,转头一看卫从白脸色好像真的变黑了一点,讪讪一笑,闭上了嘴。   卫从白脸色阴沉地扫了他们一眼。   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闲话,可话里话外叫出来的人却叫他听得气闷。   卫从白跟家里赌气出来自己创业,却被叶临云那王八蛋搅和的一团乱,眼看着资金链断裂马上就要宣布破产了,到时候他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卫家,继续做那不学无术的大少爷。   创业成不成功是其次,主要是丢脸。   尤其是还是被叶临云亲自搅和黄的。   如今公司勉强还能苟延残喘着,卫从白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低头,满心苦闷烦躁也只能出来喝酒排解。   没想到喝酒也要听到那些糟心的名字受气。   卫从白“啪”地一下将酒杯拍到桌上,拿起车钥匙便朝外面走去。   旁人惊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在后面招呼了一句:“卫哥这是去哪儿啊?”   卫从白头也没回地抛了抛钥匙,冷笑了一声:“看笑话。”   -   林见秋跟着流浪歌手在路边卖唱。   在这里,身体健全的青壮年当街乞讨是被明令禁止的,但是街头卖艺并不在此列。   遗憾的是这个时间段行人并不多,路上很空旷。   跑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骚包的亮红色在路边两人面前一闪而过的时候,林见秋正抱着吉他胡乱拨动着琴弦。   亏得大胡子还能面不改色地唱回原调。   “咚”的一声闷响,林见秋手一滑撞到木板上。   大胡子心疼地扭头看了一眼。   林见秋将吉他塞回到他手里,忽的站起了身,朝前面看过去。   红色的跑车跑到前面又飘逸地转弯掉头,刷的一声停在了林见秋的面前。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身花衬衫和皮衣的诡异混搭,一手推着墨镜歪歪斜斜搁到脑袋上,自以为高贵冷艳地斜睨了林见秋一眼。   男人嘴角挑起了一丝冷笑的弧度。   “哟,这不是林大少爷吗,怎么屈尊跑到这儿来唱小曲儿了,二少爷没给你钱吃饭吗。”   显然这又是一个特意折返过来想看林见秋热闹的人。   林见秋早将他的脸与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随即也在剧情里翻找出了这个人的相关戏份。   卫从白。   原剧情里的主要配角之一。   如果说“林见秋”是专门衬托主角受善良真诚有能力的小炮灰,那么卫从白就是用来突出主角攻的深情强大的工具人男配了。   卫从白家世不俗,跟叶临云是从小斗到大的死对头,小时候比揪小姑娘的辫子,上学时比捣蛋的次数,长大之后该成家立业了,就开始互相搞起对方的对象和事业了。   可惜在主角光环的照耀之下,卫从白也只有惨败的下场。   根据剧情走向,在白莲替身被赶走并全网封杀之后,叶临云连着哄了白月光许久,又让出了不少生意,才得来心上人一笑。   就在两人感情升温,眼瞧着蜜里调油的时候,卫从白这个不识相的配角跳了出来,卯着劲儿要跟叶临云抢他白月光。   叶临云吃醋之余,一怒之下动用叶家的关系,将独自跑出去的卫从白孤立起来,并且拐弯抹角地做了局,让卫从白满以为自己的公司危机将过,随即又将他一脚踹入谷底,彻底搞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公司。   一身负债的卫从白最后不得不灰溜溜地回了家,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圈里人茶余饭后的消遣和笑话。   卫从白受此事影响甚深,几乎成了衬托叶临云手段才智的小丑,他父母也百般指责恨铁不成钢,他郁郁不得志,渐渐自甘堕落,整日花天酒地,真成了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最后他也只是在叶临云和白月光的婚礼现场,躲在暗处黯然地偷看他们两眼,随即便“自惭形秽”地低头退场了。   卫从白到底喜不喜欢白月光不好说,跟叶临云的死对头关系倒是半点不掺假。   数遍整个云城,若要说哪个人敢公然违背叶临云的意思去打他的脸,卫从白肯定要算那最积极的一个。   卫从白不仅敢当众打叶临云的脸,甚至恨不得在他坟头蹦迪。   可惜配角光环限制了他。   尤其是在卫从白自己的公司倒闭之后,他就再也恢复不到往日跟叶临云平起平坐的风云人物地位了。   但现在剧情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   此刻的卫从白应该还在为怎么渡过公司的难关而发愁。   林见秋眼睛亮了一下。   卫从白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抒发一下内心的烦闷,却被林见秋热切的目光盯得一阵恶寒。   他下意识缩回手,搓了搓手臂,莫名觉得林见秋的眼神诡异。   像是看见了一只待宰的肥羊。 第3章 、03   卫从白搓着手臂正想再说些什么嘲讽的话,余光瞥见林见秋旁边的流浪歌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面前这位一看就是家世不俗的大少爷,最好不要得罪。   一脸大胡子的流浪歌手提醒的意思很明显。   他的衣服洗得发白,新潮的破洞裤不是专门设计的款式,紧紧只是年代久远的结果,茂密到让人羡慕的卷发和胡子上挂着几片刮落的落叶和花瓣,脚边还铺着厚实却破旧的军大衣,透明的塑料里还剩下一个馒头。   从头到脚都写着“落魄”二字。   放在过去,林见秋是不屑于低头多看这人一眼的,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如今他却与这样的人为伍了。   有叶临云公开的封|杀|令在前,他以后的下场或许会比这个流浪歌手还要凄凉。   卫从白想起往日林见秋那副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模样,低声嘲讽一句“活该”,却又没觉得多解气。   反倒浑身不得劲儿似的。   或许是因为林见秋眼巴巴盯着他看,半点预想中的屈辱都没有表现出来。   又越发觉得叶临云无情。   跟在身边这么久的人了,从前也是当个宝贝似的宠着炫着,不喜欢好聚好散就罢了,偏生要留着膈应所谓“真爱”。跟“真爱”和好了,人没用了,丢了就丢了,何必羞辱针对至此。   偏偏那么多人夸着叶临云年少有为,情深不渝。   卫从白听着只想吐。   再一看林见秋那一脸期待的神情,卫从白顿时没了兴致,他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钞票,随手从车窗边丢下去。   “拿去吃顿好的吧。”卫从白挑了挑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冷笑,“就当爷赏你们的。”   说着他瞥了眼旁边那个看不清脸的大胡子,似模似样地夸了一句:“唱得不错。”   钞票飘飘扬扬地落下,白净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精准地夹住了这张明显带着羞辱意味的百元钞票。   林见秋大大方方地说:“谢谢卫总。”   半点没带脸红的。   卫从白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用力地冷哼了一声,扭回头重新戴上墨镜,猛的一踩油门。   性能优良的跑车呼啸而去,给路边两人留下一脸汽车尾气。   林见秋盯着卫从白离去的方向发呆。   大胡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就连他也觉得卫从白的羞辱有些过分了,放在一般人身上也叫人难以接受。   更何况传闻里本就心高气傲的林见秋。   然而林见秋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   “你……没事吧?”大胡子小心翼翼地问他。   不会是刺激太大,疯掉了吧?   “卫总真是个好人。”林见秋一本正经地感叹道。   大胡子:“……”果然是把脑子刺激坏了吧。   “我觉得我也要向他学习,助人为乐。”林见秋接着说道。   当然是有偿的那种。   不过可以打个折。   -   卫从白想看林见秋笑话没看成,反倒觉得更加气闷了。   他也没回去让那些狐朋狗友看热闹,开车绕了一圈,在路边另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还没到夜间,这家酒吧就冷清许多。   卫从白坐在吧台边喝着闷酒。   没多久,有人又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卫从白身边坐下,转着凳子转向他。   “卫总。”   卫从白抬了下眼皮,看到了林见秋微笑的脸。   目光比先前见时收敛一些。   卫从白却并没有因此觉得舒服一些。   “怎么,叶临云不要你了,就开始打起我的主意了?”   卫从白端着酒杯,侧过头,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林见秋。   林见秋比他们小几岁,放在寻常人家还是上大学的年纪,最大的优势就是青春年少,卸了妆眉目隽秀,好好收拾放在外面也是能让小姑娘们尖叫的帅哥。   可惜他顶着替身的名号,便卯足了劲儿往着正主身上靠。   整日里浓妆艳抹,把自己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看不出年纪,也就叶临云看着他与白月光相似的轮廓生出几分怜爱,换做卫从白近距离观赏时,只觉得做作浮夸惹人厌烦。   非要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也就那一双眼睛。   即便身处如此窘迫的境地,那双眼底也没有丝毫愤懑阴晦,依然明亮如星,不卑不亢地看过来,温和中带着几分温驯,倒也真叫被注视着的人心头一动。   卫从白掐着林见秋的下巴打量着他的脸,后者也没有表露丝毫不满。   他面对着叶临云的时候或许比这还要柔软。   也难怪叶临云过去愿意宠着他,可爱的宠物总是容易叫人心软的。   可惜,宠物终归只是宠物。   “你想跟着我也不是不行。”   话一出口,卫从白立刻惊醒过来,拧着眉头松了手,掩饰性地擦了擦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可惜你先跟了叶临云。”他猛的灌下去一口酒,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收垃圾的,你还是另寻高就吧。”   林见秋得以坐直身子,随手蹭了下被掐过的下巴,也不见恼色,等到卫从白发泄了一通,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听说卫总最近公司经营出了点问题。”   卫从白被戳中心事,脸色更冷了几分,看向林见秋的时候终于带上了几分压抑的怒意。   他是遇到了麻烦,倒也不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到他头上来撒野嘲笑。   在卫从白挥手叫人来把他赶出去之前,林见秋紧跟着又说道:“我可以帮你。”   卫从白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他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见秋片刻:“就凭你?”   林见秋微微笑了笑:“对,就凭我。”   -   卫从白的公司是他联合大学的一些同学共同创立的。   正值叛逆期的时候,他跑出卫家,坚决不接受家里一分一毫的帮助,全靠自己拉投资创业。   几年时间也做得有模有样,但比起卫家或者叶家这种家族企业,规模就差的远了。   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巍峨宫殿与一粒尘埃的差别。   随着叶临云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卫从白就忍不住开始有些心急了。   卫从白创业如此顺利也是亏了他卫家大少爷的身份,拉来的投资商很多并不涉足那个行业,本意还是为了讨好卫大少爷,为此亏损一点也无关紧要。   但若真的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抽身也是最快的。   卫从白年少轻狂,被人捧着久了,就难以意识到这一点。   太过急进也让他失去冷静,一次决策失误,兼之叶临云从中作梗,本就地基不稳的小楼便摇摇欲坠。   只需外人再稍加一把力,便会彻底崩溃。   卫从白找遍了圈里所有的关系,那些狐朋狗友们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出手帮助。   从小长到这么大,卫从白才头一次体会到缺钱的窘境。   他不肯跟家里人低头,更不愿叫死对头看了笑话,因此即便他心知肚明已是回天无力,不到最后关头也绝不松口。   -   卫从白对林见秋的话不屑一顾。   就连卫大少爷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林见秋又能有什么办法?   林见秋没钱、没背景、没人脉,被叶临云赶出来之后圈里圈外都是人人喊打,即便是知道实情的,也都不会冒着得罪叶临云的风险去帮他。   他连吃饭的钱都不知道有没有,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能解决卫从白公司的资金链问题?   “你不会是叫我低头去求姓叶的吧?”卫从白只想到这一种可能,“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回心转意把你接回去了吗,想得挺美。”   卫从白自以为识破了林见秋的诡计,那点微不可察的希望又落回去,脸上厌烦更深,甚至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他都当众把你丢出来了,你还要巴巴地往回贴,贱不贱啊。”   林见秋:“……”这人到底是有多执着于脑补他对叶临云的情深不悔啊。   或者应该问原主“痴情”的形象到底有多深入人心吧。   “跟叶临云没有关系。”林见秋说道,“一周之内,我帮你解决问题。”   卫从白满脸都写着不信任。   但他也不认为叶临云会这么拐弯抹角地用这么个小宠物来给他挖坑,而且他自己都对公司的未来失去希望了,这时候也不过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他抬抬下巴,示意林见秋姑且说下去听听。   “当然是有条件的。”林见秋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能因为觉得丢人而阻止我——对于卫总来说,也没什么事比跟叶临云低头更丢人的事了吧。”   卫从白勉勉强强把不满的话咽回去。   “第二,我需要你们公司的人配合,包括卫总你本人。”林见秋顿了顿,脸上笑意更真切了一些,“第三,如果成功了,我要点报酬不过分吧。”   说起最后一点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卫从白问他:“你要多少?”   林见秋答道:“五万。”   卫从白嗤笑了一声:“你要真能成功,五万算什么,五十万都给你。”   林见秋将手伸到他面前。   卫从白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林见秋笑眯眯地看他:“定金。”   卫从白:“……” 第4章 、04   卫从白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拍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睨了林见秋一眼。   “剩下的等你成功再说。”   “多谢卫总。”   林见秋脸上笑容依然无懈可击,没见一点懊恼与不满。   “等你跟公司的人商量好再联系我吧。”林见秋跟服务生借来纸笔,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不过最好过了今天再打。”   “为什么?”   “现在手机没电。”   “……”   在卫从白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中,林见秋泰然自若地起身:“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卫从白叫住林见秋。   这人油盐不进,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他走得挺痛快,卫从白却不痛快了。   卫从白跟调酒师要了瓶烈酒,空酒杯里倒了小半杯,推到林见秋面前。   “喝了。”卫从白挑挑眉头,“就当我请你的。”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见秋没说二话,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烈酒辛辣入喉,呛得林见秋咳嗽了两声,眼角也泛了点红。   见他总算不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卫从白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这才拿过林见秋写的电话纸条。   “你可以走了。”   然而林见秋在原处顿住,良久才转身,问路过的服务生:“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卫从白在背后响亮地嗤笑了一声。   -   酒吧卫生间装修得还挺豪华。   林见秋站在镜子前面洗了把脸,烈酒带来的热意褪去了一些,他跟服务员小姐姐借了卸妆用具,脸上的浓妆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原本的模样。   他撩起过长的刘海,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脸。   记忆里有原主对着镜子化妆的过程,但也不如亲眼直面另一个自己时来得真切。   白白净净一张脸,因为长期细致保养,肤质或许比同龄的小姑娘还要好,薄唇桃花眼,眼眸深邃,兼之个高腿长,即便不做任何修饰,走在外面也是足以让女孩子尖叫的标准帅哥。   但原主总是会对着白月光的照片给自己浓妆艳抹。   因为叶临云是为了他那一张脸才看上了他。   原主与白月光面部轮廓和身形都有些相似,只不过白月光相貌要阴柔不少,穿着女装基本就可以假扮女孩子而毫无违和感。   原主为了讨叶临云的欢心,便也往着那方面造作,也亏得他年纪不大,还能仗着年轻的资本最多把自己捣鼓成雌雄莫辨,而不是彻底的惨不忍睹。   卸了妆之后便自然许多,也更顺眼一些。   林见秋看着镜子里的人一时有些恍惚,这个二十二岁的“林见秋”与那个二十八岁的“林见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更年轻些,换了个灵魂,眼底的沧桑也掩饰不住。   还有便是那些伤痕不见了。   林见秋伸手碰了碰额角,又摸过颈侧,都是一片平滑,连一点淡淡的疤痕都看不到。   手掌也没有茧子,光滑到甚至都不像是长期练琴的人的手。   他是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或许是另外一个自己。   世界上光怪陆离的事情多了去了,少这个也不少,多这一个也不多。   有醉汉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抬起朦胧的双眼看了林见秋两眼。   “兄弟,知道你长得帅,但也不用欣赏这么久吧。”醉汉拍了拍他的肩,随即又凑近了看他,“我怎么觉得你长得有点眼熟?”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林见秋往后退让了几分,冲着醉汉微微笑了笑。   “可能长得帅的人都相似吧。”   醉汉难以理智思考,只会胡乱地点头,轻易就被说服了:“你说得对。”   林见秋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听到醉汉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应该不是吧,哪有这么巧……”   “那种自命不凡的大明星怎么会在这里……”   “耍大牌还谎话连篇泼别人脏水……但凡要点脸就可能再出门了……”   -林见秋回来的时候,大胡子正在路边收拾东西,准备去往下个地方。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周边却还是没多少人。   “胡子哥,走,请你吃晚饭。”林见秋招呼了一声。   大胡子转过头,看到林见秋的脸时愣了好久,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林见秋?刚刚在这儿的那个?”   林见秋笑着反问:“有那么难认吗?”   大胡子点了点头:“……差别有点大。”   要不是身上的衣服和声音都没变,他几乎都不敢认。   大胡子怕这话打击到林见秋,连忙又说道:“不过我觉得你这样更好看。”   “是吗。”林见秋摸了下自己的脸,深表认同,“我也这么觉得。”   大胡子:“……”是他多心了。   他决定转移话题:“你不是去找朋友了吗,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只是临时去找了个活儿。”林见秋答道,“再说你帮我这么多,我怎么也该请你吃个饭。”   “你还是把钱自己留着吧。”大胡子叹了口气,“现在你也不容易……”   话音未落,他的肚子就响亮地叫了一声。   大胡子顿时语塞,涨红了脸——虽说藏在胡子后面看不太出来。   “我这儿还有个馒头……”   “走吧。”林见秋笑了笑,“我也请不了你多贵的,钱没了可以再赚,再说以后说不准还要再请你帮忙呢。去后面那条街上的面馆怎么样?”   大胡子终于不再拒绝,收拾好随身的东西就跟林见秋一起往另一条街上走。   脚下这条街是专属于年轻人的,满是新潮的元素,除了酒吧会所,还有高端商场和小众的商铺,从外面的装饰就能看出价值不菲,平日也都是有钱人喜欢来往的地方。   而隔了两条街区之外,就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区”,低矮的老旧砖墙圈起院落,再往里一点能看见些高楼,街道两边都是些家常的小店和废品回收站。   一道道巷口看进去,也大多堆积着垃圾和废品。   原主以前也只是坐在车上的时候曾路过过这里。   前面的路口还隔着一段距离,通行的绿灯开始闪烁,很快挑了颜色,林见秋提前停下了脚步,在某家店门口张望了片刻。   大胡子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你想买彩票吗?”   林见秋又看了两眼,然后摇了摇头:“今天就不了。”   大胡子并不太信奉靠买彩票致富的想法,不过他亲眼看着林见秋在他面前跌落云端,从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明星变成身无分文的可怜虫,换位思考,谁遇上都得崩溃。   林见秋到现在还没哭出来,大胡子觉得他已经坚强得超乎想象了。   若是有点心灵寄托缓冲一下也不是坏事。   “其实你想试一下也不要紧,碰碰运气而已。万一中了,一个月的生活费说不定都有了。”   林见秋却依然摇头:“不了。”   前面红灯开始倒计时了,他催促了一声:“走吧。”   走过了马路之后,林见秋才慢条斯理地跟大胡子解释。   “曾经有人告诉我,人的运气是恒定的,遇到了太多坏事,那就一定会遇到好事。反过来也一样。我只有在特别倒霉的那天才会去买彩票。”   换而言之,算是个心理安慰。   大胡子渐渐明白过来,却又生出不解——   “今天难道你觉得不够倒霉……咳咳,我是说你觉得今天运气很好吗?”   林见秋“嗯”了一声,还能笑出来:“对我来说,是好事多一点。”   本以为会死于绝症,一睁眼却变年轻了好几岁,哪怕他偶尔还会恍惚自己到底是哪一个林见秋,但总归还活着。   活着本身就是件天大的好事了。   虽说身处最尴尬的时间点,但饿了有人送吃的,最缺钱的时候有生意送上门,没真正落到绝境里,运气自然也不能说坏。   大胡子不太能理解林见秋认知里的“好事”,满脸都是诧异,但他没有提出质疑。   过了马路,街边吃饭的小店就多了起来,不少烧烤店在外面支着摊子,油烟气直往上冒,林见秋和大胡子绕过那些吵闹着拼酒的人群,走到了街尾一家稍微僻静些的面馆门口。   大胡子低头看了眼自己风尘仆仆的装扮,不由有些尴尬:“我这样他们给进去吗?”   他在外面流浪这些年,早把仪表问题忘到了脑后,以往也遇到过被人嫌弃的情况,但被人请客怕进不去店还是头一次。   “前面那个都可以,应该没问题。”林见秋指的是在他们前面进去的那个顾客。   没看到正脸,但从后面看头发乱的像鸟窝,灰色大衣破破烂烂,脚上还套着拖鞋,比大胡子更像是流浪汉。   然而店主夫妻并未驱赶他,反而抱着菜单迎了上来。   大胡子还是心虚,落后一步跟在林见秋身后。   林见秋一只脚刚踩进门框,忽的停下来,目光在那个刚进门的顾客侧脸上停留了片刻。   大胡子低着头没注意,一头撞上去,差点没把人给撞翻了。   “对不起,我没注意……”   林见秋摸了摸自己被撞到后脑勺,跨进去的那只脚又退回去,他朝大胡子伸了手:“手机借我一下。”   大胡子没问缘由,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过去。   年代久远的智能机卡顿严重,大胡子也因此得以看清林见秋在通讯界面输入的那简短的号码——   报警电话。   林见秋一边按下通话键,一边指挥大胡子进门:“哥你先去点单,我打个电话再叫个人来。”   他神态自若,好似就只是顺道请个人来吃个便饭。   若不是大胡子亲眼看出他拨通的号码,也绝想不到这人是在给警察打电话。   大胡子:“……”   他已经开始慌了怎么破。 第5章 、05   大胡子局促不安地坐在座位上。   店里的人都已经隐晦地打量了他好几眼,他越发坐立不安。   林见秋终于打电话回来,将手机递给大胡子之后,就直奔最里面收银台,趴在吧台上对着老板娘姐姐长姐姐短的猛夸了一阵。   眼角已经有皱纹的老板娘被夸得心花怒放,打量着林见秋的脸,隐约感觉有几分熟悉:“小伙子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长得帅的人都像嘛。对了姐姐,能不能借我根充电线?”   林见秋指了指自己黑屏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   老板娘不疑有他,探头去看了眼林见秋的手机,随即从抽屉里翻出一根数据线来,问他:“这个可以吗?我女儿好像就是用这种线充电的。”   林见秋遗憾地摇了摇头:“型号好像不一样。”   老板娘提议道:“那要不你去隔壁看看?他们年轻人,也许是用的你这种新款手机。”   “但是我们初来乍到,不认识人。”林见秋侧了侧身,示意老板娘看向后面的大胡子,信口便胡诌道,“我哥几年前离家出走,这才被我找到,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回来,正害臊不敢见人呢,要不是太饿了,连面馆都不敢进。”   林见秋说着压低了些声音,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说的话音量却也能叫其他人听到。   “我得看着我哥,等我堂哥来才能换岗,不然他趁机又跑了,我爸妈身体本来就不好,这要再一急……”   林见秋给了老板娘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满脸都是哀愁。   单纯的老板娘露出了几分同情,点了点头:“那你把型号写下来,我帮你去隔壁问问。”   正好店里不忙,老板娘擦了擦手便拿着纸条往外走去。   老板正好端着煮好的面出来,放到另一桌鸟窝头的客人面前。   大胡子不由紧张地多看了他好几眼。   小店里总共就这么多人,要说有什么可疑人员,第一个被怀疑的当然就是这个鸟窝头。   这人看起来跟街边的流浪汉并没有什么差别,最醒目的头发乱糟糟的快长到脖子。   脸上和指甲缝里都是黑漆漆的泥土,衣服上好几个破洞,裤腿都是一边高一边低,隔着老远还能隐约闻到一股怪味。   他脚边还放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瓶瓶罐罐,应该是准备拿去卖钱的。   要是换一家店,早就在门口将他轰出去了。   也就这家店的店主夫妇看着面容和善,看到流浪汉打扮的人不由露出几分同情,语调都柔和了一些。   那人压根不理会老板热情的招呼,伸手把筷筒扒得哗哗作响,旁边的醋瓶也被带倒,然而他却不以为意,像是没看到,任由黑色的醋淌了小半桌。   浓郁的醋味弥漫在空气之中,熏得老板皱了皱眉。   老板已经有些不满了。   鸟窝头抬起眼,阴鸷地瞪了眼老板和老往这边看的大胡子。   林见秋用筷子敲了下大胡子面前的醋碟,铛铛两声脆响分外引人注目。   “哥,别看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林见秋说着看向老板,“老板我们点的面能不能麻烦你快点上,我哥饿了一天了。”   大胡子尴尬地低下头,伸手擦了擦嘴角。   “哦,好,马上来。”老板回过神来,用围裙擦了擦手,连忙走向后厨,“你们稍等。”   鸟窝头的流浪汉又低下头去,呼啦呼啦地吃面。   店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大胡子紧张地只咽口水,这一小会儿脑补的东西都足够他做好几趟过山车,心底七上八下的,再抬头一看林见秋,差点没被呛到。   林见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走了他的手机,正慢条斯理地滑动着。   大胡子清楚地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游戏背景音。   好像是什么音游,背景音乐都是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时不时还插播着几道游戏音效——细听几乎全是miss。   林见秋正在认认真真地打游戏。   大胡子:“……”   他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林见秋故意耍他了。   不然这心未免也太大了!   “叮~叮~叮~”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得大胡子一个哆嗦,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林见秋泰然自若地接起手机:“喂?到了吗?就最里面那家魏家面馆,我和我哥都在呢,没事,坐得下,店里加我们就仨人。”   话还没说完,林见秋朝门口招了招手,像是久等的人进来了。   大胡子背对着门口,这时候扭过头去看,就见到三四个穿着警服的人进门,径直走向了那名流浪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将那个流浪汉按倒在桌上戴上了手铐。   流浪汉开始挣扎起来,嘶吼道:“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能随便抓人?”   面馆老板刚刚端着面出来,看到这副场面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基本和大胡子一致——   我是谁?我在哪儿?   就这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用慌,警察叔叔抓个坏人而已。”林见秋微笑着安抚老板,“他应该没有同伙,现在已经没事了。”   大胡子艰难地合上自己的下巴,呆滞地扭回头看向林见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逃通缉犯,七天前在莲花小区入室抢劫杀了户主夫妻,被追捕的时候还捅伤了一名警察——你唱歌的地方后面就贴着通缉令呢。”   大胡子呆了一下,仔细回忆了片刻,才依稀记得似乎是见过那么一张通缉令。   就在林见秋一开始被叶临云的司机赶下车的地方。   而且不止在街边那面墙上,其实稍远一些的街区也有,大胡子路过的时候还看到过。   他已经记不得通缉令上的逃犯长什么样子了,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什么杀人案,照片里的男人绝说不上多么有特色,但起码干干净净,像是从证件照里抠出来的。   跟这个流浪汉截然不同。   然而警察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林见秋并没有认错。   大胡子只剩下惊讶和愕然:“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林见秋分明就是在进门的刹那就发现了不对。   不,应该说他一见到那个流浪汉,就知道他是那个通缉犯了。   之后他甚至还能装作没事人似的,丝毫不慌张。   或许都不是装,他看起来压根就没将潜在的威胁放在心上。   警察跟上级简短地汇报过情况,留下一个领队模样的人走向林见秋和大胡子。   “我们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说道,“能麻烦你们配合我们去警局做一下笔录吗?”   “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林见秋问道。   “什么问题?”警察耐心地看向他。   “通缉令上说的提供线索的一万块奖金什么时候能发?”林见秋一脸真诚地发问。   “……”   “……”   在林见秋坦然地与沉默的警察对视的时候,大胡子忍不住捂住了脸,希望地上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   -   店外。   老板娘问了三家店才借来充电线,刚往回走,就见自家面馆门口围了一群人,外围还隐约看到警灯闪烁。   这是出什么事了?   老板娘心下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刚挤进人群,她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年轻女孩儿,挑染的紫金夹杂的头发在夜色下分外醒目。   女孩儿“哎哟”一声捂住下巴,一见眼前的人也顾不得喊痛,反而去拉她的手。   “妈!你跑哪儿去了!我听说店里出事了刚刚赶回来没看到你人,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啊?”老板娘茫然地举了下手里的充电线,“帮一个客人借充电器——等等,你爸呢?”   “我爸没事,刚刚还是他让我来找你。”女孩儿撇了撇嘴,“听说是在咱店里抓到了通缉犯,警察来得快,除了你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店里好像没啥事儿。”   老板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先把充电器给客人送过去。”   “哪有客人啊,都带走做笔录去了,我爸和你等会儿也得一起去一趟警局。”女孩儿说着接过老板娘手里的充电器看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这都淘汰多久的型号了,怎么现在还有人用啊,也亏得你能找到。”   “客人要用嘛。”老板娘笑笑说道,“那个小伙子人还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他有对象没有……”   老板娘跟着女儿走到面馆门口,灯光将女孩儿的头发照得更加晃眼。   老板娘被晃得灵光一闪。   “哎,我说那个小伙子怎么那么眼熟,他跟你喜欢的那个明星长得还挺像,叫那个什么什么林什么的——”   “林见秋。”女孩儿接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以前不是可喜欢他了吗,家里全是他的海报,我一看他就面熟,也不知道是长得像还是真的,回头你不就可以跟他要个签名了吗,省得天天念叨……”   “啊呀妈你就别提了!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女孩儿一脸不耐烦,“那种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老板娘愣了一下:“怎么了?昨天不在说想看他吗?”   女孩儿鼓起脸颊,生了会儿闷气,跟着母亲去警局的路上才打起精神跟她解释了一阵。   “……什么学霸贵公子人设都是假的,今天才被人扒出来他大学根本就没毕业,家里也早就破产了,自己都欠了一屁股债,就是靠男人养活,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假装什么上流人士,在节目组还耍大牌,给别的明星泼脏水……真是一言难尽,以前喜欢他我是瞎了眼了。”   老板娘回忆了片刻店里见到的人,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我看那个小伙子还挺有礼貌的啊。”   女孩儿恹恹地答道:“那也许只是长得像吧,那种人再不要脸,这时候也肯定不敢再出门了。”   现在网上跟林见秋有关的黑料就跟腹泻似的直往外撂,真假难辨,但也是把他照死里锤的架势。   还有人戏称今天绝对是林见秋最出名的一天。   而且以林见秋的性格,绝对是不屑于踏进她们家那个简陋的路边小店的。   -   警局。   通缉犯已经被押进审讯室审问,据说他口袋里就随身带着刀。   他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敢开车出城,便专门趁着晚间挑着小路走,这两天刺伤了好几个路人。   大胡子闻言便有些后怕,也更加惊讶于林见秋的反应。   这人总不能单单只是为了钱就爆发了这样的潜能吧。   换作是他,也绝对没有这样敏锐的感知。   这也是警察好奇的问题。   他们倒不是认为林见秋和通缉犯勾结在一起,但两人分明没有交集,通缉犯一通伪装,林见秋这个从没受过相关训练的普通人能一眼看出来,难免叫人讶异。   但也不排除是通缉犯伪装的流浪汉看起来就不像好人,所以被当事人胡乱报警。   坐在警察局里的时候,林见秋也一点都不慌乱,跟旁边局促不安的大胡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倒显得有些散漫了。   “他脖子侧面有伤口。”林见秋指了指颈侧的位置,随后又落到侧脸上,“眼角到太阳穴之间有三颗痣,嘴角下面有两颗,大小大体上跟照片上一致。左手明显活动不便,小拇指有不自然弯曲,大衣里面T恤跟监控里是同一款……”   大胡子的脸色越来越空白,看林见秋的表情像是在看怪物。   虽然他不记得通缉令上到底写了什么特征,但显然要比林见秋这一通对比简短得多。   林见秋几乎是在五秒之内就看了出来。   而大胡子这时候仔细回忆也想不起来他说的那些特征,模模糊糊地感觉有,好像又没有。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像是想要这么问。   “六天前这件事上过新闻,我看到过。”林见秋最后补充道,“我只是记性比较好而已。”   大胡子:“……”这只是记忆力的问题吗??? 第6章 、06   新闻上的报道要比通缉令详细得多,包括受害人反抗时咬伤了犯人,甚至还有事发时的监控,小区监控里显示犯人逃跑时曾撞伤过左手。   六天前“林见秋”还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在闲暇时能够刷刷手机消磨无聊的时间,那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就发生在云城,一度也引起了不少讨论,“林见秋”无意间点进过几个视频里。   原主确实记性不错,而现在这个几乎过目不忘。   而且林见秋对潜在危险的警觉性远比常人要高得多。   坐在最边上的警察高高瘦瘦,挺直脊背一眼看过去像根突起的竹竿,人如起名,姓高。   高警官抬头打量了林见秋片刻,对一旁年长的警察说道:“他是那个会拉小提琴的明星,以前在综艺节目上表演过速记曲谱,得了第一名。”   虽然节目暗箱操作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这时候作为辅证似乎也勉强可信。   林见秋和大胡子毕竟不是嫌疑犯,也不好过多审问与案件本身无关的事。   年长些的季警官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高警官低头在空白的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什么,随即抬起手,举起那张纸叫林见秋看了一眼。   差不多一两秒之后,他便把那张纸放了下去,问道:“你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吗?”   林见秋不假思索地回答:“07596x207TZ154k2f62y。只有T和Z是大写。”   话音落定,一室静寂。   大胡子张着嘴巴一度忘了合上。   年长的那位季警官也惊了一下,转头看了高警官一眼,后者点点头,示意林见秋没说错,他脸上的怀疑之色也慢慢消退了下去。   节目里能有黑幕,在这儿总不能还跟陌生的警察提前串通好。   “你还记得下面那条蜈蚣几条腿吗?”   季警官瞥见高警官手里的纸,下面好像确实还画了几条弯弯绕绕的线,但看起来实在跟蜈蚣搭不上边。   然而林见秋也面不改色地答:“二十八。如果你没有画触角的话。”   他抬头与对面的高警官对视了片刻,笑了一下:“如果你想知道,我甚至可以报出六天前买的口香糖的条形码数字。”   旁边的大胡子已经麻木了。   唯有高警官仍然神情淡然,只微不可察地怔愣片刻,随即解释道:“我们并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林先生的天赋有点惊人。”   简直堪比人肉检索仪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配合吗?”   “暂时没有了。二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了。辛苦了。”   在林见秋目光投过来的刹那,高警官便开口接道:“奖金会在上级审核通过后通知林先生来领取的。”   林见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眉眼一弯笑得真切许多:“谢谢。”   -   老板娘和她女儿到警局做笔录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林见秋。   后面还跟着警察,正要出来叫她们一起去做笔录。   林见秋上下打量了下老板娘,见她只是神情有些紧张,便朝她笑了笑。   倒是旁边的小姑娘看到他的时候明显脸色僵了一下,不自觉挽紧母亲的胳膊。   老板娘手里还抓着充电线,这时候想起来便要递过去:“小伙子你要的充电线,我给你带过来了。”   林见秋闻言也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用啦,万能的警察叔叔已经帮了我这个小忙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来警局这段时间足够他把电充满了。   小姑娘闻言撇了撇嘴,自言自语似的低喃道:“那还这么麻烦别人干什么……”   她明显对林见秋有些不满。   或者叫做“偏见”,亦或是“迁怒”。   林见秋只是笑了笑,挥挥手跟老板娘告别,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最后留下来两句话。   “好人是会有好报的。老板娘,你家面挺好吃的。”   林见秋拍了下还呆着的大胡子的肩,略微提高了音量提醒道:“陆哥,走了。”   -   出来叫老板娘的时候,季警官还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两句。   “他真是当明星的?是演员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也没什么架子,看这天赋当明星还真有点浪费了……”   季警官对娱乐圈的事了解不多,见了林见秋的人,也实在很难把他和印象里的明星画上等号。   高警官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他不是演员,只是出现在各大综艺节目里的明星。还是即将人人喊打叫他滚出娱乐圈的那种。”   季警官:“……”   难不成林见秋也对着粉丝或者同事张嘴就要钱以至于得罪人了?   季警官凭借着对林见秋的第一印象成功跑偏了思路。   高警官已经走向了那对母女。   老板受了点惊吓,被提前带了过来,正坐在另一个房间等着他的妻女。   因为提前告知了他并没有大碍,没有亲眼见到现场的母女心态也还算放松。   女儿已经从旁边的人口中得知刚刚走过去的就是林见秋,诸多不满就表现在了脸上。   “……我看说不定那个犯人就是被他招来的,不然我们家这么多年也安安稳稳的,怎么他一来就出事?”   “幸好你们都没有出事,不然我一定要实名抵制这种人渣。”   “还有他那手机根本用不了这种线,这不是故意耍人玩吗!”   “回去我就把他海报烧了,真是不吉利。”   老板娘在一旁小声辩解,女儿先入为主带了偏见,反而越发不满,只觉得母亲是被人哄骗了。   “林先生是报案人,他刚进店就认出了那是通缉犯。”高警官开了口,“嫌疑人随身携带刀具,身上并没有带钱,昨晚就因为吃饭不给钱的纠纷刺伤了一家餐馆的服务员。”   服务员只是手背上受了点皮肉伤,小店本就经营有些困难,店长怕闹大影响生意,便没有报警,给服务员赔了些钱了事。   这还是嫌疑人被带回来之后主动交代的。   女孩儿一时哑然。   即使再怎么有偏见和迁怒,她也不至于连警察话里的意思都听不懂。   林见秋叫老板娘找根本不合适的数据线不是为了戏弄她,而是为了支开她。   如果被通缉犯觉察到什么,狗急跳墙的情况下,上了年纪又是女人的老板娘绝对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没出什么事是万幸。   但也因此她更应该感谢林见秋。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通缉犯之后会不会跟老板老板娘发生冲突。   女孩儿脸色微红,只是刚刚才发表了一通偏见质疑感言,这时候反倒更羞于改口,只讷讷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说了。   但高警官并不是为了指责她才说那番话,只是让她冷静下来。   “麻烦二位跟我来,有一些情况还要向你们了解一下。”   女孩儿抱着母亲的胳膊,低声应了下来。   -   某条街道上。   大胡子放下身上的种种装备,就地摆了个摊子。   这个点正是人们下班,人流量开始增多的时刻。   这里距离原先碰到林见秋的地方隔了好几条街,相对也冷清些,但胜在清净。   那种面带鄙夷不屑的“高层”人少了许多,不少年轻的小情侣过马路的时候,会在各种小摊面前驻足。   大胡子支了话筒架子,还是把吉他丢给他玩。   一是出于同情,觉得他一个人坐在那儿两手空空就显得可怜巴巴的。   二来则是觉得林见秋唱歌的水平比他弹吉他的技术还要烂。   反正吉他上也没接扩音器,对他影响不大。   林见秋抱着吉他坐在花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琴弦。   在谁听来都能算上是毫无章法的噪音。   林见秋盯着大胡子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他:“陆哥,你什么都会唱吗?”   “只要听过几遍,不是太难的旋律应该都可以。”大胡子愣了愣,扭过头去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姓陆?”   “刚刚做笔录填表的时候看到了。”   林见秋没有再多说什么,连名字都没提及,更没有表露任何轻蔑与嘲讽,就好像只是个随口的解释。   大胡子呆了片刻,冷风吹得脑袋渐渐清醒过来。   他左右不过个落魄的流浪歌手而已,本就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哪怕如今这么一副情态被人轻视讽刺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林见秋根本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连好奇都没有。   凌乱的噪音渐渐连成线,变成了连贯的曲调。   换作大胡子露出几分惊诧的神情:“你会弹?”   那之前怎么会弹成那副鬼样子?   这调子还很耳熟。   大胡子思索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刚刚他在店里打游戏时候的背景音乐吗?   林见秋朝他笑笑:“会一点点。”   原主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乐器,吉他也在其中,虽然只是作为极其边缘的业余爱好。   林见秋以前因为工作缘故也接触过一段时间,只不过许久不碰,便生疏了。   不过原主还是有些音乐天赋的,再重拾起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大胡子却因为前面一系列的事情,将这也归结于林见秋变态的记忆力。   但他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   “……我觉得你去混娱乐圈真是屈才了。”   “我也这么觉得。”林见秋毫不羞耻地点头。   大胡子:“……”   不过单就脸皮这点来说,倒是与娱乐圈很契合。   -   低调的黑色轿车内。   神色清冷的男人放下手里的平板,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闭上了眼睛。   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后座的男人,清俊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外面套着的白大褂都忘了脱下来,已经被压得皱皱巴巴。   也不知道是在实验室里住了几晚了。   “大少爷,我是先送你回公寓休息,还是直接去叶总那里?”   叶怀霜“嗯”了一声,才答道:“直接去爸妈那儿,明天早上我就要回实验室了,这两天很忙,没时间再回去。”   司机应了一声,便不再去打扰他。   叶怀霜却主动开口问道:“是临云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不然他爸妈也不会这么急着把他叫回来。   他弟弟叶临云被父母宠得有些无法无天,唯独格外敬畏这个大哥。   司机本想说只是叶夫人觉得大儿子最近太累了,所以才特意把他叫回去休息一下。   但叶临云出事儿也是事实。   虽说是正好卡在叶夫人叫叶怀霜回去之后的微妙时间点上。   司机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二少爷说他跟齐越泽在一起了。”   而且是在当天就拉着人回家见了家长。   叶怀霜“哦”了一声,没多大反应。   对他而言,弟弟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无关紧要。   只要不是犯|奸|作|科的违法分子就行。   叶怀霜忽的睁开了眼,无意识地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他之前交的那个男朋友呢?”叶怀霜忽然问道。   司机愣了一下:“大少爷你是指林见秋吗?”   叶怀霜“嗯”了一声。   “那算什么男朋友。”司机想嗤笑,但在大少爷面前还是忍住了,话语里多少透露了些鄙夷,“那只是二少爷放在身边养着的小玩意儿——”   叶怀霜微微皱了皱眉。   司机隔着后视镜对上叶怀霜的目光,不由哆嗦了一下,忽的就反应过来,连忙闭上了嘴巴。   叶大少爷为人正经到有些顽固,曾被二少爷私下里吐槽过像是上个世纪跑过来的老古板。   外人家里的热闹他管不到,但家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是很看不顺眼的。   尤其是二少爷跟娱乐圈搭上边,这两年身边男男女女来来往往不少,闹出种种爱恨情仇,假称怀孕大着肚子找上门来的都有。   虽说事后证明叶临云压根没碰过她。   但总归都是他闹出来的麻烦。   叶怀霜没少为这事骂过他。   但他毕竟工作忙,平时没什么时间一味盯着弟弟的私生活看,因此叶临云被骂过之后也只有一阵缩着尾巴做人,很快又恢复到我行我素的状态里去了。   也就上一个林见秋,因为会长得像二少爷的白月光齐越泽,兼之他挺会讨二少爷欢心,所以在叶临云身边留得最久。   就连叶怀霜也对他有几分印象。   “他们已经分手了。”司机改了口,小声解释道,“下午林见……林先生就搬出去了。”   叶怀霜问道:“临云给他安置妥当了吗?”   司机还在心里庆幸大少爷从来不关注娱乐新闻,闻言也不敢再说那些“林见秋这个替身得罪了正主白月光”之类的爱恨情仇。   就算说了真相,叶大少爷也会因为弟弟有错在先而责备他。   司机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该吧……二少爷都安排了……”   赶尽杀绝的那种。   但司机不敢说。   不然到时候不止面临叶大少爷的冷眼,就连二少爷都得往死里削他。   叶怀霜闻言点点头,终于不再追问。   他最后看了眼车窗外的路边,一个满脸胡须的流浪歌手拿着话筒在街头唱歌,旁边坐着的年轻人微微低着头,拨动着琴弦。   暗淡暧|昧的灯光之下,年轻人的脸显得柔和,偶然间抬起的眼却很明亮。   叶怀霜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或许是他看错了。   叶怀霜按了按眉心,关上了车窗。 第7章 、07   林见秋抬头看向马路中央。   成了调子的琴声又乱了,大胡子扭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在发呆。   想起上一次他这副反应还是看到卫从白,大胡子心底咯噔一下,怕又突然从哪里跑出来个看热闹的富二代大少爷。   “怎么了?”他问道。   “感觉有人在看我。”林见秋很快收回视线,“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路过的小姑娘飞快在他们面前的琴盒里放了张钞票,又往后退了一点,却也没走远,而是拿着手机红着脸小声地问了一句:“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不远处站着她的朋友,脸上隐隐有几分看好戏的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林见秋。   大胡子本以为林见秋会拒绝,但他没有。   不仅没拒绝,甚至还伸手比了个V,笑容温柔和煦,撕开那些固有标签,放出去就是个标准的暖男帅哥。   小姑娘有些紧张地拍了两张,随即又小声说了“谢谢”。   林见秋挥挥手跟她告别。   难道他就不怕那些人会故意发到网上去大肆嘲笑他的落魄吗?   林见秋能一眼识破通缉犯的伪装,大胡子也不觉得他会看不穿一个年轻小丫头的恶意。   他只是真的不在意。   等到夜色渐深,来往的人变少了一些,大胡子才冷不丁地说道:“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林见秋反问他:“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大胡子反倒被问住了。   他这些年不太关注娱乐圈里的事,“林见秋”这个名字倒也时常在他面前出现,但要说起印象,实在是很浅淡。   说得委婉一些,就是看着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存在感很低。   因为他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作品,常年被拉出来吹的就是他那一张脸,以及自封为“音乐家”的身份。   私下里他的名声也不算太好,自命不凡、假清高、耍大牌之类的传闻层出不穷。   但林见秋本身并没有严重到触犯底线的黑点,在这个已经有些畸形的圈子里,只要脸长得好看,再有背后靠山使使力气,就能叫他变成“人见人爱”的大明星。   可若是靠山不在了,他也就轻易地跌入了谷底。   大胡子知道娱乐圈里放出来给人看到的东西不能全信,但林见秋的反应仍旧出乎他的预料。   本以为是受到刺激后的自我安慰,所有苦痛都强忍在心头。   现在看来他就是心大得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窘境。   大胡子思索良久,挑了些偏中性的词说给林见秋听:“自尊心强、爱干净、比较在意名声和掌声……”   无论哪一点都跟他所见到的林见秋不太一样。   更多的他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林见秋轻笑了一下,带了点自嘲。   那个人最终是要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的。   最后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来,消息传到网上除了几声出于人道主义的默哀,剩下的几乎都是“活该”。   好像这人的一生都罪大恶极到死亡都不能抵消。   “陆哥你为什么要出来流浪呢?”林见秋反问道。   “想要体验一下另一种生活。”大胡子答道,“希望自己能静下心来。”   “就当我也是这样吧。”林见秋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沉默了片刻,又笑起来。   “而且我发现我这么天生丽质,就算不在那个圈子,也能过得很好。”   大胡子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打量了他片刻,最后还是欣慰居多。   “乐观也是一种美德。”他拍了拍林见秋的肩,安慰道,“继续保持下去。”   “谢谢。”林见秋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个“夸奖”。   大胡子叹了口气,反倒更觉得林见秋的笑脸亲切了几分,也就忍不住关心他的去处。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是转行。”   “转什么行?”大胡子想了想,发现备选很多,“其实你可以回去继续上学,或者去写歌,你不是学音乐的吗?”   林见秋都摇了摇头:“长久谋生当然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那你准备做什么?”   “写小说。”   “……”大胡子发现自己实在是难以理解林见秋的脑回路,“你不是学音乐的吗?”   “但是不如我写小说有优势。”   “有什么优势?你准备写一部人生自传吗?”那倒确实还挺波澜壮阔的。   林见秋摇了摇头,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杀人。”   大胡子:“……”   在大胡子无语中夹杂着几分惶恐的眼神之中,林见秋才慢吞吞地接道:“……这方面的案件储备比较丰富。”   大胡子回想起来林见秋参加过的节目好像有不少解谜相关的主题,模拟密室杀人案什么的也挺常见。   他了然之余,也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   林见秋曾经的主职是个推理作家。   不算很有名,非要说起来也就是介于一线和十八线之间,朋友曾戏言可以折中一下算作九线。   有在圈子里出名的代表作,但也只有一部,剩下的勉强可以糊口。   林见秋也并不追求大红大紫,唯一执着的就是每本有始有终地写完。   若说他穿越之前还有什么遗憾,也就是剩下最后那半本稿子还没写完。   简直逼死强迫症。   所以即便换了个世界,有了更健康年轻的身体,林见秋也要完成这个执念。   然而问题是写小说也是需要成本的。   就算没有电脑,起码也需要纸笔——手机功能倒是越来越强大,但是手感不好,而且时不时就会面临没电的风险。   他到现在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充电器都没有。   叶临云那个狗男人真是太狠了。   林见秋在心里默默咒骂了狗男人三百遍。   晚上,大胡子带着林见秋到附近的免费公园暂时休息,一条长凳背靠着一座高耸的小桥,正好挡风。   “我本来没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之前租的小房子已经退了,就只能在这里将就了。”   大胡子熟练地铺开自己的军大衣,而林见秋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已经不算是走不出的绝境,但琐事太多,林见秋习惯性地保持了神经的亢奋。   呼呼的风声之中,林见秋隐约听见相机拍照的咔嚓声,还有刻意压低了的窃窃私语。   “……真的是他啊?”   “看着好像。”   “不管了,先拍了再说,长这么像肯定能卖个好价格。”   “嘘,小声点,别走了,别把人惊动了。”   “哇,这个发出去肯定是爆款——当红明星竟然沦落到睡桥洞!”   “啧啧,也是活该,我听说是得罪了大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要不要让其他人也来看看热闹?”   “你傻呀,独家新闻才能卖上高价!谁跟钱过不去啊!”   “快快快,万一醒了就不好了……”   ……   大胡子在地上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但也没有醒。   林见秋睁开眼睛,朝声源处看了一眼。   月色之下,那一双眼眸更显得深邃,映出的清冷月光如同利刃刀锋,直直地扎过去。   那点锐意眨眼间便消散了。   但那边的低语声在那瞬间便已停住。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偷拍的人跑远了,一路狂奔出公园,才在路边扶着膝盖,一边拍着胸口用力地喘息。   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却还是觉得心脏狂跳不止。   不是兴奋,而是莫名的惶恐。   他们不肯承认自己是被那个落魄的草包明星的一眼吓到了。   -   再见到卫从白是在两天之后。   林见秋正在路边发传单,就听到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自从他给手机重新充上电之后,给他打电话发短信的人都极为有限,发出去的消息也和应聘简历一样石沉大海。   所以发消息来的人选就极为有限了。   林见秋解锁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消息。   [什么时候有空?]   林见秋很快将这一条跟发信人的名字对上了。   [卫总?]   [对。]   [你竟然没存我号码?]   [算了不说了,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去找你。]   卫从白还没问到林见秋的位置,就已经没了回音。   林见秋稍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他还以为卫从白回去仔细思考了之后,放弃了让他帮忙。   也好,省得他再费心找人。   林见秋给卫从白发了地址,还没等发出去,却先听到耳边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是林见秋诶。”   “他怎么还有脸出来?”   “哇,快拍照拍照!竟然这里也能碰到明星!”   “切,他算什么明星,名声都烂透了。”   ……   都是小声的窃窃私语,因为不是在网络上而是在现实之中,便要克制许多,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围观。   真正走上前来的,是现实里认识、特意跑过来看他热闹的“熟人”。   以前叶临云带着原主见过的一些富二代。   早先为了讨好叶临云,他们对原主也还算不错,只不过原主看不上他们,不喜欢跟他们一起玩,因此接触不多。   那些富二代表面上对他和和气气,等到一朝势弱,就一个个排着队来看他笑话了。   “哎哟,这不是林大明星嘛,怎么跑到这种‘贫民区’来了,也不怕脏了您尊贵的脚。”   有人搭着林见秋的肩阴阳怪气地笑。   “我还以为你是连叶少爷都看不上了呢。”他压低了声音讽刺道,“没想到,原来是叶少爷不要你啦~”   “听说叶二少前两天就带着齐哥去见家长了,他家里人都同意了,那可是头一份儿的。”   “你嘛,说实话,连他家司机都瞧不起你呢。”   “到底就是个赝品,也该知足了,至少比那些土鸡好,起码享受过上流生活了,这辈子也不算白来。”   “不过以后你可别想着再去扒着叶二少了,要是再惹到齐哥,二少爷可就要你尝尝什么叫做‘上流社会’的黑暗了。”   富二代拍着林见秋的肩,意味深长地警告着他。   “听说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要是愿意跪下来求我,说不准我心情一好还能赏你两文——”   “赏你妹的赏。”   一阵急刹声响起,亮银色的轿车停在路边。   富二代脸色一黑,正想抬头骂几句那个不长眼的,一抬头却对上卫从白那张写满了“不爽”的脸。   叶临云他们不敢惹,敢在叶临云头上蹦迪的卫从白他们自然更不敢惹。   于是他也只得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卫少好。”富二代老老实实打了声招呼。   卫从白压根没理会他,盯着林见秋手里的健身房传单,拧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表情看起来像是有点怀疑人生。   自己真的要找一个落魄至此的人帮忙吗?   卫从白在心底给自己提出了质疑。   然而相较之下,那些急匆匆赶着过来落井下石的人更叫他觉得掉价。   卫从白朝林见秋抬抬下巴,简短地命令道:“上车。”   剩下的人自然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见秋拉开车门。   林见秋上车之前停住脚步,转身把手里剩下的传单塞进那个富二代手里,微微笑了一下。   “这些就麻烦你了。”   富二代脸色像是吞了苍蝇似的那么难看:“等等……”   然而卫从白一眼扫过来,隐隐带着不耐烦:“这点小事你顺手做了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富二代只得把话咽回去,偷偷摸摸地瞪林见秋一眼。   林见秋“啪”的一下关上了车门。   富二代还没能再说什么,就被喷了一脸汽车尾气。   卫从白瞥了眼刚系好安全带的林见秋:“你还挺会仗势欺人的。”   林见秋一脸的“谢谢夸奖”,嘴上还谦虚道:“哪里,还是卫总名声在外,比较好用。”   这样直白的虚伪并不惹人讨厌。   卫从白轻哼了一声:“我都给你记在账上,要是成功不了,你就要给我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当然,答应好的事我自然做到。”   林见秋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张传单叠成纸飞机,顺带在传单群里打卡,倒是又想起另一件事。   “卫总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   他输入框里的地址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卫从白的眉眼轻微抽搐了一下,像是隐忍着什么,等到下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将某个新闻界面怼到林见秋面前。   林见秋不得不退后了一点,直到脑袋撞到车窗上才看清楚。   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新闻标题——   【惊!当红明星竟睡桥洞!】   稍稍换了点替代词和顺序,顺带多加了好几个感叹号。   【惊!当红明星竟沦落至发传单为生!!!!!】 第8章 、08   标题下面是一组新鲜出炉的照片,分别是林见秋在不同路口发传单的照片。   粗略扫过去,照片似乎还给他糊了好几层滤镜。   可能是担心他卸妆之后的脸,跟原来的照片有些对不上号。   评论区里最热门的一张就是林见秋刚刚站的那个地方了。   林见秋眯着眼睛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扫了一遍,然后无辜地看向卫从白,发现他好像有点生气。   “有什么问题吗?”   “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和自尊心吗?”卫从白没好气地说道。   “嗯——”林见秋拖长了音调,“起码看起来比睡桥洞之类的新闻爆出来好那么一丢丢吧。”   “你还睡桥洞?”卫从白提高了音量。   林见秋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能发出来的尖叫声。   “也就一晚,而且其实是公园长椅。”林见秋揉了揉耳朵,解释道。   隔天他就拿到了警局的奖金。   或许是意识到他最近遇到一些困难,那边帮忙催了下流程,到手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多一些。   虽然不至于吃喝不愁,但起码几个月内的食宿问题都暂时得以解决了。   买电脑还是没钱,写小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林见秋也不想坐吃山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早上就开始找工作了。   然而叶临云在方圆好几里的范围内都打过招呼,就连小饭店都不肯录用林见秋。   偶尔有那么几家通过了林见秋的简历,约了面试的时间,但无一例外,都在正式面试之前退回了他的简历。   当然也不用再去面试了。   这年头就连搬砖都得靠熟人引荐。   林见秋也只得选择一些几乎没有任何门槛的兼职工作。   这也只是暂时的。   他也需要时间来熟悉这个世界,记忆里看到的与现实里接触的,到底也是不一样的。   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但无一例外,想要更轻松一点赚钱,信息情报都是基础。   至于之后是离开这座城市,还是另选谋生行当,亦或是小小地报复一下叶临云,都是他整理完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之后的事了。   林见秋并不觉得抓住一切看得到的机会赚钱有什么不对。   但卫从白觉得丢人。   他自小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来没真正为钱吃过苦头,就算公司面临缺钱的窘境,他自己也依然能够潇洒挥霍。   再不济他也还有退路,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回家继承家业。   总不会为生存发愁。   想他堂堂卫家大少爷,公司遇到窘境需要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帮忙就算了,帮忙的人竟然落魄到睡桥洞、发传单……   卫从白觉得他这一辈子的脸,可能都在此刻被丢尽了。   林见秋并未恼怒,也不觉得羞耻,抬头看着前面的路口,提醒卫从白该开车了。   卫从白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卫总觉得想活下去是件丢人的事吗?”林见秋问道。   “当然不是。”卫从白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也是。”林见秋淡淡地应道。   卫从白怔住。   在这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对于林见秋来说,活下去已经是件需要努力的事情了。   或许是林见秋泰然自若的态度给了他错觉。   就好像他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即便身处谷底,被一众人围攻,也不见丝毫的狼狈。   换位处之,卫从白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被人赶出来的刹那崩溃,或许也会变得歇斯底里。   从高处坠落,本就是比生而平凡更加疼痛的事情。   能够面不改色地忍耐疼痛,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   就在卫从白对林见秋稍稍改观的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再一次认定林见秋绝对是来羞辱他的。   “你让我去跟那个暴发户求助?”卫从白把桌子拍得哐哐响,“那你还不如叫我去找叶临云低头呢!”   林见秋摊了摊手:“那不如卫总你干脆直接跟叶临云认输好了。”   卫从白梗了一下,脸色气得通红,但还是慢慢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找那个暴发户?”   “闻总只是崛起的速度稍稍快了那么一点,而且我听说他对你们公司的产品项目一直都很感兴趣,只是没有机会接触到你。”   林见秋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小段距离,试图让卫从白客观地看待事实。   闻总是剧情里提到过的最直白的金手指工具人。   也是解决卫从白公司资金链问题的最便捷的途径之一。   之二是向叶临云求助。   之三是向卫家低头。   然后暂时没有了。   这也是卫从白勉强愿意坐在原处听林见秋继续说话的原因之一。   闻总如今四十岁上下,但三十多岁才开始做生意,随后在十年内便飞快地崛起,积累了惊人的资产。   毫不夸张地说,他穷得只剩下钱了。   因为有竞争关系,加上闻总没读过什么书,崛起之前甚至还是工厂的底层职工,云城正经上流圈子并不接纳他,还隐隐有些看不起他。   而且有传言说他是靠着老婆的死亡保险金才有了启动资金,圈里人便更有理由去揣测、轻视他。   剧情后期也提及过这件事,闻总对亡妻实际上很深情,做生意也是亡妻的遗愿,没想到正赶上好机会,便就此闯出了名堂。   后来那么多年他没有后代,也没有再娶,只是去资助了一些贫困的学生,剩下的时间就全都用来工作,事业也就越做越大。   原本的剧情之中,卫从白的公司破产,被叶临云接手,之后转送给了白月光。   闻总对那家公司的产业早有兴趣,接触之后便成了白月光的贵人,两方算是互相成就,各自的事业又上了一层新台阶,最终也都被那个圈子接纳了。   不过那就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如今闻总还是个不怎么被接纳的“土老板”、“暴发户”。   卫从白轻视他的主要原因则是闻总没怎么读过书。   虽说是个天真过头的大少爷,但卫从白也是实打实的名校毕业,不说有多少独自创新研发的能力,起码对公司项目大体方向把握还是很稳的。   而他自诩公司产业属于高新技术领域,闻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肯定没有办法理解他的追求。   说不准只是胡乱撒钱表达一下自己施舍的态度而已。   卫总在这方面倒是格外的“有骨气”。   他的骨气在林见秋这里一文不值。   “这是闻总资助大学生的资料,一半以上都是你们相关的专业,听说闻总的妻子就是学这个的。”林见秋把文件发过去,“看完你再选择是跟闻总合作,还是向叶临云低头吧。”   卫从白:“……”   跟叶临云低头那还能忍吗?   那他还不如回家呢。   但与其回家面对爹妈失望的脸色,他倒是宁愿跟“暴发户”合作。   而且那些资料也确实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带了偏见的。   卫从白沉默了片刻,最后抬头看向林见秋:“……你确定他愿意跟我们合作?”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加上家族之间那点隐晦的排挤关系,卫从白也并不觉得对方愿意看在卫家面子情上就跟他合作。   那反而是个阻碍。   林见秋朝他伸出了手:“还差一点条件。”   卫从白问:“什么?”   林见秋答道:“定金。”   卫从白:“……”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公司会怎么样!”卫从白有些恼怒地抱怨道,“你根本就是为了钱才来帮我的!”   “对啊。”林见秋丝毫没否认,勾了勾手指,“拿钱办事,与人消灾。我跟卫总又不是两肋插刀的好朋友。”   不为钱,他怎么可能管这种闲事。   无论卫从白的公司破不破产,地球照样在转,卫总也不会因此活不下去,还能继续回去做他的卫大少爷,等着继承家业。   从结局来看根本就是皆大欢喜。   卫从白:“……”是他自作多情了。   “之前不是给过你了吗。”卫从白一边抱怨,一边还是往外掏钱包,“你还真是钻钱眼里了。”   林见秋微笑之中夹杂着几分鄙夷:“那个卫总好意思叫做定金吗?”   五万块的生意,一百块的定金。   说出去卫从白这么爱面子的人也不怕丢人。   卫从白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磨了磨牙,但还是往外掏钱。   “你最好真能成功,不然你就是我孙子。”   林见秋挑了挑眉,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了他片刻:“没想到卫总还有这种爱好。”   说着,他又伸手,勾勾手指:“钱给到位,我也能满足你这个愿望。”   卫从白用力把一叠钞票拍进他掌心,气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滚、滚滚滚——”   -   叶家。   书房里,叶父盯着大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知道,你弟弟就是个不着调的花架子,这种正经场合还是要看你,有你在,爸妈就算不在了也能安心了……”   说着他还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仿佛即将不久于人世似的。   叶怀霜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拆穿了父亲的伪装:“爸,你跟妈上个月才做过体检,再活几十年也不是问题。”   叶父恼羞成怒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咳嗽一声,摆上威严的神色:“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对方指名要你去谈,你又是那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你不去谁去?”   叶怀霜皱了下眉,还是点头应下来:“这两天我抽个时间。”   叶父脸色舒缓了一些:“早这么说不就完事儿了。”   叶怀霜面无表情地看了父亲一眼:“您早这么说也没事了。”   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叶父闻言轻叹了一声,决定转移话题。   “不过你弟最近确实……唉……”叶父摇了摇头,露出几分哀愁,“怎么一个接一个都长一个样……”   叶怀霜有些疑惑:“什么一个样?”   “就是临云的新对象,姓齐的那个。”叶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楼下,压低了声音,“我跟你妈合计着这个跟之前那个姓林的长得还挺像的。”   他和叶夫人也是少数不知道“叶临云和白月光以及白莲替身之间狗血二三事”的人之一。   但他们也算了解自家儿子,一眼就找到了林见秋和齐越泽之间的共同点。   以至于他们怀疑儿子是不是就是喜欢这一款的。   直白点说,他们有点担心儿子的人品,或者审美。   叶怀霜回来的时候看过一眼齐越泽,闻言回忆了片刻,有些纳闷:“像吗?”   叶父反问他:“难道不像吗?”   叶怀霜觉得不像。   但父亲态度这么坚决,他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没有再反驳。   “临云不是小孩子了,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叶怀霜说道,“只要不是三心二意或者别有用心,他怎么谈恋爱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叶父“唉”了一声,又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他要真敢劈腿,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   楼下的叶临云对着窗户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电话对面的人立刻对着他嘘寒问暖。   叶临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们虚伪的关怀:“你们说林见秋勾搭上了卫从白?”   电话那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应道:“对对对,我们亲眼看到林见秋上了卫少的车,卫少好像还是特地来接他的。”   叶临云脸色不大好看。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死对头,一个是影响他恋爱进度的眼中钉肉中刺。   林见秋那种给块骨头就巴巴贴上去的狗就算了。   卫从白是眼睛瞎了吗,竟然会看上他不要的垃圾?   或许只是单纯地为了让他不爽而已。   “我不是让你们好好教训他了吗?怎么还让他跟姓卫的搭上了?”   这话对面的人就不好答了。   那一群富二代在自己地盘上也是众星捧月的,哪有什么事不干就盯着一个讨厌的落魄花瓶看的。   最多就是吩咐到下面的狗腿子,一层推一层,见到了能上去嘲讽一下,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鬼知道那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一群人便你推我我推他,含含糊糊地试图糊弄过去。   后面有人叫了叶临云一声。   叶临云揉了揉眉心,冷静下来,低声说了一句:“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转回头他就见齐越泽站在不远处。   叶临云的表情立刻变得柔软起来,连忙迎了上去。   “你在跟谁打电话?”齐越泽问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卫从白和……那个人的名字?”   “没什么事,你听错了,我叫人给他点教训。”叶临云生怕他提起林见秋,连忙先搪塞过去,“你饿了吗?”   齐越泽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那卫从白是……”   提起卫从白的名字,他克制不住地抖了抖。   像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叶临云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   “越越你别怕,以后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姓卫的,绝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到你。”   “从白怎么了?”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分开来,一扭头,就见叶怀霜端着杯子站在他们身后。   齐越泽抹着眼角躲到叶临云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没、没什么。”   他有点怵这个叶家大哥。   叶临云对上他哥就更是只有一个“怂”字。   但此时此刻好歹有心上人在身后,他也只能挺直了脊背,朝他大哥笑了笑,问道:“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叶怀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里是楼梯口。”   “你们挡路了。”   叶临云:“……”   齐越泽:“……” 第9章 、09   两天后,某家高档会所内。   林见秋快喝吐了。   物理上的那种喝“吐”。   就连卫从白都忍不住朝他投来担忧的目光。   对面的闻总倒是不由露出了几分欣赏,眉宇间神色有所松动,渐渐舒展开来。   闻总老家都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现在他也保留了这个习惯,喝得爽快也就答应得痛快。   当然前期的项目展示环节也必不可少。   闻总早就对卫从白公司的项目有兴趣,只是苦于少有接触,兼之担心这个年轻人心高气傲,难以合作。   实地见了之后倒是大有改观。   卫从白不是负责喝酒的那一个,但看起来对他没有任何轻视,态度也相当诚恳——   从旁边助理准备的厚厚一叠资料,以及简约明了的PPT里就都能看出他的用心程度。   于是合作的事情很快就被敲定了下来,当场还签了份最基础的合作合同。   剩下的条约就要联系各自的法务部进行进一步的谈判和细化了。   一向情绪化的卫从白难得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直到把闻总送到门外。   他今天这么安分的原因之一,就是被林见秋的狠劲吓到了。   刚来时,闻总明显还带了几分刁难的态度。   林见秋干脆利落地几杯酒灌下去,对面的态度立刻就转变了过来。   大概也是少有见到这么爽快地年轻人,也从侧面说明合作态度诚恳,闻总也就放下架子,两边交谈起来就顺畅了许多。   新来的助理跟着卫从白一同走到门口送闻总,等闻总上车离开,卫从白匆忙转身往回走。   助理却在一旁忍不住撇了撇嘴:“早知道喝酒就行找个会喝的不就行了么,也要不了五万呢,好歹也是钱。”   卫从白闻言冷哼一声,睨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喝?”   助理讪讪地摸摸鼻子:“我不是要准备讲稿么。”   “你准备个屁,不是林见秋给你整理的?”卫从白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见了人话都不敢说,全亏人家在后面提醒,你也有脸说得出口,别说五万,五十万也该,但怎么也轮不到你!”   卫从白憋了一肚子火,助理就正撞枪口上了。   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大约就是从看到林见秋喝到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的时候开始的。   林见秋来这一趟当然不只是喝酒的,相反喝酒应该才是临时起意。   来之前所有先期准备工作,大半都是林见秋包办了。   其中也有公司核心技术部门的帮忙。   卫从白在见到闻总之前,都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他虽然有所期待,却并不完全相信林见秋能成功。   就连会谈的当天早上他也漫不经心,差点迟到。   还是林见秋坐着副总的车到他家楼下,拿着菜市场卖菜的大喇叭把他喊出来的。   因为觉得丢人,卫从白一路上都不高兴跟林见秋说话。   但等到那几杯酒下肚,卫从白反倒有点懵。   就为了那五万块钱,至于那么拼吗?   然而林见秋的注意力全在闻总身上,似乎对方有丝毫不满意的地方,他就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然后进行调整。   就好像他才是公司里的核心骨干,正在全力为公司的未来拼搏着。   反观卫从白这个正儿八经的真老板呢?   吊儿郎当,散漫得不行。   卫从白在那一刻仿佛醍醐灌顶,陡然间就清醒过来。   自己不努力、不放下傲慢认清自己的位置,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林见秋或许能帮他这一次,甚至第二次、第三次,但能帮他一辈子吗?   林见秋这个“外人”都能拼到这个份上,他为什么不能?   他当初开公司难道就只是为了跟叶临云争个高下吗?   那样他岂不是直接回家继承家业来得更快?   叶临云上面甚至还压着个哥哥呢。   最初卫从白当然也是有野心有志向的,而且完完全全与叶临云毫无瓜葛。   卫从白在一连串的反问里惊醒过来,后面即便露着笑脸,也止不住身上的冷汗。   后半段他才终于进入状态,跟闻总顺利谈成了合作。   直到往回走,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然而刚进到房间,他一颗心又猛地提起来——   包间里到处都是空酒瓶,其他的地方倒还算整洁,干净到连个人影都没有,包括那个喝晕了的人。   等等,林见秋那么大个人呢?   卫从白呆住了。   -   那个时候林见秋正趴在厕所里吐。   放在旁边的矿泉水也被他灌下去两瓶了。   说起来他酒量其实不错,过去喝得太多也就被慢慢锻炼出来,但他现在很少喝酒。   原主也不爱喝酒。   酒精能够麻痹大脑,林见秋非常厌恶身体和大脑都失去掌控的感觉。   现在的身体对酒精的接受度变低了不少。   林见秋最后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也仍然感觉到头重脚轻。   大概是潜意识里最后的倔强支撑着他站着,而不是直接跪到地上去。   刚踏出一步,他就意识到得停下来,不然会摔。   然而从旁边走来的人没有来得及避让,只是轻轻地触碰到了一下,林见秋便再也保持不了平衡,身子晃了晃,就直往前栽。   撞上来的人刚刚刹住脚步,见状不得不伸手去捞人。   林见秋就顺势撞进了他怀里。   然后就不动了。   被撞上的叶怀霜:“……”   这是什么新型的碰瓷方式吗? 第10章 、10   卫从白匆匆忙忙赶到时,就亲眼看到林见秋一头撞进叶怀霜怀里的那一幕。   他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那么僵在原地。   林见秋这胆子也太大了。   怎么什么人都敢投怀送抱啊。   这是卫从白的第一反应。   叶家大哥叶怀霜,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标杆,整个圈里数个来回,也没有几个比他更出色的了。   别家优秀的儿女大多是善于交际,对经济方面很有头脑,叶怀霜则是个另类奇葩——褒义的那种,他把自己变成了生产力。   至今他也在自家公司旗下的研究机构从事一线工作。   叶怀霜从小学习就好,参加的最多的是各种竞赛考试,而不是圈里的饭局晚宴,以至于他跟圈里的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而且他本就是这一代比较年长的,上学又连番跳级,等他博士毕业的时候,没比他小几岁的弟弟才刚考上大学。   其他人也都得仰着头看他。   叶怀霜本来就不喜欢跟同龄孩子玩闹,平日里也不爱笑,又站得那么高走得那么快,远远看过去就更叫人觉得高冷得让人害怕。   不止叶临云怕他哥,就连卫从白对上叶怀霜的时候也挺怵的。   哪怕叶怀霜对他还算比较和蔼。   叶怀霜抬头看了卫从白一眼:“从白?”   “叶哥。”卫从白回过神,连忙打招呼,准确的说是单方面交代,“我、我是来谈生意的,公司有点事,刚、刚谈完,等会儿准备回去了。”   卫从白一边解释,视线一边不住地往叶怀霜怀里瞟。   现在看来林见秋不是主观意义上的投怀送抱。   两边人招呼打了一个来回了,林见秋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叶怀霜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你认识他?”   卫从白点点头,嘴巴快过脑子:“他就是林见秋啊,过来帮我谈生意的。”   话音刚落,卫从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把那些话再塞回去。   叶怀霜是知道林见秋的存在的。   早先叶临云留了他很久,以至于不少人猜测过也许这一个最后会转正。   叶怀霜不知从哪里听过那么几句,还跟卫从白打听过情况。   卫从白跟叶临云是死对头,但卫家和叶家并不是,反倒还算得上是世交。   叶怀霜对于卫从白也是当弟弟看待。   在叶怀霜面前,卫从白和叶临云倒是很有默契地抹掉了他们明面上的矛盾。   当初还是卫从白亲口告诉叶怀霜,说林见秋是叶临云的新任男朋友。   时隔数年,在叶临云把林见秋赶走之后不久,卫从白就当着叶怀霜的面,说他弟弟的前任男朋友特意来帮他谈生意,还喝到几乎昏过去一头撞进人怀里……   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呢。   卫从白伸手捂住了嘴,免得再钻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叶怀霜的威慑力可比测谎仪大多了。   好在叶怀霜并没有太过在意他的话,低头看了眼怀里昏过去的人,看到他通红的脸,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一片滚烫。   但那张脸好像跟记忆里不太一样,倒是跟前两天看到的那个有些像。   原来那个也是他吗?   叶怀霜对“林见秋”这个名字的印象瞬间割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他弟弟的前男友,喜欢浓妆艳抹,对着弟弟撒娇,但平时看着安安分分,反倒有些过于沉闷。   另一部分则是现在这个,算上这次也只见了两次,但是要干净明亮许多,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叶怀霜没有太在意他和卫从白之间有什么复杂的关系。   林见秋跟叶临云已经确定分手。   那么他们各自找个什么样的对象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叶怀霜也没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   “他好像有点发烧,也可能是喝多了。”叶怀霜说道,“既然是你带他过来,那就好好照顾他,最近换季,容易感冒。”   明明是关切和嘱咐的话,但语调偏冷,卫从白感觉自己仿佛面对着中学时严厉的教导主任,只敢点头。   “嗯嗯,我知道了。”卫从白连忙指挥助理一起把林见秋扶到一边,“叶哥你先去忙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叶怀霜点点头,看了眼时间,继续去赴他的约。   走到拐角的时候,他无意间扭头看了一眼。   林见秋被扶着坐在凳子上,眼睛仍然闭着,应该是很不舒服,眉头紧锁着。   叶怀霜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走过了拐角。   -   林见秋过了十分钟便醒了过来。   他最后的意识就是好像撞上了人,没等他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他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响,意识整个沉了下去。   还是喝得太多了。   加上这两天加班加点的忙,几乎没怎么睡过,稍稍松懈下来便有些撑不住。   一睁眼就是卫从白和助理满脸紧张地看着他。   见林见秋睁眼,卫从白分明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卫从白和助理七嘴八舌地追问。   林见秋仰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在会所里。   不远处的时钟上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   既然没人不依不饶,那就说明撞到的人没什么大碍。   “没事。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林见秋揉了揉眉心,意识到自己确实极度缺乏睡眠,仿佛要燃烧起来的酒精是次要的原因。   卫从白回想起这两天他几乎都在公司里通宵,惭愧的感觉一闪即逝,随即心虚似的催促他赶紧回去休息。   然而林见秋抬眼一看他,先伸了手。   卫从白看到林见秋的笑脸,福至心灵,第一次不用他开口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要钱是吧。”卫从白轻哼了一声,“本少爷还能缺你那点钱不成,等会儿我直接给你转账转过去。”   见他这么“上道”,林见秋眨眨眼睛,礼节性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多谢卫总。”   有钱谁不高兴呢。   钱比卫总本人可爱多了。   卫从白有那么一丢丢不爽。   林见秋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之后的事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了。   “我顺路送你回去?”卫从白拿余光瞟他,脸上写满了“快来求我”。   然而林见秋无视了他。   “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有什么要做的?又没有工作,不会又是回去发传单吧?”   “这就跟卫总没什么关系了。”   林见秋脸上笑眯眯的,却油盐不进,这一桩任务完成了也没想着跟卫从白套近乎,反倒有点避之不及的态度。   卫从白不是那种死皮赖脸贴着别人冷脸的人,也只能把邀请他来公司工作的话咽回去,假装不在意地跟他道别。   林见秋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从白:“……”   薄情!冷漠!没有人情味!   卫从白在心底恨恨地咬牙。   “一看就是冲着钱来的嘛。”助理见林见秋走了,便忍不住背后说起闲话来,“以前也没见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还不是全靠着叶二少爷养,摆架子还摆出习惯来了。”   助理有心拍卫从白的马屁:“这次也就是他运气好撞上了,还是卫少你眼光好能力强,打了个好的基础,不然再来十个林见秋也没有用……”   卫从白扫过去一眼,助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你明天不用来了。”卫从白冷眼扫他一眼,“你这眼力,也基本告别晋升了,还是回去让你堂哥给你重新安排一份工作吧。”   -   大胡子被林见秋打电话叫了出来,见到他是在某个小广场上。   林见秋刚发完最后一份传单,站在一家小店前面发呆。   大胡子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又是家彩票店。   但林见秋没走进去。   “今天运气不好吗?”大胡子问道。   “陆哥。”林见秋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还可以。上一份工作的报酬到账了。”   “我记得是卫大少爷那件事?”大胡子隐约听说过,“这种大少爷出手应该很大方吧。”   “五十五万。”林见秋答道。   卫少爷确实大方。   自己提过一句五十万,就真打了五十万来,还额外加了“小费”。   这已经是很多普通人大半辈子的积蓄了,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投资项目,也足以一个人很滋润地过上很多年了。   大胡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还出来发传单?不休息一段时间吗?”   “没钱。”   “那五十多万呢?”   “用来还债了。”   “……你还欠债?”   “嗯。有很多。”   大胡子闻言满脸的惊诧,大概是没想到昔日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竟然也会有这么多的欠款。   林见秋也没想到。   他知道原主身上是有欠款的,但得空从头梳理之后,他才发现欠款数量惊人。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基本上可以说把他卖了也还不起。   其中大部分都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遗产”,剩下小部分则是他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而跟圈里朋友借的钱。   原主在叶临云面前就是朵温柔体贴的小白莲,是做不出明面上过度索要钱财的事的,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打肿脸充胖子。   而看在叶临云的面子上,那些债主倒也没有为难他,私下里也就当做了讨好叶少爷的本金。   原主便渐渐没有了危机感,原本的窟窿还没填满,就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坑。   所以在白月光回来之后,他才格外的不安,拼命想要抓住叶临云,反倒被更快的厌弃了。   叶临云摆明了要整他,昔日那些债主也就更有由头找上门来催促林见秋还钱。   就连某次出门打车的十几块钱都有人催着他还,而且是一天八百遍给他发催债消息,并且扬言要曝光这件事,给林见秋已经满天飞的黑料添砖加瓦。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好在这部分欠款并不是很多,原主的账号最近得以解冻,还剩下一小部分积蓄,加上卫从白那里辛苦一趟得来的报酬,林见秋基本上都还完了。   但不幸的是,还完之后,林见秋又再度陷入了缺钱的窘境里。   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   “那你怎么没跟着卫少爷干?”大胡子问道,“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让他帮忙安排份工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样叶临云会气疯掉。”   “我在他眼里只是个小虾米,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忘到脑后了,要是跟着卫总,那就是公然的挑衅了。”   “我对大少爷们之间的中二战争没有兴趣。”   林见秋很冷静。   他现在是穷了一点,但还没有真正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便也不用上赶着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叶临云现在看他是高高在上看蝼蚁的心态,随口一吩咐叫手下的狗腿子给他点教训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不自己蹦跶到他面前,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卫从白可是跟他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出来。   现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刻意去挑衅叶家二少爷,基本上等于找死。   林见秋可不觉得卫从白会愿意花力气保他,最后下场无非也就是被随手丢弃的棋子。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大胡子问道,“你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陆哥你之前不是也说没钱想先找点活吗。”林见秋答道,“最近有个老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你还有朋友?   大胡子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但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什么工作?”大胡子抱了几分希望的问道。   “演死尸。”   “……” 第11章 、11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挑。   大胡子默默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结果并不出他所料。   林见秋确实没朋友。   作为曾经有头有脸的大明星,圈子里的人脉怎么也不会是介绍他去演死尸的水平。   甚至比龙套还不如。   所谓“老朋友”更像是想故意看林见秋的笑话,才随手抛来“演死尸”这样对于前大明星极具侮辱性的提议。   没想到林见秋是打蛇随棍上,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打听过了,因为演死尸寓意不太好,所以工资相对高一点,只是可惜不是每天都有死尸的戏份。”   林见秋说起来还颇为惋惜,大胡子无言以对。   “陆哥你要是不想演死尸也有其他龙套群演可以选择,只要有证能进去,不怕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说不准还能有意外收获一炮走红。”   大胡子下意识反驳道:“我现在不想那些事。”   林见秋只是看着他笑。   大胡子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摸了下自己的胡子,轻咳了一声:“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去当群演了?”   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   万一遇到曾经同台过,甚至是被他看不起过的演员……   那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考虑到那些“老朋友”的热情,大胡子毫不怀疑这种场景最终一定会出现。   而且可能还不止一场。   但显然林见秋压根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   “因为我最近发现另一种赚外快的方式,去影视基地之类的地方最方便了,可惜要有证才能进去,没想到这么巧。”   “你说的赚外快的方式就是演死尸吗?”大胡子迟疑着问道。   “当然不是。”林见秋路边报亭买了份报纸,展开其中一个版面向大胡子展示,微微笑了笑,“黑红也是红嘛。”   大胡子莫名觉得他理解的黑红一定和正常人的不一样。   -   叶氏。   叶临云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当天的报纸。   娱乐版块被摊开在桌上,一眼扫过去就是林见秋那张憔悴的脸占据了最大的版面。   黑眼圈重的堪比大熊猫,眼底血丝清晰可见,仿佛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明显神情恍惚。   身上是廉价的路边摊T恤,胸口的黑红色印花都褪色了,沾了灰尘,仿佛刚在地上打过滚。   原先戴着的各种价值不菲的首饰也早就在他被赶出去的时候被迫还了回来,就连耳钉也没忘拆下来,脖颈手腕上都空荡荡的。   照片上的人一眼看过去,全身上下也只有“狼狈”和“穷酸”两个词可以形容。   被叶临云赶出家门之后,林见秋一定过得很不好。   再往下看详细的报道。   林见秋离开叶临云家之后,身无分文,被迫与流浪汉为伍,深夜睡桥洞、白天发传单,近日更是沦落到进入影视基地演死尸为生,靠着剧组盒饭勉强混个温饱……   简而言之,怎一个“惨”字了得。   叶临云却心情舒畅了许多。   网络上关于林见秋的黑料早就满天飞,这样落魄狼狈的传闻也是传得有鼻子有眼,但网上一众营销号的转发讨论,终究还是抵不上一份纸质报纸报道来得叫人更畅快。   哪怕那只是一份不怎么入流的八卦小报。   买来报纸的助理敲门进来,捂着手机话筒小声回复了几句,瞄见桌上摊开的报纸,了然地挂了电话。   “二少爷,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天林见秋跟着卫少爷进了次会所之后就自己出来了。之后也没有再见面,卫少也没提起过。”   助理一边反手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八成是那性林的想倒贴,结果没落着好,反而惹恼了卫少爷。”   “我还听见有人说,那之后有人在卫少面前提起过林见秋,他好像还不太高兴呢。”   看来之前卫从白当街接走林见秋只是个误会。   说不准还是姓林的自己故意搞出来的噱头,如今反倒是自己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活该。   这就是贪心不足敢跟他耍心眼的下场。   叶临云冷哼一声,又问道:“阿泽那边呢?”   助理早知道这才是重头戏,连忙答道:“齐少爷这几天倒是不怎么关注林见秋的消息了,早上看到报纸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叫佣人丢了,看样子也没有不高兴。”   换而言之,看着是气消了。   叶临云松了一口气,随即冷声道:“那就这样吧,林见秋那里不用盯了,就传我的一句话过去,以后别让我在娱乐圈里看到他了,其他的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助理点点头应下,瞥了眼叶临云的脸色,才继续说下去:“还有,齐少爷这两天还在看卫少的消息,今天还在看他们公司的情况。”   “卫从白那个白痴根本不成气候。”叶临云微微皱了皱眉,“何必这么在意他。你回去跟阿泽说,我已经跟圈里人都打过招呼了,绝对不可能有人帮他,过不了多久他公司就要破产了,等着看热闹就好了。”   话没说完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我一会儿去找阿泽亲自跟他说吧。”   叶临云心情不错,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便起了身。   没走两步,他又折返回去,拿起桌上的报纸,准备跟新上任的男朋友分享这份快乐。   -   与此同时,卫从白的公司。   午休时刻,一群人聚在会议室里吃盒饭,不时拿余光瞟着坐在另一边的卫从白,窃窃私语。   “你们看老大那个表情。”   “啧,不会是心疼了吧。”   “毕竟那图看起来真的好惨,本来挺帅的脸看起来还挺我见犹怜的,我都要心疼了。”   “要不要告诉老大那张图其实是P出来的啊?”   “算了吧,他到现在还在为没能把人挖来公司耿耿于怀呢。”   “还不是太傲娇主动开口都不肯。”   “人那位一看就是个真大佬,蹲我们公司那可太屈才了。”   “那倒是,一晚上能把所有材料背下来真牛逼,而且明显就是懂啊,几个问题专业得把我都问懵了。”   “还不是一开始你看不起人家,一点准备都不做。”   “好好的干啥不行想不开做花瓶明星啊。”   “大佬的世界我们凡人不懂,老大肯定也不懂。”   “所以我们再说这不是在老大伤口上撒盐吗。”   ……   卫从白对手下光明正大的讨论一无所觉,他拧着眉头盯着面前的报纸发呆。   正是那份花了大篇幅报道了林见秋一朝失势之后有多么多么的落魄狼狈的报纸。   媒体人的文字煽动性极强,对着那张满是疲态的脸都能想象出他眼底隐藏着的眼泪。   他都这么惨了,怎么可能不想哭?   怎么可能没有偷偷躲起来哭?   活该。   大部分吃瓜群众都抱着义愤填膺的看热闹心态,巴不得这个一身黑料的人越惨越好。   唯有卫从白在心底鄙视了八百遍叶临云。   说到底林见秋就是个小虾米,虽说或许有心机了一点,但找替身的是叶临云,纵容着他狐假虎威的也是叶临云。   一朝找到了正主白月光,叶临云便又一点不顾忌旧情,要将这个小虾米赶尽杀绝。   林见秋或许真是自作自受,叶临云的做法也不见得多让人称道,只会突显他心眼小以及曾经找过替身的黑历史。   换作以往,卫从白只会嘲笑一通叶临云,而不会在意林见秋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不久之前这个小人物才帮了他的忙。   卫从白刚刚跟闻总正式签下合同,便再没有了后顾之忧。   正是在这个时候,卫从白看到林见秋处境困顿的消息,总还惦记着他的人情。   其他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完了饭,卫从白面前那份却分毫未动。   卫从白忽的抬头问新来的助理:“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助理连忙答道:“参观有合作意向的邵氏旗下的工厂,是上个月定下来的行程,不过目前为止对方还没有主动联系。”   那时候卫从白还在为岌岌可危的公司前途而困扰,好不容易才约到一个对他没有那么回避的圈里人。   然而对方态度若即若离,几次约好时间都被放了鸽子,卫从白为了公司才咬着牙认了下来。   卫从白啪的一下合上报纸,站起了身。   “帮我推了。”卫从白穿上外套就匆匆往外走,“我有事出去一趟。”   助理愣了一下,想起来点头的时候,卫从白已经推门出去了。   其他人对了眼视线,纷纷了然。   “去找林见秋了吧。”   “绝对是。”   -   卫从白真的是去找林见秋了。   报纸上将林见秋最近的状况报道的很清楚,包括他从两天前开始进入城西的影视基地当群演跑龙套,还接连演了两天的死尸,露脸给特写的那种。   城西的影视基地规矩很严格,要当群演也得有关系介绍拿到通行证。   但这条规矩在有头有脸的大少爷面前就是形同虚设。   卫从白高调地开着跑车进场,守在门口的人认识他,压根没敢拦,听闻来意反而还主动给他指名了方向。   “在东边那头,拍宫廷古装戏的那个剧组,城墙头上插着红旗子的就是,群演一般都待在城墙外面。”   城墙是人工搭建起来的旧景,旁边是一片小树林,林间辟了小道,连通着几个凉亭和一个小广场供群演休息。   卫从白走过去的时候正巧,不远处林见秋正站在墙角下跟人说话。   林见秋大概是演死囚,一身宽大的白衣,脏兮兮的,边边角角都被扯断了线,看着像是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几个来回。   脸上同样也沾着灰尘,东一块西一块的污痕,看起来也只有狼狈二字可以形容。   他的眼眶甚至也是通红的,像是受尽了屈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卫从白皱起了眉头,拨开碍事的枝叶走了过去。   林见秋在那一刻抬起了头,卫从白以为他看到了自己,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不由地想这样是不是会让他觉得更尴尬。   然而林见秋的视线飞快地略过了他,看向面前那个人的时候就带上了笑意,像是面对顾客的标准营业性微笑。   “拍到了吗?”林见秋一边问,一边又一本正经地建议,“要不要再捧个盒饭拍一张?这样看起来更惨。”   面前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   林见秋还热情地指点他:“你要把相机再往上抬一点,那个角度照得更全面一点——对了,你需不需要修图?后期我也会哦,来一整套可以给你优惠点打个折。”   卫从白:“……”   他就知道,根本就不需要同情这个家伙!   卫从白扭头就走。 第12章 、12   林见秋送走今天预约的最后一位狗仔,还伸手挥了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欢迎下次再来。”   仿佛是达成了什么友好的合作似的。   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狗仔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就在手机上给刚拍好的照片配文——   “当红明星现状”、“吃不饱穿不暖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半夜在桥洞里哭醒”……   林见秋掸了掸戏服上的灰尘,准备回去换衣服。   今天作为群演的戏份早在上午就已经全部拍完了,从中午开始就是额外的“加班”,接待狗仔,按照他们的心理预期摆出各种造型和表情,最大限度地满足他们的期望效果。   当然是有偿的。   走出小径,卫从白正站在凉亭边,林见秋一抬头就正对上他的视线。   “你故意让狗仔拍那些照片赚钱?”卫从白看起来有些不爽。   “对。”林见秋并不否认。   “为什么这么干?”   “赚钱啊。”林见秋说得有理有据,“比演死尸赚钱快多了。”   他说得坦荡,一点也不以为耻,卫从白的表情却有点憋屈。   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却又十分想抨击一下这种低劣无聊到让人难以置信的赚钱方法。   “……你就不能稍微有点骨气吗?”   “骨气又不能当饭吃。”林见秋答得理直气壮,还反问道,“难道有骨气就能让那些人放弃拍我的惨状了吗?”   卫从白被问得噎住了。   “他们期待看到那些东西,想方设法也会拍到,我都能演给他们看。我愿意配合,他们也愿意出钱,各取所需不是两全其美吗。”   林见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余光扫见别处的人,视线便随之转过去。   他笑了一下。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卫总慢慢逛。”   卫从白还在憋气。   林见秋跟他挥挥手便转身离开了,一步也没有停留。   他甚至压根没想过卫从白是特地来找他的。   卫从白更气了。   倒也不是气林见秋无视他,就是觉得莫名的憋屈。   他这么个风流倜傥家世过人的大少爷在面前,林见秋没想着跟他结交,倒是宁愿跟狗仔合作拍自己的黑历史?   林见秋是宁愿扒开自己的伤口给大众观赏娱乐,也不愿意来讨好大少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还算挺有骨气的。   也可能只是因为旧事而有了心理阴影,便对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格外防备。   毕竟叶临云当初把林见秋带回去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最后叶少爷会这么对他。   也包括卫从白。   卫从白自觉找到了理由,终于觉得气顺了一些。   “卫少爷?”   有个小导演路过,无意间看到卫从白,不由停下脚步,直接调转了方向,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来找圈里哪位朋友的吗?”   看着小导演堆笑的表情,卫从白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除了以前故意跟叶临云争抢的时候,卫从白实际上并不怎么涉足娱乐圈,对那些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也毫无兴趣。   倒不如说他只执着于跟叶临云抬杠作对这件事本身。   近来他已经决定将重心放到自己的事业上,也并不准备再跟娱乐圈的人有任何牵扯。   小导演跟他没仇没怨,也就一面之缘,卫从白不咸不淡地应了两声便要走。   恰巧导演的助理匆匆忙忙追上来,小声说起选角的事。   卫从白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哪个演员出了点问题,暂时来不了了,要换人顶替。   “……还有群演那边……最近不是那位在,听到有风声说叶少爷不准他在圈里混了,以后最好也不要让他在剧里露脸……”   助理声音压得低,但卫从白对叶临云的名字还是很敏感的。   卫从白停住了脚步。   “赵导——”卫从白根据印象叫了一声。   小导演立刻意识到他在叫自己,连忙抬手打断了助理的话,抬头对卫从白笑了笑,透着一丢丢的尴尬。   “卫少,我姓周。”   卫从白:“……”   “……咳,周导。”卫从白清了清嗓子,“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林见秋的演员?”   小导演很机灵,一看卫从白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是卫少的朋友吗?”   卫从白一噎。   当然不是。   那人看他的神情还比不上看到五元钞票的时候那么热情。   相反可以说是避之不及。   但大少爷都格外有逆反心理,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想要做什么。   更何况叶临云也掺和进来了,卫从白最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表情了。   机会送上门,也没有放跑的道理。   于是卫从白只停顿了片刻,就理直气壮地点头:“对,他是我朋友。”   “他最近无聊出来体验生活,我也没事就来看看他。对了。”卫从白上前两步,哥俩好似的揽住小导演的肩,意有所指地问道,“不知道你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角色空着啊?”   “戏份越多越好。”   -   以此同时,另一处。   “刚刚那个是卫从白吗?”大胡子问道。   “对。”林见秋点了点头。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公司的事不忙吗?”大胡子有些纳闷,“不会他也是来看你的热闹的吧?”   “那倒没有,可能无聊了出来散散步。”   “这么巧?”大胡子不太相信,还有点闷闷不乐。   他刚拍完戏回来。   在片场,他比林见秋要受欢迎一些。   因为他是跟林见秋一起来的,但是他在叶临云那里查无此人,更没有被刻意针对,用一用也无妨。   片场大大小小的演员导演也抑制不住人类八卦的本能。   所以即便他宁死不肯剃掉自己的一脸胡子,特别邀请他到自己剧组里跑龙套的人也不少。   大胡子只是抱着赚取继续流浪的路费的想法进了组,一开始看着这么多邀约还有些高兴。   当群演当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职业演员赚钱,但他预期并不高,辛苦几日赚到未来几个月的路费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当他身边围满了打听八卦的人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困扰。   这世上总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更何况林见秋以前不太会做人,自命不凡的态度就足以叫人不喜。   等到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跌落谷底,就不会缺围在坑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   那些人觉得林见秋只是因为没了靠山,才只能对街边的流浪汉颐指气使。   他们认定了大胡子也同样对林见秋心有怨气,反倒热情地给他介绍资源,甚至有人直接邀请他去演一个戏份不少的配角。   连试镜都不需要。   不是单纯的出于同情,只不过是想借此刺激林见秋——   街边的流浪汉受到的待遇都比他好。   但凡心胸并不是那么宽广的人,对于这样鲜明的区别对待,早晚都会心态失衡,憋屈至死。   大胡子并不是单纯到一无所知的人。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那些针对林见秋的恶意,他才越发觉得难受。   生气,又不知道该冲谁发火。   他这个局外人感受尚且如此憋屈恼火,林见秋身边围绕着的恶意与嘲弄只会多不会少。   不过两天时间,大胡子都觉得自己快要抑郁了。   “你为什么就能一点不在意那些人的话?”大胡子终于还是憋不住好奇,半是玩笑半是疑问,“要不是我相信科学,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掉了包了。”   “因为在意也没有钱拿。”林见秋答得不假思索。   然后他稍微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有人愿意花重金看我屈辱的表情,我可以给他刻成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光碟供他反复观摩。”   可惜敢光明正大提出这种恶趣味的人总是少数。   大胡子:“……”   不愧是你。   因为这个回答太具有林见秋的个人风格,让人一时无言以对,以至于大胡子很快就忽视掉了自己无意间提出来的问题。   乐观是美德。   或许还是财富的密码。   大胡子不由如此感慨道。   这个问题被略过去,林见秋却花了几秒钟岔了进去,迷茫稍纵即逝。   是因为换了个芯子才能如此不在意别人的恶意吗?   是,也不是。   换做原主在这里,早在第一天就会因为尊严粉碎而崩溃,再也不敢见故人。   若是林见秋在原本的世界遇到这样的情况……   应对的方式大概也不会与现在有什么差别。   二十八岁的林见秋,是在被指控谋杀罪而被送上法庭审判的那一刻,也依然能够冷静地抓住机会逆风翻盘的人。   现在他就是二十二岁的林见秋。   事实已无法更改,他自然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   大胡子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林见秋已经在外面了。   不远处,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站在树下,仰头盯着树梢看。   粉红色的卡通气球被卡在树梢之间。   林见秋手上拿着气球的线,从树梢间一跃而下,然后走到小姑娘的面前蹲下,笑眯眯地在她面前摊开了手。   小姑娘从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几个硬币和纸币放到林见秋的手心里,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林见秋才将气球递了过去。   “……”   看到了全过程的大胡子神情复杂地站在原地。   “你要不要脸啊,怎么连小孩子的钱都要赚?”   有人说出了他此刻的心声。 第13章 、13   卫从白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摔坏掉了,才会觉得林见秋在经过重大挫折之后改过从良重新做人了。   没想到只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看着一大一小之间围绕着一个气球产生的“交易”,卫从白眉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   就算是叶临云那么low且小心眼的人,也做不出针对小孩子的事情来。   而且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可爱,又很懂事有礼貌,稍微有那么一点良知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点举手之劳的小事而跟小姑娘索要钱财。   但一眼看过去那点纸币和硬币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块钱,又不是偷或抢,为此生气又显得很小题大做。   也就只剩下无语。   “就这么点钱,你也好意思赚?”卫从白问道。   “蚊子再小也是肉。”林见秋不以为耻,说得振振有词,“卫总难道没有听说过水滴石穿积少成多的道理吗?”   “我只知道斤斤计较的人一定做不成大事。”卫从白斜了他一眼,暗中带着提醒。   林见秋像是没听到。   “卫总又来特意多跑一趟是有什么事吗?”林见秋问道,“先说好,找我帮忙的话是要按价目表算的。”   卫从白本来是想说找导演要了个角色的事。   但此刻他又有些迟疑了。   林见秋真的是变好了吗?   原先他毕竟是帮了自己的忙,所以卫从白便先入为主地带上了滤镜看他,觉得他没有印象中那么令人讨人厌。   可若林见秋真是那种见钱眼开、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卫从白也是不屑于与这种人结交的。   卫从白轻哼了一声,含糊地带了过去:“散步,路过。”   这里已经是影视城的门口了。   不过是偏门,距离停车场和闹市区有十万八千里。   林见秋抬了下眉,没有拆穿他。   刚换完衣服出来的大胡子回过了神,走到林见秋身边,看到卫从白的神情,先下意识为林见秋辩解了一句。   “也许是误会,见秋跟她闹着玩儿呢。”   大胡子也觉得林见秋跟小孩子要钱的做法简直匪夷所思,但他直觉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卫少爷站在高处,朝下看时便很容易抽离在外。   大胡子恰恰与他相反。   虽然自称流浪歌手,但他本身不修边幅,很容易就会被人打上流浪汉乃至乞丐的标签,寻常人在他面前站上片刻听他唱两句就算了,愿意平等地与他相处、时不时想着帮扶他的人却很罕见。   林见秋是其中之一。   最初大胡子只付出了一个馒头,但之后林见秋明里暗里都记挂着他。   就像是之前举报逃犯,主要功劳都在林见秋,独自领取所有的奖金也是理所应当,但他却分了一半给大胡子。   大胡子觉得受之有愧,说他宁愿捐掉,也不好意思拿这份钱。   林见秋没反对。   最后那一半的钱就真的捐掉了。   大胡子虽然并不真的贪图那部分钱,但那笔钱对于眼下的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巨款了,捐出去的刹那难免觉得有几分肉疼。   林见秋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胡子也时常吐槽林见秋是难得一见的爱财如命,但他也知道,真正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是不会像林见秋这样的。   说不上多么正直勇敢勤劳善良……至少也是有情有义。   卫从白扫了眼大胡子,对他印象很浅薄。   他没轻易相信这种维护性的说辞,但也没有一棍子打死。   起码林见秋不至于做出拐卖小孩儿的事。   “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你,打电话发信息都随你,当然不能太过分。”卫从白顿了顿,角色的事准备延后再说,“就当是还你之前的人情。”   林见秋“嗯”了一声就没什么反应,扫过来的眼神跟旁边的小姑娘如出一辙——   茫然之中夹杂着几分“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也不想听懂”的淡然。   小姑娘好奇地瞥他一眼,一手抓着气球,一手拉着林见秋的衣角,自以为小声地说:“这个叔叔好啰嗦啊。”   林见秋安慰她:“到了这个年纪,在所难免的,理解一下。”   卫从白:“……”   好气哦。   但不能跟小孩子发火。   卫从白捂着心口扭头就走。   刚转过身,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匆匆跑过来的女人。   卫从白连忙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女人与他擦肩而过。   “楠楠!”女人声音焦急。   卫从白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女人身上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套装,看着也就二十来岁,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头上盘着的发髻很古风,再看她来时的方向,八成是从哪个剧组出来就直接跑过来了。   抓着气球的小女孩松开了林见秋的衣角,也朝女人跑了过去:“妈妈!”   女人一把抱住女儿,脸上慌张还没有散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妈妈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着吗。”   楠楠在妈妈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小声抱怨:“里面的阿姨好凶,不让我待在那里,我出来之后迷路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说着楠楠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向母亲,邀功似的说道:“我记得妈妈带我来过这里哦,我就站在这里等妈妈了,妈妈果然找到我了。”   女儿满脸的“求夸奖”,女人便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语,抹了抹不自觉掉下的眼泪,也不由破涕而笑。   “没事就好。”女人喃喃着亲吻着女儿的额头,抚摸着她的头发,“下次不要乱跑了知不知道,很容易遇到坏人的,吓死妈妈了。”   “我记得呀,妈妈跟我说过不要拿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能任性麻烦别人,但是这个哥哥不是坏人哦,我之前见过他,而且我请他帮忙也有给报酬哒!”   楠楠两手叉着腰跟母亲邀功,脸上带着天真的骄傲,因为稚气而显得可爱。   女人这才注意到后面的两个人。   林见秋和大胡子的个人特征辨识度都很高,女人一眼就认出来。   “你们是……”   女人忽的噤了声,回想起来后反倒显出几分尴尬。   林见秋在上个演死囚的剧组跟她碰过面,女人比他好一些,是个不起眼的小配角侍女,没几句台词,但起码是个活人,而且露脸戏份很多。   女人尴尬的原因在于,她亲眼看到过同剧组的人当众嘲讽林见秋,然而当时她只躲在外围,看了个热闹,听了几句闲话。   “钟姐。”林见秋面色如常,跟她打了声招呼,伸手指指树上,解释道,“我帮楠楠拿了个气球,她给了我七块钱。”   钟姐自然不好意思跟他要回那七块钱,反倒连连点头道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他们并不熟悉,不过点头之交,此刻也没什么好说的,点点头便互相道别离开了。   林见秋走到门外就又再度撞上了卫从白。   卫从白在那里等他。   林见秋不由问道:“卫总怎么还没走?”   这话落到卫从白耳朵里就是嫌弃了。   卫从白哼哼两声,没有像他平时那种理直气壮地反讽。   自从听到楠楠说的话,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但大少爷是不会直白地承认自己的误解的。   “是那个小女孩主动要给你钱的吗?”卫从白问道。   “你之前说迟点走也是因为她?”大胡子也回过味来。   林见秋大概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小女孩了,所以才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出来看着。   大胡子因为戏服比较繁琐,花了点时间,林见秋还在外面跟他说不用着急,可能要迟点回去。   “你知道她走失了?”卫从白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怎么不报警?”   “我跟钟姐在一个剧组待过,看到过那个孩子。”林见秋答道,“那孩子挺有礼貌的。”   也确实是那个小女孩主动要给林见秋“报酬”,请他帮忙。   林见秋只是没拒绝。   “……那你之前怎么不解释?”   林见秋略带诧异的瞥了卫从白一眼,对方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情。   “卫总不会是因为觉得误会了我所以感到愧疚了吧?”   卫从白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   这是被林见秋说准了。   “卫总真是个好人……不,真是个好孩子。”林见秋老气横秋地赞叹道。   但卫从白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   “不过也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善良神圣。”林见秋接着说道,“就算楠楠不给钱,我也会跟她妈妈要托管费的。”   林见秋认真地看向卫从白,满脸都写着“诚恳”。   “你感觉的没错,我确实就是爱钱如命,为了赚钱就能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别说小孩子的钱,八十岁老奶奶的钱我都能厚着脸皮拿,卫总就不用把我脑补成什么忍辱负重屈于现实压力的善良柔弱可怜小男孩了。”   “那样你就不觉得怪瘆得慌吗?”   卫从白:“……”   -   林见秋是个奇葩。   而且很难说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在林见秋那里来回坐了好几趟印象过山车之后,卫从白成功的因为对方最后略带鄙夷的自我剖白而失眠了。   当然所谓“鄙夷”是针对卫从白的。   卫从白活了二十五年,人生头一回因为“过于天真”而被一个落魄到生存都困难的人鄙视了。   难道真的是他太过天真单纯把人脑补得太好了吗?   卫从白开始莫名地纠结这个问题。   从言行来说,林见秋无疑是个十足的财迷,虽说确实是受现实生活窘境所困,但他那种出其不意的赚钱方式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突破底线的那种大开眼界。   但单纯爱财,与所谓品性并不是一回事。   卫从白一面觉得林见秋不巴结自己,也不是真的为了钱连底线都抛弃的人,而且他做事认真靠谱,确实是有能力值得结交的人。   一面又觉得他连照看迷路的小姑娘这种举手之劳都要收钱,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的人是很可怕的。   卫从白脑内小人来回打架,他睁着眼睛旁观到天明。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他才诈尸一般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他最后没收啊……”卫从白喃喃道。   林见秋说归说,但事实就是他只收了小姑娘主动给的七块钱。   而不是他嘴上所说的托管费。   虽说都是小钱,但托管费怎么也不止七块钱。   他们之间所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又被耍了。   卫从白又一头栽回到床上,脑袋撞到床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揉着脑袋懵了一下。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又”?   -   影视城。   林见秋和大胡子踩着晨雾坐在剧组角落的树下,吃着剧组免费提供的早餐盒饭。   这个点已经有剧组陆续开始拍摄了。   林见秋和大胡子的戏份要到下午,不过以防万一被要求到场随时待命。   不过很难说主要原因是不是“林见秋”这三个字。   早上人少,就已经接连有好几个特地跑来“参观”过林见秋的人了。   林见秋不以为意,还跟大胡子商量着:“陆哥,你说我回头去做块价目表的牌子放在旁边怎么样?比如十米内粗看每分钟五块钱,一米内五十块钱,握手五十,拍照私下留念五十,公开上报另谈……”   大胡子听得嘴角抽搐。   林见秋列得颇有条理,一看就是沉思已久。   还真是为了赚钱什么丧心病狂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而且他还真有可能直接付诸实践。   大胡子决定转移话题:“你昨天跟卫从白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吧?”   但林见秋答:“是真的。”   大胡子愣了一下:“我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林见秋笑了笑,“我唯一的原则是不受不义之财。没偷没抢,他们出钱我出力,你情我愿,赚小孩和老人的钱很丢人吗?”大胡子沉默了片刻,最后小声说道:“那为什么那么跟卫总说?我今天来的时候还听见有人传卫总特地跟一个导演要了一个角色,他也没见其他人,说不定会给你。”   林见秋摇了摇头。   “卫总这样的人站得太高了,反而对于下面的人容不得一点瑕疵。虽然有点大少爷脾气,但他秉性并不坏,相反,他可能是个难得的好人。”   “但我希望他离我远一点。”   “我没有打算继续在娱乐圈混,也并不想去掺和大少爷们之间的争斗。”   大胡子问道:“那你不会还是想写小说吧?”   林见秋点了点头:“不过要把欠款和生活费先解决掉,顺便体验一下生活。”   写小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赚到大钱。   欠款和生活费问题迫在眉睫,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靠别的工作维生了。   现在他也只是随身带着本子,将偶然间迸发的灵感记录下来,慢慢整理剩下的大纲。   影视基地是个取材的好地方。   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正在拍摄的剧集,更是因为这里汇聚了人生百态。   林见秋抬起头的时候,钟姐恰好从远处走了过来。   第一次主动找上来,钟姐对上林见秋的视线时还有些拘谨,脚步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她怀里抱着书,手上还提着一个饭盒。   “这是送给你们的,草莓蛋糕,我自己做的。”钟姐将饭盒放到他们面前,一边轻声道谢,“昨天真的是谢谢你们。回去楠楠跟我说了,你说会陪她找到我,她本来也很害怕……谢谢你安慰她。”   林见秋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自夸道:“我的售后服务也是专业的。”   钟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钟姐打量着他的脸。   “你是第五个这么说的人了。”   “看来你过去蒙蔽的人不少。”钟姐开了个玩笑,更放松了一些,“我能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林见秋点了点头,大胡子刚回过神,连忙将吃完的盒饭收拾好丢进垃圾桶,又往旁边挤了挤。   长凳上面的余裕不少,但大胡子紧张地不敢离钟姐太近。   钟姐友善地朝他笑了笑,将怀里的书放到膝盖上。   坐在另一边的林见秋正在翻今天的报纸。   出门的时候在路口书报亭买报纸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有时候是一份,是当地的官方新闻报,偶尔也会捎上几份八卦小报。   比如他现在翻的就是娱乐周刊。   钟姐一心想当演员进圈,带来在闲暇时看的书也都是演技理论相关。   对圈内实事的了解也必不可少。   就算不能紧抓机会,也要尽量避免踩雷。   所以当钟姐瞥见林见秋手里娱乐八卦的报纸的时候,就下意识往那边瞄了几眼。   然后她就看到林见秋看的那一大幅版面都是他自己。   叶二少爷明令在圈内彻底封杀林见秋,卫从白也没为他出头,这时候报纸上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全是说林见秋目前处境如何如何凄惨,字里行间都是幸灾乐祸。   钟姐觉得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觉得林见秋并不像传闻里那么高傲,还帮了她,本性应当不坏。   但在那些富家子弟随口一句话之下,他就成了过街老鼠。   即便是她,若不是昨晚发现林见秋跟卫从白有些渊源,这时候她也不敢主动过来找他们。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但这也并不影响她同情林见秋,并且因此觉得愧疚。   还是别看了。   等熬过去就好了。   钟姐很想这么劝说林见秋。   圈里曾经一身黑料死撑几年最后翻身爆火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他还搭上了卫从白这条船。   然而未等她开口,就见林见秋微微侧过头,指着报纸上的某张照片给旁边的大胡子看。   “我觉得这张就差点,看着都有点像雨过天晴、希望近在咫尺,一点也不屈辱。那天明明拍了那么多,我还给了他很多修图的建议,他却偏偏选这张,我怀疑他审美有问题。”   钟姐:……? 第14章 、14   再看旁边大胡子,似乎在某个瞬间翻了个白眼。   “你确定不是因为对方当时拒绝了你帮忙修图的提议而耿耿于怀吗?”   大胡子摸了摸胡子,看了眼报纸上的照片,认真地说道:“已经够惨了。”   “是嘛。”林见秋看起来还是不太满意。   “真的。”大胡子看到林见秋小心地把报纸那一页拆了出来叠好,有些震惊,“你还有收藏自己凄惨历史的爱好吗?”   “这是素材。”林见秋答道,“下次再有人来拍照,我可以把这个当做反面教材给他们看,说服他们来个一条龙服务。”   大胡子沉默了片刻。   面对林见秋神奇的脑回路,他总是难以应对。   旁边的钟姐比他更加震惊且茫然。   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却又因为“故意让人拍自己凄惨处境的照片并且热心指点修图”这种事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她不由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理解力。   等钟姐反应过来,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问出来的时候,这个话题已经跳过去了。   林见秋已经将八卦小报丢到了一边,正在看今天的云城日报。   这个年代看报纸的人已经少了很多,网络媒体隐隐有取而代之的迹象,但网络信息繁杂,几乎将全世界的新闻都集中在一起,反而不利于筛选有效信息。   林见秋短时间内都会在云城生活,自然更要去了解云城大大小小的情况,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兼职。   大胡子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你上次说要去应聘的那家不是也没有下文了吗?报纸上的招聘也不是全都靠谱。”   “嗯。”林见秋盯着报纸愣了一下,一边随口答道,“但是我去认了路,顺便发了传单……嗯?”   “怎么了?”大胡子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看到什么兼职——啊?”   这两人一惊一乍的反应也引起了钟姐的好奇,她也忍不住扭头去看了眼报纸,扫到照片她就下意识捂住了嘴。   她感觉到有些反胃。   今天报纸最大的版面头条是一起连环凶杀案。   摆在报纸中间的照片是打了个马赛克的凶案现场。   之一。   午夜的时候警方才接到报警,说城东某个小区里疑似出现凶杀案。   某个住户下夜班时闻到对门血腥味浓郁,门口还有血液流出,不由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报警,警方赶到的同时又接到另外两个电话,小区不同方位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警方加派人手连夜搜查,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确定死亡人数,一共五户人家,共计十三人,横跨男女老少不同性别和年龄段。   小区的住户很多,晚上因为排查闹出的动静而惶恐不安,一夜之间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说死了上百人,并且凶手还在持续犯案,传得有鼻子有眼。   还没等到上班族起床的点,网络上就已经炸开了锅,铺天盖地的消息真真假假,看得人目不暇接。   警方不得不加班加点调查清楚基本情况,在第一时间澄清流言,压下那些传得天花乱坠的假消息。   隔天的日报也临时加印,花了不少篇幅去澄清这件案子安抚民心,再三说明警方一定会尽快破案,并鼓励市民积极提供线索。   案件发生在城东的老城区,与城西的影视城隔着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此刻云城很多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尚且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早上起床的时候,沸沸扬扬的流言差不多已经被压下去了,但讨论声并没有因此停歇。   钟姐看到消息时,明显有些害怕,她想到了被她托管到楼下阿姨家的女儿。   即便距离很远,但她还是因为这个新闻而感到不安。   她连忙起身,膝盖上的书“啪”的一下掉到地上,她也没在意,匆匆忙忙走到一边给楼下阿姨打电话。   大胡子看了她一眼,也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担心女儿。   但等到钟姐走到远处低声讲电话的时候,大胡子才小声跟林见秋说:“离得这么远,应该不会有事吧?”   林见秋还在看报纸,随口“嗯”了一声。   大胡子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他低下头去自己在手机上搜索相关的新闻。   旧手机反应很慢,等待跳转页面的时间就要花上很久。   “毫无理由的谋杀并不常见。”林见秋说道,“即便是出于‘游戏’或者人格障碍的性质,也通常都会划分特定的区域或者人选,便于检验结果。在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区域不会太大,他们心理上的‘安全区’也到不了这么远。”   大胡子愣了一下,扭头看他。   林见秋飞快地翻过剩下的几页报纸,随后将报纸放到一边,拿起了手机。   不用他特意去搜,一开屏到处都是这个案子的推送。   但与案件详情有关的少,大多都是在讲述新鲜出炉的受害人过往的爱恨情仇,其中一半以上一看就是临时编出来的。   林见秋扫完几条新闻之后,大胡子的手机刚刚跳转到先前点开的页面里。   “这里还有人说是七年前的杀人魔重出江湖了。”大胡子看着手机跟林见秋分享,“墙上的图案好像跟七年前留在现场的一样,那个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林见秋也看到了那条,甚至还有照片对比,评论里也猜得有模有样。   “假的,最多就是模仿作案。”   “啊?为什么?”   “高度不对,角度也不对,充其量就是劣质临摹画。出于‘兴趣’或者‘信仰’的杀人犯也是很讲究艺术感的。”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鄙视凶手?”   “不用怀疑,我就是。”   “……”   就在大胡子无言的时刻,钟姐打完电话回来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放心楠楠,打回去问一下。”   钟姐重新坐下来,仍有些不安。   大胡子将捡起来的书递回到她手边,一边说道:“放心吧,案子在城东,我们在城西,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住的地方离那边更近一点。”钟姐将刘海拨到耳后,又有些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喜欢瞎担心。”   “做妈妈的担心孩子也是难免。”大胡子安慰了几句,一边又捅了捅林见秋的胳膊,“你说对吧,见秋?”   林见秋“嗯”了一声:“钟姐,警察只会比你更想早日抓到凶手。相信他们吧。”   钟姐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明显被吓了一大跳。   低头看清来电显示,钟姐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书匆忙起身跟两人告别。   “抱歉,我朋友来找我了,我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大胡子朝她挥挥手,不由感慨了一声:“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啊。”   林见秋注视着钟姐离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反应太过度了。”   “你说什么?”大胡子没有听清。   “没什么。”林见秋收回了视线,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在干什么?”   “记录素材。”   “……哦。”大胡子回想起来,林见秋说过要写小说,大概是把案件记录下来作为灵感来源吧。   难怪他看起来对那起案子这么有兴趣。   -   虽然林见秋不太希望跟卫从白有太多接触,但也正是卫从白来过一趟之后,林见秋的待遇就好了不少。   影视城里来来往往都是利益相关的圈内人,有什么消息就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吹遍了每一个角落。   比起远在百里之外的凶杀案,他们更在意自己能拿到什么角色,或者能看到圈里人的什么热闹。   卫家大少爷似乎对林见秋青眼有加,还特地为他索要角色。   这还只是传闻,却也已经让不少人有所收敛了。   叶二少爷威名在外,卫大少爷也不是好惹的。   就连八卦小报上的相关消息都少了不少。   林见秋对此表现出了一丢丢遗憾——来找他拍照的狗仔日益稀少,又少了一笔可观的外快。   “能安安稳稳地拍两天戏赚点钱回去不好吗?”大胡子仍然不太理解林见秋别致的人生追求,“这两天找你的报酬都提了不少吧。”   甚至还有导演主动找上林见秋,问他愿不愿意出演男三号。   林见秋拒绝了。   理由是风险大于收益。   大胡子回去偷偷搜了些八卦,发现那个导演风评不太好,有过不少潜规则以及潜规则失败之后针对小演员的传闻。   基本可以归结为是个私生活混乱且不好相处的小人。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之后大胡子也没有再指望会有什么意外之喜降临到他们头上,只等着通行证到期赚到路费就赶紧离开。   林见秋似乎也是这样的打算。   “你说得对。”林见秋点点头认可了大胡子的说法,“所以我还去感谢了一下卫总,就当他的人情还清了。等下周回去我还有其他的工作。”   “找到稳定的工作了吗?”   “没有。”   “还是兼职啊,又去发传单?”   “不是。”   “那做什么?去奶茶店或者去搬砖?”   “帮富婆遛狗。” 第15章 、15   “……”   大胡子无语地看了看天:“……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的。”   “报纸的中缝里。”林见秋自夸道,“我还是挺善于观察细节的。”   这时候他们正蹲在剧组的角落里闲聊。   林见秋手上还拿着本子,在提起这个话题之前他正在看着宫殿外面的那场戏。   这是一部以历史上某个末代皇帝为原型拍摄的宫廷剧。   女主角是个宫女,被还是太子的末代皇帝看中强掳进后宫,颇得宠爱,一路升至皇后。   女主生性善良正直,而男主角皇帝却昏聩无能,女主一边为了生存而感激于男主的宠爱,一边又极为厌恶他残暴的性格。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爱恨情仇矛盾挣扎之后,某次天灾降临,百姓流离失所、□□四起,皇帝不闻不问,只知享乐,女主受决心反叛的故友所托,毒死了皇帝,自己也自刎而死。   详细的剧情要更加复杂繁琐,拍摄周期很长,不过这个月已经渐近尾声了。   这次林见秋终于不用再演死尸,而是坐在城墙下的乞丐。   具体的剧情如何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拍出来的戏份未必能放出来露个脸,拿着个破碗往墙边一坐,便开始放空神游,观察着来往的人。   休息的时候,也就多拿出一个本子,记录下所见所闻。   大胡子就坐在他隔壁,无意间扭头瞥了一眼,又有些震惊。   林见秋手里的本子上根本没几个文字,几乎都是符号箭头以及各种不规则的线条。   看起来跟小孩子的涂鸦本没什么差别。   大胡子不相信会有这么奇特的记录方式,不由怀疑林见秋是不是单纯闲得无聊才乱涂乱画。   “那你观察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大胡子问道。   林见秋沉思了片刻,说道:“男女主演现在是情人关系。”   大胡子不由失笑:“这个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吗?”   男女主演都是小有名气的明星,在拍戏之前,他们之间的绯闻就已经炒得满天飞舞了。   男方演技不错,还拿过奖,女方则是除了脸蛋之外的个人能力都叫人不敢恭维。   早有传言说是男方力荐,并且以退演为要挟,才为女方争取到了这个角色。   有采访问过他们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否认。   所以凡是认识他们的,也都默认他们在一起了。   这也说不上什么新鲜的大新闻。   林见秋耸了耸肩:“以前还不是,应该是最近才在一起的。”   大胡子接道:“以前是暧|昧|期,最近确立关系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林见秋说的跟他并不是一回事。   原主以前跟他们都打过照面,还有一些小摩擦。   这次无意间撞上了,林见秋也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太喜欢自己。   不过或许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怕被拍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影响名声,因此他们看到林见秋的时候都装作没看到,并没有刻意为难,两边也相安无事。   林见秋在远处看他们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跟记忆里的相处模式有些不同了。   看起来更加理直气壮了。   不过大胡子说得也有道理,林见秋没准备拿这种明星八卦去赚钱,因此也就兴致缺缺,并未反驳。   大胡子本意也不是指责戳穿林见秋,只当他不关心八卦,因此随口接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不过没想到钟姐也认识那种大明星,听说还是同乡,怎么也没请她帮一把?不然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钟姐跟女主演并不熟悉,应该是辗转了好几道的关系,她们老家那边没什么老乡要互相照应的说法,跟陌生人没什么差别,能搭上话就算不错了。”   “你知道钟姐老家在哪儿?你跟她已经这么熟了吗?”   “我知道那个女主演老家在哪儿。说是同乡,那肯定是一个地方来的。”   林见秋随口应了一句,注意力已经放到远处。   不是看人,而是看宫殿旁边的阁楼,一边又往本子上画了几道。   “你在看什么?”大胡子跟着看过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在思考怎么死比较刺激。”   大胡子:???   “你为什么要思考这个?”大胡子有点慌,“人生还是很美好的,不管有什么坎总能跨过去的,你可不要想不开!”   “小说素材。”林见秋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不那么礼貌的话,但又被他咽了回去,“——确定死法是第一步。”   “……”   不愧是满脑子都写满了“赚钱的三百六十五种方法”的男人。   连自己的脸面都能拿出来赚钱,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果然是他想多了。   大胡子松了一口气。   -   雨夜雷鸣。   轰隆——   一道闪光破开天际,映出雨夜里惨白的脸,麻木地僵立在雨中,四下远眺,只有树影婆娑的山林,和满地的血污,再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咚。”   林见秋从梦境里惊醒过来,周遭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才终于听清楚那道不耐烦的女声。   “在这里挡什么路啊?”   “这里又不是你家,想睡觉滚回家睡去!”   附近的工作人员连忙迎上来,一边踢了踢林见秋的凳子,一边对着不远处的女人堆笑。   “唐老师消消气,这不也是没想着您会到这儿来参观么,跑龙套的么,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见秋按了按眉心,顺从地站起身,贴着墙低头站好。   意识渐渐回笼。   这里是影视基地里群演公用的化妆间,林见秋今天没什么戏份,受钟姐所托帮忙照顾楠楠——当然是有偿的那种。   那起连环凶杀案还没有破,钟姐不放心女儿,便干脆带在身边方便随时照看。   钟姐拍完戏之后就接走了楠楠,林见秋还要等大胡子工作结束,便约在化妆间外面碰面。   不过在门口长凳上坐了一会儿,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最近在想小说的事情。   前世没写完的那半本是在意识不怎么清晰的情况下写下来的,不同于以往,掺杂了很多私人的情感,比起推理小说,更像是单角度的自叙,逻辑性就差了很多。   林见秋回顾着另一份记忆,不知不觉就岔了进去。   想得太多,结果就是闭着眼睛失眠了一整晚。   后来他干脆爬起来把小说大纲列完了。   忙完就是早上了。   通宵了一整晚,饶是林见秋也觉得意识混沌,站起来的时候情绪也有些低沉。   那个反复的梦境也是原因之一。   被叫做“唐老师”的女明星被工作人员安抚着,瞥了眼林见秋,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才觉得气消了一些,冷哼了一声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去了隔壁刚刚被特别清理出来的化妆间。   远处有人偷偷摸摸地朝这边看着热闹。   “原来唐美瑜脾气这么差吗?”   “你才知道啊。大明星哪有脾气好的,还不都是营销出来的假象。”   “你们说得都不对,明明是唐美瑜本来就跟林见秋有恩怨。”   “我也听说过,好像是林见秋以前在节目里吐槽过宋齐修的审美,还阴阳怪气地说他和唐美瑜简直是绝配。”   “所以说做人要留一线啦,当初唐美瑜还上赶着巴结林见秋呢,如今呢,啧啧,风水轮流转啊。”   “林见秋这副下场也是活该好吗。”   “就是,不自量力还想挑战叶家二少爷的底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工作人员用力地咳嗽了一声,那些扒在门口大声地窃窃私语的人一抬头,正对上林见秋投过来的视线。   林见秋朝他们挑了下唇。   围观群众轻咳一声,背后说闲话被当事人抓包难免尴尬,扭头看看天看看地,随口又找了些借口,纷纷散开了。   工作人员怜悯地看了眼林见秋。   不过他怜悯的原因很可能是觉得林见秋是个傻的,被这么议论竟然也没生气。   说不准就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出了问题。   工作人员同情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再指责他什么,反而帮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里平时没人用,也就我们这些老员工偶尔偷个懒在这儿休息一下,里面小隔间里有床。”   说着他扭头看了眼唐美瑜的化妆间,见没有人注意,又压低声音小声提醒了一句。   “她今天跟宋老师吵架了,你就别往枪口上撞了。”   林见秋心下了然。   他这是被迁怒了。   唐美瑜就是那部末代皇帝宫廷剧的女主,男主是宋齐修,也是就她现在众所周知的男朋友。   这两人还没有被大规模地爆出绯闻的时候,私下里就已经有些暧|昧。   原主和他们一起上过节目,并且非常不喜欢宋齐修的言行举止,连带着对唐美瑜也没什么好感。   那时候原主仗着叶临云撑腰,是很有几分底气的,当众对着两人甩过脸色。   但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而且宋齐修事业心很强,为人小心谨慎,鲜少在外面留下什么话柄,连带着对女友也有所要求,不让她将那些耿耿于怀的情绪放到明面上。   林见秋在这个剧组也待了两三天了,跟两位主演碰面也不少,彼此都当陌生人一样,没表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这还是唐美瑜第一次对他露出鲜明的敌视。   工作人员帮林见秋打开了对面的空房间。   里面原本是做杂物间的,但似乎东西也没多到那份上,一眼看过去空荡荡的,吊灯也是暗橙色的老式灯泡,里面还有一扇小门,隐约能看到门缝后面有床或者木凳的边缘。   林见秋低声说了“谢谢”,等他走了,却也没有再进去。   大脑一旦开始活动起来,他就没有那么困了。   再低头看看时间,林见秋才发现手机电量岌岌可危。   还是过去跟陆哥说一声比较好。   万一时间太久,失去联系也是一桩麻烦事。   林见秋反手关上门,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微低着头往外走。   门口等着的人眉角抽了抽。   他咳了一声,又不得不提高音量叫了名字:“林见秋!”   林见秋才终于抬头:“卫总?你怎么……来了?”   卫从白知道中间缺的那个字一定是“又”。   林见秋脸上的表情震惊和意外都很明显,合起来就像是在抱怨“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卫从白揉了揉心口,给自己顺了口气。   不能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   “人家踩在你脸上撒泼你都不生气,怎么看到我还不高兴?”   卫从白看热闹看了全程。   他难以理解林见秋过分“宽容”的反应。   这人到底是心大到没边呢,还是破罐子破摔彻底没皮没脸了呢?   可他唯独就好像不怎么待见卫从白。   这不科学。   “怎么会呢。”林见秋却笑得真诚,“卫总百忙之中抽空到访,当然是要热烈欢迎啊。不过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   林见秋话还没说完就要走。   没走两步就被卫从白堵回来。   “我有事找你帮忙。”卫从白说道,“价随你开。”   林见秋的脚步停住了。   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停在卫从白的面前。   他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第16章 、16   卫从白坚持请林见秋吃饭。   他说是朋友有事想请林见秋帮忙,不过因为这两天比较忙,只能约在饭局上说。   卫从白也遮遮掩掩不肯说出详情。   林见秋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找个借口来试探自己。   有钱人都这么闲的吗?   林见秋很快打消这点疑问。   他是不太想跟卫从白有什么人情上的往来,但生意送上门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   他可还背着一堆债没还,光靠兼职打工也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   林见秋说把他朋友也没吃饭,问能不能多带一个。   卫从白对大胡子还有点印象,虽然穿得糙了点,但也并不太惹人厌,便点了点头。   大胡子还在剧组里拍戏,他的戏份比林见秋多一点,还有一个领着一众乞丐冲进皇宫里的镜头。   拍完这部分这部戏就算结束了,所以导演要求就格外严格了一些,就算是群演也跟着耗了不少时间。   林见秋去找他的时候,最后一幕还没有拍完。   正在拍的是男主角最后饮下毒酒的一幕,本来应该有女主跟他对戏,但唐美瑜好像刚跟宋齐修吵过架,这时候并不在现场。   不过导演本来也在犹豫这段要不要改成独角戏。   男主角久等女主角不至,无意间饮下毒酒,在疼痛袭来的刹那便意识到女主角对他做了什么,又惊又怒,绝望地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若是能发挥好,说不准能比对手戏更加震撼。   宋齐修便提议两段戏都试试,到时候挑出效果好的。   正好唐美瑜耍性子离场休息,导演便先拍宋齐修单人的戏份。   群演也只能蹲在场下等着导演的指令。   林见秋站在场外,朝大胡子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在这边等他。   卫从白也在一旁等着。   旁边的副导演认出卫从白,不由一惊,连忙起身,匆匆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卫从白敷衍几句,说自己只是路过看看,导演也就识趣地不再打扰,只是目光时不时总往林见秋身上飘。   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眼神变得越来越诡异。   卫从白被看得不舒服,冷眼瞪过去。   副导演有点被吓到,连忙扭过头,不敢再看了。   “这些人都没正事做吗。”卫从白不满地嘀咕着,没意识到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不过他也不在意。   “这一个演技比之前那个女演员好多了。”卫从白看着宋齐修表演,一边又装作不经意地问林见秋,“你就不想演个男一号什么的吗?你要是想的话……”   “不想。”   “……哦。”卫从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冷漠!绝情!   没有一点人情味!   卫从白默默地抱怨着。   自己堂堂一个大少爷,为什么老是要跑到林见秋面前来受虐?   卫从白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远处导演喊了声“卡”,旁边守着的助理连忙冲上去给宋齐修擦汗补妆,又递上矿泉水。   另外有人往酒杯里也倒了些水,前面只是试戏找找感觉,等会儿要实拍,酒液因为震惊而漏出来也要做出一点效果。   准备好之后,宋齐修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可以重新开始了。   旁边的群演也在导演的示意下在场边做好准备。   卫从白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很少看拍戏现场,不过也能分辨得出演技好坏,上一次他来时,看到那个据说是女主演的,只觉得矫揉造作辣眼睛,一点都不如以前看到过的女演员自然。   换作眼前这个男主演,一抬眼就已高下立判。   宋齐修是以演技出名的,年前拍完的电影已经送去国外评审,业内有传闻说他很有可能靠这一部作品拿到影帝的奖项。   卫从白也听过那么一耳朵,只是没放在心上。   直到现场看他演戏,才觉得那种评价不算太夸张。   宋齐修演技确实不错,前期孤身坐在殿中等待爱人的焦急烦躁演得活灵活现。   他往殿口走了几个来回,导演也没有喊“卡”,现场一片寂静,大有准备直接一镜到底的架势。   即便林见秋跟他有那么一点恩怨,也会真心地夸赞一句宋齐修演技好。   就连原本想要离开的路人也不由驻足围观。   末日王朝大厦将倾,起义的军队已至城下,荒|淫|无|度醉生梦死的帝王隐隐有所觉,如同困兽一般来回踱步,一边迫切地等待着心爱的人到来,抚慰自己的不安。   约定的时刻已过,却无一人到访,只有空荡荡的宫殿以及早就备好的酒盏。   帝王想要去找自己的爱人,然而又半道止步。   他是君、是主,断没有舍下身段主动去寻仆从的道理。   最后帝王长叹一口气,坐到桌边,用力地拍了下桌子。   酒杯摇晃了一些,他看过去,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端起酒杯,递到嘴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一口饮尽。   他迟疑了片刻,才仰头饮下那杯酒。   烈酒入喉,烧穿的是心肺,也是他岌岌可危的尊严与信任。   他瞪大眼睛,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就连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人、他最心爱的人也背叛了他,她也想要他死。   帝王恼怒、震惊、痛苦,绝望。   他猛的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扭曲着神色起身,嘴里呢喃着“不可能”,却连站都站不稳。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喉咙,眼球外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很快,他就不动了。   -   “啪啪啪——”   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夸赞起主演的演技八分都是真心。   “不愧是宋老师!”   “演得太传神了,看着跟真的一样,我的心都要被揪起来了。”   “之前传影帝的消息,看来也快了。”   “不过这戏搭了唐老师也真是可惜了。”   “幸好是有宋老师带呢,不然只怕是更惨不忍睹。”   “还是导演有眼光,我看唐老师那版都不用演了,肯定不如宋老师的单人版本。”   ……   卫从白也忍不住夸了一声“厉害”。   “之前那个女主演真不行,我还以为男主演也是个草包呢,既然男演员这么厉害,怎么没好好挑挑女演员,圈子里女演员有那么稀缺吗?”   卫从白在跟林见秋说话,却没得到答复。   林见秋冷眼站在人群外面,其他人鼓掌的时候,他两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的神情出奇的冷。   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不笑,眉眼本就清冷些,没有笑意就少了些柔和。   “你不会是羡慕嫉妒他吧,我看你条件也不错,要是勤奋点刻苦点认真钻研,说不定你也行……”   卫从白半是玩笑半是建议,林见秋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梦境里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雨里夹杂着血丝,滴滴哒哒地砸到闪着寒光的刀刃上。   鼻尖的血腥气仿佛也随之变得浓郁起来。   林见秋手脚发凉。   他以为自己出神了很久,但实际不过眨眼之间。   雷鸣般的掌声还未停歇,宋齐修仍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林见秋回到了人间闹市。   “喂,你怎么了?”卫从白伸手想去拍林见秋的肩,“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林见秋反过去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到卫从白都觉得手腕痛。   “叫救护车。”林见秋声音有些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卫从白下意识照做了。   电话拨出去的刹那,他听到宫殿里传来几声惊慌的尖叫。   负责给宋齐修补妆的女孩儿跌坐在地上,递水的那个昏倒在一旁,另有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伸手去碰宋齐修的动脉。   其他也蜂拥而上。   但宋齐修没有动。 第17章 、17   警车是和救护车前后脚到的。   医生将宋齐修和昏倒的工作人员一起送到了医院,但在离开之前,他们已经和警方交代宋齐修心跳停止了。   抢救回来的希望很渺茫。   现场的人暂时都被控制起来,一为了查找线索,二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警方调查后的初步判断是有人投毒,酒杯和矿泉水瓶里都有,很难说其他地方会不会同样被投毒,除了那个工作人员,剧组里的一个群演也中招了,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整个剧组都被迫停机,还要拜托警方从外面给他们买来未拆封的矿泉水和面包,这样才能感觉稍稍安心。   一群人留在某个用于拍摄的空房间里,大多头一回遇到疑似凶杀案现场,都有些慌乱,只能下意识找熟悉的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才稍稍缓解。   “真的死了啊?”   “都没气了。”   “谁这么深仇大恨啊,宋老师那么会做人,也没得罪人啊。”   “你忘了唐美瑜啦,说不定宋老师就是被她牵连到了。”   “也许是意外呢,不是还有其他人也中毒了?”   “好烦,又不是我们投毒的,什么时候才能走,我还要赶下一场呢。”   “你不要命啦,起码去医院检查一下啊。”   “最近云城也太乱了,前两天连环凶杀案还没消息,现在还有人当众投毒,警察都是吃白饭的吗?”   “这话应该问凶手吧,太丧心病狂了。”   ……   林见秋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大胡子一脸茫然地站在他身边,他先前出事的时候被挤到最后面,又没有熟识的人,现在还不太了解情况。   卫从白也被留了下来,不过由于他是拨打急救电话的那个,因此最先被警方叫过去详细询问情况。   林见秋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更沉默些。   他视线扫过一圈,没看到钟姐的身影。   她今天的戏份结束得早,又带着楠楠,应该是提前回家了。   唐美瑜也不在。   可能是还在化妆间里休息。   “陆哥,手机借我一下。”林见秋朝大胡子伸手。   “你自己的呢?”大胡子一边掏手机,一边问道。   “没电了。”林见秋接过手机就开始搜索宋齐修的名字。   宋齐修是正儿八经的科班演员出身,跟原主交集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一两次节目上碰过面。   原主凭借第一印象很不喜欢他,于是凡是有他出场的影视剧一概不看,所以了解很有限。   而原本的剧情里也没有这一段。   对于日理万机的男主角来说,相隔甚远的凶杀案与他们毫无瓜葛,自然也没有提及的必要。   不远处卫从白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警察走了过来。   大胡子一抬头就觉得那个警察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林见秋抬头看了一眼:“是上次的高警官。”   高警官停在他们面前,也并不太意外,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   卫从白诧异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了片刻:“你们认识?”   林见秋注意力还在手机上,随口答道:“一面之缘。”   “之前遇到逃犯的时候见过。”大胡子解释了一句,说着又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问道,“高警官你怎么也来了?”   “最近人手不够,我昨天刚刚被调过来。”   高警官态度还算温和,解释了一句就看向林见秋:“听卫先生说是你叫他打急救电话的?”   林见秋点了点头。   高警官掏出纸笔准备记录:“那么你才是第一个注意到出事的人,能说一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林见秋从手机上抬起头,先问了一句:“唐美瑜呢?”   高警官抬头打量了他片刻,微妙的沉默之后,他答道:“我同事已经去找她了。”   唐美瑜是剧组里跟宋齐修关系最密切的人,自然也在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里。   林见秋回到正题:“活人不可能真正演出将死的情态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下毒的,但是最后一幕里到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是想伸手求救。”   高警官冷不丁地问他:“你看过很多死人吗?”   林见秋面不改色地接道:“我演了挺多死尸的。”   大胡子却被吓了一跳,以为高警官是在怀疑林见秋,连忙帮他解释:“他、他是想写推理小说,所以积累了不少素材,最近一直在看不同的案件新闻……”   另一边的卫从白神情有些难以言喻,他看向林见秋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种。   高警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像是随口问了一句,随即就回到了正题。   “林先生跟宋齐修是什么关系?”   “以前在节目上碰过面。”   “有过什么恩怨吗?”   “在节目后台当众鄙视过他的审美算吗?”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只是有点尴尬。但他很擅长掩盖情绪,所以那时候我觉得他很虚伪,不太喜欢他。他是演员日常跑剧组,我就是在综艺节目里打酱油的,之后就没有其他交集了。这次在节目组遇见,也没有吵过架,他应该是想当做不认识我。”   “那你知道他跟别人有什么过节吗?”   “不知道。”   “嗯?”   “我跟他不熟,不过他在剧组里风评非常好,即使不喜欢他,也不得不说他很会做人,很多人说他演艺生涯中唯一的败笔就是唐美瑜。”   “你上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正面碰到是昨天。我忙着回家,擦肩而过,没说话没对视,他一个人往剧组的方向走。”   “出事之前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今天早上七点五十五分左右,他坐出租车来片场,车上除了司机一共两个人,另一个应该是女人。宋齐修一个人下的车,看起来活蹦乱跳——需要车牌号吗?”   “请说。”   “后四位是8T49,前面的被挡住了没看清。车身是蓝色的……”   ……   在旁边围观的卫从白和大胡子神情逐渐趋于空白。   “他跟宋齐修是有仇吗?”卫从白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大胡子,“还是暗恋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在旁边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更不要说在周围离得更近的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林见秋就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宋齐修的不对劲。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说,如果不是在意到一定份上,是不可能注意到那么多细节的。   而那位警察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追问,卫从白在某一刻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了。   大胡子倒是心里有底,干笑了两声替林见秋辩解:“他只是记性比较好。”   他顿了顿,又改口道:“非常好。”   没等大胡子跟卫从白讲述林见秋上次举报逃犯的壮举,高警官和林见秋的快速问答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高警官转向大胡子:“陆晚风先生,对吧?”   大胡子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我、我就是个跑龙套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见秋,又补充道:“这两天我基本上都跟见秋待在一起,不可能去犯案的,我们跟宋老师也没有什么恩怨……”   高警官安抚道:“我知道,这只是例行的登记记录,了解一下情况,请不用太紧张。”   大胡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以为你们怀疑他……”   高警官笑了笑:“只是我个人对林先生的记忆力印象非常深刻,想问问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大胡子松了一口气。   他是一心跑龙套的,也不想跟演员圈子搭上什么关系,这段时间他是街头卖唱赚不到钱,吃饭都有些紧张,要不是实在囊中羞涩,他连影视基地都不想踏进来。   他跟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只想着赚到路费就离开,平时也很少主动跟其他人接触。   更不要提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当红明星了。   大胡子所知有限,几乎一问三不知。   高警官也没有不耐烦,仔仔细细地询问着线索。卫从白听着大胡子一连几句“嗯”、“啊”、“不知道”之类的话,也觉得无聊,便凑过去跟旁边的林见秋搭话。   “没想到这人外表这么粗犷,名字竟然这么文艺——不过陆晚风,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全云城叫陆晚风的就至少有一百五十二个。”   林见秋随口应着,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大胡子的老式手机反应慢得惊人,开个网页都要等上许久。   “你在看什么?”卫从白有些不爽于被这么忽视。   “宋齐修的资料。”林见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卫从白,朝他伸手,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卫总,能借用一下手机吗?”   “你自己的呢?”   “没电了。”   “……”卫从白无语完,还是从口袋里掏了个手机解锁完递给他,“你不会是想玩什么侦探游戏吧?小说里的侦探一般不都是无偿的吗?”   林见秋顿住了。   卫从白震惊了:“不是吧,你还真指望靠这个赚钱?我开个玩笑而已。”   林见秋拧起眉头,扭头看向另一边的人。   “高警官,你们找到唐美瑜了吗?”   卫从白在一旁看到他冷冽下来的神情,一时间竟克制不住有些心慌。   好像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   唐美瑜也死了。   孤身吊死在了化妆间的试衣间里。   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   警方现场勘查之后将之定义为谋杀,唐美瑜同样有中毒的症状,但毒量比较轻微,昏迷之后被人为地吊在了试衣间里,还有清醒过来之后轻微挣扎的迹象。   但没有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这一来不止宋齐修和唐美瑜的剧组被迫停机,整个影视基地都闹得人心惶惶。   唐美瑜死亡的化妆间是整个影视城的群演龙套公用的,说是化妆间,实际上也就是简陋的休息室,不止一处,却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出的,而且里面的监控都是摆设。   所以一般有点身份地位的大明星,都不会到这边来。   这是为了避免麻烦。   在这样半公开的场合里,唐美瑜这样小有名气的当红明星却被人谋杀了。   蹲守在影视城内的媒体狗仔闻风而动,甚至有想偷偷闯入案发现场摆拍的,被正在查案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拘留了几个试图破坏现场的狗仔之后,周边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   高警官跟上级汇报调查的情况。   “……两年前,宋齐修和唐美瑜为了宣传共同主演的影视剧而参加了综艺,据林见秋所说,那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疑似各自都男女朋友。”   “剧组的工作人员也证实,在拍戏期间,有好几次唐美瑜的狂热粉丝偷偷跑进来,强制性送礼并要求拍照,并且跟宋齐修发生过小冲突。”   “虽然宋齐修看起来洁身自好,但也有人听唐美瑜指责他跟前女友不清不楚的,不过后来又说是误会,两人和好如初。”   “两人都没有欠债,也没有犯罪记录,死亡之前才因为感情问题吵过架,有情杀的可能性。”   ”继续调查吧。城东那边的案子还没破,这边又来俩……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一点,争取尽快破案。”   黑眼圈浓重胡子拉碴的梁队长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又想起了什么:“而且,我听说有人举报林见秋?”   “有人看到过他跟唐美瑜发生过争执,就在化妆间外面。”高警官答道,“不过他有不在场证明,争执前后一直都有人围观,之后卫从白一直都跟他待在一起,宋齐修出事就是他最先提醒卫从白叫的救护车。”   梁队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他?那个记性好到过目不忘的。上次帮你们抓逃犯,这次又这么巧就在案发现场,你觉得他有问题?”   “应该只是巧合。”   “我看你对他念念不忘的,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呢。”   “我并不认为他是杀人凶手。”高警官顿了顿,“但是他应该接触过不少案件。”   梁队不由失笑:“他一个小明星,到哪里去接触?前段时间不还是闹了什么笑话,是不是你太敏感了。记性好的神童多的是,你不也是吗。”   “天生记忆力好的人当然有,但是如果没有经历过针对性的训练,是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筛选出有效信息的——他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遇到逃犯,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宋齐修会被人杀害。”   梁队愣了一下,高警官这番话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这件事跟案件暂时没有什么关系,恰好有人敲了敲门走进来,提醒道:“梁队,叶老师来了。”   -   剧组的人在做完笔录和简单的检查之后就陆续离开,只剩下少部分与案件关联性比较大的人被暂时扣着。   林见秋则因为被人举报跟唐美瑜有争执的事而留下来配合调查。   大胡子四处流浪没处可去,也担心林见秋,自然留下来陪他。   卫从白也以“对案件有兴趣”的名义留了下来。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怕林见秋被冤枉,再三跟警方强调案发时他跟林见秋一直待在一起,没有时间作案。   “只是例行调查,毕竟有人举报了,警察又不是傻子。”   “我看举报的那个人才最有嫌疑,要不是心虚干嘛要嫁祸到别人身上。”   卫大少爷没怎么见识过人心险恶,倒比当事人更加愤愤不平。   林见秋打了个哈欠,敷衍地“嗯”了一声:“那就交给警察去调查吧,我相信他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通宵的恶果在此刻渐渐暴露。   林见秋怀疑自己可能发烧了,否则不至于这么意识昏沉。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旁边的人看着都担心:“你没事吧?”   林见秋摸到额头有点烫,却摇了摇头:“可能是太困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卫从白撇了下嘴:“还好肯放你先回去休息,不然也太没人性了……喂喂,前面是墙,你走哪儿——”   林见秋脚步一顿。   拐角里迎面转过来一个人,抬头对上视线皆是一怔,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都想要避让,却撞了个正着。   林见秋脚步不稳,晃了晃就要往下栽,对面的人下意识伸手,拉了他一把。   “——去。”   卫从白慢吞吞地补上最后一个字,抬头看到对面撞到一起的人,不由沉默了片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卫从白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叶哥好。” 第18章 、18   林见秋一头撞进对面的人怀里。   本就沉甸甸的脑袋更加昏沉了,他感觉自己撞上一堵墙,脑子嗡嗡直响,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来。   一抬头还是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叶怀霜。   在原主的记忆里有过几面之缘。   就像叶临云怵他哥一样,原主也很害怕这个大哥,大概是因为对方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也不爱说话,就显得他为人很冷漠,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不过他们之间本身并没有什么恩怨,叶家大哥这个人物在剧情里几乎就是个背景板。   毕竟一个搞学术科研,一个在娱乐圈里混迹,几乎没什么交集。   没恩怨就代表着不用担心被挟私报复。   而且搞科研的都非常忙碌,估计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关注弟弟的爱恨情仇。   所以林见秋很坦然。   也就发现自己站不稳一头撞进人怀里的时候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尴尬。   但对他而言,脸皮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所以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他往后退了一步,贴着墙站稳了。   “谢谢你。”林见秋冷静地道谢。   “不用谢。”叶怀霜平静地回礼。   “……”旁边有点想看热闹的卫从白表情逐渐转向空白。   嗯?   这就没了吗?   弟弟的前任情人和前任金主的哥哥这种微妙的关系……难道就没有人觉得尴尬吗?   很显然,除了卫从白以外,并没有。   甚至没有一个人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连接桥梁叶临云。   卫从白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只有他一个人尴尬的氛围:“叶哥,你怎么在这儿?是因为案子的事吗?”   叶怀霜点了点头:“有样本需要帮忙检测,我顺路带人来一趟。”   正说着,不远处有人匆匆走了过来:“叶老师!梁队在等你了。”   叶怀霜应了一声,便跟卫从白道别:“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卫从白不敢拦他,心底再多好奇也压了下去,连连点头摆手:“您忙您忙,我们不打扰你。”   十足的狗腿姿态。   看得旁边的大胡子目瞪口呆。   叶怀霜习以为常,临走之前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眼林见秋。   林见秋还靠在墙边,不太舒服地按着自己的眉心。   “要好好睡觉。”叶怀霜提醒道。   林见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抬头就见对方神情平静,不见多少关心担忧的神态,但话语里提醒的善意显而易见。   这位大哥跟原主印象里的倒不太一样。   林见秋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说:“好。”   叶怀霜似乎满意了,也“嗯”了一声,转身跟着来接他的人离开了。   卫从白刚刚把自己的下巴合拢回去。   夭寿了,叶哥竟然会主动关心人?   而且林见秋竟然也敢应?   他们就没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哪里不对劲吗?为什么都这么平静?   到底是这个世界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   卫从白不由陷入了混乱的自我怀疑之中。   大胡子在一旁有些好奇,终于敢问出来:“那是谁啊?”   男人面生得很,戴着眼镜套着白大褂,衣服穿得也并不那么规整,里面衬衫有很明显的皱痕。   看起来不像是警察,这时候才过来当然也不会是法医,更像是什么学者教授,而且那边的警察确实叫了他“老师”。   大概是过来协助调查的。   但卫从白和林见秋好像都认识他。   “叶怀霜。”卫从白见大胡子还是一脸茫然,便换了个说法,“就是叶临云他哥。”   大胡子懂了,但也更加疑惑了。   叶临云对林见秋赶尽杀绝,怎么他哥哥对林见秋好像还很和蔼似的?还知道关心他的睡眠问题。   虽然看着很高冷,但从言行来看,不像是个坏人。   叶二少爷在圈子里一手遮天,传出来的名声都是如何如何豪阔,寻常人不敢轻易招惹。   而这个当哥哥的默默无名,甚至还在协助查案,一看就是个有着不少贡献的良好市民。   难道……   “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大胡子第一反应就是脑补了一系列的豪门狗血恩怨情仇大戏。   卫从白梗了一下,没预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那倒没有。”   “那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大胡子震惊了,“基因突变吗?”   卫从白:“……”   果然能和林见秋玩到一起去的人脑回路都不正常!   沉默了片刻之后,卫从白掏出手机,抬头看向大胡子:“你再说一遍。”   大胡子茫然地“啊”了一声。   卫从白耐心且温和地提醒道:“就是从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开始的那句话。”   大胡子觉得卫从白突然柔和下来的神情有些瘆得慌,但他知道卫从白不是坏人,还是乖乖照做了。   “记得感情充沛一点。”卫从白一边提醒,一边按下了手机上的录音键。   他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一段话在叶临云耳边循环播放八百遍!   卫从白差点笑出了声。   -   因为凶杀案的发生,原先说好的饭局也泡了汤。   卫从白一副大少爷脾气竟也能有几分体贴,看到林见秋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便主动说帮他先推了。   “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等过几天这件事了了再谈也不迟。”   卫从白也没等林见秋开口,便跟朋友发了消息交代了情况。   林见秋也没有再说什么。   卫从白说正好顺路可以送他们回去,但被婉拒了,林见秋说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还是有所交集的人。   虽然没见到唐美瑜的死状,但光是听到描述也叫人觉得心慌。   卫从白又想到宋齐修临死前的“表演”,也不由皱了皱眉,情绪跟着消沉了一些。   他勉力压下那一阵不适感,也不再强求,点点头表示理解。   临走前卫从白从车上摸出纸笔写了一串号码递给林见秋:“这是我的电话,有事打给我,毕竟我现在也跟这个案子沾上点关系了。”   林见秋扫了一眼,就发现并不是上次卫从白打给他的那个号码。   这个应该是私人号。   林见秋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点点头接了下来。   等到林见秋和大胡子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林见秋现在住的地方恰好离影视基地不远,大胡子这段时间也在那里借住。   因为白天发生的事,他们路过几家餐馆都没什么胃口,大胡子也觉得林见秋应该好好休息,便只去超市买了面条和馒头准备带回去。   大胡子怕林见秋太累中途昏过去,便让他在路边等他。   拿着感冒药从药店里出来的时候,大胡子就见林见秋对着不远处的一家小店发呆。   他也跟着看过去。   又是一家彩票店。   但林见秋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犹豫,更像是心情不佳,情绪低沉,没了往日的精神劲儿。   大胡子想起林见秋说过的运气论,反过来回想这一天,确实可以说是相当的糟糕。   两个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死了。   因为突发的凶杀案,剧组被迫停机,以后大概率不可能再上映,投入的成本和时间相当于一口气丢进了水里。   而他们这些小虾米群演,浪费了一天时间不说,也拿不到这天的工钱了。   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通行证到期之前复工了。   林见秋还面临着不少麻烦,虽说警察并没有真的怀疑他是凶手,但举报的人明显刻意针对,很难说后面会不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仔细想来,这一天几乎都没有遇到什么好事。   倒霉透顶。   “要进去看看吗——”   “也许我本来可以救她的。”   大胡子忽的听到林见秋这么说,声音很轻。   他不由顿住,转过头去,就见林见秋微微仰着头,盯着夜空出神。   从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朝上看,也只能看到零星的几个黯淡光点,甚至分不清楚那是不是星光。   但那双眼眸里却映着明亮的光,朦胧的光晕漾出湿润的水光。   他几乎以为林见秋哭了,很快又发现只是错觉。   林见秋扭过头来的时候神色如常,两手插在衣兜里,倾了倾身子,踩上了台阶,一边扭头对他笑了一下:“进去看看吧。”   就好像前面那句话只是旁人的错觉。   大胡子愣了一下,把疑问与关切的话咽了回去,跟了上去。   -   林见秋是第一次买彩票。   当然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   两个世界的规则在很多地方都有微妙的差别——虽说林见秋在原本的世界也没有熟练到哪里去。   大胡子看着林见秋生疏的操作,忍不住吐槽道:“那你之前怎么说得好像自己经验很丰富一样。”   林见秋答得理直气壮:“因为之前一直都有好事发生啊。”   店主打着哈欠指导林见秋从箱子里抽票再刮奖。   这是店里最基础的款,即买即开,方便快捷。   大胡子看着林见秋刮奖的过程也不由屏住呼吸,他不太相信那种玄学,但由林见秋来做,他又止不住几分期待。   前面两个字被刮出来,期待瞬间就落空了。   “谢谢”两个字后面跟着的不是“惠顾”就是“参与”。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奖金。   连成本费都没有赚回来。   运气根本就是一泻到底。   果然不该期待什么玄学,大胡子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刚刚那么期待真是太蠢了。   林见秋认认真真刮完了后面两个字,果然是“谢谢惠顾”。   他盯着那四个字出神了片刻。   大胡子思索着该怎么安慰他。   但林见秋却先笑了起来。   “你没事吧?”大胡子第一反应是去摸林见秋的额头,怀疑他是被烧傻了,“没刮到奖还这么开心?”   “嗯。”林见秋说道,“说明今天一定还是有好事发生了。”   只是他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第19章 、19   不过就是一种自我安慰而已。   大胡子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去拆穿他。   林见秋的心情明显好了一些,眼神都变得明亮了几分。   宛如刚刚被打了一针鸡血。   也不是什么坏事。   大胡子便连忙应和两句,又劝林见秋赶紧回家休息。   林见秋将那张“谢谢惠顾”放进口袋里,跟店主道了谢转身出门。   店主懒洋洋地跟他们招招手,拖长了语调慢吞吞地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   回到家之前,他们中途路过了一家文具店。   开在某所学校的后门斜对面,门外张贴着宋齐修的海报,门口的摊子上还摆着一些杂志和明星周刊,女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抓着一包抽纸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说着话。   “……怎么会呢……一定是假新闻……我们宋老师还没拿到影帝呢……哪个王八蛋造谣……”   大概是宋齐修的粉丝。   大胡子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不忍心再看。   林见秋停住了脚步,盯着那幅海报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抬脚走进了店里。   大胡子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见秋已经站在柜台前了。   他跟女老板低声说了什么,大胡子离得远听不太清,就见女老板止住了抽泣,迟疑着点了点头。   大胡子一开始还以为林见秋是心软,特意去安慰女老板,心说没想到他还挺有人情味的。   然后他就看到女老板掏出了手机,跟林见秋交换了联系方式,后者脸上全是热情到恰到好处的笑容。   大胡子偷偷打量了一下女老板,看着年纪不大,头发刚过耳,长着一张娃娃脸,皱着脸哭的时候也很可爱。   等林见秋出来,他就忍不住问:“你喜欢这一款的?”   “嗯?”林见秋正低头看手机,回头对女老板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挥挥手告别,一边道,“你是指哪种喜欢?”   大胡子想说恋爱那种,但没说出口又想起眼前这人跟过叶临云,想来也不一定是喜欢女孩子,便把话头咽回去,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见秋倒不避讳于谈论这件事。   “如果你是说谈恋爱那种,暂时没有想法。”林见秋说得斩钉截铁,“谈恋爱只会打扰我赚钱的效率。”   大胡子:“……”   不愧是你。   -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大胡子在巷子口停下了脚步。   他在林见秋那里住了没几天,本来对云城就不熟悉,只凭着一些鲜明的标志物记忆位置。   比如说林见秋现在住的地方。   这是云城最老旧的小区之一,没有大门围栏,只有一条条狭窄逼仄的巷子供给通行。   但也好认,墙壁上都是剥落的墙皮,偶尔打楼下走过,还会簌簌地落灰,脑袋都白了一小半。   巷子口摆放的大垃圾桶因年代久远而形态各异,林见秋家楼下摆着的那个是蓝色的,缺了个三角形的口。   但大胡子停在同样斑驳的墙壁下面,却看到巷子口的垃圾桶是橙色的,上面还印着黑色的数字“1”。   再退回几步看看对外的那侧墙壁,也同样印着一个“1”,已经有些暗淡不清了。   林见秋住的那栋楼是在十四栋。   大胡子脚步一停,林见秋一头撞到他背上,险些被撞翻过去。   好在背后是墙。   林见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从手机屏幕上抬头,茫然地看了眼四周:“怎么跑这儿来了?”   明明是他自己不看路,只顾着低头跟在大胡子后面。   但带错了路的大胡子莫名心虚,老老实实地认错。   “我就记得从路口拐进来,走着走着好像就不对了。”   林见秋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到旁边楼道上的“1”,大致对比了一下方向便明白过来。   “你走反了。”林见秋提醒道,“十一号楼往后都在马路对面。”   “那……原路返回?”   “从前面绕过去吧,我来带路。”林见秋最后回了条消息,暂时先收起了手机。   大胡子不由有些好奇:“你在跟谁聊天?这么入神?”   林见秋答道:“宋齐修的粉丝。”   大胡子跟林见秋待久了,第一反应就是顺着他的“爱好”想下去,他不假思索地问:“你准备给他们卖纪念品吗?”   林见秋:“……”   他突然生出了那么一丢丢的疑惑——   在大胡子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丧心病狂的形象。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澄清一下:“我没有兴趣赚死人的钱。”   大胡子也反应过来,尴尬地拽了拽自己的胡子:“……哦。”   林见秋摸了摸下巴:“不过让逝者安息的钱还是可以赚一赚的。”   大胡子投去疑问的视线。   林见秋饶有兴致地说道:“给凶杀案提供有用的线索,应该也有奖金吧。”   大胡子:“……”   真是毫不让人意外的回答呢。   “不过找粉丝有什么用?”大胡子忍不住问道,“他们又不认识宋齐修本人。”   明星在公众场合里表现出来的形象,跟真实的模样通常都是不一样的,表面温柔善良的人,可能私下里就暴躁冷漠。   粉丝更会戴上完美滤镜,选择性无视偶像的一切□□。   “因为看不到现场,只能从其他方面入了手。粉丝至少是最清楚自家偶像有什么作品,或许最讨厌唐美瑜的人也在其中。而且……黑粉也是粉,说不定比真爱粉更真爱。”   了解的□□也就更多。   调查起爱恨情仇来说不定也会事半功倍。   听到林见秋提起作品,大胡子神色动了动,下意识放轻了音量。   “下午我听人说宋齐修演过被毒死的负心汉,是真的吗?还有……唐美瑜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那么特别的死法,叫人想不多想也难。   “是宋齐修刚出道那两年演的单元剧,书生入赘娶了富家千金,被当做下人一样呼来喝去,书生喝酒解闷遇见真爱,决定假死跟真爱私奔,结果服用了真毒药而死。”   剧情里的叙述是反过来的。   一部探案类的古装单元剧,这是其中一个小单元。   这个单元的女主角是富家千金,父母刚刚过世,丈夫就离奇死亡,她被指控谋杀亲夫之罪,投入大牢不日问斩。   主角团到来之时,有女子大着肚子前来索取死去书生的遗产,被发现疑点,便开始深入调查。   最终证实真正的凶手便是那个怀孕的女人,也就是书生的真爱。   真爱早有预谋,一心谋夺富家千金的家产。   她与奸夫先害死富家千金的父母,让书生误以为是自己失手杀人,真爱便哄骗书生喝毒药假死脱身与她私奔。   实际上她早把假药换成了真药,之后又嫁祸给富家千金,想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骗取他们的遗产。   这部剧因为从主演到编剧都十分拉胯,主演演技生硬,逻辑节奏稀碎,导致上映后收视率非常低,只播了一次便没有再重播过,因此看过的人并不多。   也就真爱粉愿意花时间在网络上回顾。   大胡子有些诧异地看向林见秋:“你看过吗?”   “没有。”林见秋答道,“我以前不喜欢他,所以从来不看他的剧。”   “那你怎么知道的?”   “网上有剧集详解,文字版的。”   “……”大胡子决定略过这个问题,“难怪那时候你一直在问唐美瑜……那唐美瑜呢?”   “不太清楚。我也没看过她的剧,网上也搜不到有关联的剧情。”   “不过,应该快要能知道了。”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走到了路口,对面是红灯,所以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陆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大胡子茫然地嗅了嗅,“没有啊……嗯?有点烟味?”   味道越来越浓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抬起了头,看向斜对面的某个方位。   浓郁的黑烟即便是在夜晚也十分醒目。大胡子:“……”   林见秋:“……”   “我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   -   与此同时,另一条马路上。   叶怀霜在斑马线前面停下车,等待着绿灯。   高警官坐在副驾上,随手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夹,他脸上的疲态很明显,从接到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在工作,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一查到新的消息,他又马不停蹄要去找人。   叶怀霜恰好那时候准备回去,便让他搭了个顺风车。   “前面第二个红绿灯路口过去五十米,右手边就是了。”高警官看着地图确认位置,一边道谢,“今天真是麻烦叶老师了。”   叶怀霜“嗯”了一声:“没事。顺路。”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说完就沉默了下来。   高警官转头看向窗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他感觉清醒了一些。   但他很快又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好像有烟的味道?”   他下意识扭头张望了两眼。   路口红灯倒计时开始跳转,刚跳到橙色的时候,就忽的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   叶怀霜踩住了刹车。   在他们的斜后方,一道火光在楼栋之间影影绰绰地闪现着,黑色的烟雾更加醒目了。   “要去看看吗?”叶怀霜主动问高警官,这一带应该都在他们的辖区内。   “麻烦你了。”高警官摸了摸自己开始挑动的眼皮,不由叹了口气。   总觉得有点不详的预感。   -   一栋老旧的六层小楼正从中段滚滚冒着浓烟和火光,附近的消防队已经到场,居民都被驱散到了巷子外面。   因为不确定会不会再发生爆炸,暂时没有人敢贸然进去。   高警官在街边迎面撞上了林见秋。   两人对上视线,皆是有些意外,几乎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高警官答道:“剧组里有人联系不上,我过来一趟找人。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叹了口气。   “高警官,看到那边爆炸的房子了吗?”   林见秋抬抬手指着还在冒烟的那栋楼,疲惫之中透露着几分生无可恋。   “我住那儿。”   高警官:“……” 第20章 、20   林见秋路遇杀人犯都能面不改色,此刻却显出了几分颓然与无措。   旁边的大胡子张着嘴,神情空白,木然到没有任何反应。   此刻已近深夜,两人经济状况又十分堪忧,想来也无处投靠,白天刚遇凶杀案,晚上家又炸了,可以说是倒霉透顶。   可能连晚上过夜的地方都没有。   高警官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八卦小报上说林见秋睡桥洞的传闻。   真惨。   但高警官莫名觉得林见秋此刻悲伤的一定不仅仅只是没地方可住这一点。   他仰头看了看冒出浓烟的旧楼。   消防员已经开始灭火了,附近也有民警陆续感到维持秩序。   着火和爆炸的原因他们已经大致搞清楚了。   有人无意间扔了烟头,掉进楼道里堆积的废纸盒堆里,引发了火灾。   楼上有一户人家烧完菜忘了关煤气,又引发了爆炸。   基本上可以归结于意外。   老房子年久失修,几乎已经可以列为危楼,不过因为位置偏僻,住户逐年减少,渐渐也就无人问津。   这次出事也是因为基本的安全设施没有做好。   好在楼里住户大多都是早出晚归,不少是上夜班的,出事的时候楼里人并不多。   在刚着火的时候,就有人慌慌忙忙地大喊,叫人赶紧跑。   只有两户在睡梦之中反应慢了一些,因此受到爆炸的波及,受了伤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出现死亡就是万幸,高警官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然这一天未免也衰得过头了。   但这对于楼里的住户来说却并不是好事情。   他们甘愿住进环境脏乱、狭窄逼仄又没有安全保障的房子里,唯一的理由就是房租便宜。   如今这栋楼不能再住,周边的旧楼也要被列入排查名单,能不能再出租不好说,万一再遇上胡搅蛮缠的房东,向他们索要损失费,又是一桩头疼的麻烦事。   还有他们个人的经济损失。   高警官想到了什么,顺着林见秋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   “你住在哪一间?”高警官问道。   “爆炸的那家楼上。”林见秋慢吞吞地答道。   爆炸的那间屋子周边墙面一片漆黑,楼上也不遑多让,窗户里也冒出大片的浓烟,显然已经被大火烧了有一会儿了。   “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遗失在房间里吗?”高警官接着问道。   “有。”   “什么?”   “钱。”   “现金?”   “对。”   “……”破案了。   旁边大胡子也喃喃着补充:“还有我的吉他……”以及一系列的摆摊设备。   “钱没了可以再赚。”高警官只能这么安慰他们,“人没事就好。”   两人都很勉强地点点头,看起来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安慰。   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住处。   大胡子看着只是受了惊吓,林见秋脸色白得像纸,也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单纯的打击过大。   周边疏散出来的住户登记之后就相继离开,有的去找朋友,有的回到单位,大家都有工作,也都需要好好休息。   剩下林见秋和大胡子两人站在冷风,有那么一点凄凉可怜。   “你们有其他朋友可以暂时投奔吗?”高警官问道。   “没有。”两人一齐摇了摇头。   高警官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你们先跟我回警局将就一晚?正好明天可能还有事要问你们。”   大胡子看向林见秋。   林见秋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声嘀咕了一句:“警局应该不需要付房钱吧。”   “……我们又不是旅店。”   “那就麻烦你了。”林见秋立刻接道。   “……”   -   叶怀霜在车上等高警官。   他跟高警官只有过几面之缘,比起时常有接触的梁队来说,算不上太熟悉,但他习惯于做事有始有终,既然答应把人送到目的地,也就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恰好他这两天刚刚忙完,难得有几分清闲,也就不急于一时。   实验室的同事给他打了电话,说的是下午送过的样本检测情况,暂时还没有出最终结果,不过已经大致有了方向。   他们的研究中心有专门的检测中心,偶尔也会跟警方合作,在警方压力过大人手不足或者设备检验精度有限的情况下,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办案讲究效率,跟时间赛跑,他们也习惯了流程,有什么进展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   “你们先把报告传过去……嗯,我等会儿回去一趟……我这边还有点事。”   叶怀霜抬头看到高警官和两个人一起走出来,挂了电话才听到他们好像在说爆炸和案件的问题。   “等明天这边排查完,你们可以再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抢救回来的。”   “这个不是你们的人为过失,应该不需要赔偿房东。”   “如果实在困难,可以尝试申请一下应急补助。”   “西大街后面的小区租金相对便宜一点,而且比较安全。”   叶怀霜下了车,走近的时候听到他们已经说完了租房问题,开始说回案件了。   “对了,你们认识钟新月吗?”高警官忽然问道,“她跟你们同一个剧组当配角。”   大胡子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就点了点头:“钟姐啊,认识。人挺好的。她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但他显然了解有限。   高警官看向林见秋。   林见秋则答道:“她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经常会带到剧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照顾。”   高警官很快反应了过来。   有个六岁大的女儿,还贴身带着照看,除非有什么严重的精神问题,几乎不太可能主动杀人。   宋齐修和唐美瑜的案子明显也不是冲动杀人。   林见秋接着才说道:“她下午就拍完戏了,在唐美瑜进化妆间之前一个小时就带着楠楠,也就是她女儿回家了,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你们也联系不上她吗?”   高警官点了点头:“有人看到她早上跟唐美瑜发生过争吵,失口说出了让她当心点的话,下午有人提供这条线索之后,我们就没能联系上她。”   所以他才不得不特意亲自上门来找一趟。   林见秋却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周围:“钟姐住在这附近吗?”   高警官指了某个方向:“离这边有段距离,要再往西南面去一点,大概将近两公里。这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林见秋摸了摸下巴:“她之前提到过住的地方更靠近城东,城东那起连环杀人案见报的那天,她看到我手上的报纸,明显很害怕她女儿出事,立刻就打电话去确认。明明距离很远,她却说她住的地方离城东近。”   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掩饰的借口。   大胡子也想起这件事,在一旁点点头:“我也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高警官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掏出了纸笔开始记录:“还有其他的吗?”   “之后那几天钟姐一直把楠楠带在身边,之前听说都是拜托给楼下的阿姨帮忙照看的。”   “今天下午来接楠楠的时候也匆匆忙忙的,说是约好了下午两点带女儿去游乐园玩,已经迟到了。”   “楠楠很懂事也很宽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大哭大闹,如果不是因为迟到而愧疚的话……可能是害怕她出事哦。”   城东的连环杀人案至今没破,之后又出现了新的死者,闹得人心惶惶。   不过新的案件仍然没有出城东的范围,反倒要往更东面一些,距离城西更远。   若是钟新月真如她自己所说,住得靠近城东,那担忧过度倒也无可厚非。   但事实恰恰相反。   而且在剧组里,那么多人看着,进出都要通行证,相较而言反倒比在家里更不容易遇到连环案凶手。   那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除非……   高警官手上一顿,不由喃喃道:“她知道会出事。”   “而且钟姐这个人平时很会做人的,即便所有人都在嘲讽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不会出声跟着踩,更别提去得罪当红的大明星了。”   林见秋顿了顿。   “如果她真的说了让唐美瑜当心点,可能不只是气话,而是知道有人想杀她。”   话音落定,高警官和林见秋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了几分不安。   只有大胡子一脸茫然,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无措。   这片刻的死寂里,只有深夜里的寒风吹得格外冷,街上人群渐渐远去,更显得空荡,只有刚从饭馆里的醉汉东倒西歪地逆着人流走。   林见秋站在外侧,冷不防地被撞了一下。   他本来就已经很疲惫了,若不是精神亢奋过头,随时可能一头栽下去,光是被人撞了一下也够呛,差点摔下路沿。   叶怀霜一直静立一旁听着他们的交流,没有说话,安静得像块木头杵在那儿,见状才伸手扶了林见秋一下。   林见秋扭头见到他,有些意外,好像才发现他站在旁边似的。   叶怀霜微微皱了下眉,看起来对于他强撑着站在这儿的行为很不满意。   林见秋以为他又要关心一番他的睡眠问题——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叶怀霜这种莫名其妙的家长心态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叶怀霜只是拿出了车钥匙,拉开了车门。   他看了林见秋一眼,没有任何质疑或迟疑,赶在他们提起之前便开口。   “上车。我送你们过去。” 第21章 、21   钟新月家没有人。   楼下的阿姨被敲门声吵醒, 嘟嘟囔囔着出来看了一眼,见是警察才止住了抱怨,说钟新月和女儿没有回来。   “楠楠每天回来都会跟我打招呼的, 偶尔大半夜回来都要把我叫醒, 说要看我一眼才睡得着, 不过我知道啊, 她是担心我, 毕竟我年纪大了,又一个人……”   阿姨头发花白, 脊背微微弓着,脚步也不太稳当, 说着话就时不时地会岔到别的话题上去。   但她看着精神气还不错, 说话条理也还算清晰。   这里也是老城区的旧房子,比林见秋住的那栋炸了的稍微好一些,但隔音效果也不太好,楼上下稍有点动静都能听见。   钟新月家此刻一片漆黑, 阿姨也说没有听到她们回来的声音。   但要问她母女俩去了哪里, 阿姨也只茫然地摇摇头。   “可能是去什么地方玩了吧,她也没跟我说,她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不太懂,也不怎么问。”   高警官已经第一时间跟上级打报告, 说明了情况。   林见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狭窄的楼道,一边问着阿姨:“那钟姐有没有带朋友回来过啊?我前两天听说她跟朋友约着出去玩呢, 会不会是一起出去了?”   后半句是假话。   阿姨见他笑眯眯的, 很讨人喜欢的样子,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新月很少带人回来……不过前两天好像是有朋友来找她呢, 不过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啊对了,下午还有人来敲她家的门呢,不过没人在。”   高警官一边记录,一边追问下去:“那您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阿姨摇了摇头:“我当时在屋里做晚饭呐,出来的时候已经没看到人啦。”   高警官接着问道:“那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声音吗?男人还是女人?是不是之前来找过钟新月的人?”   阿姨努力想了想:“好像是男人吧,声音挺低,不怎么尖,但也有可能是女人,啊呀,年纪大了,我也听不出来啊……”   她紧皱着眉头,一副苦恼不安的模样,她拍了拍脑门,却是越急越不得章法。   “可能只是朋友路过来看看她,阿姨不用着急。”林见秋温声安慰她,“阿姨是一直住在这里吗?这房子有不少年的历史了吧。”   阿姨点了点头,说起来破有感情:“是啊,我从结婚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啦,那时候还是我老头子还在的时候,他挑了好久呢……”   说起过去的时候,她脸上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怀念的笑意,渐渐放松了下来。   林见秋慢慢跟阿姨聊着天:“之前我听钟姐说她忙的时候多亏你帮她照顾楠楠,才轻松不少,楠楠也跟我提过你呢,一直奶奶奶奶的说,钟姐在这儿住也有好几年了吧,两年还是三年来着的?”   阿姨思索了片刻,比了个手势纠正道:“是四年了,楠楠刚来的时候才两岁呢,还要抱在怀里的,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真不容易……”   高警官一边记录,一边忍不住分出一点目光打量着林见秋。   这种耐心和洞察力……   之前去混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他不由冒出了与前任上司相同的想法。   -   老人一个人独居,自从钟新月来了之后,时常帮她照看孩子,便熟悉起来。   反倒比她那移居国外的儿子更像一家人。   所以老人对钟新月的事还算了解。   钟新月老家在邻省浮城,父母因意外过世,除了一个女儿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她从小就一直想做演员,高中时甚至参加过艺考,不过因为经济问题,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再上学,而是带着女儿打了两年工。   有了一些积蓄之后,她经人介绍来到云城,大多数时间都在跑影视基地,希望能从群演做起磨炼演技等待机会,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真正的演员。   唯有女儿是怎么来的,钟新月并没有提及过。   不过老人猜测是她年轻时候遇到了负心汉,搞大了女孩子的肚子又不肯负责任,钟新月心软才留下了这个孩子。   但这件事没有得到钟新月的证实。   而且与案件暂时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   最关键的问题,老人既不知道钟新月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下午是谁来找过钟新月。   看到高警官有些凝重的神情的时候,老人才露出几分惴惴不安的神情来。   “警官,不会是新月出了什么事吧?”   高警官只能摇头,简单安慰了几句。   老人明显还是不安,下意识又看向旁边的林见秋。   林见秋说话温柔,比起问话更像是在唠家常,又兼之他说跟钟新月是朋友,老人便不自觉地更依赖于他。   “钟姐不会有事的。”林见秋笑着向她保证,“也许只是出去玩忘了时间,等回来我一定会提醒他们向你道歉的。”   老人终于被劝说回去休息。   高警官松了一口气,跟林见秋一同下楼。   担心人太多不太利于调查,叶怀霜和大胡子都在底下等着。   “你怎么看?”高警官冷不丁地问道。   “你在问我吗。”林见秋一步一个台阶地下楼,不知不觉就落后了高警官一些,“我又不是警察,论经验也轮不到问我吧,不怕被我误导带到沟里去吗?”   问线索也就算了,这回高警官问的分明是结论。   或者说,“见解”。   他在询问林见秋的判断。   高警官停在转道上等林见秋,也微微抬头打量着他。   老房子周边路灯都不多,但恰好今晚月色很皎洁,那一张脸也映得清晰。   虽然有浓妆的差异,但眉眼与他学生时代的照片相差无几,那时候他还没有把自己捣鼓得那么辣眼睛。   说起来也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隽秀少年,与现在更加相像。   现在的差别便是眉宇间多了成熟,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股懒散的漫不经心,但更像是游刃有余的从容。   真正见了他,才知道他跟传闻中的“林见秋”差别有多大。   或许是一夜成长。   可也没办法解释他面对通缉犯和凶杀案时的平静。   在高警官看到过的案例之中,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人,比如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心理素质远比常人强大得多,第一次看到血腥的场面反而会感到兴奋,而非恐惧。   然而高警官同时又并不认为林见秋会是那种危险分子。   这一部分只是出于直觉。   就像他直觉林见秋接触过很多案件一样。   难以解释原因。   之前他也曾为此迟疑过,不是质疑自己的猜测,而是怀疑林见秋的目的。   这样的能力和心性,只要他有心,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又怎会沦落至此?   而且又好似对凶杀案格外上心似的。   但站在楼道上的时候,高警官忽然就放下了那部分怀疑。   谁会在疲惫到快要站不稳的时候也要坚持查找线索?   那本来是警察的工作。   林见秋却好像比他们还想破案似的。   就算是为了钱——   谁脑子坏掉了指望着靠破案赚钱的?   就算报名个什么记忆大赛,炒作炒作天才人设,来钱也比给警方提供线索快多了。   “有时候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或许能够找到不同的答案。”高警官答道,“我们也需要时常转换思路。”   那意思大概是“姑且说来听听无妨”。   “那我就直接说结论——高警官就算不同意,也不要嘲笑我。”   高警官点了点头。   “钟姐不是凶手。”林见秋说道。   这个他们已经讨论过了。   跟楼下老人交流过之后,高警官也越发觉得钟新月的嫌疑很淡。   六年前钟新月还在浮城,因为没钱而被迫辍学打工,那时候宋齐修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钟新月明显很爱女儿,哪怕患上绝症命不久矣,她也不可能拿女儿的未来做赌注。   更何况钟新月身体很健康。   杀人犯的女儿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是钟姐认识凶手。”   “凶手是个女人,力气很大。”   林见秋下楼梯的脚步更慢了,几乎要想一会儿才下去一阶,但也终于慢慢走到了高警官的身边。   “凶手跟她和唐美瑜都是同乡。”他最后说道。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直觉。”林见秋答得理直气壮,“不是你让我随便说的吗,而且,找证据好像是你们警察的事吧。”   高警官:“……”   林见秋这话听起来倒真像是在随口瞎猜。   但高警官觉得,他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怕给出猜测的逻辑会干扰他们查案吗?   毕竟林见秋连现场都没看过,了解的线索实际上很有限。   高警官倒不是很想把林见秋想得这么体贴,也就权作安慰了。   他已经重新申请搜寻钟新月的下落了。   原先他们只是想找钟新月了解一下情况,即便听说她说了类似警告的话,也只当她是在泄愤。   跟唐美瑜发生过类似摩擦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不计其数。   现在钟新月的重要性却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只要找到钟新月就知道是不是了。”   -   叶怀霜和大胡子在车上等着。   看到高警官和林见秋两人下来,大胡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因为叶怀霜关系林见秋的睡眠而产生了一些错觉,以为叶怀霜是个很温和的人。   然而真正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独处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叶怀霜是不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不好说,但绝对不是一个温和体贴的人。   大胡子尝试着找过一些话题打招呼,无一例外都在对方简短的几个字里冷场。   他看起来对车上的另一个人漠不关心,只顾低头看着手机,偶尔翻阅着手边的文件夹。   中途叶怀霜接了个电话,说得也全都是大胡子听不懂的东西,听得他不由自主闭紧了嘴巴,以免暴露自己的无知惹人嘲笑。   简而言之,压力山大。   林见秋被高警官按进副驾的位置,大胡子一见他便迫不及待地探头问道:“怎么样?见到钟姐了吗?”   “都不在家。”林见秋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不会出事吧。”大胡子不由喃喃自语,有些担心。   高警官却没有上车,扶着车门跟叶怀霜打招呼:“叶老师,请你把他们送到警局。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今天太麻烦你了,梁队说改天请你吃饭。”   叶怀霜微微颔首,示意不要紧:“没事。”   要说辛苦当然还是查案的警察辛苦。   在外面奔波一天还要继续加班加点。   高警官看了眼手机,又跟大胡子和林见秋交代道:“我跟局里的人打过招呼了,你们就先去休息吧,我还有别的事要调查,一会儿我同事来接我,暂时回不去了。有什么新线索给我打电话。”   最后一句是专程跟林见秋说的。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车停在路边。   高警官跟三人抬抬手道了别,便走过去上了车,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路口。   大概是又有了什么新的线索需要去调查。   叶怀霜视线往旁边挪了一下,主动问道:“为什么要去警局?没有地方住了吗?”   林见秋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答道:“房子刚炸了嘛。”   叶怀霜又说道:“警局的休息室我去过,床板很硬,有大案的时候又挤又吵,他们通宵还要谈案件细节,比如怎么死的。最近城东那起连环杀人案死者死状都很凄惨。”   林见秋原本昏昏欲睡,听这话反倒精神了一些。   叶怀霜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在劝他别去警局休息呢?   林见秋打了个哈欠,大脑短暂地罢工了那么几条线路,没有多想,顺口说道:“我们很穷,租旅馆就太奢侈了,警局起码比桥洞暖和安全。”   叶怀霜接道:“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休息一下。这里离我们的员工宿舍不远,还有很多空房间。”   林见秋哈欠打到一半卡住了,生理性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导致视野有那么一点点小模糊。   他忍不住扭头打量了叶怀霜片刻。   确实还是叶怀霜那张高贵冷艳的脸,不像是被人掉包了,也没听说叶家还有第三个兄弟……   叶怀霜神情坦然,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林见秋在怀疑叶怀霜为什么这么“善良”,愿意给没什么交集的人主动提供住所。   大胡子则在疑惑于叶怀霜的多话——   叶怀霜好像也只在林见秋面前说这么多话。   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开口。   看那意思也颇为体贴周到,连警局床板硬不硬都这么在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标吗?   大胡子震惊了。 第22章 、22   “他不会是为了他弟弟, 所以才这么照顾你吧?”大胡子忍不住小声跟林见秋咬耳朵。   他觉得不该总把人往坏处猜。   乐观点来想,说不定是叶怀霜也觉得他弟弟行事太混账,这么多感情说扔就扔还把人往死里逼, 所以做哥哥的觉得过意不去, 才代为补偿呢。   林见秋觉得并不是。   叶怀霜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愧疚与怜悯, 甚至像是在看与过去那个“林见秋”完全不同的人。   他也没有提及过叶临云的名字。   根据原主的记忆和剧情描述来看, 叶怀霜常年不着家, 最多偶尔回去吃顿饭,这还是仗着同城的便利。   他一心扑在实验室里, 连爹妈的生日都时常忘记,更不要说主动过问弟弟的感情问题了。   有很大概率叶怀霜根本不知道他跟叶临云之间的恩怨。   怕是以为他们只是和平分手了。   不过林见秋也不想提。   回想起记忆里原主掐着嗓子对叶临云撒娇的情景, 他都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他是没什么节操和脸皮,但还是有下限的。   他并不想用同一套去对付叶怀霜。   哪怕只是假哭卖惨也不行,容易让他联想到那段心理阴影。   面对大胡子旺盛的求知欲,林见秋也并不太想详细讲述其中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 索性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现在只想睡觉。   -   林见秋下车的时候已经睡过去一阵了。   跌跌撞撞爬出副驾, 面前就是一栋不算太高的楼房,一楼灯火通明,林见秋打了个哈欠又快要昏睡过去,却还是本能性地强撑精神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叶怀霜在门口刷了卡, 让大胡子和林见秋先进去。   全玻璃制的大门自动打开,门口两侧分别是保安室和管理室。   保安和管理员听到动静抬头, 都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 叫了声“叶老师”。   他们看到大胡子和林见秋的时候都有些好奇,但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是多看了两眼之后就移回了视线。   这个点电梯没有人, 很快降到一楼,又载着三人升到七楼。   这一整栋楼都是宿舍,专门提供给研究中心的人居住的,距离工作地点很近,因此入住率颇高。   出了电梯,迎面不时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都停住脚步跟叶怀霜打招呼。   称呼五花八门,有的叫“师兄”、“老大”,有的叫“教授”、“主任”,最多的还是叫“叶老师”。   叶怀霜一一都应了。   但这也并没有能让他显得和蔼可亲一些。   没人敢多停留几秒跟叶怀霜拉家常,看到他后面跟着的人再多好奇也不敢问。   多数人眼底的敬畏是大于亲近的。   少部分敢问他的,要么不在,要么就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正沉浸在什么迷题里,目不斜视地走到走廊尽头,一头撞上了墙,又不在意地摸摸脑袋转身。   大胡子下意识靠着墙贴了贴,给这位专注的大兄弟让开位置。   “这一层有公共休息厅。”叶怀霜解释道。   拐过两个弯之后,走廊里就冷清了许多,几乎看不到人影了,叶怀霜打开了尽头的那扇门。   “请进。”   他“啪”的一下开了门口的灯,正对着门口的就是客厅,空间比另外两人想象的要大不少,虽然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白色系,但细节处也能看得出是用心装修过的,各种电视机空调等等设备上的logo也全都是好牌子。   总之对比起那栋炸了的危楼来说,简直就是宫殿和建议木板房的区别。   大胡子进屋之后,连跨出一个脚步都变得谨慎了不少,生怕弄脏了地板。   叶怀霜没太在意这一点,直接打开了客房的门:“这两间你们自己挑。对门是我房间,不要乱动东西。其他随意。”   林见秋被沙发绊了一下,干脆就势躺倒,趴在沙发上就没了动静。   叶怀霜提醒道:“在这里睡容易感冒。”   大胡子也拿起早就买了的感冒药,终于有机会劝林见秋喝药:“你不是有点低烧吗,先把药喝了吧。”   叶怀霜去厨房里倒水。   林见秋被拎起来喝药。   喝完药另外两人终于大发慈悲,放他去休息。   林见秋进了房间也顾不上关没关门,有没有盖上被子,刚沾上床就闭上了眼睛。   -   叶怀霜从实验室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他在房间里整理着资料,房门虚掩着。   忙了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林见秋已经睡醒了,正抱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发呆。   叶怀霜端着水杯出去,打开了客厅的小排灯。   林见秋没被吓到,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眼底还有一圈青黑,但比起睡觉前的随时都要昏过去的状态要好得多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亢奋。   “电视可以用吗?”林见秋征求叶怀霜的允许。   “可以。”叶怀霜点点头,“遥控器在抽屉里。我没有用过。”   林见秋在茶几的抽屉里找到了电视遥控器。   宿舍里的各项生活设施都很齐全,包括无线网和数字电视,都一应配齐,门口就贴着无线网的密码,应该是统一装修的时候配备好的。   叶怀霜出来的只是中场休息,倒完热水,很快又回到房间整理资料。   林见秋的视线跟叶怀霜的背影跑了一会儿。   这人明明还跟他说要好好睡觉,自己倒是通宵得挺习惯的。   叶怀霜的房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靠近门口的大致陈设,不同于客厅里的简约整洁,卧室里有些凌乱,到处都是纸张和文件,还能看见书桌和书架,摆满了各种书和资料。   如果不是还有一张床,看起来更像是书房,而不是卧房。   天才都难免有一些怪癖。   林见秋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电视机,时不时低头看眼手机的聊天界面。   界面是不是前一晚刚添加的粉丝女老板。   -   叶怀霜将最后一份资料归位,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四点半刚出头。   这个点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大胡子的那个房间没有任何动静,房门紧闭,林见秋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虽然宿舍里隔音很好,但林见秋仍旧是将电视音量调到了最低,好在此刻安静,也能听得清楚。   叶怀霜端着水杯在沙发后面停住脚步,也跟着看了一会儿。   电视剧被开了很高的倍速,人物念台词显得格外烫嘴,因此显得有几分搞笑,林见秋没笑,盯着电视屏幕出神。   屏幕上播放的是宋齐修演过的电视剧。   他手机小窗上时不时还会出现唐美瑜的脸,大概是她早期刚开始拍戏的视频。   林见秋不至于是无聊或者不安到想要悼念死者才突发奇想去看剧。   宋齐修和唐美瑜的死法很特别。   单就一个中毒可能还无法断言,唐美瑜的死状便是证明。   若只是想他们死,大可直接捅刀,或者私下里一口气全部毒死更为稳妥,免得再节外生枝。   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少,又习惯于对其他人表现出温和平易近人的一面,找到机会并非难事。   这样大费周章拐弯抹角地设置时机,只能说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且那些时机和死状对于彼此而言都意义非凡。   虽然没能看到现场,但死法本身就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然而不同于宋齐修的中毒剧情,唐美瑜目前放在明面上的作品里,没有一个是被吊死的。   但林见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着急。   叶怀霜喝了一口水,放了太久水已经凉透,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视线从屏幕上移到林见秋的侧脸上。   “找到凶手了吗?”叶怀霜忽的问道。   “大概能猜到了一部分。”林见秋靠在沙发上,扭着头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吗?”   叶怀霜看起来还挺关心这起案子的。   他点了点头。   林见秋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他思考时习惯于跳跃过很多步骤,要说出来的时候倒是需要花点时间去串联省去的因果联系。   比思考更费力气。   不过叶怀霜也不是警察,林见秋并不担心干扰他的思绪,就当做是提供住宿的“报酬”。   “我只是姑且一猜。”林见秋事先说明,“凶手是宋齐修的前女友,或许并不被承认,只是有过暧昧关系或者是地下情,一开始起点比宋齐修高,但现在已经落魄了,她同时认识唐美瑜,甚至可能是好友。”   “有可能是宋齐修的同班同学,跟唐美瑜是同乡,又同时在剧组待了很久熟悉环境,人选就很有限了。”   “浮城虽然不小,但是排外,外出打拼的人相对较少。”   “钟姐进组之后才认识唐美瑜,肯定不是通过群演同事,否则他们自己就先扒上去了,她出来四年也还只是跑龙套,显然圈里没有任何人脉,可能是偶遇同乡。”   “钟姐跟唐美瑜也是同乡。”   “早上宋齐修乘车跟一个女人一起来片场,紧跟着唐美瑜就跟宋齐修吵架,又对钟姐发火,钟姐又说让她当心点,很快又匆匆忙忙带着楠楠走。”   “她怕什么?失口说出了真相吗?”   “当时凶手一定还在剧组周边,钟姐怕被报复,所以赶在案发前就赶紧离开。”   “凶手要杀人抽不开空去针对她,但她知道钟姐家的地址。”   “钟姐带着女儿很谨慎,从来不带剧组认识的人回家,什么人能被她带回家?”   “只能是以前在圈外认识的人,而且是在家乡,那时候她的生活环境才是稳定的,才能让她如此安心。”   “宋齐修死于戏剧性的毒杀,跟他演过的剧情相吻合,这个众所周知。”   “冒着失败的风险在片场当众报复杀人,叫他在最后一幕戏里被毒死,不只是与剧情重合,也是一种愚弄的行为。”   “凶手很针对他的演员事业,同时也有对于处境差异的意难平。”   “至少曾经在同一起点、甚至更高,才会有这样的落差。”   “唐美瑜被人吊死的剧情却不为人知,八成是她出名以前的事,成名前的好友时常是‘真正的好朋友’。”   朋友背叛更会让人愤怒,如果加上情人的背叛就更是双重打击。   憎恨绝望到想要杀人也是动机充足。   “而且粉丝提到过,宋齐修大学的时候有过女朋友,他自己承认过是他同学,但是比他红,他怕人说蹭热度就不敢提,那时候恰好是他在拍那部剧的时期。”   ……   电视剧已经放完了大结局,林见秋却还没有说完。   叶怀霜便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到了林见秋的脸上。   林见秋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一个无聊的故事,一点也没有窥破真相的沾沾自喜或是兴奋。   虽说他说自己只是随便猜猜。   但他已经扒出了无数普通人难以注意到的细节,将两人的性格生平几乎拼凑完整。   他实际上也并不希望凶杀案发生。   林见秋说到唐美瑜上的某个节目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忽的顿了顿。   叶怀霜也看过去。   林见秋抓着手机扭头看他:“叶老师,能借用一下电脑吗?”   叶怀霜点点头,领着他推开自己的房门。   主卧空间不算小,但是堆满了各类书籍文件以及一些简单的实验工具,就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拥挤了起来。   比起卧室,更像是在工作室或者书房里多摆了张床和衣柜。   电脑桌上还摆着粉红色的毛绒玩偶,大概一个手掌那么高,压在一叠文件上,键盘和鼠标都被埋在下面。   “……”林见秋朝叶怀霜投去一个复杂的神情。   没想到这人看着高冷,内心还挺有……童趣的。   “一个朋友送的。”叶怀霜面不改色地抱走了文件,以及上面的玩偶,转而放到床头柜上,帮林见秋打开了电脑,一边转移话题,“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林见秋在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撑着下巴等着电脑开机,一边不自觉地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   他手机就放到桌上,屏幕上显示一张网址的图片。   叶怀霜扫了一眼,屏幕很快就暗了下去。   电脑打开了,林见秋直接手动输入了网址,一边分心跟叶怀霜解释道:“唐美瑜的死法找到了。”   “嗯?”   “是她出道前客串的一部擦边球灵异电影,小三上位逼死原配,跟渣男去山庄度假被女鬼吊死在卧室里。网播没多久就被禁了,那时候她没有署真名,只露脸了几秒钟……是十年前拍的。”   十年前唐美瑜还没成年,还在浮城念高中。   -   大胡子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   毕竟前一天才发生了凶杀案,晚上回去房子又炸。   他没有直接看到宋齐修和唐美瑜两人的死状,但耳朵里一直在接收到相关的信息,一遍遍地提醒他死亡近在咫尺。   睡着的时候他也翻来覆去地做着噩梦。   梦里是宋齐修铁青的脸,眼珠子哐当一下瞪出来,唐美瑜被吊在房梁上,舌头吐了老长。   一会儿又是着火的房子,蒙面黑衣人提着刀追在他们后面,说他们知道了证据,要杀他们灭口。   林见秋英勇地站了出来,用力将大胡子推到火圈外面,说:“胡子哥你快跑,这里有我来挡着。”   然后他就大义凛然地张开双手挡在了黑衣人的面前。   黑衣人手里刀落,大胡子惊叫了一声,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现实里当然没有什么黑衣人,他还在叶怀霜的宿舍里暂时借住,叶老师慷慨地借出了一整个房间,干净简洁,床铺都是软的。   但在这个夜半惊醒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空旷。   房门紧闭着,只有没拉好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芒。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五十七分。   大部分人只有在中小学阶段才会在这个点起床。   大胡子摸了一头的冷汗,拍着跳动剧烈的心脏,怎么也睡不着了。   只是梦而已。   再说林见秋是傻吗,怎么可能看到凶手还不跑。   他这人满脑子都是钱,没利益的事脑子被门挤了才去做。   大胡子安慰了自己一通,终于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知道林见秋有没有醒。   平时林见秋信奉着“时间就是金钱的原则”,总是习惯于早起,通常大胡子醒的时候他就已经神采奕奕地坐在桌边了。   不过毕竟刚刚遭遇了凶杀案,林见秋肉眼可见的满身疲态,说不准会多睡一会儿。   等他醒了就要开始考虑找新的租房了。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打扰叶怀霜,即便对方不介意,大胡子也觉得压力很大。   大胡子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想去下洗手间。   然而刚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就听到外面传来叶怀霜和林见秋说话的声音。   “不多睡一会儿吗?”   “不了,已经休息够了。”   “一会儿我送你?”   “那太麻烦你了,不用上班吗?”   “顺路。”   两人说话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大概是怕吵醒另一个人。   大胡子心头一暖。   但还没等他感动几秒,再定睛一看,又愣在原处——   林见秋是从叶怀霜的房间里走出来的。   两人正时候也正停在门口低声说着话,神态语气自然得像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   他们哪来的认识几十年?   不就是前任的哥哥和弟弟的前任这么错综复杂且遥远的关系吗?林见秋不是也分到自己的房间了吗,叶怀霜不是不让别人进他房间吗?   为什么一晚上就变成了这样?   大胡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过了一个世纪,以至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情节转折。   难道说是自己还在做梦?   大胡子伸手拽了根胡子,一边飙泪一边关上房门。   那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 第23章 、23   房门关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见秋和叶怀霜止住话头, 同一时间扭头看了一眼。   没一会儿,大胡子又慢吞吞地重新打开了门。   两人神情坦荡,看起来倒像是在奇怪他的行为。   “早上好。”大胡子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 “你们睡得还好吗?”   话一出口, 他就差点扇自己一巴掌, 恨不得把话咽回去。   这话说的。   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似的。   林见秋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大胡子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睡醒了吗?”林见秋问道。   “……醒了。”没醒也被吓清醒了。   “那正好, 等会儿去警局找一下高警官。”林见秋说道。   大胡子不由精神一阵:“又出什么事了吗?”   林见秋答道:“刚刚高警官打电话给我, 说想让我们去认一下人,可能跟凶手有关系。”   大胡子有些迟疑, 他是不太想跟凶杀案扯上关系的。   倒不是觉得麻烦……说出来丢人,他就是有点怂, 觉得有点害怕。   回想起梦里死人的惨状, 大胡子都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林见秋瞧出他的脸色,便又道:“不过去了你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在这儿再休息一会儿。叶老师人很好, 可以让我们多待一会儿。”   大胡子又想起梦里黑衣人对着林见秋手起刀落了。   他也顾不得害怕, 连忙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而且比起凶杀案,待在叶怀霜的地盘里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叶怀霜也要顺路去送最新的报告。   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大胡子临走前看了眼挂钟,还不到六点半, 外面已经有人抱着文件神色匆匆地等待电梯了。   见了叶怀霜,前面的人主动给他让出了位置。   叶怀霜赶时间, 也没有推辞, 赶在第一波上了电梯,林见秋跟在他旁边。   大胡子离他们稍远,只听到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等到了一楼, 其他人都打过招呼离开,叶怀霜和林见秋走在前面,脚步匆匆。   没有了其他杂音,大胡子才听清楚两人是在交流案件的事情。   “这种药副作用很严重,去年就已经停产禁用了。”   “两年前云城有过新闻,十月四号见报,有人误服了两种相冲药物导致中剧毒致死,但只有地方媒体转发播报。”   “生产过这种药的厂商只有三家,只有重症患者才能凭借证明登记买入。”   “凶手一开始选择这种方式,就已经将隐蔽性放到了最后,第一目的是报复,孤注一掷,或许之后有可能自杀。”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大胡子在后面听得云里雾里,渐渐满脸都写上了“懵逼”二字。   若不是他们的肢体确实稍稍倾向对方,并且会停下来等对方说完,他根本看不出来这两人是在互相对话。   虽然好像说的是同一件事,但……根本就驴头不对马嘴,像是在各说各的。   上一秒还在说受害人的性格问题,下一秒另一人就岔到了药物成分上。   他们竟然还能交流无碍,神情自然,语速甚至还在不断加快,比快速问答还要流畅。   大胡子试着跟着他们的节奏去思考,却只觉得自己的思路都要打结了,更不要说他稍稍分了下神,连他们的语速都快要跟不上了。   ……这就是天才们的世界吗?   大胡子茫然了。   他后知后觉,林见秋那样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可能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只怪林见秋表现得太接地气了。   大胡子暗暗叹了口气,对此倒是还算坦然,这世上庸人才是大多数,要是为此耿耿于怀,也不知道多少人要被气死。   他拍拍脑袋,决定不去为难自己。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阵,等到上了车,大胡子才终于明白过来,林见秋是去叶怀霜房间里借电脑的。   果然是他想多了。   大胡子松了一口气。   林见秋和叶怀霜怎么可能有什么嘛。   他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叶临云的教训应该早就足够了,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高高在上,好的时候能捧上天,不喜欢的时候就能踩到地狱里,随口一句话就能叫他们生不如死。   要不是林见秋本身就有点能力,可能连活下去都困难。   他们这种小虾米还是该有些自知之明,少去招惹这样的人物。   虽说叶怀霜看着跟他弟弟不太像,没什么大少爷架子,还是个热心贡献的杰出市民……   大胡子猛的拍了下脑壳,止住了越跑越偏的想法。   怎么想着想着就觉得叶怀霜人还不错呢?   也是,有叶临云的对比,看谁都觉得不错了。   肯定是被噩梦吓到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林见秋又不是不谈恋爱就不能活了。   大胡子彻底把这个想法扔掉了脑后。   -   警局。   高警官是让林见秋来认监控。   片场里倒是也有装监控,但是人来人往有的年久失修,也没什么人在意,好几个都是摆设。   当然这是那些群演遍布的休息区域,正儿八经的明星休息室监控和安保设备都是齐全的。   不过这案子也没发生在明星休息室,而是特意把唐美瑜叫到了没有监控的公共休息室。   凶手很熟悉影视基地各个区域的情况,就连监控位置也了如指掌,作案的时候明显是避着走的。   警方看了一整晚监控,终于在宋齐修中毒前一个小时有看到有形迹可疑的人在监控里出现。   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现场工作人员的制服,低着头逆着人流朝片场反方向走。   工作服是男女统一发放,宽宽大大,戴着帽子和口罩以防止被粉丝偷拍上镜的也不是没有。   她的脚步也很平稳,若不是发生了凶杀案,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可疑。   等那人走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又有人路过,手里拿着道具酒杯,一边拿纸巾随手擦了一下,一边匆匆忙忙跑过去。   那时候应该是准备正式拍那一幕戏了。   拿酒杯的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凌晨的时候刚抢救过来,而且她年纪轻轻,才十八九岁,平时做事喜欢偷懒,也就跟着宋齐修做事的时候勤快那么一点。   她是宋齐修的粉丝,但这也才是第一次见到真人,过去也不可能有什么情感纠纷。   道具室里的监控又恰好在那天坏掉了。   于是也就只剩下那个全副武装背着包进过道具室出来又立刻离开的人最为可疑。   警方叫了管事的来认,然而一个个都眼神茫然,看了半晌都直摇头说认不出来。   剧组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还有各个明星自己带来的助手,别说那些新人,就连常驻在影视基地的工作人员他们也未必都熟悉。   更何况看不到正脸。   高警官接到林见秋提供的新线索,刚整理完就听说这边的情况,便又打电话让他来认认看。   当初那个逃犯流传的视频还没有片场的监控清晰,林见秋都能一眼认得出来,他好歹也在影视城待了几天,说不准这次也能看出是什么人。   其他同事倒不怎么相信。   “真的假的,我们和人家主管都认不出来,他能认出来?”   “我倒是听说过他记性不错,以前记琴谱的那个节目我还看过,但是看起来太假了,根本就是黑幕炒作。”   “而且认人跟记忆力有什么关系。”   “听说半个月前他就被金主赶出家门,不会是看中新的目标了吧。”   有人格外八卦,又不满高警官这个空降的指手画脚,视线便往他身上瞟,故意恶心人似的说道:“望宇长得也很帅嘛,家世又好,你可要小心别陷进去了,警察被骗了那可就笑话大了。”   高警官闻言面不改色:“多谢夸奖。”   这是跟林见秋学的。   别人夸他帅当然要谢。   至于那些不实的、无用的,听了当放屁就可以了。   阴阳怪气的那人一噎,撇了撇嘴不再说了。   -   林见秋还真认识监控里的人。   “别人叫她音姐,不知道哪个音,不过在影视城里待了挺久的了,不当演员,说好听点是负责接待明星,但基本上就是跑腿打杂。她经常在不同剧组里打转,我刚去的时候还在别的剧组里见过她。”   音姐平时很忙,行色匆匆,做事勤快还不爱邀功,反倒缺了几分存在感,剧组里有什么好处谁也不会先想到她。   这时候有坏处也不怎么想得到她。   “怎么认出来的?”高警官问道。   “姿势和鞋,她走路内八字很严重,有时候被人背后嘲笑了,她想走正,就是这种很浮夸会深一脚浅一脚的姿势。我第一次看到音姐的时候,她就穿的那双鞋。”   林见秋顿了顿,指了指屏幕上右手腕的位置:“这里一块有缝合过的伤口,还能看出来一点。”   大胡子跟他一起来的,但基本上就是个摆设的挂件。   林见秋说些什么,他都是一脸的茫然。   这也不怪他,他连影视城那些明星都没记住几个,更别提这种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工作人员了。   但他也不傻,看这意思就反应过来:“这就是凶手吗?”   林见秋没接话,扭过头去看高警官。   高警官看了眼梁队。   梁队站在另一边,看着监控沉思了片刻,脸上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无所谓。   他本来没指望林见秋真能认出来,不过就是抱着广泛征求线索不能错漏的想法。   没想到还真有人记性好到这种份上。   太让人意外了。   但……也是很罕见的人才。   到现在案件发生还没有满二十四个小时,自然是越快抓到凶手越好。   梁队朝高警官微微颔首,示意可以说。   高警官便翻开文件夹,将一份档案推到林见秋面前。   最先入眼的是三个字的名字——   沈知音。   大胡子倒抽了一口气:“沈知音?不是以前那个很有名的演员吗?是音姐?长得也不像啊。”   他虽然记不清那个音姐的相貌,但他肯定没有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很像过。   “有过整容记录。”高警官接着道,“这是根据宋齐修的人际关系调查出来的,沈知音十七岁出道,拍了两部剧之后考上电影学院,跟宋齐修是同班同学,那时候沈知音已经出名,但宋齐修是班上成绩最差的,兼职都找不到。”   “后来有人传过宋齐修和沈知音的绯闻,三天左右就被压下去了,在那之后宋齐修就开始接到工作了,绯闻对象也换了班上另一个女同学。”   “但有人证实,他们那时候确实在谈恋爱,不过因为地位悬殊,沈知音的公司一直施压,逼他们分手。”   “沈知音一直没同意,还为此丢掉了好几部剧的资源,之后就渐渐隐退了。”   “沈知音是他们班上唯一一个浮城人,比唐美瑜大两岁,高中时期搬家,跟唐家在同一个街区——你早上发的那个片子我们也联系到了当时的剧组,当初是沈知音牵头,介绍唐美瑜去的。”   “沈知音已经至少四五年不拍戏了。”   他们通宵了一整夜,就连那个嘴贱的也没合过眼,加班加点地调查着线索。   幸运的是,这次的辛苦很快就有了回报。   宋齐修的感情经历在圈内都算得上是一张白纸,有过感情纠葛的,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三四个。   唐美瑜已死,那个传绯闻最久的同班女同学当天有综艺节目录制,没有作案时间,还有一个是劈腿惯犯,脚踏着好几条大船,早把宋齐修忘到了脑后。   就剩下一个不为人知的沈知音,因为浮城这一个线索而将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只是宋齐修和唐美瑜所在的剧组里,工作人员名单上并没有沈知音的名字,因此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   “她是直接跟影视城方面签了长约,正在核对身份信息,我们同事已经去她家里取证了,还有案发现场采集到了毛发样本稍后会去做鉴定。”   基本上就将沈知音锁定为凶手了。   大胡子微微张大了嘴巴,他跟沈知音不熟悉,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实在感,不由地问道:“那不是直接破案了吗,把她抓回来审问不就好了?”   高警官顿了顿,梁队按了按眉心。   “现在问题就在这里,沈知音不见了。”   “而且,钟新月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   钟新月最早也是被沈知音介绍到影视城当演员的。   她们早就浮城的时候就相识,小时候就是门对门的邻居。   后来沈知音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举家搬到学校附近,钟新月还在上初中,之后大概就渐渐断了联系。   后来钟新月来云城打拼,沈知音对她也多有照拂。   不说在剧组里时就经常帮忙带孩子,就连钟新月住的房子也是沈知音帮忙找的。   高警官和同事早上又去了钟新月家。   钟新月仍然没有回来,高警官让楼下阿姨看了照片,证实了沈知音确实出入过钟新月的家。   “当初就是她带着新月来看房子的,还说这里离影视城近房租又便宜,还主动借了她钱,才劝她租下来的。”   “她以前经常来看新月母女俩,还说要当楠楠干妈,感情好着呢。”   “不过这两年倒是没来了,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之前问过一次,新月说她换了工作,可能去别的地方了吧。”   ……   阿姨说沈知音为人很沉默,不怎么爱跟生人说话,在室内都要戴着帽子,她只见了几次也不怎么熟悉。   前一晚钟新月也没有再打电话回来,手机依然关机。   她说要带女儿去的游乐园根本没有她们的买票记录。   她的朋友也没能提供任何线索。   就像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了一样。   -   从警局出来之后,大胡子还有些慌张和晃神。   “钟姐不会有事吧?”大胡子喃喃道,“昨天上午不还是好好的吗,我们还约了周末去爬山呢……要不然我们再去她家看看?”   这已经是他重复的第三十一遍了。   他们跟钟新月的交往仅限于在影视城内,之外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自然也提供不了什么新的线索。   现在看来钟新月被牵连的可能性很大。   大胡子反复想起噩梦里的内容,把林见秋的脸换成钟新月也毫无违和感。   他更慌了。   眼睛眨也不眨就杀了两个人的人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钟新月一个弱女子,还带着年幼的女儿,肯定不是凶手的对手。   她们会不会已经被……   “啪。”   大胡子哆嗦了一下,扭头才见是林见秋拍他的肩。   林见秋冲他挑了挑眉,脸上神情有些意味深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暗恋钟姐?”   “你瞎说什么呢!”   大胡子涨红了脸,幸好有胡子挡着没那么明显。   “我、我只是担心她出事!你就不担心她吗?!”   “担心啊。但是我们担心也没什么用,警察已经在找她了。而且钟姐和楠楠跟凶手无冤无仇,最多被当成人质,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不是还没找到嘛。”大胡子哼哼两声,还在为自己辩解,“毕竟她也帮了我们那么多,给我们带饭,帮我们介绍工作,还给你赚托管费……谁也不希望好人出事啊,担心不是正常的吗。”   他还不知道有的话是越说越错的。   林见秋顿时了然:“你喜欢她。”   大胡子继续小声哼哼:“我没有……”   林见秋当没有听到:“也是,钟姐长得好看,为人又温柔,做饭好吃,还有那么可爱的女儿,喜欢也正常……”   大胡子超大声地反驳:“我没有!”   但他耳朵通红,眼神乱飘,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更像是虚张声势。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见秋面前做出这么夸张的反应。   还蛮有趣的。   林见秋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大胡子片刻,接着逗他:“嘴巴会说谎,但身体和行为都不会,你现在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说明你在紧张,还是谎言被拆穿后的心虚,声音越大,只能说明你越慌张,越想要遮掩,但反而暴露得更多,我现在发现你可能不仅仅只是对她有好感,而且看到她的时候想到过家庭之类的关键词……”   大胡子垮下了肩,捂住了脸,仿佛就要融化成一滩,淌进泥缝里。   “别说了……你是会什么读心术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比较喜欢观察人类而已。”林见秋见好就收,没再继续逗下去。   大胡子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松开一点指缝,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他,才慢慢放下手。   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会感到羞耻尴尬——林见秋这个非正常人除外。   “你去当明星真是亏了。”大胡子不由感慨,“当个神棍也挺合适。”   林见秋不以为耻,坦然接受:“多谢夸奖。”   大胡子叹气:“大师不如先算算我们晚上怎么办,总不能再去蹭叶老师的房子吧。”   林见秋点点头:“那倒是,我也不好意思的。”   大胡子:“……”   你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大胡子眼里全是惊诧。   “现在欠了人情,以后万一要再赚他的钱,那多不好意思。”   “……”果然不该对他的羞耻心有什么指望。   大胡子移开视线,马路上车来车往,他们却无处可去。   他是早已习惯了流浪的,随便哪里盖件外套就能睡。   但在过了几天早出晚归的规律生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这样安稳的生活也不排斥。   甚至是有些向往的。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孤身久了是会被寂寞折磨的。   但他们的房子刚刚炸了。   住酒店太过奢侈,他们现在才勉强从吃了上顿没下顿过渡到温饱状态。   林见秋更惨,还背着一堆债。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大胡子悲春伤秋地唏嘘了片刻,倒也学会了林见秋的几分精髓:“要不然我们再去叶老师那儿借住几晚?等有钱了再补上房租……他看起来应该是个好人。”   林见秋却立刻反驳:“不行。”   “为什么?”   “我是个有骨气的人。”   “……”我信你个鬼。   “有些人情是绝对不可以轻易欠的。”林见秋叹了口气。   林见秋这话不像是单纯的插科打诨。   大胡子不由也有些迟疑。   “你跟他是有什么其他恩怨吗?”大胡子压低了声音问他,“说起来,他对你的态度也很奇怪,你既然那么擅长观察别人,就没有一点头绪吗?”   林见秋却说:“有一点。”   大胡子愣了愣:“你知道?”   林见秋答:“我猜的。”   “我之前跟叶怀霜正经只见过三次面,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跟叶临云分手的事他应该也知道。”   剧情里叶临云在把原主赶走之后,就第一时间把白月光带回家见家长了,里面还有大哥叶怀霜的出场,虽然就只是个莫得感情的背景板。   被疯狂秀恩爱的那种。   “这次在案发现场是偶遇,晚上也是偶遇,但邀请我们去他那里住不是,早上送我们来警局也不是。”   叶怀霜其实根本不必亲自来送报告。   但他还是“顺路”把林见秋送过来了。   “虽然原因还没办法解释,但是动机很鲜明了。”   大胡子不由追问道:“什么?”   林见秋顿了顿,笃定地说道:“他喜欢我。”   大胡子:“……”   他开始疯狂地咳嗽。   林见秋贴心地问他:“你不舒服?昨天的感冒药还剩好多呢。”   大胡子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视线不住地往林见秋身后飘着。   慌张中夹杂着几分尴尬。   大胡子一边咳嗽,一边小声提醒林见秋。   “那什么,叶老师在你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晚写得太迟了,这章又太长,就放到今天来了orz   这章算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在晚上,么么哒 第24章 、24   林见秋:“……”   大胡子:“……”   相顾无言了片刻之后, 林见秋扭头看了一眼。   叶怀霜果然站在他的身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悄无声息。   林见秋一转头就正对上叶怀霜的视线。   ——他都听到了。   林见秋不承认是自己分了神,才导致警惕性下降了这么多。   只能说不能在背后妄议他人, 不然大白天的也容易撞见鬼。   “……”沉默了两秒钟之后, 林见秋面色如常地跟叶怀霜打招呼, “叶老师, 这么晚还没回去啊。”   这个点还不到早上九点钟, 怎么也算不上“早”。   不过对于叶老师这样的大忙人来说,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停留这么久也并不常见。   “我今明两天都休息。”   叶怀霜说着又问道:“需要我顺路送你们一下吗?”   他甚至没问他们要去哪儿。   大胡子觉得有些尴尬——他这么说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但叶怀霜压根没有那根弦。   林见秋也不觉得羞耻, 直接回答道:“一会儿先回之前住的地方看看,也许有什么财产还幸存着。如果叶老师顺路, 那就麻烦你了。”   叶怀霜点点头, 走到他的车旁,拉开了车门:“上车。”   见林见秋先上了车,大胡子迈着僵硬的腿跟上。毫不夸张地说,他最后真的是爬到后座上的。   他腿软, 且怂。   反倒是林见秋这个祸从口出的当事人, 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如果说脸皮也是一桩修行,林见秋一定修炼到炉火纯青了。   也该称赞叶老师有涵养,这样被开玩笑也没生气。   果然比叶临云那个小气鬼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大胡子再度升级了内心对叶临云的称呼,并且再一次产生了怀疑——   叶怀霜和叶临云真的是亲兄弟吗?   无怪乎人家都说, 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呢。   大胡子不由在心底默默感慨着。   -   叶怀霜把林见秋和大胡子送到了之前的住所附近。   而且他全程都没有提起任何跟“喜欢”有关的话题,似乎准备当做没听到, 就这么揭过这一张。   大胡子一路提心吊胆, 到下车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火早已经被扑灭,从路边的巷子口开始就被围起了警戒线,旁边的墙上张贴着告示, 警告附近的居民暂时不要再靠近,这几天方便的话最好尽量搬离此处,这两天会对附近的居民楼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不过高警官已经跟两人私下说过,那栋楼里所有的易燃易爆品都被清理出来了,暂时没有危险。   林见秋和大胡子在路口跟叶怀霜道了谢,又道过别见他把车开远了,这才慢慢往巷子里走。   大胡子夸张地拍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下次还是少开点这种玩笑,你不知道刚刚我一抬头就看到叶怀霜走到你身后,心脏差点没被吓得跳出来,幸好他度量大,要是换他弟弟在这儿,你说不准又要被封杀一回。”   林见秋不以为意:“叶总日理万机,是注意不到我们这种小虾米的。”   “他那是忙着谈恋爱吧。”大胡子小声嘀咕着,即便是他也听说过叶家二少爷万花丛中过的传闻,“要说忙,叶老师不是更忙,不过这种人忙着工作,应该也没什么时间谈恋爱吧,难怪不在意……”   大胡子还不放心,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不过谈恋爱么,叶二少爷那种爱玩的、绝情的不能找,叶老师看起来也不太合适,看着就是一张性|冷|淡的脸,也不像是会随便喜欢别人的样子……”   更不要说是他弟弟的前男友。   “不是开玩笑哦。”   “就是,这种玩笑……啊?”大胡子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站在楼道拐角的林见秋,“什么叫不是开玩笑?”   “字面意思。”   悠悠地抛下这么一句,林见秋就没有再答,踩着焦黑的楼道往上走。   他住在四楼,四零四室,因为寓意不太好,房租便又格外的便宜。   可惜。   有时候玄学这种东西还真是说不准。   林见秋打量着黑漆漆的墙壁,试图在一堆碳堆里找到那么一两样幸存的财产。   大胡子一看到黑漆漆的墙面,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蹲在自己的被烧得黑漆漆的背包前唉声叹气,也就把那点玩笑的问题暂且抛到了脑后。   那些损耗型的日用品就算了,但那把吉他是他出来流浪前就开始带在身边的,本来也不是多名贵的牌子,这么多年也难免有些磕磕绊绊,损伤不少。   唯有那么长久的陪伴下来的感情是难以替代的。   但大胡子也知道这场意外怪不了任何人。   若不是他和林见秋不在家,说不准也难以逃开被波及受伤入院的下场。   更不幸一点的话,说不准会当场毙命。   毕竟受伤的那两家距离爆炸源很远,而他们却住在正上方。   比起死物,当然还是活人更加重要。   大胡子悼念了一下自己逝去的吉他,嘴里念叨着“破财免灾”之类的话,努力把挥之不去的失落感压下去。   “人没事就算是万幸了,也算是好事啊……”大胡子喃喃自语了几句,忽的愣了愣,“好事……是指这个吗?”   一天的霉运换来了死里逃生。   他想到林见秋买的彩票,忽然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确实每天都有好事在发生着,只是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   大胡子因为一张彩票而自我安慰成功。   在林见秋翻遍了漆黑的屋子也一无所获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心如止水地去安慰他。   “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今天运气不好,不代表明天运气不好,不如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想之后怎么办。”   林见秋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大胡子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墙边一坨焦黑,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林见秋却好像能够分辨得出来:“……本来准备送给楠楠的玩偶兔子。”   楠楠喜欢一切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比如卡通气球、玩偶、娃娃机。   林见秋昨天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还听她跟自己商量,怎么才能让妈妈带她去完游乐场之后再带她去电玩城。   她每天跟妈妈绕路经过菜场再回家的路上,都会看到那家电玩城,门口就放着装满了兔子玩偶的娃娃机。   几次提起其他孩子怀里抱满了玩偶的时候,楠楠满脸都是艳羡的神情。   比起游乐场,她倒是更想去电玩城。   但妈妈特地抽出时间陪她去游乐场,楠楠又不好意思拒绝,而且她也很想去游乐场,只不过是排在第二位的想去,便没有再开口。   正好林见秋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收到过玩偶的赠品,他没有扔,而是带回了家。   也恰巧就是兔子玩偶。   听楠楠很羡慕那些拿着玩偶的孩子,林见秋便答应她隔天把玩偶带给她。   可还没到隔天,人不见了,兔子也没了。   大胡子看着也有几分伤感,但他不太能理解一个玩偶对小孩子的重要性。   他拍了拍林见秋的肩,推着他朝外走:“回头有钱了再买一个送给她好了。”   林见秋深深叹了口气:“就是没钱了。”   要不是他一来,叶临云就断他钱财,他也不至于对此产生心理阴影,因此分了不少的现金放在身边,而不是电子账户上。   这火一烧,他就剩下银行卡里那点钱了。   扣除最低档的住宿费,也就能剩个吃饭的钱。   总不能把自己的饭钱都掏出来给楠楠买玩偶。   这种亏本买卖他可不想做。   大胡子:“……”   难怪这么伤心的样子。   林见秋一脸沉痛地掏出了手机,因为太过聚精会神,以至于险些撞到墙。   大胡子伸手拉了他一把,不由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又在查线索?”   “没有。”林见秋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我问问富婆能不能帮他多遛几天狗。”   大胡子:“……”   辛酸到他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   某栋小区外。   叶怀霜坐在车上,低头翻着文件。   梁队从楼上下来,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去,同时将证物袋里的药瓶递过去给他看了一眼。   “是这种药吗?”   叶怀霜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瓶子是对的,不过里面东西是不是还要等检测过之后看结果。”   “那就直接先去你那儿,应该还抽得出人手吧?”   “这两天不算太忙。”叶怀霜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道,“你其他同事呢?”   “还在楼上呢,先把要紧的东西拿去化验了。”   梁队自觉地系上安全带,一边跟叶怀霜致歉:“真是不好意思,难得的休息日也要你跟着到处跑,希望伯父伯母知道了不要生我气。”   叶怀霜并不在意:“没事。这几天他们都出差了,我回家也看不到人。”   梁队顺口问了一句:“那你弟呢?听说最近又换男朋友了?”   他跟叶怀霜认识很多年了,算得上是朋友,时不时也能开开玩笑。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下场凄惨的那个主人公还在帮他们找线索破案呢,便又把关于他的话咽回去。   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干巴巴地接上后半句:“……过得还行吧?”   叶怀霜“嗯”了一声:“临云自己喜欢。他也不怎么高兴看到我。”   叶临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无法无天惯了,反倒在父亲和哥哥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因此是很不耐烦于见到他们的。   叶怀霜对此心知肚明,因此很少主动去单独找弟弟联络感情。   只要不违法、不做亏心事,他和父亲都对这个深受母亲宠爱的弟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队不由笑了笑。   “你弟这都换了几个真爱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上次去你家吃饭,你妈还私下拉着我给你做思想工作,顺便给你介绍个对象呢。”   他话里带着几分玩笑性的抱怨。   说起来也是无奈,他自己都还没找到对象,转头就肩负起了给朋友当红娘的任务。   他队上男男女女长得漂亮能干又单身的不在少数,也试着给叶怀霜介绍过,可惜都被一张冷冰冰的脸给无声地逼退了。   不解风情还是其次,叶怀霜跟不熟悉的人都是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瞬间就能终结所有话题。   交流都挺困难,更别提谈恋爱了。   而能让叶怀霜感兴趣到主动开口长篇大论的……普通人也听不懂、跟不上。   叶怀霜不是坏人,为人也不刻薄。   如果走在路上有什么人向他求助,只要力所能及之内,他都不会推辞——只不过大部分人一开始就被他的冷脸和寡言吓住了。   但即便在梁队这个好友看来,一般人跟叶怀霜谈恋爱,也只有受罪的份。   现在机器人都有自动回复的功能了呢,一句话肯定远不止三个字,哪怕听不懂也会用亲昵而温柔的语气说声“亲抱歉我没有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听起来颇有人情味。   不也比跟叶怀霜比谁更沉默来得强?   叶怀霜被人调侃也不恼,顺口就“嗯”了一声。   换做往常,他可能还会回一句比起活人,他对最新的实验仪器更有感情——一茬换一茬的,也不比他弟的一堆男女朋友新鲜感少了。   但这一回叶怀霜却迟疑了片刻。   “什么算是喜欢一个人?”   他向好友虚心请教:“看到一个人就总想跟他说话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3 17:20:00~2021-03-15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ahahahaha 2个;Neu、越暖越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暄和、凝羽 10瓶;每天都在变穷 3瓶;米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25   “……”梁队很想说不算。   看到人想说话是人类共有的本能。   但叶怀霜还能不能归结于“正常人类”里这一点就很难说。   以叶怀霜的性格, 能让他愿意主动开口应接话题就已经是关系很好的证明了。   梁队和叶怀霜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也就勉强到了一个能偶尔开开玩笑不冷场的程度。   但要是指望叶怀霜自己活跃气氛……那基本就是在做梦。   至于说能让他一看到就想主动说话的……   那就不该问算不算喜欢, 而是问他喜欢到什么程度了。   梁队震惊了。   此刻他的内心不亚于看到铁树开花, 一半是老母亲一般的激动, 一半是基于对叶怀霜性格和能力的了解而产生的惊奇。   什么神仙能让叶怀霜看到眼底放在心里啊?!   而且他怎么没听说最近叶怀霜跟谁走得近, 难道是他们研究中心里的同事?   梁队仔细回忆着最近看到的新面孔。   肯定不会是以前的老员工了。   那些人要么英年早婚, 要么比叶怀霜还古怪,要是能擦出火花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然而思来想去, 梁队脑海里甚至闪现过了长满了大胡子的脸,也没能找到对得上号的。   也真是奇了怪了。   因为叶怀霜的实验室和刑侦队离得更近一些, 加上有时候会有一些案件里的技术问题需要请教, 所以梁队和叶怀霜平时交流得可能要比家人还要多一些,时候赶上了约着吃顿饭也是常事。   否则叶夫人也不会总是再三拉着梁队的手,拜托他多操心自己儿子的感情问题了。   远亲不如近邻么。   但现在他这个“近邻”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端倪。   说出去他这个刑侦队长还要不要脸了!   梁队脸色严肃了几分,头一回用打量犯人一般的眼神扫视着旁边的人。   换个人来可能已经被盯得羞愤自尽了。   但叶怀霜岿然不动, 甚至在等红灯的间隙扭过头, 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向他那个同样单身的好友。   梁队:“……”   “咳——”梁队清了清嗓子,找回理智,“先说说是什么人?”   常人听到这种话总得害羞一下。   但叶怀霜不是普通人,他天生脑回路就异于常人, 而且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所以他毫无遮掩,干脆利落地吐出了那个名字:“林见秋。”   梁队:……   梁队:???   “你说谁?”梁队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林见秋。”叶怀霜甚至还耐心地多解释了两句, “就是早上我送到你们那儿去的那个。”   哦, 原来他没有聋。   梁队面无表情地顺手揪了下自己的耳朵。   嘶——   也不是在做梦。   梁队透过车窗缝隙,瞥见外面天空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明媚,太阳也仍旧好好地待在它本该待的位置。   他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用多年查案的经验让自己冷静地扭回头,还能维持语气的平静。   “我记得你弟弟的前男友就叫林见秋?”   “对。”叶怀霜点点头。   “你弟弟刚跟他分手没几天你知道吗?”   “知道啊。”   梁队:“……”   知道你也敢喜欢?他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要是对象是林见秋,叶怀霜的异常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   这段时间也就撞见一个林见秋,叶怀霜才主动得不像是他了。   想说话暂且不提,光是把人往自己宿舍带——他亲弟弟都没这个待遇。   原本他还以为叶怀霜只是因为弟弟对林见秋太过分而产生了愧疚感,所以才多有照拂。   谁能想到呢?兄弟俩审美竟然出奇的一致。   可能这也就会是他们除了基因以外最相似的地方了。   梁队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恢复平静。   林见秋毕竟已经跟叶临云分手了——准确的说是被赶出家门。   只要林见秋脑子没进水,就算叶临云想反悔,他们也没有可能了。   两个单身人士走到一起也不算什么怪事。   现在这个时代,也不兴歧视同性恋了。   而且从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林见秋可能有些爱财,但绝不是势利眼的小人,他的洞察力和直觉都精准得叫人吃惊。   以后遇到某些特别的案子,说不准还需要他的帮忙。   如果林见秋真跟叶怀霜在一起,他去找人帮忙也能厚起脸皮了,一举两得。   最重要的是,叶怀霜在二十几年人生里,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对某个人的强烈兴趣。   缘分这种东西么,说不准。   真要来了,谁也挡不住。   梁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赶在绿灯亮起之前拍了拍叶怀霜的肩。   “没事,现在这个时代讲究恋爱自由。”   “就算有什么特殊的难以启齿的癖好,也是正常的。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弟……反正他都找到真爱了,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就算有,叶临云绝不敢当着他哥的面说出来。   梁队甚至已经想到了以后婚礼要怎么提前帮叶临云做好心理建设。   还没确实是不是“喜欢”的叶怀霜:?   -   叶怀霜没能解释清楚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比如喜欢挖弟弟墙角什么的。   他和梁队的脑回路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当然也无从解释。   沈知音家里的药瓶里的药物是重要的证物,恰好检测中心的人并不忙,取了样本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检测成分进行对比。   问过时间不算太长,梁队便亲自在这里等着。   如果药物、毛发都鉴定出来都跟犯罪现场一致,那么他们就足够证据直接通缉抓捕沈知音了。   两条人命和两个失踪人口,在这一刻又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梁队坐在休息室里等待,也没了说笑的心思,嘴里叼着烟没点燃,只是时不时拿到手里,一会又放进嘴里。   这里不禁烟,但看着来来往往神色清冷的研究员,他到底也没好意思点烟。   心头的烦躁也只能强行压下去。   他拿起旁边的杂志期刊,随手翻开一页,一连串的物理公式和原理图就扑面而来。   那些东西早在他高中毕业就几乎全还给老师了。   靠。   更烦了。   梁队抓了抓头发,索性两手抱着胸,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但他明显有些焦躁。   不只是影视城这件案子,先前城东那起案子也还没有抓到凶手。   因为这边事关当红的明星,影响恶劣,他和手底下的几个弟兄才被临时抽调过来接手这起案子。   细算起来,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地忙碌了好几天,好几次眼瞧着就要抓到凶手了。   一转头却发现又被耍了一道。   饶是钢铁意志的人也难免受到影响。   梁队担心这边的案件也重蹈覆辙,在最后关头出什么问题。   还有那对失踪的母女……   叶怀霜瞥了眼桌上不断震动的手机,伸手敲了敲桌面,提醒道:“手机响了。”   梁队回过神,按了按眉心,接起电话:“怎么了?”   对面的人大概又报告了什么新的线索,梁队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把照片发回去,让熟人来认一眼。”   “林见秋呢?去哪儿了?”   “医院那边的记录还查得到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叶怀霜抬头看了梁队一眼。   梁队挂了电话,眉头皱得更深。   “沈知音家里有新的发现?”叶怀霜问道。   “对。她家保险柜里有很多小女孩的照片,可能是钟新月的女儿。”   钟新月并不经常把女儿带去剧组,偶尔带上也是放在身边,或者请信得过的熟人帮忙照看。   其他人对楠楠却并不太熟悉。   要说这两天最后一个见到楠楠的,也就是林见秋。   然而林见秋这时候却又联系不上了,据他朋友说,可能是出门买东西忘了给手机充电。   这倒是其次,他朋友也认识楠楠。   再不济多跑一趟钟新月家,请她家楼下阿姨认也不是难事。   “她的目标是那个女孩儿?”   “可能是。”梁队叹了口气,“之前我们猜过凶手可能会报复成功之后选择自杀,但是钟新月失踪,我们又觉得可能她是想堵知情人的嘴,拖延时间逃跑。”   他们并没有往楠楠身上想。   “医院——”叶怀霜注意到梁队先前提到的词,“沈知音也有过孩子?”   “算是有过。沈知音好像有过流产记录,还在核实。她家里有很多给小女孩准备的东西,照片上也只有她和小女孩儿两个人,有被剪过的痕迹。”   “但她和钟新月两个人照片也被好好地保存在相册里,不像是对钟新月心存怨恨,相反她们关系应该不错,相册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也有互相赠送生日礼物的记录。”   “现在我们怀疑,沈知音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钟新月的女儿去的。”   -   卫从白在路边看到了林见秋。   他本来是赴朋友的约,车开到一半看到路边围了一群人,看侧脸还有几张熟面孔。   再定睛一细看,卫从白差点撞到栏杆上去。   最中间的赫然就是昨晚才见过的林见秋,旁边挂着张纸招牌,粗略扫过去,大概就是写着“握手五块、单人照五十、合照一百,特惠五百可指定姿势”之类的标价。   卫从白被吓得踩住了刹车,险些以为是自己在梦游。   停车再扭头去看,他才发现自己没看错。   那牌子上的字还是手写的,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海报,背面的空白被充分利用了起来。   穷酸之态尽显。   关键是竟然真的有不少人找他合照。   其中不少都有些眼熟。   想想也是,林见秋光速退圈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满打满算半个月还没到,虽然人气飞速降成了负数,但存在感还没有彻底归零。   到现在网上关于他的黑料还在漫天飞舞,只不过频率比一开始低了不少。   不少黑粉仍旧义愤填膺,以时不时上网骂他两句为荣。   想来如果有机会让他们花钱看一看林见秋如今的落魄模样,他们也会愿意的。   于是在搜刮了一圈狗仔的口袋之后,林见秋终于向普通路人下手了。   再一看林见秋旁边的大胡子也不见踪影,想来也还是要点脸面的,所以决定让他的好朋友独自散发光忙。   卫从白承认,他当时差点加快油门扭头就走。   原因无他——丢不起那个人。   但也是因为实在太丢人现眼了,卫从白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下车就挤开人群,一路气势汹汹地把林见秋拎了出来,丢上了车。   林见秋还满脸微笑地跟他的“顾客”道别:“欢迎下次光临啊~”   卫从白差点一句脏话就要说出口,当即掏出五百块甩过去:“指定姿势——你给我坐好!”   林见秋就乖乖坐在副驾上不动了。   看他这么“乖巧”的模样,卫从白反而更气了。   找林见秋拍照的人里不少都是之前找过他麻烦的富二代。   大概是从哪里听说了消息,特意赶来凑热闹。   不用等到明天,卫从白都能想象得到下一条关于林见秋的新闻是什么了——   【惊!昔日当红明星竟沦落到街头要饭!】   卫从白:“……”   卫从白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去当群演了吗?怎么又跑出来干这种事了?”   跟当街“卖|身”一比,演死尸都能算得上体面了。   “剧组都停机了。”林见秋叹息道,“下份工作要到下周,昨晚我住的地方炸了,钱烧光了,现在身无分文,欠着一屁股债,还没有地方住。”   卫从白:“……”好惨哦。   “啊……是、是这样吗。”卫从白闻言都不好意思再指责他了,反而生出几分怜悯,“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借你啊。”   反正卫少爷有的是钱。   林见秋摇头:“我比较喜欢自食其力。”   卫从白:“……”   这话从林见秋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卫从白决定不要难为自己,跳过这个话题。   “你要去哪儿?我顺路送你过去。”卫从白问道。   “我跟陆哥约的地方在反方向。”林见秋瞄了眼导航,“卫总你已经多开出去七公里了。”   卫从白:“……”   卫从白:“你怎么不早说?”   林见秋叠好顺手抄上来的海报,数了数钱收好,一本正经地答:“顾客是上帝。”   爱往哪儿开往哪儿开。   卫从白轻咳了一声,将车改了道,准备在前面的路调头:“我送你回去。”   他本来是被朋友约了去郊区新开的茶庄,好备些礼物送人,没成想半路看到了林见秋。   拎着人上了车,他也没关导航,就这么跟着走了。   这一带位置比较偏,马路上尤其空旷开阔,一路上连红灯也没遇到几个。   间接导致他一不小心就开过头了。   七公里远,走回去起码得两个小时,这附近偏僻,公交站牌都看不到影子,林见秋也就没有推辞。   这附近林见秋也是第一次来,他透过车窗盯着外面的路牌,默默记下这周边的路况。   这也是他的习惯之一。   车调了头,开过两个路口,林见秋瞥见某个路牌时微怔了怔,忽的开口:“卫总,能不能停一下车。”   卫从白减慢了车速:“干什么?”   “青樟路那个路牌下面,我有点事。”林见秋答道,“你把我放在路边就可以,我一会儿会自己回去。”   -   青樟路,附近是一个小的居民区。   因为位置太偏,加上过去有一些死人坟堆的传闻,居民很少,就连商业广场都不愿意入驻,偶尔看见一栋高楼,也是空旷冷清,只有路两边零零碎碎的一些小店还有一些生气。   既不是什么风景区,也不是什么名人住宅地。   非要说的话,这附近也就是一个电影学院的旧址,但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搬迁走了,旧楼也在十年前推倒,改建成了居民住宅小区。   那又有什么好看的?   卫从白翻看着从网上搜来的资料,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林见秋下车之后也没有参观什么风景的打算,而是先在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   他今天一早就跑警局,之后被人拦在路上围观,干脆将计就计扯了块握手合影的招牌,还没来得及看今天的日报新闻。   开报刊亭的是个老伯,小亭子两边的贴着的小广告都褪了色,想来也是在这里待了不少年了。   “这附近的学校啊……你说那个什么电影学院吧,早就搬走了,不过以前没拆那阵,倒是经常有学生到这里来取景,那时候周边小区还没有这么多呢,学校后面有挺大一片湖,好多人都爱去那边玩,还有过在那边拍电影的呢,我孙女还在电视上指给我看过,可惜后来建小区就给填平了……”   林见秋一边听着,一边扫过今天的头条新闻。   果不其然就是宋齐修和唐美瑜遇害的案子,次一级的便是至今未告破的连环凶杀案。   林见秋抽出头条板块,将凶案现场的照片叠过去,留下宋齐修平时的照片,指给老伯看了一眼。   “您见过他吗?”   “有点眼熟。”老伯戴起眼镜,嘟嘟囔囔地思索着,“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别的地方嘛……我想想……”   老伯冥思苦想,林见秋正要低头去看其他的新闻,忽的听到巷子里传来一片喧闹声。   “哎呦你这个小丫头是哪家的怎么还偷东西啊!”   “快快快抓住她!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定要找她家长!”   “往路口跑了!”   “等等别追了,一会儿追到马路上被车撞到了怎么办。”   “不就是个面包吗,算了算了,就喂狗了,也不值几个钱。”   ……   林见秋往后退了一步,往报刊亭后面的巷子看了一眼。   巷子背光,昏昏沉沉的,但也能看到两边都有开着窗口的小店。   一群大人从拐角追出来就停住了脚步,聚在一起嘴上抱怨着偷东西小孩儿的家教,一边问着是哪家的,却没有再上前。   他们怕把小孩儿赶到马路上,这边路空旷,车都开得很快,小孩儿一不当心容易被撞到。   然而小孩儿还是一个劲儿地埋头往前冲。   后面的人反倒慌了。   “别跑了别跑了!路上都是车!”   “我们不追你了,不怪你。”   “前面的小伙子你拦一下!”   林见秋又往后退了一步,刚刚好堵在路口。   看清那个小孩儿的模样,林见秋不由怔住。   小孩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林见秋本来身体素质就不怎么样,脚步还没站稳,就被小孩儿用尽全力一撞,脚下一个踉跄便跌坐下去。   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揽着小孩儿的背,将她护在怀里。   小孩儿还要挣扎,林见秋低声叫她:“楠楠,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快上夹子啦,所以今天更少一点,明天更新也会在十一点之后,不过会争取多更哒,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   (然后趁着夹子上这里再推一下预收,上完删~感兴趣的话求一下收藏~感恩笔芯)   >>预收1(下一本):   《穿成穿成废柴炮灰后,我认了战神爹》   【文案】   陆辞夜前世无父无母,孤身从底层摸爬滚打,生死边缘游走,最终逆袭成为星际最强……魔法师   一朝穿越到平行世界,却变成了未来注定被炮灰的废柴少爷   小炮灰出身名门,却毫无战斗天赋,被“战神之子”的名号压垮,与父亲反目成仇,单方面断绝关系离家出走,一心投奔仰慕的帝国三皇子,甘愿屈身当牛做马   却只被当做工具人利用,没了价值之后就被一脚踢开,给正牌主角让路   一身荣耀的战神亲爹为救他而死,被迫背负一身污名,闭眼前都没听儿子再叫一声“爸爸”   小炮灰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最后含恨而终   陆辞夜只注意到了“父母双全”四个字   从小没爹没娘没后台居无定所穷到装备都得自己造的陆辞夜:还有这种好事?   -   陆辞夜穿越时,恰逢原主隐姓埋名离家出走第三年,即将去参加皇家护卫队的考核   这时候只有原主还不知道最后一个名额已经内定,他即将被主角疯狂打脸,并被父亲看到失败的丑态,由此对主角怀恨在心,迁怒父亲,放话断绝关系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   陆辞夜入场环看一周,然后微微一笑指着某处   陆辞夜:看到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武不凡帅气逼人……以下省略五千字的男人了吗?   陆辞夜:那是我爹   陆辞夜:哦,我不是来考试的,我就是来跟你们炫耀一下我爹有多牛逼   众人:……   -   自从儿子高调认爹,不善言辞的闷骚战神一天跑八百遍科研所   一是请求好友帮忙给儿子制造防身装备   二是炫耀、炫耀和炫耀   战神爹:我儿子真可爱,你有吗?   战神爹:我儿子可崇拜我了,你有吗?   战神爹:今天儿子又叫我去给他撑腰了,你有吗?   后来某一天,外族突然入侵,战神爹领着精锐匆匆赶到,就见他那“平庸”的脆皮魔法师儿子和“柔弱”的科研学者好友已经联手把整个星系炸成了烟花   战神爹看着好友搂着儿子腰的手,陷入了沉默   好友对他微笑:你儿子是我的了   战神爹:???   =   >>预收2:《除了我,全都重生了》   简介:   #如标题#   #前世没能救下我的人全都重生了#   #论工具人是如何变成团宠的#   大概是温馨向团宠文   -   感谢在2021-03-15 23:00:00~2021-03-16 1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222225、发同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咋又饿了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26   小孩儿僵住了。   她抬起头, 脸蛋上黑漆漆的,不知道从哪里蹭了满脸的灰,花裙子也破了好几处, 同样是脏兮兮的。   最醒目的还是她满脸的惶恐, 死死抓着面包的手还在颤抖。   那双明亮的眼睛无措地转动着, 良久才定格到林见秋的脸上。   前一天他们才在影视城里挥手告别, 她自然还认得他。   楠楠呆了呆, 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林见秋的脸。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捏了两下。   软的、热的,当然也是真的。   楠楠在这一刻回过了神, 又猛地扑进了林见秋的怀里,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 忍了忍, 终于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呜呜呜见秋哥哥我好怕……”   “阿姨好凶、妈妈、妈妈找不到了呜呜呜……”   “哥哥你救救妈妈、救救妈妈……”   “我、我偷东西了,是不是就有警察叔叔来抓我,警察叔叔是不是可以救妈妈了……”   林见秋拍了拍她的背, 轻声安抚了两句:“没事, 警察叔叔一会儿就来了。”   卫从白刚从车上下来,跑过来看到林见秋抱着小孩儿不由吃了一惊:“你们认识啊?”   林见秋没回答他,扭过头就对他说道:“给高警官打电话。”   卫从白被他的眼神震到,下意识便照做了。   “为什么我堂堂一个大老板老是要被你呼来喝去啊……”他也只敢低声抱怨两句, 但动作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他们前一天的笔录都是高警官做的,因此也留了联系方式。   卫从白一边把电话拨出去, 一边问道:“电话接通我该怎么说?”   他对这起案件的进展一无所知。   看看林见秋怀里脏兮兮的小孩, 他也根本认不出来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楠楠。   林见秋提醒道:“开免提。”   卫从白依言照做,并且还主动将手机往林见秋旁边靠了靠。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对面传来高警官的声音:“卫先生?”   “高警官, 是我。”林见秋应道。   “林见秋?”高警官微怔,“你现在在哪儿?你电话——”   “我找到楠楠了。”林见秋直接打断了他,“在青樟路二百三十七号,报刊亭旁边,楠楠自己跑出来了,钟新月应该在沈知音手上,很有可能在电影学院的旧址上。”   “等等,我们马上过去,边走边说——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高警官声音远了一些,还能听到他去通知人赶过来。   后面一群人追过来也犹疑着站在原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说些什么。   他们都听到了楠楠和林见秋说的话,不知道是在拍戏还是真的出事了,一时谁也没动。   乌泱泱一群人站在阳光下来,既不是面目可憎,也没有恶言恶语,反倒能叫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一会儿功夫,楠楠也听出电话对面是警察,终于渐渐止住了颤抖,改成了小声地抽噎。   卫从白听出点意思,不敢关手机,兢兢业业地充当起手机支架,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林见秋慢慢拍着楠楠的背,见她稍稍平静下来,才转头看向对面的大人。   “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面包钱之后我会让她补上的。”   那些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一个面包而已,不要了不要了。”   “请问你们看到楠楠是从哪个方向跑出来的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有一个人迟疑着举起手,指了指某个方向:“我看到她好像是从老李家那边跑过来的,应该是西北面吧。”   又有两人跟着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到了。   林见秋问道:“那边是不是原来有个电影学院?”   报刊亭的老伯最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不过那边已经拆掉了,现在就是小区,不过没什么人,拆了一半租给工厂了。”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伙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见秋点了点头,隐瞒了一部分:“有人被绑架了,不过警察马上就到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不是那种拿着菜刀或者枪满大街乱砍乱开枪的就行。   林见秋提醒他们暂时不要到那边去,以免激怒劫匪,到时候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他们也都点点头保证不拖后腿。   有人拿来两张凳子,有人端了杯温水,让小女孩压压惊。   老伯仍坐在报刊亭旁,不时好奇地打量着林见秋:“小伙子,你是警察吗?”   林见秋正低着头轻声安慰楠楠,一边低声哄着她问清她跑出来的情况,闻言才抬头朝老人笑了笑。   “不是,我就是正好路过而已。”   旁边的手机支架卫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鬼才信他是正好路过!   哪有路过得这么巧的,刚好要找的人就撞他怀里了。   -   钟新月本来的确是准备带楠楠去游乐园玩的。   准确的来说,她想提前把楠楠带走避避风头。   事发前一天钟新月就和沈知音碰过面,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钟新月才意识到沈知音说要杀的人就是同一个剧组的宋齐修和唐美瑜。   她一方面觉得沈知音说的是一时气话,一方面又害怕真的会出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带着楠楠躲远些。   便以带女儿出去玩为借口请了假,一连请了两天,不过她的戏份早就结束,到不到场也没什么要紧,也就随口一提,没什么人在意。   但就在事发的那天早上,她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他们剧组的沈知音,于是她隐约意识到沈知音不只是在说气话。   她又失口说出了让唐美瑜当心的话。   于是她第一反应就是央求着导演提前拍完她的戏份,赶紧带着楠楠离开,想要逃离那片即将出事的地方。   她一开始确实是带着楠楠往游乐场那边去了。   因为她不确定沈知音会不会真的动手,不动手的话她报警也没用,而且她们是好朋友,沈知音确实帮了她很多忙。   钟新月也做不出事发前就背叛朋友的事。   若是沈知音动了手,以宋齐修和唐美瑜的身份地位,消息一定会很快传播开来,而且她还加了很多影视城内部的群,一出事她就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那样她也还有时间带着楠楠离开。   她不希望楠楠被她的紧张惶恐影响到,便拿游乐场诱惑女儿,她也能有空时刻盯着消息。   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她收到沈知音发来的消息。   大概是打了感情牌,说了自己心愿已了、想在自杀前看一眼楠楠之类的话。   可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柄或者旧情在其中。   所以钟新月调转了方向,带着楠楠去了沈知音和她约好的地方。   钟新月原本不想带着楠楠的。   但是楠楠意识到了什么,哭闹着抱着她的大腿,不想离开她。   沈知音平时是真的把楠楠当成女儿一样疼爱的,所以钟新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楠楠带着了。   结果就落入了陷阱。   沈知音把她们打昏了拖进了一个废弃仓库,钟新月和楠楠醒过来之后就被绑在了仓库里。   她想带着钟新月母女俩一起死。   但并非因为憎恨,她只是觉得寂寞,所以想找人陪她一起上路,甚至面露愧疚。   钟新月急中生智,哀求沈知音,说楠楠想吃最后一次早点,还想要一只小兔子陪着,请她一定要满足孩子最后一点愿望。   那时已是深夜,周围店铺又远,只能等到白天。   好在沈知音本来就不准备夜里动手,因为她觉得太黑了,死后路一定不好走。   趁着沈知音伪装了一下出门买东西的时候,钟新月就趁机将女儿藏了起来,并且弄出了动静,让折返的沈知音以为楠楠已经逃跑了。   沈知音怕被人发现便先带着钟新月转移了位置。   楠楠听妈妈的话,一直躲到外面天彻底大亮,听到有其他行人活动的动静才敢从小洞里爬出去。   她只知道要赶紧找警察叔叔救妈妈。   怎么才能找到警察叔叔呢?   妈妈总说不能做坏事,做坏事就会被警察叔叔抓,楠楠便从途中经过的店铺里偷了一个面包。   -   这是林见秋从楠楠的叙述里总结出来的前因后果。   “你还漏了一点。”高警官提醒他,“沈知音有过流产记录,根据时间估算是在她跟宋齐修交往的期间,流产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了。”   “所以其实一开始就盯上了楠楠吗。”林见秋恍然。   这是他不知道的信息。   高警官说道:“恐怕钟新月也不清楚这一点,还当好姐妹只是因为她而爱屋及乌,事实应该是恰好反过来。”   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心大地让沈知音去接近自己的女儿了。   身为母亲,对于要抢走自己孩子的人都是会抱有本能的警惕和敌意的。   “沈知音应该很早之前就提到过杀人报仇的想法,而且跟钟新月提到过,那起连环凶杀案的报道里提到了凶手出于报复社会的泄愤心理杀人的可能性,钟新月就担心沈知音也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会那么慌张。”   “但是后来她知道沈知音的报仇对象是特定的两个人,反而放松了警惕。”   林见秋摸了摸下巴,又猜测道:“不过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呢?以前也有机会吧,得了什么绝症吗?”   高警官点了点头:“她上个月的体检报告显示肺里有阴影,可能是有问题,医生说她求生意志很低,只来检查过两次就不再来了,可能是因为一直一个人,觉得没什么牵挂。”   林见秋看了看停在路边的警车,沉默了片刻。   楠楠正在车上睡觉。   小女孩儿苦熬了一夜,见到警察听他们保证一定找到妈妈,她就松懈了下来,撑不住睡着了。   即便睡过去,她也仍旧死死拽着林见秋的衣角不肯撒手。   林见秋只得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抓着,另一边的女警过来抱走了楠楠,让她先去车上好好休息。   剩下的人都已经开始搜索嫌疑犯的位置。   附近的监控也被监视起来,沈知音本身就存着强烈的死志,这处位置对她而言意义非凡,轻易不会离开。   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林见秋望着远处有些朦胧的天空,原本的湖泊后面是一片连绵低矮的群山,此刻已经被楼房遮挡住。   虽然楼房不高,但也着实煞风景,本来悠远缥缈的群山都变得冷硬了起来,毫无温度可言。   林见秋忽的说道:“沈知音一定很爱宋齐修。”   高警官一边记录搜索过的位置,一边接道:“但她更恨他。”   恨到要杀了他。   林见秋却说:“爱与恨并不冲突。”   高警官微微挑了下眉,听出点弦外之音:“什么意思?”   “沈知音和宋齐修还在校园里的时候,各自拍过一段关于初恋的独角戏,都是在这里取景的。”   “两个片子都是当作业交上去的,故事内容和背景都完全不一样,悲喜甚至都完全相反,差别大到有些刻意。”   “但是他们取景的背景都有山有湖,角度都一样,还有湖上小亭子旁边的情人碑也都入镜了,有一段用了同样的背景音乐,虽然时长都很短。”   “如果考虑到他们的关系,也许是情人间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那个片子沈知音得了校内评选的奖,但不是她最好的作业,宋齐修的被当做反面教材在公开课上点名批评,但他们都放在了自己的博客里留作纪念。”   “其他的作品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高警官笔尖顿了顿:“所以你才跑到这边来的?”   “这个真的只是顺路。”林见秋摊了摊手,“我本来想问问你的意见,结果手机没电了。”   来之前他甚至还不确定那两个视频里相似的背景取自哪里。   他只不过是记得青樟路这里有电影学院的旧址。   而宋齐修和沈知音都毕业自那所电影学院,虽然早就废址,但他们毕业前还没拆除,也难保他们会不会结伴来游玩过,说不定就会有什么线索。   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线索警察肯定不会放过,他也就在这些细节处格外注意些。   听到老伯提起那片湖,他很快就将二者对上了号。   刚刚他给手机重新充了电,让老伯看了眼视频,证实了确实是在这里拍的。   也算是运气好。   林见秋扭头看了眼远处守着楠楠的卫从白。   卫从白紧皱着眉头,好像守着的是什么小怪兽,但是小孩儿一有什么动静,他就紧张得不行,立刻凑过去查看情况。   看看时间,应该早就过了他跟朋友约定的点。   这事儿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早就在让林见秋下车的时候他就可以走了。   但旁边的人拜托他照看一下小孩儿,他一句没辩解,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卫总果然是个大好人。   林见秋不由这么感叹着。   险些站成一座雕像的卫从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在第一时间扭过了头,捂住了口鼻,怕把什么病毒细菌传染给小孩儿。   林见秋忍不住笑了笑:“也是托了卫总的福。”   这么看看,卫从白还是蛮可爱的。   他想道。   大概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不远处,卫从白捂住了鼻子,掏出手机,让他的助理赶紧给他买一打感冒药。   -   某处废弃仓库里。   钟新月满手是血,额头上也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才刚刚凝结,她有些惊慌地看着身边的人。   沈知音穿着新买的蓝色碎花裙子,规规整整扎了辫子,细细化了妆,看起来依稀有了几分年轻时明艳的风华。   只是微微歪斜的眼睛和嘴角是再多化妆品也遮掩不住的。   衣服上沾了血迹和灰尘,头发散乱了些许,显出几分狼狈。   但她手上拿着刀,指尖在刀锋上轻抚着,眨眼便划开一道口子。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脸上还带着笑,微微抬着头,朝远方张望着。   这里能够透过楼房的缝隙看到后面的远山。   “你别怕,等楠楠来了我就放了你,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楠楠陪着我。”   “我们一家三口,下地狱也要一起走。”   沈知音摸了摸钟新月的脸。   钟新月被摸得汗毛直立,想要尖叫却被死死掐住下巴,刀锋就在她脖子旁边,她只能把呼救声咽回去。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混着血液的红染在脸侧,显得分外可怖。   但她安静下来了,沈知音便不在理她。   沈知音依旧看向窗外,轻轻哼着歌。   “风儿吟,鸟轻鸣,山与水相迎……”   曾经回荡在校园里的歌声早已销声匿迹,如今即便是学院的学生也未必听过这首歌。   那些调子仍旧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嗓子坏了,又或许记不清旋律了,怎么也唱不出原来的味道了。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她还是哼了下去。   「风儿吟,鸟轻鸣……」   那遥远的调子渐渐连成线,变得清晰、近在咫尺。   沈知音愣了愣,抬头看向窗外。   远远好像瞧见一个俊朗的年轻男人慢慢向她走近,弯起眉眼腼腆而拘谨地笑着。   沈知音觉得视野有些模糊起来了。   她眨了一眨眼,终于看清外面的人。   年轻的男人不假,模样隽秀帅气,脸上同样挂着笑,却有些散漫,也无深情与爱意。   她记得那张脸,不久之前才见过的。   似乎是那个落魄到在影视城里演死尸的前大明星。   ——林见秋。   沈知音陡然间回过了神,冷下了脸色,抓紧了手里的刀,对准了钟新月的脖子。   “别过来!”   “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第27章 、27   林见秋举起双手, 往后退了两步。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察,正举着枪对准她们。   沈知音笃定他们不敢开枪,看也不看他们, 只往声源处扫了一眼。   有人拿来了录音机, 是很多年前的磁带款。   按下播放键, 还有滋滋啦啦的噪音,但总比沈知音嘴里哼的调子连贯清晰。   “这是在宋齐修家里找到的。”林见秋注意着她的神情, 在她晃神的片刻开口解释道, “跟一叠情书还有碟片一起锁在保险柜里。”   沈知音神情略有松动。   林见秋放缓了语调:“你还爱着他。”   沈知音默认了, 握着刀的手略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她又用力握紧了。   “那又怎么样,反正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也快要下去陪他了。”   “你们也不用白费心思了, 我只要楠楠。只要楠楠来了,我可以放了新月。”   她伸手掐住钟新月的下巴, 将她的声音全部堵回去。   “反正新月这么年轻, 再生一个也不是难事。”   钟新月的眼底全是惊恐和绝望。   她睁大眼睛瞪着林见秋的方向,想跟他说千万不要让楠楠过来。   她宁愿自己死在这里, 也绝不希望楠楠暴露在风险之中。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面有人提高音量说了一声:“先去把楠楠找过来!”   沈知音神色松动一瞬,但很快又变得警惕,谨慎地扫视着四周。   林见秋打量着她的脸色, 忽的笑了一下:“你是在嫉妒钟姐吗?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   沈知音脸色微微变了变,露出了被冒犯到的神情。   林见秋不等她回答, 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不能生了。”   “你本来可以给宋齐修生一个孩子, 你以为这样他就不会抛弃你。”   “但是你失败了,你流产了,你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你走了。”   “只剩下你一个人, 现在工作也不体面,没人记得你,还有人在背后嘲笑你吧。”   沈知音有些恼怒了:“那不是我的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林见秋没有理会她,而是接着说下去。   “真可惜,你本来比他红,前途大好,你以为你们是真爱,但他却看上你的好朋友,也许一开始就根本不是爱,只不过看中了你的人脉资源而已,用完之后,自然就踢到一边了。”   “你为了他放弃了一切,容颜、生育能力、事业前途,但他却背叛了你。”   “你很恨他吧?”   “但你依然爱着他,就算死了也想要给他补偿一个孩子吗?”   “真可怜啊。”   躲在暗处的警察不由捏了把汗,借着背景音乐和林见秋声音的遮掩,撬开了仓库后面的锁,朝后面的同事比了个OK的手势。   但他们不敢贸然前进。   因为沈知音只激动了那一瞬间。   她分明是愤怒于林见秋那居高临下的怜悯的,有一瞬间甚至想要将手里的刀挥向外面的林见秋。   藏在后方的警察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但他们只迟疑了片刻,就错失了这个机会。   沈知音手颤抖了一下,仍然用力握紧刀,重新对准了钟新月的脖子。   她飞快地冷静了下来。   “现在说那些又有什么用,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他背叛我的账我下去会和他慢慢算的。”   “你们最好快一点,或者干脆就直接把我跟新月一起打死在这里好了,我总要拉一个陪我一起走的。”   其他人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这比他们预想的情况要糟糕一点。   沈知音像是彻底坚定了决心,便不再轻易受到影响。   要么就只能暂且这样拖延着,沈知音毕竟是女人,体力肯定不如整天出外勤的警察,时间久了自然会露出破绽。   但她是能凭借一己之力就能扛起唐美瑜的人,体力却也比寻常女人好太多。   僵持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生出变故。   在沈知音动摇之前,说不定钟新月就会先一步崩溃。   他们下意识看了高警官一眼。   这个计划是高警官提出来的,林见秋是配合他,此刻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怎么奏效。   林见秋就在这时候开口:“你真的爱他吗?”   不止在扫视着四周的沈知音,就连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因此偏移了一瞬间。   林见秋语气平静,没见紧张,甚至还对沈知音笑了一下。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我跟你谈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们都是失败者。”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靠着男人在圈里混的,还天天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但你跟我没什么两样,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作品、没有热度、没有前途,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喜欢,就是失败。”   “你就算曾经火过又怎么样?他们都认为你跟我一样,认为或许你跟我会有共鸣。”   沈知音恼怒地打断了他:“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是靠着实力进圈的!要不是因为齐修——”   林见秋打断了她:“那又怎么样?”   他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你不会说你是为了宋齐修而放弃了前途才混到如此下场的吧?”   “你以为没有宋齐修你就会大红大紫前途坦荡吗?那些无脑的选择难道是宋齐修逼你做出来的吗?”   “你要是真的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用得着去整容?你以为宋齐修会喜欢那种批发脸吗?还是觉得观众会喜欢?”   “你以为宋齐修喜欢唐美瑜而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不能给他生孩子吗?你只不过是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而已!”   沈知音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林见秋的脸,手开始颤抖起来。   钟新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些许,她都一无所觉。   “就算没有宋齐修,你也依然是个失败者。”   “我不是失败者!”沈知音怒吼了一声,“都是宋齐修的错!是他毁了我的一辈子!还有唐美瑜那个贱人,我好心推荐她去试镜,她竟然反过来抢我的角色!宋齐修竟然帮她不帮我!都是他们这对狗男女的错!”   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猛地朝林见秋的方向挥舞了一下刀。   在挥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但她已经来不及收回了,从后门靠近的警察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刀。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她控制不住尖叫了一声。   然后她就被按倒在地。   她最后奋力仰起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林见秋,讥讽与笑意都褪得一干二净,那双眼底淡漠得很,一点也没有身为“失败者”的不甘与愤怒。   但也没有任何胜者的兴奋与洋洋自得,就好像一切都本该如此。   他像是个一时兴起才伸了下手的局外人。   转过身的刹那,他又重新融入了人群。   -   沈知音被押送回警局。   钟新月坐在路边晃神,她这时候还腿软着走不动路。   随行的女警帮她先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她坚持等到楠楠过来才肯去医院。   楠楠睡醒看不到熟悉的人就紧张到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等到林见秋去接她,她才死死抓着他的手,一路跟着他去找妈妈。   看到坐在路边的妈妈,楠楠伸手揉了下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发现不是做梦,她松开林见秋的手,慌慌忙忙朝妈妈奔过去。   “妈妈!”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卫从白跟林见秋站在一旁,其他人都忙着,就显得他们两个闲人很格格不入。   “我明明也看了她这么久,怎么就不跟我亲呢。”卫从白有些郁闷,对于楠楠醒来后惶恐的目光耿耿于怀,“上次还见过她呢。”   林见秋用一言难尽的视线看了他一眼:“楠楠才刚到上小学的年纪呢。”   跟这么点大的小孩子计较,还要不要脸了。   卫从白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   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卫总还是要点脸的。   他轻咳了一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现在也抓到凶手了,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去?”   林见秋却摇了摇头:“我还有点事。”   卫从白纳闷道:“还有什么事?”   林见秋:“我想问问高警官什么时候可以拿奖金。”   卫从白:“……”不愧是你。   高警官正好走过来,闻言也不由脚步一顿。   林见秋一转头看到他,当然不会放过他:“证据差不多都充足了吧,她自己也认罪了。”   高警官点点头。   这件案子已经没什么疑点了,人质安全,凶手也被抓到,剩下的就是回去继续审问,整理案件细节。   但几乎没有再翻盘的可能性,基本上算是结了。   林见秋便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发奖金?”   紧跟着他又补充:“少点也行,我不贪心。”   其他人也听到这动静,看过来的时候不由露出了几分微妙的神情。   在抓捕嫌犯的现场就跟警察伸手要钱的……这还是头一回见。   卫从白忍不住捂住了脸——丢人现眼。   高警官大约是习惯了,面色如常,好歹林见秋没在抓犯人的期间谈条件要挟他们,这时候也没强行规定数额。   要他来说,已经算是挺体贴的了。   更何况林见秋这次功劳不小。   “我们会帮你申请的。”高警官答道,“不过这回程序上要多一些,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林见秋还挺失望,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也行吧。”   高警官问道:“你急着用钱?”   林见秋望了望天,叹了口气:“我住的房子不是刚炸了嘛。”   所以要找新房子。   到时候房租押金又是一笔开销。   高警官:“……”差点忘了这茬了。   -   林见秋坐在车上,低头翻阅着手机上的租房信息。   卫从白在一旁好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现在没地方住吗?”卫从白问道。   林见秋“嗯”了一声。   “你在云城有朋友吗?”   “有。邀请我演死尸的那种。”   “……当我没问。”   “嗯。”   “那你还回剧组那边吗?”   “通行证快到期了,这两天剧组暂时应该不会开机了。”他们嫌弃刚死过人晦气。   “那你之后有打算好去哪里吗?”   “没有。”   “……”   卫从白旁敲侧击,也没能让林见秋开口请他帮忙,但他又别扭,不愿主动提出来。   他觉得他们关系还没到那份上。   但他又觉得林见秋实在很可怜。   好像天下所有倒霉的事全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因为怜悯便生出几分带着恻隐之心的体贴。   卫从白又怕直接说出来会刺穿林见秋的自尊心,迟疑了片刻倒是想起他朋友那一茬。   “对了,我之前不是说我朋友也想请你帮忙吗,要不然我先带你去看看?放心,他有的是钱,价钱不是问题。”   一听到“钱”字,林见秋顿时提起了几分精神。   之前他可能还会犹豫要不要再跟卫从白扯上关系。   但自从房子被炸了,他也只能来者不拒了。   “什么忙?”林见秋示意说来听听。   “我那个朋友有个房子想卖,但是出了点问题,名声不大好,想请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什么问题?”   “听说有对情侣在里面自杀了,之后一直冤魂不散,租出去几次,都是过不了几天就说要退租,说是闹鬼。”   -   梁队绕了路过来拿了所有的检测报告。   因为凶手已经被抓住,紧绷的神经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也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林见秋。”梁队说着,又问叶怀霜,“对了,你有没有慰问过他?”   叶怀霜不解:“慰问什么?”   梁队叹气道:“昨晚他住的楼不是炸了吗?”   叶怀霜点了点头,表示他还记得。   不然他也不会邀请没地方去的林见秋来自己宿舍暂住了。   梁队恨他是个榆木脑袋:“我听小高说他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呢,你就不去问问他需不需要提供什么帮助吗?”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为自己辩解道:“我早上问过了,但他说可以自己解决,不想打扰我。”   所以他就没有再多问。   梁队:“……”   真是活该你单身。   梁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跟这块不开窍的木头计较,他还得回队里处理后续呢。   但没走两步,叶怀霜就把他拦了下来。   梁队刚停下脚步,叶怀霜便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干什么?”梁队往后退了一步,“不会是让我帮你打吧?我对他可没兴趣。”   “他的电话号码。”叶怀霜说道,“我没有。”   “……”梁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昨天一晚上时间,你们俩到底干什么去了?”   要真有心,怎么连个电话号码都没要到?   叶怀霜:“讨论案情。”   梁队:“……”   作者有话要说:  梁队:活该你单身!   -   以后就晚上九点左右更新叭,加更时间不定,感谢支持~么么哒   以及感谢捉虫的小天使们,后面会抽时间一口气统一修改的,么么么   -   感谢在2021-03-16 19:00:00~2021-03-18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怵崽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怵崽、阿阿阿沫子、曲弥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妙音 52瓶;的地得警察 30瓶;墨横、辞、凝羽 20瓶;45046897、南仟 15瓶;嘿嘿嘿、想捏捏熊猫的小耳朵、格林尼斯、木之湛、15449655、柠、阿阿阿沫子、小丫头长大了 10瓶;每天都在变穷 8瓶;一叶_. 7瓶;尹、青息 6瓶;非观赏性绿植、夏日青苔、wivibear、祇、沐 5瓶;咿呀咿呀呦、呦呦鹿鸣、陌夺、就爱吃咖喱、林间小巫、烤鸭真香~ 2瓶;二木成林2016、陌渺、幽蓝戏服、顾一野在逃娇妻、蛤蛤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28   卫从白的朋友叫丁双木。   被卫从白临时叫出来的时候, 他还在酒吧喝酒。   一听是卫从白把林见秋带过来,他立刻推了其他朋友,匆匆忙忙赶来见面。   这个点还远没到吃晚饭的点, 卫从白就先找了个可以喝下午茶的小店, 要了一个单独的包间。   丁双木推门进来之前, 卫从白正和林见秋说到他。   “丁双木这人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你看到时候要是能帮, 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跟他客气, 该怎么要怎么要。”   说得很正义凛然的样子。   林见秋微微挑了挑眉。   要真是像卫从白说得关系那么好,他之前公司遇到困难也不至于束手无措,最后要跟圈外不熟悉的闻总低头求助了。   不过他也没拆穿。   丁双木恰好在这时候推门进来,一见了卫从白就露出了灿烂而热情的笑容, 一叠声地叫着“白哥”。   卫从白起初还有些冷着,但很快也缓和下来。   他们之前因为卫从白公司的事有过那么一点小矛盾——其实连矛盾都算不上, 也就是卫从白难得主动低头借钱, 丁双木却恰好手头特别紧。   时机这么巧,卫从白难免心头犯点嘀咕。   但丁双木跟他是一边的, 而不是叶临云的狗腿子。   卫从白的公司跟闻总签约不久,丁双木又凑了些钱借给他。   当然卫从白没要。   眼下见丁双木神色如常,不像是理亏尴尬的模样, 卫从白也就渐渐放下了那点小芥蒂。   也许真就那么巧呢。   就像他之前也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缺钱。   见卫从白态度缓和,丁双木才转头看向了林见秋。   “啊呀林少爷好久不见, 听说最近转行了?不知道在哪里高就啊?有机会我也叫兄弟们去捧捧场子。”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很热切, 却偏偏叫林见秋觉得不太舒服。   卫从白无知无觉,顺手糊过去一巴掌:“别废话,说正事!”   丁双木赔笑两声, 终于切入正题。   -   丁双木名下有一栋别墅。   因为位置偏了些,他不高兴住,便租出去赚点外快。   大约是前年的时候,有一对小情侣想租来办婚礼,因为着急布置,还愿意多出一些钱,丁双木没多想,便租出去了。   没成想刚租出去一个礼拜,小情侣婚礼都没来得及办,就双双自杀在别墅里。   那时候正好是夏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发臭了。   两人身上都穿着结婚礼服,手边放着各自写下的遗书。   大致内容一致,说是女方得了绝症,到了晚期,男方舍不得她一个人走,便相约找个僻静而风景优美的地方自杀。   为了表示歉意,他们决定把名下一半的财产都赠送给屋主。   丁双木是个没心没肺的,见小情侣身家不菲,喜滋滋地收了钱也没太在意这件事。   反正他也没亲眼瞧见尸体惨状,警方调查完也确认是自杀,他收钱收得心安理得。   只不过死过人的房子到底晦气,他就更不想住,因此叫了人清理干净之后仍然租了出去。   这一租就闹出了新动静。   连着四任租户都在租房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闹着要退租,说晚上看到有鬼影在房间里飘荡,一个穿着白纱一个穿着西服,时不时还有叹气和哭泣声。   他们初时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没太在意,后来打听到屋子里死过人,当即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第一时间打包行李搬了出去。   之后他们就闹着要退房。   丁双木隔段时间就要对上这么一出,觉得烦不胜烦,索性就想把房子卖出去。   但是“住着冤魂的鬼屋”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根本没有人敢接手。   最后就算降低价格,愿意租房的人都找不到了。-   丁双木说起来还有些委屈。   “这不前段时间我急着脱手降了两成价呢,还给中介交了不少保证金,结果也没能卖出去,正好闲钱又拿去做其他投资了,不然我哪至于手头紧到筹不出钱来借给你应急呢。”   “行了行了,我又没怪你,别整天拿出来说了。”卫从白摆了摆手,“所以你是想让林见秋帮你卖房子吗?”   “那倒也不全是。”丁双木说道,“我最近不是也准备自己办公司吗,手头周转过来了,这房子就想参加个慈善义卖讨个好名,不过就算义卖……这鬼屋不也没人要么。”   丁双木轻咳了一声,声音越说越小了:“这不是听说林少爷给白哥你公司都给救活了,这卖房子不也就是小事儿么。”   卫从白给了他一个白眼:“小事儿你怎么不自己去办。”   丁双木会过意来,连忙殷勤道:“价格不是问题,我现在手上有钱了,主要不就是要个好名吗,只要能卖出去,多少报酬随你开口。”   卫从白这才看向林见秋,问他的意见:“你想接吗?”   他用眼神暗示,千万不用顾虑他的面子。   不管报价多少他都不会介意的。   反正又不是他掏钱。   林见秋只是问了一句:“别墅位置在哪儿?”   丁双木连忙从包里掏了几张纸出来,那是他之前出租房子的时候中介给他做的宣传单,上面地理位置和周边风景,以及屋内陈设都一应俱全。   “林少爷……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丁双木搓了搓手,露出几分期待。   林见秋扫了一眼宣传单,从头翻了一眼又推回去,抬头对着丁双木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这事儿……不太好办。”林见秋顿了顿,“我回去考虑一下。”   丁双木脸色先是一僵,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但听到后面又生出几分希望。   碍于卫从白在一旁镇着,他也不敢强行要求林见秋答应下来,只得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丁双木还一再跟林见秋保证:“钱不是问题,我现在穷得就剩钱了,你想要多少都行,请你务必帮我把这栋房子处理掉!”   他以为林见秋是想借机抬价。   卫从白也是这么以为的。   上车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夸林见秋:“你现在可比以前机灵多了,这种人就是晾着他才能让他知道好歹,回头我再帮你说道说道,肯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林见秋没解释他是真的在犹豫,只随口“嗯”了一声。   卫从白又说道:“我晚上还有饭局,不能陪你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林见秋想了想,答道:“医院吧。”   -   医院。   钟新月被关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加上神经紧张,还有各处的伤口,导致身体很虚弱,还没送到医院就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躺在医院里挂水了。   楠楠被打发出去玩,但实际上她只是坐在门口守着。   警方考虑到钟新月的身体状况,便让一位女警到医院给她做笔录。   钟新月有些疲惫,但意识还算清晰,沈知音最后发疯的模样给她印象很深,她想要拖楠楠上路的想法也让做母亲的人觉得恼怒。   因此钟新月并未替她的“朋友”遮掩事实。   如同警方了解到的一样,钟新月以前和沈知音是邻居,后来沈知音回家乡祭拜父母的时候,两人无意间碰上,便恢复了联系。   最初是沈知音极力怂恿钟新月到云城打拼。   钟新月初到云城是带着女儿住在沈知音家,两人感情便因此重新变得深厚起来。   之后钟新月担心太过打扰好友,兼之沈知音有段时间工作昼伏夜出,时常吵到楠楠睡觉,她便带着女儿搬了出去。   搬出去之后她们的感情并未受到影响,反而比寻常情侣还要亲密,外人见了忽略性别都要打趣一句她们像是一家三口。那时候钟新月没觉出什么异常,反倒心疼好友这么多年过得不容易。   沈知音当年为何退圈不得而知,她自己从来不提。   不过整容是在钟新月来之前,因为医生操作不当,反倒毁了那张原本明艳自然的脸,虽说靠化妆技术能遮掩一二,却没办法再登上高清的大屏幕了。   钟新月来时正是她最低沉的时期,渐渐退居幕后。   但沈知音对于自己过气的事实是格外在意的。   大约两年前的时候,沈知音就因此跟影视城的人发生冲突,之后受到打击就决定转行,越来越不愿意再出现在公众面前,甚至还做过保姆。   用于毒杀宋齐修的毒|药,就是她做保姆的时期从主人家拿回来的。   老人家常年生病,子女工作忙,便请了保姆照顾。   但不幸的是,在去医院检查的途中,老人失足摔下了楼梯,没能抢救得过来。   陪着老人去医院的是她的子女,一不留神就让眼神不好的老人自己跑了出去。   这不是沈知音的责任,因此主人家并未追责,只是草草办了后事。   老人留下的没什么价值的遗物,比如衣服、保健品等等,都由老人的孩子做主,一股脑地全送给了保姆。   那些药自然没人吃,沈知音也偷偷拿回去了。   这些情况警方也已经联系到了那户人家,做了核实。   警方取证的时候还在她家里翻出了旧的新闻报纸,记载着同一时间误服了相冲的药物而死亡的地方新闻。   不过那时候她应该还没有想到那么远,只是本能地留下了这些致命的东西。   除此以外,她家还有老鼠药、大量安眠药、管|制|刀|具等等寻常人不会收藏的东西。   钟新月对此则并不太清楚。   那时候她已经搬出了沈知音的家,来往也减少了。   直到后来沈知音觉得其他工作更累,又回到了影视城做后勤,她们才又恢复了正常的往来。   至于沈知音的体验报告出问题的事,钟新月也是毫不知情。   -   林见秋到医院的时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看到了大胡子和楠楠。   大胡子见了林见秋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尴尬——   他是来看望钟新月的。   林见秋不久前才戳穿了他的小心思。   所以大胡子决定先发制人,问道:“你没事吧?打你电话怎么一直关机?”   林见秋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眼:“没电了。”   手机屏幕黑漆漆的,怎么按都没反应。   “……”大胡子沉默了片刻,“你就不能跟别人借个充电器吗?”   “借了。”林见秋叹气,“然后又没电了。”   先前他跟青樟路那边的人借了充电器,不过时间紧,也没充进去多少,半路上就又没电了。   但他觉得主要还是手机质量不行。   大胡子也有些无语:“你这手机电量也太不禁用了,三天两头就没电,考虑换一个吗?”   林见秋随手把手机塞回去:“手机折旧不值钱,换成便宜的说不定还不如这个耐用,我现在可没钱补贴。”   大胡子又想起那个炸了的房子,沉默了。   旁边的楠楠看到林见秋就是一喜,倒比跟大胡子一起玩游戏更显得开心,待林见秋站定在她面前,微微倾了倾身子,她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就不肯撒手。   一叠声地叫着“哥哥”,一副很依赖的模样。   这是旁边陪了她许久的大胡子也没有的待遇。   大胡子坦白他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小嫉妒。   但他也已经知道了大致的经过,林见秋是最先找到楠楠的人,楠楠会对他有所依赖也不难理解。   林见秋也很纵容地揉了揉楠楠的脑袋,随手把口袋里的小兔子玩偶递给她。   大概也就两根手指头那么大,比起抱在怀里更适合挂在钥匙串上,灰扑扑的也不是什么好布料,简单到只有两颗塑料眼珠子做额外的装饰。   说可爱都嫌糟蹋了这个词。   但楠楠眼睛明显亮了亮,接过来就有些爱不释手,响亮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原先那个玩偶便失了宠,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就掉了下去。   大胡子帮她捡起玩偶,一边看了眼那只丑丑的小兔子,问林见秋:“你买的?”   林见秋:“路上扫码送的,扫完手机就没电了。”   大胡子:“……”   果然是他想多了。   林见秋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没钱嘛。”   无法反驳。   大胡子抽了抽嘴角,却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将失了宠的玩偶放回到长凳上。   只要楠楠喜欢就行了。   林见秋无意间看清那个玩偶,视线不由多停留了几秒。   粉红色的毛绒小熊玩偶,跟成年男人手掌差不多大,正好可以让小孩子轻松地抱在怀里。   小熊脖子上还系着嫩绿色的小领结,比他那个灰扑扑的小兔子不知道精致多少。   有点眼熟。   “这个是你送的?”林见秋问大胡子。   “不是。”大胡子摇了摇头,“我也没钱。”   林见秋:“……”这倒也是。   抛开债务不谈,陆哥比他还穷呢。   “咔哒。”   一声轻响,紧闭的病房门被打开。   外面的人也随之噤声,止住了话题。   做完笔录的女警走出来,一抬头看到林见秋,不由微微愣了愣。   他们之前在青樟路那边见过面,因此很快就认出来。   “你是林见秋吧。”女警叫住他,“我差点忘了,刚刚出来的时候高望宇还让我带点东西给你。”   高望宇是高警官的大名。   他的原意是托她转交给钟新月,再由钟新月转交给林见秋。   林见秋肯定会去看望钟新月的。   不过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女警做着笔录倒是险些忘了这件事,幸好正巧就撞上了正主。   女警在包里翻找了一下。   大胡子小声猜测道:“这次奖金这么快就发了吗?”   林见秋也得承认他其实是有点期待的——   谁能不喜欢钱呢。   因此那个瞬间他忽视了理智带来的警告。   然后女警很快找到了目标,她拿着一个扁长的塑料盒递给林见秋。   “高望宇说这个是他多出来的,没什么用,就送给你了,不用还了,让你平时尽量充满电随身带着。”   她往前递了递,手指挪开些许,露出了下面的商品名称——   「充电宝」   林见秋:“……”   作者有话要说:  高警官:我体贴吗? 第29章 、29   大胡子拍了拍林见秋的肩, 安慰道:“你可以把手机电充满,然后自己再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发奖金。”   林见秋:“……”说得有道理。   女警咳嗽两声绷住脸忍住笑,让开了位置:“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们可以去看钟小姐了。”   林见秋无奈地点头:“替我谢谢高警官。”   好歹给他省了一笔开支。   就算是充电宝, 对现在的他来说也还算得上是奢侈品。   目送着女警离开, 两人才敲了敲病房门。   很快钟新月的声音便传出来:“请进。”   -   钟新月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大胡子拘谨地坐在病床旁边, 问候她的身体状况。   因为他是除了警察以外第一个来看望她的, 加上他跟林见秋是朋友, 因此钟新月对他态度比平时还要温和。   “不好意思,最近手头有点紧,没能给你带东西。”大胡子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钟新月笑了笑, “反正那些花啊水果的我现在也用不到吃不了, 到时候出院还带不走。反倒给我省事了。”   她说的真诚,大胡子却更觉得脸红。   看望病人不带东西确实不太像话,然而他实在是囊中羞涩,无能为力。   流浪者想要融入人群,总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尴尬。   好在钟新月是真的不在意,看出大胡子的窘迫, 她还主动转移话题解了围。   大胡子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一问一答, 乍一眼看去相谈甚欢。   林见秋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 他不太想当电灯泡, 索性坐在床边, 一边给手机充电, 一边陪楠楠看故事书。   几句闲聊之后, 他就知道了那个粉色的毛绒玩偶是一个陌生女孩子送给楠楠的。   那时候钟新月刚进医院,处于昏迷状态,直接被推走做检查, 楠楠又没有其他监护人,一个人在走廊上呆呆地望着。   路过的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堆玩偶,看她可怜,便顺手送了一个给她。   护士小姐进来换药的时候,也跟着闲聊了几句,正巧听到他们在说这个玩偶,不由笑了笑:“你们说的是小纪他们吧,他们在对面儿童区做志愿者,倒是很擅长做这些手工呢。”   林见秋有些意外:“这是他们自己做的?”   护士点了点头:“是啊,其实要我们大人来说,颜色还挺奇怪的,不过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前两天还有对父母特意带着玩偶来谢谢他们呢,说要一辈子好好珍藏。”   提起这件事,护士脸上不由显出几分唏嘘来:“只是可惜,他们的孩子已经过世了。”   那些活着的小病人,家人大抵是不会如此在意这一个小孩子的玩具的。   不过那倒也不算是彻底的悲剧。   那对年轻夫妻的孩子自出生起就先天不足有遗传病,医生说活不过三年,但做父母的不愿放弃,一直陪着他过完了十岁生日。   而且他的父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护士说着又露出些歉意的神情,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些会让人不开心的事,便不再多说。   她给钟新月换了水,又岔到别的话题上去,像是建议她们母女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吃些清淡的之类的。   林见秋盯着手里的故事书出了片刻神。   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还是原本的剧情里,叶家里里外外都没出现过任何一个低于二十岁以下的“孩子”。   或许是从什么其他途径偶然拿到的吧。   林见秋没有太在意。   他顺手给手机开了机,来电铃声正好在这时候响起来。   陌生的本地号码,标记显示的是中介。   林见秋想起来手机没电之前加了一个中介。   他接了电话。   对面的人问他最近是不是要租房。   “我们这里有个很便宜的房源,你有需要的话要来看看吗?”   -   位于城西市中心的西南面,步行一刻钟就有比较大型的商业广场。   一室一厅带厨房和阳台,还有一个杂物间改成的小书房,再放张单人床也绰绰有余。   安全设备齐全,每年都有专业团队例行检查,小区保安二十四小时值班。   条件远胜于上个被炸了的房子,价格却没有高出多少,而且物业水电费全免。   算下来反倒更加便宜了。   刚从医院里出来,大胡子就直接陪着林见秋来看房子。   转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大胡子不由地警惕起来:“不会是死过人吧?”   陪同看房的中介干笑了两声:“那倒没有。”   他一语未尽。   迟疑了片刻,他也就不再隐瞒。   “不过这里有过晚上闹鬼的传闻,上面两任租客都是因为这个提前搬走的,另外还有一个被吓到心脏病发住院……”   中介险些被病人家属砸了店,却只能自认理亏。   这次他们怕担责任,便不得不将这些情况提前告知看房的人。   结果就是没人敢租了。   租价也就随之越放越低了。   “但这次房东要求租客必须一次性缴纳完一年的房租,当然价格也可以再谈,但是合同上必须写明就算提前退租也不退回剩余租金。”   中介生怕林见秋转身就走,连忙又劝他:“这是城西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了,还包水电费,算下来你租一年比别的地方租半年还要便宜得很多。而且我们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哪会真的有鬼,就是可能出现了什么幻觉或者巧合,才自己吓自己……”   话是这么说着,他却也不敢打包票说这个房子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重点也就在“便宜”两个字上。   在此之前他跟林见秋交流过,早就给他贴上了一个大大的“穷”字标签。   价格通常是他们最在意的因素,没有之一。   林见秋也不例外。   他闻言挑了下眉,觉得挺巧——   又是闹鬼?   林见秋在阳台上停留片刻,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了一会儿。   大胡子在一旁嘀嘀咕咕:“人吓人也能吓死人,何况鬼了,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才会有这种传言,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看看吧。”   光是听中介那么说,他就直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哆嗦两下。   被吓的。   林见秋却还饶有兴致地问:“那是怎么个闹鬼法?”   大胡子伸手堵住了耳朵。   中介脸色僵了僵,但还是照实答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说是晚上会出现鬼影,还有呜呜的声音,前几天刚搬走的那个,说晚上还听到小孩子在哭……”   大胡子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林见秋摸了摸下巴,问道:“前面的租客是男的还是女的?大概多大年纪?身体怎么样?”   中介答道:“第一个是个年轻女孩子,在这儿住了大概两年,后来听说是跟女朋友闹分手,整天酗酒,看着精神像是不大正常了……那之后她就开始说家里闹鬼。”   所以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因为女孩子精神出了点问题。   “后来是个老人,听说是跟家里老伴儿老吵架就闹脾气搬出来,结果没住到一个月,又说这里有女鬼,吓得就搬回去了。”   “最后一个就是被吓到进医院的,三四十岁的男人……”中介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咳,听说是因为以前在外面开房偷吃老被老婆抓,就专门在公司附近租房子想跟情人幽会……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闹鬼的传闻,大半夜的看到鬼影,又听到小孩子哭,就被吓昏过去了,被情人送到医院去了……”   大胡子竖起一半的耳朵。   但林见秋没问然后怎么样了,而是问道:“老人视力是不是不太好?”   中介点了点头:“当初合同还是他儿子给他签的,说是看不清小字。”   林见秋点点头,思索片刻,做了决定:“那我租。”   大胡子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他慎重。   林见秋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前提是要再便宜一点。”   中介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马答道:“这个没问题,我帮你跟房东谈。”   这房子租不出去砸手里房东总催促是其一。   更重要的原因是房东承诺只要他能帮忙租出去,他就多给点小费。   他当然也就很积极。   合同很快准备好,中介也叫来了房东,对方正飞速赶来。   大胡子还在试图劝说林见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万一真闹鬼呢?”   林见秋说:“这世上又没有鬼。”   否则他现在也不会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了。   大胡子还在焦灼着。   他怕鬼。   但这房子是林见秋租,他实际上是不好指手画脚什么的。   林见秋安抚了他一句:“很多闹鬼的传闻实际上都是人为的巧合,真要有心,鞋带的影子都能吓死人。”   大胡子也觉得那些很有可能是巧合,但听了那些传闻难免会觉得心慌。   见林见秋态度坚决,他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签完了合同。   然后房东就像是怕林见秋反悔似的,丢下钥匙,就火烧屁股一般飞快地拿着合同跑远了。   林见秋:“……”   大胡子:“……”   “现在我觉得更慌了。”大胡子说道。   “我也是。”林见秋盯着自己的卡叹气。   显然他慌的原因是另外一个。   “我卡里现在就剩三十七块六毛二了。”   林见秋叹完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都不需要任何鼓励,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乐观点想,起码还够吃一个礼拜的馒头。”   “至少能撑到帮富婆遛完狗了。”   大胡子:“……”您也太乐观了。   -   当然,有时候乐观只是假象。   当晚,林见秋对着自己余额默哀良久,终于拨通了卫从白的电话。   “卫总,麻烦你问问你朋友,什么时候方便给他卖个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重写了好多遍所以迟了一点,抱歉啦么么么,还有一章会很迟,大家早点睡,可以明天起来看,么么哒 第30章 、30   卫从白特意抽空出来了一趟, 把林见秋送到了丁双木那边。   丁双木刚开了新公司,也似模似样地到点上班下班。   卫从白干脆带着林见秋去了丁双木的公司。   丁双木匆忙下楼来迎接,照例还是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   “这么快就想好啦, 欢迎欢迎, 那我们上去详谈吧, 那白哥——”   丁双木说着又看向卫从白。   卫从白说道:“我这两天公司忙, 就顺路把人送过来, 你那事儿我可管不了, 你听林见秋的意见就行。”   丁双木连连点头:“那白哥你去忙吧,我跟林少爷谈好了。”   卫从白离开前警告了他一句:“人家可是正经来帮你的,你可别耍什么小心眼啊, 不然回头小心我削你。”   丁双木委屈地举起双手:“白哥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是那样的人吗?”   卫从白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最后一句显然是对林见秋说的。   等卫从白一走,丁双木就揽住了林见秋的肩,一副哥俩儿好的模样,带着他往电梯口走, 一边跟他打探情况。   “林少爷, 您这是什么时候跟白哥暗度陈仓了?我们这些哥们儿都没听到一点风声呢, 瞒得够紧的啊, 这是不是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林见秋将他的手拍下去, 神态自若, 看着一点也不慌:“没有、不认识、不熟。”   丁双木:“……”你骗鬼呢。   林见秋:“也就是之前帮了卫总一点小忙而已, 这回帮我引荐,也是还我人情。”   丁双木对此半信半疑,不由笑了笑, 意味不明地说道:“我可没见白哥之前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   林见秋也对他笑,谦虚道:“哪里,不过时机恰巧。您要是那时候砸锅卖铁支持卫总度过难关,他现在对你肯定更加上心,毕竟你们可是多年的好兄弟,我这一粒小小的尘埃哪里比得上呢。”   丁双木被说得一噎。   他总觉得林见秋是在阴阳怪气,然而再看他脸上笑容真诚得过分,也叫人不好怀疑他是不怀好意、意有所指。   但丁双木一向也是厚脸皮的。   很快他又挂上笑,那点看货物一样的打量很快敛去,又一副亲亲热热看到好兄弟一般的模样。   “我看叶二少不要你真是他的损失,他要是知道你有这么大能耐,怕是舍不得你走。”   “不过我们白哥就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了,以后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准有什么事都要互相照应……”   “照应好说。”林见秋也热情回应道,“钱给到位就行。”   说着他就伸手,问道:“对了,丁总什么时候付定金?”   一点也不知道客气与矜持为何物。   丁双木脸色一僵:“……”   这人是掉钱眼子里去了吗?   当初叶临云是穷着他了还是怎么了,怎么现在一张嘴就是钱钱钱的!   再回想当初林见秋抬着下巴看人的假清高模样……   也没讨喜到哪里去。   都一样惹人讨厌。   丁双木默默磨牙。   -   丁双木内心有些不爽,但他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带人去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推过去。   “你看看条款,要是没什么问题签了就可以了,到时候礼服之类的我都会给你准备好的。”   林见秋站在桌前,用指尖按住合同,挑了下眉:“这是什么意思?”   丁双木解释道:“义卖会上会有很多名流出席,其中有一位任先生,之前就有意向买我的别墅,但是还在犹豫。他最喜欢音乐,凡是赶得上的音乐会他都会出席。你不就是音乐家吗,到时候上台表演一下,说不准他就会被打动,下定决心买我的别墅了。”   他并非让林见秋帮他想办法。   而是直接给出了“办法”。原主自幼学音乐,自诩音乐家,还是有一定的底蕴的,也有过登上晚会舞台的经验,不至于怯场。   照理来说,丁双木的要求无可厚非。   林见秋低头看了眼合同,一边随口说道:“我本来以为丁总会想先让我查清楚别墅为什么会闹鬼。”   丁双木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反正都要卖出去了,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根本不在乎。   也许是有人故意捣鬼,也许真是冤魂不散。   但他压根没在那里住过,等到卖出去,那房子也就彻底跟他无关。   剩下的那是新主人要考虑的问题。   那房子里死过人已经是事实,就算查清真相,价格也根本提不上多少,能脱手就是赚了。   大费周章地找真相,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再说,你一个学音乐的,又不是警察,能找到什么线索?倒不如各司其职。”   丁双木笑着安抚林见秋:“而且这对你来说可是个好机会,你也知道你现在在外面名声怎么样,但能出现在义卖会的人都不在乎那点小问题,你要是表现得好,想重回娱乐圈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林见秋将合同翻了一遍。   上面内容倒也没什么大坑,就是明确写出了他要为了协助丁双木在义卖会上出售那栋别墅,需要上台表演。   合同上并未规定如果卖不出去他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他需要履行的,实际上只有登台表演完一个节目的义务。   看起来倒像是个晚会的邀请合同,要求甚至更宽松,报酬只会更高。   林见秋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翻得快,看得也快,寻常人只来得及粗略扫过几个字,他却已经看完了。   丁双木只当他是心浮气躁,眼底笑意反倒加深了一些,老神在在地并着手放在桌上,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林见秋抽了一支笔,悬在纸面之上,还未签名,就先伸手。   “定金什么时候付?”他问道。   “现在就给你打。”丁双木叫来助理,跟林见秋要了账号,“尾款等你表演完就打给你。”   后面这条合同上倒是写清楚了——   等到表演完半小时之内,丁双木会结清所有的款项。   具体的数额倒是留着给林见秋自己写。   林见秋就开始一笔一划地开始在数字“1”后面画“0”。   丁双木一开始还很淡定。   正如卫从白所说,他现在穷得就剩钱了。   有没有钱给“好兄弟”救急另说,但砸钱给林见秋付“报酬”,他倒是很爽利。   但林见秋画“0”仿佛画上了瘾。   丁双木眼角抽了抽,眼看对面的人没有一点x数,一写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架势,他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伸手去拦了一下。   “咳,差不多就行了啊,写这么久不累吗?”   林见秋笑眯眯地答道:“谢谢丁总关心,我不累。”   这么简单地赚钱的事,怎么可能会累呢。   丁双木:“……”他累。   心累。   丁双木趁着林见秋抬头,刷的一下把合同抽回来,又偷偷摸摸低头打量了一眼。   差一点就写到一千万上去了。   丁双木:“……”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   他看得心惊肉跳,心说这人还真是要钱不要脸——一千万都够请世界最一流的音乐家了。   还不止一个。   再一看林见秋果然是满脸的失望,如果丁双木不拦,他肯定会继续写下去。   那就不是几百几千万的问题了,是想直接让他破产负债了。   这家伙真的不是对面派来的卧底故意坑他的吗!   丁双木不由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但好在林见秋也没有胡搅蛮缠地要继续写。   丁双木松了一口气,连忙叫来助理先去备份合同,到时候拿三份一起来签字。   等到备份完,再把合同递过去给林见秋签名的时候,丁双木还刻意挡住了金额的那栏,生怕对方趁他不备又继续往上加“0”。   还别说,现在他突然觉得林见秋说不定还真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丁双木死死盯着林见秋签下自己的名字。   林见秋嘴角微微扬了扬。   丁双木微微颤抖着手收回合同,一抬头无意间撞上林见秋唇边的笑意,动作不由一顿。   他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   丁双木脸色陡然沉了沉。   但他什么都没说,很快又挂上笑。   “定金十分之一,已经转给你了。那后天晚上就麻烦你了。”   合同签完,林见秋手机上也跳出到账提醒,丁总确实大方,眨眼之间十万块就到账了。   林见秋心情不错,因此多问了一句:“丁总,我能先去你那个别墅看看吗?”   丁双木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去做什么?”   林见秋随口瞎扯:“我怕到时候紧张,想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丁双木同意了。   -   林见秋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卫从白的慰问电话。   卫从白知道自己朋友是有些不着调的,担心林见秋被坑,吃了闷亏不敢说,所以刚开完会他就特意打电话来问问情况。   他还没对林见秋上心到那种程度,但人毕竟是他介绍过去的,他就觉得自己有义务保证他不吃亏。   林见秋没跟他说细节,卫从白觉得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便也没有过多追问卖房子的具体方法。   卫从白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他:“你觉得丁双木这人怎么样?”   林见秋思索了片刻,总结道:“人傻,钱多。”   但不如卫从白可爱。   也不如卫从白单纯、表里如一。   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是那种他不愿意接触的人。   卫从白对于自己成为对比单位的事毫无所觉,估摸着林见秋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没吃亏,也就放了心。   “……总之他没坑你吧?”   “暂时还没有。”   “什么叫‘暂时’?”   卫从白有些纳闷,但没有得到回应。   他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碰撞的声音,短促的忙音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   街头拐角处。   “……”   林见秋看着被撞飞掉到地上的手机,神情渐渐变得木然之中夹杂着几分呆滞。   呆滞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心痛。   手机屏幕一片漆黑,还多了两道明显的裂痕。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   始作俑者连忙俯身捡起手机递过来,一边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忙着发消息没有看路,你看看有没有要紧的,有问题的话我可以赔——”   话音未落定,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上视线的刹那同时愣住。   他们看清了对方的脸。   对面的人脸色变了变:“你是林见秋?”   林见秋神情渐渐从木然变成了然,他也认出了对面的人——   齐越泽。   叶临云的白月光,原剧情里的正牌男主。   也是原主被叶临云赶出家门的主要导|火|索。   这个世界真小。 第31章 、31   长得倒确实挺漂亮的。   林见秋微微歪了歪脑袋, 打量着齐越泽的脸。   甚至说不上是“帅气”,而是纯粹的漂亮,他站起来的时候比林见秋还要矮上小半个头, 也就更显得秀气。   他头发又有些长, 要是换身衣服, 抿着唇不言不语的时候, 乍一眼看过去很容易被错认成女孩子。   至于性格么……   根据剧情来说, 那也是正儿八经的主角。   不过叶临云是眼睛瞎了吗,竟然觉得他和齐越泽像。   林见秋在内心腹诽了两句。   且不提身高性格, 林见秋的相貌气质也与齐越泽截然不同, 最多眼型轮廓有那么几分相似, 但熟悉的人是绝不会把他们认错的。   或许该问原主多舍得下血本,毫无心理障碍地拼命把自己往女人的方向捯饬。   这点上也确实没什么人能和他比了。   ……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林见秋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慢吞吞地打了个招呼:“齐少爷好。”   他没上去挠人,也没耀武扬威地警告齐越泽,更没有垂头丧气仿佛见不得人。   平静得像是换了个人。   齐越泽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随即才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他强迫自己停住脚步,而不是转身就走。   “你怎么在这儿?”齐越泽张口就问他。   “路过。”林见秋调侃道,“没想到齐少爷也会光顾这种平民区啊。”   “我可不是你。”齐越泽嘴角抽了抽。   要说先前趾高气扬、自命不凡,不屑于跟“平民”交往的, 那可也都是林见秋自己。   齐越泽觉得这人被赶出去之后倒是脸皮渐长。   他却也不会因此对这人产生什么好感, 当初林见秋可没少给他添麻烦,虽说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 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也是很叫人厌烦的。   他生怕林见秋又重新缠上来,连忙又后退了好几步,预备着随时转身就跑。   林见秋微笑:“齐少爷放心,我不会缠着叶临云了。”   齐越泽看起来不怎么相信。   林见秋眼下有事所求, 自然好声好气地解释:“我跟着叶临云的时候,他不仅没让我暴富,还让我反过来倒欠几十万,我现在想开了,名声地位哪有钱来得实在,再跟叶临云这么抠门的人在一起我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齐越泽:“……”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但他怎么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呢???   齐越泽脸色微微僵了僵,但很快回神,不想再跟林见秋扯皮,想绕过他离开。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有事。”林见秋严肃了脸色叫住他。   齐越泽脚步一顿,谨慎地问他:“什么事?”   “我手机。”林见秋指了指他手里忘了还回来的手机,“你自己说的,坏了会赔的。”   齐越泽:“……”   -   林见秋随口一提,实际没指望着齐越泽真的给他赔手机。   主要是他们之间有那么点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   若是换个脾气暴躁的在这儿,不说直接叫人来把讨厌的人打一顿,起码也不会答应直接给他换手机。   旧手机稍微修修是还能用的,总归要比买新手机便宜。   但没想到齐少爷还挺大方。   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他扭头看了眼附近正好有手机店,便直接进去叫人拿了新款。   齐越泽直接连手机带盒子丢给林见秋,板起脸冷哼道:“别会错意了,这次确实是我的错,但是这就两清了。别指望能再讹上我们,你也最好记住自己的话,再有下次我们就警局见了。”   林见秋拿到手机就满足了,因为超出预计还给了齐越泽一个异常热情的笑容:“我保证不会再去打扰你们了,祝你和叶临云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齐越泽一噎,哼哼两声扭头就走。   林见秋冲他摆了摆手,更加热情地道别:“齐少爷慢走。”   齐越泽加快了脚步。   那边的人刚走过拐角,林见秋就听到另一边有人叫他。   卫从白将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去看他:“你怎么回事啊?打着电话突然没声儿了?”   他说得像是特意为此而来找林见秋的。   林见秋稍稍有些意外。   “手机被撞坏了。”林见秋答道,“刚换了一个。”   卫从白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随口一句抱怨而已,林见秋没接话,问道:“卫总不是开会吗,这时候出来闲逛不要紧?”   卫从白没好意思说他担心林见秋出事,挠挠下巴佯装不在意:“我手底下那么多人又不是吃干饭的,我这个大老板出来散个步还不行么。”   开着车散步?   林见秋扬扬眉头。   卫从白转移话题:“你要去哪儿?顺路的话我带你一程?”   林见秋原本准备去丁双木要卖的那个别墅看看。   他对闹鬼事件有那么一点兴趣。   卫从白便说道:“那正好顺路,上车吧。”   林见秋拉开车门,却忽的顿了顿,扭头看了街角一眼。   那是先前齐越泽离去的方向。   他对上了一双浅色的眼,但一眨眼就不见了。   卫从白不由问道:“怎么了?”   林见秋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   街角处。   齐越泽站在墙边,盯着那辆开远了的车,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抓着身旁装饰性栏杆的手渐渐用了力气。   “咔嚓。”   叶临云匆匆跑过来:“越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半天了。”   齐越泽忽的回过了神,松了手。   他若无其事地将折断的栏杆放回原位,借着身体遮挡着断裂处,转过头时脸色便白了几分,平添了一些脆弱感。   叶临云一把抓住他的手,他也不挣扎,而是顺势靠进他的怀里。   “阿云。”齐越泽语气柔软,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害怕,“我刚刚看到卫从白了。”   叶临云脸色一变:“什么?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没看到我。”齐越泽摇了摇头,按下他上下检查的手,低声说道,“林见秋也跟他在一起,卫从白是不是故意想要打你的脸才会一直跟他……”   话未尽,反倒更意味深长。   叶临云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卫从白跟林见秋勾勾搭搭,那跟公开打他的脸没什么区别。   虽说他们本来就是死对头。   在齐越泽面前,叶临云还是压住了火气,耐心地安慰男朋友:“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他再接近你的机会的,你不用怕他。”   齐越泽咬了咬下唇:“可是……你之前说他的公司会破产,但我听说有人帮了他……他挺过难关,会不会回头来报复你?”   男友满脸的担忧,却是对叶临云自尊心的一种伤害。   好像是在怀疑叶临云能不能斗得过卫从白似的。   叶临云的脸色更难看了,嘴上却还要为自己正名:“这次算是他走了狗屎运,下次可没这样的好运气了。”   齐越泽看了他片刻,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叶临云只因为这一句话就高兴得像个傻子。   他用力将男朋友搂进怀里,却没看到他那真正善良单纯的男朋友冷下来的神情。   -   卫从白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林见秋想起齐越泽,问道:“卫总喜欢齐少爷?”   卫从白茫然了片刻:“什么齐少爷?”   林见秋提醒道:“叶临云的男朋友,卫总不是还追过他么,最近没见面?”   “你说齐越泽?”卫从白反应过来,却莫名心虚,“他啊……他不是跟叶临云在一起了吗,我对别人的男朋友没兴趣。”   后面这句是扯淡。   他可喜欢撬叶临云的墙角了。   当初卫从白在宴会上调戏“林见秋”,结果反被对方甩了脸色,产生恩怨。   不是因为卫从白对“林见秋”本身多有兴趣,而仅仅只是因为“林见秋”是叶临云的人。   卫从白跟叶临云从小斗到大,互相争抢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因此听说齐越泽就是叶临云的白月光之后,卫从白也跟着去示好了。   可惜白月光跟叶临云情比金坚。   或许是得不到的渐渐就会变成执念,原本的剧情里,卫从白最后也对齐越泽念念不忘,在他和叶临云的婚礼上黯然神伤。   如今卫从白度过了公司的危机,反倒对齐越泽的名字陌生了一些。   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叶临云那边的动向了。   对齐越泽,他的关注本来也只是因叶临云而起,他连叶临云都不在意了,就更别提他的男朋友了。   跳出那个无脑争斗的怪圈之后,卫从白再回头去看那些争抢史,都觉得自己脑子仿佛进了水。   有那个时间精力,他多结识一些新朋友、多赚点钱不香吗?哪怕交个漂亮女朋友那也是赏心悦目,何必跟叶临云那个看不不顺眼的臭男人死磕。   卫从白顿悟了,觉得自己一夜成长,已经不屑于跟叶临云玩过家家游戏了。   他渐渐理直气壮:“我又不喜欢他那挂的,漂亮又可爱的姑娘不多了去了。”   林见秋琢磨了下剧情。   原主的记忆对齐越泽的印象和剧情里是有些偏差的。   原主认为齐越泽一定非常嫉妒、介意自己的存在,所以三番五次地到他面前耀武扬威。   但从剧情和实际碰面的印象来看,齐越泽更像是对他避之不及。   厌烦是有的,憎恨或鄙夷却好像不怎么看得见。   那最后那一眼里的阴郁与怒意……是针对别人的?   林见秋朝旁边看了一眼。   “卫总,你确定你以前没得罪过齐少爷吗?”   “没有……吧,应该,我都没跟他见几次,也就是宴会上看到了上去多说了几句话嘛。”   卫从白说得有点心虚,又高声强调:“那时候他还没跟叶临云在一起呢,就算我真追求他,也没什么问题吧。”   林见秋“哦”了一声,但看起来完全没信。   卫从白:“……”   他的人品有那么不可信吗?!   -   卫从白在别墅外面停下车。   林见秋随手将新手机盒丢到车里,手里一边捣鼓着旧手机,一边抬头看了一眼。   即便做了点心理建设,还是有点震惊。   这座别墅说是小型庄园庄园都没有什么问题,周边是远山淡水,恰到好处。   别墅外围着花园,正中心有喷泉和大花坛,一侧有专门的停车场,另一侧则是池塘和凉亭。   别墅主体是连在一起的三栋小楼,一栋四层,两边三层,乍一眼看过去像是一栋小城堡。   林见秋也开始理解为什么那对自杀的小情侣要选择这一处了。   像是一个小型的童话乐园。   “啧啧,要不是闹鬼和位置太偏,这边的房子绝对很抢手。”卫从白说起来颇为遗憾,“这里本来是丁双木他爸买了送给他妈的,结果孕期出轨害得他妈一尸两命,这房子就留给丁双木了。”   但丁双木跟他母亲关系很淡,因此对这套遗产也没有任何感情。   对丁双木而言,这也就是他名下一套还算比较有价值的房产而已。   卖起来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外面花园的铁栏门没有关,任何人推门就能进去。   “但是这里看着不是挺正常挺阳光的么,这种地方也闹鬼?”   卫从白跟着林见秋后面走到别墅大门口,嘀嘀咕咕地打量着四周。   “花也开得挺好的,一般闹鬼的地方不应该都是黑漆漆阴森森的吗,这种地方鬼怪住起来不会觉得太过美好了吗。”   “就算有鬼,应该也是那种很无害的好鬼吧。”“卫总怕鬼吗?”   “我怎么可能怕鬼?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外号叫‘鬼见愁’吗?”   “没有。”   “……”   卫从白不爽于自己被这样轻视。   林见秋刚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他便想要证明什么似的,一把夺了过去。   “现在你就知道了——还是我来开吧,万一真有鬼呢,你就躲在我身后,放心,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卫从白说得信誓旦旦,随手挑出其中一把钥匙对准锁孔。   然而还未等他拧动钥匙,就听大门“吱呀”一声轻响,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光线昏沉的缝里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卫从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救命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在门口此起彼伏。   卫从白仿佛受了惊的兔子,刷得一下丢下钥匙,蹦了出去,连着后退几步之后,在险些踩空楼梯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林见秋的衣角。   然后他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直往林见秋身后挪动,还不忘矮下身子。   卫从白躲在林见秋后面瑟瑟发抖。   林见秋:“……”   说好的不怕鬼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哦,今天家里有点事,就迟了点,明天会另外补一更的,么么哒 第32章 、32   林见秋直接伸手推开大门。   他早就看出门缝后面是个中年女人, 刚刚跟着卫从白一起尖叫的,也是一道沙哑的女声。   卫从白在后面拼命扯林见秋的后腿。   一开始只是拽衣角,发现拽不住之后, 恨不得去抱他的大腿,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林见秋也不是不能理解他。   就算是知道没有鬼, 冷不防地近距离对上别人的眼睛, 也是挺吓人的事。   但卫总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林见秋下意识先伸手拽住自己的裤子, 嘴角抽了抽。   看在曾经的顾客的份上,忍住了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只是用力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回来。   他可没有当众裸|奔的爱好。   好在门后面的人也慢慢冷静下来,另外传来一阵同样沙哑的男声:“怎么了?”   男人将大门彻底拉开, 穿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女出现在门口。   两人年纪都不算太大, 只有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眼睛却都有些浑浊。   乍一眼看过去倒还真的挺吓人的。   但看清外面站着的人之后,两人的态度却带着下意识的恭敬。   男人略带了几分警惕:“请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林见秋答道:“是丁总让我来的。”   男人微微拧了拧眉头,却并未怀疑:“是来看房子的么, 请进吧。”   女人还僵在原处, 男人伸手推了她一把。   她眼珠子动了动,回过神来,讪讪地笑了笑,低着头往男人身边退避。   “不好意思, 我家老婆子就是喜欢一惊一乍的, 平时也不怎么见到外人, 两位见谅。”   女人偷偷往林见秋身后打量一眼,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刚刚那位、那位也是一起来看房子的吗?”   林见秋往后踢了一脚。   卫从白尴尬地起身,但手还拽着林见秋的衣角,死活不肯放开。   “我是丁双木的朋友, 姓卫,听说他最近准备卖房子,就顺路过来看看。你们两个是这里的管家吗?”   “原来是卫少爷。”男人笑容真切了几分,“管家不敢当,我们夫妻俩只是帮忙照看这座别墅,打扫打扫卫生,顺带看看大门,毕竟……别人也不敢来。”   男人姓于,女人姓金。   于叔和金婶是从丁夫人还在的时候就帮忙打理别墅的,本来只是临时工,不过自从丁夫人去世,丁双木又懒得另外再找人,就干脆让他们继续打理下去。   再后来,闹鬼的风声传出来,就更没有人愿意上门,丁双木也只能继续用他们两人,甚至干脆准许两人住进去。   不需要另外支付房租,但两人也只能共用一个角落里的杂物间改装的房间。   这样不会破坏到别墅整体的形象,也方便有人需要来看房时,立刻就有人能够开门接待。   最近看房的人似乎并不少,于叔一点也没有怀疑两人的来意,领着两人进门的时候,还一边兢兢业业地简单介绍了一下里面的格局和设施。   金婶从厨房里端出了茶水,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卫从白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神游天外,大气都不敢出。   比起屋外的阳光明媚,屋里就要昏沉压抑许多。   可能是因为窗帘都拉着,灯开得少,又是两盏昏黄的小灯,照着空旷的客厅反倒显得荒凉冷清一些。   至于楼上,还有其他的房间,一眼扫过去就像黑洞一样,看久了仿佛就会被吸进去,叫人不自觉地有些心慌。   卫从白微微朝林见秋那边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跟他说道:“里面就有点像了。”   林见秋瞥他一眼:“卫总你害怕?”   卫从白嘴硬道:“我哪有?!我只是在思考这里为什么会传出闹鬼的传闻而已,现在看来是里面环境不好了,整天不见光,不就阴气重了么……”   “……”林见秋沉默片刻,“如果你声音没抖的话,听起来好像还有那么一点说服力。”卫从白:“……”   卫从白:“人艰不拆懂吗!”   卫从白恼羞成怒,林见秋就把剩下的话咽回去,转而问道:“卫总出来散步这么久,不用回去上班吗?”   既然这么害怕,那就直接回去好了。   卫从白却不肯认输:“我今天休息。”   林见秋看了眼日期:“今天不是工作日吗?”   卫从白理直气壮道:“我是老板,我爱哪天放假哪天放假,今天开始改革每个月多放一天不行吗?”   “行。”林见秋若无其事地移回视线,“你的员工一定会很感动的。”   卫从白:“……”大意了。   林见秋继续提醒他:“万一你觉得害怕,请你尖叫的时候声音稍微小一点点,不然很影响我的注意力。”   卫从白不爽:“我怎么可能像小姑娘一样尖叫——”   他的声音在林见秋平静的目光中越来越小。   “刚刚那个是意外。”卫从白为自己小声辩解道,“我本来以为这里没有人在呢,换你来也得被吓到。”   “你不知道这里有人?”林见秋问道,“之前丁总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卫从白撇了下嘴,“这地方他自己都不怎么过问,我也就在他刚过户的时候被请过来吃过饭。”   美其名曰庆祝自己多了份财产,实际上也就是狐朋狗友随便找个由头聚在一起吃喝玩乐。   那时候外面的大路还没修好,一群二世祖开着敞篷跑车尘土飞扬,吃了一嘴泥,来了就抱怨这地方晦气。   后来丁双木就再也没请人来过这里,他自己也鲜少过来。   “不过那个时候……好像是听丁双木说过找了人来打理,但这种小事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没人放在心上……”   卫从白正低头思索着,忽的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闷响。   “咚”的一声。   然后就是——   “哇啊啊——”   孩子的哭声陡然间从阴暗的房间里传出来。   “啊啊啊!”   卫从白被吓得整个人一抖,差点蹦到林见秋身上去。   林见秋伸出两根手指头,死死抵住卫从白的脑门,强迫他与自己保持距离。   于叔和金婶的脸色同时一变。   于叔看向金婶,脸上全是责备与警告,金婶微微低着头,赧然的同时带着几分惊慌。   她顾不得去跟丈夫解释,匆匆扭头进了房间。   没一会儿金婶就抱了一个孩子出来。   大约也就一两岁,还不怎么会说话,被金婶抱在怀里也就小小的一团,只会张着嘴哇哇地哭。   金婶在一旁一边低声哄着孩子,一边尴尬地看看反应过度的卫从白,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叔则不好意思地跟两人解释:“这是我们小孙子,我们儿子工作忙,没时间带,就交给我们照顾,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没有占用别的地方,等下周我们儿子搬完家,我们就把孩子给他送回去了。”   说着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这事儿丁少爷也知道的。”   言下之意,这是丁双木允许的,而不是他们自作主张霸占主人家的地方。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卫从白也慢慢从惊慌里回过神。   他一抬头就撞上林见秋似笑非笑的眼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伸手摸摸沙发垫,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慢慢将自己情急之下蹦上来的脚慢慢挪回到地上。   “我就是试试这个沙发的弹性……”卫从白心虚地辩解道。   “哦。”林见秋点点头。   “……”那个眼神是嘲笑吧绝对是嘲笑吧!   -   小情侣自杀的房间在西面那栋小楼。   一楼主卧有大大的落地窗,连接着西南面的连廊小阳台,一小片草坪后面是铁栏杆连接的围墙,后面有一片湖。   一眼看过去有山有水,早晨起雾的时候甚至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感觉。   不同于主楼客厅里的漆黑昏沉,这处房间反而开阔明亮,白纱制成的窗帘被拉开放到两边,不时随着缝隙里吹进来的风飘扬着。   墙壁是温馨的浅蓝色,床头墙面挂着山与湖的风景画,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装饰了。   房间里死过人的痕迹当然早就被清理干净。   唯有房门紧锁着,据说只有每两周打扫卫生的时候才会打开进来清理一番。   “那对情侣入住的时候,你们也在这里吗?”林见秋问跟在后面的于叔   “那倒没有。”于叔摇了摇头,“那时候那对年轻人一口气付了一整年的房租,也自己带了人过来打扫,丁少爷就让我们回家了。”   后来没多久小情侣自杀在别墅里,丁双木嫌弃这种事晦气,便推说自己很少过去,又把于叔夫妻俩叫回来配合调查   调查结束之后,于叔夫妻俩没有任何问题,丁双木也嫌麻烦没有再另外找人,就涨了工资,仍让他们在这里工作。   毕竟是死过人的地方,丁少爷又不缺钱,对两人还算大方,因此两人就一直留了下来。   “你们就不害怕吗?”林见秋问道   “一开始是有点怕,后来时间久了就觉得没什么了。很多时候其实都是人自己吓自己,我们在这儿几年了也没真碰上鬼。”   “后面几任租客住进来的时候,你们也还在这里吗?”   “对。一开始是有人听说过有人自杀的事的,图便宜才租下来,只有自己觉得害怕,就让我们留下来了。”   “反正就算不要我们,他们也要再自己另外找人打理,我们对这里比较熟悉,也不需要再额外支付工钱。”   “你们工资一直都是丁总付的?”   “对。丁少爷是怕麻烦的人,所以有些小事就不高兴再计较来计较去的。”   “也是因为最近退租的人太多了,每隔一小段时间就要去跟丁少爷闹,他觉得麻烦,才想起卖房子的事。”   “等房子卖掉之后你们还会住在这里吗?”   “不会了。”于叔摇了摇头,不由无奈地笑笑,“卖房子跟出租不一样,都直接换了主人了,我们留在这儿就不好了。”   “如果新主人也希望你们留下来呢?毕竟你们对于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应该不会吧。“于叔迟疑了片刻,接着又道,“不过就算新主人邀请,我们应该也不会留下来了。”   “为什么?觉得这里太偏僻了,不适合照顾家人吗?”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老实说,就我们两个人,要打理这么大的房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从前年开始就有点关节痛,我家老婆子也是一身的病。”   于叔说着叹了口气,看起来却不像是有什么不满:“要不是丁少爷一再挽留,我们可能早就回去养老了。这么些年亏得丁少爷大方,我们的养老钱也攒够了。”   于叔锤了锤自己的腰,似乎是站久了就觉得不太舒服。   林见秋关切地建议道:“最好去看看医生,很多时候小病小痛不重视,到最后变严重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于叔也有此打算:“等离开这里,我和我家老婆子就一起去医院做个体检。”   林见秋感叹道:“现在不管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啊。”   于叔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是啊,都是为了生存。”   眼看两人之间的话题就已经岔到了工作的苦处上,卫从白倒不太能感同身受,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插了嘴。   “那之前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卫从白问道,“之后开始闹鬼,你们不都是也住在这里吗?就没看到过鬼影什么的?”   于叔愣了愣,下意识偏移了一下视线,随即摇了摇头。   “没有。”他顿了顿,似乎也有些奇怪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些人一开始还好好的,结果没几天就说看到鬼影了,把我们叫过去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久而久之,那些人就传,说不定是自杀的冤魂,不允许他们占据他们的长眠之地,因为我们算是下人,才没有什么影响。”   “有一次我们倒是也看清楚了,其实就是晚上窗帘的影子在飘来飘去,那天正好刮大风,就呜呜地吹得窗子响,但不管我们怎么解释,他们都坚称有鬼,要搬走。”   于叔说着又忍不住叹气:“他们那么坚持,我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卫从白不由地嘀咕:“难道真有鬼?”   否则哪有这么巧?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错觉,三次四次五次……那就由不得别人多想了。   卫从白看了林见秋一眼,问道:“你觉得呢?”   林见秋却只问他:“你要买这个房子吗?”   卫从白无语:“我买这个房子干什么,留着开发成真鬼屋吗?”   林见秋:“也不是不可以。”   卫从白翻了个白眼:“别把我当成那种无所事事的闲人好吗,我公司里也是很忙的。”   林见秋:“忙着散步?”   卫从白:“……”   “能不能别提这茬了!”卫从白恼羞成怒道,“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过来,我这不是怕万一真有点什么东西,你要是出事那我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林见秋:“……”   卫从白:“……”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卫从白用力咳嗽了一声,扭过了头:“……我什么都没说。”   林见秋十分上道地接上一个茫然的眼神:“卫总你刚刚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卫从白:“……”靠。   怎么莫名感觉还是有点气呢。   林见秋忍不住笑了笑。   卫总果然是个大好人。   这话说出来他大概会炸成河豚的吧。   林见秋漫不经心地想着,便暂且把这句调侃的话咽了回去。   -   房子虽然大,但大多数地方都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住过人,自然也没什么好看的。   临走之前,于叔带卫从白去了洗手间。   林见秋就在客厅里随意转了一圈。   主栋的客厅比两边的几个客厅加起来都要大,仍是没有开灯,但细看装修却是要比其他地方好看的。   墙壁和木制吧台上挂着几道彩条,吧台背面放着几箱子的彩带和礼花,还有一些其他的小装饰品。   角落里还有一架崭新的钢琴。   金婶正站在旁边哄孩子,随手将奶瓶放在了琴盖上。   见林见秋走过来,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开位置。   林见秋没碰,只是多问了一句:“这是刚送过来的吗?“   金婶点点头:“对啊,今天丁少爷才叫人送过来,后天搞什么义卖活动呢,明天就要叫人来把个隔板都打通了来布置呢。”   她指了指那木制隔架连着的吧台,说起来还有几分心疼。   那吧台用得都是好料子,看着精致漂亮,放在空旷过头的客厅里也恰到好处。   拆掉确实可惜。   “听说主要是卖房子?”林见秋随口问道。   “好像也有别的吧,我们也不太清楚。”   “这房子真是可惜,要是不闹鬼,肯定早就卖掉了,何至于要沦落到放到义卖会上拍卖,恐怕到时候连实际价值的一半都卖不到。”林见秋叹息一声,“要不然我劝卫总把这房子买了吧,他跟丁总是好朋友,肯定不会亏待他的。”   金婶下意识就说道:“那不行,这房子已经找到买主了。”   “你跟丁少爷朋友瞎说什么呢!”于叔在后面低喝了一声,随即又解释道,“只是有意向,这段时间丁少爷正跟人接触呢,辛苦了好久也应下来肯定第一个卖给那位先生,卫少爷肯定不缺房子,何必凑这个热闹。”   跟在后面出来的卫从白闻言撇了下嘴:“怎么,你们卖房子的也讲究先来后到?”   于叔讪讪地笑了笑,不接话了。   他看得出来卫从白根本无意买房,倒也没怎么担心。   卫从白果然没再说什么,抬抬下巴示意林见秋是不是可以走了。   于叔送两人到门口:“两位慢走。”   -上了车,卫从白就迫不及待地问林见秋:“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林见秋:“你怕鬼。”   卫从白:“……”   卫从白:“除了这个呢。”   “那两个人不想把房子卖给你。”   “对。”卫从白一拍大腿,接道,“我就觉得那两个人有问题,你也这么觉得吗?”   “闹鬼的几次都只有他们和租客在。如果不是几个租客联合起来恶作剧的话,那也只能是他们的问题了。”   “对啊!而且他们刚刚还说找到买主了,既然找到了还叫你帮忙干什么,不会是……”卫从白充分发散着他的脑洞,“不会是他们见财起意想故意背着丁双木把房子卖掉吧?!”   “所以他们就故意装神弄鬼,吓走租客,再建议丁双木卖房子,趁机做手脚。”   “然后就可以私吞财产远走他乡……”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真诚建议道:“……卫总你还是少看点狗血电视剧吧。”   卫从白诧异道:“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林见秋叹气:“最多拿点回扣吧,他们还有孙子和儿子呢,卷了钱能跑到哪里去?”   卫从白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不由纳闷道:“那难道真的是闹鬼,或者巧合?”   林见秋扫了他一眼:“卫总好像很好奇啊。”   “好奇心不是人类的本能吗!”卫从白说道,“而且你还特地跑过来一趟,难道不想搞清楚什么原因吗?”   “装神弄鬼的方法很多,窗帘、影子、风声、哭声、弹珠声……再装作无心地提一句这里曾经死过人,正常人都会忍不住联想下去。”   “人对未知的恐惧是本能的。”   “不过为什么要装神弄鬼,那就需要更多的信息了。”   林见秋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卫从白。   卫从白被看得一抖:“你别这么笑行吗,笑得我瘆得慌。”   总有种要被坑的预感。   “我怎么敢坑你呢。”林见秋像是一眼看出了卫从白的心声,扬了扬唇角,朝他勾了勾手指,“我毕竟没有卫总人脉广么——真的好奇的话,能不能请卫总帮我个忙?”   “你有什么不敢的……”   卫从白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还是乖乖地把耳朵靠了上去。   “什么事,说来听听?”   -   下午,林见秋忙完就揣着新鲜到账的定金去超市转了一圈。   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后,他就直接回到了新租下来的地方。   林见秋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客厅。   阳台上的窗帘被拉上了,只是不够遮光,因此还有一点阳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勉强还能看清屋里的景象。   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趴在客厅沙发上,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   隐约还能看见缝隙里露出来的胡须毛发,同样在轻轻地颤抖着。   旁边的地上一片狼藉,落了一地白色的碎瓣,还有一根长长的红绳,一直延伸到沙发上面。   “咚、咚、咚……”   一声一声的闷响也那一大团下面传出来。   “……”   林见秋往后退了两步,跨回门槛外面,然后“啪”的一声反手关上门。   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   林见秋站在门口冷静了一会儿,伸手揉了下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按上门把手。   开门之后,最先入目的依然是那白乎乎的一团。   地上还是那么一片狼藉。   但这回那一大团里露出了一张长满了胡子的沧桑面容。   大胡子扭头看着门口,与林见秋对视了片刻,不由问道:“你便秘吗?”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陆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在家搞起了行为艺术?   受什么刺激了?   大胡子举起手里的小榔头,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是他刚钉好的十字架。——两根粗细长短不一的小木条制成的简易版。   显然刚刚那几声咚咚咚的闷响也并非错觉。   大胡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在科学驱鬼。”   林见秋:“……”   作者有话要说:  林: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让我见证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生死看淡脸)   -   还有一更或者两更会稍微迟一点,大家晚上不要熬太晚,可以明天早上起来看,么么哒   -   感谢在2021-03-18 21:00:00~2021-03-21 21: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临池是真的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呜喵呜喵喵呜~ 20瓶;暻 16瓶;一个溧梓 10瓶;云菁 8瓶;镜玄 6瓶;鱼儿鱼儿鱼儿、霜雪催、taboo 5瓶;烤鸭真香~、清萧 4瓶;42577076、木醴、fctsa、我要30币买卖、祁、安君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33   林见秋走近了些, 注意到地上白色的碎瓣都是大蒜。   不过看起来像是从路边捡来的,大多又干又瘪,其中一小部分还冒出了一小截绿芽。   可以找个盆种起来。   大胡子从地上捡起两颗, 亲切友好地问他:“要不要嚼两颗预防一下?”   旁边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播放着“驱鬼的三百六十五种方式”,恰好正说到大蒜的妙用。   林见秋:“……”   原来是这么个“科学”法。   他先跨过这些大蒜, 走到阳台上先把窗帘拉开。   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大胡子却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林见秋不由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驱鬼?”   大胡子对他嘘了一声, 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这里可能真的不干净, 我也听到那种小孩子的哭声了,还有人在外面敲门, 咚咚咚的,结果出去看却没有人在外面,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之后又连着好几次, 只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白衣服的是从楼梯上飘下去的……”   他说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勉强稳住声音。   “然后我就下去跟卖菜的婆婆要了点大蒜, 又上网搜了一下怎么驱鬼……你还别说, 之后就没听到声音了。”   虽说很有可能是心理安慰。   林见秋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打量了他片刻:“把自己闷死也是其中一种办法吗?”   大胡子干笑了一声:“我只是有点冷……”   他没好意思说是被吓得一身冷汗,越想越害怕,最后腿软到走不动路。   只有裹着被子才能给他一点点安全感。   原本他留在这里,就是担心林见秋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屋”里会出什么状况。   结果没想到林见秋还没怎么害怕, 他自己倒是先被吓得不轻。   实在是丢人。   大胡子更不愿意撒开被子了, 恨不得自己真的闷死在里面。   林见秋若有所思。   他低头在自己的旧手机上捣鼓了一下——重启之后有点闪屏的问题外, 暂时不影响使用。   “你听到的是不是这种声音?”   手机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乍一听似乎跟小孩子的哭喊声差不多,但交叠在一起的声音太多,反倒有些失真。   大胡子下意识一抖, 点了点头:“好像差不多。”   他裹紧被子凝神听了片刻,倒是渐渐反应过来:“是野猫的声音?”   林见秋点了点头:“这个小区里面有很多野猫,最近又是春天了,所以……”   什么小孩子的哭声,八成就是野猫了。   林见秋又走向阳台,拉开窗户,踩着凳子将身子微微探出窗,大胡子看得心惊胆战。   “冷静啊——”   林见秋只是伸手从窗外侧取出一样东西来。   角落的窗户上方顿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小洞,压在边缘的旧报纸碎屑也跟着掉了下来。   那东西本来已经松动了,拿下来并不费力,两边通着孔。   “那是什么东西?”大胡子不由一愣。   “坏掉的小海螺,或许是看大小合适就用来堵洞口了,不过要是风稍微大一点,一边呜呜地撞窗户一边变调,可能就有点吓人了。”   “你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嗯。那时候阳台这边风声正好有点奇怪,就注意了一下,不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取下来。”   林见秋仰头看了眼那个空下来的小洞:“回头拿胶带封上就行了。”   “那晚上的鬼影呢?”   “对面小天台上有块破掉的塑料布挂着。”林见秋抬抬下巴示意大胡子看对面,“昨天晚上我看过,后面的大灯照过来正好能照进卧室里。”   再有风一吹,就更像是飘动的人影了。   不过早上他走得早,大胡子还在睡觉,他只留了纸条告知他自己要出门,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件事。   大胡子闻言呆了一会儿,良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所以根本就没有鬼啊。”   “等等,那敲门的是怎么回事?”大胡子一口气又卡在喉咙里,“而且白天野猫很少叫吧,但我正好那时候就听到那种声音了。”   “不是鬼就是人了呗。”   话音未落,就听得门口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林见秋正好刚走到门口准备拿东西,在敲第一下的时候,他就刷得一下拉开大门。   门外的人大约没有想到里面的人反应这么快,对上林见秋的视线之后微怔了片刻,随即转身扭头就要跑。   确实是一身白衣。   林见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来人的衣角。   然而外面的人冲得太猛,林见秋被带得一个踉跄,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咚。”   一声闷响可比敲门声响亮多了。   “唔。”   林见秋伸手捂住额头。   “啊!”   大胡子跟着惊叫:“你没事吧!”   林见秋摇了摇头,试图站直的时候却摇摇晃晃的,干脆又慢慢蹲了下去,只是一抬头,额头通红,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眼睛也红通通的。   看着怪可怜的。   始作俑者也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蹲在楼梯下面两层台阶上,扒着扶手心虚地回头看。   大胡子已经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拉住林见秋,紧张地问他:“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还看得清吗?认识我是谁吗?要不我叫救护车?”   他没多说一句,楼道里的人蹲得就越低。   最后连头都快低到台阶上去。   她低头看看下面的楼梯,又偷偷打量了一眼林见秋,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慢慢退回去,蹲着身子一点点挪到门口。   “那个……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胡子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先去看林见秋的情况。   林见秋蹲在门口缓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除了一时之间有点晕,好像暂且没什么大碍。   见他确实没事,大胡子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扭头才注意到旁边蹲着的是个年轻女人,火气下去两分,但还是有几分恼怒。   “刚刚就是你一直在我们门口敲门的吗?恶作剧有这么好玩吗?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很恶劣啊?!”   一向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反倒更叫人害怕。   年轻女人一开始还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什么,但很快就在大胡子的怒视下闭上了嘴巴,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吓吓你们,让你们主动搬走而已……”她小声解释道。   “之前闹鬼的传闻也是你搞出来的?”林见秋揉着额头问她。   女人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大胡子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得又上来了,音量都提高了不少:“你知不知道有人被你吓到心脏病发进医院了!”   女人忍不住辩解了一声:“明明是那个男人自己做贼心虚……他以为是他老婆在外面抓他,结果自己匆匆忙忙爬起来就躲到柜子里,结果憋气太久又被吓到,就进医院了……”   大胡子瞪她:“那之前的老人总不是做贼心虚了吧!万一他心脏也不好怎么办?”   女人一时语塞,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   林见秋一直在一旁打量着她,女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一身白衣应该是为了吓人刻意换上的,衣摆沾了灰尘她也毫不在意,眼下一圈青黑也不知道是自然形成的,还是手动添的妆,但眼底的疲惫与失落显而易见。   “你是第一个说这里闹鬼的人吧。”   “嗯。”女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为什么那么说?”   “那时候我在吃药。”女人抓了抓自己的长发,不是为了梳理,而是略感烦躁地往下扯,“要吃多了就会有幻觉……我以为是她回来了……”   “那之后为什么要装神弄鬼?”   “我、我本来也不想的……那时候我因为情绪问题搬出来,后来隔了一个月想再搬回来,房东就不给搬了,一开始那个老人我只是悄悄跟他说过这里面闹鬼,其他的我也没做什么了……后来那个偷情的才是故意吓他,没想到那么不经吓……”   “你是想搬回去?”   女人摇了摇头:“一开始是想搬回去,后来我存了一点钱,想把房子买下来,但是房东不肯卖……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因为闹鬼的传闻,现在这里没有人敢租了,房东怕把房子烂在手里,卖出去总比一直租不掉好,而且我、我……我也没那么多钱,就因为说闹鬼,我才勉强买得起……”   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房东这段时间已经动摇了,本来你们要是不租的话,我说不定就能直接买下来了。”   所以这次她没有等到半夜,而是白天就开始上门“工作”了。   但她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   长久以来压抑着不安,在林见秋被撞到的那一刻就瞬间爆发了。   她眼眶微微泛红了,两手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不敢乱动分毫。   大胡子最看不得女孩子哭,见状也不由手足无措,语气也下意识变得温和了一些:“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如果说只是为了要这个房子,那也太过分了。   但是云城那么多房子,为什么非这个不可呢?   女人哭了。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奔流而下,怎么也止不住,她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却因为哭得太狠,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   她也不在意,干脆就放开了声音哭了起来。   好在这个点还没到下班的时候,楼上下都没有人,才没有引来其他人的围观。   林见秋按了按额头撞到的位置,觉得有点头疼。   大胡子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纸巾,但又怕对方嫌弃,便僵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好在女人发泄了一通之后,渐渐转为小声的抽噎,慢慢讲起她自己的故事。   她以前有个同性恋人。   两人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确立了关系,并且在一起同居了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因为家庭、学业、工作的压力,两人渐渐开始出现争吵。   女人本是更年长的一方,总是主动退让一步。   可时间久了,她也觉得疲惫,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说了分手的话。   那只是一时气话,她知道自己冷静后还是会觉得后悔,再去挽留。   但她却没有机会了。   那天她并不知道她的女友被父母强行绑着去跟男人相亲,并且在酒店里开好了房间。   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反应过来之后,偷袭了男人跑出了房间,她第一反应就是跟年长的恋人求助,可说得含糊不清,恋人便以为她又在无理取闹。   一句分手说出了口,后面是追上来的父母和相亲对象,小姑娘头也没回地从楼上跳了下去。   那消息对于女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更让她觉得痛苦的是,当她想去祭拜逝去的恋人的时候,却被对方的父母挡在门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女人渐渐崩溃了,整日里精神恍惚,好几次坐在窗台上就要往下跳。   在某一日她突然惊醒过来,出于自救的本能去看了医生,然后她就开始吃药了。   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理智重新回到身体里,却时不时出现幻觉,总觉得那个出租屋里会有恋人的亡魂回归。   在搬出去之后,她时常午夜梦回,想起来就是那个小房子里的场景,她们在那里度过了在一起之后的大部分时光,能够想起来的回忆几乎也都是明媚而快乐的。   那也是她的恋人最后留给她的一点念想。   所以她开始绞尽脑汁,想要把那个房子买下来。   -   听完故事,林见秋若有所思。   大胡子则有些唏嘘,渐渐便心软了。   他抬起手,想拍拍女人的肩安慰她,却又在半道想起她的性别,又僵在原地,假装不在意地挥了挥。   “她肯定也喜欢你能好好生活下去的。”大胡子劝说道,“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女人还在小声抽泣着。   大胡子迟疑地看了林见秋一眼:“那……这件事不如算了?不闹鬼就是好事了,她也确实可怜……”   林见秋打断了他:“但她也确实差一点就吓死人了。”   大胡子一时语塞,想要辩解却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可是……”   林见秋接着说道:“那就告诉房东吧,毕竟他才是直接受害人之一……至于原不原谅,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   大胡子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这也是事实,女人虽然经历很可怜,但她也确实做了错事。   不能因为可怜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大胡子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十成的不解:“现在这个世道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父母呢……”   “时代发展得再快,也总会有这样的人。”林见秋说着伸手摸摸口袋,摸出手机来不由怔了怔,“嗯?”   大胡子问道:“怎么了?”   林见秋看看手里的旧手机,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又没电了。”   他起了身朝屋里走:“我先去充个电。”   -   叶家。   叶临云和齐越泽吃了一顿拘谨的晚饭。   拘谨的主因在于大哥叶怀霜回来了,而且他表现得比平时还要沉默。   叶临云不由地拼命回忆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有可能会惹到大哥的事。   结论是没有。   他哥压根就不关心他的私事,今天叶父叶母不在,叶怀霜回来仅仅只是为了拿一份旧资料。   因为家里的阿姨正好做了晚饭,看到叶怀霜在,自然就热情地招呼他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   叶怀霜暂时不忙,便留了下来。   但吃饭的时候,叶怀霜也明显心不在焉。   他时不时盯着手机看两眼。   等到吃完饭就更是抱着手机不撒手了,也没有玩什么游戏,只是时不时抬起来看一眼时间和通知栏。   像是在等什么电话似的。   叶临云老老实实地跟齐越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们倒是想搞点其他的娱乐活动,但叶怀霜就是他们恋爱生活中一道浓重的阴影。   这人不解风情,而且极度耿直,面无表情地扫视过来,瞬间就能在正打得火热的两人脑袋上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叶临云最多只能跟齐越泽小声咬耳朵:“也怪我哥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一心就奉献科学了。”   齐越泽问道:“你很希望大哥谈恋爱?”   “那当然。”叶临云不假思索地答道,“他要是谈恋爱了,肯定就没时间管我了,而且,他现在这么不解风情就是因为没体会过恋爱的滋味,所以不能感同身受,说不定谈恋爱之后也能对我宽容一点……”   齐越泽注意到叶怀霜在离开前,又迟疑着拨打了某个电话。   电话没打通,忙音提示对面似乎关机了。   叶怀霜脸色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倒也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不高兴。   但显然还是在意的。   齐越泽不由问道:“你大哥现在这个反应,是不是碰到什么在意的人了?”   他没把话说得太满,叶临云扭头看一眼却十分笃定。   “他肯定是对人家有好感,这么一副焦灼的样子。”叶临云不由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了,回头我打听打听,说不定还能撮合一下。”   “万一大哥没那么喜欢呢?”   “那也不亏,以前我可从来见他这么上心过,饭都不吃就盯着手机看了,说不喜欢鬼才信。”   叶临云说得信誓旦旦,齐越泽却总觉得有些许不安。   恰好叶怀霜走过来打招呼:“我先回实验室了,等爸妈回来,你记得跟他说一声。”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他略有些失落地移开视线。   齐越泽无意间抬头,却恰好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林见秋」   齐越泽:……   齐越泽:???   作者有话要说:  叶临云:……有一万句脏话想要说出口 第34章 、34   是他瞎了, 还是他在做梦?   齐越泽伸手掐了一把叶临云的大腿,听到他“哎哟”的叫了声疼,不由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   这应该不是在做梦。   叶怀霜是什么时候跟林见秋扯上关系的?   齐越泽抬头打量着叶怀霜的脸色, 理所当然地没能从那张面瘫脸上发现什么线索。   尤其是当对方的视线略带疑问地扫视过来的时候,齐越泽就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等他再转回去的时候, 叶怀霜已经推门离开了。   叶临云松了一口气, 靠过来搂住齐越泽的肩, 对于他发现的小秘密还一无所觉,只是问道:“怎么了?在发什么呆?”   齐越泽下意识遮掩过去:“没、没什么。”   他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叶临云皱了皱眉, 生出几分担忧,想要再追问, 却被外面的门铃声打断了。   齐越泽连忙推了推他, 示意他赶紧去开门:“也许是大哥落了什么东西。”   但门外站着的不是叶怀霜, 而是一个黄毛。   “叶少。”黄毛狗腿地朝叶临云笑笑,却踮起脚朝他身后看,“齐少爷在吗?”   叶临云皱眉:“找他什么事?”   黄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放在手里紧紧捏着:“有人托我来送个东西, 丁哥吩咐了必须要送到齐少爷手上的。”   齐越泽走过来,接过了信封。   叶临云在一旁问:“是什么东西?”   黄毛赔笑着摇头,一边往后退:“我哪知道,这不就是顺便帮丁哥跑个腿么, 你二位慢聊, 我先走了。”   眨眼之间他就跑远了。   大约真是顺路来送东西。   齐越泽已经拆开了信封, 里面不是信纸,而是硬卡片,准确的来说,是请柬。   “什么请柬?”   “丁双木那边搞了个慈善义卖会, 邀请我出席。”齐越泽扫了一眼请柬里面的内容,随手递给旁边的叶临云,“其他的就没说了。”   大红色的请柬,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办什么喜事。   但里面却空荡荡的,只有一句简短的邀请,后面附着时间和地点。   “你跟丁双木很熟?”叶临云不由问道。   “没有,以前都没怎么说过话。”齐越泽摇了摇头,“应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丁双木虽然是跟卫从白玩的,但意外地并不惹叶临云讨厌。   因为这人很会做人,从不掺和这两人之间的斗争,一边跟卫从白关系好,一边却也并不得罪叶临云。   叶临云也不会把这人当成正经朋友来相处,但对方偶尔跟他卖个好,他还是乐意接下的。   但这一回,叶临云却也猜不透对方意欲为何。   “后天晚上?我后天一早就要出差,最快也要夜里才能回来了,根本就赶不上这个活动。”   “所以他只邀请了我。”齐越泽指了指请帖上的名字,确实只写了他一个人的。   “这小子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叶临云有些不解,“你要是不想去就把他回了吧,这家伙精明着呢,轻易也不敢得罪我,肯定也不敢对你有什么怨言。”   齐越泽抽回了请柬,略微思索了片刻,笑了笑:“我去。”   “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好。”   -   一天后。   别墅里某间试衣间里。   卫从白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摸进来,打开门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别人发现他。   这里是位于别墅的最角落的一个小房间,平时于叔和金婶也仅仅只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会过来。   此刻也不例外,原本也只有林见秋一个人在。   “咔哒。”   卫从白轻轻关上门,稍稍松了一口气。   林见秋刚换好衣服,撩开简陋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不由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卫总做贼来了呢。”   “我堂堂一个事业有成的大老板,沦落到给你跑腿,传出去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卫从白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将怀里揣着的资料放到桌上,还疑神疑鬼地又扭头看了一眼。   确认真的没有其他人跟着进来之后,他才转回头。   林见秋还低着头跟领带作斗争,一边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卫从白看着他却呆了一下。   林见秋换了一身黑西装。   在这样的场合无可厚非,当然服装是由丁双木友情提供的。   西装是提升气质的利器,却也挑人,有人再名贵的料子只能穿出廉价感,也有那种相得益彰的。   林见秋显然是后者。   白而亮的灯光下,一身黑衬得他皮肤更白,微垂着眉眼,没刻意笑时就显得冷冽,全身上下都是冷色调,唯一的例外便是唇上的红,对比格外鲜明。   像是长在深渊里的一朵染血的花。   卫从白脑海里不由冒出了一个词——   冷艳。   随即又是一抖,满脑子都是钱、没节操、没下限的人也能跟这个词扯上关系吗?   林见秋许久没听到回应,不由抬头,略带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上扬。   “卫总?”   卫从白回过神。   他眨了眨眼,对上林见秋的笑脸,心说那果然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林见秋不化浓妆出席类似的场合。   过去他只差没拿裙子往自己身上套了,特意化出来的浓妆也只有上镜好看,放在身边的男人身上就叫卫从白惶恐得很了。   就算是为了撬叶临云的墙角,他当初也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才敢自然地上去搭话。   再后来,林见秋被叶临云赶出家门,洗了一脸的浓妆,身上也全是廉价的地摊衬衫,松松垮垮,很不修边幅。   亏得底子好,硬生生给撑住了,才没有显得太邋遢油腻。   他显然不准备再以色侍人,卫从白几次见他便也都没有再往那方面想过,最多只觉得他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大约也是平时帅哥美女看多了,便没了特别的感觉。   直到此刻,林见秋终于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卫从白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人的皮相也是极为出色的。   否则也不至于在还没开始化妆的时候就被叶临云一眼看中。   在颜值这一块,叶临云的追求比卫从白还要高一点。   “你长得其实也还行嘛。”卫从白一不留神就这么说了。   “卫总想要夸我帅的话可以直说。”林见秋扬了扬眉。   卫从白:“……”果然还是不要脸!   卫从白:“咳,资料放这儿了。”   他敲了敲桌子,转移话题:“我托人查了一下,于叔和金婶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已经嫁到外地去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他们儿子儿媳在城东开餐馆,生意还不错,不过么,毕竟也就那么一点大家常菜小餐馆,再怎么赚也赚不了多少。”   他们赚一辈子的钱说不定都比不上卫从白一年的零花钱多。   而且那对小夫妻的孩子刚出生没两年,前段时间却又检测出来怀孕,一家人高兴得不行,逢人就说,明显是准备再生二胎的。   这个年代养孩子是件烧钱的差事,小夫妻俩养一个都有些吃力,再来一个就只能靠父母帮衬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于叔和金婶却说他们攒够了养老钱,准备提前退休了。   “我看他们肯定是和别人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从中间拿了一大笔回扣。”卫从白猜测道,“因为害怕以后东窗事发惹恼丁双木,就决定见好就收,趁这个机会离开。”   林见秋翻了翻卫从白拿来的资料。   跟卫从白说得相差无几,这一家人整体文化水平都不高,也没有一技之长,生活说不上富裕,家里赚的最多的反而是在“鬼屋”里看门的于叔夫妻。   但比起把孙子们抚养成才所需要的花销,那点薪水也只是杯水车薪。   也无怪卫从白会那么想。   换做林见秋,看了这些信息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但他直觉并不仅仅如此。   “如果只是为了卖房子,有必要从几年前就开始装神弄鬼吗?”林见秋自言自语道。   而且这可不是像他刚租下来的小房子,而是一套豪华别墅。   普通人根本买不起这种豪宅,买得起的也不会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比起少花钱,显然是得罪丁双木这种地头蛇的风险更大。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林先生,你准备好了吗?活动马上要开始,请你快一点。”   “马上好。”林见秋应道。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很快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卫从白不由撇了下嘴:“不是说已经找到买家了吗,怎么还要你帮忙?”   林见秋放下手里的东西,理了理袖口:“毕竟已经答应下来了嘛。”   卫从白看着他拉开门,才想起来问:“你准备怎么帮他啊?”   林见秋答道:“表演个节目。”   卫从白愣了一下:“……啊?”   -   别墅的客厅早就被布置好,还特意垫高了一个小舞台,一角象征性地放着募捐箱。   宾客坐在下方,大多都是些年轻人,少数几个年纪稍大些,则坐在偏后的位置。   乍一眼看过去就跟小礼堂差不多。   宾客之中不乏一些经常上电视的名流,还有记者架着摄像机坐在最后方。   那位任先生也坐在下面。   丁双木站在台边,一抬头看到林见秋走过来,连忙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一会儿主持人报你的名字,你就赶快上去,下面的人都看着呢,你好好表现。”   丁双木一边小声嘱咐林见秋,一边跟主持人比了个手势。   主持人余光一直注意着这里,看到信号便微微点了点头,等到上一个歌手表演完,便预备着报林见秋的名字。   没人问林见秋有没有练习过,甚至没有提及要表演什么曲目。   林见秋在台边站了片刻,习惯性地先扫视了一圈。   底下眼尖的记者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悄悄地嘱咐摄影师偏一下镜头。   场子不算大,但阵仗却搞得不小。   大门恰在这时候开了一条小缝,只开到可以容纳一人进出的大小。   门口守着的保安核对了一下请柬,便恭敬地请迟到了的人进去。   林见秋的视线撞上去,刚刚进门的齐越泽和他同时微微怔了怔。   “下面有请林见秋给我们带来表演……”   台上主持人大声地叫着林见秋的名字。   这回不止那些眼尖的记者,台下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隐约还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是那个林见秋吗?”   “就是被叶临云赶出去的那个吧。”   “怎么长得不太一样了?整容了吗?”   “啧啧,之前看他不是很神气吗,现在也沦落到求着丁双木混饭吃了啊。”   “这两个人是怎么勾搭上去的啊,不是说丁双木是跟着卫从白的吗?”   “什么勾搭不勾搭,没听说现在林见秋现在都落魄到睡桥洞了吗,还不是哭着喊着求着丁双木过来露脸。”   “也是,叶临云话都说那么死了,谁敢用他。”   “你们太天真了,这都看不出来吗——”   有人抬抬下巴,示意其他人看向后面,齐越泽刚刚在后排的空位上落座。   齐越泽原本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但此刻他不仅被邀请了,还坐在了观众席上。   “听说丁双木之前跟卫从白出了点小矛盾。”   “他们能有什么矛盾?不是一直都玩得很好吗?我前两天还看到他们一起喝酒。”   “之前不是传闻卫从白公司死定了吗?结果一个帮他的都没有。”   “丁双木也没帮?”   “那可不,说是没钱呢,还说房子闹鬼卖不出去……反正他也没得罪叶临云。”   ……   于是剩下的人也很快了然。   再抬头时,看向林见秋的目光里的疑惑变成了嘲讽,有人优哉游哉地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十足的看热闹的姿态。   齐越泽也在看着林见秋。   那么多的讨论声,难免有些音量过于大的——可能是无意的、也可能是故意的,林见秋不可能没有听到。   但他神情未变,脸上甚至还挂着笑。   主持人也被台下的氛围感染,堆起的笑意里也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轻蔑与讽意。   他再一次叫了林见秋的名字,做了个“请”的手势。   “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见秋上台。”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多数人都只是敷衍地拍几下巴掌,有的连动也没动,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露出点看好戏的神情。   记者坐在最后一排,一手拿着手机录像,一手对着膝盖上的笔记本奋笔疾书。   丁双木在后面推了林见秋一下,小声提醒道:“别忘了你签了合同。”   林见秋往前一步,避开了丁双木的手。   然后他抬脚踩上台阶,上了台,走向了舞台角落的钢琴。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洗完澡没吹头今天光荣感冒,昏昏沉沉了一天(瘫……)   所以今天暂时莫得加更了,要是明天感冒能好就再补一更   大家晚上早点休息,冬春换季也要注意保暖,么么哒 第35章 、35   在按下琴键的那一瞬间, 下面还是安静了下来。   林见秋指尖触摸到琴键,却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熟悉感。   原主从小就开始学钢琴,但后来主修的是小提琴——不过就算是换做小提琴, 现在也不会有多少差别。   原主已经很久不练琴了。   而林见秋,仅仅只学过吉他, 还是为了接近某个任务对象才临时抱佛脚。   但坐在钢琴前的时候, 他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他拥有原主过去练琴时的记忆, 清楚地知道该在什么时机按下什么键。   也仅仅如此。   下面的宾客先是意外,随即渐渐露出了嘲讽鄙夷的神情。   一曲未尽, 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玷污艺术!”   其他人也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   琴声未停, 还是那样生疏的调子。   那位出声指责的中年男人气得脸色通红, 义正辞严地指责着林见秋将艺术视为儿戏。   “枉我以为你在国外进修这么多年会有几分真材实料, 没想到连几岁小孩子的水准都不如,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愚弄我们?”   “你这样对艺术毫无敬畏之心之人不配被称为音乐家!”   “不,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天赋, 想以‘音乐家’自居, 你还不如寄希望于下辈子投个好胎!”   林见秋恍若未闻,岿然不动地按照原本地节奏按着琴键。   若是原主在这里,从齐越泽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可能就会感到无地自容,一刻也待不下去。   但林见秋毫不在意。   他是个目标明确且脸皮够厚的人。   他今天的工作就是演奏完这个曲子。   其他观众的反应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嘘声也好, 嘲讽也罢, 他都能欣然接受。   但这样的反应却难以取悦观众。   一曲弹完, 主持人拦住了林见秋,笑嘻嘻地将话筒递上去,问他对于任先生的批评如何看待。   任先生便是那位忍不住站起来指责林见秋的。   他是个小有名气的音乐家,出现在公众的场合并不算太多, 但至少比原主自封的“音乐家”来得名正言顺。   原主一心想打进那个听起来更高端一些的圈子,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主持人这话无疑就是刻意扎了林见秋的心。   被正儿八经的音乐家当众点名批评,说出去别说脸面,在这个圈子里的前途也算是断送干净了。   虽说林见秋这一回弹得水平差也是事实。   但林见秋却没有露出难堪的神情,他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提醒台下的丁双木:“丁总,余兴节目是要加钱的。”   之前签的就仅仅只是表演节目的部分。   底下的人没料到他的反应,不由愣了片刻。   林见秋绕过主持人走下台,却被丁双木堵在舞台边。   “别着急走啊。”丁双木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地指了指周围,“这些可都是熟人了,林少爷来都来了,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离得最近的一个年轻男人当即就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熟个屁,一个笑话而已,不会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吧。”   随即便有其他人接话起哄。   “不过丁哥今晚这乐子找得不错,一会儿我一定多捐点庆祝一下。”   “想靠我们回圈子那可就想多啦,谁敢得罪叶二少啊。”   “就是,除非真有本事勾搭上卫少爷,那说不定还有几分回转的余地。”   “卫少爷哪能看上他啊,之前都当众打他脸让他下不来台来,卫少爷要是还能收了他,那岂不是再世活菩萨了。”   “我看脑子进水还差不多。”   “啧啧,看到后面没,齐少爷人家那才是叶少的真爱,这模样、这气质,一看才知道山寨冒牌货有多廉价了。”   “还别说,齐少爷长得是真漂亮,比叶少过去那些男女朋友加起来都漂亮呢,谁看着不心动。”   ……   齐越泽坐在后面,脸色微僵,但其他人跟他搭话的时候,他还是扯起了礼貌性的笑意。   于是便也没什么人再注意他的情绪。   全去看林见秋的热闹了。   比起所谓“音乐家”,他现在更像是一个用来娱乐大众的小丑。   他自己不反驳,丁双木是始作俑者,一味放任自流,其他人便更肆无忌惮。   林见秋只是扭头看了眼丁双木:“丁总,剩下的钱什么时候打?”   像是在单纯的谈生意。   丁双木不由一噎,林见秋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但今晚的话题已经有了,他倒也不差剩下那点钱。   换而言之,他愿意花上那么多钱去看林见秋的笑话。   “已经让助理打到你账户上了。”丁双木眯了眯眼,提醒道,“不过距离活动结束还有一会儿,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砰——”   一声巨响从后门处传来。   卫从白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旁边的门被他拍到两边,撞到墙上又发出几声难听的声响。   丁双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   他以为卫从白今晚很忙,不会过来,他为保险起见,也没邀请他参加这个活动。   但心虚也只有一瞬,丁双木很快又扬起笑脸跟卫从白打招呼。   “白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把好节目留给你看啊。”   “什么好节目?”卫从白冷冷地反问他。   “这不是我们的林大明星久违地出场,这热闹我没提前邀请白哥是我不对,不过别担心,我们活动都有全程录像,还有我专程请来的记者——”   叫林见秋来帮忙卖房子根本就是个幌子。   拿他来当个乐子在活动上耍弄一下才是真。   比起真正高雅的音乐会,林见秋那落魄屈辱的模样才更有看头。   “他是我带过来的人。”卫从白提醒丁双木,“我是让他来帮你的忙的,不是来给你当猴耍的!”   丁双木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行了白哥,在我跟前你还装什么啊,姓林的可是刚被叶临云赶出来,他不要的垃圾白哥你还上赶着捡?”   他耸了耸肩,抬抬下巴示意卫从白看后面:“你真要想气叶临云,去追齐少爷岂不是更有用?他长得可比林见秋漂亮多了,人那才是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我这可是特意为了帮你拉点好印象,这才把人叫过来——”   话音未落,卫从白就一拳打到了他的鼻梁上。   丁双木没有防备,踉跄了一下又被台阶绊倒,撞倒在了舞台上,他伸手捂住鼻子,两道血痕从手指下方流出来。   卫从白这是动了真格的。   不止周围其他人,就连林见秋也意外地愣在了原地。   卫从白和丁双木可是众所周知的好朋友好哥们儿。   这两人竟然当众打起来了,还是因为林见秋……   无论哪一点都足以叫人吃惊许久了。   丁双木也有些恼怒了,他擦了擦鼻血,止不住,只得捂着,不满的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我这可是为了白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好心帮你出气,你还要反过来打我?”   “这个姓林的难道真是什么狐狸精会妖法吗,这才多久就把你迷的神魂颠倒的了?”   说着他又瞪了林见秋一眼:“你倒是真挺有本事的啊。”   卫从白直接又一脚踹过去,把刚坐起来的丁双木踹得又躺了回去。   “为了我?”卫从白冷哼一声,“你还真敢说?当年偷偷跟姓叶的通风报信我当你有苦衷,现在当众欺负我带来的人也有苦衷吗?”   丁双木脸色微微一变,一时没有接茬。   附近有跟卫从白熟悉的,大着胆子上来劝和:“卫哥你消消气,之前的事不是说了是误会么,就算是这回,丁哥不也是想着帮你出出气吗,叶临云那边我们也动不了么……”   所以也只能挑软柿子捏了。   卫从白并没有因此高兴几分,冷冷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我跟叶临云的恩怨,关你们屁事。”   其他想说话的人也都讪讪地低下头。   卫从白是跟叶临云不对付,跟在身边玩的人也自发站了队,但真要说起来,卫从白确实从来没有逼迫过身边的人都刻意去针对叶临云。   有些同时跟他们两个人来往保持中立,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叶临云脸的事,他更喜欢亲自动手。   有人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姓林的凭什么啊,不就丢了点脸吗,有必要为了他连兄弟都打吗?”   卫从白在气头上,冷眼扫过去,吓得那人立刻闭上了嘴。   “凭什么?凭他是我卫从白的朋友!”   “再敢拿我朋友当乐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周围的人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往林见秋身上飘,带着几分意外与打量。   林见秋站在一旁只看着没说话,像是个局外人。   卫从白扭头看他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也挺来气,不由也瞪他一眼。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走?”   林见秋摸摸鼻子,朝其他人挥挥手,跟在卫从白身后往外走。   -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义卖会也提前退场。   这场义卖会到底是不是真的用来义卖还不太好说,但是参与的人对林见秋的恶意倒是分外明显。   卫从白还不大相信自己朋友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整出这么大阵仗。   但这也不妨碍他生气。   气得快要爆炸了。   再一扭头,看到悠哉悠哉地拉开车门上车的林见秋,脸上没一点窘迫和恼怒,卫从白更气了。   “你的心脏难道是铁做的吗?”卫从白不由吐槽,“别人那么搞都没感觉?”   林见秋坐上副驾,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醒,还翘了翘嘴角。   “我是为了赚钱,又不是赚脸。”   “现在我的脸面又赚不到钱,丢了也无妨。”   “嘀——”   一声尖锐的鸣响,是卫从白不小心拍到了喇叭按钮。   他扭过头去打量林见秋的脸色,片刻后他自己的神情倒是先有些扭曲了:“你早就知道了?”   林见秋“嗯”了一声。   “我跟丁双木以前好像就有点恩怨,他以前还在自家公司的时候,有个重要的项目要跟叶临云那边的人合作,我随口提了一句,项目黄了,他应该很恨我。”   丁双木交过去的提案不如另外一家,合作的对象早有动摇,原主无意间提了一句他好像是卫从白那边的人啊,合作方便轻易将天平倾斜了过来。   实际上应该要归结于丁双木的无能。   那次之后丁双木就被他那个更优秀的大哥借机挤出了公司,再度开启了自己的二世祖闲散生涯。   原主其实记不太清这件事了,毕竟他跟丁双木见面的次数并不太多,他那时候也只是随口一提。   但丁双木应该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他不敢直接去针对叶临云和合作方,只能将怨气撒到林见秋这个软柿子上。   林见秋跟丁双木刚见面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他对自己的态度有异,说轻一点是阴阳怪气,再直白一点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举一动都隐藏着恶意。   “你知道怎么还答应?”   “人傻钱多,不赚白不赚。”林见秋不以为意,“他愿意花钱看我笑话,我自然要演给他看——可惜他还是舍不得钱,不然给够一千万,他要是想看我屈辱的表情,我也可以额外赠送一下的。”   卫从白:“……”不愧是你。   他死死抓着方向盘,火气陡然间就消下去几分,但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那要是有人花钱揍你你也能忍?”   “看我贫穷的程度。”林见秋稍稍思索片刻,“底线是让我保持生活自理的能力就行。”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冒好像变严重了,头昏脑涨……所以写得很慢orz抱歉   顺带提前请个假吧,如果明天起来还不好转的话可能要去医院了,更新可能也会很迟   -   顺带说几个问题: 1.攻出场篇幅,倒不是背景板,但是要到下个小单元才渐渐到他正式出场,前面其实都算是客串啦,所以会暂时出场少一点,后面主场就会戏份多了 2.卫总戏份太多,大概是因为这个小单元算是他主场(:з」∠)_顺带给阿秋找个便宜挂(bushi),主CP是爱情线,其他的人物也会想写写友情线啦 3.这篇大概会比较长,狗血部分也会有,打脸会打回去的,照例后排提醒一下:架空背景+非专业推理文+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作者日常放飞自我   -   感谢在2021-03-21 21:35:00~2021-03-24 02: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怵崽、软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铁少女 96瓶;拢龙的仙女 66瓶;小丫头长大了 24瓶;六七二 20瓶;一个溧梓、小辞 10瓶;哔哔啵啵 7瓶;沐 4瓶;是凡凡呀。 3瓶;顾一野在逃娇妻、烤鸭真香~ 2瓶;墨色非白、fctsa、咋又饿了呢、腓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36   卫从白沉默了片刻, 不由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算了。”   “剩下的钱足够你衣食无忧地过小半辈子了,再随便找个什么正经工作也能正常生活了。”   “以后……”卫从白顿了顿, 最后说道,“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怎么赚钱, 好像跟卫总没什么关系吧。”林见秋不以为意, “我很感谢卫总愿意维护我, 不过我们也就是临时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卫总还是不要入戏太深, 毕竟以后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不一定还能看到我。”   他也是对卫从白的维护多少有些触动, 这才多说了一些。   好在卫家家大业大, 卫从白现在自己也想开了, 就算闹成这样,以后圈子里也不会有多少人敢当众给他脸色看。   不过么,老话说是“和气生财”。   但卫从白听着却不大高兴, 他扭头盯着林见秋看了一会儿, 才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偏移了视线。   “我又不是在开玩笑。”   卫从白开始低头抠着方向盘上的皮套,一边嘀嘀咕咕:“就当是看在你帮过本少爷的份上,而且这次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就当是补偿, 本少爷勉为其难可以当你的朋友。”   说着他又强调道:“只限于朋友啊, 我对男的可没有兴趣!”   林见秋不由失笑:“之前不是还追过齐少爷吗?”   卫从白摸了下鼻子,轻咳了一声:“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光顾着撬墙角了吗?”   那时候鸡血上头,管墙角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但凡叶临云有的,干脆一股脑挖过来就行了。   林见秋笑了笑,岔回话题:“我知道卫总是个好人,不过么,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因为愧疚和责任感做到这样,卫总也不缺我一个朋友吧。”   卫从白却小声答道:“我没有朋友。”   林见秋怔了怔。   以卫从白的自尊,说出这么一句已经是极限了。   他说完又低下头去继续抠方向盘。   林见秋回想起剧情。   剧情里卫从白就是个用来推动主角们感情戏的工具人配角,对他这个炮灰反派的刻画寥寥,只能从旁枝末节里推测一些出来。   叶临云也说他没有朋友,因为站得太高,却又不够高。   如同他哥那样的高度,也能找到同为天才和怪人的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心埋头在永无止境的学习和研究里,是没空觉得寂寞的。   叶临云和卫从白就正是卡在中间,比一般人聪明,也比大多数人富有,几乎一开始就站在终点线上,但难以再前进一步。   他们所有的成就都是踩着前人的肩膀,却难以逾越到一个新的高度。   往上太难,便只能往下看。   下面的人也总是仰着头看他们,言行之间就算没有刻意的讨好,也难免会有拘束,生怕惹恼了他们影响到自己家族的生意。   过分拘谨的态度,也让叶临云和卫从白面对他人时,习惯于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这样不对等的心理地位,是很难产生什么真挚的友情的。   所以只能说是狐朋狗友,能一起喝喝酒、说说闲话、搞搞事情,却难以交心、全身心地去信任。   偏偏叶临云和卫从白这两个各种位置都对等的,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那些狐朋狗友,甚至不如卫从白自己公司里的人更让他觉得安心与信任。   所以卫从白说他没有朋友,也许不是假话。   -   打破尴尬的沉默氛围的是一通电话。   林见秋扫到旁边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电话是丁双木打来的,八成是想跟卫从白求和。   丁双木连叶临云都不敢得罪,当然也不敢真正得罪卫从白。   不过就是仗着他跟卫从白关系还不错,便开始自以为是地试探着他的底线,但当他意识到卫从白真的生气了之后,他便又开始止不住惶恐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标准的墙头草,一方有了弱势,他便立刻向另一方靠拢。   如今卫从白公司起死回生,没见颓态,哪怕丁双木心里觉得他前途未卜,也绝不敢在这时候表现出来。   做错了事,自然要道歉。   哪怕他自己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卫从白觉得错了,那就错了。   丁双木比林见秋还舍得下脸皮,甚至说出了愿意向林见秋负荆请罪的话。   这当然是为了讨好卫从白,而不是林见秋。   卫从白连手机话筒都没有意思性地掩一下,直接抬头问林见秋:“丁双木说要跟你负荆请罪,你要看吗?”   林见秋扬了扬眉:“我不是说了吗,余兴节目要加钱的,丁总。”   丁双木呼吸一滞,咬着牙问道:“不知道林少爷要多少?”   “看在丁总是卫总朋友的份上——”   “曾经是。”卫从白纠正道。   “看在丁总曾经当过卫总朋友的份上——”林见秋从善如流地更正,“我给你个折扣好了。通常来说加班费都要双倍三倍,不过你这么有诚意,我看五百万就顶天了。”   林见秋算了算,谦虚地说道:“多了我也不好意思收么,我也是有底线的人。”   丁双木:“……”你有个屁的底线!   臭不要脸!   他差点骂出了声。   本来他出一百万都觉得有些肉疼了,但起码那时候是看林见秋的热闹,如今他却要花五百万把自己做成热闹给林见秋看?   他脑子进海了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丁双木移开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硕大的“白哥”两个字,忍了忍,咬着牙把咒骂声咽下去。   他铁青着脸想跟卫从白卖惨:“白哥,你看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我哪有那么多钱啊,之前都已经给林少爷打过一百万了,现在手头实在是有点点……白哥、白哥,你给我说道说道,我这可是真心想道歉的,还是让林少爷别为难我了……”   卫从白呵呵一笑:“你的真心值几个钱?你反正房子多钱多,穷得只剩钱了,五百万么,随便卖个房子不就有了,绰绰有余呢,真想道歉,这点诚意没有吗?”   林见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丁双木支支吾吾:“我、我这、这卖房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白哥你也看到了我这边的豪宅折价卖都卖不出去,我、我这也是有心无力啊。”   卫从白挑挑眉:“那就等你有力了再说这个事好了。”   没等丁双木回答,他便要挂电话。   但按上挂机键之前,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了,以后出门在外别说是我卫从白的朋友了。晦气!”   卫从白冷哼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一扭头,却被林见秋那一副笑眯眯的神情惊了一跳。   他下意识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林见秋拍了拍卫从白的肩,示意他冷静,一边又有些好奇地问他:“卫总,你生气啊?”   卫从白抱着双臂,哼哼一声:“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林见秋笑眯眯地问他:“因为觉得丢脸了吗?不过毕竟也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我跟卫总才认识几天,卫总就因为我跟朋友断交了,真的值得吗?”   向来傲娇的卫从白却认真地回答:“值得。”   简单的两个字而已。   一出口两人却都沉默了下来。   卫从白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和尴尬。   之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林见秋帮了他才渐渐有些上心。   但是看到丁双木那么整他,他还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任人指责,卫从白心底平白生出的是恼火。   他最先想的不是丁双木竟然敢这么对待他带来的人,公然打他的脸。   而是“他们有什么资格那么做”。   林见秋过去是不大靠谱,但无论是讨好叶临云,还是后来腆着脸主动来找他做生意,那都是光明正大的,而且都认认真真地做到极致。   他现在也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活下来的,而那些肆意耻笑他的人,不过就仅仅只是占了更会投胎的便宜而已。   卫从白陡然间便回过神来——   把他从失败的低谷里捞出来的,不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好友”,而是被他们看不起的林见秋。   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不是看他会说些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虽然林见秋时不时就会说出让人无语凝噎的话,但扪心自问,卫从白发现自己好像更愿意跟这个总将钱挂在嘴上的人交朋友。   沉默之中,卫从白偷偷拿余光打量着林见秋。   然后他发现这人竟然没有一点触动的表情,反而开始看着外面神游了。   卫从白:“……”好气哦。   但自己选的朋友,哭着也要交下去。   “咳咳咳。”卫从白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林见秋扭过头来看他:“卫总你嗓子不舒服?”   卫从白硬邦邦地答道:“……没有。”   林见秋“哦”了一声,又扭头朝外看,突然伸手拉开了车门,想要下车。   卫从白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总不至于他说个交朋友的话,就把人吓得落荒而逃了吧。   他有那么恐怖吗?   卫从白有些郁闷。   “报仇啊。”林见秋下了车,扭头解释了一句,“你不是还生气丁双木那么针对我吗,我帮你出出气你不开心吗?”   “我?”卫从白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理解林见秋的脑回路,“你自己被针对不生气,因为我生气才想到要报复?”   卫从白说着,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钱包,问道:“这次你又想要多少钱?”   林见秋笑了笑:“这次是免费的,友情价。”   卫从白震惊了。   铁公鸡竟然也会免单了!   “既然卫总这么看重我,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没什么朋友,不过呢,我知道真心都是要还的——你可以当成我的谢礼。” 第37章 、37   林见秋关上了车门, 走向了别墅门口。   齐越泽刚刚从门口走出来。   迎面撞上林见秋,齐越泽脸色不由变了变,拧着眉头想要直接避开。   林见秋往旁边跨了一步, 拦住他的去路。   显然这回他是特意来找齐越泽的。   直接横冲直撞的话,齐越泽那副小身板显然不会是林见秋的对手, 齐越泽也不想跟他当众起冲突, 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远处有刚刚准备回去的人无意间瞥见这一幕, 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躲在某个障碍物后面偷偷摸摸地看热闹。   “有什么事吗?”齐越泽先看了眼林见秋手里的手机, “之前我买的你没用?不会又是来碰瓷的吧?”   他现在对林见秋的脸皮有充分的信心。   “新款嘛,卖了, 旧手机稍微修修还能用, 我比较缺钱。”   林见秋不以为耻, 但为了避免齐越泽太过紧张,他想把手机塞到口袋里,摸到空荡荡的地方才想起来他换了衣服。   他只得暂且把手背到身后。   “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齐越泽警惕地问道。   “我有点好奇, 卫总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林见秋问道, “卫总那么傻白甜的人,最多傲娇过头变得自负了一点,应该不至于给你造成什么严重的心理阴影吧,有必要这么恨他吗?”   在林见秋提及卫从白的那一刻, 齐越泽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变。   像是屈辱, 又夹杂着厌恨。   他很快收敛了神情:“谁说我恨他的, 我和他可没什么交集。”   但那片刻的表情变化,已经足够说明事实真相了。   齐越泽恨卫从白恨得要死。   可卫从白对此却毫不知情。   还真是奇怪。   林见秋摸了摸下巴,微微贴近了齐越泽的脸。   齐越泽立刻不受控制地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并且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站在距离林见秋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齐越泽恼怒地问道,“小心我叫人把你丢出去!”   林见秋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哦,看齐少爷实在太好看了,没忍住靠近一点多看了一会儿。”   齐越泽抿着唇冷哼了一声,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   林见秋其实没有碰到他,但他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这个反应与剧情一致。   剧情里的齐越泽因为年少时的心理阴影而有选择性的洁癖,正常生活没有妨碍,却极为厌恶皮肤接触。   ——侧面说明他对叶临云也算是真爱了。   除此以外,他就是个极为隐忍的人了。   哪怕他极为厌恶别人说他漂亮、把他当女人看待,但即便那些人当着他的面说,他脸色都不会变化分毫,还能维持着笑意与人谈笑风生。   最多就在对方没用了之后,再暗中做手脚狠狠教训一顿。   少有的几次轻易暴露负面情绪,也都是源于肢体接触。   卫从白总不至于失手干掉了齐越泽的爹妈——那时候他还在学校里,忙着跟叶临云比赛揪小姑娘的小辫子呢。   除此以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能让本没有交集的人产生如此大的矛盾呢?   林见秋随口猜测道:“不会是卫总哪天喝醉了不小心非礼你了吧?”   齐越泽脸黑了。   林见秋:“……”   竟然猜对了?   卫总那个傻白甜竟然也有这么禽兽的时候?   -   卫从白扒在车窗上,迫切地想要知道林见秋跟齐越泽说了什么。   同时他心里还有些犯嘀咕,不是说去报丁双木的仇吗,怎么又跟齐越泽聊起来了?   而且看齐越泽的表情,显然他们聊的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远处看热闹的人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兴奋。   不需要打开手机,卫从白都能猜到圈内新八卦的关键词。   #替身与正主同框留念##替身与白月光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论正主和替身谁的段位更高#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   还要加上似是而非的配图。   可惜现在的局面看起来,林见秋才是占据了上风的那一个。   齐越泽脸色不太好看,来来回回变化了好几番,不知情的还以为齐越泽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最好别让叶临云看到。   卫从白默默祈祷——   等等,他为什么不想让叶临云看到?   让叶临云看到他男朋友被人欺负却无能为力岂不是件很爽的事吗?   他沉默片刻,又换了个愿望,别让林见秋被叶临云找麻烦就行。   至于叶临云,当然气死最好。   卫从白眼巴巴地盯到齐越泽神情莫测地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着转身离开了,其他看热闹的人群也因走近的齐越泽而散开了。   齐越泽本来就是最后一批出来的人,他一走,后面就没什么人了。   卫从白连忙下车,朝留在原地的林见秋走过去。   “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   林见秋正抬头看着身后的别墅,闻言回过神,看了卫从白一眼:“什么?你问齐越泽吗?”   卫从白点点头,问道:“你不是说报复丁双木吗?找姓齐的干什么?”   林见秋笑了笑:“狗咬狗啊。”   卫从白愣了愣:“齐越泽跟丁双木有什么恩怨吗?”   林见秋挑了挑眉,用微妙的眼神打量了卫从白片刻。   卫从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抱住了双臂:“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跟我有关系吗?”   林见秋点了点头,语出惊人:“齐越泽以为你想强|上|他。”   卫从白:……   卫从白:?????   “你说什么?!”卫从白被吓得连着往后蹦了好几尺,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衣襟,“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脸色涨得通红,全是羞耻和恼怒。   “我堂堂卫大少爷,怎么可能那什么他!我对他根本没兴趣好吗!”   他连忙又补充:“就算有兴趣的时候那也、那也不是那方面的兴趣啊!我最多、最多只能接受牵手!多了不行的!”   “这人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卫从白对齐越泽的印象顿时跌到了谷底,“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他以为他是什么狗血剧的女主角吗!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都得迷恋他?他又不是世界的中心!”   抱歉啊,他还真是。   无论是“女主角”,还是世界的中心。   林见秋仰头望望天,等到卫从白发泄够了,稍稍冷静下来,他才接着说下去。   “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有人帮你做了,这锅就扣到你身上了。”   林见秋用“真相”跟齐越泽做交换,也得来了一个含糊的事实。   齐越泽刚回国那阵,去酒吧的时候被人下过药。   醒来之后就被人绑在空房间里,幸好结扣得松,他又瘦弱,自己挣脱开来,找机会逃了出去。   之后还意外撞见了叶临云,叶临云帮助了他,间接推动感情线更近一步。   在被绑的那阵里,他听到了外面守门的人谈论着,说是要等卫从白过来。   要不是这种级别的大少爷指示,手底下那些小喽啰也不会有那个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绑人。   加上之前宴会上卫从白公开向他示好,齐越泽便笃定卫从白是幕后黑手,就此便恨上了他。   但是就林见秋看来,卫从白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而且很明显,比起男人,他好像更喜欢女孩子。   既然不是卫从白,齐越泽也不至于拿这种屈辱故意设局去坑没多少恩怨的人。   那么始作俑者只能是另有其人。   卫从白问道:“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林见秋摊了摊手:“我又不是上帝,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卫从白:“那你怎么跟他说的?”林见秋:“我全推到丁双木身上去了。”   卫从白:“……”   一箭双雕,不愧是你。   “干得漂亮。”卫从白忍不住给林见秋比了个大拇指。   齐越泽的事,叶临云能不上心么。   丁双木之前认定卫从白再起不能,偷偷摸摸地跟叶临云那边接触,如今也算全了他的愿望了。   卫从白说着又有些担忧:“不过你确定叶临云和齐越泽能信?”   “不管信不信,总能查出问题来的。”林见秋说道,“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   “为什么?”   因为剧情的提示。   剧情里面丁双木坏事也没少干,虽然是个小配角,但最后下场颇为凄惨,本以为投靠到叶临云那边能找个靠山,却没成想被利用到死,险些被齐越泽给挫骨扬灰了。   当然一条小命还留着,最在意的钱财、地位、名声却通通没影了,断手断脚,一辈子只能靠乞讨度日。   原主的描述都没他凄惨,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下场这么惨,肯定是有其他理由的。   也怪他自己坏事做绝,最后一落千丈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就比如这一次,叶临云和卫从白身边都有那么多狗腿子,偏偏只有一个丁双木精心策划出把林见秋拖出来当众取笑的计划并且实施了。   他不仅欺软怕硬,还没有远见,喜欢逞一时之气,以为卫从白会看在这么多年的面子上偏向他,也是自以为是。   这样的人自作主张过一回,那也就可能会有两回、三回、四回……   这样的人,就算是叶临云也会鄙夷不屑的。   而且那种难以启齿的事情,又过去了那么久,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查的,齐越泽听在耳里,便会有芥蒂。   若是成真,丁双木自然要被报复,若是不是真的却找不到真正幕后黑手,他也会成为第一个被迁怒的对象。   他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再得到叶临云的信任,就连剧情里那后面几年的风光也不会再体会到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再找卫从白当他的靠山了。   墙头草两边摇摆,最怕两边都挨不着。   丁双木起码有九成的几率要倒霉了。   不过关于剧情的内容当然不能说给卫从白听,林见秋便随口扯了一句听起来好像有点靠谱的理由。   “因为这么没皮没脸的,就算是跟在卫总身边的人里,也很少能见到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损我?”   “哪里哪里,我这是在夸卫总出淤泥而不染。”   卫从白:“……”这不还是在损他吗!   “等等,那你是怎么把我撇出来的?”卫从白忽然意识到新的问题,“那时候我跟丁双木还没闹翻呢,他就不怀疑?”   “哦,那个啊……”   林见秋顿了顿,视线不由下挪动些许。   “我跟他说了,你对男的根本就硬不起来。”那就当然不可能去强迫一个同性了。   卫从白:????? 第38章 、38   林见秋轻描淡写地扯出这种理由。   卫从白脸上除了震惊尴尬羞耻就剩下恼羞成怒:“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名誉问题吗!”   “啊, 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好吗?简洁明了有说服力还很容易验证。”   卫从白噎了一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这这种事要、要怎么、怎么验证啊!”   林见秋:“以后好好找个喜欢的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不就好了。”   卫从白:“……哦。”   林见秋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还想怎么验证?”   卫从白:“……”   卫从白:“没有,这样也挺好的。”   “两位在这里做什么?”   于叔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 带着些意外。   林见秋和卫从白止住话头,扭头看了一眼。   于叔和金婶正拎着袋子各背着一个大包裹, 还随身带了一床被子, 看起来似乎是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短发的女人, 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便追了上来。   于叔停下来看卫从白,后面的女人没来得及刹住脚步, 一不留神便撞了上去。   “滋啦。”   挽在他胳膊上的黑色塑料袋不堪重负,从破了洞的地方裂开大半, 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抱歉抱歉, 没注意到你停下来。”   女人将头发拨到而后, 连忙蹲下来帮忙捡东西。   袋子里装的都是些杂物,小到水笔夹子糖果,还有手帕毛巾相框, 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被拆过却没有重新封好, 一沓子红艳艳的纸币也跟着掉出了一些。   卫从白正想蹲下帮忙,看到那些钱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他先于叔一步,把那些钱拿了起来。   于叔脸色微微变了变, 金婶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 低着头不敢吭声。   一看就有问题。   卫从白粗略数了一下, 大概也就一万块钱。   虽然也有可能是丁双木发的慰劳费,但若是如此,他们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这钱哪儿来的?”卫从白直接问道,“这房子闹鬼的事是不是跟你们有关系?”   金婶闻言抖了一下。   于叔用力拍了下她的胳膊, 扭头瞪了她一眼,又朝卫从白赔笑。   “卫少爷您说什么呢,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跟租客说没鬼呢。”   “闹鬼的时候除了租客也就你们两口子在,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总不可能是那些素昧平生的租客联合起来给你们恶作剧吧。”卫从白现学现卖。   帮忙捡东西的女人突然也插嘴道:“其中有一位租客说他想起来有看到过你们拿着白被单半夜站在他卧室门外,就在他以为房子里闹鬼的时候。”   于叔和金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想要辩解的话卡在嗓子里,不敢再说出来。   卫从白诧异地抬头看了眼女人,不由问道:“你又是谁?”   女人衣着大方得体,一枚胸针都价值不菲,显然跟于叔金婶不是一路人。   她抬头时,才隐约能看见眼角有些细纹,除此以外看起来都很年轻。   卫从白觉得她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   女人朝他笑了笑,简短地答道:“记者。”   或许也是被丁双木请来的记录者之一。   但比起旁边的林见秋,她似乎对于叔两口子更感兴趣。   之前她就是一路追着于叔和金婶出来的。   “那位租客跟我算是朋友,他提起来的时候很生气,甚至想要立刻就去报警。”   金婶被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他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难相处的人,而且就算有租客长住,对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吧?违约退租的押金也到不了你们手上,还是说只是害怕失业?”女人问道。   “害怕失业还暗地里帮别人卖房子?”卫从白拍了拍那笔钱,“这个也是你们跟别人串通好了得到的‘报酬’吧?”   金婶的反应明显是有些慌张。于叔死死咬着牙,仍旧不愿意主动开口。   女人放缓了语气,安慰了一声:“放心吧,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朋友已经说了不会追究——只要让他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不然也会心里一直不安,怕得罪了你们什么。”   “是为了那对自杀的夫妻么。”林见秋忽的开口。   “啊?”   卫从白和女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移到他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   “喜糖啊。”   林见秋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包裹里掉出来的糖果,对着光线打量着糖衣。   外包装是喜庆的红底金边,印着大大的“囍”字,看牌子也是比较名贵的那种了。   于叔自家肯定是买不起这种糖果散出去的,他们也舍不得。   也许是因为摆放的时间太久,里面的糖果有些融化了,连带着外包装也有些皱皱巴巴,摸上去有种诡异的黏腻感。   “两年前生产的喜糖,如果是别的地方带回来的,也不至于一直藏在这么偏僻的别墅里舍不得吃吧。”   “这几年的租客里,也只有那对自杀的小情侣举办了婚礼,也是有钱人——是他们给的吗?”   “这么好的牌子,自己不吃,也不给儿女吃,这么长时间也不丢掉,走了也还要带着,怎么看也是收藏的意义大于本身的价值吧。”   一个有保质期的糖果,收藏起来也不太可能带出去显摆,那只能是送礼的人对他们而言意义比较特殊了。   林见秋又捡起了相框,翻过来一看,果然就是一对年轻夫妻的结婚照。   但肯定不是于叔的儿女。   女记者一眼便认出来:“是之前自杀的那对新婚夫妻,当时这个新闻还登过报。”   不过由于为情自杀的导向不太好,因此澄清了案情之后这个新闻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卫从白有些不解:“不是说当时那对夫妻住进来的那段时间你们不在吗?”   林见秋瞥了于叔一眼,猜测道:“你们想留着那个房间?”   卫从白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房间比其他地方都要明亮整洁,而且透过落地窗就能看到山水,那对情侣入住不就是因为这里风景好吗。”   “啊?”卫从白还有些茫然,“因为觉得房间位置好?”   女记者却立刻反应过来:“那个房间一直都是两位在打扫吧。”   因为房间里有人自杀过,所以之后来租房或者买房的人下意识都会避着这里。   于叔和金婶完全可以偷点懒,不去打扫那间屋子,或者打扫的时候偷工减料——从其他地方来看,他们也并不是特别细心地清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甚至可以向丁双木申请改成杂物间,随意找个租客害怕的理由,丁双木也不会不同意。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却还是在坚持不懈地打扫着那个房间,并且尽量维持原状。   这不是“认真负责”四个字就可以解释的。   “因为愧疚或者是感激,才会自发地、长久地做着这种事吧。”   金婶把头又往下低了一些。   于叔的神情也添了几分怅然。   “顾先生和秦小姐,他们是好人。”   -   前年初夏的时候,顾先生和秦小姐来看房子。   他们对那个有大大的落地窗、能够看到山和水的地方很满意,秦小姐很喜欢,顾先生便当即决定租下来。   那时候于叔和金婶还留在别墅里。   顾先生和秦小姐搬进来的那天,于叔和金婶正在打扫别墅的卫生,刚进行到一半,小情侣就提前一天带着行李进了门。   身后还另外带着自己找的家政人员打扫布置。   小情侣告诉于叔和金婶,接下去他们想两个人单独留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想请他们先回去。   卫从白早就跟于叔打过招呼,因此两人并没有太过意外,安静地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两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秦小姐却叫住了他们,顾先生怀里抱着一大捧喜糖,全部放进了于叔和金婶的口袋里。   他们说也想让叔叔阿姨沾沾喜气。   他们怕于叔和金婶误以为自己故意赶他们走,便在临行前再三说明是他们私人的原因,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之后小情侣还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秦小姐听说于叔和金婶的儿子车祸受了点伤,又早早辍学闲居在家,儿媳怀孕没办法出去工作,他们想要开店却没有本钱,便大方借给了他们一大笔启动资金。   若不是他们确实跟丁双木签了租房的合同,于叔一家几乎以为他们是骗子了。   秦小姐怕他们有心理负担,还笑着跟他们说:“就当是我借你们的好了,到时候有钱了再还我吧。”   但她甚至没有要欠条。   之后于叔和金婶当然也不会再有机会还给她了。   顾先生和秦小姐双双自杀在别墅房间里,留下的遗嘱划分得很细。   除了赠送给丁双木的部分,他们也另外预留了一些给于叔和金婶的,说是作为他们孙子的新生贺礼。   那时候于叔儿子小店刚刚开起来,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于叔和金婶格外念着秦小姐的恩情,再听说他们病重自杀的消息,都有些承受不了。   那些钱他们最后也没敢再收,就全进了丁双木的口袋。   他们被警方传唤去配合调查,被迫一遍遍回忆梳理这件事。   赠送给丁双木的遗产足够他再买一栋豪华别墅了,作为交换,小夫妻在遗言里留下愿望,希望他们死去的那间房间能够维持原样封存起来,好让他们死后灵魂也能得到安息。   但那栋别墅实际上还是属于丁双木名下,他对这种要求毫不在意。   人死如灯灭,死人哪还能干涉活人的事呢?   所以丁双木收了钱,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打理别墅的人叫回来,照常清理、照常出租,并且禁止任何人把遗嘱遗愿的事情说出去。   小情侣留下的最后一张结婚照也被丁双木叫人丢了出去。   他嫌晦气。   最后是金婶收拾垃圾桶的时候偷偷捡回来藏起来的。   若不是闹鬼的传闻存在,或许过不了多久,那对死去的小情侣存在过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抹去。   -   “所以你们就装鬼吓人?”   “只是有租客想要改装那间屋子。”金婶小声解释道,“但是丁少爷又不准我们说遗书的事,我们就只能……”   “我们本来只是不想他们靠近那间屋子而已。”于叔说道。   闹鬼的事是不可能仅仅只局限于一个有限的区域里的。   但他们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来了。   “那这笔钱?”卫从白拍了拍装钱的信封,放回到袋子里,“怎么回事?”   “其实去年年底丁少爷就找到买主了,只是一直压着不肯卖,坐地起价了好几回。买主是秦小姐的好朋友,请我们帮了点小忙,今天签了合同临走的时候给我们塞的这些钱。”   于叔说着又连忙解释道:“但是卖房子就是丁少爷和买主之间的事了,我们可没有想着从中间捞多少钱。”   金婶也跟着连连摆手。   “就算是这个钱——希望几位不要告诉丁少爷,不然说不定会被报复……我、我……”   于叔咬了咬牙,干脆把装钱的信封又推出去:“再不然这钱几位拿回去吧,我们不要了,我们也不求别的,就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卫从白愣了愣,随即翻了个白眼,说道:“丁双木那孙子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被坑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就是好奇这里的闹鬼传闻是怎么回事。”   这意思是不会跟丁双木说这件事了。   他又把钱推回去。   于叔头抬起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连声说着“谢谢”。   女记者收起记录的纸笔,帮着把最后一颗糖放到新袋子里去。   “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不过我朋友是真的并不准备追究了。”女记者站起了身,“你们早点回去吧,太迟了就要错过末班车了。”-   卫从白和林见秋坐在车上,看着于叔和金婶渐渐走远,女记者也上了自己的车,很快就开走了。   “竟然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卫从白有些唏嘘。   “你本来以为会是什么?”   “起码有什么自杀案转凶杀案或者年轻时代的交集爱恨情仇啊之类的吧。其实于叔跟金婶压根没见过那对夫妻几面吧,却为了他们做到这种地步……难道是因为那笔启动资金?”   “可能。”林见秋看着窗外,“也许更早。”   “更早什么?”   “送糖的时候,他们反复强调了好几次,虽然是无意识的,但是明显印象很深刻,还把糖果保留了那么久。”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善意吧。”   “哈?就因为这种轻飘飘的理由吗?这又不是什么真善美动画片。”   卫从白觉得林见秋是在随口瞎猜,不由说道:“你要说他们是因为那对夫妻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我还更能相信一点。”   林见秋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么,有些不经意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就是黑暗里的光明一样的存在。”   后面的话,他说得很轻。   卫从白发动着车子,光顾着看前面的路况,走上大路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林见秋摇了摇头,将刚刚顺道拿回来的外套换上,“卫总方便顺路送我去一下医院吗?”   “这么晚还去医院?”   “去看看楠楠,钟姐明天就要出院了。”   另一个原因则是大胡子这两天没事就往医院里跑,说不准就能在医院里碰到,省了一趟再去找人的麻烦。   “看楠楠?那个小女孩吗?”   卫从白也注意到了林见秋话里的语序,比起钟姐,他好像更在意那个小女孩。   正常来说,难道不会是大人更有存在感吗?   “你喜欢小孩子?”卫从白猜测道。   “不喜欢。”林见秋却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我看你对楠楠不是挺上心的,是因为她比较乖吗?”   “跟性格没有关系。”   “嗯?”   “小孩子,太脆弱了。”   “……啊?”   林见秋没有再接话,前面不远处就是医院大门口了,卫从白还有事,没办法多待,因此道了别之后就直接掉头走了。   看望病人空手不太礼貌,以前那是没条件。   林见秋看了看手机上刚刚到账的余额,思索片刻,还是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店。   现在还有点钱,偶尔也可以阔气一回。   用保鲜膜裹了好几层的果篮包装得俗气,唯有外面扎着的粉红色蝴蝶结还能算作额外的装饰。   上方还有个粉色的兔子玩偶,比下面的果篮还要大不少,正歪歪扭扭地压在上面。   “这个玩偶是我们店里的装饰,客人要的话需要另外付钱的。”店员提醒道。   林见秋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一起帮我包起来吧。”   -   医院。   叶怀霜接过医生递来的纸条,扫了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开。   医生在他背后摇了摇头,低低地叹了口气,脸上是遗憾和惋惜的神情。   叶怀霜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往前走,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叶怀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同事的名字,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失落来。   但他还是接了电话。   同事打来电话说实验里某个数据好像出了点问题,想跟他核实一下。   叶怀霜的神情渐渐认真起来。   这个时间点的大厅人不少,匆匆忙忙地来来往往,一不留神就会擦肩碰撞上某个人。   叶怀霜尽量靠着边走,抬头扫视了一周,挑着人少的侧门走去。   没成想,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什么。   同事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一声闷哼,不由问道:“怎么了?”   “不小心撞到了人——”叶怀霜抬头定睛一看,沉默片刻,改了口,“——兔子。”   同事:???   面前站着的确实是一个人。   但那人怀里抱着个大兔子玩偶,脸都挡住了大半,叶怀霜只能凭借着微末的身高优势看到对方的发顶。   那人被撞到后微微踉跄了一下,叶怀霜下意识伸手,却只能摸到前面的玩偶。   觉查到撞到了人,对面的人停下来,靠在门上稳住身形,才费力地小幅度挪动着怀里的玩偶,试图从玩偶后面探出脑袋来。   但他另一个手里还拎着果篮,分量不轻,一时间空不出手来,操作上有那么一点小困难。   叶怀霜主动帮他拿过了玩偶。   然后林见秋跟他对上了视线。   叶怀霜:“……”   林见秋:“……”   这么巧哦。 第39章 、39   “你怎么在这里?”   “为什么电话一直去打不通?”   两人同时开口。   林见秋有些意外:“你打过我的电话吗?”   他没有接到过。   “嗯。每次打都关机。”叶怀霜顿了顿, “我想问问你房子的事,现在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手机经常没电。”林见秋无奈地笑笑,“承蒙叶老师关心, 现在找到了, 运气还不错。叶老师这时候来医院, 是生病了吗?”   叶怀霜摇了摇头:“来问点事情。”   他还没有挂断电话, 对面的同事不明所以,下意识催促了两声。   林见秋也听得清楚, 不由往旁边让了一步:“叶老师忙的话就先走吧。”   叶怀霜点点头,一边解释了一句:“实验数据有点问题,我要回去一趟。”   他把玩偶递回给林见秋:“走路小心点。”   林见秋换了个姿势, 将玩偶夹住了, 虽然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好歹不遮挡视线了。   叶怀霜临走之前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提醒道:“记得给手机充电。”   林见秋:“……”   林见秋:“好。”   叶怀霜似乎满意了, 挥了挥手跟他告别。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林见秋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往里走。   原先经常进出的那个入口被封了修路,他才特意绕到了侧面的小门进来, 这里他很少来,进了大厅之后才发现连通的是儿童病房区。   穿过走廊, 尽头是一个小厅, 应该是供孩子们休息玩乐的,低矮的小桌子上摆着儿童玩具,有几个小孩子正在父母的陪伴下坐在桌边拼着拼图。   某张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粉色的小熊玩偶。   林见秋脚步不由一顿,一抬头就正对着墙面。   墙壁上也不似其他病房那样白净冷清,而是画了大大的绿树,枝叶的位置贴满了便签纸。   「希望×××小朋友可以早日康复」   「想在生日的时候看到圣诞老人」   「想要小熊」   「想妈妈」   「谢谢阿玲姐姐送的礼物, 好人一生平安」   「××出院后想去游乐园」   「想去外太空」   ……   看来是许愿墙,笔迹既有大人的也有小孩子的,有长的有短的,内容也五花八门,大部分底下都有署名,有的不止一个。   习惯性地检索关键信息,林见秋很快便注意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宁宁未来想做科学家   -好。   许若宁&叶怀霜」   不大的便签上写着的分明是两个不同的笔迹,长的歪歪扭扭,笔画都写不直,另一个短的则笔锋凌厉,漂亮利落。   叶怀霜来医院是因为这个吗?   林见秋思索着。   抱着个大玩偶的男人站在一群小朋友们之间有些过分醒目了。   医生查完房路过小厅,不由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这是小朋友们的留言板。”医生说着问道,“你是来看望哪位小朋友的?”   “我朋友在另一栋楼,只是正好路过。”林见秋说着指了指叶怀霜的名字,“恰好看到有点熟悉的名字,他家里有孩子生病了吗?”   “你是说叶老师啊。”医生摇了摇头,“叶老师还没有孩子呢。”   “那这个是?”   “宁宁是叶老师资助的孩子,她家里条件不好,跟奶奶相依为命,靠着补贴和资助才能继续读书,没想到才十岁就被查出了绝症……”   “那她现在……”   “已经过世了。”医生叹息了一声。   “……那真是太遗憾了。”   林见秋盯着那个名字沉默了片刻。   明明有这么美好的名字,人生却没能让她如愿。   所以他才不喜欢小孩子。   一眨眼,一回头,就不在了。   他始终都是无能为力。   林见秋谢过医生,穿过小厅,继续往钟新月的病房楼走去。   -   大胡子果然在钟新月的病房里。   趴在桌边看故事书的楠楠最先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她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一看到是林见秋,便立刻放松下来,跳下凳子就扑了过去。   “阿秋哥哥!”   林见秋脚步一顿,就被扑了个正着。   全力冲刺的小女孩的重量也让他有些承受不住,“哐”的一声撞到门上。   大胡子正一边跟钟新月说话,一边削苹果,听到动静手一抖,练成线的苹果皮就在半截处断裂了。   “见秋?”大胡子看过去的时候莫名有些心虚,“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医院?”   林见秋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顺手将夹着的玩偶递给楠楠。   “顺路来看看楠楠。”   楠楠看到兔子玩偶,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但她迟疑着不敢接,扭头看看妈妈,又跟林见秋反复确认。   “这个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嗯。”林见秋笑了笑,“我又不喜欢这个,留着也没有用。”   钟新月朝楠楠微微点了点头。   楠楠欢呼一声接了过来,连连说着“谢谢”。   林见秋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钟新月看到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林见秋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哪里,是我们之前太失礼了。”   大胡子看他的眼神像是以为他被什么附身了。   但当着钟新月的面,他当然不好问林见秋是不是突然受刺激疯了。   “你的工作还顺利吗?”他只得这么问。   “还行。”林见秋扬了扬眉,看起来心情不错。   大胡子顿时了然,看来这次是遇到像卫总那种人傻钱多的了。   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吗。   大胡子的思路成功跑偏了。   林见秋问钟新月:“钟姐明天早上出院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叫陆哥来,不用客气。”   大胡子连连点头。   钟新月无奈地笑了笑:“可能要等到下午了。”   大胡子不由问道:“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要做检查吗?”   钟新月摇了摇头:“有一个记者,约了我明天早上做专访。”   林见秋动作微顿:“是关于沈知音吗?”   钟新月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疲惫:“还有宋齐修和唐美瑜,不过他们我了解不多。”   显然是要做关于那起案子的报道。   宋齐修和唐美瑜被杀一案已经结了,警方也公布了案件结果,但由于涉及其中的三人全都是明星,其中两个正当红,引起的讨论度不小,难以压下去。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似是而非的谣言。   这次的专访,也是警方牵头,希望能够做一个正式的澄清。   所以即便钟新月不太愿意反复去回忆这件事,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在出院之前完成专访。   她不想再带人去自己家了。   钟新月说着迟疑了片刻,视线从床边的大胡子移到了林见秋的身上。   当初林见秋救人时的冷静给她印象很深。   即使外面有再多关于他的流言,她也本能地觉得他值得信任。   钟新月向他求助:“明天能拜托你到时候也一起来一趟吗?”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会支付报酬的。”   林见秋欣然同意。   -   隔天一早,林见秋就来了医院。   差不多同一时间,传说中约好做专访的记者也已经到场,一男一女,男人个子很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短发的女人身后,应该是下属或者实习生。   两边人在病房门口迎面撞上,不约而同都怔了怔。   “你是昨天的那位。”   “你是林见秋,我知道。”女人微微颔首,朝他笑了笑,“昨晚我可不是故意去看你热闹的,只是帮一个朋友顶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班。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看了场热闹。”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不带恶意的玩笑。   “我叫李澄心。”女人自我介绍道。林见秋眉头微微跳了跳。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女记者便伸手敲了敲病房的门,早就起床做好准备的钟新月说了声“请进”。   李澄心看着干练利落,为人却并不刻薄。   她坐在床边,询问钟新月往事的时候,语气称得上是温柔的,即便是让钟新月回忆起了糟糕的记忆,她也会很快被安抚下来。   温和得不像是个记者了。   看钟新月渐渐放松下来的神情,似乎也更像是在跟好友谈心,而不是被迫扒开伤口给别人看。   这样的亲和力也很令人意外。   林见秋从门外慢慢走进来,李澄心的助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想要问他,但李澄心一直专注于跟钟新月交流,助手几次张了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见秋走到窗口处,小声地给乖乖坐在那里的小女孩念故事书。   林见秋在这起案件里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他们报社因为时常接触这些社会新闻,跟警方关系还不错,因此也时常能得到一些内部消息。   钟新月所知毕竟有限,要深挖过去还不如那三人昔日的同学和同事。   相较之下,林见秋这个发挥重要作用的关键人物更能吸引他们的兴趣。   可惜警方说他没有接受采访的意向,他们也只能作罢。   如今这么巧遇到真人,助手便忍不住觉得不采访采访他就太可惜了。   仅仅在碰了面的这片刻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了。   比如是怎么发现关键线索,又是因为什么被牵扯到这件案子里,以及破了案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幸好他没问。   不然他得到的答案很有可能是“这次奖金发得好慢”之类的话。   钟新月所知道的大多都已经说了出来,这场采访也就告一段落,李澄心神情如常,温柔一笑说着“辛苦了”,她身后的助手却明显有些失望。   有几个关键的信息钟新月并不知情,问起来也是满脸的茫然。   钟新月反倒因此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到林见秋,便对李澄心说道:“其实他知道的更多一些。”   她已经熟知林见秋所在意的东西。   因此轻咳了两声,略微压低了声音提醒李澄心。   “不过……他最近比较缺钱。”只要拿钱都好办事。   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的助手:“……”   这么明目张胆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为了一手的报道,应该可以报销……   助手正想着,却见李澄心收起了笔记本,看了眼手表,站起了身。   “抱歉,我们之后还约了其他人,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他们跟钟新月谈的时间已经有些过于长了。   再拖延下去可能会影响到下一轮采访。   助手有些失望,又提议道:“那之后约个时间——”   李澄心看了眼林见秋:“林先生。”   林见秋看过来。   李澄心笑了笑,说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方便提前来帮我遛个狗吗?”   助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要出门~晚上的更新可能会很迟,大家晚上早点休息,可以明天早上起来看,么么哒 第40章 、40   “……遛狗?”   助手和钟新月都茫然地看过来, 看看李澄心,又看看林见秋。   “我下周要出差几天,请了人帮我遛狗, 没想到正好就是林见秋。”李澄心解释道。   只不过是不是真的只是“正好”, 那就不好说了。   “我什么时候都方便。”林见秋答道。   “那就明天吧, 周一, 早点过来,算你加班费, 可以吗?”李澄心问道。   “可以。”林见秋点了头。   三言两语之间,他们就定好了时间。   快到其他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澄心将身后的凳子放回原处,跟钟新月颔了颔首, 温声道别之后便离开了。   助手呆了一下, 连忙收好笔记本匆匆忙忙跟上去。   -   医院外。   李澄心脚步很快,助手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   “澄、澄心姐, 能不能慢一点——”   李澄心忽的停下脚步。   助手险些一头撞上去。   但她不是因为体贴下属才停下来的。   助手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去看她的表情:“澄心姐?”   李澄心正看向医院大门的方向。   他们刚刚从那里出来,当然也有其他人来来往往,有小心谨慎地扶着病患的, 也有脚步匆匆赶着时间的。   助手顺着李澄心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圈, 也没见到一个眼熟的。   当然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新闻——比如医院门口公然斗殴之类的。   李澄心的神情像是看到了有意思的事, 饶有兴致。   “澄心姐,你在看什么?”助手问道。   “刚刚进去的那个,穿着褐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我昨天晚上见到过。”李澄心指了指门口。   确实是有穿褐色衣服的人刚刚进门,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助手张望片刻:“啊,昨天晚上……那不就是——”   他捂住了嘴, 没敢再说,怕被路人听了去。   前一天晚上去看热闹的记者同僚不少,虽说大多都是负责娱乐板块的,但圈子里传播速度向来是快而广,更何况他们拿钱办事,早就广而告之放出风声。   没成想,热闹有是有,但丁双木这个策划人也被拉下了水,据说闹得很难堪。   各种版本的流言一夕之间传遍整个圈子,只有一点是明确的——   林见秋现在是被卫从白罩着的。   褐色衣服的男人并不是丁双木,也不可能是卫从白——这位也算是娱乐板块的熟面孔了。   而剩下的人里,九成九都是奔着林见秋的笑话去的。   助手眼底有几分跃跃欲试,压低了声音:“澄心姐,他不会是来找林见秋麻烦的吧,我们是不是又有大新闻了?”   李澄心冲他笑得如沐春风:“你还记得你的主职工作是什么吗?”   社会新闻记者。   而不是八卦娱乐周刊的狗仔。   他们现在还在去赶下一场采访的路上。   助手闭上了嘴巴,乖乖跟在李澄心后面往停车场走去。   没走两步,他又自我安慰似的小声嘀咕:“也不对啊,林见秋又不是病患,他怎么知道人在这儿的?也许只是巧合吧……”   这年头谁还不能得几个病进几趟医院了呢。   -   医院里。   采访结束之后,钟新月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大胡子也特意赶过来。   他其实是早上跟林见秋一块来的,但是怕见到记者,就一直在医院外围徘徊,听说采访结束,就立刻进来了。   大胡子到收费处的时候,林见秋正坐在旁边数钱。   大胡子下意识揉了下眼睛,发现眼前的不是幻觉,他不由退后了一步,震惊道:“不是说办退院手续吗,你已经进展到主动帮钟姐缴费了吗?”   林见秋眼皮都没抬,直接将数好的钱塞进口袋里。   “这是钟姐给我陪她见记者的报酬。”   “……”果然是他想多了。   林见秋抬抬下巴,示意大胡子朝后看:“你的钟姐在后面三号窗口呢。”   大胡子耳朵红了:“什么叫我的!”   他扭头看看后面,钟新月刚刚办完手续,牵着楠楠的手往回走,一抬头看到这边两人,母女俩都扬起笑脸,朝他们挥了挥手。   大胡子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扭头朝钟新月笑笑,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钟新月便说道:“那个果篮,你们一会儿带回去吧,心意我领了,但是那个太重了,而且我家里还有很多水果,根本吃不完。”   没等两人接话,旁边便有人插话。   “这像什么话!哪有送人医院果篮的道理,也不嫌晦气!”   穿褐色西装的小个子男人站在长凳旁边,声音尖而锐,也可能是刻意吊着嗓子说话,便叫人听着不太舒服。   他看看钟新月,又看看大胡子,脸上不是谴责就是鄙夷。   再落到林见秋身上,眨眼间就变成了刻意的欣喜和谄媚。   “哎呀,这不是林大明星吗?这么巧你也来看病啊。”   怕其他人听见,他还刻意压低了音量,话说着就要朝长凳上坐。   “不知道林哥是哪里不舒服,我在医院认识人,马上就能帮你挂上号预约专家看诊,都不用排队……”   “这里是住院区。”林见秋提醒道。   “……”   “噗。”   钟新月和大胡子都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   可惜男人的脸皮比他们想象的厚,也只是僵了僵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   “住院部,住院部我也认识人,一定能帮你约到最好的病房——”   林见秋打断了他:“你跟我有仇吗?”   男人愣了愣,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林哥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以前也就聚会上碰过一两次面,哪有什么仇啊。”   林见秋问:“那你为什么一直咒我有病?”   男人顿住:“……啊?”   他扭头看看钟新月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终于看到上面印着的医院名称字样,迟缓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他捂住了嘴,一副很惊慌的样子:“原来林哥是来看朋友的啊,怪我眼睛不好,嘴巴也不靠谱,该打。”   说着他又伸手去打自己的嘴巴。   疼不疼看不出来,倒是挺响亮。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朝这边看了,男人打了两巴掌就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尴尬地笑了笑,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放下了。   大胡子的声音在这时候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这人不会是脑子有病吧。”大胡子说着响亮的悄悄话,“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万一被缠上了就不好了。   男人:“……”   林见秋竟也真的跟着要走,男人这才慌了,连忙拿起包追上去,想要拦住他。   “等等,林哥,别急着走啊,要不我送你啊、送你们回去——”   男人走得匆忙,硬挤开前面的人也要追上去。   钟新月被撞了一下,下意识先伸手护住楠楠,往大胡子那边踉跄了两步。   大胡子连忙扶住她们,终于忍不住先怒了:“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啊?!老追着见秋不放干什么?”   说着,他又奇怪地看了林见秋一眼,问道:“这人你认识?”   林见秋摇了摇头:“几面之缘。”   认识谈不上,但印象还是有的。   最近一次见到还是昨晚,在丁双木的那个所谓义卖会上。   男人就坐在靠后的位置,不怎么起眼,也不怎么跟周围的人互动,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其他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当林见秋在台上展示笑话的时候,他在下面笑得也挺欢,鼓掌鼓得非常用力。   林见秋记得他的姓名栏上写的是“邹明智”。   实物与姓名严重不符。   照理来说,能被丁双木邀请过去的,九成九都是看林见秋不顺眼的,剩下那零点九也就在记者里面。   邹明智本来看不起林见秋,这时候又巴巴地贴上来讨好。   只能是另有所图了。   大胡子和钟新月都觉得这人不安好心,交替劝说他赶紧离开,平时也要当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眼看两人都快要把自己往违法犯罪的道路上揣测了,邹明智听得恼火,一激动一不留神就交代了真实的目的。   “我才没准备拐|卖|人|口!”   “买|卖|器|官也没有!”   “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也没有想潜|规|则林见秋!”   “还不是最近的项目正好撞上卫家,丁双木又跟卫少爷闹掰了,没办法给我牵线了,我这是没办法这才来找林见秋曲线救国的!”   “你们知道我为了找林见秋花了多少力气多少钱——”   几人之间一片静默,路过的缴费病患也不由放缓了脚步,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热闹。   而眼前这几人,脸上不是了然就是鄙夷。   说得直白点,林见秋在他眼里就是个有几分利用价值的工具人。   所以才巴巴地贴上来讨好。   邹明智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捂住了嘴,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咳咳咳,当然交朋友也是真的。”他临时改口,“我觉得林哥器宇不凡,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令我心驰神往,见之不忘……”   没等他说完,大胡子拉着林见秋就跑。   钟新月牵着楠楠紧随其后。   神情匆忙又紧张,仿佛身后飘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远远的还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楠楠好奇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大胡子:“那是个变态!”   大胡子:“小孩子不要跟变态玩耍,太危险了,下次遇到这种人,记得报警。”   林见秋:“你胡子哥哥说得对。”   钟新月:“你胡子哥哥和见秋哥哥说得对。”   楠楠:“哦。”   听得一清二楚的邹明智:“……”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吃消炎药和感冒药吃得太多了,结果写到一半睡着了(捂脸)醒了之后发现完全不能用,干脆删了重写了,所以抱歉鸽了一更,明天会补上的   今晚还有一更稍微晚一点,么么哒 第41章 、41   大胡子跑到一半, 扭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邹明智,迟疑片刻,停住了脚步。   门口有巡逻的保安。   他们有时候也负责帮忙指引病患。   大胡子跟保安低声说了些什么, 伸手指了指邹明智的方向。   保安连连点着头, 表示理解。   随即大胡子就跟林见秋和钟新月比了个手势, 趁机赶紧跑了出去。   邹明智反应过来, 正想要去追,却被保安拦住了。   “这位先生请留步。”保安叫住他, 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   “干什么?”邹明智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挡了挡脸,“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是变态!都是那些人瞎说!你可不能随便赶我走!”   然而他的反应似乎成为了某种佐证。   保安叹息一声, 一米八多的壮汉神情柔软下来, 语气也变得轻柔了。   “放心我不会赶你走的,我只是带你去找你想找的人。”   邹明智:???   这家医院的保安这么高级吗?   竟然还负责人际关系调节?   邹明智拧着眉头, 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狐疑地问道:“真的吗?”   保安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到这边来吧。”   他领着邹明智穿过住院楼前的小花园,然后在一栋楼前停下。   邹明智仰了仰头, 就见楼上写了大大的“门诊部”三个红字。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邹明智走进去之后才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时间点医院人并不太多。   保安进门后又直奔前台,说了什么之后就获得了插队的特权, 领着邹明智直接到了挂号处。   不一会儿挂着志愿者牌子的年轻男人也跟了上来, 静立一旁,似乎是在警惕预备着什么突发情况。   “看病啊,都要先挂号的。”保安耐心地解释道,“这次我帮你挂好,下次你记得叫你家人带你过来,你这个情况, 一个人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对了,你的身份证和病历本带了吗?”   邹明智:???   “不是,我没病啊!”邹明智开始奋力挣扎,“没病挂什么号啊!你才有病呢!你全家都有病!”   保安却一脸了然,光靠一只手就制住了小个子男人的挣扎。   他又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扭头对窗口后面的人说道:“先挂个精神科的号——”   -   “我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疾病。”   回去的路上,大胡子这么笃定地猜测着:“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精神有问题。”   林见秋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明显敷衍的意味居多。   他正看着手里的报纸,唯一被转移注意力的时刻就是路过书店的时候。   他的视线在摆在门口的摊子某处多停留了片刻。   大胡子错开他一步,也偷偷跟着瞄了一眼——   《金毛饲养指南》   《三天读懂狗语》   《养狗与养儿的那些事》   大胡子:“……”   对了,林见秋好像是还有个给富婆遛狗的工作。   之前他还以为林见秋是跟他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明天就去上班?还加工资?”大胡子顿了顿,下意识猜测道,“你把自己照片发给她了?”   除了脸,现在的林见秋还有能够吸引到富婆的东西吗?   “见了真人而已。”林见秋答道。   “哦——啊?”大胡子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啊?她真看上你的脸了?”   大胡子表情渐渐沉重起来,苦口婆心地劝他:“你一定要把持住啊,那条路真的不好走……”   “早上那个记者,想顺道采访我。”林见秋望了望天,打断了他,伸手比了个二,“我的原则之二,卖艺不卖|身。”   “而且,那个记者姐姐已经四十岁了,我都可以当她儿子了。”   林见秋说着低叹一声,真诚地劝说大胡子。   “陆哥,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多晒晒太阳吧。”   “啊?为什么?”   “说不定让你的思想稍微阳光一点。”   “……”   -   隔天一早,李澄心特意开车来接了林见秋。   他们直接去报社,顺道给林见秋做个小采访——关于宋齐修和唐美瑜被杀的案子。   但路上李澄心说的大多都是关于她家的狗。   “这几天突发状况比较多,我经常要加班到很晚,不过还是会回家的,所以直到我出差之前,你只需要下午抽出至少两个小时帮我遛狗就行了。”   “出差那几天就需要你帮忙喂一下食了。”   “对了,林先生养过狗吗?”   李澄心透过后视镜去看林见秋的反应。   林见秋点了点头:“以前养过,金毛和边牧,不过已经不在了。”   大明星林见秋没养狗,否则早就被扒出来了,这本来也是一个正面的营销点。   可他又确实是对养狗的知识对答如流,也能看出一些感情来。   想来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李澄心默默地想着,心底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当初挑中林见秋,实话实说,确实仅仅只是因为他是“林见秋”。   那一个一夕之间就从云端跌落地狱的前大明星。   并非恶意地嘲弄心态,不过就是属于新闻从业者的兴趣与好奇。   多年来的从业经验让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如同林见秋这样的也有,结局大多不怎么美满。   不少人最后都从单纯的娱乐八卦新闻转成了社会新闻。   她担心林见秋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发现林见秋不仅没有崩溃,反倒破罐子破摔,走上了另一条路。   李澄心对此感到好奇,但兴趣渐渐淡了些。   鸡血消退之后,她就开始担心自家的狗,要是交给毫无经验的人来照顾,她自己也不放心。   她一度准备提前辞退林见秋另外找人。   然后她亲眼见了林见秋一面。   直到此刻,她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   关于案情,林见秋几乎知无不言。   只是被问及是如何发现关键线索,又是如何及时发现人质的时候,林见秋一概归为运气。   李澄心笔尖一顿,抬头看了林见秋一眼,反问道:“都是因为运气好?”   实际上运气奇差无比的林见秋面不改色地点头。   “我运气一向很好。”在保命这方面。   李澄心没有再多问,姑且算是相信了他的鬼话,也可能是对他敷衍的陈词不怎么感兴趣。   林见秋交代的情况跟警方公布的案件详情没什么出入,只是多添加了一些破案的细节,有些不宜直接公布出去的,李澄心也心里有数。   她是经验丰富的老记者了,否则这种意在澄清的活也轮不到让她临时顶上。   李澄心合上记录本:“感谢你的配合。”   聊完案情,之后提的就是林见秋接下去的“主职工作”了。   “这是我家乐乐的照片,等会儿中午的时候我带你去让他认认气味。”   乐乐就是那只狗的名字了。   平安喜乐的乐。   李澄心是这么解释的。   “我家乐乐性子比一般的金毛要活泼一点。”   “不过请放心,他一般不咬人。”   “出门遛他的时候,请务必抓好绳——”   李澄心上下打量了林见秋片刻,觉得只有身高还过得去。   “这两天多吃一点。”李澄心提醒道,“三餐我都可以报销。”   林见秋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   怎么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事实证明,直觉这种东西还是可信的。   尤其是对于林见秋来说。   在狗主人反复强调“活泼”二字的时候,他就该有所预料了。   就像是大部分妈妈眼里都是自家孩子世界第一好看一样,狗主人对自己的爱犬也总能带上几百米厚的滤镜。   李澄心家的大金毛乐乐,已经不仅仅是“活泼”的问题了。   委婉点来说,他可能已经成精了。   ——保留着“可能”两个字的唯一原因,也就是乐乐吃狗粮的时候吃得还挺欢的。   小区里大爷们下棋,它要跑过去趴在桌上看一会儿,偶尔还会推推棋子,左右一下战局。   有人在小广场上唱歌跳舞,它也要跑过去跟着汪汪两声,跟着音乐节奏抬抬爪子。   下午小区一楼某户人家门口,有个人趁着主人不在家,想偷偷翻窗户进去,结果刚刚够到卧室飘窗台面,乐乐就汪得一声从角落里猛冲出来,一口下去就精准咬住了对方的裤腿,差点直接就把那人的裤子给拽下来。   小偷也被大狗吓得够呛,裤子都忘了提,跳回地上就要逃跑。   结果刚走出窗下那片草坪,小偷就被自己的裤子绊了一跤,成功被闻讯赶来的保安和邻居制服,直接扭送进派出所。   林见秋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深切地认知到李澄心为什么让他多吃一点了。   他差点被大金毛给带飞了。   虽说体力活不是他的长处,但轻易被一只狗拽跑,他还是忍不住怀疑了片刻人生。   一时之间,他甚至搞不清楚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但一转头,大金毛又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样,乖乖趴在他面前,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冲着他摇尾巴。   十足的亲近姿态。   林见秋那一点微末的恼怒转眼也就烟消云散了。   自己接的工作,哭着也要完成。   好在一会儿就可以下班了。   林见秋看了眼时间。   今天李澄心工作不算太忙,正好她许久没有时间陪乐乐了,难得挤出空闲,就跟林见秋约好时间由她来接班。   现在也快要到他们约好的时间了。   林见秋数秒如年。   倒不是讨厌乐乐,除了活泼一点、喜欢四处凑热闹以外,乐乐确实是只温和亲人的狗。   只是偶尔被带飞一把之后,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个身体孱弱、体力低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   至少跟乐乐比起来是这样。   今天遛狗的运动量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往日的运动平均值。   也不知道李澄心是怎么制服乐乐的。   只能说不愧是踩着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的女强人。   林见秋一边默默想着,一边等待着李澄心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   但电话对面却传来李澄心歉意的声音。   “不好意思,今天临时加班,很可能要通宵,能不能麻烦你多陪乐乐一会儿?”   林见秋问道:“那一会儿我帮你把乐乐送回家——”   “不行!”   李澄心几乎是在尖叫了。   林见秋不由一顿。   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李澄心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开口时语气就平稳许多。   但态度依然坚决。   “抱歉,但是不行,暂时不要让乐乐回去。”   “具体的原因我暂时不能说,现在只能拜托你,今晚,就今晚,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乐乐。”   李澄心最后说道:“我给你加钱。”   林见秋:“……”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记者,牢牢地拿捏住了他的死穴。   -   林见秋牵着金毛坐在路边的时候,天都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天尽头只剩下一点霞光,红里透着紫,点缀在林立的高楼之间,也浓郁得像一幅画。   不少路人停下脚步,对着天空难得一见的绮景拍照。   只有金毛蔫蔫地趴在地上,没了随着人群看热闹的兴致。   或许是在外面狂奔了一天终于累了。   又或许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失约了,便抑制不住失望。   林见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狗头,一边轻声安慰他:“等澄心姐忙完就回来了。”   心里倒是想着另一件事。   李澄心那里显然出事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李澄心会失控的画面。   所以这个麻烦显然不小。   他对李澄心所知有限,何况对方有钱有名,有人脉有地位,真遇到什么麻烦有的是人能帮她,自然也就跟林见秋没什么关系了。   “你跟我回家,还是我带你去宠物店借宿?”林见秋问乐乐,“先说好,我现在住的地方很小,是绝对不够你撒欢的。”   乐乐忽的抬了下脑袋,扭头盯着某个方向发呆片刻。   林见秋心头忽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他只来得及抓紧手里的牵引绳,将将起身,乐乐就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猛的朝黑漆漆的小路上猛冲了过去。   林见秋被迫跟着他往前跑去。   小路连通着附近的免费公园,但人很少,两侧的草木以竹子居多,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狗是不在意路在哪里的,只顾着埋头往前冲。   林见秋跟在后面,路两边的竹叶划过脸颊,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嘶——”   脸上绝对出血了。   “汪汪汪——”   乐乐突然停下来,冲着某一处嚎叫起来。   林见秋刚睁开眼睛,便见一道寒光闪过。   不远处有人手里拿着菜刀,对着面前的人挥舞着。   “不许动!打劫!”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见义勇为狗   -   攻明天会出场的w 第42章 、42   小路上很暗, 只有远处的路灯照过来的一点余光。   依稀能看出抢劫犯是个男人,身形高大,甚至可以说是魁梧的。   他穿着运动装, 戴着兜帽, 脚下不断小幅度地移动着, 明显是焦虑不安, 不时缩着脖子左右张望。   因此一听到狗叫,他就被吓了一跳, 当即就朝传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被他拦住的姑娘抓住机会,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喷雾瓶,抬手就对着抢劫犯的眼睛喷了两下, 并立刻矮下身子。   趁着抢劫犯揉眼睛的时候, 她飞快地从抢劫犯胳膊下面钻了出来。   然后她便低着头朝外面一路狂奔,连头也没回。   随手拿出来的喷雾瓶里装的是普通的补水喷雾, 抢劫犯只是视野模糊了片刻, 但很快就恢复了。   “站住!”抢劫犯通红着眼睛,抓着菜刀就恼怒地追上去,“别跑!”   他刚跑了两步, 迎面就撞上了被乐乐带过来的林见秋。   或许是因为他挥舞菜刀满脸激动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乐乐汪汪汪的叫着,就径直冲了上去。   “哪里来的死狗!快滚开!”   抢劫犯抓着刀胡乱挥动, 见了大狗的影子, 就有些仓惶地朝乐乐扑来的方向砍过去。   “乐乐!”林见秋脸色微变,用力抓住绳子,勉强将乐乐拉住了。   乐乐没能咬住抢劫犯。   好在抢劫犯的刀也落空了。   抢劫犯这时候却回过神来。   大型犬气势汹汹地扑上来的时候乍一眼确实叫人害怕,但他也想起来自己手上有刀。   砍死一只狗又不用坐牢,他有恃无恐。   所以他不退反进,泄愤似的直接抓着刀朝金毛挥过去。   乐乐没有夹着尾巴逃窜, 喉咙里反而发出类似警告的低吼声,焦躁不安地盯着抢劫犯,看起来十分想要扑上去。   “乐乐!”林见秋不得不更用力地抓紧绳子,警告地低叫了一声。   即便咬伤这个抢劫犯,乐乐肯定也会受伤,严重点甚至可能会死。   除非对这个抢劫犯一击毙命。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也绝不应该发生。   狗毕竟是狗,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意图。   更何况林见秋不是乐乐的主人,乐乐对他的服从性实在是有限得很。   这个时候报警无疑是最优解,但乐乐虎视眈眈地盯着抢劫犯,随时都有可能冲上去跟抢劫犯同归于尽。   林见秋光是控制住乐乐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根本空不出余力去掏手机。   更别提打电话报警了。   抢劫犯看出林见秋很紧张那条狗,感觉自己抓住了他的弱点,便更肆无忌惮。   “都怪你们搅了老子的好事,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赶紧把身上的钱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我就直接砍死这条臭狗!”   抢劫犯又往前一步,离林见秋更近了,他一边拿刀对准了乐乐的方向,一手朝林见秋勾了勾,示意他把东西都交出来。   他不再乱挥刀,站在不远处也不再动。   抢劫犯平静下来,乐乐也跟着平静了一些,仍是警惕地注视着抢劫犯,但林见秋能感觉到手上僵持的力道稍稍轻了一些。   “动作快点!”抢劫犯提醒道,“不然我把你们一起砍死!”   “好、好,你等等……”   林见秋换成单手抓着绳,一只手慢慢往口袋里摸。   他先摸到手机,凭着记忆和触感解锁,按向通讯录的位置。   他装作被吓住的样子,作势摸了会儿口袋,又愣在原地。   “我、我没带现金出门,我给你、给你转转转转账行吗?”   抢劫犯:“……”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瓜!”抢劫犯恼怒道,“我会那么傻留下这么明显的私人信息给你报警追查我吗?”   “选择抢劫本来就挺傻的。”林见秋小声嘀咕道。   竹叶的沙沙声掩盖了部分声音。   “你说什么?!”抢劫犯狐疑地看一眼林见秋,“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没、没有,哪敢。”林见秋更用力地抓紧绳子,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或者我可以立刻去取钱,只要、只要你别伤害我和乐乐,卡里的钱我都可以……”   电话号码被按下最后一个数字,他手指微微下移,只剩一个通话键。   抢劫犯上下打量着林见秋,视线在他口袋的位置打量了片刻。   林见秋动作微顿。   抢劫犯在看林见秋的打扮。   虽然光线暗了一些,但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遛狗的年轻人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没项链没手表,比白纸还干净。   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普普通通的地摊货,身边也没带包。   身边最值钱的说不准还是那条凶巴巴的狗。   简而言之,这人穷酸到小偷都不屑一顾。   哪像刚刚跑掉的那个女人,光是一个包就抵得上普通人好几个月的工资钱了。   而且他还是亲眼看着女人刚从银行里取了一笔巨款出来。   他一路尾随至此,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没成想却被一条狗和一个穷逼给搅和黄了。   真是倒霉。   抢劫犯暗骂一声。   他知道今天八成是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但放下刀之前想想还是不甘心。   他忍不住对着林见秋挥了下刀。   “汪!”   金毛跟着叫了一声。   林见秋咬了咬牙,抓紧绳子,低喝一声:“乐乐!”   金毛委屈地趴下去一些,呜咽了两声,但也仍旧不愿转身逃跑,怎么也要停在原地,警惕地盯着抢劫犯看。   “你!真的没钱吗?”抢劫犯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林见秋委屈道,“现在这个年代了,谁没事还带现金出门啊。”   说的挺有道理。   “那……那把你手机拿出来!”抢劫犯命令道,“放在地上,然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臭狗走了!”   手机卖二手要折价很多。   但聊胜于无,哪怕几百块钱也比空手而归要好。   林见秋顿了顿,那个通话键始终没有真正按下去。   他怕抢劫犯听出端倪,会恼羞成怒拿乐乐泄愤。   迟疑的这片刻,他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手机铃声就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   抢劫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手里的刀对着虚空连挥了好几下。   “哪里来的声音?!”抢劫犯神经兮兮地瞪着林见秋,“是不是你偷偷报警了?”   “没、没有。”林见秋把手机掏出来,给抢劫犯看了一眼,“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的确实是一串陌生数字的来电显示。   不是朋友,不是亲人。   没那么熟悉的人,偶尔打不通一个电话也不回多想。   抢劫犯指示道:“不许接!就放在地上,然后你们自己往后退,自己走——”   林见秋依言照做。   他微微俯身,将还在响铃的电话放到地上,就靠在乐乐的脚边。   抢劫犯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还没等林见秋起身,旁边一直安安分分趴着的乐乐突然一抬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拍上了手机屏幕。   又那么巧,碰到了接听键。   电话那边的声音立刻传来过来。   「是林见秋吗?」   风声与竹叶声的遮掩之下,声音有些失真,但林见秋立刻就听了出来对面是谁。   “叶老师?”林见秋有些诧异地叫了一声。   「嗯,是我,刚忙完——你在外面吗?」声音似乎有些听不太清楚。   “汪汪汪——”   乐乐叫起来。   抢劫犯神情有些慌张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乐乐和林见秋,比划了两下菜刀,作势要砍上去。   这是威胁。   “在。”林见秋僵硬地找借口,“在——在外面遛狗。”   「这么晚?」   “因为、因为跑的太远了,没钱打车回去了。”林见秋生硬地过渡到另一个话题上:“叶老师能借我点钱吗?要现金,你不是刚收回二十万的欠款么,先借我点好了,有多少借多少,我还要请朋友吃饭……我手机快没电了——要不你过来接我一下吧,就在栖云路那个公园,你一个人来就好,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以后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死了……”   颠三倒四的言语,很像是惊慌或者窘迫时不断找借口掩饰的样子。   林见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抢劫犯的神情。   像是处在惶恐与忐忑之中。   看起来不像是能理智思考的状态。   抢劫犯在这一人一狗上耗费不少时间,已经有些焦躁不安了。   他抢劫是为求财。   不选择入室杀人劫财,也是仍对杀人这种底线之事有所顾忌。   他心底开始打起退堂鼓,倒不如趁现在离开,还能全身而退。   可他最近极度缺钱。   若非如此,他这两天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埋伏在银行外面。   一听到好像林见秋朋友的人似乎能拿出二十万现金,他又有些动摇。   也许这人真的只是爱狗爱到不顾一切,所以愿意配合他呢?   对了,狗。   抢劫犯转移了菜刀的方向,大有谁稍有异动,就立刻砍掉狗头的架势。   让他一个人带钱过来。   不许报警,不然立刻砍死这只狗。   抢劫犯用口型这么警告着林见秋。   -   梁队刚准备下班,就接到了叶怀霜的电话。   “怎么,不会又是问林见秋为什么不接你电话吧?号码肯定没错,我跟小高确认过好几遍——”   “接了。”叶怀霜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说让你多打几遍,打多了肯定就有能接——啥?接了?”   梁队震惊了:“这么快?那你还打给我干嘛?”   最近他们又没有什么其他合作。   指望叶怀霜这个大忙人主动约朋友出来吃饭,那就更是天方夜谭。   电话对面传来了清晰的开关门声,随后是引擎发动声。   叶怀霜大概是在车上了。   “他好像被挟持了——至少是遇到了麻烦,有人想勒索他钱财,可能是抢劫犯,现在正在借口让朋友给他送钱拖延住了劫匪,你那边能不能抽出人手去找他?”   这句话听起来全是槽点。   但梁队的职业素养还是令他立刻严肃了起来。   叶怀霜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抢劫犯?你跟林见秋通电话就是这件事吗?位置呢?有没有问清楚对面有几个人?我立刻去下面调人手。”   “栖云路上的公园。”   “应该只有一个人。”   梁队:“……”   梁队:“一个人?”   “他用的称呼是单数。”   “那他怎么不直接跑?”梁队皱紧眉头,猜测道,“对方手上有枪?”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事件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叶怀霜却说:“不太清楚。”   “不过林见秋留在那儿跟抢劫犯周旋的原因,应该是对方挟持了人质——”   叶怀霜思索片刻,觉得这个说法不太严谨,又改口纠正:“是挟持了狗质。”   梁队:???   啥玩意儿? 第43章 、43   等待是最难熬的时光。   林见秋和他的“狗质”跟抢劫犯对峙了二十多分钟。   抢劫犯明显越发焦躁了。   每隔两分钟, 他都要冲着乐乐挥一下菜刀,再去追问林见秋两句。   “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你朋友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林见秋瞥见他的手腕微微的颤抖。   并非单纯因为惶恐害怕。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处在焦躁不安的情绪当中,抢劫犯才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手里拿的菜刀分量并不轻, 所以才更有威慑力, 叫人看着就不自觉心慌。   以他的体格, 自然是可以轻轻松松地拿起来的。   但长时间紧握着挥舞起来虚张声势却是另一回事了。   加上神经长时间高度紧张, 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开始感觉到疲惫了。   只要拖延得再久一点,他的威胁性就会直线下降。   林见秋每次也了是很焦虑心慌的模样, 然后结结巴巴地回答他:“我、我也不知道,他刚刚说一会儿就、就过来,他家、他家离这里不算太远的, 真的……应该快到了吧。”   抢劫犯几次想提前离开, 但最终还是屈服于金钱的诱|惑,在一声声“快到了”之中强行忍耐了下来。   他渐渐也快要到达那个爆发的临界点了。   在下面的第三个两分钟里, 他终于抑制不住。   “你他妈是不是在故意耍我!”   抢劫犯猛的挥刀, 脸上的神情几近扭曲,在越发昏沉的夜色之中宛如恶鬼一般。   “咚。”   冷锋大幅度地从他身前划过,劈断竹枝, 猛的砸到旁边的墙壁上。   刀锋与石壁碰撞到一起,发出刺耳的噪音。   竹子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从斜切口折断, 留下的也是尖锐的尖尖,有高而壮的,往林见秋那处砸了下去。   锐利的竹叶和尖细的竹枝划过林见秋的脸颊和眼角,他被迫闭上一只眼睛。   在那同时,他更用力地拽紧了绳子。   乐乐对着抢劫犯汪汪汪地嚎叫起来,林见秋险些拉不住。   抢劫犯满脸阴沉, 拎着刀对准林见秋。   情绪上头时,人容易失去理智。   一旦失去理智,会做出什么来,就不在常理可以推测的范围以内了。   林见秋这时候看起来反倒并不怎么慌张。   抢劫犯看着他满脸血,却还那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林见秋好像从来没有怕过他。   怒火就这么轻易地涌上了心头。   “林见秋。”小路尽头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林见秋出声应了。   抢劫犯手里刀抬到一半,闻言不由顿住,他下意识朝说话人的方向看去,确实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影。   也确实只有一个人,手里还提着箱子。   林见秋打电话的时候跟他开口“借”了不少钱,大致也需要这么大的小箱子来装现金。   来人走到近前,一开口便说道:“钱我都给你带来了,一共二十万,现金。”   原来他没有骗自己。   抢劫犯心头一松,手上力道便松懈些许,险些没能抓住刀。   他更想去抢那个装钱的箱子。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   林见秋握住刚刚倒在他身侧被他抓住的半截竹竿,猛的朝抢劫犯手上刺过去。   尖锐的切面瞬间将抢劫犯的手腕划出一道血痕。   也就是他闪避得快,加上林见秋力气没有那么大,否则就会直接在他手腕上穿一个洞。   抢劫犯吃痛,手一抖,本就握不稳了的菜刀,“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林见秋在那同时松了双手,飞快地低身滑向菜刀掉落的地方,指尖刚够到刀把便猛的将刀丢远了。   乐乐“汪汪汪”地朝抢劫犯猛扑了过去。这一回他没咬裤腿,而是咬住了抢劫犯的小腿。   抢劫犯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神情狰狞地伸手用力去拍打乐乐的脑袋。   “你这条臭狗,赶紧去死吧!”   “乐乐!回来!”林见秋连忙拽着绳子将乐乐拉回来。   乐乐这回听话得很。   可能是意识到抢劫犯失去了行动能力,暂时跑不了了。   乐乐微微弓着背,慢慢往后退到林见秋身边。   抢劫犯腿上两个血窟窿,眨眼间就将裤子染湿了。   叶怀霜走到林见秋身边。   林见秋正扶着膝盖,微微弯着腰慢慢喘息。   他体力比抢劫犯差多了,本来被乐乐遛了一天就已经快到极限了,这时候也全靠意志力强撑着。   “叶老师,多谢你了。”林见秋扭头看了叶怀霜一眼,“其实你不用特意来一趟的,帮我报个警就好了。”   “报了,马上就到了。”   叶怀霜盯着林见秋的脸看。   林见秋被看得有些发毛,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流血了。”叶怀霜手伸出去,在碰到他眼角时又停下来,“都是伤口。”   林见秋脸颊上好几道伤口,有被竹枝划的,正往外渗血,也有更早一点被竹叶划伤的,血渗了一点,这时候早已干涸,只留下一道细痕。   也有没破皮的,能看出两道明显的红印。   他皮肤偏白,染上红色总是会格外的鲜明。   看着怪可怜的。   也疼。   林见秋是后知后觉,原本精神集中在别处还没什么感觉,被这么一提醒,就觉得哪儿哪儿都疼得厉害。   腰酸背痛是运动过度,脸颊上和拉着绳子那只手的手心,都见了红,火辣辣的疼。   可他不是喜欢撒娇的人,更何况旁边是叶怀霜,他就更不想表现得太过“柔弱”。   疼归疼,受伤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这种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也就原主从小细皮嫩肉,没真正吃过什么苦,也没受过什么伤,身体对痛觉的感知就更格外敏锐些。   林见秋能感觉到眼角旁边还有血在往下流,他随意地抬手,想伸手抹去那道滑动的血珠。   叶怀霜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林见秋动弹不得,只得抬头,朝他投去疑问的视线。   叶怀霜微微皱眉,提醒道:“别乱碰,伤口会发炎,回去记得消毒。”   这算是细致体贴,还是该算是龟毛呢?   林见秋漫不经心地胡乱发散着思维。   他面上却还都是笑意,从善如流地放下手,点点头说了声“好”。   林见秋确实感激于叶怀霜的帮助。   实际上叶怀霜完全是可以无视他的求助信息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帮忙。   叶怀霜甚至还亲自过来涉险。   无论是不是出于林见秋的本意,他确实欠了叶怀霜的人情。   算上之前收留无家可归的他和大胡子的那一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或许“林见秋”这个名字,就是注定跟名字里带“叶”字的人纠缠不清的。   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实在难以解释。   警车鸣笛声在小路外面响起来,警察终于赶到现场。   抢劫犯又是恼怒又是惊慌,他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想爬起来逃跑。   不知是因为害怕而没力气了,还是疼痛太过剧烈,没走两步,他就腿一软,又跌坐在地上,屁股下面正好压着他先前砍断的竹子。   尖锐的斜切面又刺破了他的大腿。   警察匆匆往里走。   抢劫犯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快速靠近的身影,脸色迅速地灰败下来,嘴唇哆哆嗦嗦都在发抖。   视线稍一偏移。   害他落得如此下场的当事人正站在一旁谈笑风生。   还有后来的叶怀霜手里拎着的箱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装了钱。   但此刻这在抢劫犯眼里,就是□□裸的嘲讽。   他被这么一个简单的局给骗了。   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满心期待地等待着那实际上不可能送到他手里的二十万。   抢劫犯越想越气,恶从胆边生,抄起手边的竹竿,猛的朝离他更近的叶怀霜刺了过去。   叶怀霜侧对着抢劫犯,并没有能很快地反应过来。   他只看到林见秋脸色忽然变了变。   “当心!”   林见秋反手将叶怀霜往自己这边拉,想让他避开后面的竹尖。   脚后就是路沿,旁边泥地里压着一块石头。   林见秋用力过猛,叶怀霜没有挣扎,他反倒失了平衡,身子晃了晃,没来得及抓住什么,就往后栽了下去。   还带倒了叶怀霜。   林见秋也只能勉强微调一下落地位置,记得自己要垫在下面——可不能摔坏了那个正在促进社会和科学进步的天才研究者。   这一回叶怀霜也没有防备,两人摔得结结实实。   “嘶。”   林见秋被摔得脑子发懵。   身下土地是软的,扬起的草叶飘飘扬扬地升起又落下,落到他的脸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土腥味和青草香气。   顶上树影婆娑,竹叶在风声之间沙沙作响,细听时还能听见虫鸣声。   只可惜夜空之中没有繁星,只有漆黑一片的幕布。   某个瞬间,林见秋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只有在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年龄段里,他才享有过这样单纯的安宁。   之后就是……争吵、天崩地裂、满目的血污、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林见秋闭上眼睛。   恍惚也只有那一瞬。   乐乐慌张地跑到林见秋旁边,像是怕他死了,呜呜地用脑袋去顶他的脑袋,一边又冲着上面那个人叫。   林见秋偏着头躲避毛绒绒的狗脑袋,轻轻咳嗽了一声,吹走了唇边沾着的草叶。   “叶老师……”   “嗯?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叶怀霜刚回过神,连忙要爬起身,“你刚刚——”   “你好重啊。”林见秋忍不住吐槽,一边又咳嗽,“我感觉我要吐了。”   叶怀霜:“……”   气氛杀手,说的大概就是林见秋这种人了。 第44章 、44   比他还高的成年男人, 几乎是直接砸到他身上去,没被砸吐血就算运气不错了。   托林见秋的福,叶怀霜除了被边上的竹叶刮红了一道印子, 就没有别的外伤了。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 直接起身, 伸手把林见秋拉了起来。   抢劫犯一击未中, 便已经颓然倒地。   他也只能用凶狠的目光瞪着那边的两人。   “你们给我等着!我记住你们了!”抢劫犯虚张声势地放着狠话。   叶怀霜转过头,神情更冷了几分。   抢劫犯被他一眼扫得莫名心慌, 下意识闭上了嘴, 不敢再多言。   我也记住你了。   他的眼神像是在这么说着。   警察很快到场, 将还在试图挣扎的抢劫犯当场制服。   不过因为抢劫犯腿上还流着血,保险起见也要去打疫苗, 警察不得不先将他送去医院。   林见秋要去警局做笔录。   叶怀霜提醒他:“你也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伤而已, 回去稍微洗洗消下毒就好了。”林见秋并不在意。   他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沾到的泥土也在不经意间转移到脸上,好在没有抹进伤口里。   叶怀霜看着皱了皱眉。   旁边的警察以为林见秋只有脸上这一点擦伤,或许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伤口再特意去医院,便主动打圆场。   “其实警局里也可以包扎伤口的,回去之后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那就麻烦你了。”林见秋立刻应下来。   叶怀霜并不擅长于当面反驳别人的好意,更不善于强迫别人, 林见秋再三坚持他没事,他也只得将劝说的话都咽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叶怀霜说道,“我车上有消毒湿巾。”   他是开车来的,因为情况紧急就停在路边。   两人穿过小路,拐个弯就能看到。   叶怀霜先拉开后座的车门。   林见秋牵着乐乐,又确认了一遍:“让狗上你车真的没问题吗?”   叶怀霜摇了摇头:“没关系。”   林见秋轻轻拍了拍乐乐的狗头,示意他上车。   精力发泄完的金毛安分了不少, 平时大概也没少蹭车,听到林见秋的指示,就自己乖乖地爬上了后座,然后便趴下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林见秋看。   如果不是亲自遛过一段时间,任谁看了都会产生这只狗很乖的错觉。   都是为了生存。   林见秋叹息一声,决定不去想那些令人糟心的事。   叶怀霜将手上据说是装钱的小箱子也放到后座上。   林见秋脚步顿了顿。   小箱子边侧有不显眼的密码锁,更隐蔽的地方视线死角则印着某个银行的名字和logo。   他走到这个角度的时候才看得清楚。   原先无关紧要的小事,忽然就让他在意了起来。   “那里面……不会真的装了钱吧?”   “二十万现金。”   “……”竟然真的有钱。   “以防止出什么意外,所以干脆用了真钱。”叶怀霜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林见秋两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悠悠地走到副驾的位置,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叶怀霜便真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未太过在意。   林见秋靠在椅背上,用余光打量着叶怀霜的脸。   因为跟他那个很有霸总范儿的弟弟差别太大,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上流人士”的架子,以至于林见秋很少会将他和叶临云联系在一起。   也不会刻意给他盖上“大少爷”、“富二代”、“有钱人”之类的标签。   那一声“老师”确实是发自真心的称呼。   见了没几次,先打上的却是“好人”、“天才”、“怪咖”之类的标签。   不过偶尔还是会遭受到一些源于家世的冲击的。   比如像是在这种意料之外的时刻里。   叶怀霜好歹也是叶家长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出这么多现金,对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件微末小事。   甚至并不需要放进脑子里烦恼哪怕四五秒的时间。   林见秋看到最后就是光明正大地打量。   叶怀霜不由问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林见秋点点头。   叶怀霜摸下了脸,却没有摸到任何遗物,便问道:“有什么东西?”   “两个字。”   林见秋比了个二,语气深沉。   “——有钱。”   叶怀霜愣了愣,倒也并不否认这一点。   “有钱不好吗?”他问道。   “好啊,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世界上大部分的问题。”林见秋笑了笑,无比真诚地说道,“有钱可太好了,真让人羡慕。”   他好像很喜欢钱。   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很缺钱吗?   叶怀霜不由这么想道。   -   这个点的警局依然很忙碌。   有门口问路的,有喝多了在大厅耍酒疯的,有满脸惊慌地来报案的。   也有拍着桌子跟人吵起来的。   “……就是那个保安!”   突然爆发的声音有些耳熟。   林见秋扭头看了一眼。   是不久前才在医院看到过的邹明智。   邹明智还穿着褐色的西装,只是有些皱皱巴巴,还沾了些污渍,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眼睛微红,满是怒火。   他把面前的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我说了多少次了!就是医院里看大门的那个!”   “那么多保安我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知道我还用来找你们吗?!”   “我不管,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强行把我扭送到精神科,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你们赶紧去把他抓回来,就该关上个十天八天的!让他涨涨教训!”   情绪上头时,邹明智只差没踩着桌子去指责警察的鼻子骂他们不负责任了。   ——没踩上去大概只是因为腿不够长。   新来的小警察脸笑得有些僵硬,在邹明智突然凑过来说得唾液横飞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避了避,一边尝试着劝说他冷静下来。   “这位先生,你的情况我们大致已经了解了。”   “医院那边我们也沟通过了,保安领你去挂号是出于职责和误解,但程序上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根据医生出具鉴定报告来看……请你去精神科就诊,也是有一定必要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名誉权受到了侵犯,可以走法院起诉……”   不过,能不能打赢官司就难说了。   邹明智压根没想走这条路,他就是觉得今天丢人丢大发了,首要记恨的自然就是罪魁祸首满脸长胡子的那个。   但那个大胡子明显跟林见秋关系不错。   而林见秋则是他现在需要讨好的对象。   所以邹明智只能退而求其次,跟那个保安杠上了,试图拿他解气。   可仿佛全世界都在维护那个保安而针对他。   邹明智更气了。   “我不管!你们是警察!必须要负责这件事!”   “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我就、我就、我就……不走了!”   邹明智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去。   这边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领着林见秋进来的警察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微微摇了摇头,不自觉露出头疼的神情。   他对这种闹剧带来的困扰也挺能感同身受的。   “两位请先在里面等等吧。”领路的警察指了指大厅后面的玻璃门的方向,“往这边走。”   林见秋还牵着乐乐。   一人一狗穿过大厅的场面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周围人视线都不住地往他身上飘。   邹明智也终于看到了林见秋。   “林哥!”   林见秋刚推门进去,只留给外面的邹明智一个潇洒的背影。   邹明智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朝林见秋追了过去。   但刚走到门口,他就被人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里面你不能进。”   “那那个人怎么也跟着进去了!”   邹明智不服气地指着跟在林见秋旁边的叶怀霜。   他连卫从白都没见过几次,就更别提从不以叶家继承人身份露面的叶怀霜了。   他不认识叶怀霜,只觉得拦下他的人双标,打扰了他跟林见秋套近乎。   “难道就因为他长得比较帅吗?”邹明智质疑道,“但明明我长得也不差吧。”   他指着自己的脸,凑近了对方,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工作人员嘴角抽了抽,心说这人脸还真大,也不知道拿镜子照照自己。   但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说出来。   她无奈地笑笑,尽可能温和而礼貌地解释:“里面房间的人正在做笔录,需要保持安静,跟案件无关的人这时候最好就不要进了。”   邹明智满脸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地朝里张望一眼。   “那为什么那只狗也能进去?”邹明智指着乐乐问道,“狗叫来叫去不是更吵吗?”   凭什么狗都能进,他却不能?   邹明智不服气地想着。   因为狗都比他懂礼貌啊。   工作人员险些没忍住对他翻个白眼。   “那只狗也算是当事人——当事狗。”   然而话音未落,乐乐竟忽的停了下来,朝着某个方向叫了一声。   响亮到隔着门也能听清楚。   -   乐乐停在拐角处不肯再走。   好在他也只叫了那么一声,很快就再度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什么要现场狂奔的迹象。   反倒是尾巴甩得挺欢快的,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领他们进来的警察也有些诧异。   “这里有你们认识的人在吗?”   “这不是我的狗,我只是帮忙遛个狗而已。”林见秋说着又问道,“有记者之类的人来过这里吗?”   除了李澄心这个主人,还有谁能让乐乐露出这么兴奋的反应呢?   林见秋又想到了电话里李澄心近乎尖叫的声音。   还一再强调不要让乐乐回家。   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有倒是有,现在还在那边做笔录呢。”   “是李澄心吗?”林见秋直接问道。   “你们认识啊?这么巧么。”警察觉得有些惊奇,随即又抓住机会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关于那封信的线索?”   “什么信?”   “下午寄到报社的恐吓信。” 第45章 、45   李澄心在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戴着帽子的快递守在马路对面, 一见到李澄心的身影,就匆匆跑过来,将信封塞进她怀里, 留下一句“这是送给李澄心小姐的”, 转身就跑远了。   李澄心都没有来得及叫住他。   对方全程低着头, 没有露脸, 声音刻意压低了,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人。   李澄心说她对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印象。   信封上一片空白, 同行的同事还开玩笑说这也许是情书, 李澄心打开一看, 发现是一张白纸。   只有一掌大小,质地较硬, 像是从卡纸上剪裁下来的一角。   翻开一看, 是两个血红色的大字——「还债」。   还未干涸的红色液体往下滑动了些许,乍一眼看过去就如同血字一般。   凑近了看的同事被吓了一跳,脚一崴就滚下了台阶,不小心撞到了脑袋,被送到了医院。   李澄心报了警。   -   “不过纸上的血字其实是一种不容易干涸的墨水写出来的,而不是真正的血液。”   听起来像是个恶作剧。   但如果真的只是恶作剧,又怎么会把李澄心吓得那么慌张?   而且匿名信是在报社收到的, 除了“还债”二字就没有别的内容了。   李澄心为什么坚持不让乐乐回家?   林见秋下意识朝紧闭的房间看过去。   李澄心这时候应该是在里面做笔录配合调查。   乐乐大概是闻到了主人的气味,正甩着尾巴,眼巴巴地盯着房间门看。   林见秋拉了两下也拉不动,只得让他暂时趴在那里。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收到匿名信了,之前几次都是送在小区门卫那里,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不过之前都是问候性的信息,只有这次不一样, 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警察简单介绍完情况,便开始询问林见秋。   “你跟李澄心是什么关系?”   “她算是我雇主。”林见秋指了指乐乐,“这一周她工作很忙,我帮她遛狗。”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见面不足一个礼拜,在社交软件上加上好友也只有不到两周时间。”   警察不由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情。   显然恐吓信的渊源不止两周的时间。   林见秋跟李澄心认识时间短,八成是不会知道什么关键信息了。   但警察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多问了几句。   “你知道李澄心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比如跟什么人闹过什么矛盾,或者去了什么平时不会去的地方?”   林见秋摇了摇头:“最近她好像一直都在报社加班,我跟她见面加起来也不过几个小时。”   他对李澄心所知有限,凭借着几次见面的印象,也只能推测出她工作能力强,行事干脆利落,很善于隐藏情绪,亲和力强。   单身独居,原生家庭家境优越,以及很爱她的狗。   除此以外,诸如对方家里几口人、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跟同事来往如何等等,他就一概不知了。   更别提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了。   警察不死心地多追问了两句,最终得到的答案也都大同小异。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不由把视线转向旁边的人。   “那叶老师跟李澄心……”   “有过几面之缘。”叶怀霜答道。   “那你知道——”警察眼睛亮了亮。   “不知道。”叶怀霜无情地戳破了他的期望。   “上次见面是去年七月份,科技展览会上正好碰见,但只问了声好。”   “我对她的记忆只到能勉强记住她那张脸的程度。”   “我对她的了解,不会比你们更多。”   他们两人处在不同的领域,重合的地方并不多,充其量只能说是“认识”。   “咔嚓。”   一声轻响之后,李澄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老师这么说可就太让人伤心了,我今年年初还去你们公司采访过。”   乐乐兴奋地“汪”了一声便朝主人扑了过去。   被现场抓包的叶怀霜没有一点羞赧尴尬之色,只是平静地跟李澄心颔了颔首。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   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陈述而已。   绝对没有任何反驳或者轻视的意味。   饶是李澄心早就知晓这位天才实际上只是耿直过头,却还是不由地因此噎了噎。   让脑子里都被公式数据塞满的天才体谅或者体贴凡人的感受,那也确实有些难为人了。   也不能强求他们把自己的智商分一点到情商上面去。   那就是世界的损失了。   李澄心也只得这么安慰自己,她拍拍乐乐的狗头,心情倒是因此明朗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李澄心问林见秋。   一抬头看到林见秋满脸的伤痕,她不由又是一怔:“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碰巧路过。”林见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眼狗,“这个……算是因公负伤。”   乐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心虚地往主人身后躲了躲,讨好地去蹭着李澄心的手,不敢跟林见秋对视。   李澄心却立刻了然了:“又遇到小偷了?”   林见秋眼皮跳了一下。   ——为什么要说“又”?   果然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抱歉,因为很少遇到这种事,我忘了跟你说了,乐乐一遇到这种事就会很亢奋。”李澄心有些歉疚道,“等会儿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医院就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你非要坚持的话,折现也不是不可以。”   林见秋顿了顿,又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看在我因公负伤的份上,乐乐见义勇为的奖金能不能分我一半?”   “……”   -   林见秋和叶怀霜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李澄心还没有离开。   “澄心姐晚上回家吗?”林见秋问道。   “嗯,报社那边没什么事了,警局这边让我回家等消息就行了。”   “下午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   “那时候我是被吓到了。”李澄心打断了林见秋的话。   她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强硬,便又缓了缓。   “抱歉,因为我同事被吓得摔下台阶撞到头了,我是有点被她影响到了,人会害怕是很正常的,我当然也会。”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李澄心的车就停在路边,她拉开车门,让乐乐上车,又问林见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这话却是跟在后面的叶怀霜说的。   “我会送他回去的。”叶怀霜说道,“你早点回去休息。”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林见秋帮着解释,“后天不是还要出差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有乐乐陪着我,不要紧的。”李澄心笑了笑,又看了看林见秋的脸,“你脸上——”   “我会帮他处理的。”叶怀霜又抢答道。   “……”   李澄心的视线终于转移到叶怀霜脸上。   这人还是一副坦荡到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人误会的话的模样。   别的不提,这份处变不惊的心态就很值得她学习。   李澄心扬了扬眉,没再强求。   “那就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叶怀霜:“……”   林见秋:“……”   再怎么耿直或者纯情,也不至于连这句话的意思都听不明白。   两个脑子转得堪比计算机的人此刻却同时死机了。   等到他们想起来跟李澄心解释的时候,李澄心已经一踩油门,车瞬间开远了。   只剩下一地的汽车尾气。   以及不小心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的无辜路人。   “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啊!不知道后面有人吗!”   邹明智伸手挥去眼前的烟雾,一边咳嗽,一边左右张望着。   看到路边的林见秋,他当即眼睛一亮。   “林哥!”邹明智连忙凑上去打招呼,“这么巧啊,你也来散步?”   然而谁也没理他。   林见秋轻咳了一声,叶怀霜回过神来,对他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把车开过来。”   他们来的时候,门口的停车位已经满了,叶怀霜就把车停到了对面的停车场。   “叶老师今天不加班吗?”林见秋又说道,“忙的话可以先回去的,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可以自己回去。”   “今天不加班。送你回去也是顺路。”   但他明明连林见秋现在住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叶怀霜走出去两步,又原路退回来,认认真真地提醒林见秋:“你在这儿等我。”   不要提前走了。   认真的执拗有时候也会具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喜剧效果。   林见秋觉得这样的叶怀霜看着反而有些可爱。   不是看起来那样冷漠不近人情,也没有刻意地装出体贴的模样来拉近关系,只有小孩子一样的认真,再三确认着喜欢的事物的存在。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吧?   意识到叶怀霜在认真地紧张着,林见秋反倒放松下来。   林见秋勉强止住笑,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踩在路沿上晃了晃身子,缓缓地对着叶怀霜点了点头。   “好。”   叶怀霜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停车场。   他一走,邹明智就找到了机会凑上来。   “林哥,我都听说了,今晚你智斗劫匪,将抢劫犯就地正法,为民除害,真是太帅了,警局都该给你发个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奖章,让所有人都铭记你的英姿……”   “卫总不是个傻子。”林见秋打断了他的话。   “……啊?”邹明智脸色微僵,确实有些不解其意。   “我也不是。”林见秋说道,“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彩虹屁培训班毕业的,我建议你去找人退钱。”   这拍马屁的水准也太差了。   说是学前班的水准都太过抬举了。   邹明智:“……”他是怎么知道的?   教程里明明说这种年轻没什么才华又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人其实最喜欢别人夸他了。   哪怕太夸张太脱离实际也无关紧要,秘诀就是把对方吹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不管他们脸上怎么鄙夷不屑,心里一定在暗自高兴的。   说不准对方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了他的请求。   这样的人好面子,一旦答应了,就不会轻易反悔。   难道是他夸得还不够狠?   邹明智暗自琢磨着。   他连着被林见秋搞得下不来台,已经有些尴尬了,但一想到已经低头这么多次了,要是没有一点结果半途而废,他又不太甘心。   邹明智咬了咬牙,思索着从哪里开始继续夸。   “不过么,锦旗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林见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是吗。”邹明智眼睛亮了亮,“这个我可以给你做一个,不十个、一百个都行,只要你喜欢,上面就写你的名字然后挂出去……”   “就写乐乐的名字吧。”林见秋自语道。   一个锦旗,警局应该不介意报销一下。   好歹他们也帮忙阻止了一起恶性案件的发生。   到时候就把写着乐乐名字的锦旗挂在李澄心家的墙上,日日夜夜提醒她,可怜的林见秋这一晚上受到了多少惊吓和身心伤害。   就可以省得他再开口跟李澄心要工伤费了。   李澄心这么聪明又豪爽的人,肯定能看得懂他这么委婉的委屈与隐忍。   说不定一高兴,还能加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   一夜暴富可能有点难。   起码让他脱离赤贫奔小康又进了一步。   人生果然还是好事多啊。   林见秋不由这么想道。   “乐乐是谁?”邹明智愣了愣,想了一圈没想明白,干脆就不想了,闭着眼睛就是一顿猛吹,“是林哥的小名吗?不愧是林哥,连小名都这么别致,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不是我。”林见秋斜了他一眼,“是狗。”   邹明智:“……”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更新~   最近的情况就是停了药之后感冒又有点反复,昨晚疯狂吃药,然后就……更新写到一半直接睡着了orz今天白天也基本都在睡觉,所以就拖到了晚上,对等更的小天使们说声抱歉   今晚药减量了一点,还有一更要是能撑到写完就发,写不完就明天补,大家晚上就不要等了   感冒期间欠下的债都会记得的qwq等感冒好了之后会一起补上,么么哒   总之,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关心,以及大家换季也千万要注意身体,虽然感冒是小病,但是也太磨人了QAQ 第46章 、46   邹明智想到了林见秋带来的那只金毛。   他连林见秋都能闭着眼睛夸了, 还差一只狗吗?   “没想到林哥家的狗都能见义勇为了,一定是林哥教导有方,不愧是你养出来的宠物, 所谓物随主人型, 一看那只狗就英武不凡, 绝非池中之物……”   邹明智绞尽脑汁想着夸赞的词汇。   “吱呀”一声轻响。   车停在了路边, 叶怀霜降下车窗,对林见秋说道:“上车吧。”   “哎——等等, 林哥!我还没说完呢!”   邹明智匆匆忙忙想追上去, 却被车门挡在外面。   叶怀霜隔着车窗看了他一眼, 有些奇怪:“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林见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答道, “不过他其实很讨厌我,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不得不来找我帮忙。”   可惜方法不对。   他要是当场甩出十万八万的,林见秋说不定还能多看他两眼。   虚伪的人情和夸赞在林见秋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他是哪家的?”叶怀霜问道。   “姓邹。怎么了?”   “我可以去跟他家打声招呼,让他不要再缠着你了。”   叶怀霜说着就掏出手机,翻找起通讯录。   他没有邹家人的电话,但同是云城圈子里的,七拐八绕再小的家族也能找到联系方式。   叶家长子开了口, 再借邹明智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再来骚扰林见秋了。   林见秋连忙按住他的手:“别!”   叶怀霜动作一顿,有些不解:“你不觉得他一直追着你很麻烦吗?”   “麻烦是麻烦……”林见秋打量着叶怀霜的表情,一时也有些不确定,“不过,你真的不知道你打电话过去会演变成什么结果吗?”   叶怀霜茫然的神情说明他确实不知道。   “会变成什么结果?”他虚心求教。   会变成新一轮的流言。   “林见秋”刚跟叶临云分手——说好听点叫分手,直白点就是直接被扫地出门, 结果转头叶临云的亲大哥又为了林见秋出头。   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林见秋心机深沉手段了得,而且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林见秋倒不介意那些流言,只要不影响他赚钱,哪怕有人说他是女人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套上女装。   但叶临云绝对会在意。   而且会在意得要死。   叶临云跟他大哥关系说不上多么亲密,但也是正常的亲人关系,林见秋若是以这样的姿态重新回到叶家,叶临云只会更加敌视针对他,觉得他使了手段骗了他哥。   林见秋并不觉得因此就要刻意避开叶怀霜——   他跟叶怀霜之间如何,跟叶临云毫无关系。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只不过他暂时并不想费心去应付叶临云的发难。   不必要的麻烦越少越好。   关于他和叶怀霜之间的“偶遇”,也完全没有必要捅到叶临云跟前去。   所以,相关的流言自然也是越少越好。   更何况邹明智这个人的出现,也不过就是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林见秋把那些细节咽下去。   “会很麻烦。”林见秋说道,“放心吧,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为什么这么说?”   “只有真的走投无路才会这么放低自己,去讨好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但凡时限宽裕一些,他也不会那么为难自己。”   邹明智至少三四天前就已经开始急着找卫从白了。   剩下的时间不会太多,用不了多久,他意识到林见秋这条路走不通,自然就会主动另谋出路了。   叶怀霜便收起了手机,问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林见秋指了指前方:“这条路一直走,五个红绿灯后右拐,再过三个路口就到了——顺路吗?”   最后一句林见秋是歪着脑袋笑着说的,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无论是实验室附近的宿舍,还是叶家,与这条路线都是在截然不同的方向。   顺路什么的,只是借口而已。   叶怀霜面不改色地点头:“顺路。”   送林见秋回去,哪怕是跨市、跨省,那也必然是要“顺路”的。   -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   绿灯刚刚跳转过去一会儿,叶怀霜没踩着油门冲过去,而是提前放缓了车速,悠悠地停在了斑马线后面。   林见秋开着车窗,晚风还有几分凉意,但也能吹得人大脑清醒一些。   他看向路边,有人牵着狗出来散步。   恰好也是金毛。   这只金毛明显要温顺听话许多,微微吐着舌头坐在女主人身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人行道上的绿灯亮起。   如果换了乐乐,大概早就开始原地画圈了。   “你在想什么?”叶怀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恐吓信的事。”林见秋并未隐瞒。   “不是说是恶作剧吗。”   “也许不是。”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只是直觉。”林见秋顿了顿,盯着路口的狗主人和大金毛出神,“独居的女人养大型犬的话,应该会很有安全感吧。”   可李澄心的第一反应却是让乐乐不要回家。   “而且,她的反应很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能看得出来?”叶怀霜并没有看出李澄心的反应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基本上可以,这方面我还算比较擅长——”林见秋瞥了眼前方的红绿灯。   红灯倒计时十秒钟。   林见秋忽的伸手,一把拽住叶怀霜的衬衫衣襟,一用力,迫使他扭头看向自己。   两双眼睛陡然间便对上了,林见秋险些撞上镜框。   但他压根没留给叶怀霜多少反应的机会,张口就是一句。   “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我的?”   叶怀霜微微睁大了眼睛,喉结动了动,却没能立刻答上来。   以叶怀霜的个性,这本来是再容易回答不过的问题。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喜欢”,哪怕是委婉居中也就是模棱两可的“还行”或者“不讨厌”。   他甚至可能根本想不到其他的含义上去。   但他此刻却犹豫了。   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林见秋笑了笑,在他开口之前就松了手。   “就像这样。”   林见秋靠回到椅背上,一手撑着下巴抵在车窗边,侧过头去看叶怀霜的脸。   “承认我其实是个值得欣赏的人有那么难以启齿吗?还是说……你害羞?”   叶怀霜一时语塞。   他头一回遇到林见秋这样的人。   旁人都觉得他性子孤僻冷漠,不知不觉间就对他敬而远之,敢当面跟他说笑的人都不多,更别提捉弄他的了。   林见秋一点也不怕他,也并未将他归为冷淡寡言的人来相处。   叶怀霜在这一刻又发现,除了能跟得上自己跳跃性的思维外,林见秋对着他也会有这么出其不意的时刻。   第一次被这样“戏弄”,叶怀霜着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他也意识到,对此,他好像并不怎么讨厌。   “咚咚。”   林见秋屈指敲了两下玻璃。   “叶老师,可以走了。”他提醒道。   前方的红灯倒计时刚好跳到最后一个数字,后面的汽车已经迫不及待地鸣了声笛,催促着前面的人赶快走。   叶怀霜转过头来专心开车。   越过第二道斑马线的时候,叶怀霜忽的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些案件?”   林见秋还看着窗外出神,闻言不由一怔,扭过头去看旁边的人:“这算是对我的回敬吗?”   叶怀霜不置可否:“有点好奇。”   林见秋挑了挑唇角:“能让叶老师感到好奇,还真是荣幸之至。”   “不过很遗憾,我并没有什么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故事可以讲给你听,充其量只能算是兴趣,再说得冠冕堂皇一点,也就是为以后的工作做一些铺垫——给我的小说积累一些素材。”   后面的话半真半假。   不过听的人愿意相信就够了。   “当作家也很好。”叶怀霜顿了顿,又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嗯?”   “你写的小说。”   “还没有写完。”准确地来说,是来这个世界后就压根还没有开始动笔。   “嗯,我不着急。”叶怀霜说道,“等你写完了再看也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叶老师对推理小说也有兴趣吗?”林见秋扬了扬眉。   实际上从来没有完整地看完过一本推理小说的叶怀霜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有。”   就算以前没有,现在也该有了。   是时候扩充一下自己的兴趣领域了。   叶怀霜琢磨着后面几天的日程安排,决定在休息日的时候用小说填满空闲的时间。   -   林见秋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他不想耽搁叶怀霜的时间,便没有再请他去楼上坐坐,另一个原因是出租屋里太过寒酸,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   反倒是叶怀霜叫住了他。   “手上的伤口不要忘了处理。”   叶怀霜从车上翻出医药箱,本来想找酒精,翻了两下又干脆重新合上,一起递了出去。   “我那儿还有很多备用的,这个你先拿去用吧。”叶怀霜说道,“就当是提前预支的书费。”   等到叶怀霜嘱咐完告别离开,林见秋才后知后觉,他好像把自己卖了。   随口就答应了如果有新作一定会给叶怀霜看。   本来只是客套的话,但叶怀霜似乎当真了。   换而言之,他们定下了约等于日后再联系的约定。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那么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更多次也就顺理成章。   加上对方那莫名其妙的好感……   总觉得局面正在往微妙的方向倾斜过去。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总觉得叶临云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即将近在咫尺了。   真是晦气啊。   林见秋忍不住叹气。   不过么,就算不提他和叶怀霜那三番五次的偶遇,叶怀霜帮了他两次也是事实。   他欠了叶怀霜人情没还,也不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而且在生存压力和案件面前,其他的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叮”的一声短信提示音恰好响起。   林见秋挥挥手,散去晦气的幻象,点开短信看了一眼。   又是一条迫切而带有警告意味的催债信息。   林见秋仰头望望天,估摸着这个时候天还没有晚得过分,转身进了小区门口的打印店。   -   清晨,李澄心家。   浅淡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从飘窗上一直曲折蜿蜒到被子上。   李澄心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将被子拱成乱糟糟的一团,只有几缕发尾露在外面。   这是整个公寓套间里最小的卧室房间。   一张小床,一个移门式衣橱,一个小床头柜。   除此以外就只能勉强在过道里塞进去一只大狗,就几乎将整个房间都彻底填满了。   但这也没能让李澄心多几分安心的感觉。   乐乐趴在床边的地上,时不时就抬起脑袋,看看试图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的主人,叼着被角帮主人透透气   没一会儿,李澄心又将被子猛的拉过脑袋上方。   “哗啦——”   伴随着金属落地的声响,床头柜子上的铁盒子被掀开了盖子,砸到地上,里面的信封和卡片也跟着掉了一地,纷纷扬扬地下落,像是下了一场雪。   雪白的小卡纸,只有一张是正面朝上,一半字体被旁边的卡片挡住了,只剩下两个鲜红的大字——   「凶手」   乐乐对于纸上的文字全然不知,一脚踩上了卡纸堆,一边借力起步。   他又一次把主人的被子掀开了。   “乐乐!”李澄心略带恼怒地训斥了一声。   她微微抬起身子,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眼旁边的闹钟,才八点多十几分钟。   隔天她要去出差,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今天被特意放了半天假休息,照理来说是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李澄心疲惫地重新闭上眼睛,一边伸手便往床边摸过去,碰到狗头就狠狠揉了两下。   “别闹了……”   乐乐呜咽了两声,将脑袋放在床边,小幅度地蹭着主人的掌心。   李澄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子的毛,昏昏欲睡。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尖锐的男声猛的在她耳边炸开。   李澄心陡然间惊醒,冒着一头冷汗睁开了眼睛。   乐乐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她一抬手,才发现不小心拽了几根狗毛下来。   “对不起啊乐乐,弄疼你了吧。”李澄心略带歉意地揉了揉狗头,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浑身发抖。   “咚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不知过了多久才传入李澄心的耳朵里。   意识重新归位,李澄心慢慢回过了神。   闹钟已经指向九点了,外面的光也更亮了一些,略显单薄的窗帘和窗纱也没办法完全遮住光。   李澄心顺手拉开窗帘,迎面而来的光让她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原来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咚咚咚。”   “澄心姐,你在家吗?”   敲门声仍然坚持不懈地响着,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是林见秋。   因为李澄心要出差的缘故,他们之前就已经约定好了出差前一天遛狗时间从下午改成上午。   发生了意外之后,李澄心也没有来得及取消这个约。   所以林见秋还是按时到访了。   李澄心回过了神,轻轻拍了拍乐乐的脑袋,示意他让开位置,她起身去开门。   门后站着的确实是林见秋。   还是熟悉的笑脸,今天看起来却有些惨不忍睹。   前一晚天色暗又只简单擦拭过,乍一眼扫过去没那么显眼。   今天正值阳光明媚的白日,林见秋处理好了脸上的伤口,眼角和脖子上都贴着纱布,脸颊上还另外贴了好几张创口贴,没贴到的地方也能隐约看见些没消掉的红痕。   堪称触目惊心。   就连手上也包了几层纱布,因为拽着乐乐的时候太用力,手心手背都被磨破皮了。   简而言之,一个大写的“惨”字。   李澄心都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等她说些什么,乐乐就从她身后挤出来,对着林见秋摇了摇尾巴,像是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林见秋用包着纱布的手掌摸了两下狗头,语气和蔼温和。   “乐乐早啊,我今天还给你带了礼物来。”   “还是不用破费了。”李澄心客气道,“本来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你还是拿回去自己——”   林见秋义正辞严地打断了她。   “这是广大群众对乐乐人格……啊不,狗格的认可与感谢,连夜赶工定制出来的荣誉的勋章。”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所带的“礼物”。   一面红底镶黄边的锦旗,林见秋拎着用于固定的小棍,由上自下刷得一下展开旗面,颇有几分凛然的气势。   两行金灿灿的大字赫然入目。   「感恩见义勇为」   「好狗一生平安」   李澄心:“……” 第47章 、47   虽然锦旗上的字是在夸赞乐乐, 但配合着林见秋那一脸惨状……   简直就是字字泣血。   作为被热衷于见义勇为的大狗牵连的无辜民众,林见秋确实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李澄心按了按眉心。   “我会给你报销医疗费的。还有精神损失费。”   林见秋眼睛当即就亮了好几个度,往后退开一步, 朝李澄心鞠了一躬。   随即将锦旗翻转过来。   “这一面是送给澄心姐的。”   反面的字体与另一面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一行——   「好人一生平安」   “……”这准备得太充分了。   李澄心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住了, 没把门甩到林见秋脸上去。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李澄心叹了口气, “我家也没地方挂……”   话未尽,乐乐汪的一声扑过去,一张嘴就咬住了那面锦旗的一角。   林见秋贴心地帮他重新卷好,然后放到他嘴里。   乐乐叼着锦旗跑回到李澄心身边,讨好地对着主人甩了甩尾巴。   林见秋一脸和蔼:“澄心姐你看,他好像很喜欢。”   李澄心伸手捂住了脸。   ——真是丢人现眼。   但乐乐却好像坚信那面锦旗是什么好东西, 叼在嘴里就兴奋得很,尾巴摇得停不下来, 李澄心迟疑了片刻, 最终还是选择了纵容他。   林见秋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还平添了些许热情。   “今天我需要带乐乐去哪里转转?还是在小区里吗,还是去外面的公园?澄心姐你要是有什么垃圾我也可以顺路帮你带下去。”   “不用了。”李澄心摇了摇头。   “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今天我休息, 所以就不用你特意来跑一趟了,本来应该发短信通知你, 不过晚上事情实在太多了……”   “不过今天的报酬还是会正常结给你的。”   林见秋松了一口气。   “那澄心姐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我的售后还是有保障的。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了。”   “哎等等。”李澄心忽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林见秋停下脚步。   “差点忘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李澄心转身回了房间, 穿过客厅,走到角落的书房里翻找着什么。   林见秋站在门口,目光下意识地往前方扫了一圈。   面前的房子看起来很大,装修也很精巧,无愧于李澄心的富婆身份。   进门是客厅,尽头是阳台,两边都有房间。   对于单身独居女人来说空间有些过于大了,但加上一只精力旺盛的狗或许正好。   李澄心在这里住了很久,玄关处的鞋柜和橱窗都有很明显的自然磨损的痕迹,更不必说数不清的狗爪印,不少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头了。   但屋里的陈设却与这些老旧的痕迹很不相称。   简洁过头了。   没有花、没有草、没有相框、没有钟表日历……连杯子之类的日用品都少得可怜。   橱窗上也空荡荡的,只在其中两格里放了装饰性的红酒瓶子。   李澄心拿了文件夹出来,注意到林见秋在看她家里的橱窗,大约猜到他在疑惑什么。   “乐乐有时候太调皮了,兴奋劲上来就不管不顾,什么东西都能撞下来,我干脆就把外面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养宠物难免就是会有类似这样的烦恼。”   李澄心一边解释,一边将文件夹递出去。   “这是预计明天登报的专访最后一个片段,你可以先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这就是最终登报的版本了。”   还是影视城的那起案子。   出于澄清的目的,这次的专访连登了三天,前两天通报案情、澄清谣言,附带针对凶手本人和幸存的受害人的专访。   最后一天就是对于民众来说不那么重要的破案细节了。   针对林见秋的采访也被塞进了这部分。   但林见秋所有的名字都被打了马赛克。   包括最后的警方特别感谢名单里,都变成了“林×秋”的格式。   照理来说,感谢名单里最好是连一个名字都不要露出来的,因为很难说会不会有凶手的亲友因此怀恨在心找他报复。   小概率事件也不代表完全没可能发生。   不过林见秋身份特殊,不久之前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本就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是可以署全名的。”李澄心提醒道,“包括你的身份,也完全可以直接点出来。”   这不是为了蹭热度,而是好意。   如今林见秋还处于“全网黑”的状态,网络风评差到令人发指,要不是林见秋无意于继续往娱乐圈发展,换个有野心的在这儿,早就着急到上火了。   这次的案件却是个洗白的好机会。   林见秋本身并没有犯什么突破底线的大错,至少比起他协助破案、拯救两条人命的贡献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这次官方性的专访,一旦抓好了机会,就足以帮他翻身。   虽然这样就需要李澄心加班重修稿件,但她并不介意帮林见秋这个忙。   “现在还能改吗?”   “当然可以。”   “嗯……”林见秋大致翻阅了一下稿件,思索了片刻之后,视线定格在最后的感谢名单上,“感谢名单可以改吗?”   “可以,只改这个的话很方便。”   “那就改成‘热心市民林先生’吧——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李澄心挑起眉头,“不过能问下为什么吗?”   这么一改,八成的人都猜不出来这个“林先生”是谁。   听起来跟林见秋的画风简直格格不入。   为什么要改成这样模棱两可的称呼?   林见秋一本正经地答:“因为听起来比较帅,你不觉得很有那种隐世的高人气质吗。”   李澄心:“……”信了你的邪。   前一个理由还勉强能信,后一个……   哪个隐世的高人这么喜欢钱?   -   林见秋离开了。   大门重新闭合。   李澄心靠在玄关的柜子上发了会儿呆。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她身子一颤,差点把柜子上的钥匙挥到地上去。   乐乐“汪汪”叫了两声。   李澄心回过了神,满头冷汗的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响起的敲门声隔了很远。   大概是隔壁,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邻居跟客人寒暄的声音被大门挡着,听得不是很真切。   是她自己太一惊一乍了。   李澄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厉害。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站直了身子,径直往阳台上走去。   阳台开阔,视野很好,她的视线朝楼下转了几圈,看到了刚刚下楼的林见秋。   林见秋正在接电话,在楼下停住了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   没过多久,他就朝某处招了招手,有车开了过来。   他招来的不是出租车司机,而是警察。   高高瘦瘦的警察跟他简短地说了些什么,直接拦住他的去路,让他上了车。   总不会是突然犯了什么事儿,不然早就被扒出来了。   而且面对嫌疑犯,警察也不会是这么客气的态度。   楼下的车开远了,李澄心才收回视线,扭头看着地上不知何时飘落的白色卡片。   「杀人凶手」   卡片上是四个血红的大字。   乐乐陡然间对上主人的视线,嗷呜一声低下头,偷偷把爪子下面的纸片推到一边。   “……能相信他吗?”李澄心喃喃自语着,“真是个奇怪的人。”   -   高警官载着林见秋一路风驰电掣。   被半路截胡抓了壮丁的林见秋还在抱怨:“高警官,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下次有事能不能请你提前预约一下?”   高警官冷静地说道:“之前的连环凶杀案,可能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这是大案要案,如果能提供关键性的线索,奖金比之前加起来的还要多。”   林见秋将剩下的抱怨咽了回去:“什么情况,先说来听听?”   高警官说:“又出现新的受害人了。”   林见秋怔了怔:“我记得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   虽然还没能抓到凶手,但警方已经锁定了真凶,证据确凿,正式发布了通缉令,并开始全城搜捕嫌疑犯。   搜捕力度很大,各个关卡都开始戒严,预计几天内就能抓到凶手。   这样的重重压力之下,忙于躲藏逃窜的凶手还能继续犯案,要么心理素质强到逆天,要么就是……   “——他忽然获得什么超能力了?”   “他只可能知道自己本来应该不会死的。”高警官解释道,“他在医院跟人起了冲突,体检报告被撕毁了一部分,跟别人调换了也没注意到,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绝症晚期了,绝望之下就决定报复社会。”   但是警方锁定了他的身份,搜查了他家之后,就发现了这个乌龙。   这个情况也早就被公布了出来。   根据熟人的证言,嫌疑犯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谨慎,在感觉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之前,他几乎从不主动跟别人起冲突。   不是因为性情温和,而只是因为害怕。   他没权没势,总觉得别人都会迫害他,因此平时总是习惯于低着头走路。   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实际上并不好,一旦得知这个戏剧性的结果,只会当场崩溃。   要么一味逃窜躲藏,要么当场发疯牵连无辜路人。   再按照原本的手法犯案的可能性并不大。   “我们本来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就在昨天夜里,又有人遇害了,死法和之前的一致。”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那为什么找我来?”   高警官答:“因为你很有可能看到了真凶。” 第48章 、48   高警官将车停在某个小区外面。   这里已经是城东的边缘, 临近与城西交界的地方了,走进小区没多久,就能看到靠近东门的居民楼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来来往往忙碌的警察和法医大多都是生面孔。   有人注意到高警官带了个年轻人过来, 不怎么赞同地皱了皱眉。   “小高你带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是目击证人。”高警官答道,“带他来辨认一下受害人的遗物,或许会有新的发现。梁队已经同意了。”   那位警察才将质疑的话咽回去。   “进去之前做好心理准备。”他最后提醒道。   高警官拉开警戒线示意林见秋先上楼。   受害人住在三楼, 在案发之后整栋楼的人都惶惶不安, 觉得肯定又是那个连环杀手卷土重来,因此都在第一时间搬离了这栋楼。   有条件的去亲戚朋友家,再不济也宁愿出去租房子住酒店。   所以这时候整栋楼都空荡荡的。   “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受害人是在前一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遇害的,今天早上五点左右,四楼的住户上夜班回来, 电梯坏了,路过三楼门口, 闻到了血腥味, 敲门没人应, 就报了警。”   警察撞开门进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早上第一个进去的是附近派出所新来的民警,下来之后在外面吐了一个小时, 这时候大概还在医院挂水。”   高警官这也是在提醒林见秋,案发现场很惨烈。   “虽然尸体已经搬走了, 但是其他的痕迹暂且还维持着原貌——姑且提醒一句,进去之后不要随手乱摸乱拿东西, 觉得不舒服可以先出来。”   提醒到位了之后,高警官才拉开了门。   首先入目的便是墙上喷射的血液,以及一个用类似血的颜料画出来的图案, 与之前连环谋杀案之中画在墙上的如出一辙。   五指之中嵌着硕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进门的方向。   一对上去,就叫人心里发毛。   再一想到那可能是由人血画出来的,就更叫人害怕。   还有手掌眼睛下面呈喷射状的血迹,从墙壁上一直喷洒到旁边的餐桌上,就连大门背面都沾了一部分,范围之广,足以想象到受害人死状多么惨烈。   难怪底下的人要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林见秋盯着那只眼睛出了神。   高警官则打量着他的神情,林见秋微微皱着眉头,明显对眼前的情况也感觉到不适,但绝不是惶恐害怕或者是恶心反胃。   他更像是对“发生了凶杀案”这件事本身感到抵触。   林见秋移开了视线。   “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吧。”他很快就推断了出来。   高警官未置可否,模棱两可地先问他:“怎么说?”   “画。并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虽然前一个也只是劣质的模仿,但现在这个太过刻意,反而更明显了。”   “连环案里的画都是一气呵成,应该是私下练习了很久,这个明显有很多线条是重复的。”   林见秋两手插在口袋里,只是用眼睛往两边看。   “这个受害人挣扎得很明显。”   血液溅射范围广不说,地上还有被打碎的杯碗和酒瓶的碎渣,从位置分布来看更像是挣扎的时候随手挥落下来的。   而之前那个连环案的凶手,全都是一击致命。   林见秋最后扫了一圈房子。   “选择的对象也不一样。”   “能住在这个小区的,所处的阶层不会相差太远,至少这个受害人不应该成为那个突出的目标。”   这个小区是新式小区,房子户型空间很大,又靠着商场和学校,房价不低,能住得起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家底的。   连环凶杀案则都发生在旧城区,很多社会底层人员挤在同一间破旧的屋子里,但同时也零星分布着一些生活优渥的“本地人”,坐拥无数套房产,贫富水准相差巨大。   那些分布在穷人里的“富人”,便是凶手的主要目标。   高警官提醒道:“之前的连环案件里,有两个人并不富有,但是都跟凶手起过冲突。”   换而言之,也可能是有私仇。   “你认为是同一个人?”   “不,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高警官说道,“我们内部讨论之后也更倾向于是有人模仿作案,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进一步确认一下。”   “所以你们认为受害人和凶手在什么地方起过冲突正好被我看见了就找我来指认吗?”林见秋问道。   高警官翻出了受害人的照片。   从私人相册里找到的生活照,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微微有些发福了,但隐隐也还有些书卷气。   照片边角备注的日期也就是去年年底。   “他姓戴,你对他有印象吗?”   “有点眼熟。”   “昨天上午他去了城西的商场,靠近栖云路的那家,我听说你最近在那附近工作。”   “而且商场门口的监控也确实同时拍到你和他两个人擦肩而过了。”   “是他啊……”   林见秋终于回忆起来。   他是记性很好,但也不至于每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都时时刻刻记在脑子里。   还活蹦乱跳着的戴先生给他印象并不深,大概是因为身上没有什么太鲜明的标志物。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普通而平凡的中年男人会在当天晚上失去生命。   “如果你是问我看到的那部分的话,他没有跟任何人吵架,最多就是催促了一下收银员。”   “收银员是未满二十岁的短期工,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是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只是想问我这个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在电话里跟我说吧。”   林见秋顿了顿,问道:“你特意找我到现场来,还有别的事吗?”   “姑且算作我个人的一点私心。”高警官说道,“只要能尽快破案,尽一切可能的努力与尝试都是应该的。”   “嗯?”   “坦白来说,只是恰好有了这个理由而已。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   报社。   李澄心匆匆进门上楼,一边按着电梯一边低着头去翻林见秋的电话。   她是被临时叫回来的。   报社接到消息,有了突发新闻,已经有其他记者闻风而动。   为了避免谣言扩散,当事方便直接联系了报社,授权邀请他们跟进官方进展。   最近报社有经验的老人要么生病静养,要么正在外面出差,事情就这么巧赶在一起。   新人还没几个能独当一面的。   只剩下一个还没离开的李澄心。   这个临时任务自然又落到了她肩上。   同期的同事马上就要回来,李澄心只需要做个先期的探访,晚上做个交接就不用再管了。   但李澄心也不会因此就敷衍了事,接到电话就立刻赶了过来。   给林见秋的电话还没有拨打出去,李澄心就先接到了报社同事打来的电话。   “已经联系过了,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是一起凶杀案。”   “跟不久之前刚破的那起连环凶杀案有点关系,具体的情况可能到那边才会有人解释。”   “社长说让你不用再来报社报道了,直接去现场吧,地址拿到了,在城东的凯运小区。”   “叮咚”一声。   手机上收到短信,是同事发来的地址。   李澄心没有迟疑,当即转身出了报社大门,挂了电话之后直接给最近跟着她的实习生打了电话。   “来城东一趟。”   “有新的案子需要跟进报道。”   -   小区外,某家餐馆里。   高警官点了两份套餐,拿着小票走回座位上的时候,看到林见秋正看着窗外发呆。   但他很快也意识到前面站了人。   “高警官,让你破费了。”林见秋说得客气,但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工作时间出来吃饭不要紧吗?”   “遇到再重大的案子,饭也是要吃的。”高警官淡定地答道,“而且有证人提到过,受害人生前经常在这家店吃饭。”   老板已经被警方盘问过一轮了,没有任何收获。   高警官:“老板和一些常客都说受害人是个老好人,脾气软到甚至有点怂,从来不跟人发生冲突,但很有同理心,还愿意主动帮助坑过他的人。”   林见秋:“听起来简直像圣人一样。”   高警官:“差不多,目前我们接触到过的证人里很多都这么说。”   服务员先送来了茶水和小菜。   都不是什么精巧的好东西,茶杯杯壁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菜叶子。   这本来就是老板自己开的家常菜馆,服务员就是他们的远房亲戚。   林见秋转了转杯子,有些好奇:“戴先生是不会做饭吗?”   高警官答道:“据说只是比较忙,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忙别人家的事,他的妻子也因此对他非常不满意,认为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别人家里,却对自己家里的事不闻不问,最后一怒之下就带着女儿离婚回娘家了。”   林见秋:“那他们现在……”   高警官:“听说妻子一直没原谅他,有三年没见过面了。我们早上联系上了他妻子的父母,说妻子去女儿学校了,老师叫了家长。他们都还不知道死者遇害的消息。”   受害人离婚之后一直独居,这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能给出的证词。   他们也只是闲聊,同时尽量扩充着对受害人的背景认知。   有些信息并不那么重要,但很多时候关键线索就隐藏在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里。   服务员端着盘子依次上菜,两人才止住了话头。   “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服务员对了小票,转了身又被刚进门的人叫住。   “服务员,给我来碗大排面,再加两个卤蛋,麻烦稍微快一点,我赶时间。”   年轻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气喘吁吁进来,一屁股坐在门口的位置,用力拉着领口喘气。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男人才将地上的东西重新拎起来,放到旁边的凳子上,一边拿出小票对照着东西。   他大概是刚刚从超市里出来。   印着超市logo的袋子里装满了纸巾、奶粉、奶瓶,还隐约能看见个小拨浪鼓。   显然这是位新晋奶爸。   但也是个生面孔。   总不可能每个出现在案发现场方圆五里以内的人都跟凶杀案有关。   高警官瞥了眼林见秋,问道:“你认识他?”   林见秋还盯着男人看。   ——实际上是盯着袋子看。   他闻言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也并不认识那个男人。   “那就先吃饭吧,吃完还有事要拜托你帮忙……”   “那种袋子是不是都是奶粉?”林见秋忽的问道。   他指了指男人桌上的购物袋。   里面有个花花绿绿的包装,因为正好正面朝上,因此能看清字,是婴幼儿奶粉。   “类似的包装很多。”高警官顿了顿,“有什么问题吗?”   “我记得戴先生买了类似这样包装的东西。”   “也许他也想喝点牛奶补充营养?”   “他还买了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我没有太注意,不过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玩具。”   “我路过那里的时候,听到了很像铃铛的声音。”   这个年纪的男人还保有童心的毕竟是少数。   高警官微微拧起眉头:“应该是给他女儿买的玩具……本来他特意跑到城西的商场去就有些奇怪,不过如果是顺带去看女儿的话,就很顺理成章了。”   林见秋问:“那他女儿呢?”   高警官答道:“应该是在学校。”   林见秋接着说道:“他家里没有任何跟他女儿有关的东西,除了收在柜子里的相册里的照片,玩具、奶粉、纪念品、记事本……什么都没有。”   他最后又一字一句地追问:“你确定吗?” 第49章 、49   有那么一瞬间, 高警官也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是惊恐于林见秋的猜测,还是惊讶于他的联想能力。   林见秋正在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揣测。   这是他本能的习惯,或许也源于某种直觉。   这时候的高警官还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还是立刻放下了筷子。   高警官重新拨打了戴先生前妻一家的电话, 之前城西那边的事都是他负责跟进的。   电话从头响到尾,并没有人接。   一连三个电话,都没有打通。   高警官的心脏往下坠了坠。   “监控呢?”林见秋问道。   “只有小区的正门口有监控, 楼里本来也有, 但是有住户觉得被侵犯了隐私,连着楼外面的那个一起砸掉了,之后物业怕麻烦,一直都没有再重新安装。”   “这是去年秋天发生的事情了。”   “其他地方的监控有人正在查,但目前没有什么发现。”   暂时也没办法确定戴先生有没有带其他人一起回来。   无论是他的女儿,亦或是可能是凶手的人。   “也许是他前妻真的很恨他, 所以什么都没发给他,他也只能过去探视, 东西都一起带过去送掉——”林见秋喃喃自语着。   说到一半他就打住了。   因为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   “他不可能不爱她却还要带着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探望她……如果爱着自己的女儿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 他就没有期望过有一天女儿会回来吗?”   高警官没有办法回答他, 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一顿饭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囫囵吞咽完便起了身。   他们又回到了小区里。   楼下守着的警察看到他们两个人时有些诧异。   “你们刚刚还没看完吗?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   那位警察不由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情。   “我就说嘛,城西那边隔了这么远, 就算有什么矛盾也不可能特意追到他家里来杀人泄愤,不然这心也太大了。”   他撇了下嘴, 瞄了高警官一眼:“我知道你着急想做出点成绩,但破案又不是靠奇思妙想, 不会突然蹦出来个毫无瓜葛的杀人狂魔,不如先从实际出发,去受害人公司看看, 说不定那些证人里有撒谎的……”   这位是高警官的前辈,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他两句,高警官多少得听几句。   林见秋倒是不受影响。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东张西望着,明显没在听这位警察叔叔的话。   前辈略有微词,却没办法说他什么。   林见秋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仰着头看着面前这栋楼。   一共十一层高。   有电梯,但也有喜欢锻炼身体走楼梯的。   受害人家对面是间毛坯空房,房主买了房不久就出国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四楼和十一楼也分别有一间空房。   换句话说,整栋楼里的住户并不多,却都住了有段年头了。   大多都是完整的小家庭,上至老人下至孩童。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氛围影响,楼上下的邻里关系处得还算和谐,而不是像其他那些高层公寓楼那般冷漠寡淡。   再加上戴先生为人过分的热心,整栋楼上下,几乎没有一户没接受过他的帮助的。   案发之后,楼里的住户虽然都因为害怕而搬离了,但在接受调查的时候都积极配合了警方,还有好几个人说着说着就痛哭出声,说没想到这么好的人竟然就这样被人害死了。   戴先生人缘很好,邻里之间对他有恶评的人几乎没有。   自然也谈不上什大的恩怨。   公司里也是如此,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高警官听前辈说完话,打过招呼又领着林见秋上楼。   “不可能突然蹦出来一个毫无瓜葛的杀人狂魔。”林见秋重复着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你想到什么了?”高警官回头看他。   “没有恩怨、没有冲突、没有利益关系……之前的连环杀人犯都是一刀毙命,是因为他的第一目标是要他们死,之后才有了泄愤行为,对吗?”林见秋问道。   “对。”   “全部都是一刀命中要害,之后才切割了尸体,并补上数刀。”   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所以连环凶杀案中的尸体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   连环案的凶手原先是送奶工,在那之前也是四处辗转,靠做苦力活维生,所以他熟悉周边的地势,也有足够大的力气。   即便如此,哪怕遇到老弱妇孺那些反抗能力很弱的受害人,他也仍旧都是先一刀刺向要害,确定对方已经毙命,才敢做出那些发泄性的举动。   这是源于他性格里懦弱的一面。   只有手里握着凶器、面对真正毫无反抗能力的尸体时,他才敢尽情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前提却是他确实杀死了那些人。   极端的绝望和仇恨压过了他懦弱的天性,他首先是在报复。   这起案子却恰恰相反。   第一刀没能杀死受害人,凶手之后又连着补了七刀,只有两刀是在要害上,但是伤口太浅,受害人最终是死于失血过多。   高警官已经给林见秋看过了案发现场的照片。   这也是他们倾向于凶手和连环案的并非同一人的佐证之一。   但如果不是那个一心想报复社会的凶手,那么只能是跟受害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了,所以才做出了这种残忍的事情。   可戴先生偏偏人缘好到令人惊诧的地步。   从人际关系排查结果来看,竟然找不到一个有作案动机的人。   “排除掉不可能的结果来说,那也只可能是同一时间段、同一座城市里出现了两个变态杀人狂。”高警官冷静地吐槽道。   几乎没有人会这么想。   一是因为可能性低,二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他们都更倾向于是遗漏了什么线索,或者有人刻意隐瞒。   “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嘛。”林见秋跟着高警官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换个角度想想看,凶手为什么要在家里杀了戴先生?他是怎么进去的?又为什么要模仿连环凶杀案的作案手法?”   “因为家里更安静,这个小区隔音效果很好——他不希望被人撞到杀人的场面,他很有可能知道受害人一个人独居,不过踩点跟班打听消息也能确定。门锁没有被撬,可能是认识的人,也可能是装作快递或者外卖人员,难以确认。模仿作案可能是想嫁祸于人、伪装混淆视线,也有可能是……”   高警官说着顿了顿。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太能让人开心的可能性。   林见秋接了下去:“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模仿。”   这次的凶手很仔细。   虽然现场一片狼藉,比连环案的现场还要杂乱五章,但偏偏没有留下任何有指向性的线索。   指纹、鞋印,全都被细致地处理过了,也有可能是有备而来。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一时冲动还是蓄谋已久……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仔细到像是事发之后又来回检查了好几遍一样。   这样的认真仔细,配着“凶杀案”三个字,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高警官和林见秋对视了片刻,然后同时移开了视线。   他们都宁愿这个突如其来的脑洞只是他们异想天开。   “你有什么看法吗?”高警官问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从他楼上下的邻居开始调查起。”林见秋答道。   “为什么?”   “熟悉的环境最能让人有安全感,也最有把握能应付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还有……”   “什么?”   “我还是很在意戴先生的女儿。”   ……   几近凝滞的氛围之中,高警官接到了城西的同事打回来的电话。先前打不通戴先生前妻娘家的电话的时候,他就拜托在那附近的同事去学校看一眼。   学校离得不远,他却隔了许久才回话。   一开口,就是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黎小姐说,戴黎安昨天就跟她爸爸回家了,到现在也没回去。”   -   戴黎安就是戴先生的女儿,今年下半年才过十岁生日,正在上小学四年级。   黎小姐是她的母亲,也是戴先生的前妻。   戴黎安今天根本就没有去学校。   而黎小姐正在校长室里,听说了消息之后差点没气得昏过去。   小姑娘前不久刚跟朋友闹了矛盾,最近迎来了轰轰烈烈地叛逆期,面对强势且脾气不佳的妈妈,也开始激烈地顶撞。   前两天她跟同学打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叫了家长,结果她却给了她爸爸的联系方式。   老师打完电话才觉得不对,就又打电话问了联系簿上的戴黎安妈妈。   黎小姐险些当场撸起袖子去找前夫算账。   她以为是前夫教唆女儿故意顶撞她,还是当着老师的面她才勉强忍耐下来,准备回去之后再好好教育女儿。   但她晚上回去之后,无意间听到了躲在房间里的女儿对着玩偶哭诉,说同学嘲笑她没有爸爸。   黎小姐的心就软了一下。   离婚前她嫌弃丈夫只顾别人家,不知道为自己家谋福利,是没出息。   带着女儿回娘家之后,她铁了心想给女儿更优渥的生活环境,加上有父母帮她照顾孩子,她就一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反而有些忽视了女儿的情感需求。   黎小姐心有愧疚,也就默许了前夫借此机会来看望女儿的事。   甚至在前夫期期艾艾地恳求她,说想带女儿回去住几天顺道周末去看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她也同意了,只是要求他必须按时送女儿去上学,不能旷课。   戴先生自然满口答应。   谁料今天黎小姐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父女俩谁也没去学校,也没接到任何电话。   以前没离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只要女儿一不高兴,戴先生便纵容她旷课,瞒着妻子带着女儿去游乐场玩上一整天。   再不然就是去学校的路上偶遇各种突发事件,比如扶老奶奶过马路、给迷路的旅客带路、捡路边的垃圾……   迟到、乃至旷课,也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事。   那时候戴黎安刚上小学,戴先生觉得快乐的童年比学习更重要,而他的妻子则认为女儿要想有个好前途,就必须从小开始打好基础、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   这也是黎小姐对前夫积累的不满的一部分。   她本以为离婚之后前夫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   黎小姐难得直接请了假,一口气杀到学校,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个人影。   她反应过来女儿今天不是迟到,而是直接旷课了。   更过分的是,打电话都没人接,一直空响。   她在学校坐了一个上午,险些直接报警状告前夫拐骗女儿,却还不知道前夫已经遇害了。   直到有警察主动找上门来,询问戴黎安小朋友的情况。   -   李澄心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一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最大面值的钞票递过去。   “不用找了,我赶时间。”   年轻的助手正站在路边,见李澄心下车,立刻松了一口气,连忙朝她挥手。   “澄心姐!你可算来了。”助手说着,又担心地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他本来是落后了一步到的,可没想到李澄心开车开到半路就突然说车出了点问题,她把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又重新打车。   一来一回便浪费了不少时间。   助手知道恐吓信的事,遇到这种巧合便忍不住多想。   “没什么事,只是需要保养了而已。”   李澄心一语带过,明显不愿多提,等着车流变缓,她就快步走向马路对面。   发生案子的凯运小区就在对面。   助手愣了一下,连忙扛着器材一路小跑跟上去。   “现在这边情况怎么样?”李澄心一边走,一边掏出笔记本问道,“你有没有跟警察打过招呼?”   “说是说过了,但是澄心姐你没来他们不给进。”助理小声答道。   他只是个实习助手,没有李澄心带,他理论上是不能在现场乱跑的。   另一个理由就是怂了,现场的警察都是一脸肃杀,他就是有心也不敢过多追问,生怕被抓住判个妨碍办案之类的罪过。   好在李澄心近年来性子温和了许多,没当场骂他一句没出息。   进了小区大门,没一会儿他们就能看见那个被封锁起来的居民楼。   现在里里外外来往的警察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多一些,一个个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   助手自己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另一半原因是有些不安。   “我刚刚在外面,有听到路人在谈论这件事,好像说是又发现了新的尸体。” 第50章 、50   “沙沙——”   小孩子的玩具不知从哪里滚出来, 砸到李澄心的脚边。   李澄心险些被玩具球绊倒,不得不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不远处。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跟妈妈回家去!”   年轻的妈妈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一把拉起儿子的手,想要把他带离这里。   小孩儿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盯着一大堆人走来走去的地方看。   “妈妈, 那些人在干什么啊?好多警察叔叔,是不是有人做坏事了, 所以警察叔叔要把他抓走?”   妈妈无意间对上远处警察的视线。   对方眉头紧蹙着, 拼命忍耐着什么,像是恼怒又像是震惊、绝望, 最终还是不忍与不适。   年轻的妈妈像是被吓到一般,连忙低下头,伸手捂住儿子的眼睛,不想让他再看。   年幼的孩子尚且还不知道“凶杀案”的具体含义。   他也不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一起玩过的小伙伴正躺在地下室里, 永远都没有办法再睁开眼睛了。   “别看了, 小心警察叔叔把你抓走。”女人低声恐吓着,说着又换了劝诱的话语,“回去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今天特别允许你多吃一个冰淇淋……”   小孩子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高高兴兴地跟着妈妈离开了。   只有当母亲的那个心事重重,更用力地抓紧了儿子的手。   在走过拐角之前, 她又下意识扭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里有担忧不忍,更多的却是惶恐。   这是新的案情被发现之后,小区里大多知情人的反应。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孩子的。   他们恨不得封上所有门窗,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的孩子,直到凶手被抓到。   李澄心跟进过很多起社会案件, 看到这样的反应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助手在一旁小声说着他打听到的一些消息。   “听说是受害人的女儿,昨天受害人才从前妻那里把女儿接回家,结果回家就遇害了。”   “那个女孩儿好像跟她父亲差不多时候……之后被丢进了地下室里,死状很惨……”   已经不仅仅只是“惨”,应该说是“惨不忍睹”。   李澄心出示了记者证,门口的警察没有再拦他们,而是在他们进入到楼道里之前,出声提醒了一句。   “进去之前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旁边路过的女警与李澄心认识,见状还体贴地送了她和助手两颗薄荷含片。   她怕李澄心和助手会受不了吐出来。   李澄心不由皱了皱眉。   “这边的尸体刚刚被发现,还在原地,你们……暂时不要进去,最多只能在门口看一眼,等我们这边忙完会有人来带你们的。”女警提醒道。   李澄心跟警方打过不少交道,案发现场也见过很多次,基本的规矩还是清楚的。   她点点头,回头示意了助手一眼,两人先从楼梯下去。   -   小女孩的尸体被发现在地下室。   先是她没有去学校,母亲黎小姐和家人报了失踪。   他们宁愿女儿是叛逆离家出走了,然而事实是她很有可能跟着父亲回了家。   戴先生当晚遇害,女儿失踪意味着什么……很难让人往乐观的方向去猜。   警方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增派警力在全小区的范围内搜索。   最后在戴先生家的地下车库发现了他女儿的尸体。   地下车库分配到各个住户家,但因为位置狭窄逼仄,只能堆放杂物或者旧自行车。   多数人家出行都靠开小汽车,家里空间又绰绰有余,因此地下那一排独门独户的小车库大多都是常年积灰,罕有人至。   厚重的灰尘之中有突兀的脚印,警方已经第一时间取证。   比起楼上的凶杀案现场遗留下的细致,地下室的处理手法堪称粗糙。   包括对尸体的处理。   小女孩的尸体被随意地塞进了漆黑的大塑料袋里,跟她那些玩具、碎裂的卡通小碗、小杯子堆在一起,不少碎片嵌进了她断裂残缺的皮肉里。   浓郁的血腥气覆盖在那些杂物之上,让人一时无法分辨那到底是玩具的碎片,还是原本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小孩儿远比成年人脆弱,就好像四肢与骨骼也是易碎的瓷器一般,轻而易举地分裂了开来,几处刀口血肉模糊,那张脸几乎也已看不清原貌。   乍一眼看过去,那不像是是个人,像是个坏掉的破布娃娃。   -   助手在闻到血腥气的时候就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他和李澄心停在警戒线外面。   地下室的警察反而没有看起来那么多,里面一个法医验尸,一个警察搜索取证,另外有两个人守在门口。   可能是为了避免破坏现场的证据和线索。   地下室也没办法容纳太多的人来往进出。   相应的,视野也相对清晰一些。   小女孩的尸体已经从袋子里取了出来,重新拼接好,看起来像是个人的模样了。   助手无意间一抬头,瞥见躺在黑色塑料袋上的尸体,就觉得一阵酸意上涌。   他还是没忍住,扭头冲向了楼梯口,跑到外面去吐了。   李澄心也不适地偏了偏视线,本能地不愿再去看第二眼。   她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林见秋。   在警戒线的斜对面,有凹下去一块的拐角,头顶上声控灯亮得断断续续。   他站在那里并不引人注意。   李澄心有些意外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没能问出口,李澄心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喉咙里满是酸胀的感觉,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能维持理智上的镇定,却也没有办法否认这个残忍的场面对她带来的冲击。   李澄心觉得很难受,一部分是对血腥场景本能的恶心反胃,另一部分是同情、遗憾,还有愤怒。   什么样的人渣才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来?   那孩子才十岁啊。   李澄心拧着眉头强制自己平复下心情,再去扭头看林见秋时,想问的话又再一次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林见秋的表情有些可怕。   他不笑时本来最多显得冷淡,却很少有其他什么情绪波动,有时候会叫人觉得疏离,却不会让人产生敬畏或者是恐惧。   然而李澄心此刻却觉得,或许冷淡的那一面也是他层层伪装出来的结果。   生气的林见秋是什么样的?   很少有人能想象得到,也更难以见到。   这人像是没脾气似的,被当众当做猴子一般戏耍,也能嬉皮笑脸地为自己讨好处。   要么是极端的利益至上者,要么就是乐观过了头,真正的没心没肺。   李澄心因此一度觉得林见秋为人极度不靠谱。   没有自尊、没有原则,金钱至上。   既然能为了钱让自己沦为笑话,自然也能为了钱出卖他人。   直到这一刻。   林见秋注视着那具小小的尸体,脸上既没有害怕惶恐,也没有恶心反胃,他好像真的在看一个布娃娃一般。   但他的眼神却并不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   可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鲜明的愤怒——或许是压抑得太深,随着整个人一同沉到了深处。   如同溺水一般。   某一个瞬间,李澄心甚至觉得他是站在了绝望与痛苦的中心,却死死压抑成漩涡,将周边的一切都拖进无边的虚无黑暗中去。   也仅仅只是那一瞬。   林见秋很快就注意到了李澄心的视线。   他扭过头来看李澄心,对视了片刻,他脸上就重新挂上了笑。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露出几分歉意的神情。   “不好意思,澄心姐,我手机自动跳到省电模式,静音了,没接到你的电话。是因为乐乐的事吗?”   “已经拜托宠物店的老板帮我照看一下了。”李澄心说道,“本来就是突发情况,我已经说了放你的假,不用太放在心上。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见秋耸了耸肩,随口道:“算是半个目击证人,虽然至今为止还没发挥上什么有效的作用。”   李澄心不怎么相信。   “凶手……”李澄心顿了顿,干脆直接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林见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要是真那么神,也许这件案子就根本不会发生。”   可他没有预知能力。   接二连三地发生案件,他能做到的最多也不过就是将警方调查的过程稍微推动地快一些。   却不能阻止那些案件的发生。   更何况现在刚刚发现尸体,验尸和取证结果都没有出来,想要立刻锁定凶手,并不是件容易到可以张口就来的事。   李澄心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却还是不由生出几分失望。   还没等她再问出什么,高警官皱着眉头走过来,跟林见秋列举黑袋子里的清单。   “是那种用来套大垃圾箱的垃圾袋,很结实……碗筷、杯子,都不是意外摔碎的,而是被榔头敲碎的,戴黎安上学期获得的奖状,被撕碎了丢进去的,还有最新款的玩具,很有可能是戴先生在城西商场买的……除了那些,还发现了戴先生的手机,屏幕被咂裂了,不过数据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已经先送回去了……”   将这些情况告知林见秋,当然还是想要听他的想法。   高警官:“你怎么看?”   林见秋:“凶手不可能是连环凶杀案的那个凶手,而是戴先生的熟人,很大可能性是这个小区、甚至这栋楼的住户。”   高警官补充道:“也可能是亲戚朋友,来这里借宿过,同样有机会知道他家车库具体是哪间。”   林见秋:“戴先生带了女儿回来。”   高警官:“所以?”   林见秋:“我觉得他不太可能再约亲戚朋友来家里人玩应付琐事,而是更希望和女儿单独相处。”   高警官:“也不能排除他老好人的性格发作。”   高警官:“换个角度想想,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丢到地下室?连小孩子用过的东西都要全部另外收起来,怕被别人发现吗?”   林见秋:“可他在地下室的时候很嚣张,完全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   他指了指地上的鞋印。   与楼上案发现场的仔细对比起来,凶手似乎压根没把地下室的痕迹放在心上。   推开车库门之后,他也只是将袋子随手一丢,而不是费心隐藏或者布置现场。   就好像他在意的,仅仅就只有楼上那个模仿连环凶杀案的凶案现场而已。   李澄心在一旁围观许久,始终都插不上话,但她已经拿着笔记本开始记录了。   没一会儿,外面就有明显的哭叫声传来。   “……安安、安安!”   打扮时髦的短发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跑来,啪嗒啪嗒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崴到脚。   她从校医务室醒过来就直奔这里,甚至来不及换双更合适的鞋。   女警跟在她后面,怕她摔倒,又怕她承受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拦了一下。   “黎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黎小姐直接撞开了她,踉踉跄跄地往楼梯下跑。   女警迟疑地看了眼下面的同事。   不太确定要不要让黎小姐看到女儿的惨状。   她担心黎小姐会承受不住。   这一路过来都有警察陪着她,但看着她满脸惊慌绝望的神情,没有一个人敢直白地在她面前提一个“死”字。   黎小姐最近身体似乎并不是很好,受不了刺激。   有人是真心担心黎小姐的身体,也有人是害怕刺激到她从而需要额外担责任。   黎小姐失去理智一路横冲直撞,也没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拦她。   眼看着她就要一路直接冲破警戒线,朝狭窄的车库里撞进去了。   法医还在里面验尸。   林见秋最先反应过来,拦在了门口。   黎小姐压根没停。   “咚。”   一声闷响,林见秋撞到了门框上。   最后他看到几张惊慌的脸。   李澄心和高警官都担忧地朝他看过来。   就连刚从楼上下来的实习助手也不由露出惊诧的神情。   唯有黎小姐,毫不在意自己撞到的人,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疯癫,直瞪瞪地往着林见秋背后看。   她不在意林见秋,也宁愿没看到他。   可这么大个人堵在门口,她进不去,便别无他法。   黎小姐用力抠着林见秋的手臂,想要将他扒开,咬着牙拼命想往里面挤,眼泪哗啦啦地直流。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再高声叫女儿的名字。   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只有嚎啕大哭。   林见秋没觉得疼,可能是有点撞懵了。   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看着黎小姐感觉有些沉重,又有些微妙的胀痛感。   就好像久远前有什么人也是这样……   他也曾露出过那样的神情吗? 第51章 、51   林见秋昏了一小会儿。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还是在地下室里,有人把他搬到了台阶上,更高一点的地方, 黎小姐正坐在那里低声抽泣。   她看起来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些。   女警将一块毯子披在她身上,一边轻声安慰她,一边询问着线索。   黎小姐满脸的茫然, 渐渐才意识到她前夫也同样已经死了。   她神情黯然,有些无措。   说着说着, 她又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直接哭嚎出来。   她与前夫是大学同学, 曾经也是因为“爱情”而在一起,在生下女儿之前,他们都是朋友圈里最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堆积成怨,磨灭了当年的激情。   黎小姐因为理念差异和女儿的前途而跟前夫分开, 也未曾答应过前夫的复合请求, 却不是因为移情别恋, 或者因此生出憎恨的心情。   至少绝不会期待他受伤、乃至死亡。   她更希望他们彼此各自安好,也许多年以后等到某一方想通、主动退让,就会和解。   可她没想到, 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女儿的惨死已经让她濒临崩溃、感知麻木,提起前夫的死讯, 空洞的内心也没有再起大的波澜。   她只觉得冷。   女警接过同事递来的热水,抬起黎小姐的手,将杯子塞进她的手心。   黎小姐用力握着杯壁,手心的温度让她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   “你知道戴先生跟什么人结过怨吗?”女警顿了顿,更加小心翼翼地问下去, “尤其是针对……与你女儿相关的事。”   比如什么婚外情小三、学生时代的初恋情人,爱而不得于是心生怨恨,决定杀人泄愤。   ——否则很难解释凶手为何对小孩子有这么大的恶意。   然而黎小姐却摇了摇头。   “虽然由我来说这话有些大言不惭,但……他从来就只喜欢过我一个。”   “从中学时代开始就是了。”   黎小姐从小学习就很好,经常到各个学校去参加活动或考试,因此意外撞见过隔壁学校的戴先生。   直到他们在一起之后,戴先生才不好意思地透露这个秘密——他是对黎小姐一见钟情。   从年少时的情窦初开就是她,戴先生甚至为了她才奋起学习,最后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后来结婚、生子、离婚,有过大大小小的矛盾,激情磨灭,生出怨气,却也大多都是黎小姐单方面的不甘。   戴先生曾无数次上门求和,各个节假日时的祝福问候从未缺过。   性格使然,让他始终无法将所有私心都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对前妻确实是有真情的。   更何况他是社会道德底线极高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婚内出轨这种事来的。   “也许是有什么人误会了呢。”女警追问道,“你知道戴先生最近跟什么人、或者异性朋友走得近吗?”   黎小姐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了,这几年只有他来看安安的时候,我才看他一眼……有什么人接触,我不知道,就连他换没换工作我都不知道。”   “可能安安知道,但我不准她跟我提这些事。”   黎小姐说完便再度沉郁下去,不知道是觉得后悔懊恼,还是遗憾。   人际关系方面的调查进展几乎为零。   -   林见秋离开地下室的时候,也获得了一杯热水。   李澄心抽空过来看了他一眼。   “你不要紧吧?”   “没事。”林见秋摇了摇头,“澄心姐明天的出差取消了吗?”   “没有,还是一早的飞机票。”李澄心答道,“晚上我同事过来,我会跟她交接一下,后续就由她负责跟进了。”   “乐乐那边——”   “乐乐那边可能还需要你多费心,他还是很喜欢你的,你今晚方便的话……”“我想请个假。”林见秋打断了李澄心的话。   “……啊?”李澄心愣了愣,“因为这起案子吗?”   林见秋点了点头。   李澄心自觉了然,寻常人看到车祸现场都能连着做上几个月的噩梦,更别提这样血腥残忍的虐杀现场了。   花点时间调整一下心情也无可厚非。   而且说不定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林见秋这个“证人”作证。   李澄心:“那明天……”   林见秋:“明天也许也没有空——如果这个案子没有破的话,我不能保证。”   李澄心感到疑惑:“为什么?”   “你不会是……”李澄心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想一直跟进这个案子?”   “我要亲眼看到凶手被抓捕归案。”林见秋答道。   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李澄心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再也无从质疑他在说空话。   林见秋下定了决心,却也没做那吃了不吐的黑心商,主动说如果李澄心介意,可以把剩下几天的钱退了。   “如果要精神损失费的话,最好在我能承受的范围里,我现在还是很穷的。”   林见秋将自己的口袋翻出来给李澄心看:“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说不定也就是这张脸了。”   “……”李澄心看看林见秋那张贴着白纱和创可贴的脸,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回去了。   她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急着找人找不到的话,我也可以给澄心姐推荐一点其他人选。”林见秋顿了顿,“我有个朋友应该有空,澄心姐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找他来帮个忙。”   李澄心隔天就要急着出差,临时再找人也根本来不及了。   也是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隐晦心思,李澄心点头同意下来。   “我信你一回。”   两人刚简单敲定了关于乐乐的事,那边高警官刚刚从隔壁楼出来,在不远处叫了林见秋一声。   大约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林见秋只来得及跟李澄心打声招呼,毫不犹豫地转头就朝高警官走了过去。   -   助手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却只看到李澄心一人。   “咦,林见秋呢?”他左右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人影,“我这水才倒过来……”   “你自己喝吧,他跟高警官一起去查线索了。”李澄心答道。   “啊?”助手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他刚刚撞得那一下听着都肉痛,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怎么还乱跑?”   “他说他习惯了。”李澄心回忆了一下林见秋的状态,“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   “这样啊。”助手撇了撇嘴,“没想到他对凶杀案还挺上心的,不会真想往这方面发展吧?我听说他跟这个案子其实根本没有关系……之前我还以为他是想炒作洗白呢,是我误会他了……”   “没有关系?什么意思?”李澄心扬了扬眉。   “我也只是听来的啊。”助手压低了声音,“好像是说警察在受害人家发现了城西那个商场的袋子,就去调了监控,结果正好看到了林见秋也路过了那个商场……”   “但是监控里没有拍到冲突的画面,警方也认为凶手不太可能跨越那么远的距离来追杀受害人,本来连话都不用问林见秋的。”   “不过好像有人说林见秋记性好,说不定记得什么线索,就用这个理由申请让他协助调查了……”   听起来就是个很敷衍的借口。   做证人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倒更像是聘请了一位“侦探”作为场外援助。   “虽然不知道他手上有什么线索,不过他心理素质还真好。”助手抓了抓头发,顺口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之前怎么沦落到那种下场的。”   说起来他还觉得不好意思。   想他还比林见秋大几岁,也跟着前辈见过不少大场面了,然而同样是直面凶杀案现场,他这个年长的被吓得直接吐出来,本以为是想作秀的人却冷静到不可思议。不害怕不说,还那么积极地去查找线索。   人总是对危险的事物报以本能的恐惧。   在还无法锁定凶手身份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凶手会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最坏的情况之下,追查者的小命都会有危险。   往年因公殉职或者被凶手及其亲友报复的刑警也不在少数。   单就这份心态来说,助手就对林见秋有些刮目相看、乃至肃然起敬了。   李澄心觉得助手想得太多。   林见秋奔着奖金提供线索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上次在案发现场公然跟警察要钱,给在场的人印象都很深刻。   这次八成也不例外。   毕竟给她遛狗也许只有这一次,不能给他带来什么隐藏的福利不说,还反给他带来一身伤。   李澄心能理解他的选择,换做是她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准就直接甩脸走人了。   相较而言,林见秋也还算得上是比较负责了。   但他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李澄心无端觉得在意。   李澄心自己想不明白,便征询助手的意见。   “你说,一个爱钱如命满脑子都是从各个地方抠钱的人突然跟你说愿意赔偿精神损失费……会是什么原因?”   助手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跳到了这里,但他还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试探着推测。   “难不成是他突然得了绝症?”   “因为觉得命不久矣,或者觉得这是上天的报复,所以临死前良心发现——”   李澄心:“……”   应该还不至于……吧。   -   出租车上。   “前面停一下车。”黎小姐忽然说道。   司机有些为难,下意识放缓了车速,却没有停。   “可是警察说了让我把你送到家……前面还有段距离呢。”   “我爸妈家就住在这附近。”黎小姐说道,“我想去他们那里住几天,而且我晕车。”   黎小姐捂住了嘴,扭头对着车窗外,紧紧拧着眉头,看起来随时都会吐出来。   司机并不知道她是凶杀案受害人的亲属,透过后视镜看到黎小姐确实脸色苍白,看起来很不舒服,又听到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叮”的一声,有人在附近叫了车。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单,在路边停下车。   “你真的不要紧吗?”司机客套地问了一句,又嘱咐道,“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把你送到家了可以吗。”   黎小姐站在路边,一手捂着肚子缓缓地蹲了下去。   晕车的人有时也会腹痛。   看起来这位乘客晕车症状很严重,司机并没有多想。   黎小姐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会让他为难。   司机松了一口气。   先前那位警察是用现金垫付了车费,只要黎小姐不主动说她提前下车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而且这么大个成年人了,又是光天化日的,总不会出什么事。   “那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记得早点回去啊。”   黎小姐虚弱地“嗯”了一声。   司机没有太在意,直接调转车头,一踩油门,将车开远了。   黎小姐才慢慢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她跟司机说了谎。   这附近根本就不是她父母家,自从她离婚,他们就搬到一起去住了,为了方便照顾女儿。   ……女儿。   安安。   想起那些本来象征着美好与无限希望的字眼,黎小姐只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阵绞痛。   只有觉得不舒服是真的。   却不是因为晕车。   安安的脸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活着的,笑着的、哭着的、欢喜的、恼怒的、撒着娇、耍着脾气……   眨眼间就被那冷冰冰的尸体覆盖了。   闭着眼睛、血淋淋的窟窿、断裂的肢体、黑色的袋子、碎裂的残渣……   像是了无生气的垃圾,被人随意地丢弃在无人踏足的阴暗角落里。黎小姐穿过斑马线,机械性地踩上台阶,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前面是桥,桥上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桥外是望不到尽头、奔流不息的宽阔河流。   桥下河岸两边则是两道长廊,隐约能看到远处有青砖黛瓦的河畔小院,周边遍布着柳树与草坪植被。   大片的迎春花开在河岸旁。   过去她走过这座桥很多遍,开着车的、走着路的,偶然路过、晚间特意跑来散步。   最近一次是在半个月前,春天到了,她看到桥边柳树长出嫩芽,她在周末带着安安来这里踏青,还折下一支柳条做了花环。   枝条间装饰的是路口盛放的迎春花和桃花。   那个花环还摆在家里,桃花花瓣早就落尽了,剩下零星干枯了的黄色小花,黎小姐嫌弃摆在桌上太碍事,不好看又占地方,毫无作用,顺手便要丢掉,结果又被安安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她们因此爆发了一小波争吵。   黎小姐将之定义为女儿的叛逆期,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与让步,特意买回来一个壁挂的收纳支架,与安安商量好那些小物件以后要在支架上保持整洁。   支架的快递才刚刚到货,还没来得及装。   但安安已经不在了。   她的女儿,永远地离开了她。   以后她再也没有办法对女儿生气,也没有办法去承认、纠正自己的错误,取得女儿的原谅了。   她再也看不到女儿长大了。   黎小姐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抓住桥栏,呆呆地往下看着。   河浪翻涌着,哗啦啦地拍打在桥柱和岩壁上。   猛的撞上去,然后又碎成无数的小水花,重归于奔涌的河流之中。   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擂鼓一般,一下、一下地撞到耳膜上,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黎小姐觉得一阵目眩。   “嘀嘀嘀——”   “叮铃铃——”   桥上汽车堵成一团,两辆轿车直接追尾,司机匆匆下车,第一时间却不是奔向对方讨要赔偿,而是冲向了人行道。   非机动车道上几辆自行车被丢掉一边。   行人惊骇地止住脚步,向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大桥的顶点处。   失魂落魄的女人一脸恍惚地爬上了桥栏。 第52章 、52   “黎小姐!”   风声呼啸着, 黎小姐听不见别人的叫声,只觉得手腕上传来一阵拉力。   她从桥栏上坠落。   附近行人惊呼一声,下意识便扑上去充当垫背。   黎小姐倒在其中一个人背上, 被冲击力撞得头晕目眩。   但她被拉了回来。   周围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妹子有什么事想不开啊,大好的年华,哪有坎迈不过去的。”   “人要朝前看啊, 生活中还是有很美好的事物的。”   “要不要报警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向其他人求助啊。”   “就是啊, 这个社会上还是好人多的。”   ……   他们七嘴八舌地劝慰着黎小姐, 可惜没有一个劝到点子上去的。   黎小姐依然低落恍惚。   她还记得抬起头分出一点注意力,是因为她意识到旁边有人离得很近。   那是刚刚把她拉回来的人。   像是怕她突然又冲动想要跳下去一般, 那人没有松手,仍是扣着她的手腕。   黎小姐缓缓聚焦着视野,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   “你是刚刚那个……”   面熟的年轻男人,她其实没太在意他长什么样子, 但对他脸上的纱布和创可贴印象很深刻。   他喘着气一路跑过来, 这时候还没彻底缓过来, 呼吸仍有些急促。   但他并没有指责黎小姐,也没有出言安慰,亦或是向围观群众说明缘由。   这对于黎小姐而言算得上是一种体贴。   她稍稍冷静了一些下来, 至少不再发抖得那么厉害了,也能听清别人说的话了。   渐渐重新回归到现实里。   她听到周围有人在说:“警察来了。”   有车开到路边, 穿着警服的高警官下了车,停驻在周围的行人便涌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交代着情况,让他去劝一下这位想要轻生的年轻女人。   高警官看了黎小姐一眼,朝林见秋点了点头, 转头开始应付行人。   “有没有代表能跟我说一下具体的情况?”他掏出记录本。   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迟疑着举起手。   随后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补充着他们所看到的情况。   交警也很快赶到,开始处理交通事故。   黎小姐那边受到的关注顿时小了许多。   “我送你回去吧。”林见秋说道。   “那这边……”黎小姐看着那些人群,在麻木之中也体会到了几分不安与内疚,但声音仍旧很疲惫,“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们会处理好的。”林见秋答道。   “我……”黎小姐嗫嚅着,低头看到林见秋的手,没怎么底气地说:“我不会再那么做了,所以能不能放开我……”   她以为林见秋会坚持,怕她再度跳河。   但林见秋连迟疑都没有,直接松开了手。   黎小姐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但并不过分小心谨慎的态度无疑让她渐渐放松了一些。   林见秋问她:“你家在什么位置?”   黎小姐指了某个方向:“往那边一直走……”   于是他们便往那边走过去。   高警官等到附近的民警赶到,交接了现场的工作,又上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后面。   之前他就是这么带林见秋来的。   他们都觉得黎小姐状态太过危险,怎么说也要把她送到父母身边,有人照看着也稍微好一些。   但又怕警察的身份会再度刺激到黎小姐,高警官便也只能在稍微远一些、不容易被当事人注意到的地方跟着。   幸好有林见秋在。   林见秋是个神奇的人。   高警官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仅仅是记忆力与直觉方面的天赋,还有无与伦比的亲和力——不过后者是个主动技能,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只要林见秋想,他似乎就能跟任何人打好关系。   包括神经紧绷的受害人家属。   不过……那真的只是基于优秀的洞察力而做出的反应吗?   高警官跟在后面,看到林见秋满是遗憾的侧脸。   有那么些时刻,他不是在看着黎小姐,而是看着路边零星的落叶,有的是翠绿的嫩芽,被狂风连着枝杈一起刮落下来的。   林见秋的神情也像是有些恍惚了。   -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她才那么小……为什么?”   黎小姐喃喃自语着,原先只是想发泄,渐渐却又陷入到那种情绪之中去。   她是真心实意地那么想。   “为什么不是我?”   “明明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走,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我才是该死的那个。”   “为什么不能是我?”   “因为那不是你的错。”林见秋说道。   黎小姐麻木地抬头看他:“可是,那也不是安安的错啊,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死的是她?”   一声一声近乎泣血的质问。   林见秋第一次回避了她的视线。   “对,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本来应该活着的。”   这么好的年华,她,她们,本来都应该活着的。   去看花、看草、看过四季,去笑、去哭,被夸奖、被责骂,慢慢长高、长大,长成她们想要成为的模样。   可死神并没有留给她们那样的机会。   黎小姐定定地看着林见秋的脸。   像是要寻找心理安慰,又像是觉察出了些许端倪,她问道:“你以前,也见到过这样的事吗?”   “我……”林见秋顿了顿,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他以此为开头,然后便能说下去了。   “他有一个妹妹,很小的小女孩。”   “小女孩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她被杀死了。”   “她没有其他的家人了,死了之后连坟都没有,很久很久之后才被找到尸体。”   安安至少还有母亲,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黎小姐眼眶湿润了,眼睛通红,她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残忍的人,也不敢想还会有第二个同样遭遇的人。   她问的却是:“那你的朋友呢?”   “他也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小女孩,是自己害死了她,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   她还那么小,为什么不能活下去?   他本来可以救她的。   绝望和自责,就像山一样压上来,压抑到连呼吸都成了一种罪过。   “然后呢?”   “然后还是活下来了。如果那个孩子还能说话,一定也希望在乎的人能好好生活下去吧。”   “至少,要找到凶手,让他接受惩罚,才能让她真正安息。”   这是安慰的话,黎小姐理智上知道是如此。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泪流满面,紧绷的神经松懈下一道口子。   “……对不起……对不起……”黎小姐低声呢喃着。   她在为自己的卑劣道歉。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绝望的悲剧,可一旦知道世界上不仅她一人如此,她觉得难过,却又像是找到了安慰与依靠。   那不是上天的责罚,不是报应,是世间寻常的悲剧。   那不是她的错,是凶手的错。   黎小姐站在自家楼下,不顾形象地靠着路灯灯柱蹲下去,毫无顾忌地崩溃大哭了起来。   -   黎小姐的父母打开了大门。   他们刚刚才得知前女婿和外孙女遇害的消息,一时都有些不敢置信,眼睛同样红着,感觉难以接受。   可看到女儿神情憔悴的模样,他们反倒把质疑的话咽回去。   “先回来吃饭吧。”黎妈妈拉着女儿的手,又看向外面的林见秋,“小伙子,麻烦你把她送回来,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黎爸爸沉默地点头,顺手拍拍女儿的肩。   黎小姐低着头低声抽泣着,但在父母面前明显放松了一些。   林见秋也放了心,摇了摇头,与他们道别:“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多留了。”   他停顿了片刻,等黎家几人稍稍平静一些,才最后提醒道:“如果有什么关于戴先生和安安的线索,方便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告知警察。无关于案件也可以,有任何异常、哪怕是直觉上的不对劲,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警察的,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去确认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摸了摸口袋。   笔还在,但本来习惯性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不见了踪影,他愣了愣,很快回过神。   他从口袋里摸到一张小票,在小票背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黎小姐。   “我不是警察,所以不用担心给我带来什么干扰,影响办案,当然也不用担心承担任何责任。”   黎爸爸的神情略松了松,但还是有怀疑:“那你是做什么的?不会是记者吧?”   “不是。”林见秋安抚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拿你们的故事去赚钱的。”   “只是跑跑腿,帮点警察的小忙,赚点辛苦费罢了。”   “我也希望能早点破案,结案了才能拿到奖金嘛。”   简而言之,拿钱办事而已。   黎爸爸觉得这人看着有些散漫,却反倒因此放松了一些警惕,他们不是不相信警察,只是一看到警察,就不自觉地与凶杀案里的死亡对上号,又有威严,让他们倍感压力。   “好。有情况我们会通知你的。”   黎爸爸点点头客套了两句,却明显冷淡了一些。   林见秋并不在意,黎父黎母对戴先生的情况未必知晓多少,而且还有黎小姐在,有什么情况由她代为传达更加方便。   “那我先走了,黎小姐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新进展,会有警察通知你的。”   “等等。”黎小姐忽然叫住了林见秋。   林见秋已经走下台阶,闻言停住脚步,扭头看她。   黎小姐将父母推进门,然后站到门外,反手关上了大门。   她家大门隔音很好,而且到这时候她其实也在意不了那么多了。   “为什么?”黎小姐顿了顿,问道,“你的朋友……那个凶手为什么要杀那个孩子?”   林见秋怔了怔。   他没有回答,黎小姐又追问道:“那个凶手,最后抓到了吗?”   林见秋点了点头:“抓到了。他亲手抓到的。最后凶手被判了死刑。”   黎小姐怔忡地靠在门上,目送着林见秋走下楼梯。   她为这个结果而感到庆幸,然而心头压着沉甸甸的痛苦与绝望,又难以觉察到欣喜。   而且她也觉得,那么说着的林见秋似乎也并未因此而高兴过。   无论如何,死去的人都不可能再睁开眼睛了。   活着的人能做的终究有限。   但不能不去做。   -   研究中心的宿舍楼。   新来的实习生有些紧张地抱着资料夹站在外面,结结巴巴地跟叶怀霜致谢:“麻、麻烦你了,叶老师!”   他想要的参考资料正好叶怀霜这里有。   叶怀霜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听他磕磕巴巴地说完请求,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也是最近没有那么忙,他难得按时下班,干脆直接带人来拿东西。   实习生受宠若惊,跟在叶怀霜后面几乎同手同脚。   站到门口之后也不敢动弹分毫,只僵硬地站定在原处。   参考资料有不少,叶怀霜从书架上抽出两本,扭头看到人站在外面,不得不出声提醒:“进来。”   “啊?哦,好。”   实习生慌慌忙忙跑进来,叶怀霜转头看他,他被吓得后退一步,撞到后面的书桌上。   摆在书桌边沿的一摞草稿纸哗啦啦落了一地,粉色的小玩偶也跟着倒栽进了垃圾桶。   实习生为此更加慌张,手忙脚乱地扭头想去收拾。   “别动。”叶怀霜说道。   实习生立刻就不敢动了。   叶怀霜把拿出来的资料塞进他的怀里,然后又转头去拿剩下的。   “上面三册可以送给你,其他的用完记得还回来。”   实习生尴尬地看了眼被撞掉的东西:“抱歉,那些东西……”   叶怀霜:“没事,等会儿我会收拾的。”   他确实没有因此而生气,拿完最后一本书递给实习生,随即便自己俯身将桌边掉落的东西捡起来,一边又拿出其中一个小册子递过去。   “这个也可以送给你,是这个月最新的。”   实习生愣愣地点头:“谢谢叶老师。”   叶怀霜的反应让他有些诧异。   放在寻常人身上这种小事自然不值一提,但叶怀霜毕竟身份不同。   他既是叶氏的长子,也是领域内的天才大佬,有怪癖和坏脾气是理所应当,太过平和反倒叫人觉得有些恍惚。   意料之外的平易近人呢。   跟他那个弟弟一点也不一样。   实习生想起曾偶然见过的叶临云,骨子里带的优越感在出身的光环之下并不违和,可要是放个叶怀霜在跟前比,那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不过好在他是跟着叶怀霜工作,而不是叶临云。   上司脾气好当然是件好事。   实习生很快回过神来,看看手里捧着的书,连忙挑了个空地暂且放到一边,上前去帮忙捡东西。   有些是原本就掉落到地上的,窗户开了条小缝,没关严实,大概是风正好吹进来,将那些散落的纸张吹到了地上。   这里放的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资料,而是随手取用的草稿纸,实习生余光瞥见叶怀霜从垃圾桶里捡起那个玩偶,拍了拍灰又放回桌上。   再看手里刚捡起来的纸张,废弃的习题纸背面分成两半,一半记着明天要去某某学校参加讲座,一半写着几本小说的名字。   实习莫名有些微妙,其中意外居多。   他一直听闻叶怀霜为人严肃正经到古板,除了研究事业以外一概毫无兴趣,别说玩乐放松了,就连闹得沸沸扬扬的娱乐八卦,他也毫不知情。   以至于他在见到叶怀霜以前,脑海里对他的印象一度是七八十岁满脸褶皱的老人家。   事实证明,传言不可尽信。   就像是“叶怀霜高傲冷漠不近人情”这样的话一样扯淡。   “叶老师也喜欢看推理小说吗?”实习生问道。   “最近有点兴趣。”叶怀霜答道。   “真的吗?”实习生兴致盎然地说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很喜欢看推理小说,如果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本,你写的这些虽然知名度很广,但在圈子里还算不上最一流的……”   “等等。”叶怀霜打断了他。   实习生愣了愣,不觉有些讪讪。   说起感兴趣的事他就停不下来,不知不觉好像说得太多了。   叶怀霜起身翻出纸笔,然后转头看向他,一脸认真:“你说,我记下来。”   实习生:……?   -   宿舍楼外。   邹明智一手夹着包,一手拿着手机,对比着照片与外面的大楼。   不远处的研究中心还印着叶氏的logo,邹明智这个还是认得出来的。   他因此拧着眉头,有些不太敢相信。   “姓林的又跑这儿来干什么?他不是跟叶临云闹掰了吗,难道是找机会求着复合?”   邹明智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他手里的照片正是印着林见秋进宿舍门时的照片。   实际上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照片也拍得很模糊,不过邹明智广撒网打听林见秋的消息,这张照片也就被人卖给他赚了点零花钱。   邹明智对此并不知情,也没太在意,只要是林见秋出没的地方,他都愿意去撞撞运气。   毕竟也就最后几天时限了。   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路子,他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林见秋头上。   所谓死马当活马医。   “难道照片是P出来的?”   久等不见人进出,邹明智终于开始产生怀疑。   正迟疑着要不要先离开,他一抬头就见有人从大门里出来。   还是张熟面孔。   邹明智左右看看,下意识跳进旁边的灌木丛,然后蹲下,再慢慢抬起一点头,偷偷摸摸地朝外看。   叶怀霜和一个怀里抱着书的年轻人从楼里走出来,顺着这条小路走近。   邹明智认出他是昨晚跟林见秋在一起的人。   他正想着出去打声招呼再套套近乎,就听旁边那个年轻人叫了一声:“叶老师。”   邹明智就愣了一下。   他没见过叶怀霜,但也认得出这是叶氏的地盘,听到一个“叶”字就有点神经过敏。   而且那个年轻人态度挺恭敬的模样,想来旁边的人身份也不低。   等到两人走近了,他又听他们提起叶临云。   实习生说起之前以为叶临云会接管这里,而叶怀霜则说这里他管不到,他毫不在意揭弟弟的短,外行人管内行,只会一团糟。   他把公司生意上的事做好就足够了。   实习生是旁敲侧击,闻言安下了心。   躲在灌木后面的邹明智却张大了嘴巴,半晌都合不上。   他那迟钝的大脑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叶老师”是谁。   叶临云他哥,叶家长子,比叶二少继承权还要优先一级的大少爷。   幸好他之前没有得罪这位叶老师。   这是邹明智的第一反应,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随即他又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林见秋是怎么跟叶大少爷混到一起去的?   这事儿叶临云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邹:震惊我全家(bushi)   -   给大家讲个笑话,昨晚码字的时候眯了一小会儿,然后醒了一看文档,两千多字被删到只剩三个乱码   我:……   沉思了一晚上我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今天早上爬起来重写了TAT) 第53章 、53   叶怀霜与实习生在路口分开。   叶夫人知道他这两天不忙, 早早打电话让他抽空回去吃个饭,顺便聊聊家里的事。   八成是叶临云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否则就直接叫司机来接了。   叶怀霜上了车, 正准备跟母亲回电话说晚上回家的事,刚掏出手机,余光便瞥见旁边座位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眯了眯眼睛, 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掉在座位下面的是个黑皮小本子,叶怀霜确定自己没有这样的东西。   本子上没有姓名, 更别提联系方式。   也不是什么纪念款, 就是那种从街边小店里买来的小本子,平平无奇。   叶怀霜翻了几页, 大多都是线条和符号,隔了许久才看到几个零星的字。   一个“宋”,一个“唐”。   各占据了左右两页,两边都是弯曲凌乱的线条和符号。   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影视城的那个案子。   叶怀霜没有再翻下去, 他已经猜到这是谁的东西了。   最近几天里, 坐过他的车的也就一个林见秋了。   大概是昨晚走得匆忙, 没有注意到东西掉了。   叶怀霜看了眼通讯录,迟疑了片刻,先给林见秋发短信。   [你现在在哪儿?]   [你有东西落下了。]   林见秋没有回复, 叶怀霜思索了片刻,决定顺道一趟他住的那个小区。   -   林见秋跟着高警官从楼上下来。   这是戴先生家隔壁的那栋楼。   挨家挨户简单走访之后, 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说戴先生是个好人,或者就是“不熟”、“不认识”之类的委婉拒绝。   这栋楼离得有段距离,户型格局就与戴先生那栋完全不同了。   而且里里外外的监控是完好无损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大部分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剩下的跟戴先生几乎没有交集,作案的可能性并不大。   原本案发的那栋楼里的住户才是重点调查对象,不过这件事似乎轮不到高警官来插手。   云城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不仅仅文化经济,占地也相当广,城西城东听起来是同一座城市的两边,但实际上分割得很开。   城西比城东发展得要快不少,一些重要的地标都在城西,包括一些大型企业乃至市局都在城西,城东出名的也只有风景名胜了。   云城内部也存在一条隐形的鄙视链,城西的看不起城东的,还有人觉得城东就是乡下。   现在看来这条隐隐的界限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高警官出身城西,又是新调来的,经验履历还不够硬,也就被有意无意地边缘化了。   不过高警官看起来倒不是很在意。   “那些前辈确实更有经验,而且他们也不会把勾心斗角的心思用在破案上。”   最多也就是因为不熟悉而产生的本能的排斥。   但如果真的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他们也不会将之拒之门外。   抓到凶手才是最要紧的事。   “只是有点可惜。”林见秋看着那栋拉着警戒线的楼,“要是能实际看到人、或者看到他们的屋子就好了。”   那实际并不太可能。   一栋楼住户再少,只凭一两个人也绝不可能再短时间内全部调查完的。   光是挨个简短交流一遍就需要很长时间了,更别提调查背景之类的。   高警官也就罢了,林见秋这个被临时特许出入现场的“证人”,权限实在有限得很。   “我会想办法拿到笔录和调查报告的。”高警官说道。   目前他和林见秋的观点一致,重点怀疑对象便是同一栋楼里的住户。   除了那些明确当晚不在小区的,剩下的人不在场证明都不够充分。   其次才是公司的同事和朋友。   尤其是戴先生手机数据被复原之后。   通讯记录显示他没有叫过外卖,也没有请任何人到家里来做客,他毫无警惕性地给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开门的可能性并不大。   更不可能随意将人请进家门。   只是即便如此,在没有实际看到人的情况下,范围依然很大。   换了世界之后的不便之处终于显露了出来。   在原来的世界里,林见秋不说对警方的查案工作指手画脚,至少想要旁观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阻碍。   有时候为了快速破案,他的直觉也时常在私下里被派上用场。   但那也是多年累积下来的信任与默契。   这个世界里,“林见秋”就是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惹人讨厌的前任明星,别说破案经验了,就连平时做证词,旁人都得掂量掂量可不可信。   啧。   林见秋抓了抓头发,难得有些不爽。   非特殊紧急情况,毕竟要按程序做事,只是……太麻烦了。   “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高警官问他,“看到了人就能确认?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申请。”   林见秋摇了摇头。   直觉这种话,就算是高警官也会觉得他在胡闹。   而他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和线索指向。   他们继续往外走,剩下的话都是闲聊。   “就像精神病患者发病的时候一样,变态在正常人群里也是很显眼的。”   “表面装得再像,精神上重大的缺陷也是很难以掩盖的。”   “正常人看到别人受伤,可能会害怕,担心牵连到自己,可能会担心,主动去帮忙,哪怕是讨厌的人,第一反应也绝不是幸灾乐祸,因为受伤乃至死亡本身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如果是纯粹的杀人狂,他第一反应或许就是兴奋或愉悦……”   能完美掩饰情绪的人也不是没有,但那是极少数。   这起案子凶手手段这么残忍,如果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也只能是凶手自身有着重大的人格缺陷。   这种人不早点揪出来,只会更加危险。   高警官瞥了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这种人啊。”   林见秋答:“世界上的变态绝对超出你想象的多。看过的多了,当然就了解了。”   听起来像是调侃玩笑,高警官只是打量了他片刻,却并未追问下去。   “如果没有明确的动机,就只能从作案手法入手了。”   高警官接着说下去。   “暂时还没有找到指纹,地下室的鞋印也不够清楚,只能大致推测出嫌疑人个子在一七五以下,但整栋楼里一米七以上的都屈指可数,剩下的高个子女人、小个子男人,甚至是学生,都有可能……”   “如果以女儿为人质,就算是比戴先生瘦弱很多的人也足以先借机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或者直接趁他没有防备动手也完全有可能。”   ……   “范围还是很广啊……”   林见秋和高警官都沉默了下来。   “只能看其他人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了。”   高警官看了眼天色:“今天已经够晚了,你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天色渐暗,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外面待了一整天了。   高警官是警察,加班加点查案是分内之事。   但对于林见秋来说就不是了。   “如果有新进展我会告诉你的。”高警官最后说道。   林见秋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   “我送你吧。”李澄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澄心姐?你这么晚还没回去?”   “同事飞机晚点,我多等了她一会儿。”   李澄心站在小区外面的路口,旁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正开着车门,她扭过头请司机稍微等一会儿。   “你不是也住城西么,正好跟我顺路,高警官还有事要忙吧,省得多跑一趟。”   李澄心看起来还有其他的话想跟他说。   林见秋也就没有推辞。   -“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手机?”   “怎么了?”   李澄心将自己的手机递到林见秋面前。   页面上是一则娱乐八卦,与林见秋有关。   下面配的照片是林见秋遛狗的时候被人偷拍的。   自从丁双木那边的事过去之后,圈子里刻意针对林见秋的就少了许多。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笑柄,时不时就被拉出来吸引下眼球。   卫从白问过他要不要帮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去,林见秋拒绝了。   这种事越压反而越会成为“有猫腻”的佐证,放任不管反而很快就会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林见秋”这个名字久不出现,健忘的网民都快把他忘得差不多了。   偶尔有那么几条相关的八卦冒出来,热度也肉眼可见的逐级降低。   时间久了,就连那些营销号也不屑于发他相关的消息了。   李澄心作为从业多年的记者,特意把这则新闻翻出来给林见秋看,当然不是为了强调他的存在感。   “你看看评论。”李澄心提醒道。   比起林见秋刚被封杀时相关新闻评论的盛况,如今的关注者已经寥寥无几,却也显得其中几条过度激愤的留言格外醒目。   “人渣”、“吃人血馒头”、“杀人犯的儿子”、“该死”……   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只不过因为关注到的人实在太少,因此这些评论暂时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是被人买来试水的。”李澄心说道,“我让圈里的朋友暂时先压下来了,但对方八成不会善罢甘休——你最近还得罪了什么人吗?”   林见秋思索了片刻:“……那还挺多的。”   从叶临云到齐越泽,再到丁双木,乃至最近的邹明智。   更不要说过去,原主也时常得罪人而不自知。   另外的问题则是,对方到底只是单纯的买水军造谣抹黑他,还是说……   李澄心盯着林见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我只问你一次,那些评论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天气不错,试个颜文字,试的出来就日个万\\\?('ω')?//// 第54章 、54   林见秋愣了一下。   李澄心的态度认真得让他有些意外, 而且听起来不像是质问,反倒像是想帮他似的。   身为记者,她比一般人更擅长于应对这种流言。   但前提是要先弄清楚真相, 才能对症下药。   “我说了你就信吗?”林见秋笑了笑,“如果天底下所有凶手都那么诚实,或许就根本不需要警察出马了。”   “你敢说我就敢信。”   “……”   林见秋是真的有些诧异了:“记者的天性不都是要追求真相吗?”   “我难道不是吗?”李澄心反问道。   “你觉得我不会撒谎?”林见秋扬了扬眉角。   “不, 我只是觉得你不是会容忍犯罪的人。”   “哪怕是你自己。”   “澄心姐未免太高看我了。”林见秋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直接答道, “至于那些评论,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包括原主或许也并不清楚。   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 还是剧情里,都没有相关的前情。   “几年前我父母破产的时候我还在国外,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跳楼自杀了,所有资产被抵押给了银行还债, 但还剩下几千万的债务。”   李澄心怔了怔:“所以……你当初跟着叶临云是为了还债?”   林见秋:“……算是一部分原因吧。”   实际上更多还是看中对方的地位和名气。   不然也不至于跟了叶临云好几年, 不仅债没还清, 还往里倒贴了。   那时候原主毕竟年纪还不大,又是家里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比起金钱上的匮乏, 地位的落差更让他受不了。   可父母已经过世,他又没有别的依靠, 恰好叶临云伸来橄榄枝,他就毫不犹豫地抓住了。   不过这话就不必跟李澄心说了。   原主虽说虚荣了一些,却也没有真的打算不认那些债务,这些年手头宽裕些的时候也在断断续续地还债。   “在我还在国外的时候,我父母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借钱的都是我父母生前好友, 因为感情好和信任才愿意出借,虽然最后也是因为钱闹到反目成仇,但我或许也是靠着那些钱活下来的,这份情我不能不认。”   这也是原主的想法。   只不过跟着叶临云的时候,债主看在叶家的面子上没有催促,原主也就没有丝毫紧迫的意识。   等到林见秋穿过来,没了靠山,那些脾气暴躁些的债主没少打电话来威胁他赶紧还债。   在林家没破产的时候,那些钱或许也就值他家一两套房,但对于眼下一穷二白的林见秋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那些债务跟现在的林见秋当然没什么关系。   可他毕竟顶着同一个壳子,因此得到继续活下来的机会,那些债务自然也要一并继承下来。   而且那些债主可不会管他是不是穿越过来的。   “不过,这世上因为缺钱的窘境而死的人不在少数,没钱治病,希望破灭、尊严落差而选择自杀……如果是因为恰好缺借出去而未还的钱,至少我绝没有权利阻止他那么说。”   林见秋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至少在我眼里,我父母并不是会做出杀人放火逼人去死的那种人。”   就算有,也早就被人扒出来了。   林家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要是有心,现在也还能查得到当年的新闻遗迹。   李澄心也并不怀疑林见秋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放任那些流言继续传播下去。”李澄心提醒道,“如果你还想继续查案子的话。”   “嗯?”   “我实话实说,现在这个情况,警方那边除非有你以前的狂热粉丝,否则大部分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好感,一旦你和罪犯沾上关系,加上舆论压力,他们只会对你更加敬而远之。”   “除非你有什么突出到能让他们彻底忽视民意的才能,但那至少是以后的事了。”“而且,你要知道罪犯和那些黑点一堆的明星都是有天壤之别的。”   到时候别说还债,或许生存下去都会比现在艰难百十倍。   幕后推手既然把流言把这方面推,显然就是想直接按死了林见秋,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流言四起之后再补刀也是可以轻易预见的事。   洗白比造谣要难上百倍、千倍,还不一定有用。   林见秋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道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顶着一堆黑料和恶名等着源源不断的恶意和白眼,平白给自己找上一堆麻烦。   他又不是受虐狂。   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他现在没权没势没人脉,勉强在夹缝里求生,自然顾不得名声上的事了。   “我记得你朋友好像说过你以后想当作家?如果不解决那些隐患的话,即便以后你真的写出了名作,也会受到抵制,直接把你掐死在萌芽里。”   李澄心就差把“你完了”三个大字贴在他脑门上了。   林见秋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有些无奈地问道:“澄心姐希望我帮你做些什么?”   “如果你能解决掉凯运小区的这起案子,我可以给你做个专访。”   “给警方提供关键性的线索,只要当事人同意,是可以得到公开感谢的,而且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边的评论我可以找朋友先帮你压着,到时候等案子结束先做专访公开,将事件定性,他们想动你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名声一逆转,想要在警方眼皮子底下造谣生事,成本就要大得多了。   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会先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即便幕后黑手再一意孤行,至少也不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让林见秋毫无还手之力。   “反正就算我不说,你也不可能不管这起案子吧。至于我的要求——”   李澄心顿了顿,似乎还有几分迟疑。   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等这边的事结束,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案子。”   -   林见秋在路边下车。   “见秋哥哥!”脆生生的童声在身后响起。   林见秋愣了愣,刚转过头,就见楠楠猛的冲过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搂住兴奋过头的小孩儿。   再一抬头,就见大胡子和钟新月站在不远处。   大胡子望望天望望地,胡子挡着看不出脸色,倒是旁边的钟新月脸色微微红了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晚上好。正好今天休息。”她解释了两句,“带楠楠出去玩,没想到正好遇到小陆了。”   林见秋不由笑了笑。   “真的只是偶遇!”大胡子涨红了脸,虚张声势地强调着。   “嗯嗯嗯偶遇、偶遇。”林见秋敷衍地点头。   明显没相信。   “……”大胡子气结。   但他也确实有点没底气。   这段时间他还是借住在林见秋那里,因为吉他被烧掉了,原本打算继续去别的城市流浪卖唱的计划也暂且搁置。   为了补贴家用顺带攒路费,他去了附近的酒吧驻唱,白天去打点零工。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有没有别的私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影视城的案子结束,钟新月便又回去工作了。   虽然有一部分剧组觉得她卷入过凶杀案有些晦气,又怕麻烦,不愿意接收,但也有人考虑到她的经历,反倒将之当成了一种资本。   有一个剧组正好缺一个重要的配角,是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自己面前的疯癫母亲。   钟新月接下了这个角色。   但在此期间,她不再带女儿去剧组了。   这个工作对她来说有些困难,最近精神也因此有些恍惚,可为了生活、为了她过去的舍弃与坚持,她还是咬牙忍耐了下来。   她在云城的朋友不多,零星那么几个说得上话的也都在为生活苦苦挣扎,平日里只顾得上工作,再没什么精力去听她吐苦水。   谁都不容易,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们,苦水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先前她晚上回家,精神恍惚地往马路上走,险些被车撞到。   幸好大胡子上班途中偶遇她,及时将她拉了回来。   自那之后他们就断断续续地开始联系。   大胡子很能理解钟新月的苦处,也主动在空闲时帮忙照顾楠楠带她出去玩。   楠楠本来也受到妈妈情绪的影响,后来被大胡子带着到处跑,倒是慢慢恢复了精神。   因此钟新月一直很感激他。   晚上虽然确实是偶遇,但是她主动邀请大胡子吃饭,吃完还带着楠楠去逛了附近的商场。   往这边走也是顺路,没想到正好撞到了林见秋。   不同于大人们隐晦的尴尬,楠楠看到林见秋就只有兴奋。   比起“新欢”胡子叔叔,林见秋也依然是她的“白月光”。   最近林见秋早出晚归,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见秋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呀?”楠楠抓着林见秋的衣摆,仰起头,满脸好奇地问他。   大胡子在一旁拼命给林见秋使眼色——不要戳破小孩子的滤镜和幻想,给他们做点正面的榜样吧。   林见秋恍惚了片刻,笑着摸摸楠楠的脑袋:“帮人遛狗。”   大胡子:“……”该庆幸他没有直说给富婆遛狗吗。   再转头去看楠楠,却见她不仅没觉得幻灭,反而眼睛亮了亮。   “遛狗?大狗还是小狗呀?是白乎乎的吗?狗狗是不是很可爱?听话吗?会咬人吗?以后我也能去帮人家遛狗吗?如果可以的话下次我作文写人生理想也要写这个!”   “咳咳咳。”大胡子用力咳嗽几声,试图把小孩儿拉回正道,“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养狗啦,人生理想还是定的稍微高一点比较好,像是当科学家啦、企业家啦,或者老师、医生之类的也不错啊。”   “那太无聊啦……”楠楠噘着嘴,小声嘀咕着,“所有人都想做那些,我才不要跟别人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眼巴巴地盯着林见秋看,想要寻求认同。   “见秋哥哥,可不可以呀?”   林见秋在她面前蹲下来,手心按着她的脑袋,慢慢揉了两下,神情柔和下来,温柔到不可思议,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   “当然可以。”   “等你长大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   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啊。   林见秋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楠楠能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时隔许久,他再一次真诚地这么想着。   -   在那边的几人热热闹闹地闹成一团时,李澄心坐的出租车已经悄然开走。   前面的路口就是红灯,司机放缓了车速。   李澄心隔着车窗回过头时,还能看到林见秋和他朋友的身影。   红灯跳了跳,司机开始起步。   李澄心最后一眼便是看到林见秋蹲下来,跟那个小女孩说话。   距离已经隔了很远,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李澄心能想象得到。   在看过戴黎安的尸体之后,再看到死里逃生的楠楠,谁都会觉得唏嘘。   还有后怕和庆幸。   不知怎么的,李澄心脑海里忽然又冒出了在地下车库的时候,林见秋那冷然的神情。   与看到楠楠的时候截然相反。   看着楠楠有多温柔,看到尸体时就有多压抑愤怒。   他并不是独独对某个特定的人如此。   他厌恶着死亡本身。   这样的人,至少绝不会是什么坏人。   所以……   应该还是可以稍微相信一下的吧。   李澄心抓着包的手紧了又松,最终她收回了视线,从包的夹层里翻出了一张照片。   她定定地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车外的路灯明明暗暗,将她的神情也照得晦暗不明。   在到达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李澄心闭了闭眼睛,然后将那张照片一点点撕得粉碎。 第55章 、55   林见秋和大胡子从小区门口直接路过。   天色已晚, 钟新月和楠楠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走在外面不安全,旁边两个男人自然要把她们送回家。   楠楠抱着林见秋的大腿不肯撒手,大胡子也只能往前一步, 跟钟新月并排走,好让彼此有说话的人,没那么尴尬。   走出去一小段距离之后, 他们被人撞破的紧张就消失无影了。   楠楠牵着林见秋的手,看着前面两人暗自嘿嘿嘿地笑着, 似乎是乐见其成。   只差没拍手庆贺或者调侃一下了。   林见秋看着好笑, 楠楠才这么点大,却好像已经知道两个大人之间的小猫腻了。   “见秋哥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楠楠朝林见秋招招手。   林见秋将她抱起来,小孩儿趴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其实让胡子叔叔当我爸爸也不是不可以哦。”   楠楠扒着手指纠结了一小会儿,伸手比了一小段距离, 又说道:“如果他真的喜欢妈妈的话, 我愿意把妈妈分一点给他——但是只能有这么多哦, 不能全部都带走。”   她用稚嫩的手指强调了一下“这么多”。   童言无忌,一本正经的模样也透露着几分天真可爱。   林见秋憋着笑,瞥了前面毫无所知的大胡子一眼, 跟着压低了声音问楠楠:“你很喜欢胡子叔叔吗?”   “嗯,胡子叔叔人很好啊。”楠楠点了点头, 又把手指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丢丢,补充道,“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见秋哥哥啦,是差这么多的喜欢。”   小孩儿仰着脑袋,一脸小骄傲, 眼巴巴地求表扬。   林见秋没忍住翘了翘嘴角,认认真真地夸了她几句。   楠楠满足了,便挣扎着要下来,她并不习惯于被人抱着,还是走在林见秋旁边,牵着他的手,防止走丢。   林见秋多少能理解她的心路历程。   比起同龄的孩子来说,楠楠要懂事太多了。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父亲的角色,她又是从小把母亲的辛苦看在眼里的。   熟悉的人看了时常忍不住心疼。   钟新月的事,林见秋也听过一些。   是在先前影视城案子的期间。   钟新月平时不会跟外人提起自己的过去,也就那次案件之中机缘巧合,她的过去才被探知到一部分。   不是因为那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机密,她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谈论她的过去。   她未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未婚先孕。   那时候年纪小,意识不足也没有经验,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因为身体原因,她只能把那个孩子生下来。   至于孩子的爸爸,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哪里去了。   他们分手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孩子的事,分手之后就彻底断了联系。   很多年以后她才隐约听人说对方好像出车祸死了。   她没去求证真假,反正自那之后她也只当那人死了,一直独自抚养着女儿。   虽然当初这个孩子并非她自愿留下来的,但真正生下楠楠之后,她就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了,多年相依为命让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很深。   为了将楠楠带在身边,也担心外人会对楠楠不好,钟新月也早就放弃了恋爱结婚的想法。   作为回报,楠楠也一直都很懂事。   但没有父亲,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仍旧是一个难以弥补的遗憾与伤害。   再加上钟新月为了工作时常加班,不能一直陪在楠楠身边,楠楠其实时常都是很寂寞的。   因为骨子里压抑的渴望,面对带着温和善意的大胡子,小孩儿轻而易举地就沦陷了。   如果有这样一个爸爸也不错。   她就这样直白而天真地想象着。   幸而大胡子确实有意,对楠楠也满怀善意,就算没有钟新月,他也是会善待小孩子的人。   林见秋便没有去戳破楠楠的幻想。   大胡子和林见秋一直把钟新月和楠楠送到家门口。   楠楠最后站在门口挥手跟他们道别。   “见秋哥哥,再见,还有胡子叔叔——”   她期待地看着大胡子。   大胡子朝她点点头:“这周末带你去抓娃娃。”   这是他之前答应了楠楠的事,当然没有忘记。   楠楠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说了声“明天见”。   明天不见后天也能见到。   林见秋跟在后面跟楠楠摆摆手,直到母女俩关上门,他脸上的笑意才减淡了一些。   大胡子注意到他的异常,不由问道:“工作不顺利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才刚刚送走楠楠,戴家父女的案子他也不想说了给大胡子堵心。   “这段时间你都跟钟姐和楠楠在一起吗?”林见秋转移话题。   “只是巧合、巧合!”大胡子涨红了争辩道,“我可没有特意堵在他们家门口。”   林见秋瞥他一眼:“陆哥,你听说过一个典故吗?”   大胡子:“什么?”   林见秋:“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胡子:“……”   他尴尬地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不希望她们精神或者心理上再出问题而已。”   说着他叹了口气,倒真有几分唏嘘。   “楠楠其实也很可怜的,一直跟在妈妈身边,也没什么同龄朋友,上次我去找她,还看到其他小孩子嘲笑她没有爸爸,还说她妈妈是……反正都是些不好听的话。”   大胡子只是偶然间看到,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可那对于楠楠来说,只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内心深处,大概还是忍不住会有一些渴望的。   “这两天我只是送了她一盒糖,给她做了个纸风车,她就高兴得不行了,说要一辈子珍藏起来,说带她出去玩,自己也只挑附近的公园那些免费的地方。”   “这个年纪,本来应该是受宠爱的,而不是去体谅大人。”   林见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戴黎安。   戴黎安父母双全,虽说已经离婚了,但父母双方依然都很爱她,一直默默关注着她。   只不过对于小女孩来说,父母离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害了。   哪怕以后再复婚,或者找到更爱她的后爸后妈都难以弥补。   就算是后爸后妈,哪怕比亲爸亲妈更有权有势,终究也还是隔了一层的。   戴黎安自然更喜欢父母能够和好如初。   可惜她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   林见秋忽的愣了愣。   脑海里零碎的拼图一闪即逝,快到他也抓不住。   为什么要杀了戴黎安?   为什么要把戴黎安藏起来?   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待小女孩的尸体?   戴先生的遇害现场可以说是凶手出于模仿的目的而布置的,但是戴黎安绝对不是模仿作案的一部分。   而是更私人的情绪,比如厌恶、愤怒、憎恨……   林见秋没能想得更清楚一些。   他们已经走回到了小区门口,大胡子正跟他说到以前遇到过的事。   “我以前一个邻居,跟楠楠有些像,也是单身妈妈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不过她没有楠楠那么幸运,她妈妈脾气很暴躁,稍有不顺心对她就非打即骂,还经常言语打压,说她没用、是废物,对不起自己。”   “后来我们家搬走了,之后就听说她拿刀把她妈妈捅死了,然后自己也在外面的旧仓库里上吊自杀了。”   “她恨她的妈妈吗?”   “应该是吧,听说连着捅了十几刀,最后都看不出人形了。”   “那她自己呢?”   “我不知道。不过听以前的邻居说,她在出事前一年就已经开始不正常了,她本来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后来渐渐就开始变得暴躁了,经常没来由地跟别人吵架,又很突然地哭起来。”   “为什么突然要杀了她妈妈?”   “邻居说听到她妈妈那天晚上又在打骂她,好像是因为考试没有考过同一个小区的同学,半夜下班回家把她从床上拖起来打她,然后就……”   大胡子没再说下去,之后的事也能想象得到了。   “原来我以为她们家的悲剧是因为家庭不完整,后来长大了才发现不是。”   有那样脾气暴躁喜欢拿孩子发泄生活压力的,也有像钟新月这样,总是竭力将好的一面展现在孩子面前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钟新月真的很了不起。   大胡子说的故事已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了,警方早已结案,没什么疑点,那时候网络也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除了离得近的邻居偶尔会想起来,唏嘘感叹两声,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   他也是见了钟新月母女的相处模式之后,才有感而发。   林见秋若有所思。   凡事总会有一个契机。   就算是精神病患者,也不太可能直接对着空气就开始发疯。   “你明天还要去遛狗吗?”大胡子在一旁又问道。   “有别的事……”林见秋顿了顿,他今天忙着案子的事,倒是险些把李澄心那边的事忘掉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大胡子。   看起来比他壮实一些,加上这两年天南地北地在外面跑,体力想来也不会差。   大胡子被看得发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你看什么?”他拼命忍耐住往后退的冲动。   “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林见秋对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大胡子打了个哆嗦,总觉得面前有个坑在等着他往下跳。   -   大胡子先回去烧水准备晚饭,林见秋则拐去外面的报刊亭。   他准备给高警官打电话。   但他不太想让大胡子知道戴黎安的事,加上手机没电了,干脆去外面找公用电话。   报刊亭里的老人头发花白,眼花耳背,跟他说话都得扯起嗓子提高音量。   林见秋指了指外面的座机电话,好一会儿才让他明白自己是来打电话的。   老人点点头,嘀嘀咕咕说得驴头不对马嘴,但还是同意了。   林见秋直接播了高警官的电话。   高警官一点也不意外:“我正想给你打电话。”   林见秋问道:“发现新的线索了?”   高警官“嗯”了一声:“案发那栋楼对面,有人在阳台上装了摄像头,本来是为了监控家里的猫,不过那个角度正好能拍到对面楼下。虽然不是完全对准的,但大致能判断出当天有没有陌生人进出那栋楼。”   林见秋:“结果呢?”   高警官:“还在看。”   “戴先生大约是下午出的门,傍晚带着女儿回家,手里拎着城西商场买的东西,没有跟着其他人。”   “从当天早上到晚上他回家之后七八点天黑这段时间里,暂时没有外人进出的踪迹。”   “之后因为天色太暗了,加上装监控那家人晚上习惯性拉窗帘,之后就看不清了。”   正好卡在案发前一段时间。   但这也算得上是一个重要的新线索了,进一步帮他们缩小了调查范围。   “根据小区保安的证言,为了安全起见,小区其他门在七点以后都会封闭,只剩下有监控的那个门。”   “其他几个门也有人去看过了,没有被攀爬过的痕迹,特意□□进来的可能性也很低。”   小区门口的监控自始至终都没有拍到任何与戴先生相关的外人进出的画面。   凶手是同小区乃至同栋楼住户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高警官:“剩下的还在继续调查,暂时没有什么新的了——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林见秋:“那栋楼里有没有其他的离异家庭,或者单身女人?”   高警官问了旁边的同事。   后者是警方的重点排查对象,因此很容易就能找到调查结果。   “包括戴先生在内,一共十八户住户,单身独居的女人有三位,其中两个人结过婚但没有孩子,还有一户是三个年轻女孩子合租,在附近上班,当天加班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她们刚搬来没多久,跟戴先生不熟。”   至于离异家庭……   高警官顿了顿。   “我记得二和五楼两家都是离异家庭,二楼是单亲爸爸带儿子,儿子才三岁,前妻因病去世了,五楼是单亲妈妈带女儿,女儿八岁左右,据说是离婚了。”   “还有四楼,虽然听说没离婚,不过好像男主人长期不在家,女主人跟父母和儿子一起住。”   “这几家我之前接触过,其他的还有没有我暂时还不清楚。”   这一整栋楼除了几个没结婚或者刚结婚不久就离婚的,几乎都有孩子,所以在案发后才会惶恐到立刻搬走。   他们都更害怕自己的孩子也遭遇不测。   一般来说,有孩子、在乎孩子的父母都有牵挂,犯案的可能性比较低,所以目前警方在重点排查那几个单身女人。   还有某一个单身男人。   “我会想办法看看那边的调查记录。”高警官说道,“不过,原因呢?”   林见秋不自觉地用指尖敲击着台面的边沿,慢慢整理着语言。   “虽然‘单身女人求爱不成因爱生恨杀死父女两人报复’听起来好像很符合逻辑,但是就是太‘正常’了,才显得更不正常。”   “单纯出于感情纠葛上的恨意,没有必要同时杀死两人,还要模仿连环凶杀案的手法。”   “最不正常的是对小女孩的恶意,如果只是单纯模仿作案,大可以将尸体一起放在楼上,还可以避免留下更多的证据。”   “这么做只能说明凶手确实很恨小女孩。”   “不过变态么,不能用常人的心理去揣测,不一定有什么明确的恩怨,也许就是单纯地看不顺眼,或者是厌烦、嫉妒……”   “前提是戴黎安身上有什么刺激到了凶手。”   容貌、金钱、地位,这都是小孩子不会拥有的东西,自然也就被排除在外。   除此以外,或许是因为聒噪吵闹惹人厌烦,剩下的便只能是家庭的因素了,比如情感上的需求。   “不仅仅只是那些还在上学的孩子为依据,包括他们的父母,是不是离异单亲家庭出身,或者遭遇过什么重大变故,最好也稍微关注一下。”   林见秋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包括那些孩子本身。”   -   挂了电话之后,林见秋往回走,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线索有限,他也做不了什么。   脑海里还在反复地回放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墙上一点墨迹都被不断地放大、翻转。   他知道那没什么用处,但那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一边想着,他又想伸手去摸随身的笔记本,但伸到一半才想起来笔记本不在身上。   他伸手拍了下脑门,让自己清醒一点。   走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看到路边停了一辆车。   原本只是无意间扫过去一眼,但看到车牌号的时候,他不由顿了顿,视线多停留了片刻。   那好像是叶怀霜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应该算是昨天晚上的更新   写着写着发现好像有点长,然后我决定眯一会儿再爬起来写完发上来   然后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沉默   (今天的在写了) 第56章 、56   车在路边熄了火。   驾驶座上的车窗开了一小半, 林见秋走近了,才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叶怀霜闭着眼睛。   眼镜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压着两本书, 而车子的主人对有人过来也一无所觉。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这是在这儿等了多久啊。   林见秋不由地想着。   他看到叶怀霜眉宇间的倦色,伸手的时候就迟疑了几分,但最终还是屈起手指, 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叶老师。”   叶怀霜立刻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外, 因为视野模糊而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倒是足够他看清林见秋的脸了。   他与林见秋对视了片刻, 好一会儿才从空白的茫然状态中慢慢恢复过来。   林见秋憋住笑,不由问道:“你在这儿等多久?”   叶怀霜摸到旁边的眼镜戴上, 眼前人的脸就更加清晰了——脸上的白纱还没撕掉,创口贴掉了一个,但伤口处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也没多久。”叶怀霜按了按眉心, 倦意渐渐散去, 他拉开车门下了车, 然后才转身把那个小本子拿出来,“你有东西落下了。”   “我之前给你打电话提示关机。”   “抱歉,今天一直在外面, 没找到地方给手机充电,晚上回来又觉得反正都要回去了……”   林见秋顿了顿, 没再继续找理由:“下次我会记得及时充电的。”   “又出什么事了吗?”叶怀霜问道。   “有一对父女被杀掉了。那个父亲是个邻里风评很好的老好人,那个小女孩才十岁。”   林见秋的语气还算平静,但叶怀霜还是能轻易地感受到他的心情并不好。   就像上次影视城那起案子发生的时候。   林见秋在这个期间的状态看起来就跟平时很不一样。   实际上他总共见了林见秋也没几次,不过感觉这种东西……也是很微妙的。   叶怀霜回想起好友曾经偷偷摸摸塞给他的一沓约会攻略。   虽然以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说,暂且还用不上。   但是其中一部分中心思想和目标还是一致的——论如何让约会对象放松下来并高兴起来。   “吃过晚饭了吗?”叶怀霜问他。   “还没有。”林见秋摇了摇头。   “一起去吃个晚饭吗?我请客。”叶怀霜看了眼手机, “我也没有吃饭,本来想回家,不过这么晚了,我爸妈可能已经睡觉了。”   他已经提前跟家里人说过,隔天再回去一趟了。   林见秋点了点头。   有些话他不太方便跟大胡子说,一来是对方帮不上什么忙,二来也是不想给他带来什么心理阴影。   ——上次的闹鬼事件过后,大胡子还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后遗症持续了许久。   但是面对叶怀霜的时候,他好像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就像林见秋能跟上叶怀霜的节奏,看懂他微小的情绪变化一样,在一定程度上,叶怀霜也能够轻易地理解林见秋。   很多话不需要说出口,他好像就意识到了。   有些默契也并不是看认识的时间长短。   有时候林见秋也觉得对方看自己好像压根不是在看“林见秋”。   眼神与态度都跟过去原主记忆里的截然不同。   这是不能明言的怪力乱神之事,在叶怀霜这样微妙的态度之下,反倒像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林见秋不得不承认,他是因此而有些微小的欣悦的。   如果有的选择,谁也不会想顶着别人的壳子、被当做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过一辈子。   哪怕那人与他同名同姓、有着同一张脸。   林见秋朝叶怀霜伸了伸手:“能不能借一下叶老师的手机?我跟朋友打个电话说一声。”   叶怀霜将手机递了过去,看着他拨号,多问了一句:“你还是跟之前那个朋友住在一起吗?”   林见秋随口“嗯”了一声,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叶怀霜的神情有些微妙,不由问道:“怎么了?”   叶怀霜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干涉别人交友是不礼貌的行为。   包括对方跟谁住在一起。   叶怀霜把那些没礼貌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   林见秋家。   大胡子正一边看看水壶,一边盯着锅,旁边是刚刚洗干净的一把小青菜,他正准备下面。   偶尔再瞟一眼手机。   林见秋说是去打电话,结果打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么大个人,都走到小区门口了,也不至于再被拐走。   大胡子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只在犹豫什么时候下面比较合适。   万一回来得太迟,面就坨了。   他其实已经吃过晚饭,只不过晚上光顾着陪楠楠玩,吃得并不多,之后又来回跑了挺远的路,回来之后便又听到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大胡子抓起一把面,正想往里放一部分,就听到手机响了。   他一手抓面,一手抓起手机。   电话是林见秋打来的。   说是小区门口遇到了一个朋友,对方请他吃饭,所以他迟点回去。   大胡子一开始只是有点意外,奇怪林见秋有什么朋友会在这时候请他吃饭——难道是那位时常闲得无聊的卫总吗?   他自然不会去干涉林见秋的私人交友,应了两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来面要少放一些了。   但随即他就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家店怎么样?”   “这个点应该还开着门。”   “听说网上评价还不错。”   ……   是男人的声音。   林见秋跟那人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就定了下来。   大胡子听到对面提到的店名,却不由瞪大了眼睛,手上一抖,一把面全落进了水里。   “等等——”   电话里已经只剩下短促的忙音。   大胡子盯着手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沉思之中。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太亢奋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那边两人约的店名分明就是一家很有名的网红情侣餐厅。   就在两天前,他还偷偷查过,想着以后有机会或许还能带钟新月去看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表白,林见秋竟然已经先被一个男人带过去了?   大胡子震惊了。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此刻难以分辨的心情是源于羡慕嫉妒恨,还是近似于自家白菜即将被猪拱了的复杂。   不,以林见秋的性格来说……   可能就只是单纯地蹭饭而已吧。   这种接触到富婆都只想着帮她遛狗赚钱的人,真的会有什么浪漫细胞吗?   这一晚,大胡子在狭窄的厨房里呆站了许久。   怀疑了很久的人生,收获了一个吃撑了的肚皮。   最终得到一个结论——   煮烂了的面真的很难吃。   -   另一边,某家餐厅里。   今天是工作日,晚上时间又偏晚,店里的人其实并不是很多。   附近恰好也就这家店看着比较干净整洁。   总不能让叶大少爷跟着去挤路边摊。   林见秋和叶怀霜还算坦然,他们是真的一心奔着吃饭来的,偶尔几道打量的视线递过来,他们也能安然无视。   店里一大优点便是每桌之间都有隔离栏,恰好前后左右桌都没有人,坐在角落里声音稍微压低一点,也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话。   林见秋也不想因为讨论太血腥的事情,而让其他客人失去吃饭的借口。   还有被当成危险分子扭送派出所的风险。   现在这样倒是很方便。   在等待菜上桌的期间,叶怀霜搜索了一下林见秋说的那起案子。   因为常年跟警方有合作,因此叶怀霜也有一定的权限,而且戴家父女的案子也有官方媒体跟进,为了避免恐慌,已经第一时间公布了部分详情。   简单了解一下这起案子花不了多少时间。   叶怀霜问道:“凶手会是什么样的人?”   林见秋在他面前没怎么掩饰,冷笑了一声,直截了当地下了定义:“是人渣。”   说变态或者神经病都算抬举凶手了。   就所作所为来说,根本不配为人。   连畜生都不如。   叶怀霜“嗯”了一声,并不介意林见秋在他面前发泄情绪。   而且他觉得林见秋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验尸结果呢?”叶怀霜接着问道。   “失血过多而死,连着捅了很多刀,嘲弄的意味很浓,小孩儿几乎被肢解,仇恨敌视感很强烈。”   “没有用到药物,凶器是厨房的菜刀,应该是戴了手套,没有指纹。”   “从成年人的伤口来看,不会很有力气的强壮男人,不排除刻意为之的可能性,不过综合考虑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是个子高的女人,或者矮个子男人,也有可能是发育期的孩子。”   “孩子?”   “对。应该说,是学生。”   “因为被肢解?”叶怀霜立刻就能意识到林见秋话里无意识强调的部分,“小孩儿的尸体有问题?”   “不是专业的医学生,很典型的在网上或者书上自学一些医学知识之后进行的肢解尝试。”   “而且在此之前凶手已经在动物身上做过实验了。”   “小女孩跟父亲回家是临时决定的事,凶手也很有可能是临时起意,不太可能为此提前很久去尝试。”   “普遍来说,年轻人、尤其是学生,求知欲最旺盛学习能力最强,也最容易接触到那些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更暗黑一点的中二病。   “当然只是有这样的可能性。”林见秋补充了一句,“暂时没有证据。”   杀戴先生应该是提前决定好的事。   单从这点来论,其实有感情纠葛的成年女人、甚至是男人的可能性都要更高。   如果换个人坐在这里,或许就要忍不住反驳林见秋的猜测了。   叶怀霜却并未质疑他,而是顺着他的思路猜下去:“如果是学生的话,家里会有父母——他的父母会知道吗?”   “如果自己的孩子有异常,父母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到。”   “他们甚至会比孩子本身更慌张。”   林见秋“啧”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头看了眼天花板,轻叹了一口气。   “可惜看不到人。”这是他一直怨念的事。   只希望高警官给点力,争取把调查报告给拿出来。   聊胜于无。   比起那些按部就班的调查程序,林见秋其实更善于观察人。   从细节线索推断案情并不是做不到,只是比起观人来说,效率上要低很多。   见过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种本能的嗅觉。   面对死亡、血腥、杀人犯之类的关键词,他本就要比一般人敏锐得多。   这是无数鲜血堆积起来的残忍资本。   前世的时候,他因此拥有一张特别的通行证。   在某些紧急或者瓶颈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成为警方查案方向的指向标。   直到最后他心理和身体上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他自己才选择了退出,转而去写了小说。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接触那些东西了。   谁成想,眼睛一闭没能下地狱,倒是换了个世界换了个壳子继续活着。   现在的林见秋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虾米,甚至重回到了偶尔还会为生存发愁的境地。   服务员端着菜送上桌,又带着暧昧的笑意送上一杯饮料。   “这是本店额外赠送的。”   “其他的菜都上齐了,两位请慢用。”   粉红色的草莓汁装了满满一大杯放在桌边,可惜封了口,只有一根吸管,从中间爱心处分了两道。   很明显的情侣款。   坐在桌边的两人注视着这个杯子,沉默了片刻。   叶怀霜把杯子推到林见秋面前:“你喝吧,我不喜欢喝果汁。”   林见秋也没推辞。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确实是又累又饿又渴,全靠意志力苦苦支撑。   这个简单的小插曲压根没被两人放在心上。   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案子的事。   “如果想要见证人的话,可以跟梁尚昕打申请。”叶怀霜提醒林见秋,“那起案子虽然不是他主要负责的,不过打声招呼还是可以的。”   “你是说梁队吗?”林见秋撑着下巴咬着吸管,有些无奈,“就算是打过照面,我也得能给出有说服力的理由才行,办案又不是过家家,我一个外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抬抬眼皮,瞥了对面的叶怀霜一眼,叹息一声:“不是每个人都跟叶老师一样的。”   满脑子的奇思妙想。   而且胆子出奇的大,连他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的话都敢随随便便地相信。   不过这也是他愿意跟叶怀霜出来吃饭的理由之一。   乱七八糟的思绪说出来也要经过整理,林见秋也得抑制住自己不要随口把曾经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说出口。   他可不想被带去调查一通有没有涉及过多起凶杀案。   在这个世界他当然是找不到任何借口来证明他的经验的。   或许也只有叶怀霜,并不畏惧于那些凶杀案,也不会不断追问他是从哪里得出那些结论。   就好像不管林见秋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然而也不是敷衍和盲从。   林见秋能够感觉得到,叶怀霜在一定程度上是认可他的猜测的。   叶怀霜注意到林见秋眼神微妙,不由一顿:“怎么了?”   林见秋感叹道:“说不定前世我们是异父异母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叶怀霜:……?   -   深夜。   正闭着眼小憩的梁队接到了叶怀霜发来的消息。   发的是私人的账号,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这意味着看与不看都可以。   不过叶怀霜在工作以外的情况下,主动发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梁队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情绪上的焦躁难以排解,偶尔也想在休息时刻稍微放空一下大脑。   所以他点开了那条消息。   叶怀霜只是特意来感谢一声。   [你推荐的那家店味道还不错。]   梁队暂时把脑子里的案情挤到一边,留出一点空档开始检索关于“那家店”的关键词。   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回忆了起来。   那是很多很多天以前,他意识到好友铁树开花的迹象,特意从网络以及同事们那里搜集来的各大约会功率。   附赠追求指南,以及某些网红约会圣地。   虽然他自己没有对象也没时间约会,但既然在年轻人里那么有人气,想来也是经过了实践的验证的。   叶怀霜收到之后许久没有消息,紧跟着又忙了好几天,原本梁队都要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也就跟着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只是开启了延时功能。   梁队当即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坐直身子,发了一连串消息过去追问。   跟谁去的,什么时候的事,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对方有没有感动,一时冲动就答应……   剩下还没来得及打出来的字,被叶怀霜一句话就堵了回来。   [请林见秋吃了晚饭。]   梁队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第二句回复。   他终于忍不住又发消息过去追问。   [这就没了?]   [然后呢?]   [吃饭的时候你们就没有聊点什么吗?]   吃完就没有手拉手一起去散散步约个会再顺道去家里坐坐什么的吗?   俗话说来都来了……   就不干点其他什么?   叶怀霜回复:[聊了。]   梁队:[聊了什么?]   叶怀霜:[案情。]   梁队:“……”这个场景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梁队沉默了片刻,一点点将剩下的疑问删除,然后又把刚敲上去的“活该你单身”删掉,改成了一句更委婉的鄙视。   亏他还以为叶怀霜这个木头终于开窍了。   果然是他想多了。   -   另一边,叶怀霜刚刚走到宿舍楼下,就听手机“叮”的一声响。   他点开一看,梁队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叶老师,我建议您深刻反省一下单身至今的原因。]   叶怀霜:? 第57章 、57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轰——   电闪雷鸣。   血腥味越发的浓郁。   年幼的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黑漆漆的巷子里, 扎着两个马尾辩,穿着被撕裂的花裙子,光着脚站在地上。   满身的血污连雨水都冲刷不掉。   她抬起头, 幽黑的一双眼看过来,眼下滑落一行血泪。   但她并没有在哭泣,也没有愤怒。   她只是微微歪着脑袋, 困惑不解地问他。   「你为什么不救我?」   “啪嗒。”   一声轻响,白光燃尽了沉郁的暗色。   突然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目。   林见秋从梦中惊醒过来。   “你没事吧?”大胡子抱着被子站在门口, 有些担忧地看过来, “做噩梦了吗?”   林见秋恍惚地点了点头,一抬手摸到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微微喘着气, 慢慢才回过神来。   “是昨天出什么事了吗?”大胡子问道。   “……没什么。”林见秋的声音有些哑,“可能是蒙着被子睡觉的,有点透不上气。”   大胡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昨天……你是不是跟叶怀霜去吃饭了?”   林见秋“嗯”了一声,还有些恍惚, 问道:“怎么了?”   “……”大胡子把话咽下去, 摇了摇头, “没什么。”   刚刚他只是起来上厕所,正好就听到林见秋这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林见秋做噩梦的时候看起来很压抑,他也是走近了才隐约听到对方闭着眼睛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像是“叶”什么。   很含糊的字音, 不过就是恰好最近有个符合的人名,大胡子才一时想岔过去。   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叶怀霜做了什么对不起林见秋的事。   随即又反应过来根本不可能。   且不说这两人有没有进展到那份上, 昨晚林见秋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而且叶怀霜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的人。   非要说的话,说是叶临云还差不多。   难道林见秋对叶临云还余情未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大胡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林见秋看起来就跟这几个字搭不上边。   要说惦记叶临云的钱、因为得不到他的钱而痛哭流涕的可能性还要高出那么一丢丢。   大概是他听错了吧。   大胡子没有再深想下去。   “那你要再睡一会儿吗?现在才四点多,我帮你把灯关了。”   林见秋点了点头。   大胡子看着他的神情, 还是有些担心,但看看外面还暗沉的天色,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再追问什么。   “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吧,也许天亮了就放晴了。”   他伸手关了灯。   大胡子的脚步渐渐远去,很快就停了下来,大概是又回去继续睡了。   房间里重归黑暗,一室寂静之中,外面的雨声就变得明显起来。   淅淅沥沥,有零星的雨珠打到窗户上,啪嗒、啪嗒的响。   林见秋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外面夜色已经逐渐褪去,天尽头能微微看到一些光亮了。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梦境里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因此远去,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来。   一闭上眼睛,那个满身是血的孩子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用那样单纯而无辜的语气质问着他。   为什么不救我?   在穿越之前,林见秋曾长久地困溺于那个漆黑阴冷的巷子之中。   那个孩子既不是惨死的戴黎安,也不是死里逃生的楠楠。   而是在更久远前就已经死去的——   林见秋是亲眼看着她断气的。   他没能救她。   林见秋低下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他控制不住。   他的眼眸一点点染上沉郁的颜色。   已经过去很久了。   林见秋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慢慢平复着呼吸。   放在床头上充电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有人发来了新的消息。   林见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消息是高警官发来的。   没什么多余的言语,直接附上了一份住户的名单。   林见秋大致翻看了一下,视线在某几处多扫了几眼。   他迟疑了片刻,翻出了叶怀霜的联系方式。   -   早上七点,案发现场。   一位警察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外面密集的雨幕,不由叹了口气。   “希望凶手还没有来得及把证据丢掉。”   这也是其他人的心声。   若是往日天气晴朗也就罢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就让调查工作变得困难了起来。   雨水很容易抹销掉很多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明明昨天看天气预报只说是阴天,怎么夜里就突然开始下雨了?”年轻的小警察也不由小声嘀咕着,“难不成老天都在帮着凶手吗?”   “说什么呢?”前辈瞪了他一眼。   新人缩了缩脖子,意识到这话说得太灭士气,连忙闭上了嘴巴。   其他人神情也有些严肃,他想了想,又扒拉出几句安慰的话。   “也许凶手和证据都还藏在这栋楼里呢,不是说监控里一直没有其他人进出吗?要是能申请搜查住户的家就好了……”   这也是其他人的想法。   前一晚,受到那户养猫的人家的启发,警方又第一时间重新走访周边的住户,还真的又找到了两个新的监控。   其中一户同样是养猫,主人出差在外,便将猫暂时关在了阳台上,监控同样也能照到对面的楼道口。   警方辗转找到了猫主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监控记录传过来。   监控里显示案发前后二十四小时内,除了清洁工和戴黎安,就再也没有任何外人进出那栋楼了。   就连两次外卖都是外卖员只停在门口,由主人亲自下楼来拿的。   凶手基本上就被锁定在了那栋楼的住户里。   虽然作为凶器的菜刀被留在了受害人家里,但是凶手作案时身上必然沾到了大量的血,衣服、手套、鞋子等等,同样也都是很有利的证物。   那些东西即便被带走,只要锁定大致的人选,也很容易被搜查出来。   也有可能根本没被带走。   搬出去的住户无论是住在亲戚家还是住在公司、酒店,都难免要与外人打交道,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反而更难以处理那些满是血腥气的证物。   如果能够彻底搜查所有住户的家,说不定就能直接找到凶手了。   但目前证据还不够充分,楼上楼下将近二十户住户,范围同样很广,大张旗鼓地搜查既浪费时间,也容易打草惊蛇,引发舆论压力。   他们只能再继续查找更有力些的证据,尽量在雨下大之前保留证据,想寻找到新的线索。   有人注意到高警官正站在楼道里低头看手机,像是在跟谁发消息。   “小高,你那个证人朋友呢?”   “他跟朋友出去了。”   “怎么,他也抛弃你了?昨天跟你跑了一整天,也没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吧。”那人调侃道,“我就说这种小明星根本不靠谱,我知道你急着想破案,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指望啊。”   旁边的人也跟着点头应和:“就是,找他还不如找写小说的呢,起码人家有想象力,说不定还能帮忙打开思路。”   至于林见秋么……   谁不知道他早已声名狼藉。   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混不回娱乐圈也不知道找点实际的工作做做,竟然还敢往案发现场跑。   事实证明果然不靠谱。   高警官没接茬,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才收起手机,平静地解释了一句:“他去找那几个学生了。”   -   城东某所高中,校长办公室。   校长和几位老师挤满了办公室,一个个神情严肃得像是遇上了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是真的吗?”   “那个叶怀霜?叶教授?不是什么同名同姓的野鸡老师?”   “他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就算要去不应该去大学吗?”   “不会是愚人节的玩笑吧?今天不是还没到吗。”   ……   也有人已经开始琢磨起该怎么动员学生去参加讲座了。   “机会难得啊,万一有学生被看中了,那可就出息了。”   也有刚来的外地年轻老师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小声问着前面的前辈教师。   “那个叶什么的,是谁啊?很厉害吗?”   “你连他都没听说过吗?以前云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啊,虽然现在已经不教课,自己组了实验室专心搞研究去了。”   “你可以回去问问年级里的理化竞赛生,肯定有把他当做偶像的。”   “听说还是那个叶家的长子,有钱有势有智商,长得还很帅,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世界bug。”   “而且他私人资助了不少学生,被他看中,未来想走科研那条路就更容易了。”   ……   听起来像是很厉害的传奇人物。   年轻老师听着描述也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越听却越觉得茫然:“那他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还是突然到访。   直到半个小时前,校长才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问方不方便来学校给他们公司赞助的创新比赛打个广告。   那个创新比赛名义上是面向广大青少年群体,没有年龄下限限制,但实际上宣传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大学里。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公司吸收研发型人才。   以往几乎没有在中学里进行过宣传。   而且这次的比赛主要是电子科技方向的,跟叶怀霜的专业其实不太能搭得着边。   就好像只是强行找个理由来学校里转一圈一样。   但那毕竟是叶怀霜。   至今在云城各阶段的学校里依然是个不灭的传奇。   再加上对方财大气粗的传闻由来已久,说不准一高兴,直接挥手捐款改造学校设施、资助学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在确认了对方确实是那个叶怀霜,而不是什么人伪装带来一个恶劣的玩笑之后,校长当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随即就把没课的班主任都叫过来,紧急开会,同时也开始布置起了会场。   “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说是大概十点到。”   “这么着急?”有老师咋舌,“为什么这么赶?”   “人家日理万机嘛。”校长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大家赶紧回去跟学生说一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家长一起叫过来旁听。”   -   校门外。   叶怀霜将车停到对面的停车场,林见秋坐在副驾上,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名单,隔着雨幕对比了一下校门的名字。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先进去,还是等一会儿?”叶怀霜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找校长问问班主任吧,那几个孩子成绩都还不错,应该都比较让老师印象深刻。”   叶怀霜“嗯”了一声:“我给校长打个电话。”   等到叶怀霜低头去找校长的电话,林见秋又看了眼外面的校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联系上叶怀霜之前,他是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阵仗的。   眼前这所学校是一所还算有名气的私立学校,有钱人和天才优等生各半。   也是他们今天的第二站。   高警官发过来的名单里附着一些住户的基本情况,其中包括工作和学校,成年人对工作可能会有隐瞒,学生的学校倒是都列得清清楚楚。   一栋楼里的排除掉年纪太小的,还有三个初中生和六个高中生,其中四个高中生都在附近的某一所公立学校。   剩下两个则在面前的这所学校,一个高一,一个高二。   如果是警察去找学生了解情况,只会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尤其是在还没有指向性的证据的情况下。   至于林见秋自己……   他要是真的自己一个人来,可能连校门都进不去。   就算进去了,也未必能成功找到人。   不被当做可疑分子抓起来都能算他运气好。   所以他才想到了叶怀霜。   叶怀霜前一晚有提到过他今天要去某个大学做个讲座,不会特别忙,以他的身份背景,随便找个理由带人进高中校园找人也不会是难事。   林见秋想亲自见见那几个学生。   仅此而已。   但叶怀霜听说了他的打算之后,半分钟内就做出了打算。   有了正当理由进入校园,不必担心被当做可疑分子抓起来,借问成绩的机会跟老师同学打听消息也更方便一些。   不必担心打草惊蛇,也不至于让无辜的学生有被怀疑的阴影。   ——谁也不会想到大张旗鼓地进学校做比赛宣传,实际上只是为了观察其中某一个或者两个人。   而且在大环境之中,也更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特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即便在前世有着各种“特权”的时候,林见秋也没有搞出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种时刻,他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微妙的奢侈感。   对于叶怀霜来说却好像只是举手之劳一样。   果然人和人之间,也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林见秋不由叹了口气。   叶怀霜挂了电话,转头看他:“怎么了?”   林见秋:“稍微有点担心。”   叶怀霜:“担心什么?”   林见秋:“如果这样还找不到线索,岂不是让叶老师的辛苦白费了。”   叶怀霜:“不会。”   “嗯?”林见秋抬了下眼皮,看了眼叶怀霜,“叶老师这么信任我吗?”   “嗯。”叶怀霜点点头,“我相信你。”   林见秋很想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那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啊。不过压力更大了呢。”   “没有关系。”叶怀霜却说道,“就算那些人里没有凶手,也不算白费。哪怕只是排除掉一个错误的选项,也是值得的。”   “叶老师。”林见秋顿了顿,一脸认真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叶老师:……倒也不必 第58章 、58   教室。   原本的任课老师放下粉笔, 转身收拾好教案,班主任接替她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可惜收效甚微。   底下的同学已经开始交头接耳,逐渐又开始大声地说起悄悄话, 将老师的嘶声力竭淹没在嘈杂的声响之下。   新来的年轻老师毫无威慑力。   他们这个班是出了名的刺头儿, 偏偏整体成绩还不错, 其他老师乃至校长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主任也无可奈何,只得扯着嗓子说完临时讲座的事。   原则上是学校强制性要求所有学生统一参与的。   这所学校一向信奉精英化教育, 学生人数并不是太多, 最大的会场也完全可以把所有学生都塞进去。   尤其是那些成绩特别好的,要不是时间来不及, 校方都想暗箱操作, 直接把他们安排到最前排去。   能接触到叶怀霜这种传奇人物的机会可不多。   然而很多学生们似乎都兴致缺缺。   许赢后面的男同学半边身子趴到桌上,探过头去看他藏在书桌下看的漫画书,一边撇了撇嘴,一边不耐地瞥了眼台上的班主任。   “怎么这么多事, 讲座有什么好听的,也太无聊了, 赢哥我们干脆翘课去打球好了。”   旁边的人也凑过来,拍了那个男同学一巴掌:“还是算了吧,上次赢哥跟我们翘课结果被叫家长的事忘啦?”   男同学回想起许赢妈妈那副要哭不哭的柔弱可怜模样, 当即控制不住打了个寒战, 闭上了嘴巴。   旁边人又继续说道:“而且听说最近赢哥家那边出了什么事吧,早上我还看到阿姨一直把赢哥送到教室楼下呢, 赢哥是不是就你家那儿死人了啊?你妈紧张得跟什么一样……”   后面的话自然是问许赢。   许赢皱起眉头,“啪”的一下合起漫画,很响的一声, 惊得前后左右的都不由朝他看过来。   看他脸色不对,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教室在某个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就连讲台上的班主任都下意识噤声了片刻。   “……总之,一会儿记得排队入场,如果有意愿的,可以到我这里来报名,争取把你们安排到前排。”   班主任慢慢补全了后半句。   不过她也很清楚,根本就不会有人报名。   事实也确实如此。   班主任习以为常,在学生们再度吵闹起来之前,高声提醒他们出去排队,提前入场。   -   教室外的走廊。   学生们有气无力地靠在栏杆上,看着没什么精神,当然对讲座兴致缺缺,不过比起上课,还是能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比较好。   哪怕外面还在下雨。   有人已经从队伍后排悄悄溜走,直奔体育馆了。   班主任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到。   他们班出来得迟,前排的班级先走,他们只能被堵在原地等着,没一会儿队伍里便又开始吵闹起来。   “哎哎赢哥,你看下面那个——”   有个男学生捅了捅许赢的胳膊,朝后面的女生努了努嘴,又示意他往下看。   后排有两个女生正捧着脸朝楼下看,脸色微红,一副很兴奋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遇到了喜欢的人。   她们抱到一起窃窃私语,情绪激动的时候也就顺势透出几句来。   “是他吗?”   “是他吧!”   “果然长得很好看啊。”   “虽然是花瓶,不过花瓶好看就可以了嘛。”   “不知道他是去哪里,好想找他拍张照片啊。”   ……   引得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朝下看。   楼下走过的人没撑伞,脚步匆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看起来不像是学校里的人。   光看侧脸摆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好看。也难怪会让女生都一个劲儿地朝下看,甚至还有不少男生偷偷摸摸地举起手机,对着楼下的人偷拍。   楼下的人和楼上学生隔着很长一段距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很快就穿过了小路,径直往某栋楼走了过去。   “那边,是校长室吧?”有人随口猜测道,“这时候来……不会就是来开讲座的吧。”   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自顾自地笑了一通,然而没人跟着笑,他才意识到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最后尴尬地把笑声咽下去。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有两个人,那也太寒酸了。”   再一回头看许赢,就见他已经出了神,正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看。   实际上只是盯着林见秋看。   许赢微微皱起眉,回忆起在小区外面见过那个人。   那时候他是跟警察站在一起的。   许赢举起手机,对准那个人的侧脸放大,然后按下了拍照键。   “赢哥你在干什么?”旁边的人凑过来看,就见许赢正在社交网络上编辑那组照片,“你也学人家小女生搞追星那套啊,不过说起来那到底是谁啊?”   许赢勾了勾嘴角:“一个过气小明星。”   -   林见秋打了个喷嚏。   叶怀霜关切地看过来:“感冒了?”   林见秋摇了摇头:“可能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吧。常有的事了,不用担心。”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成绩单递过去。   校长和老师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一时有些估摸不准他们的意思,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为了调查凶杀案,只能当他们是想来看看学校里的好苗子,准备从小开始培养。   “许赢确实很聪明,但是成绩不太稳定,相比之下季文宇和秦琅一直都排在年级前五,就算发挥失常的时候也没有掉下过年级前十,这次也是有了小失误。”   那张成绩单正是最近一次的月考成绩。   校长提及的三人恰好是这次的年级前三,许赢位居榜首,看起来成绩相当不错。   但校长和老师提及他都不免露出遗憾的神情,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怎么说?”   “这孩子玩性太大了。”校长和老师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脑子好使,但是心不在学习上。”   这也是一直让他们耿耿于怀的地方。   在这种教书育人的地方,学生与学生之间也有着天壤之别,却并不是体现在家世背景上,而是学习能力、乃至智商上。   许赢便是足以在天赋上碾压其他同学的存在。   当初靠着成绩压线进了这所学校,老师起初都不怎么上心,后来校长调了考试档案才发现许赢中考的时候有很多简单的小题目都没有写。   换而言之,如果他把卷子全部写完,分数是有可能逼近满分的。   几次考试之后,老师也发现那并不是偶然。   许赢上课的时候其实很少认真听课,都是表现上很安分乖巧的模样,但实际上课本和书桌后面放的从来都不是学习相关的东西。   可他学习能力强得惊人,同样一个知识点,有的人听老师讲上十遍八遍都记不住,他一心几用听上一耳朵就能记住,还能举一反三。   照理来说有这样的天赋,很轻易便能将成绩维持在前列。   但许赢并不是。   “他成绩一直都起起伏伏,有时候像现在这样,多花点时间学习复习,就能直接冲到第一名,有时候就直接是倒数,高中快两年了,什么阶段的名次都拿过,不论大考小考。”   “也是因为没做完题目吗?”   校长摇了摇头,看了眼老师,示意让她来回答。   这位中年女老师也是许赢的任课老师之一,曾经一度想邀请指导他去参加竞赛,后来意识到他自己并不情愿,便放弃了。   因为觉得可惜,这位老师对许赢的关注也不少,将近两年时间,也算对他比较了解了。   “一开始是没做完卷子,找过来问就说太困了写着写着睡着了,不过后来就是完全放弃学习了。”   就算是天才,也不是生来就全知全能的。   一年到头也翻不了一次教科书,也不听课,当然也就无从得到解题的规则和方法。   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若本人真的彻底堕落也便罢了,偏偏他偶尔还会回头看几页书,突击复习一下就将成绩陡然间拔高一大截。   以至于一度还有人举报过他考试作弊。   事实证明当然不是。   “也就是从年后开始,他突然开始认真学习了,从高一的教科书开始补起来,各科老师办公室都跑了个遍,上课也不搞小动作了,认认真真上课积极回答问题,然后开学第一次月考直接考了第一,这也是他进学校以来最好的一次成绩。”   他的班主任都快高兴疯了,第一时间找校长从头翻了一遍卷子。   确认是他自己做出来也没有判错分之后,她直接抱着同班的老师哭了出来。   她们都以为许赢是改过自新了。   教出一个天才成才的成就感是很不一样的。   可惜好景不长。   “这是上周他的周测成绩。”   老师翻出手机上的照片,因为太过震惊,她还特意拍了照,试卷上一片红叉。   “完全就是瞎写,而且上课还是不听讲,还变本加厉捣乱,前两天还怂恿同学顶撞实习老师,实习老师课都没上完就哭着回来辞职了。”   “不管是私下谈心、还是叫家长,都没有任何用处,他都是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从来不公开顶撞你,但是私下里一直都我行我素,甚至还会教唆同学来跟老师作对。”   “父母也不管么?”   “他家就只有妈妈和姥姥姥爷,听说爸爸常年在国外,他妈妈看着倒是挺好说话的,对老师也很有礼貌,也一直在劝他好好学习,但是没什么用,她也管不住儿子,只会跟老师道歉。”   可说到底,那孩子未来如何实际上跟老师没什么关系。   做母亲的都无能为力,就更不能指望老师能让他做出什么改变了。   老师也心力交瘁,索性彻底放弃了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性格已经基本定性,除非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否则很难再将他们拉回来。   而且许赢也从来没表现出任何对学习上的兴趣。   所以无论是校长还是老师,遗憾归遗憾,却并不认为他适合研究和科技创新之类的工作。   说完令人头疼的许赢,校长又说起另外两个学生。   乃至后面几位同学,也好像都比许赢更值得推荐,校长和老师谈起来的时候神情就放松了许多,一副与有荣焉的欣慰模样。   不过那几位同学家都住在别处,跟案件有关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同一个小区的还有一个高一学生,不过是女孩子,据老师说平时很文静,成绩不上不下,存在感并不高,相较于许赢来说,就太平平无奇了。   老师并不教那个年级,因此没什么印象,校长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从许赢这边观察到的情况来说,两个人似乎平时也没有太多交集。   “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   “校长,马上时间快到了。”   正交谈着的几人这才回过了神。   林见秋将成绩单寄回去,看着老师重新收好,忽的又问了一句:“许赢大概有多高?”   老师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问题用意为何。   但她还是稍微思索了片刻,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大概……跟我穿平底鞋的时候差不多高吧,基本上是平视。”   老师个子在女性里算得上比较高的了。   “我净身高一米七,他最近可能又长高了一点。”   -   讲座的会场。   等到学生们都相继入场之后,叶氏那边的比赛负责人才匆匆赶到,他们刚刚从上一个学校抽身。   只留了几个负责登记的人,剩下的人忙完之后立刻跟着转场。   说是比赛宣传,自然也要有一定的宣传装备,他们还紧急把原本的大学名字划掉,添上了特定的高中校名。   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叶大少爷突然关注起比赛的事,还要跑到高中校园里宣传,不过这毕竟是他们家公司主办的,规矩自然是由主办人说了算。   如果换做是叶临云掺和这件事,负责人说不准还要去向最上面的叶总请示一下,等到叶家上下都同意才会去实行,以免因为只是叶二少的一时意气胡闹而惹出麻烦。   但现在是叶怀霜开口,他们便没有任何顾忌了。   叶大少爷虽然很少管事,但跟他弟弟一比,向来都是靠谱的代名词。   既然他开了口,肯定有他的理由。   他们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所以虽然时间很紧,但他们还是有条不紊地落实了下来。   叶怀霜只需要结合着宣传稿大致讲几句就行了。   给广大青少年群体打鸡血激励他们积极进取的流程他本来就已经很熟悉了。   主持人念完了稿子,就请叶怀霜上台。   会场里安静下来。   后面的学生搞小动作的不在少数,有的已经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偶尔还能听见几道忘了关的游戏音效。   但前排的学生却都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怀霜看,眼睛被灯光照得闪闪发光,全是期待与向往。   像是看到了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一般。   不过,在特定的领域里,叶怀霜确实就是一颗闪闪发亮的明星。   林见秋站在后台出入口看着他的侧脸,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然后才移开视线,朝台下看去。   台下的学生很多,大多又都低着头,想要找到其中两个并不太容易。   好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听过了那两个学生的班级位置,也看过照片。   高一年级的女孩子跟朋友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不时漏出几分笑意,又连忙捂住嘴,偷偷摸摸看着两边,见没人注意到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转回去跟朋友继续说笑话。   即便是坐在统一高度的座位上,到了女孩子那边也很明显的凹下去一块。   显然女孩儿个子并不高,脸蛋也是娇小可爱的类型,如果不是坐在这里,很容易就会被当成初中生,甚至是小学生。   父母双全,关系和睦,工作体面,基本上可以排除。   只剩下一个许赢。   林见秋将目光转向高二那片区域。   有人冷不丁地抬头。   没看向叶怀霜或是周围的同学,而是精准地撞上了林见秋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修个下雨的bug 第59章 、59   离得不算太远, 一抬头就能看清脸。   是个长得端正清秀的男生。   老老实实地穿着校服,坐姿比起旁边的男同学来说还算端正。   头发有些长了,软软地垂落下来,那让他看起来很乖巧, 微微笑起来的时候, 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跟照片上的人没什么差别。   第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个听话懂事且低调的优等生。   外表相当有欺骗性。   眼神却不是。   许赢朝林见秋微微笑了笑, 随即便移开了视线,就好像那撞过来的挑衅一眼只是偶然。   林见秋眯了眯眼睛。   -   讲座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半个多小时里包含了比赛的参赛要求和规则, 着重介绍了最终的奖励, 那些激励的话夹杂在其中,还是叶怀霜一贯的简洁风格。   不过也正是因此, 不少后排的学生都在瞬间对他好感爆棚。   宣传结束, 有兴趣的学生留下来登记,或者继续追问细节,剩下的学生则被允许离开。   临近饭点,加上学生不全, 对比赛没兴趣的学生被特许提前放学了。   后排的学生们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欢呼。   “慢点走!不要挤!”老师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下午记得按时回来上课!”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声回应。   学生们分成了两拨, 前排的一小部分留下来追问比赛的详情,剩下的人都兴奋地往出口处挤。   许赢跟在同学后面,一边低着头看手机, 一边往人少的后台方向走, 他们知道那里还有扇小门,不需要跟随大部队被挤成沙丁鱼罐头。   “快点跑, 我们肯定在他们前面,先去把位置占——哎哟——”   “咚”的一声闷响。   没往前看路的男同学撞上了拐角里走出来的人。   男同学踉跄了一下,被面前的人扶了一把, 才勉强站稳。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抬头,看清面前的人不由一愣。   “你不是刚刚那个——”   林见秋笑眯眯地问他:“你认识我啊?”   男同学下意识看了许赢一眼。   他想起对方之前说的“过气小明星”。   林见秋扬了扬眉,真正面对面地与许赢对上视线:“是你认识我啊。”   许赢此刻看起来就是个无比乖巧的好学生,闻言笑出了两个酒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我以前是你的粉丝。”   说着他掏出手机,眼巴巴地盯着林见秋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   面对那张单纯的脸,稍微心软些的人都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林见秋没有拒绝。   “咔嚓。”   许赢已经抓拍到了一张。   还没等他拍下一张,旁边的男同学就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够了吧。”   “再迟食堂就没位置啦。”   “拍完赶紧走吧!”   他们急着去打球,眼看着后面又有学生出来,不由开始担心食堂被挤满,便连声催促着许赢。   许赢刚放下手机,旁边的人立马拉过他就朝外走。   等到他们走远了一些,才隐约听见几声吐槽。   “啊呀不是说过气了吗,那种明星有什么好看的。”   “就算要到签名也卖不了几个钱的。”   “估计又是那种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也就那些只看脸的女孩子才会喜欢他。”   ……   林见秋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停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头冲出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一些,但还是有一层白蒙蒙的雨幕。   很快外面学生的背影就如同雾气一样消失在雨幕里了。   “那个就是许赢?”叶怀霜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对。”林见秋扭头看他,不由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头发的位置,“哪个学生那么激动,终于摸到活生生的偶像了?”   叶怀霜的侧边头发翘起来一块,看起来像是被谁跳起来薅了一下。   配上他那副天生淡漠的神情,反倒更显出几分滑稽。   叶怀霜无奈地笑笑,提不起劲来生气。   “有些学生还挺有天分的。”   以后可以考虑来中学发展发展这些活动。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不过这个方面的事不归他管,因此才得以提前脱身。   “你觉得那个许赢怎么样?”叶怀霜问道。   “如果只在学生范围里对比,他当然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先前去的那个学校里有另外四个学生。   一个叛逆期,天天逃课,但只是沉迷于网络游戏,常年混迹于网吧。   案发那天他也在网吧包夜,因此排除嫌疑。   一个学生稍显愚钝,学习能力明显远低于普通同龄人,老师私下说建议过家长送他去特殊教育学校,不过家长没同意。   看在孩子确实认真听话的份上,学校才没有多劝。   还有两个,成绩中等偏上,看起来中规中矩,实际见了也不像是什么阴郁的人。   比较起来,许赢就是特殊到突出的那一个。   “怎么说?”   “十足的刺头儿,但是很矛盾。”   “其实他应该挺擅长伪装的,只要他想,有些事老师根本就不会知道是他怂恿同学做的。”   “而且他在同学里好像很有威望,刚刚我拦着他们,他踢了同学一脚,同学就立刻反应过来配合他,拉着他跑了。”   就好像一边压抑着本性,拼命装作一个乖巧无辜的人,同时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来,恨不得昭告天下——   那些惹你讨厌、让你不快的事,全都是我在幕后推动的。   就想看你讨厌我,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许赢表现出来的样子与这种心态有几分微妙的相似之处。   俗称雷区蹦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个人才。   叶怀霜:“但如果只是老师说的那种程度,应该还不至于去杀人取乐。”   林见秋。“就怕他实际上不仅仅只是表现出来的程度。”   他们沉默了片刻。   林见秋叹了口气:“我想去见见许赢的妈妈。”   叶怀霜:“你跟老师要到联系方式了?”   林见秋点了点头:“我想赶在他放学之前。”   叶怀霜说道:“我送你。”   林见秋看了他一眼:“叶老师下午不是还有讲座吗?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叶怀霜面不改色地答:“顺路。”   -   叶怀霜的车停在校外。   但还没走出校门,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先是学校里的女孩子结伴跑过来,连伞也不撑,冒着雨便追上林见秋,拿着本子让他签名。   未必是真的有多喜欢。   不过见了真人觉得他好看倒是真的,跑过来的女孩子都忍不住盯着林见秋的脸看。   看起来倒更像是想借机好好看看他的脸。   有人借着本子的遮挡躲在后面偷拍他的侧脸。   也有追星经验丰富的,大致知道些内情,却并不讨厌他,等他签完了名,还一本正经地给了建议。   “以后千万别化浓妆了。”   “你这样就挺好的,天然美。”   “不管哪个圈子,都要靠自己,靠男人有用猪都能上树了。”   “你还年轻,就算回高中上学重考大学也没什么丢人的。”   “只要人生有理想,什么时候再重来都不迟。”   林见秋:“……”   这姑娘还挺热心。   而且一定喝过不少毒鸡汤。   听起来像是好意,两个心理和生理直奔三十的男人总不好跟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反倒听得哭笑不得,只能连连点头应下来,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打发走了。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无意间朝外一看,就是另一波人了。   林见秋的警报雷达开始嗡嗡作响。   他当机立断,一把拉住叶怀霜,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趁着门外的人没注意到他们,加快脚步转身就走。   “我记得另一边有个小门,我们绕过去吧。”   叶怀霜没有挣扎,扭头看了一眼,反应过来:“那是冲你来的?”   林见秋:“大概率是。”   隐蔽的小门无人觉察,还没被围起,两人特意绕了一大圈才从停车场的背面绕回去。   隔着马路他们还能看到外面守着的人。   其实也不算多,但看着并不像是姗姗来迟的家长。   不少人身上还挂着相机,似乎在等什么新闻。   经验丰富的林见秋很快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手机。   “看来是因为这个。”   林见秋把手机递给叶怀霜看。   不知道谁在明星论坛发了帖子,说看到了林见秋,疑似又勾搭上了新的金主,又遮遮掩掩说金主的身份很劲爆,跟圈里某个大佬有关。   林见秋这个名字最近在娱乐圈的存在感低到几乎透明。   但撕逼吵架永远是炒热度的最佳方式之一。   楼主先是遮遮掩掩,随即就开启了无差别扫射模式,一层一层的杠回去,一会儿装可怜,一会儿变暴躁老哥,精分人设立得很彻底。   不少人跟楼都不是为了八卦了,而是为了吵架和欣赏奇葩。   在吵了一通之后,帖子轻易变成了高楼飘在首页。   之后楼主就不再多说废话,干脆利落地甩下了林见秋的照片。   旁边的叶怀霜被打了一脸马赛克,但还能看得出这是个男人。   明星和金主的爱恨情仇是人类永远都看不腻的八卦,比起那些黑点,还是林见秋转头又找了新金主这种事比较吸引人眼球。   而且楼主百般暗示新金主身份不低,足以跟前任金主打个对台戏。   这可就更让人喜闻乐见了。   于是狗仔们当即闻风而动。   叶怀霜微微皱起眉。   林见秋还能当笑话似的看着,叶怀霜看着却觉得不大舒服,他又想起刚刚那些追上来要签名的女孩子。   “刚刚那些女生也是……”   “那应该不全是。”林见秋把手机拿回来,又翻到这所学校的论坛,给叶怀霜看了一眼,“有人在这上面夸了我帅来着。”   叶怀霜:“……”   还真是。   一眼扫过去首页就有两个贴说林见秋好看了。   因为都被点进去过,显示成了不同的颜色,因此就格外的醒目。   底下还有在问林见秋是不是准备回来重读高中,提升一下自己的学历。   不过那种调侃的话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虽说登论坛的人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无聊的,看到之后就一传十、十传百……   林见秋低下头,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叶怀霜和他离得近,因此无意间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他在发什么。   是在那个曝光他有新金主的帖子里。   除了吵架的和好奇八卦的,也有其他在校生当事人现身说法之后歪楼的。   这个贴里同样有人夸林见秋好看。   不过放在这栋高楼里就不容易被注意到了。   林见秋一层一层地找夸他的帖子,认认真真地挨个回复。   [你说得对。]   [我也这么觉得。]   [林见秋全世界最帅不接受反驳。]   ……   叶怀霜:? 第60章 、60   注意到叶怀霜微妙的视线, 林见秋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林见秋问他。   “……没有。”叶怀霜思索了片刻,“你说得对。”   林见秋还在回复楼层,闻言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叶怀霜说:“你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林见秋手一抖,险些把没打完的话直接发出去。   他盯着屏幕沉默了片刻, 默默把“好看”两个字删掉, 换成了“宇宙第一帅”。   然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抬头, 解释了一句:“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叶怀霜“嗯”了一声。   看起来不像是相信了的样子。   林见秋:“……”没有底气再解释了。   等到上了车,林见秋还在低头回复着帖子, 叶怀霜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他其实没太关注过林见秋的相貌。   毕竟也见过不少次了, 早就记得清楚。   即便现在林见秋与过去不太一样了,但实际上相貌还是没有多少变化的。   或许是因为周围的人普遍都长得不错, 叶怀霜在这方面的认知多少有些迟钝。   但基本的审美他还是有的。   偶尔被提及的时候, 他也会惊觉着认同别人的夸赞——   林见秋长得确实很好看。   比他认识的大多数人都要好看。   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   皮肤白,唇色偏深,如墨一般的黑发看起来发质很好。   抬起头来时,眼底总有映出来的碎光。   单个拎出来并不是多么惊艳凌厉到让人惊为天人, 但组合到一起就是恰到好处的好看,或者说是“完美”。   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那么顺眼。   林见秋无法真正对叶怀霜的视线置之不理, 他抬起头看过去:“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怀霜说:“刚刚不是在开玩笑。”   林见秋:“……嗯?”   叶怀霜:“是真心话。”   林见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怀霜指的是夸他长得好看的事。   隔着网线,他尚且能面不改色地夸下海口吹嘘自己帅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到了现实里……   如果是换做卫从白、哪怕是叶临云这么夸他, 他也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 甚至还能再应和两声——   对,我确实宇宙霹雳无敌第一帅, 不接受反驳。   一秒都不带犹豫的。   然而对上叶怀霜这么真诚的夸赞,他呆了半天,也只“哦”了一声。   想不出什么话来应答了。   良久没有出现过的节操下限以及羞耻心久违地冒出了点头, 彰显了一下下存在感。   所以到底是环境背景的原因呢、还是人的原因呢,还是人的原因呢……   果然还是叶老师人太好了。   面对这么一个无私奉献的大好人,林见秋觉得自己多调侃一句,良心都在隐隐作痛。   不能欺负老实人。   林见秋默默琢磨了几秒钟,一边又回去继续回复帖子。   叶怀霜对于自己脑门上新增的“老实人”标签毫不知情,他点开手机导航,问林见秋:“许赢妈妈现在在哪儿?”   “七号街那边。”林见秋答道,“就在发生凶杀案的凯运小区斜对面。”   -   许赢一家四口人,许赢、许妈妈、姥姥、姥爷,都在凶杀案发生之后第一时间搬了出去。   据说是朋友家的空房,结婚之后就空了出来,就在案发小区对面。   从学校里出来,去新小区的途中会路过原本的小区大门。   林见秋看着车窗外的小区大门。   阴雨绵绵,但还能看到一些人神色严肃地来来往往,林见秋记得他们的脸,有几个是昨天见过的警察。   也有几个记者围在外面,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导航提示,目的地即将到达,叶怀霜减缓了车速,也跟着朝外看了一眼。“就是那个小区吗?”   “嗯。”林见秋指了指前方,“不过许赢一家应该住在前面那个小区。”   右前方的路边已经可以看见小区的牌子,还有私家车进出。   不过比起发生凶杀案的地方,这个地方的门口堪称冷清。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叶老师。”   叶怀霜依言停下车,还有些担心:“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林见秋笑了笑:“多谢关心。不过我不会一上来就冲着人家说我怀疑你儿子是杀人凶手的。”   他跟叶怀霜道了谢,也简短地道了别。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却忽然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身后某个方向。   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因为下雨而导致视野没有那么清晰,并没有人明目张胆地跳出来阻拦他的去路,也难以第一时间分辨出视线的来源。   林见秋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往小区里走去。   叶怀霜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   许赢家。   因为发生了凶杀案,许妈妈最近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儿子。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行动日益迟缓,记忆力也在不断下降。   受到凶杀案的刺激,他们的腿脚就更不灵便了。   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客厅逼仄,摆上一张沙发后,剩下的空间比他们家里一张餐桌大不了多少。   老人转不了两圈就容易撞到墙上、门上、桌角上,磕磕绊绊得很不习惯。   “这地方也太小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老人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不就是死了个人嘛,我们家可从来不跟别人结仇,怕什么啊,不会是警察想独占我们的房子吧,我听说现在警察都很穷酸,看到那么好的大房子,指不定私下里多嫉妒我们,死了人说不定还高兴呢……”   “嘶——”   正在缝衣服扣子的许妈妈手一抖,针尖戳中了手指,血珠冒了出来。   “爸!你在说什么呢!”许妈妈喝止道,“警察怎么可能会——”   她生性柔顺温和,从来不会大声说话,即便急声劝解,声音也还是软的,毫无威慑力。   “警察只是想破案而已,万一凶手是个变态呢,新闻上也有那种报复社会的,看到人就砍,你们年纪大了,要是真遇上了,哪里跑得掉。”   “再说,房产地契钥匙都在我们自己手上,哪有那么容易被占掉的。”   许妈妈低声劝慰着父母:“这也是为了小赢,警察办案来来去去的,夜里也不安生,小赢还要上学,影响到他了怎么办。”   “我外孙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被影响,他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   老人一脸骄傲,但终究没有再提搬回去的事,只嘀咕了两声。   “希望那些警察别光吃干饭不干事,早点找出那个神经病……”   许妈妈稍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去看扣子,却再难集中起精神。   她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   许妈妈又一针戳中了指尖,她没顾得上看手,指尖的血占到浅色的衬衫上也不自知,有些慌张地抬起了头。   她害怕又是警察上门盘问情况。   可这个时间点,除了警察,似乎也不会有别的客人上门了。   “谁啊谁啊,怎么这时候来呢。”老人嘟嘟囔囔地走向门口。   “等等!”许妈妈叫住了他们。   “干什么?”老人皱着眉看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慌什么?”   “可能是警察。”许妈妈僵硬地笑了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上前,“我来开吧。一会儿你们不要乱说话,不然把你们带回去审问可就不好了。”   “他们敢!”老人冷哼一声。   但还是依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回房间了。   许妈妈隔着猫眼朝外看了一眼,不由有些意外。   门外站着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既没穿警服,也不是什么熟面孔,脸上还有几道伤痕,看着说是跟她儿子打完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还差不多。   但许赢是不会随便跟别人打架的。   而且外面的年轻人脸上带笑,看起来倒是挺和气的模样。   许妈妈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小半张脸,迟疑着问:“请问你是……”   “你是许赢的妈妈吗?我是陈玥老师的朋友。”   陈玥是许赢的班主任。   “她今天没有给你打电话说讲座的事吗?因为没有看到你去,她又觉得这个机会难得,便托我过来问问,你们家有没有什么意向。”   “啊……什么讲座?”许妈妈有些茫然。   之前的讲座,老师只联系了那些有意向的学生的家长。   许赢这个顽固分子自然不在此列。   这话当然不能跟许妈妈直说。   林见秋简单解释了一下今天讲座宣传的比赛,一边提到许赢考了第一名的事。   “上次的周测很明显不是许赢的真实水平,马上都快高三了,这样的状态可不行啊,她也很担心许赢,但是单独找你过去又怕让他产生逆反心理,就让我过来替她了解一下情况。还有那个比赛,也是很好的锻炼机会……”   许妈妈神情略有松动。   周测的事情老师也跟她说过,她其实心里也急得不行,尤其是在经历过儿子考年级第一之后,那种落差感让她至今耿耿于怀。   她甚至没敢跟父母提起周测的事情。   虽然觉得陈老师派一个没见过的朋友上门有些奇怪,但林见秋说的情况都跟许赢对上了号,他还给了陈老师的电话,说有疑虑的话可以打电话去问。   许妈妈便没有多想。   “那……请进吧。”许妈妈打开了门,又小声恳求了一句,“请你不要直说周测的事,他姥姥姥爷还不知道——”   老人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头,听到外面的人夸他们外孙,脸上都是骄傲的神色。   许妈妈一扭头,使了个眼色,他们才缩回了房间里。   跟外人打交道的事,基本上都是由许妈妈负责的。   许妈妈请林见秋进了门,给他倒上热水。   “这是我朋友家,昨天刚临时搬过来,还什么都没有,寒酸了点,请你见谅。”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身后还有一个枕头和叠起来的薄被。   再看屋里陈设,除去厨房和卫生间,就只有两个房间,老人合住一间,剩下一间房门紧闭,自然就是许赢的了。   至于许妈妈,八成就是睡沙发了。   “这几天晚上还是挺冷的。”林见秋提醒道。   “开空调就还好。也就几天的事。”许妈妈注意到林见秋的视线,随手又把被子和枕头往后推了推,挡住后面的衣服,“这里离小赢学校近一点,到时候搬回去也方便,再特地租房子就太麻烦了。”   她脸上挂着笑,只在可能被人看到压着的衣服的时候略有些尴尬。   提起儿子,她神色里就只有温柔和担忧了。   她觉得自己这点付出理所当然。   显然她家里其他人也没有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林见秋收回视线,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那我们还是说说许赢的事吧,他从入校以来成绩起伏都有点大,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林见秋观察着许妈妈的脸色,又接着问道:“是不是家里给了他什么压力?”   许妈妈脸色微微僵了僵,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   小区外某个巷子里。   狗仔蹲在墙角,低头看看相机里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   随即他又翻出手机里随手拍下的几张照片,有几张因为手抖看起来有些糊,但他并不在意。   这是不一样的价格。   翻到一半,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接起电话,对着墙也堆起满脸的笑容,连连点着头向对面保证。   “我这绝对是第一手的情报,我已经联系上那个楼主了,照片都拍到了,您要什么角度都有。您放心,这个消息放出去绝对劲爆,您绝对不亏。”   “而且这可不是学校了,而是案发现场,我听说他跟警察还有什么交易……啧啧,之后怎么发挥就看您的了。”   “深挖下去说不定还是社会新闻,到时候您可赚大发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全程也没有出现具体的人名。   但在空荡荡的小巷子里,他声音压得再低,也依然能听得清楚。   他正说到兴起,声音险些都压不住,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有人停在他身后。   “是你偷拍的?”冷冰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狗仔动作一僵,手上一个哆嗦,手机就被身后的人抽走了。   “我、我、我就是顺路,看到了随便拍一个……”   他讪讪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一眼。   身后站着的并不是当事人林见秋,而是叶怀霜。   狗仔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生出几分紧张——倒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事,而是知道叶怀霜不能惹。   “我绝对没有拍到您老的正脸,您放心。”狗仔连忙狗腿地解释道,“要是您不高兴,我立刻删掉、立刻就删。”   他一边说,一边试探着想要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   电话对面的人已经听出不对,直接挂断了。   叶怀霜往下翻了翻通讯录,记下最近的几个号码。   然后他才抬眼看了看刚刚站直的狗仔。   这还是个正经记者,脖子上挂着某家报社的记者证,也不知道是用于伪装,还是借用身份便利兼职无良狗仔的。   狗仔注意到叶怀霜的视线,下意识把记者证塞进了衣领里。   ——看来是真的。   巷子外面又有脚步声传过来,西装革履的青年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老板?”   叶怀霜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这位原本是叶怀霜的助理,主要负责工作以外的各种杂务以及突发事件。   不过因为老板大多泡在实验室里,不怎么搞幺蛾子,大多数事也喜欢亲力亲为,而且实验室的实习生比助理还要殷勤积极。   这段时间助理闲得都快长毛,干脆被打发到总公司积攒经验去了。   叶怀霜再不找他,他都快要以为自己要被换老板了。   不过叶怀霜一找他,肯定就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了。   难道是实验室的数据泄露了?还是生什么重病起不来了?亦或是不幸出了车祸……   助理越想越慌张,当即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赶来一看,老板没缺胳膊少腿,看着活蹦乱跳的。   助理松了一口气。   不是最坏的情况就行。   他又打起精神,走过去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叶怀霜随手把手机丢回到狗仔手里,顺手抄下几排号码递给助理:“这边的你处理一下。”   助理严肃起表情:“这是什么人?”   叶怀霜:“八卦记者。”   助理愣了一下:“……啊?”   老板什么时候跟八卦记者扯上关系了?   这事儿不是二少爷才常干的吗……   助理不由追问了一句:“怎么处理?”   叶怀霜看了眼狗仔,这话是对他说的:“我不希望林见秋的名字出现在乱七八糟的娱乐八卦版面上。懂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助理:吃瓜 第61章 、61   傍晚, 网吧外。   许赢和跟着同学往家走,他低着头盯着手机看,同学却在网吧面前停了下来。   今天难得提前放学,天都还没黑。   回家之后难免被家长念叨, 看着写作业看书, 想想都烦得很。   本来他们想去打球, 但是天气恶劣,外面场地都湿漉漉的, 只得作罢。   看到网吧, 他们便忍不住有些手痒。   “要不我们去打游戏吧。”   “回去不也一样打?再说给进吗?”   “我家电脑都被我妈锁起来了,好久没登游戏了, 你不知道吗?”   “这种地方哪有那么多规矩啊, 我都来好几次了。”   “你不会是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吧,大不了我请你呗。”   “来来来,这么早回去也太无聊了。”   有人扭头看许赢:“赢哥,你来不来?”   许赢随口“嗯”了一声, 视线仍然黏在手机上没移开,眉头也微微皱着, 看着像是不大高兴。   同学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好像是某个论坛帖子。   “赢哥,你怎么还在跟人死磕啊?”   他们都知道许赢发了个帖子八卦林见秋的事。   原本是不知道的, 不过许赢下午一直盯着手机回帖, 他们想不知道也难。   对此他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他们的认知里,明星就是用来给大众娱乐消遣的, 哪怕已经过气了的也一样。   更何况林见秋还是完全靠脸吃饭的,明明什么都不会,就因为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就骗得那些小姑娘嗷嗷叫着。   看着就叫人觉得不爽。   就连发个八卦帖子, 竟然也不断有人歪楼夸林见秋好看。   一个两个说便罢了,到后面说的人就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颜控涌进来,最后八卦话题反倒淹没在了一群人的容貌争论里。   平心而论,在大众审美里,林见秋确实是长得相当好看的那一批了。   而且之后也没人再出声顺着金主传闻深扒下去。   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风向几乎彻底逆转。   [有一说一,虽然我不喜欢他的人品,但他的脸真的没得说]   [得了吧,那些黑料也就那些没脑子容易被带节奏,圈子里比他黑的多了去了,不也混得风生水起的,也没见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啊,又没违法乱纪,老子就是喜欢他的脸怎么了?]   [林见秋就是长得帅啊,直说怎么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妈诶!可算找到组织了!之前那个风向我一直不敢说,现在我就直说了!我就是馋他的身子(超大声]   [楼主不会是嫉妒林见秋吧,暗戳戳阴阳怪气的样子真难看]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   [不就两张照片吗,我还说我跟我偶像合过影呢,按照楼主逻辑,四舍五入我不会跟我偶像有一腿?那么问题来了,楼主什么时候给我发偶像?]   ……   除了楼主以外的爆料人都不见了踪影,随着匿名的“正义路人”越来越多,楼主独木难支,除非甩新料,否则很难再逆转风向了。   “肯定是下水军啦,赢哥你就别管了,你一个人搞不过的。”   “反正不都把照片给狗仔了吗,也算出了一口气了。”   “就是就是,反正以后也不一定能看到了,有那个时间不如去打游戏吧。”   同学拍着许赢的肩,安慰了几句让他不要多想。   几人进了网吧,许赢还在低头看手机,冷不防地便听见有人叫他。   “这不是许赢吗?今天这么早放学?”   许赢抬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是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瘦得几乎能一眼看到骨头,眼窝微陷,眼下一圈青黑,眼底全是红血丝。   他脖子上挂着耳机,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游戏刚刚结束的画面。刚刚赢了一局游戏让他心情不错,因此抬头看到熟人,还有心招呼两句。   “没想到乖宝宝也会进网吧了。要不要哥陪你玩两局?”   说着他又笑:“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给你妈妈打小报告的。”   那笑里带着嘲弄的意味,可能他自己还没有觉察,却已经自然而然地表现了出来。   许赢停住了脚步,正好看到帖子最后一条回复还在车轱辘说林见秋好看,再一抬头看到那张鬼一样憔悴的脸,顿觉倒尽了胃口。   为什么这种人总是能得到别人的偏爱呢?   成绩差、人品差,活在世上没有任何贡献,除了浪费空气外一无是处。   可偏偏就有人毫无底线地将他们当做宝贝似的那么宠着。   “来不来啊?”那人又追问道。   “不了,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许赢冲他笑了笑,语气还算委婉,但随即就转身便朝外走。   还站在前台的同学愣了一下,也顾不得再去跟老板要机位,彼此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赢哥,等等——”   被晾着的男生撇了撇嘴,露出几分嫌恶的态度。   旁边的人问他:“你认识的人?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男生哼哼了两声:“楼下邻居。”   坐在对面的人跟男生住在同一个小区,看着外面远去的背影,不怎么确定地追问了一句:“那是许赢吧?”   “你也认识?”   “好好学生嘛,听说成绩好又孝顺又听话,有礼貌还见识广,我妈天天拿他教育我。”   “但问题是人家家里还挺有钱的,这出生起点就不一样那能比?”   “听说爸爸一直在国外工作,说不定等高中毕业就能直接出国了,到时候回来身价又不一样了。”   那人叹气:“我倒是希望他早点出国,省得我爸妈整天羡慕人家羡慕得不行。”   男生不屑地“切”了一声:“屁的出国,你不会真当他家是什么上流社会阶层了吧。”   对面的人不怎么情愿地辩解:“起码人家是真有钱,那种学校也随便上,听说还年年出国旅游好几周呢……”   男生翻了个白眼,略带鄙夷地说道:“你爸要是同意你妈舍下身段出去卖,说不准你家现在比他家还有钱呢。”   对面的人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感觉受到了冒犯。   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不只是他,旁边听了一两句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竖起了耳朵。   对狗血八卦的热情永远都是人类摆脱不掉的本能。   “怎么回事?说说呗。”   “他妈妈看着人挺好的啊,真给人当三?”   “那姓许的平时怎么有脸装出好人的样子啊。”   ……   男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有些尴尬,但又似乎并没有那么想要隐瞒。   “你们可不要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啊,别往外传,我们那栋楼也就几个人知道——”   -   凯运小区。   林见秋上楼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楼里某个住户。   高警官跟在后面下楼,见了林见秋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下去说。   林见秋本来就是来找高警官的,其他人他暂且还不怎么熟悉。   两人到了楼下,找了个有屋檐的角落停下来交流。   “刚刚那个是回来拿换洗衣服的,正好问了几句。”   “不是他吧。”   “嗯,案发的时候他在公司里加班,有不在场证明,妻子回娘家办事,小孩儿才上小学。”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   “其他人呢?”   “他刚搬过来才一年多,平时工作忙,跟邻居好像并不是很熟悉。”   “至于其他人……还有七户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那个时候要么在家里看电视或者看书,要么已经睡觉了,最多只有家人可以证明。”但是血缘至亲之间,不能排除做伪证的可能性。   所以证言也不可全信。   “有重点关注的对象吗?”   “五楼的韩羽和七楼的谷映雪,一个单身,性格比较偏激,一个因为无法生育而跟前夫离婚,都是独居,而且根据其他人的证词,她们俩都表达过对被害人的好感,尤其是谷映雪,曾经告白被拒绝过,当时戴黎安也在场。”   “无法确定的理由呢?”   “谷映雪说自己当时只是被前夫的妹妹嘲讽找不到对象一时冲动,而最近前夫有意找她复合。”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意向,那么动机就不怎么充分了。   “另一个呢?”   “韩羽经常跟被害人偶遇,找机会敲他家的门,据其他人说,她还曾公开说过被害人前妻配不上他。”   “但是案发时间段里她说自己一直在家工作,还有跟同事的通话记录。”   但是同事毕竟没有跟她面对面,中间也有空档的时间,并不能完全证明她没有作案时间。   简而言之,都有嫌疑,但也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而且,她们两个人都意识到自己被当做重点怀疑对象,已经同意警方在她们家里进行搜查了。”   就这样的态度来说,能找到关键性证据的可能性并不大。   至少高警官对此并不报什么希望。   高警官看向林见秋:“你那边呢?”   林见秋答道:“只有一个许赢不太正常。”   高警官想了一下:“四楼那一家?”   他对那家的印象并不太深刻,大约是因为调查的时候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明显的异常来。   林见秋问道:“有不在场证明吗?”   高警官一边翻记录本一边摇头:“只有家人作证,不过他们家毕竟有四口人,而且根据邻里的证言来说,母子俩看起来都很正常,而且跟被害人一家交集不多。”   许赢即将升上高三,一家人都围绕着许赢这个学生转,许妈妈都特意换了份清闲的工作,只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儿子。   反倒跟邻里之间交往并不深,更没有什么恩怨。   就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许妈妈也不太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去毁掉儿子的前程。   简单来说,许妈妈是没什么动机的。   两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就更不可能了。   高警官:“至于许赢……都说他脾气挺好也挺听话的,成绩很好,前途无量,而且正在上高中,跟被害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看起来同样嫌疑并不是很大。   林见秋:“前提是他真的像邻里传闻的那样。”   高警官:“怎么说?”   林见秋:“他在学校老师当中的评价可不那么友好。虽然很聪明,但成绩就像过山车,喜欢怂恿同学跟老师作对,对他妈妈也绝没有传闻中那么关心。你去过他家现在住的地方吗?”   高警官摇了摇头。   “两位老人和许赢都有自己的房间,许赢妈妈一个人睡在客厅沙发上。”   林见秋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十几岁的小女孩躺着都够呛。虽然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但是如果有人坚持让她睡房间,她也绝不会不同意。”   许妈妈就是一个脾气软到难以反驳别人的人。   这只能说明许赢一家人实际上对许妈妈都不怎么上心。   如果只有这些,那也只是他们的家庭内部恩怨。   高警官:“他们跟被害人一家有什么恩怨吗?”   林见秋:“似乎没有。”   “不过许赢很讨厌小孩子。”林见秋掏出手机,翻到某个帖子账号给高警官看,“从他给狗仔留的联系方式找到的小号,有过很极端的话。”   高警官扫了两眼:“你怎么知道是他?”   林见秋退回到最初那个帖子,指了指某个楼层里贴出的照片:“这是他拍的。”   那个角度的正脸照只有许赢拍过。   背景也很明显。   赤|裸|裸|的挑衅。   联系方式虽然是小号,但也用了一段时间,关联的社交账号上还遗留着一些发泄不满的痕迹,并且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有个话题说小孩子什么时候最可爱,他留言说‘死掉的时候’。   不少人点赞。   这种抖机灵一般的话只会引起正常人的不适,但几乎不会有人想到真正去实施。   但联系到戴黎安的死状,这样的留言便显得有些微妙。   而且那个账号上的极端留言也远不止这一条。   高警官看着也不由皱眉:“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小孩子?”   林见秋:“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高警官:“什么?”   林见秋:“你们确定他那个一直在外出差工作的爸爸真的存在吗?”   -   许赢跟同学在路口道别。   他还在低着头看手机。   理智告知他不该再跟那些陌生的网友争辩下去,一开始他甚至笑着看那些嘲讽甚至辱骂发帖人的话,但在走向失控之后,满心的烦躁累积起来,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他喜欢看别人因为他一句话而恼怒跳脚,却极端厌恶失去掌控的感觉。   雨势一点点减小,只剩下绵绵的细丝。   许赢一脚踩进水汪,脚步一顿,抬头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原本的小区门口。   停在外面的警车已经不见踪影。   或许是已经收工,又或许是去别的地方查找线索了。   警察也不过如此么。   许赢拐进小区,仰着头,看着家的方向。   “啪嗒”一声,一个小皮球砸到他的脚边。   水汪里带着污泥的水一下子溅到他裤子上,连衣服下摆也沾上了。   许赢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稚嫩的眼睛。   七八岁大的小胖墩正一个人站在自家院子里,跟许赢隔了不远,或许是家长不在,便没人叫他不要在下雨的时候乱跑。   他看一眼许赢,什么都没说,眼睛就追着皮球跑。   许赢也没有想着帮忙捡一下,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皮球滚远。   小孩儿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新玩具,瞪了许赢一眼,啪嗒啪嗒跑出去,一脚踩到水坑,又溅了许赢一身泥水。   那是对面楼下家的小孩子,许赢之前见过他。   听说父母晚婚晚育,孩子要得艰难,便格外溺爱。   七八岁大的孩子了,吃饭还要人追着喂,在小区里也是一霸,时常欺负别的小孩子,等到对方家长计较起来,总会等到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   更不必说大孩子,说不得碰不得。   要什么有什么,稍有不满意便撒泼打滚尖叫,大半夜也叫得人耳朵都一阵阵嗡鸣。   然而父母却觉得可爱,无条件地纵容,逢人便夸,真心实意觉得自家孩子是世界上最优秀聪明善良帅气可爱的那个天选之子。   许赢难以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毫无理由的喜爱呢?   他扭过头去,看着小胖墩跑进了巷子里。   巷子是两栋楼间的间隙,另一边的空房无人打理,院子边缘杂草丛生,旁边的路灯的线头都暴露出来,蔫蔫地垂落。   小孩儿一钻进草堆,就不见了人影。   许赢又抬头看了眼他住的那栋楼,然后低头掸了掸衣服上的泥水,朝着巷子走了过去。 第62章 、62   皮球滚进了草丛里, 卡在了入口处。   小胖墩对此毫不知情,拨开野草往里走,低着头弯着腰在地上摸索着。   一场雨将地上浇得泥泞湿滑。   轻微的脚步声也被陷进松软的土地里。   许赢站在巷子口,慢慢往里走, 他背着包, 手指无意识地往侧面摸索着, 那里有他下课的时候随手塞进去的美工刀。   他也只是慢慢摸着美工刀的外壳,并没有拿出来。   小胖墩埋头找了半天没找到玩具, 不由有些不耐烦。   他站起身, 扭过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许赢。   他没觉得害怕, 因为对方跟了上来, 反而忍不住生气。   对小胖墩而言,追过来意味着示弱,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只要他一生气,父母总要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一边道歉,一边拿来他任何想要的东西。   “你看到我的皮球了吗?”小胖墩问着问着, 渐渐开始理直气壮地指责他,“是不是你把我的皮球藏起来了?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捡起来?”   许赢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歪了歪脑袋, 示意小胖墩往里走。   “我看到球滚到里面去了, 你可以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了。”   小胖墩迟疑了片刻,还是扭头继续往前走了。   许赢缓步跟上。   小胖墩越往前走越觉得杂草多, 没来得及拨开的草叶划开他的脸颊,让他有些吃痛。   他不想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处捂着脸, 眼泪汪汪。   如果是他父母在这里,他就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哭起来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啊!”小胖墩愤怒地质疑着。   阴影从他头顶上打落下来,他一扭头,就见许赢的脸近在咫尺。   对方眼底的冷光让他吓了一跳。   这距离太近了,压迫感强得吓人,小胖墩本能地感觉到恐惧,“啊”的一声往后退,却被杂草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许赢冷冷地笑了笑,手伸过来,摸向他的脖子——   “许赢!”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巷子口响起来。   许赢动作一顿。   小胖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嚎叫一般的哭声在近距离听起来更加刺耳,许赢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才扭头看了一眼。   林见秋站在那里看着他。   或许是他的错觉,第一眼对上去,对方眼底有霜雪一样凛冽的寒意。   -   “我只是想帮他找玩具。”   “我家在这里,走顺路了而已。”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我能回去了吗?我妈还在家等我吃饭。”   许赢神情自若,全无慌张的神色,就好像他真的只是顺路到那里一般。   小胖墩抽抽噎噎地趴在母亲怀里,除了一身泥泞和受到的惊吓以外,没有受到任何实际伤害。   中年女人怒瞪着许赢,满是怀疑:“你不会就是嫉妒我们家添添才故意吓他的吧,亏你还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怎么心思这么阴暗啊,万一把我家添添吓坏了你负得起责吗?!”   高警官按了按眉心,感觉到有些许头疼。   中年女人掐着腰数落起许赢来就停不下来,好像自家儿子哭两声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不准差点就没命了呢,现在的结果算是不错了。   高警官把这话咽回去。   这种事没有得到证实,他自然不能乱说。   再扭头看林见秋,正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位置看戏。   高警官不由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试图调解。   中年女人不依不饶:“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好好教育这种学生,小小年纪不学点好的,怎么能欺负小孩子呢,就算没爸,你妈没教你礼貌礼仪尊老爱幼吗?”   高警官听得心头一动。   许赢皮笑肉不笑,隐约见点烦躁的怒意,但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小赢!”许妈妈匆匆赶到。   “妈。”许赢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平静下来。   “听说你跟人家吵架了,是为了什么事?”许妈妈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妈妈说着又去看中年女人:“不好意思啊,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我们愿意赔偿。”   她语气软,态度也算诚恳。   中年女人想着她也是当妈的人,倒也没有再咄咄逼人地指着她鼻子骂。   因此女人只是哼了一声:“我缺你们那点钱吗,还是回去好好教教儿子吧,别教出个社会败类来。”   这话其实很不好听。   但许妈妈并没有反驳,反而好脾气地应了两声。   这个是她好名声的来源,她从不跟人争辩,一些矛盾和摩擦也就消散于无形。   许赢也习以为常,直愣愣地杵在母亲身后。   只在对方母子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追着对方跑,直到女人“啪”的一声用力关上门。   许妈妈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高警官:“这件事不要紧吧?有记录吗?会不会对小赢上学有什么影响?”   高警官看了许赢一眼,只依据眼下的情况来说:“只是调解一下邻里关系,不会记录在案的。”   如果涉及到其他案件,那就是另一说了。   但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   许妈妈放下心来,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拉了拉儿子的手,又问高警官:“那我们现在能回去了吗?小赢晚上还要做作业。”   高警官点了点头。   等到母子俩离开,林见秋才从角落的位置里走出来。   他刚刚是刻意躲着,没让许妈妈看到。   “你怕她回去跟许赢说?”   “看不看得到我她都会跟许赢说的。”   林见秋摇了摇头,他的特征还算明显,许赢一听就能联想到他了。   而且就算没有那次拜访,许赢对他的敌意也很明显了。   “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   许妈妈看起来是很容易受到欺骗的类型。   “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孩子吗?”高警官还有些难以置信,“光天化日之下?”   林见秋:“也许最后会停下来。”   但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孩子。   至少动过这样的念头。   林见秋对那样近乎癫狂的神态再熟悉不过。   “我看到他摸到刀了,小孩儿脖子上有印子。”林见秋指了指脖子上的某处位置,“没来得及用力,你们来的时候已经消下去了。”   否则小胖墩的妈妈就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了。   毕竟还没有切实的证据,闹起来说不准还会惹怒许赢,只会多添几分危险性。   高警官心情有些沉重。   在这之前,他也曾往林见秋推测的方向想过,认为有那样的可能。   直到可能性越来越大的时候,他反倒宁愿是林见秋猜错了。   一个风评优良的老好人,一个稚嫩的孩子,一个年华正好的青少年。   并不应该是这么让人痛惜的组合。   “永远都不要去共情杀人犯。”林见秋说道。   高警官朝他看过去。   “犯罪就是犯罪,与其他任何缘由都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报复。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犯罪没有正义可言。   高警官有些无奈:“这话好像轮不到你来教我吧。”   他才是做警察的那一个。   林见秋笑笑应道:“不敢不敢。”   明显没有诚意。   高警官瞥他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再度敲响了小胖墩家的大门。   女人看到外面两人还在,不由吃了一惊:“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如果还想问对面那个死人的事的话,那你们就找错人了,我跟那家根本不认识……”   “我们想问问刚刚那位。”高警官说道,“刚刚你说许赢没有爸爸,请问是怎么回事?”   女人不像是随口乱说。   而许赢也并未反驳。   女人愣了愣:“这跟什么案子有关系吗?”   随即她又不在意地挥挥手:“算了,反正她自己敢做,也就别怕别人说了。”   高警官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也就见过几面。不过我闺蜜的一个朋友跟她是老乡,当时还是她介绍过来这边买房子的,以前跟我提过,我也不是那碎嘴的人,她也不怎么跟我来往,我也不至于无聊到天天说她闲话。”   但在警察面前就是另一回事了。   女人嘟囔了几句,随即语出惊人。   “那个女人就是给人家借肚皮生孩子的,那个小孩是人家不要了的私生子。”   -   许妈妈本姓赵,许赢是随了生父姓。   那位不知名的许先生早有家世,不过因为妻子身体不好,生了个女儿之后就一直没能再怀孕生个儿子。   他就把脑筋动到了更年轻的小姑娘身上。   许妈妈几乎就是被她父母卖出去的。   她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弟弟要上学、要娶媳妇,却没有钱。   许妈妈长得漂亮,她父母本想早点将她嫁出去,多拿点彩礼。   但有中间人看中了许妈妈的相貌,又听说她上学时成绩不错,便联系她的家人。   家里人一合计,发现给有钱人生孩子赚得比嫁给普通富二代还多,当即便同意了,背着许妈妈就把合同签了。   许妈妈从小就被洗脑,愿意为家庭奉献一切,再怎么心慌,看到弟弟和父母一哭,她就心软了。   反正就算正常相亲结婚,她也不一定能遇到什么好姻缘,倒不如优先给家里解决困境。   于是她也就点头默许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许先生那边,以他需要一个继承人为由,跟许夫人承诺,生出来之后那孩子就对外说是她亲生的。   许夫人明面上答应,但实际上是很不满与自己没有血缘的人分家产的。   于是她先假意答应,又缓缓劝说丈夫做两手打算。   她还没到彻底不能生的年纪,还能继续尝试,若生得出来自然皆大欢喜,生不出来再把那个孩子接回家不迟。   许夫人与许先生是商业联姻,家里有背景,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而且许先生也更希望妻子能自己生儿子,也方便日后妻家助力,便答应下来。   所以许妈妈生了孩子之后就没有被立刻赶走,而是被许先生养在外面,专门照顾儿子,许先生时不时会去看一眼。   他们准备等到许赢八|九岁的时候,如果许夫人过了高龄生育的危险线还不能生,他们就把许赢接回家。   但就在许赢七岁那年,许夫人怀孕了。   那两年许妈妈尚且没有多少感觉,一向被当做继承人看待的许赢感受到了鲜明的落差,他被父亲冷落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父母根本没有结婚,而他的母亲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人,许夫人厌恶这个没有自己血缘的孩子,从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   他自然不知道父亲为何冷落他。   直到之后那两三年里,许赢的地位和待遇急转直下。   许夫人顺利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家里所有的注意都被吸引到了这两个孩子身上。   许先生尤其喜爱这对双胞胎。   双胞胎虽然是许夫人高龄生产,但没有任何先天不足的毛病,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许赢渐渐就显得多余了。   许夫人产后抑郁,听不得许赢的名字,一旦有人提及,便歇斯底里地叫许先生把他送走。   等到双胞胎平安长到三四岁,看不出任何毛病,许先生便同意了。   不过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许先生对许赢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还是花了些精力为他做了些规划的。   正好许赢即将上初中,许先生干脆将他们母子俩的户籍一起迁到了云城,帮许赢转了校。   他对云城的教育情况了解不深,就直接往最贵的地方塞。   房子、跑车、珠宝奢侈品,大笔的财产,许先生在这些方面并不吝啬,全按照母子俩的心意办好,给出去的财产足够普通人挥霍上大半辈子了。   但他不许他们再回到原来的城市。   恰好许妈妈的弟弟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过世,弟媳拿了补偿款直接跑路,父母年迈,只能仰仗着女儿养老。   于是一家四口便在云城安了家。   早两年双胞胎年纪还小,许先生怕出意外,偶尔还会偷偷往许赢这边跑,间歇性地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等到双胞胎上小学之后,许先生几乎就不再来了。   有时候许赢发短信过去,也久久没有回音,他大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许家养他们母女就像是养宠物一般,高兴时逗弄逗弄,不高兴了或者不需要了,就可以随时丢弃。   许赢就是那个多余的被丢弃的。   没有人会把不要的垃圾再捡回来。   -   许赢家。   许赢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黑红交错的网站页面像是要滴血一般。   他仰着头靠在转椅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神有些阴郁。   他机械性地抬起手机,翻过各个页面。   群里在讨论没有营养的游戏,以及可以跟什么人借作业抄,热搜头条还是被没有代表作的流量明星占据,社会新闻板块头条还是那起连环杀人案。   据说刚刚将犯罪嫌疑人抓获。   次一级才是凯运小区的那起案子。   这起案子跟连环杀人案无关,这点已经被证实了。   然而却没有报道出什么关键性的信息,看起来警方似乎一筹莫展。   许赢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盯着那几张打了马赛克的案发现场照片看了许久。   最后滑出来的,是短信页面。   几个月前发出去的消息,还没有任何回音。   许赢的嘴角慢慢拉下去。   他回想起那两个胖乎乎的双胞胎,长得很丑,几乎完全继承了父母的缺点,比今天遇到的小胖墩还要辣眼睛。   还很笨,十岁大了,却连加减乘除都不会,名字也不会写。   也不听话,不尊重姐姐,还要整天骑到头发渐白的父亲肩上去。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蠢又这么丑还没礼貌的小孩子会有人喜欢。   可事实就是,他父亲宁愿把那两个蠢货当眼珠子宠,也不愿再转头看他一眼。   妈妈时常劝他看开一些。   她本就冲着钱去,从没对许先生有过不该有的期待,唯一越界的便是对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产生了感情。   最后许先生给了她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还把儿子还给了她,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许赢说他早就不在意了。   确实如此。   至少他没再想过冲回去找他的父亲给个说法。   一辈子不见也没什么,他本就已经比大多数同龄人、乃至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成年人都要富有了。   学习也好、工作也罢,对他而言都不是必要的选项。   “好无聊啊……”   许赢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咚咚咚。”   有人敲了敲房门。   许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小赢,我能进去吗?”   许赢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看了眼电脑,然后才起身。   走向门口的时候,他顺手将电脑屏幕压下去。   “有什么事吗?”许赢拉开房门。   “今天下午有个学校的人来了一趟。”许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这个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特意让自己自己亲手拆开,说是有什么惊喜。”   许赢微微皱眉:“学校的人?什么人?”   许妈妈想了想:“好像说是你班主任的朋友,个子还挺高的,长得挺好看,不过脸上好像有点伤,我本来还担心你是不是跟人家打架了——你认识他吗?”   脸上有伤?   许赢立刻就想起刚刚在对面小区遇到的林见秋。   “大概认识。”许赢一把扯过信封,“给我吧。这事儿你不要再管了。”   “砰”的一声,房门在许妈妈面前合上。   许妈妈愣了愣,却并没有生气。   她摸了摸被余风扫过的鼻尖,不知怎么的,心底突然生出许多不安来。   几分钟之后,许赢又重新拉开了房门。   “小赢,你去哪儿——”   许妈妈没能叫住他。   许赢打开了大门,快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留神一章写太长了……   还有一更估计会写到睡着,明天放叭,这章就当二合一好了,么么哒 第63章 、63   叶家。   一家四口人外加一个齐越泽, 一起坐在桌边吃晚饭。   叶夫人与叶临云聊着天,齐越泽不时应和两句,剩下两个男人一向都只负责安静吃饭。   今天叶怀霜却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盯着旁边的手机看。   叶父最先注意到叶怀霜的异常, 问道:“工作上的事没有处理好吗?”   叶夫人也跟着看过来。   叶怀霜下午参加完讲座就直接回了家, 据说这两天没那么忙了, 但回来之后也一直坐在一边发呆。   就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不过他平时回来累了也不怎么爱说话,加上叶临云跟母亲插科打诨, 也就没人去打扰他。   但在餐桌上还看手机, 对叶怀霜这种恪守规矩的人来说,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叶怀霜好一会儿才回神。   “嗯?”他不解地抬头看了眼父亲, “什么?”   他没听清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叶父重复了一遍:“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叶怀霜摇了摇头:“没有, 最近都挺顺利的。”   可除了工作,还有什么能让他这么心神恍惚的?   叶夫人神情变得微妙起来,冷不丁地问道:“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一个朋友。”叶怀霜倒也没有隐瞒,“这两天在处理一个案子, 一直没回消息,有点担心。”   “又是凶杀案?”   “嗯。”   “……”原来是警察啊。   叶夫人顿感无趣, 她知道大儿子一直跟警方有合作,认识的警察也不少,偶尔也会跟着跑现场。   最近凶杀案不少, 穷凶极恶的嫌疑犯确实危险, 担忧朋友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叶怀霜态度这么坦荡,一点也不像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白期待了。   果然不能指望这个木头脑袋会突然觉醒什么恋爱细胞。   其他人都没有再多想下去, 关于凶杀案的话题点到即止。   叶怀霜也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下意识低头又看了眼手机。   屏幕依然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新的消息回复。   他回来之前就问过林见秋在哪里, 本意是可以顺路送他回家,但林见秋匆匆回了句“在忙”之后就再也没有回音。   林见秋是个成年人了,理论上是不需要别人这么担心的。   但叶怀霜就是止不住有些心慌不安。   源于莫名其妙的直觉,也是基于对林见秋粗浅的印象。   即便只是见了那么一两次——林见秋提及犯罪嫌疑人时的神情,叶怀霜的印象也依然很深刻。   林见秋对那些东西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甚至远甚于钱财。   看着吊儿郎当的人,好像对什么都有股子漫不经心,也正是基于此,为了达成目标,他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嗡——”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叶怀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由微微一顿。   没等其他人问出来,叶怀霜便放下筷子,拿着手机站起身,顺手将凳子推回去。   “我有点事出去一下——晚上我直接回宿舍。”   叶怀霜拿起外套,匆匆出了门。   留下几人在餐桌上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找到对象了?”   “不可能啊,他脑子里有那根弦吗?不是整天工作工作的。”   叶夫人说着恨铁不成钢:“我叫他去相亲,他都宁愿泡到案发现场,你说他一个搞研究的,跑到那些地方去干什么,不就是见个姑娘,能比死人更恐怖吗?”   叶临云插嘴道:“那说不定还真是。”   毕竟常规恋爱关系里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叶怀霜脑子构造又跟常人不太一样,哪怕只是相亲,对他而言也是不必要的麻烦,是要敬而远之的。“对他来说,相亲谈恋爱结婚又不能对社会有什么贡献,还浪费时间,有这精力我看他宁愿不务正业去帮警察抓小偷。”   “……”叶夫人一哽。   这话她完全无法反驳。   明明他们家家庭关系还算挺和谐的,也不至于给孩子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弟弟叶临云私生活丰富,做哥哥的偏偏就是另一个极端,好似铁了心跟工作相亲相爱一辈子。   叶夫人瞪了小儿子一眼:“临云你平时闲着没事也不知道关心一下你哥。”   叶临云一边给齐越泽夹菜,一边敷衍地点头:“好好好,回头我研究研究他的喜好,给他多介绍一些姑娘,男的也帮他看着,不过先说好他要是都不喜欢,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叶夫人叹气:“只要能找个人陪着他,就算是男的我也认了。”   总也好过孤老终生,别再一个人憋出毛病来。   更何况反正家里都有一个先例了。   齐越泽脸色微微僵了僵,但他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   -   凯运小区,案发楼栋里。   林见秋和高警官站在四楼,身后还另外站着两个负责取证的警察,看着拐角处的木橱门,掩不住吃惊的神情。   浅白色的木门完全地嵌在墙壁里,没打开时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   这原本是用来隐藏总水阀的,偶尔也有些住户开发出小型杂物间的功能,摆上一些不常用、丢了又可惜的轻便小物件。   而此时此刻的木门后面,几个白色的空盒子后面隐隐能看出一点红。   有人将染了血的橡胶手套随手塞进了盒子缝隙里。   出现在这种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用来作案的道具之一。   取证的警察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这意味着一个新的突破。   但其中一个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僵硬。   他扭头看了眼下方禁闭的大门:“那不就是说,很有可能真的是这一户——”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对林见秋的猜测嗤之以鼻,甚至有人觉得他故意胡闹搅乱办案思路,险些当众争吵起来。   他们仍将调查重点放在七楼和五楼的两个女人身上。   青少年犯罪并不十分罕见,但也并非常规思路。   更何况根据调查出来的结果显示,他们两家没有任何明显的纠纷矛盾。   直到“证据”摆在眼前。   这里离四楼最近,四楼只有许赢一家住户,就算是凶手想要嫁祸于人,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许赢一家头上。   他们看起来跟戴先生一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还需要更多更有力的证据,但单就这一个发现,也足以让他们的调查方向发生微妙的逆转。   他们开始认真思考起因为心理扭曲而出现青少年犯罪的可能性。   “先抓紧把这个带回去检验吧。”   他们回过神来,拍了照片之后,小心地将手套装进证物袋,到底是不是用于作案的道具、有没有新的线索,都要回去继续检验才能知道。   “只有这个吗?”他们在空盒子后面翻找,再没有其他的什么发现,“如果能找到衣服就好了,能采集的样本就更多了。”   哪怕样本被雨水破坏,单看样式也能大致确定凶手的身形和年龄范围了。   但是很遗憾,无论是楼下草丛里,还是周边的垃圾桶里,都没有任何带血的衣服。   连被丢弃的衣服都看不到一件。   可能被凶手刻意藏在了什么地方,他们并没有放弃寻找。   “希望还没有被凶手处理掉。”取证的警察紧皱着眉头,心里却并不乐观。   时间过去越久,给凶手留下的余裕也就越多。   “不会的。”林见秋说道。   他说得笃定,旁边的警察虽然对他稍有改观,却也仍旧抱有几分本能的怀疑,不由追问:“为什么不会?”   林见秋答:“如果真的是许赢,他会留下来的。   高警官:“当做纪念品吗?”   林见秋:“也许是筹码。如果把这种事当成游戏,证物就是游戏提示,虽然不一定能够找到,但是没有提示的话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游戏了。”   高警官看了眼面前的木橱门:“这个也是?”   虽然很容易被忽略,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找到的地方。   回头整栋楼上上下下多检查摸索几遍,总是能找到的。   只不过或许时间要花得久一些了。   他本来可以趁警察没注意丢出去,甚至是藏在家里的某些角落都比随手丢在木橱里更加隐蔽安全。   “放在这种地方,要么说明他不在意被你们找到证据,要么就是……他在鄙视你们。”   “就像是那种优越的优等生心态——我的提示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你们都找不到,真是一群废物。”   旁边的警察皱了皱眉:“那不就是神经病吗?”   林见秋翘了翘嘴角,笑意里有些冷:“难道你以为他不是吗?”   无论是不是许赢。   凶手毫无人性这点都已经是事实了。   至于许赢,或许还要再加上自以为是的标签。   -   天色已暗。   高警官看了眼时间,提醒林见秋该回去了。   他们在小区门口道别,转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这个点附近的公交车已经没有了,路边也打不到出租车,林见秋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先自己徒步往回走了。   地面上一片泥泞,林见秋拐进一个巷子,准备抄近路回去。   “啪嗒、啪嗒——”   略有些湿沉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响起来。   林见秋低头思索着案情,巷子里路灯昏暗得很,落到地上也只能打出几道模糊而含糊的影子。   那影子渐渐深了一些。   后面有另一道影子重叠了上来。   -   高警官听到一声鸣笛。   扭过头去看的时候,正看到一辆私家车缓缓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来,露出叶怀霜的脸。   “叶老师?”高警官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叶怀霜微微拧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林见秋人呢?” 第64章 、64(已修完)   许赢家。   “叮咚。”   沉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许妈妈惊得手一抖, “啪嗒”一声,手里的碗就落了地,四分五裂。   “你发什么呆啊,怎么连个碗都拿不好。”老人嘟嘟囔囔地抱怨, “一会儿我们不小心踩上去了怎么办?”   许妈妈用力按住哆嗦的手, 勉强挤出笑意:“我马上来收拾。”   她惊慌地去阳台上拿扫帚, 一边不住地往门口看。   门铃声是从门外响起的,没一会儿对门便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里隔音不如他们原来的房子好, 是她听错了。   许妈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是什么人打电话来啊?”老人又问道, “不会是你背着我们在外面欠了什么债吧?”   这么慌张的反应让他们忍不住怀疑。   面对老人满脸的狐疑,许妈妈没有在意, 一边扫地, 一边低声跟他们解释:“是警察打来的,问我们知不知道其他关于案子的情况。”   “不是已经问过了吗。”老人不满地嘀咕着,“这么晚还打扰别人休息,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 一群吃干饭的,也不知道找点正事干干……”   “爸!”许妈妈低声喝止他, “别说了!”   她下意识又看向门口。   刚刚警察才打电话过来问许赢在不在家。   可能只是随口问上一句,因为之后还是主要问她知不知道一些新的线索。   比如那天晚上有没有人从他们家门口路过,又或者有没有人喜欢往他们家门口放东西。   她对此当然毫不知情, 警察便也没有多问, 也没说要上门的话。   唯独问及许赢的那句有些突兀,让许妈妈止不住地在意。   许妈妈又扭头看了眼许赢的房间。   许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房门还紧闭着, 老人只当许赢还在认真学习,就像平时一样,因此也不去打扰他。   以前房子隔音好, 即便老人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说话,也不会打扰到房间里的人。   老人也并不介意外孙听到自己对警察的抱怨。   “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到现在还没抓到那个变态杀人犯,不就是一群饭桶、废物?害得我们小赢还要窝在这么小的地方,万一影响到他的学习状态,考不了好大学,他们付得起责吗?”   “爸!妈!”   许妈妈咬了咬下唇,最终也说不出任何强硬的反驳与指责的话来,只能等老人发泄完不满,才抓住间隙赶紧转移话题。   “你们吃完了,赶紧回房间去休息吧,等会儿电视节目就要开始了。”   老人看了眼时间,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他们现在身体不便,没办法出门闲逛,就迷上了电视剧。   每天晚上的黄金档,雷打不动地坐到电视机前,一集不落地守着电视剧开播。   前一晚因为临时挪了地方,电视没有开通,老人落下一集,之后一直都有些不高兴。   听许妈妈提及,他们就把其他无关紧要的事都忘到了脑后。   许妈妈将打扫好的碎片放到垃圾桶旁边,帮老人收拾清理好,送他们回了房间,开了电视,   吵闹的电视声响盖过了外面的嘈杂噪音。   客厅里很快就只剩下许妈妈一个人,她心不在焉地洗着碗,一边不时回头看向门口。   这回是看许赢有没有回来。   许赢很少这么晚出门,至少绝不会夜不归宿,在这点上,许妈妈一直都对儿子很放心。   应该说大部分时候她都以这个儿子为傲。   因为许赢确实很听话,很少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不打游戏,不抽烟喝酒,不偷鸡摸狗,不与那些社会人士厮混……   虽然成绩起起伏伏,但至少不是因为智商有问题,反倒说明他比其他同龄人都要聪明。   对外也有礼貌,让人见了就夸。   至于在家时,偶尔的顶撞与冷漠也在她的底线之上。   许妈妈对此习以为常,并为此而感到高兴,至少她儿子在外面愿意给足她面子。   可唯独最近小半年,许赢似乎有些克制不住脾气。   最早就是从去年开始。   许赢的生父辗转给许妈妈递来消息,明言以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会再认回许赢了,让他们早点死心,不要做多余的小动作。   同时又另外给许妈妈的账户转了一大笔钱。   许妈妈由此才得知,家里的两位老人一直暗中撺掇着外孙去讨好生父,期待有朝一日能继承更多的财产。   他们甚至还买过那种诅咒的小人,咒许先生家的双胞胎儿子早死。   ——这件事许先生并不清楚,否则就绝不止断绝关系这么简单的结果了。   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反倒是两位老人陆续摔伤了腿,行动不怎么便利了。   许妈妈只觉得尴尬,却并不会因此去指责家人,更不会直白的将许先生不客气的警告和盘托出。   她只委婉地劝说儿子放下对父亲的执念,即便没有父亲,许赢自己好好学习,未来也能打拼出一番事业。   许赢表面上是答应了,甚至在学校里也表现良好了一段时间。   可惜只是昙花一现。   是不是她的话说得太重了?   许妈妈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   后来发生凶杀案,她也完全没有往自家儿子身上想过。   直到学校老师上门、警察再三地追问。   一定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否则他们为什么只来找他们一家,而不是去找其他人?   许妈妈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案发那天的事。   似乎一切都如常。   老人吃完晚饭就去房间里看电视,许赢在房间里做作业。   没有许赢的允许,许妈妈是不会随意进出他的房间的,因此只在门口敲了两次门。   许赢不耐烦地劝她回去睡觉。   恰好那天许妈妈工作回来后有些累,便先回房间睡了一小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凌晨了。   外面漆黑一片,许妈妈去敲了许赢的房门,没有得到回应,她便以为儿子已经睡着了,便没有太在意。   第二天她起晚了一些,许赢已经坐在餐桌旁吃早饭了。   许妈妈记得那天早上许赢心情好像不错。   但她只顾着为自己起迟了而感到愧疚,很快又听到凶杀案的消息,便也在意不了其他。   也许只是她想多了吧。   小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许妈妈一边拼命否定着自己,一边又抑制不住心底深处不断冒出来的潜意识。   其实她很清楚,她儿子并不真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乖巧懂事。   只不过她不愿承认而已。   “哐当——”   手上一滑,又一个碗落了地。   许妈妈惊醒过来,盯着地上的碎片,用力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   小赢才不会去做那种事的。   自己明明告诉过他那么多遍,要与其他人好好相处。   小赢那么听话,肯定不会的……   怪她自己想得太多。   可是小赢为什么到现在不回来?是生她气了吗?   电话拨出去依然没有人接。   许妈妈一边想着要不要出去找找看,一边将剩下的碗筷放好,无意识地扫过料理台面,不由顿了顿。   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但这毕竟是别人家,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没有太在意,打扫好地上的碎片走向阳台。   她还有一些家务要做完。   最近换季,她前不久才刚刚将旧衣服收起来,剩下的春装和夏装她也都重新洗过整理过。   一家四口人的衣服都是她买的,有哪几件她都记得清楚。   少了什么自然也能模糊地意识到。   只不过之前忙着搬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在意。   此刻站在阳台上,许妈妈仰头望着衣架,衣服收到一半,却忽的愣了愣。   许赢的衣服,少了两件。   一件衬衫,一件薄外套。   是他平时穿得比较多的。   他们家的习惯是不穿的旧衣服会统一放到小区的旧衣服回收箱,有些破了洞的,许妈妈也会缝好,积攒一批之后一起放进去。   这件事通常都是由许妈妈亲自负责整理。   但前不久换季清理出来的旧衣服里却绝没有那两件。   她没有丢。   那么,那两件衣服去哪儿了?   许妈妈无端地感觉到几分寒意。   “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   这回不是对面的门铃了。   许妈妈颤抖了一下,怀里的衣服掉了一地。   “咚咚咚。”   敲门声仿佛近在迟尺。   就连在房间里看电视的老人也听到动静,不由皱着眉头跑出来看了一眼。   “谁啊,这么大晚上的跑来敲别人家门,真是一点礼貌都被不懂。”   话是这么抱怨着,老人还是走向了门口。   许妈妈回过神,地上衣服也顾不得捡,连忙追上去,将老人往房间推:“我来吧,妈,你还是先回去看电视吧。”   老人本来也并不热衷于邻里交际,闻言也就点头,又提醒道:“别忘了跟那人说一声,没事别在大晚上敲门。”   许妈妈连连点头,看到老人回了房间,才匆忙跑过去,拉开大门。   就如同她所预感到的那样。   门外站着的不是许赢,而是警察。   警察向她展示了一下证件:“赵女士,我们有些新的情况想跟你进一步了解一下。”   -   巷子深处。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前面一盏高悬的聚光灯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因为年久失修,灯光黯淡昏黄。   围墙两边是被拆除的废墟,几乎看不到人烟。   林见秋低着头看着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他停住了脚步。   “喂?”   “你现在在哪儿?”叶怀霜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响起。   “嗯?在——”   凌厉的风声从身后传来。   林见秋本能地往反方向闪避了一下。   锐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去。   “啪嗒”一声响,林见秋手里的手机落到地上。   屏幕上本不显眼的裂痕又明显了许多,从边角开始裂出一道蛛网。   林见秋转过身,正对上藏在暗处的一张脸,以及近在迟尺的刀尖。   他瞥了眼地上黑屏的手机,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人的身形,穿着带兜帽的卫衣,戴着帽子站在暗处看不太清脸。   但林见秋知道这是谁——   许赢。   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甚至是他刻意为之,留下了近乎挑衅的文字。   半是嘲讽半是暗示,像哗众取宠的小丑,也许该让其他人都看看他的真面目,无异于把几个大字直接贴在脑门上:   「有本事来咬我啊。」   还要附上一个国际通用手势。   如果不是凶手,如果是思维正常的人,再怎么恼怒也不可能真的直接追出来。   更有可能在网上多黑他一阵,最多再下点血本买水军搞他。   这才是大众认知里最有效且风险最低的报复方案。   但许赢却跟了过来。   大半夜拿着菜刀在外面闲逛,肯定不是为了好玩。   更何况刚刚那一刀要是落实了,不说杀人灭口,起码持刀伤人是跑不了了。   之前那个小胖墩遇到的事或许也并不仅仅只是一时冲动。   林见秋对上许赢的眼睛,又往后退了一步。   再后面就是墙。   许赢将手里的刀也往前递了递。大约是意识到林见秋认出了自己,再伪装也没有必要,便一把拉下了帽子,跟着往前一步,走到光下。   许赢冲着林见秋笑了笑,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看起来还像是学校里见到时那样,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如果他手里没有拿着刀的话。   ——好你个大头鬼。   林见秋很想照着许赢的脑袋来一脚。   但他忍住了,脸色却不由地冷下去一些。   许赢就是凶手。   这点几乎不需要再怀疑了。   -   叶怀霜将车停在路边。   路旁边是一个巷子的入口,两边店铺都是空空荡荡,一侧墙壁上还画了个红色的圈,写着“拆”字。   一眼望过去是一片昏暗,空无人烟。   叶怀霜无意识间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指尖,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等着最新的回复。   也就不到半分钟而已,却好像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林见秋那边却突兀地挂断了。   高警官那边确信林见秋的手机电量肯定还幸存着——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带了充电宝,下午还拿出来充过电了。   不是突然没电才关机,也只能是其他不可抗力因素了。   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考虑到林见秋做过什么事,就很难不让人担心了。   “叮。”   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叶怀霜第一时间低头去看。   高警官的回复言简意赅,直接转来了林见秋的定位。   距离叶怀霜现在所在的位置并不算太远。   高警官随即又发来提醒。   「不要冲动。」   「我们马上就过去。」   叶怀霜却已经没有注意了刀这两条消息了,他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在路边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便径直往某个方向走去。   这条路偏僻,却是林见秋回去最近的一条路。   就算真的遇到了许赢,那也能说一句巧合。   还要归结于林见秋的运气不好。   直白点说,是奇烂无比。   但,真的只是巧合吗?   叶怀霜难以摆脱这样的疑问,这时候却也顾不得多想,尤其是当他听到远处本不该有人烟的地方传来了动静之后。   乱七八糟的疑惑全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加快了脚步。   声音从断裂的墙壁后面传来。   有些许耳熟,是在上午在学校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许赢。   “为什么?因为无聊啊。”   “每天来来去去看到的都是那些人,早就看腻了。”   “托他们的福,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了一点好玩一些的游戏。”   ……   语调漫不经心,像是没睡醒似的提不起兴致,不看画面听起来像是在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抱怨。   但叶怀霜只是往前一步,就看到许赢抓着刀朝林见秋砍过去。   林见秋矮了矮身子,避了过去。   稍迟一步,那刀就要划断他的脖子了。   刀刃划过横在墙壁外侧的木条,瞬间留下一道整齐的切口,剩下的那一部分颤颤巍巍地晃荡着。   许赢看着瘦弱年少,力气却不小。   也难怪敢孤身就追着过来。   叶怀霜来不及上前,倒是林见秋无意间一抬头,看到了他。   林见秋微微停顿了片刻,便来不及完全闪避。   刀刃擦过他的耳尖,留下一道血痕。   几根断发飘飘扬扬地落下,恰映在路灯下面,反而格外的显眼。   林见秋一个眼神扫过来,叶怀霜硬生生停住脚步,没能再往前分毫。   叶怀霜是在担心林见秋。   但他也轻易看出了林见秋眼神里的意思——   林见秋好像在嫌弃他碍事。   单纯比力气,或许林见秋还比不上许赢。   更何况他赤手空拳,光是躲闪就破费力气,稍不留神被划上一刀,很快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许赢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就有恃无恐。   这样的追逐躲闪游戏似乎也能让许赢找到乐趣,渐渐兴奋起来,注意力全在林见秋身上,反倒没有注意到后面隔了一段距离站着的人。   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哪怕是警察来了,也会对他有所顾忌。   但他却没有。   大约是被林见秋狼狈躲闪的样子逗笑了,许赢也有兴致与他说笑。   “是不是后悔没有让那位警察先生送你回家啊?或者能早点报警就好了呢,说不定还能留条全尸。”   “虽然我觉得只有单独的部分更好看——真是可惜,我还挺喜欢你的眼睛的。”   说着喜欢,语气与神情分明都是恶意与厌恶。   他看起来恨不得在那双眼睛里捅上几刀。   “是吗。”林见秋并不恐惧,语气还是气定神闲,“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许赢挑了挑眉:“喜欢我什么?即将送你去见阎王吗?”   林见秋朝他弯弯唇角,露出虚伪的假笑:“喜欢你的愚蠢。”   许赢呼吸一滞,因为这浅显的挑衅而动摇了些许,刀落下去的力道便不由自主地轻了几分。   停顿的这片刻已经足够了。   刀刃划过林见秋的肩,但并不太深,只是划破衣服,堪堪在皮肤上留了道印子。   林见秋一把扣住许赢的手腕,猛地提膝撞了过去。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许赢倒吸了一口气,他想握紧刀,却有些惊慌地发现使不上力气,也挣脱不开。   林见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留信吗?”   许赢说不出话来,仅仅是因为疼痛。   “我就是想找个机会揍你一顿而已。”林见秋还在笑,“我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作为回报,教你一个道理——打架这种事呢,跟杀人一样,并不是只有力气大就可以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完   情节上大体没什么变化,看不看都OK~   剧情上就是把叶老师拉进来了,其实本来也是有的,但是写的时候写着写着就不小心给写丢了(bushi),然后写下章的时候就卡在叶老师身上了   顺带修了一下叙述的顺序和方法,这种我自己比较舒服一点w其他就没有添加或者删改什么了,直接看下章也可以 第65章 、65   警察赶到的时候, 许赢已经躺在了地上。   许赢并未彻底失去意识,只是捂着腹部和手腕低声呻|吟着,乍一听起来像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但粗略打量一眼,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没有什么显眼的外伤。   林见秋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叶怀霜正帮他处理肩上的那道伤口。   以那把菜刀的大小和锐利程度来说, 伤口并不算太严重, 但林见秋穿的是浅色的衬衫,血流了不少, 浸湿了肩上一大块, 便显得格外刺目。   更不要说脸上、脖子上,甚至脱下外套的胳膊上, 都有明显的红痕。   青年人看起来并不比那个倒地的少年强壮多少, 看上去反倒更为狼狈。   可事实就是躺在地上嚎着的是那个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的。   高警官和同事站在林见秋的面前,欲言又止,最后公事公办地问道:“能说明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见秋面不改色地说:“我是正当防卫。”   高警官看向旁边的叶怀霜。   叶怀霜微妙地沉默了片刻,也说道:“我可以作证。”   这本来就是事实。   许赢带来的菜刀、林见秋身上的伤口, 都是鲜明的物证。   这点上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自从意识到许赢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之后,不知道多少人看了忍不住在心里暗爽。   许赢今年才虚岁十七, 还没有成年。   未成年人犯罪是最让人头疼的。   若是那些没有主观恶意,或是有因由的报复便罢了,最令人如鲠在喉的还是那些故意仗着自己未成年身份肆无忌惮地作恶的。   哪怕全然出于主观上的扭曲恶意, 手段再如何残忍, 他们也不可能真正得到应有的惩罚。   未成年人无法被判处死刑,也会因为年龄的因素而获得减刑。   关上十年、二十年出来之后, 与社会脱节,本身精神状况与三观就不稳定,又是一颗让人头疼的定|时|炸|弹。   虽然很多人正在为这样特殊的情况而努力, 试图推动法律变革,但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们对此无可奈何。   无论内心多么不满与愤怒,他们也不能表现出来。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看他被揍一顿,也算是多少泄了点心头的火气了。   于是没人再在意这起“正当防卫”的合理性,问过两句之后记录在案,就算是默认了。   剩下的与凶杀案相关的才是大问题。   许赢被送去附近医院做了点检查,骨头没断,也没有伤口,只有几处有几道明显的淤青,最多也就是痛了些,并不危及性命,也不会影响活动。   检查完,许赢也慢慢缓过来。   除了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有些扭曲的神情以外,他全程都有些散漫,脸上既没有懊恼,也没有惶恐。   警察问及凶杀案的事,他既不承认,也不反驳,没两句就东拉西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他有恃无恐,有心给警察添乱,像是恨不得警察朝他脸上再来两拳。   警察殴打嫌疑犯。   听起来也是个很有趣的话题。   不少人都憋着气。   直到有人接完电话,转过头来对许赢说:“你妈妈说人是她杀的。”   许赢的脸色才微微变了变。   -   许妈妈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自打警察晚上再度上门开始,她就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看到警察拿出那副带血的橡胶手套之后,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这么大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警方来找许妈妈,是因为找到了新的线索,有住户说看到过许妈妈平时做家务时会戴那种手套防止伤手。   楼上的住户又说那天晚上好像听到楼下开关门的声音。   且不论楼上那位是不是真的正巧听到声音,还是想借机找理由撇清自己的嫌疑,门外发现疑似作案道具的东西,已经让许妈妈一家被关注到了。   追问了没两句,又听警察问及儿子去哪儿了,许妈妈立刻就崩溃了。   人是我杀的。   她想也没想张口就把罪行揽了过来。   她甚至还没有完全确定自己儿子有没有杀人,完全是出于本能。   被带回警局后,许妈妈一问三不知。   什么时间点去了戴先生家,用了什么理由,怎么在没有用药的情况下杀死一个成年男人,又为何要残忍地杀害那样的年幼的孩子……   许妈妈回答得颠三倒四,绞尽脑汁也不能让逻辑自洽。   最后她也只能一遍遍地重复:“那个手套是我的,只有我用,我有时间、有作案的时间,他家就在我家楼下,很快的,只能是我了,不会有其他人了,你们赶紧把我抓走枪毙吧,我都认、都认了。”   说着说着就已经哽咽起来。   然而周围人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并不能因此对她生出多少同情。   如果她知道凶手,那便是包庇罪犯、助纣为虐。   如果她不知道,只是胡乱包揽,那也是故意搅乱视线,影响办案进程。   真正的凶手反倒会逍遥法外。   这是最让人痛恨的结果。   显而易见,这是位过度溺爱孩子的母亲,对孩子的“爱”远远凌驾于道德与法律之上,想让她主动提供线索、检举儿子犯罪的证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有经验的警察告诉她,未成年人不会被判处死刑。   如果有自首情节、态度表现良好,说不准还会获得更多减刑。   相反,如果一味抵抗、包庇,反而会影响量刑。   许妈妈这才迟疑了。   之后又有人旁敲侧击地提醒她,既然能找上他们家的门,就意味着警方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找到关键性的线索只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候,量刑就要按照原本的标准来了。   许妈妈仍旧迟疑良久,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先等到了许赢主动承认,人是他杀的。   他们隔着警局里的一道玻璃遥遥相望。   许妈妈猛地起身,奔出门外,没有人拦她。   她一直跑到许赢面前,担忧又惶恐地看着他。   就好像他前面是什么刀山火海的地狱,叫她心如刀绞。   “小赢——”   许妈妈伸出手去,想要摸儿子的脸。   许赢拧着眉头避开了,露出嫌恶的视线:“蠢货。”   他低声嘟囔着,却叫母亲听得清楚。   许妈妈的手僵在原地,眼角的泪也是。   -   另一边。   许赢自爆身份,那些待了解的证物、作案手法之类的就是警察的工作了,林见秋被高警官赶回去休息。   叶怀霜自然是顺路送他。   林见秋去路边的便利店买水的时候,叶怀霜接到了叶临云发来的短信。   废话一大堆没说到重点,显然是很不情愿地被迫发送了这条问候消息。   也只有最后一句稍稍直白一些,问他隔天有没有空。   今晚回去饭还没有吃完就走了,叶怀霜还没听到他家里新出的家庭小问题是什么。   也许是想抽空谈谈这个小问题。   不过叶临云这么不情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见秋打开车门上车,手里是两瓶朴素的矿泉水,他顺手递了一瓶过来。   “不好意思,叶老师,我现在穷,只请得起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请你吃点好的。”   叶怀霜并不介意,伸手接了过来,随手将手机放到一边。   他想了想,问了一句:“你明天有空吗?”   林见秋拧开瓶盖,一边答道:“明天早上我想去警局看看。”   叶怀霜问道:“因为这起案子?”   林见秋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果下午有时间的话,还得去帮澄心姐遛狗。”   今天的遛狗工作他拜托给大胡子了。   也不知道成果如何。   不过他也没有接到抱怨的电话,应该也没出什么问题。   林见秋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拢了拢外套,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上,不由轻轻“嘶”了一声。   叶怀霜下意识伸手,伸到他的肩头时才顿住,有些不自在地收回去,又拿起手机翻了两道。   他想起那只狗,不由皱了皱眉。   “不考虑换个工作吗?”叶怀霜含蓄地提醒他,“你不觉得那个工作有点危险吗?”   鬼知道会不会又突然来一次见义勇为。   这才几天时间,林见秋已经伤上加伤。   叶怀霜有点担心,会不会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了——缠满绷带的那种。   这种奇怪的事故体质还真是让人担心。   林见秋想到那只精力旺盛的大狗,也是一脸菜色,却只能叹气:“不工作哪有钱吃饭。”   还要还债。   一眼望去遥遥无期。   他说着看了叶怀霜一眼,才有点后知后觉:“叶老师明天是有什么事吗?”   叶怀霜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关于钱的话题咽回去,说道:“也没什么事。明天晚上有个活动,要两个人出席。”   林见秋:“还没找到人?”   叶怀霜:“嗯,因为是今天下午才临时邀请,其他人都抽不出空。”   没说的是其实一个人去、甚至不去都不要紧。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不过之后一直有事忙着没来得及回信,这时候才想起来。   如果林见秋没有时间,他回去就推掉了。   林见秋倒是没多想,思索了片刻,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唯一的问题是外在的——   “有空倒是有空,不过你确定带我去没问题吗?”   不说跟他弟弟那些错综复杂的狗血前缘了,单就他现在对外的名声,似乎也不太适合出席太正式的场合。   他自己并不在意脸面如何,出去多见见人反倒是好事。   但叶怀霜是个好人,平时可能也不太关注那些八卦新闻,他也不能昧着仅剩的一点良心坑人。   叶怀霜没怎么迟疑地点头:“没问题。”   他这么说,那就是不介意。   林见秋便也点点头应下来。   前面不远处就是最后一个路口,两人就着其他话题闲聊了一阵,都很默契地避开了这起案子本身。   也就穿过马路的时候,林见秋多问了一句:“叶老师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叶怀霜:“一个朋友说的。”   林见秋:“警察?”   叶怀霜:“嗯。”   林见秋扬了扬眉,有些好奇:“怎么说的?”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委婉地回答:“说你很有勇气。”   胆敢挑衅已经杀了两个人的嫌疑人,胆子确实不小。   而且竟然一直憋到快要回去的时候才说出来……   这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林见秋:“……”感受到了微妙的嘲讽。   他闭上了嘴巴,不再多问。   穿过马路之后,叶怀霜便放慢了车速,林见秋看向窗外,视线扫过路边,不由愣了愣。   大胡子正牵着楠楠往回走。   一大一小一抬头,也正好对上林见秋的视线。   楠楠当即兴奋地拽着大胡子往这边跑过来。   林见秋不由露出几分柔软的笑意。   叶怀霜看向他的视线方向:“你喜欢小孩子吗?”   林见秋正打开车门,没有听清,扭头问他:“你说什么?”   那边的小孩儿已经扑了上来,“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林见秋微微弯了弯腰,那小孩儿几乎就挂在了他身上。   林见秋一点也没见恼意,抬头去看叶怀霜的时候,脸上笑意都未消。   叶怀霜微滞,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大胡子站在不远处,看着林见秋跟车里的人道别,然后抱着楠楠往回走。   从他的角度也能看清车上的另一个男人。   “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林见秋问道。   “妈妈今天要加班,说要拍晚场戏,就拜托胡子叔叔照顾我。”楠楠举手抢答道,“等会儿妈妈就下班啦,刚刚打电话说顺路来接我回去。”   大胡子只知道愣愣地跟着点头,看着林见秋的目光却越来越微妙。   林见秋被看得有些发毛,不由抱着楠楠往后退了一步:“这么看我干什么?”   大胡子没有回答,打量了林见秋许久,欲言又止。   大约是觉得太过直白了会让林见秋尴尬,他整理了许久的语言,才谨慎而委婉地开口。   “就算年轻,也要节制一点。”他顿了顿,看着林见秋脖子上的创口贴,“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林见秋:?   -   叶怀霜的车停在路口。   等红灯的间隙,他也不由地回头去看。   林见秋抱着小孩儿往反方向的路口走,大概是准备把小孩儿送回家。   虽然看不太清脸,但林见秋脸上那过分温柔的神情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也只在小孩子面前看到过他那样的神情。   其他人见了或许会想,林见秋或许跟小孩子有什么渊源。   而叶怀霜的思绪已经连跳三级——   他想的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似乎不可能生出小孩儿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秋:……倒也不必想得那么远   -   PS.上章修了一下,大体上只是修了叙述顺序和方式,把叶老师给加进去(wei)玩(guan)了,整体情节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重不重新看都可以   修文主要是因为不修新章切入点有问题会卡死,理顺了给大家表演一个现场日万(明天) 第66章 、66   大胡子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 看到房间里有光。   林见秋也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一直没睡,正趴在飘窗边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   只有旁边一盏小台灯亮着。   大胡子敲了下门:“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林见秋扭头看他一眼,脸上倒是不见萎靡疲惫:“在写大纲。”   大胡子愣了一下:“写小说啊?”   林见秋点点头。   大胡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才想起来林见秋说过想当作家那回事。   期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 他险些都忘了。   作家么, 灵感总是来自于奇奇怪怪的地方和时间段,半夜梦做到一半爬起来工作也不是什么怪事。   大胡子没想太多, 只问了一句:“明早你还要出去吗?”   林见秋“嗯”了一声:“所以明早还是要麻烦你去看看乐乐,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早点过去接班的。”   大胡子早上本来就没什么事, 再说林见秋免费收留他, 他帮点小忙也是应该的,因此也没什么异议,便应了下来。   “那你早点休息。”   “好。”林见秋看着大胡子打着哈欠转身出门,才转回头看着面前的本子。   这一打岔, 再提笔就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先前也不过就是从梦境里惊醒,心头难安, 索性起床抽出了本子,继续写之前没有写完的故事大纲。   在原本的世界已经写了一小半,本来人物事件主线都已经齐全, 然而再捡起来后却难以接续。   删了又改, 最后也不过就剩下开头几句话。   “啪。”   林见秋合上了本子,往后倒回了床上。   还是忍不住在想许赢的事。   扭曲的家庭带来的影响显而易见, 但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却绝不是出于家庭的引导。   他那些家人再怎么势利、懦弱、冷漠,也绝不可能给他灌输杀人无罪、甚至是有趣的想法。   许赢还是个没有毕业的中学生,人生中大半的时光都在校园里度过, 他几乎没逃过课,就更没有什么机会直接地接触到社会上那些阴暗的东西。   一定是有什么契机的。   这就是警察的工作了,然而或许也未必会深挖下去,林见秋没有办法不去在意,所以离开之前他就积极地申请了解案件全貌。   作为重要的“证人”,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约好隔天早上再碰面。   也不剩几个小时了。   林见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叮”的一声轻响,屏幕上跳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头条便是关于那起模仿作案。   有媒体听到了风声,连夜加班加点,爆出了青少年犯罪的事。   本地的论坛上也出现了相关的帖子,管理员还在休息,无人监管,有人浑水摸鱼,看热闹不嫌事大,案件也就越传越玄乎。   有人趁机爆出了许赢的名字。   包括学校、班级、小区、楼号,只要有心,就能轻易对上真人。   林见秋不由皱了皱眉。   很少会有人特意为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凶杀案熬到这个点,大多本身就是夜猫子,或者长期沉迷于网络,难免有些言辞偏激的。   这种人渣根本不配活着。   为什么没有人替□□道?   诅咒他全家出门就被车撞死。   既然不能死刑,能不能众筹买凶暗杀了他算了,留着也是祸害。   ……   当然大多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通过这种途径发泄一下心头的不满,也无可厚非。   林见秋没有太过在意,扫了几眼,给高警官顺手发了条消息提了个醒,见没有新的进展,便放下了手机。   但愿不要再出什么新的意外了。   闭上眼睛之前,林见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跳动的眼皮。   -   清晨,凯运小区。   后半夜又下了一场大雨,连绵的细雨因此而被终结,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雨就停了下来。   阳光穿透枝叶,叶子上积蓄的雨珠闪闪发亮,滴答滴答地滚到地上。   林见秋穿过小路,走向小区中心的位置。   这里离案发的那栋楼有一段距离,如果想要走另一道门,这边倒是更近些的小路。   小路旁边,枝叶之下,几个绿色的大箱子藏在当中,乍一眼看过去像是一排小房子。   林见秋剥开面前的枝叶,隐约便看到几个字——   「旧衣物回收箱」   戴着手铐的许赢被警察压着,站在箱子前面,竖起手指,指了其中的一个放入口。   “那天离开的时候,顺手放到这个里面了。”   “有人喜欢恶作剧往里面放垃圾,整理的人一般看到袋子里面有垃圾就会直接丢掉。”   警察已经叫来了物业,开了箱子之后,从里面翻出一个黑色的袋子。   鼓鼓的,乍一眼看过去就是垃圾袋。   戴上手套打开一看,像是厕所垃圾,还有带血的纸巾和用过的卫生巾,味道有些刺鼻。   旁边的物业都不由皱起眉头,露出几分恶心的神情。   没有人喜欢翻厕所垃圾,更不会有人觉得这里面会有还能回收的旧衣服,就算被整理的人看到了,大概也只会捏着鼻子丢掉。   春季的衬衫很薄,撕烂了揉进废纸堆里也不会太过显眼。   黑色的裤子压在下面。   外套他进门后就脱了,倒是没有沾上多少血,被他塞进了另一个箱子里。   他是早就预谋,下楼时就特意带上了手套和新的衣服,以邻居的身份降低了戴家父女的戒心。   许赢上门,说是跟母亲吵架,因此想来找戴先生谈心。   戴先生一向乐于助人,也知道他成绩好,见到他反倒高兴,让他陪女儿玩,再教教她作业。   谁也不会想到看起来乖巧懂事的邻居会怀着杀心。   因此直到许赢拿过厨房的菜刀、捂住戴黎安的嘴、刀尖对准她的脖子,命令他跪下来的时候,戴先生也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这是什么玩笑。   但女儿脖子上已经见了血,他不敢反抗,只能照做。   戴先生并非有血性的人,倒不如说太过于天真,直到他自己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女儿失去声息之前,他也仍旧在劝说许赢。   许赢不为所动。   那一天他运气很好,一整晚都没有人来敲戴家的门,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布置现场。   在他拖着装着戴黎安尸体的袋子下楼的时候,也没有被任何一个邻居看到。   他知道那个时间段是楼里的住户来往最少的。   至于为什么要杀了戴先生和他女儿——   “没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他有点碍眼。”   “一般来说,肯定不会有这么无私的人吧,明明妻子和女儿都抛弃他了,却还有那么多人夸他是好人,我真是难以理解,明明就是个虚伪的人。”   “那个小孩儿么,本来没有想杀她,但是她实在太吵了,谁叫她又正好在那里呢,我总不能为了她放弃我要做的事吧?”   周围的警察紧皱着眉头,用难以理解的目光注视着许赢。   经过一夜的讯问,许赢最终没有再隐瞒自己的作案事实。   他和盘托出,却并不能让警方觉得高兴。   许赢的态度太自然了。   没有丝毫的惶恐、懊恼、遗憾,哪怕是一丝丝的后悔都看不到,他对受害人毫无怜悯之心,再度提起来仿佛就只是两件毫无价值的死物。   反倒还要责怪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儿打扰了他的游戏。   淡然到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想对着许赢那张写满了“无聊”的脸来上一拳。   但他们不能,便只能咬着牙忍了,僵硬地继续就案件细节提出问题。   林见秋在不远处站着,望着许赢漫不经心的侧脸。   大约是注意到了他长久的注视,许赢在某一刻忽的扭过了头,正撞上林见秋的视线。   他弯弯唇角,对着林见秋露齿一笑。   毫无疑问的挑衅。   就像是获得了某种胜利似的,他为此洋洋自得,并向林见秋无声的炫耀。   你抓住了我又能如何呢?   气得要死却连对我来上一拳都做不到。   在某种程度上,法律在“保护”着他。   多么讽刺的现实。   林见秋在此刻就仅仅只是个旁观者,他什么都没有说。   许赢老实交代了作案的详细过程,被他藏起来的证物也都已经找到,剩下的便是要回到局里继续进一步的审问对比。   路过林见秋身边的时候,许赢停住脚步,好像有话要说。   “托你的福,其实我玩得还挺开心的。”   “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你现在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   许赢挑起一边的眉毛,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似乎对于在林见秋这里扳回一城感到心满意足。   林见秋只是抬了抬眼皮:“我只看到了一个因为要不到糖果就哇哇大叫的小孩子,嫉妒有糖的孩子嫉妒得发疯——你是不是很缺爱?”   许赢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林见秋翘了翘唇角,却没见多少笑意:“你难道觉得监狱里的生活会很有趣吗?”   许赢扭过了头,并不准备再接话。   但林见秋的声音还是顺着风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是二十年,即便表现好,提前到十五年,十五年后你多大?三十二岁,最多四十多岁。”   “是不是觉得好像还年轻?很多人在这个年纪事业才开始真正起步,也不缺你一个是不是?”   “但你知道二十年有多长吗?”   “比你经历过的人生还要长。”   “十五年,剔除掉你还没有记事的部分,就是你至今为止整整一生的时光。”   “即便只是十年,十年后你的同龄人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哪怕没有你聪明的人也该崭露头角,获得名声和地位。你的弟弟也该上大学,接手你父亲的事业。而你,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脚步,你的家人或许会挥霍掉所有的财产,或许会受不了打击,生病过世。不会有人想当杀人犯的朋友,没有人会记得你——”   “等你出来,除了一张身份证明,你或许什么也没有。”   “你最多只是比普通人聪明一些,‘天才’这样的称号,你配不上。”   “如果不去犯罪,你也需要努力,才能混出个人样来。”   “你犯罪了,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   许赢抿着唇上了警车,旁边的警察也沉默良久。   所有人都觉得,许赢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又有一部分人觉得,就这样让他痛快地去死也太便宜他了。   许赢自己也是想要活下去的,所以他才会为自己的免死权而感到洋洋自得。   但仅仅只是活下去,和生活得好,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桥洞下无人问津、无家可归、脏兮兮的乞丐,和光鲜亮丽深受追捧的精英人士一样都是活着。   许赢太年轻,还意识不到其中的区别,亦或是根本不屑于考虑那些世俗。   他只看得到眼前短浅的胜利。   当有人强制性地将他的目光投向远处,他才后知后觉。   或许他此刻也并不在意那些世俗的负担,但多少还是动摇了他的心绪。   他不再出言挑衅,全程沉默。   这话对于其他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憋屈的自我安慰。   最多只能泄一时的气闷,心底堵着的东西却还是难以真正抹消。许赢下场再怎么惨烈,哪怕被挫骨扬灰,被他害死的人都不可能而因此复活了。   十七岁年华正好,十岁又何尝不是呢。   三十多岁也是正意气风发足以做出一番新事业来的年纪。   -   林见秋跟着高警官上了后面一辆车。   此刻也没什么闲聊的心思,高警官直接问他:“你要去什么地方吗?我顺路的话送你一程。”   林见秋答道:“去澄心姐家看看狗。”   高警官:“栖云路那边?”   林见秋:“隔了两条街。”   高警官:“总之都是在城西——我也要回城西,不过等会儿要去城东分区那边拿一下报告,你不着急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免费司机不用白不用,林见秋也没推辞。   他们跟在载着许赢的那辆车的后面。   但没有人想再多看许赢一眼。   林见秋低着头看手机,一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从早上起来开始,他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可能是疲劳过度,总觉得心头难安。   打开手机,又蹦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新闻推送。   白天各处开始上班之后,网络上的流言倒是消停了一些,警方和合作的报社都已经发布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有证据在前,加上本人已经认罪,公布出去的名字就成了打码的“犯罪嫌疑人许某”。   不过许赢的名字已经在后半夜私下流传了出去,这一公布也算是是证实了一部分传闻。   网上骂声不断,但也影响不到警方办案了。   看多了反倒只会让人更加心烦气躁。   林见秋看了两眼,便又退了出去。   高警官注意到林见秋反应有些浮躁,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   “前面就到分局了,用不了多久,拿了东西报告一声就能走了——你在车上等,还是跟我一起去?”   “我在这儿等你吧。”林见秋揉了下眼睛。   跟着过去,要是一不小心说上了话,那又要等上不少时间了。   既然案子已经破了,他倒也没什么话可以跟不熟悉的警察多叙的了。   高警官瞥了他一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   林见秋竟然没有提醒他记得要奖金的事。   看来是真的累了。   身心俱疲的那种。   “你还是抽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脸色真难看。”   林见秋随口“嗯”了一声。   前面不远处就能看到警局大门,前面的车先开了过去,高警官也就跟着放慢了车速,打了转向灯。   前面许赢跟着警察下了车,却没有立刻往里走,而是跟警察发生了什么争执。   “又发生什么事了?”   高警官的注意力都偏移过去一瞬。   林见秋又揉了揉眼睛,一抬眼,无意间瞥见外面的后视镜,不由一惊。   “停车!”   高警官下意识踩住刹车。   后面的大货车陡然间加速,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猛地朝路边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被临时拖出去参加了个婚礼,回来已经将近十点了(跪   等会儿还有一更写完了睡,还缺的明天补上,大家晚上不要等太迟,早点睡吧,可以明早起来看,么么哒 第67章 、67   货车几乎是擦着车的后视镜冲出去的。   坐在车里的高警官和林见秋都能感觉到车身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还有刺耳的呼啸声,震得人耳朵都有些刺痛。   再晚一点,高警官和林见秋或许就正好被撞上了。   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前后的车辆虽然也勉强刹住了车,但有些反应不及时, 还是发生了碰撞,   但车停在原处, 没人下车,一个个看着那辆猛冲出去的大货车, 都有些惊魂未定。   一时间路上堵成了一团。   林见秋和高警官都只愣了片刻。   高警官直接拉开车门下车, 林见秋在后面提醒:“叫救护车!”   高警官怔了怔,扭头与林见秋对视了一眼。   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难看。   货车一路冲到警局门口停车的地方, 直到撞到墙才停下来。   巨大的声响之后, 货车往后滑了滑。   车轮下面露出血一样的痕迹。   -   警局里。   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   准确的说,是单方面地撕扯、踢踹。   许妈妈蓬头垢面,头发已经乱得像是炸开的杂草,一夜未睡, 她满脸憔悴,加上被扯烂的衣衫, 说是桥头的乞丐也有人信。   她缩着脖子,勉强捂住脑袋,却不敢还手。   对面的人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眼窝深陷、眼下青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不过两三日, 本来乌黑的发间已经白了一半,颧骨微微凹陷下去, 瘦削得能看见骨头。   乍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厉鬼。   本来精明干练的黎小姐再也看不到之前的生气,脸上是扭曲的恨意。   她全然不顾形象, 伸手就去拽许妈妈的头发,不是效仿小女生打架,而是看到什么就撕扯什么,一边又用指甲去抓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两只手不够,就继续上脚踹,又用上牙,狠狠咬在她护着脑袋的手腕上。   没一会儿就见了血。   旁边负责劝说安慰的女警甚至敌不过她的力气,根本拦不住她。   只能一边看着两人扭打,一边去叫其他人来帮忙。   “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   “好玩儿?好玩他怎么不先杀了你?”   “你为什么要把那个畜生生出来?!”   “你为什么要教他杀人?你怎么还不去死?!”   ……   许妈妈只能虚弱地小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教他害人、小赢他、小赢他……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在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面前,这些话全都是狡辩,毫无说服力。   黎小姐挠破了她的脸,眼角下面一道血痕分外狰狞。   许妈妈只是低声痛呼,却不反抗、不反驳,不住地说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除此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言语。   黎小姐并不能因此而感到痛快或是心安,她愤怒地诅咒着杀人犯的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为什么是安安?为什么是我们家?”   “安安她才那么小、才十岁啊!”   “我才刚答应带她去看花、等她从她爸爸哪里回来,可我等不到了啊……”   许妈妈鼻子一酸,手放了下来,眼泪也跟着滑落下来。   她以前是见过戴黎安的。   小姑娘天真可爱,长得又漂亮,她还遗憾过自己没能生个女儿。   有儿子在前,女儿一定也会是漂亮的小天使。   不过也是因为有许赢在,她也并不准备再嫁,自然也不能再有女儿。   她便也只是偶尔想想。   戴黎安遇害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她又是惋惜,又是庆幸,遗憾于年幼的生命逝去了,庆幸那样的悲剧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她没想到过,是自己的儿子亲手夺走了别人女儿的生命。   许妈妈无言反驳黎小姐的任何话语,只能低着头语无伦次地道歉。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弥补的,只要你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下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还有钱、我有钱,我的钱可以都给你,只要你想要,要什么我都想办法找给你……”   黎小姐被激怒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你的钱吗!”   她伸手要去掐许妈妈的脖子。   闻声赶来的两名男警察连忙抓着黎小姐的胳膊将她拉开,女警在一旁连声劝着她冷静下来,低声解释许妈妈一开始并不知情。   但黎小姐根本听不进去。   她的指甲划破了许妈妈的脸,又挣扎着往前伸出手,却难以挣脱两个成年男人的力道,只能瞪大眼睛,隔着眼睛里的水雾,恶狠狠地瞪着许妈妈。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看着你和你儿子一起去死。”   嘶哑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惊的认真与执拗。   与她的话音一同落下来的,是从外面传来的一声巨响。   “砰——”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撞到了墙上,连脚下的地面都出现了轻微的颤动。   警局里进入了警戒状态,里里外外都开始忙碌起来。   没一会儿又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还留在里面的人只听到来往的人无意间提及,说是有货车撞进来了,伤者已经送往医院、希望没事之类的话。   有两位警察特意留下,搁在黎小姐和许妈妈之间,怕她们又打起来。   在此期间,他们接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好几次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许妈妈突然感觉到了一些心慌。   “警察同志,外面、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许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道。   因为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她不由“嘶”了一声。   黎小姐在一旁冷笑了一声。   “说不准是你们家的报应呢。”   “暂时还不清楚。”警察总是这么答着,但他们开始越来越关注这两人的状态了。   黎小姐隔着警察,恶狠狠地瞪着许妈妈,不时又看向门口的方向,等待着许赢被压回来。   她已经做好了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扑上去的准备了。   许妈妈心底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声音已经彻底平歇下来,她们面前来来往往的人走了好几拨,终于有人在推门进来后走向了两位母亲的方向。   许妈妈有些紧张,下意识站起了身,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过来的是女警,她看着许妈妈脸上的伤沉默了片刻,先开口提醒:“有个不幸的消息,您做好心理准备。”   许妈妈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女警说:“有辆货车司机酒驾,车辆在警局门口失控,撞到了许赢……”   女警后面再如何的解释,许妈妈已经听不到了。   她耳朵里面只剩下嗡嗡的声响,还有旁边黎小姐突然爆出的一阵大笑。   “活该!报应!”   她听到黎小姐那么说着。   许妈妈身子摇晃了一下,摸索着抓住扶手,颤抖着问道:“那小赢他现在——”   女警将刚刚已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不治身亡了。   不治身亡。   许妈妈用力地眨着眼睛,许久才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   许赢死了。   许妈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医院,走廊上。   林见秋站在尽头的窗口接了个电话。   叶怀霜打过来向他确认晚上有没有空。   林见秋扭头看了一眼走廊,高警官刚从某个病房里出来,对上他的视线之后微微颔了颔首。   “等会儿我送你回去。”高警官说道,走近了才发现林见秋在打电话,“有急事?”   “没什么,晚上一个活动。”林见秋摇了摇头,扭回头跟叶怀霜确认了时间。   叶怀霜也听出林见秋这边有人,估摸着是他事情没有办完,便也没有过多打扰,很快就挂了电话。   高警官也没太在意,跟林见秋说了最新的情况:“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醒……还不好说。”   他们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明面上看,是货车司机酒驾加上疲劳驾驶,半路上打了个盹,就不小心踩下了油门,偏离了方向。   许赢实际上是当场死亡。   一个警察因为从另一边下车,反应不够快愣在原地,反倒只受了些擦伤,除了惊吓有点大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另一个,就在许赢旁边,看到车过来,第一反应是救许赢。   然而许赢并不配合,连带着这位警官也被撞倒。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摔下去之后,车从他上方驶过的位置恰好是下面的空挡,没有再增加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口。   许赢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车轮直接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救护车还没到,他就已经没气了。   甚至几乎不成人形了。   救护车也只能把那位受伤的警察赶紧送去医院急救,如果能在四十八小时之内醒过来,就算彻底保住了命。   医生说伤患求生意志很强,醒过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算是个好消息,但也并不能让蒙在众人心上的阴云彻底消散。   整个事件太过突然,也太过离奇。   哪怕是见多了奇案的警察也觉得意外。   根据初步的调查结果,货车司机确实喝了酒,一同喝酒的酒友都还留在聚餐的饭店里,喝得东倒西歪。   司机刚结束一整夜的工作,正准备把车开回工地就回去睡觉,结果半路就被狐朋狗友叫着去喝酒了。   几人虽然喝醉了,但对这件事倒还有印象,都能给司机作证,刻意布局的可能性便无限降低。   路口的监控也显示了,货车失控的瞬间,司机确实把头低了下去,好像是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也许是天降正义呢。   不少人都这么嘀咕着,但为此高兴的人却没有多少。   无论许赢多么死有余辜,他们才刚刚把他抓捕归案,人在死在了警局门口,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以及打脸。   而且这个“正义”险些还带走了无辜的警察。   虽然后果都很严重,但出于主观意愿上的谋杀和酒驾过失撞死人代表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司机已经被扣下来继续调查了。   不过多数人都认为只是巧合。   司机跟许赢毫无交集,更谈不上恩怨,住址隔了十万八千里,还有妻女要养,怎么也不至于故意做出这种事来。   只有亲眼见证了货车失控那一幕的林见秋和高警官意见有些不同。   高警官看了林见秋一眼:“你之前说的,觉得他是故意的理由是什么?”   林见秋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反问道:“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只是运气好吗?”   高警官:“从明面上来看,只有这种解释。”   林见秋:“因为他们不是目标。”   高警官:“你看到什么了?”   林见秋:“他第一次撞倒许赢之后,又倒了车,第二次轧上去,正正好对准了车轮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千字,就添到明天的更新里叭   晚安,么么哒 第68章 、68   警局门口的监控被调了出来。   那辆货车在撞倒了人之后明显往后倒了倒, 又转了方向。   不过因为发生得太快,司机辩解说他当时只是太慌张了,想要停车却踩错了刹车和油门,以至于不小心酿成了悲剧。   这倒也说得通。   司机全程都没有表现出抵抗的情绪, 除了一再强调自己只是喝醉了失控, 而不是故意想要撞死人以外, 他就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低着头表示愿意认罪, 接受处罚。   可正是因为态度太过良好顺从, 说出的话也像是事先演练过的,反倒显得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再往下深入调查, 问题也就出现了。   司机有过犯罪前科, 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而被关了两年。   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据他自己说是年少无知才犯了些过错,出狱之后他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尝试了不同的工作之后,他最终开起了货车, 至今也有十年时间了。   虽然工作辛苦,但赚得也不少。   生活稳定下来之后, 他也结婚生子,将重心投入到了自己的家庭中去。   周围的人都说他是个好男人。   不是多么优雅体面或是正义善良,而是确确实实对老婆和孩子好。   路边休息买了块饼, 觉得味道不错, 也要剩下大半,带回去给妻女尝尝鲜。   在外面应酬喝酒喝得再晚也要回家, 绝不跟着狐朋狗友去找其他女人鬼混,还因此闹掰过一个朋友。   什么情人节、妇女节、儿童节,妻子和女儿的生日, 他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宁愿推掉工作也要回去跟他们一起过。   ……   这样顾家的男人,理论上是不太可能再故意去犯案的。   但是司机的女儿生病了。   据说是得了很罕见的绝症,几乎不可能彻底治愈。   就算是想要多活几年,乃至几个月甚至几天,都需要高额的治疗费用来维持生命。   换作其他条件不好的家庭,可能会直接选择放弃治疗。   但这位司机一家却是倾尽一切给女儿治病。   司机的妻子是全职主妇,家里全靠着丈夫一个人赚钱生活,虽然这么多年也有了不少积蓄,但对比起治疗费用却还是杯水车薪。   夫妇俩在朋友的帮助下在各处都发布了求助的信息,靠着其他的人的捐款才勉强坚持下来。   而司机本人也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想尽一切办法筹钱,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这才出现了疲劳驾驶的情况。   警方与医院取得了联系,得知情况基本属实。   唯有一处有些异常,司机一家在前一天深夜的时候突然删除了网络上所有的求助信息。   医院的一个小护士刚拿到奖金,觉得女孩儿一家很可怜,便想通过网络匿名捐款,却发现原本的链接都失效了。   小护士去病房给小女孩儿换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女孩儿的妈妈说有个好心人给他们捐了一大笔钱,足够好几年的治疗费了,他们也就不好意思再去接受更多的捐款了,索性便申请关闭了所有的娟狂通道。   在医院里,这样的情况偶尔也会出现。   这世上那么多的有钱人,那些天价治疗费用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很难说他们什么时候便愿意发发善心,去救助一下那些窘迫无助的可怜病人。   小护士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只多嘴跟同事感叹了一句世上还是好人多。   直到警方过来确认情况,一再追问近期的经济状况,便有人提到了这件事。   前一晚司机一家的募捐账号里确实多出了很多钱,却并非是在同一时间段由同一个人打入的,而是断断续续地由身处不同地域的人分别打入了账号。   一直持续到他们自己主动关闭了账号之前,还有人往里面打入了五万块钱。   对于网络募捐来说,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更不要说前面还有其他数目在短时间内的累加,少的也有五块十块、一百两百的,但以万为单位的也不是绝无仅有,最多的那个一次性打进了五十万。   这很不正常。   而且根据那几个醉汉清醒之后的说法,警局门口那条路并非司机回去的必经之路。   -   林见秋和高警官没能走成。   这事儿本来可以不归他们管,但司机本身的情况比较清晰调查起来并不算太困难。   随着线索增多,司机自己也在慢慢动摇。   他们帮忙跑了腿,一边等着新的进展。   那个司机看起来已经撑不住了。   不是因为害怕警察,亦或是因为撞死了人而心慌,而是警方调查取证频频提及到他妻子和女儿的情况。   在警方不断的调查审问之下,意识到他们可能会不断打扰到生病的女儿,甚至收到的捐款也很有可能被冻结,无法再投入治疗使用之后,司机才被破了心理防线。   “那个只是捐款而已。”   “只不过因为我说了些过激的话被他们注意到了,他们觉得我可怜,才给我打钱的。”   “他们本意还是给钱给我女儿治病,跟我有没有撞死人没有任何关系!”   司机不断强调着那些捐款的正当性,最后甚至张口就承认了他蓄意谋杀。   “我撞死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他这种人渣不配活着而已。”   听到这句的警察都呼吸一滞。   站在角落旁听的林见秋心也沉了沉。   司机本意是证明这并非某个人的买凶钱,实话说出了口,更多的细节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这两天司机正好来往于城东工作,对于连环凶杀案和这起模仿作案的消息有所关注。   尤其是小女孩被残忍杀害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开始忍不住时时刷新着最新动态。   戴黎安被害死的消息对他触动很大,因为就在当天,他抽空去看女儿的时候,听到妻子说女儿的情况不太乐观。   一是医生说女儿病情有些严重,让他们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二则是钱的问题。   为了给女儿治病,司机一家都已捉襟见肘,妻子给娘家打去电话,想要跟娘家亲戚借钱,但所有人都劝她放弃这个孩子。   还有人直白地说这个女孩儿就是个赔钱货,早点死了是件好事,让他们不要再白白浪费钱了。   这话被司机听了个正着。   他当即恼怒地摔了手机。   然而考虑到家里现在的经济情况,最后他又在其他人怪异的目光里悻悻地捡回了手机。   安抚好妻子,又要匆匆转身回去工作。   就在那时候,他看到了戴黎安尸体被发现在地下室的新闻。   推送的新闻里小女孩的尸体被打满了马赛克,但旁边附着简短的介绍信息,跟司机的女儿差不多大,生前无病无痛,虽然父母离异,但看得出来家境并不差。   如果没有被人残忍杀害,她本来还可以无忧无虑地活上很久、很久。   司机想到自己病重的女儿,很能对失去孩子的母亲感同身受。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凶手的厌恶与憎恨。   他将对女儿病痛的无能为力的憋屈移架到了凶手身上。   他恨不得亲眼看到凶手被枪毙。   然后便是前一天晚上,许妈妈主动顶罪被带走,网上几乎在同时便已经走漏了风声,爆料者信誓旦旦地说这次凶手一定会逃脱掉原本该有的刑罚。   之后才解释,因为凶手是未成年,而且很快装可怜,别说死刑,减刑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种理由总会让人心头憋上一股气。   普通人无可奈何,只能就这么气着,司机最近本就情绪焦躁,加上疲劳过度,戾气便有些克制不住。   他在网上发了帖子,参与了讨论,直言凶手这种人渣不配苟活于人世,如果不是有病重的女儿这个后顾之忧在,以他的暴脾气,恨不得直接开车把他撞死。   网上这么说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大多也只是逞一时口头之快,真正付诸实践的却几乎没有。   所以论坛的网友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发泄不满。   有人先注意到他提及的女儿。   司机情绪上头,也就跟网友哭诉了一番。   正巧小女孩被谋杀的案子刚过去没两天,网友轻易生出恻隐之心,安慰了几句。   一来一往,也不知道谁先问出了收款码和募捐信息。   司机不愿放弃任何能够救下女儿的机会,早就把尊严和脸面抛到了一边,也没推辞,直接放出了求助信息和链接。   仅仅一晚上,司机就筹到了之前想也不敢想的巨款。   因为收到的数额实在太多,司机担心会惹出什么麻烦,心慌之下便赶紧关了链接。   隔天早上,他忙完被朋友拉去喝酒,喝酒之前他脑子就已经因为疲惫过度而有些不太清醒了,喝了之后脑子里就剩下了浆糊,只能凭着经验勉强支撑着自己将车往回开。   在路口开窗吹风的时候,他看到警车与货车擦身而过,再往前看,戴着手铐的许赢下了车。   深夜时各大论坛里就已经有人贴过许赢的照片了。   司机一眼就认出他来。   或许是因为有钱了,心态上便松懈了,又或者只是因为一时冲动,他脑子嗡的一下,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又浮上心头。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冲了过去。   “没有人捐款是为了让我杀了那个人。”   “他们只是觉得我女儿可怜,想帮她一把,想让她能活下去。”   “那些钱,跟我杀人没有任何关系。”   司机至今不觉得撞死许赢是什么值得后悔的事。   许赢该死。   他仍旧这么认为。   甚至在场的大部分警察内心深处都是这么想的。   但只有司机付诸了实际。   在许赢甚至还没有接受法律审判的情况下。   负责审问的警察看着司机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了良久,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复杂。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以后会怎么办?”   “一个杀人犯父亲——没有人会去想你是不是‘替□□道’,杀人就是杀人,在罪名上,你跟许赢没有什么差别。”   “还是说,你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她能活下来?”   司机也沉默了。   -   案件到这里似乎就已经结束了。   司机发的帖子也被技术部门调取了出来,跟他自己说的完全对得上号。   至于那些数额巨大的捐款,似乎是有论坛里混迹的富二代将帖子转给了其他朋友。   那些钱可能也就是他们一两个月的零花钱,稍微心软些的,那钱直接甩出去一点也不心疼。   警方已经联系上其中几个,基本上情况属实。   只有那个数额最大的捐款者据说在海外,联系并不是很顺畅,不过那个人倒是明显长期待在国外,几年内都没回过国,跟案件有关系的可能性并不太高。   或许真的只是司机自己一时冲动。   高警官折返回去拿回东西,坐上驾驶座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林见秋正盯着窗外发呆。   高警官问道:“还在想这个案子?”   林见秋回过神,伸手拉过安全带系上,一边“嗯”了一声。   他明显还有一些疑虑。   高警官:“虽然巧合到这种程度上有些不可思议,但目前为止暂时找不出什么明显的漏洞。”   没有第三方介入的痕迹。   包括通讯记录、历史发帖、各大社交软件都查了,没有任何明显的交易迹象。   司机本来也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他的温柔也只对妻女,工作时候也时不时会跟同事吵起来,也打过架。   他性格里有冲动的一面,却唯独对家庭有着过度的执着与向往,或许是因为年幼时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阴影在,成家以后他格外地珍视家人。   女儿病重的消息给他打击很大,根据亲近的朋友说,他偶尔也会表露出消极的想法。   比如说,他曾经还说过如果女儿不在了,他也不想活下去了之类的话。   在医生再三提醒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司机一时想不开,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事。   人毕竟是感性动物,不可能全凭理智而活。   高警官注意到林见秋还在看司机发的那个帖子。   先前他们已经看过一遍了,临走之前又复制了一份。   那个帖子在司机申请删除捐款链接的时候就已经被删除了,不过论坛里还没有彻底清除数据,因此很容易就恢复了出来,只是没再对外公开了。   回帖里当然不乏有偏激的言论,但看看历史发言就知道只是被大环境影响在网络上多了些戾气,借着键盘发泄一下心头的不满。   不少人前一秒还义愤填膺地说着杀人犯罪该万死,后一秒就在另一个帖子里哈哈哈哈哈哈了好几层。   林见秋目光停驻的地方就是其中一条留言——   「如果那个杀人犯真的被车撞死了,我一定立刻跑出去放一百串鞭炮,再打赏替□□道的司机五百万[狗头]」   这一层底下的回复是一连串的“+1”、“+10086”……   「追加五百万冥币,明年烧给姓许的人渣嗷」   「追加寝室姐妹们众筹来的66.66[狗头]」   「追加一台人工智障扫地机器人」   ……   「人渣万死不足惜,小妹妹才十岁大啊!畜生!」   「真不知道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偏偏这种人怎么也死不了,气死我了」   「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不能死刑,早晚也会有报应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在随口发泄,有些甚至是带着玩笑的意味在玩梗。   但是如果铺天盖地都是这种言论……   司机又是个性格冲动的。   高警官:“虽然有拱火的嫌疑,但毕竟主观意愿上犯下谋杀罪的还是他自己。”   那些言论,最多也就批评上两句某个别言论有些过激,却也不能完全归罪于它们。   林见秋摸了摸额头,并不反驳高警官的看法:“你说得对。”   高警官瞥他一眼:“那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林见秋思索片刻,慢吞吞地接话:“总觉得有点奇怪。”   高警官:“哪里奇怪?”   林见秋摇了摇头,还没有大的把握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去干扰警察的思路。   那也仅仅只是他一点微妙的直觉而已。   轻微到他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神经太过敏感。   或许是他想得太多了,才会被过往的经历影响到,以至于有些疑神疑鬼。   明明已经换了一个世界了。   未必会这么巧再碰到那样无聊到扭曲的人。   听起来像是一种可笑的自我安慰。   林见秋自嘲地笑了笑,却也无法再多纠结于这个问题。   他只在最后问了一句:“许赢的电脑和手机里,还是没有发现与别人交流相关事件的内容吗?”   高警官仍然给出否定的答复:“找不到‘教唆’的证据。他的浏览记录里都只有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喜欢看的东西,除此以外,他喜欢看推理小说,重点浏览过凶杀案的新闻,以及一些医学方面的电子书。”   林见秋:“没有跟人交流过?”   高警官:“从目前的调查来看,没有。”   许赢是个还算谨慎的人,或许是想办法自己删除了记录,他自己显然没有那么好的电脑技术。   又或许他只是将那些阴暗的想法和计划憋在了自己一个人心里。   林见秋:“就连在学校怂恿同学顶撞老师都要想办法让老师知道是他做的,这种事他能忍得住吗?”   高警官顿住。   且不论嫉妒心的部分占多少,许赢将杀人当做了一场游戏,后续警方的调查一度将他排除在外,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同样也是他娱乐的一部分。   一个人玩游戏未免太过于无趣了。   而且就如同林见秋曾经提过的疑问那样——   许赢到底是从何时、何处产生了杀人的想法?   但现在许赢已死,也没有找到新的证据,他们已经很难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为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没有明确犯罪记录的隐形人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是不值得的事情。   做警察的也没有那么闲,能空出手来玩什么推理游戏。   这个案子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见秋没有再追问下去。   高警官却说:“如果有什么新的线索,我会告诉你的。”   他指的还是许赢这起案子。   虽然人没了,但还有一系列后续要处理。   同样也是一种无形的调查。   ——虽说调查出新东西的可能性有些渺茫。   高警官也没有给他太直白的承诺,这个话题到这里便算是终结,他把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前。   再过不了多远就要回到城西的地界了。   高警官问道:“你要去哪里?栖云路还是送你回去休息?”   林见秋想了想,答道:“还是栖云路那边吧。”   他要去看看狗。   -   林见秋到李澄心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往天尽头落了。   李澄心出差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最快也要两天之后的深夜才能回到云城。   虽然担心狗,但出差的工作推不掉,她也无可奈何。   好在短暂顶替林见秋的大胡子也有过养狗的经验,照顾起来也没有那么吃力。   不过大金毛旺盛的精力也还是让大胡子有些吃不消。   看到林见秋上门,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刚准备跟酒吧那边请假。”大胡子说着看了眼林见秋的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林见秋点了点头:“搭了个顺风车。”   大胡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闻言不由露出几分同情的视线:“辛苦你了。”   约会约到一半还不忘回来“工作”。   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大胡子又说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来的,正好这两天酒吧没什么人,老板也挺好说话的。”   他并不介意给林见秋代班。   虽然遛一只精力过分旺盛的大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为了兄弟的终身幸福,这点小牺牲他还是完全可以承受的。   隐约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的林见秋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这种时候就是典型的“解释就是掩饰”。   越说越乱,越说越错。   假装无所觉察、闭嘴不言或许是最佳应对方式。   林见秋接过了遛狗的工作,让大胡子先回去休息。   不过两天没见,乐乐还记得林见秋的气味,兴奋地摇着尾巴,朝他扑了过来。   林见秋连忙扶住墙,勉强把凑过来想舔他的狗头推到一边。   “我们还是出去转转吧。”   乐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转而追着自己的尾巴开始转起了圈圈。   林见秋按了按眉心——   他已经开始觉得头疼了。   -   林见秋还是带着乐乐在平时遛狗的地方转着。   或许是因为这个点大部分人还没下班,路上没什么行人,乐乐便安静了一些,跑出去几步便又跑回来,绕着林见秋的裤腿转上几圈。   来回这么转着像是想跟林见秋打闹,但也好过猛的朝远处疯跑。   见乐乐今天这么安分,林见秋只当自己运气不错,就连狗也知道体谅临时铲屎官的辛苦。   他便不由放松了些许警惕。   但事实证明,狗就是狗,有时候比狗还狗。路过的大爷手里也牵着条小型犬,正跟林见秋打招呼,一边夸着金毛长得好看。   乐乐竖了竖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还没说几句,乐乐却突然有又“汪”了一声。   大金毛又猛的朝某个方向冲了出去,对于两边宽阔的大路视若无睹,偏要从狭窄的灌木丛中冲出去。   林见秋被带的险些一头栽进去。   他用力拽了拽牵引绳,乐乐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但还是坚持不懈地继续往前冲。   林见秋只能一路小跑跟上。   下次再也不接遛狗的单子了。   就算富婆是首富都不行——   好吧,如果出手足够阔绰的话,还是勉强可以考虑一下的。   乱七八糟的思绪一闪而过,前面就是马路边,乐乐猛的在绿化坛边刹住脚步。   林见秋被突然甩下来的狗尾巴绊了一跤,脚下一个踉跄,随即便是脸朝下了。   一只手伸过来,赶在他摔倒之前扶住了他的肩。   林见秋稳住身形,先确定拽紧了绳子才直起身,正对上眼镜后面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不由一愣:“叶老师?”   “嗯。”   叶怀霜与他对视了片刻,视线重点往他脸上扫了扫。   暂时没看到新的伤口,应该没什么大碍。   随即他又扭过头去,微微皱着眉跟电话对面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大约是有实验室里的人向他请教问题,在下车之前他们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叶怀霜最后嘱咐了两句,便已经到尾声,很快就挂了电话。   他看了看林见秋,又看一眼金毛。   精力旺盛的大型犬这时候倒是乖巧异常,就好像知道叶怀霜是绝对不能惹的那个似的,连甩尾巴的幅度都减弱了一些。   也没有丝毫再往别处狂奔的迹象。   林见秋:“……”这狗一定成精了吧,一定是吧。   不过比起狗,倒是叶怀霜的出现让他更意外一些。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距离活动开始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他们先前只约了提前半个小时碰面。   现在还早得很,再遛两个小时的狗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林见秋跟叶怀霜打过招呼,又问道:“叶老师是来这附近办事的吗?”   叶怀霜却摇了摇头。   他看着林见秋说道:“我是来看你的。刚刚在你家附近碰到你朋友,他说你在这里。”   所以他就直接过来了。   林见秋倒是愣了愣:“叶老师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叶怀霜说:“没什么事,我今天工作结束,就想先来看看你。”   林见秋有些茫然地看他:“……怎么了?”   “上午打电话的时候,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叶怀霜顿了顿,说道,“我有点担心。” 第69章 、69(已修完)   叶怀霜问:“你还好吗?”   说实话并不太好。   林见秋把这句话咽回去。   一部分是因为刚结束的案子, 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狗。   但这些本来不应该是可以随意跟叶怀霜抱怨的话。   林见秋打量着叶怀霜的脸色,只有担忧很明显,也不像是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而且叶怀霜也不是那种有空闲到跟人玩拐弯抹角游戏的人。   他说担心,或许就仅仅只是担心。   所以工作结束之后也不是选择回去休息, 亦或是自觉加班, 而是直接来找了林见秋。   叶怀霜满脸都写着“坦荡”两个字。   林见秋忽的笑了笑, 看了眼旁边坐姿乖巧的狗,问叶怀霜:“叶老师要一起走走吗?”   叶怀霜有些吃不准林见秋的反应, 但也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只是点了点头:“好。”   有叶怀霜在,乐乐就安分了许多, 没再突然撒欢往外跑。   也有可能是因为乐乐没再发现其他的“熟人”, 再来个什么感人重逢。   因此两人也能安安稳稳地说会儿话。   不过闲话说了没几句,最终还是又绕回到了刚结束的案件上去。   这本来也是林见秋会觉得困扰的根源。   “所以你觉得后面还有人在推动吗?”叶怀霜问道。   “不是我‘觉得’。”林见秋说道,“是我‘担心’。”   叶怀霜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   林见秋问:“叶老师相信玄学吗?不是太正式的那种——”   没等叶怀霜回答,林见秋便自己否决了:“叶老师应该更相信科学吧。”   “虽然我也相信科学, 不过很多时候有些东西是科学也解释不了的。”比如穿越。   “比如直觉。”直觉也可能是经验累积的成果。   “又比如体质。”   “体质?”   “坦白来说,我运气不算太好, 很多时候实际上可以说是糟糕透顶——虽然我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会与我的期望背道而驰。”   “该怎么说呢……”   林见秋顿了顿,思索了一下合适的形容词:“可以说是‘事故体质’吧。”   “我有很多朋友都这么说过。”   “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找上门来。”   “身边的人也会时常受到牵连——单纯作为作家来说, 倒是有很多刺激的素材, 不过作为一个普通人,就不算太好的体验了。”   “我希望没有人受到伤害, 但是最后那些人都会离我而去。”   “总是事与愿违,买彩票都从来没有中过奖,我也只能安慰自己, 那一天的运气一定在别处。”   ……   他们牵着狗走回到楼下。   等电梯的时候,他们才停住脚步,林见秋盯着电梯上的倒影,而叶怀霜看着他的侧脸。   林见秋脸上还挂着那种很漫不经心的笑,一点也看不出来伤心或者痛苦的模样,因此那些话若是不细听,只会以为是平凡的说笑。   叶怀霜直白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林见秋终于转过头去看他,还是在笑,语气里却莫名透着些认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碰到我可能是件不幸的事。跟我走得太近的话,说不定会受伤哦。”   所以他交朋友总是有一条鲜明的界线。   该如何形容呢,君子之交、点到即止……总要让他们站在界线之外,因此他才能不更多地去想——   是我的错吗?   是我让他们遭遇了不幸的事吗?   我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厄运吗?   原本的世界里,墓碑、伤痕、噩梦、文字……无一不在时刻警醒着他,他已经不可能给任何人带来幸福,孑然一身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件好事。   换了个世界,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也没有了藏于暗处不知道何时就会爆炸的隐患。   他也曾松了一口气,因此也不由自主松懈了一些。   新世界,新人生,他也想当一个平凡到没有任何波澜过往的普通人。   但事实证明那好像不太可能。   当有人踩过了那条警戒线,埋藏在深处的惶恐与不安便又隐隐浮现了。   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只不过他会用伪装过后的更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   你就站在那里就好。   不要再进一步了。   但那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因我而受到伤害。   “叮——”   一声清脆的声响,电梯降到了一楼。   打开的电梯门后面是空荡荡的一片,并没有其他人在,林见秋叫了一声乐乐,牵着大狗先进了电梯。   他先占据了一个角落,乐乐在中间,只剩下另一边的位置。   叶怀霜走到那个位置站好。   林见秋按下楼层键。   直到电梯停在目标楼层之前,谁也没有再开口。   叶怀霜敛着眉眼思考着什么。   林见秋低头看了眼时间,特意留出来的遛狗时间并没有超过太多,等把乐乐送回去安顿好,再去参加那个活动绰绰有余。   乐乐回到熟悉的楼层便有些兴奋,林见秋险些拉不住绳子,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汪汪汪——”   乐乐对着自家大门的方向叫了几声。   林见秋意识到不对。   乐乐虽然过度活泼,但至少在扰民方面被李澄心教育得很好,平时在楼道里很少叫,偶尔憋不住也是很轻的几声哼哼。   然而现在还没进家门,乐乐就开始对着门叫了。   不过才出去一两个小时,还不至于想念家门到这种程度。   李澄心住的地方很宽敞,一层楼的住户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楼道里看过去也空旷得很。   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第二个人影了。   “叶老师。”林见秋低声叫了后面还在神游的人。   “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叶怀霜回过神。   “我先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有情况就报警。”林见秋提醒道。   叶怀霜停住脚步,点了点头,掏出了手机。   也许是小偷入室抢劫,又或者是其他……   比如跟李澄心有恩怨的人。   叶怀霜也还记得李澄心收到恐吓信的事。   林见秋牵着乐乐走到门口,大门紧闭着,门锁乍一眼看过去也完好无损,前后左右都是死角,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乐乐对着门把的方向叫了几声。   门把手上方用胶带贴着一张小卡片,大约成年人一掌那么大,白底印着几道水印。   像是洗出来的照片,却并不那么平整。   除此以外倒也看不到其他什么异常。   林见秋捏着照片的一角翻转过来,不由愣了愣。   叶怀霜见他在门口停下来,便意识到八成人已经不在了。   他走上前来,一眼就看到了被林见秋翻过来的照片。   照片上拍到的是林见秋的脸。   明显是偷拍,脸都有些糊,只有熟悉的人才能一眼就认出来。   背景有些昏暗,是在路边拍摄的,旁边停着辆出租车,林见秋刚拉开后座的车门,正准备上车。   隐约能看到车后座上还有其他的人,但照片上拍得并不清楚。   但真正让两人怔住的,还是照片里林见秋的脸上被红墨水画的那个大大的叉,用力到穿透了纸张,背面都还能看到一个被划破的小洞。   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叶怀霜微微皱起眉头:“车里面坐的是李澄心?”   林见秋“嗯”了一声:“那天晚上澄心姐正好打车顺路,就顺便带了我一程。”   叶怀霜很快就联想到别的东西:“跟恐吓信有关?”   林见秋也是同样的想法:“有可能吧,应该是澄心姐被跟踪了。”   虽然这张照片的主人公是林见秋,但却是贴在李澄心的家门口,如果真的仅仅只是针对林见秋本人,应该是贴在他自己家门口才是。   既然能特意挑出林见秋遛狗的空档,显然暗中观察已久,不至于找不到他住的地方。   叶怀霜猜测道:“他是想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林见秋摇了摇头,否决了:“不太可能,除非他还在澄心身上放了窃听器。”   以李澄心的职业素养来说,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大。   李澄心一开始都对他怀有偏见,没理由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对他这么有信心,认为他能够帮李澄心找出真相。   而且李澄心找他帮忙的时候明言过不对外声张,至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件事。   只能是因为别的原因了。   “应该只是让我离澄心姐远一点吧。”   林见秋一边思索着,一边将大门连带着照片拍了几张照,发给李澄心说明情况。   “是李澄心的爱慕者?”   “不好说。”   “要报警吗?”   叶怀霜已经按好了报警的号码。   之前的恐吓信事件已经备了案,眼下这个情况报备过去,说不准也是一个新的线索。   林见秋却并不着急:“等等澄心姐的回复吧。”   话音未落,电话铃声便响起来了。   李澄心大约是正好在休息,因此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消息,很快就直接拨了电话回来。   林见秋接了电话。   李澄心什么都还没有问,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不要报警。”   很平静的命令式语气。   但这又与她平时采访时温柔体贴的形象不太相符。   李澄心明显隐瞒了很多信息,无论是对林见秋,还是对警方。   林见秋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   李澄心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不知道。”   “否则我也不会找你帮忙找出那个人了。”   这样的理由还算有几分说服力。   林见秋等了片刻,李澄心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不得不主动问:“澄心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澄心那边传来嘈杂的声响,好像是刚从室内走到了室外,隐约能听到呜呜的风声。   “贴照片的人跟送恐吓信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李澄心给出的信息仅仅只有这么一句。   “至于其他的,电话里不方便,我会早点回去的。”李澄心说道,“最迟下周一,如果仅仅只是发传单之类的工作,我希望你能全部推掉,我会给你支付足够的报酬的。”   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   李澄心不愿再多说什么,林见秋也没有再问下去。   随后的话题便是问候狗了。   乐乐已经不再叫,正趴在旁边吐着舌头。   林见秋顺手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   临挂电话的时候,李澄心又叫住林见秋,问他:“网上那些流言的事,你自己私底下找人解决了吗?”   “没有。”林见秋顿了顿,“这两天在城东那边忙……不是澄心姐帮忙压下去的吗?”   李澄心说道:“我只是让朋友帮你看着,处理未必能有这么及时,她跟我说好像有人直接从源头上给压下来不准发了。”   原本她还以为是林见秋私下里跟什么人达成了交易。   现在看来,林见秋自己似乎还被蒙在鼓里。   李澄心多提醒了一句:“虽然是好事,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点,这世上没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事。”   这话不假。   而且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虽然不少,但在林见秋目前认识的人里,也不算多。   林见秋看了眼旁边的叶怀霜。   叶怀霜离得近,电话对面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当然也包括李澄心的提醒。   他倒是还能面不改色。   林见秋对着电话应了几声,道过别之后便挂了电话。   然后他抬头看向了叶怀霜。   “叶老师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叶怀霜看起来不像是直言坦白的模样,此刻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有。”   林见秋扬了扬眉,等着他的下文。   叶怀霜说:“如果一个无趣的人遇到一个会让他觉得开心、期待再见的人,那么这件事本身就不能算是不幸吧。”   林见秋怔住。   这不是对“流言”事件的回应,而是对电梯之前他提到的那个“不幸”的答复。   “应该恰恰相反,是件幸运的事。”   “而且无论是从家世、财富的角度来说,还是从智商、实践能力上来论,我应该都不能算在‘大部分’这个范围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全 第70章 、70   叶怀霜看起来不像是哪种喜欢剖白内心的人。   也正是因此, 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反倒更有冲击力。   该说是太过耿直,还是有意为之呢?   这可真是……   林见秋动作僵硬了片刻,一向转得很快的脑子也卡了壳。   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他没能做出什么恰当的反应。   那副惊讶愣怔的模样看起来一定很蠢。   林见秋这么想着, 却连流言的事都忘了再追问下去, 转过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开了门,牵着乐乐进门。   他站在玄关处, 顺手将从门上撕下来的照片放到柜子上。   叶怀霜站在门外等他, 见状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不用报警吗?”他问道。   “既然澄心姐说不用,那暂时就没有什么必要去麻烦警察了。”   林见秋伸手指了指门口上方的摄像头。   这在养宠物的家庭里算是标配, 李澄心家里的摄像头就不少, 客厅阳台都有,还有门里门外都各有一个摄像头。   如果有陌生人走过门口,李澄心那边是可以看得到的。   哪怕对方做了伪装,也完全可以凭借此为证据去警察局备案。   李澄心却说不要报警。   她平时跟警方打交道很多, 不至于对警察有什么恐惧心理。   “明知道有风险却坚持不报警,要么是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要么就是知道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所以不想去再给警察添麻烦。”   林见秋比较倾向于后者。   叶怀霜问:“为什么?”   林见秋答:“因为她没办法保证我不会去报警。”   只能说明那个隐藏的小秘密无伤大雅。   至少上升不到法律底线的问题。   林见秋将乐乐安顿好,给李澄心发了短信告知之后, 关上门跟着叶怀霜离开。   在走到拐角的时候, 他脚步停顿了片刻,最后抬头看了眼大门上方的监控。   “这两天出门要小心点。”叶怀霜在旁边提醒道。   “嗯, 放心吧,只有在逃命这种事情上,我运气还是不错的。”林见秋玩笑道。   -   他们下了楼。   走到车旁边的时候, 林见秋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还是廉价的普通T恤配牛仔裤加运动鞋,穿在他身上不算太邋遢,反倒还有几分青春洋溢的气质。   但显然不太适合什么太正式的场合。   “我需要去换身衣服吗?”林见秋问道。   “不用。”叶怀霜抬头看了他一眼,“活动没有着装要求,这样就可以了。”   还真是随便得令人意外。   林见秋还没有问过他到底是什么活动。   毕竟他也没准备跑去大放异彩,只是为了凑个人数,那么去哪里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林见秋:“不会是同学聚会吧?”   叶怀霜摇了摇头:“算是庆功宴。”   云城大学一位教授的得意门生刚得了大奖,名义上也是为学校添了光,老教授便做主,以交流会为名号办了场庆功宴,除了本校的一些教授,还有一些业内相关的社会名流。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为了学生铺路。   不过老教授本身就很有名望,人脉广,兼之那学生确实年少有为,不少人也愿意卖他们一个面子。   于是办起来也有模有样。   也有一部分人则是奔着结交人才去的。   这种活动对叶怀霜来说可有可无,他跟老教授关系平平,只是点头之交,被人当面邀请了才考虑要不要去参加。   正好林见秋有空。   叶怀霜想的是带他去看看也不是坏事。   虽然他自己因为出身和天赋的加成,对外在的那些虚名并没有什么需求,但他也知道人脉的重要性。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不能说出来——   这也是可以延长相处时间的“正当理由”。   叶怀霜一点也不觉得心虚。   “没什么特别严格的规矩,这种场合奇怪的人或许会比你想象的多,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也可以提前走——怎么了?”   林见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视线刚从侧后方移回来。   “刚刚……好像有什么人在看我们。”   叶怀霜也跟着看过去,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从灌木丛后面一闪而逝。   再定睛看过去,已经空无一人了。   -   酒店会场外。   叶怀霜将车停在停车场里,还没等下车,旁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林见秋刚拿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卫从白的名字。   叶怀霜动作一顿,停下开门的动作,看到林见秋接了电话。   隔的距离不远,他也能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   卫从白似乎对林见秋没主动联系他的事情有些不满,半是抱怨半是寒暄地唠叨了几句废话。   叶怀霜微微挑起眉。   林见秋拿出敷衍哄骗小孩子的语气:“抱歉,这两天有点忙,准备等忙完联系你的。”   卫从白勉强不再去纠结:“原来是这样吗,那你早说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卫从白还挺好哄的。   林见秋:“没什么,已经解决完了。”   卫从白:“这样啊……”   听起来像是有些失望。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热闹可凑,还是单纯的因为林见秋没带他玩。   这点还真是跟小孩子一样。   “……”林见秋转移话题,“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卫从白还真有事要跟他说:“你认识一个叫邹明智的人吗?”   林见秋顿了顿,很快想起那个别扭地追着他奉承的人。   说起来这两天倒是没见到他了。   林见秋还以为他是放弃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他说道:“见过面,他怎么了?”   卫从白忍不住抱怨:“不知道他从哪里要到了我的电话号码,说要跟我合作,拜托我开公司又不是专门搞扶贫的,一点好处都看不到他怎么不直接当街去要饭算了——”   “不过后来他还说他是你朋友,说是你介绍他来找我的。”   林见秋眉头轻微地抽了抽:“你不会答应了吧?”   卫从白微妙地停顿了片刻。   看来是有考虑过的。   以这些大少爷们奇妙的自尊心来说,大约很少去想还会有这么简单的骗局。   “还没有。”卫从白放缓了语气,“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一声嘛。”   “我跟他不熟,只是想从我这里走捷径而。”林见秋说道,“我相信以卫总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被这种简单的骗局骗到吧?”   他还是说得委婉了一些,没直接说弱智或者侮辱智商。   卫从白莫名显出几分心虚,用力咳嗽了好几声来虚张声势。   林见秋又问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卫从白:“那倒没有,不过被我发现这小子两面三刀了。”   “他一边说是你朋友,一边还跑到姓叶的那边去散播你的谣言,我估摸着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想给你提个醒。”   “我本来还担心你会被这种人骗过去。”卫从白又补充道,“既然不是那我就放心了。”   林见秋:“什么谣言?”   卫从白含含糊糊地答:“就你跟叶哥那什么什么的啊。”   这里的“叶哥”指代叶怀霜。   卫从白也是刚刚才发现那个姓邹的一边来他这里卖好,一边还和叶临云那边有联系,顺带在朋友圈里散播了林见秋跟叶大少爷最近关系匪浅的流言。   明面上说得委婉,但背后真正含义是什么,听的人都一清二楚。   恰好卫从白有一些热衷于八卦传闻的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把这些私下流传的八卦分享给了他。   很难说有没有另藏着一些其他的小心思。   卫从白看了之后心情颇为微妙,仔细算起来还是不爽居多。   当然不是针对林见秋或者叶怀霜。   因为跟叶临云势如水火,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他和叶怀霜的关系也很糟糕。   刚刚公开护着的人转头又跟叶家人勾勾搭搭,如果真的关系都差到极点,卫从白大概会真的气到爆炸。   说不准会直接跟林见秋断交,甚至反目成仇。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卫从白跟叶家大哥说不上关系多么亲密,但也不算差,至少也是敬重有加。   而且叶怀霜跟林见秋几次奇妙偶遇,他还都是见证人。   他知道叶怀霜并不讨厌林见秋,林见秋也是同样。   在跟林见秋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卫从白偶尔也会生出很奇妙的感觉,说不准林见秋跟叶怀霜会很相处得来。   都一样属于奇葩之列   ——褒义的那种。   但牵扯上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并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然而似乎又并不怎么意外。   怎么说呢……   有种微妙的担忧成真的感觉。   此刻卫从白还不知道电话对面除了林见秋还坐着什么人,话里话外当然都是为林见秋自己考虑。   “你老是跟叶哥走在一起,如果被他弟弟知道了,准得发疯,虽然我也觉得他抓狂的样子很好玩,不过你毕竟没什么背景,我又不可能天天跟着你,万一他真的疯起来,鬼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且……这可不是我故意打击报复要抹黑他,你应该知道的,他这人自恋得不行,典型的自我意识过剩,别人看他一眼他都觉得爱他爱到死去活来,说不定他还会觉得你对他余情未了,故意借他哥去接近他,呕——”   “想想都觉得恶心了。”   “再不然就是把你当骗子,想欺骗他‘单纯’、‘不谙世事’的大哥,以谋得他家的财产。”   “你知道的,这人有时候就是根二极管,天上地下就好像除了他就没有聪明人了一样,实际上还不是被他哥按在地上摩擦。”   ……   卫从白吐槽起死对头就没完没了,渐渐偏离了正题。   林见秋甚至没有插话的机会。   隔着电话,林见秋都能想象得到他翘着二郎腿翻白眼满嘴跑火车的样子。   林见秋瞥了眼旁边的叶怀霜。   听到外人吐槽自己亲弟弟,叶怀霜脸上也没什么波澜,偶尔还露出几分认同的神情。   唯有听到卫从白暗示林见秋别跟叶怀霜走得太近的时候,他才微微皱了皱眉。   林见秋莫名有些想笑。   卫从白吐槽了半天终于勉强切入了一点正题。   “虽然叶哥是个好人啦,不过不管是交朋友还是谈恋爱,也还是要讲究一点生活情趣的,叶哥天天住在实验室里基本不着家,以后就算找对象也跟守寡差不多。”   “当然最大的败笔还是他那个弟弟。”   “有那么个弟弟,就算是天仙我也不高兴多看一眼。”   ……   叶怀霜的眉头跳了跳。   林见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视线往车外漂移了一瞬。   不过是无意间扫过去一眼,某辆车映入视野。   看起来有点眼熟。   叶怀霜注意到林见秋的停顿,也跟着看了过去。   -   卫从白倚在驾驶座上,一边抱怨着死对头,一边劝林见秋想开点。   “天下赚钱的方式千千万,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你要是急着赚钱,我可以帮你再想想别的办法,还是不要这么为难自己的。”   ……   他说得兴起,没注意到对面早就没了应和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停下来,忍不住问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见秋“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还听着电话。   然后他问了一句:“你一会儿是不是也有什么活动要参加?”   卫从白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没等到回答,他先听到车窗上传来“咚咚”两声轻响。   他闻声转过头,朝外看了一眼。   正与叶怀霜对上视线。   卫从白手一抖。   “啪”的一下按了挂机键。   因为太过用力,手机反而拿不稳,一下子砸到腿上。   分量挺沉重。   显然不是在做梦。   卫从白:“……”   卫从白:“好巧啊,叶哥。” 第71章 、71   卫从白战战兢兢地降下车窗。   如果可以, 其实他更想猛踩油门,立刻调头离开这个地方。   可惜左右都有车挡着,他一时之间出不去。   “叶哥你怎么在这儿?”卫从白轻咳两声,努力压下心虚, 此刻他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怀霜说:“听说你对我和临云有点意见。”   卫从白:“……”完球。   “没有, 您老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卫从白虚弱地辩解道,“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没有, 绝对没——”   他只是抬了抬头, 就看到叶怀霜的身后站着另一个人。   林见秋的目光刚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投向他这边。   撞上卫从白的视线之后, 林见秋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那神情落在卫从白眼里, 翻译过来就是“祝你好运”。   “——有。”   卫从白没来得及把最后一个字咽下去。   叶怀霜“嗯”了一声,语气还算温和:“还有其他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跟我说。”   卫从白立刻便接道:“没有!绝对没有!没有了!”   就算有他也不敢当着叶怀霜的面说啊。   更何况他的“意见”基本上都是奔着叶临云去的,叶怀霜只是顺带。   叶怀霜却鼓励他:“我觉得你说的话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可以跟我直说。”   卫从白:“……”开始慌了。   要不是对叶怀霜的性格有所了解,卫从白都要以为叶怀霜是故意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了。   但叶怀霜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人。   问题就在于这里。   再怎么和蔼可亲, 也不至于在听到别人背后吐槽自己时,不仅不生气,还鼓励吧。   卫从白拼命试图用余光给林见秋使眼色——   叶哥脑子被门挤过了?   还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亦或是吃错药了?   林见秋抬头望望天, 表示他也不知道。   看到卫从白和林见秋两个人眉来眼去,叶怀霜微微皱了皱眉, 认真思索了片刻。   “虽然临云有些方面确实不太像话,但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也不可能再塞回我妈肚子里回炉重造了。”   “我之前也研究过,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来说,还做不到这种事。”   “在这一点上,我暂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   听这话的意思……   “你以前还真考虑过这回事啊?”   “嗯。”叶怀霜答道,“大概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可惜至今无解。   林见秋:“……”   卫从白:“……”   这得是有多嫌弃他弟弟啊。   不,应该说叶临云这人是得有多讨人嫌啊,叶怀霜这么一个标准的社会主义五好青年都想过把过他塞回去回炉重造。   在这一刻,卫从白微妙地对叶临云生出了几分同情。   当然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叶临云知道他哥这么嫌弃他吗?   卫从白瞄了眼自己的手机,恨不能把那段话录音下来,在叶临云跟前摆上一排广播,单曲循环播放给他听。   叶怀霜却又问他:“除了这部分,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卫从白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   与此同时,叶家。   一家三口人外带一个齐越泽正在吃晚饭,刚放下碗筷,叶临云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及时扭过头去,就正对上一旁叶父略带嫌弃的脸。   叶夫人和齐越泽倒是挺关心他。   “感冒了吗?是不是夜里着凉了?”   “没有。”叶临云揉了揉鼻子,“可能有人在背后念叨我吧。”   他的脸色看着也不像是生病,叶夫人放下心来,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之前说的那个姑娘,我听着好像不错,你大哥那边怎么说?”   “还没见呢,说是今天有活动。”叶临云说道,“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大哥跟他说今天有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提。   而且他自认对叶怀霜的性格也算了解,对方对于这种事并不热衷,八成也没什么下文。   这世上能跟天才和奇葩相配的,要么是天仙,要么就是另一个奇葩。   一下子就能直接撞上的概率,基本等同于火星撞地球。   叶父不像妻子那么娇惯着小儿子,一看他的态度就知道在敷衍,不由有些不满:“你要是能把之前在外面到处乱搞的精力分一半在家里和自控上,你跟小齐也不至于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闹出那么多误会,你哥也不至于天天想把你塞回去重生一边。”   叶夫人拍了下丈夫的胳膊:“你瞎说什么呢!”   齐越泽还坐在叶临云旁边,将男朋友的黑历史听在耳朵里,脸上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情侣之间,说是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过往,那八成是虚伪的场面话。   叶父自知失言,轻轻咳嗽了两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既然现在都定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至于你哥那边,还是先让他安心工作吧,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缘分,也以后省得跟你一样——咳咳咳……”   叶夫人掐住丈夫腰上的软肉。   叶父连忙止住话头,闭上了嘴巴。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之后,叶临云反手锁上房门,就开始低声哄着齐越泽。   “我对天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什么阿猫阿狗的我根本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从今往后,我保证只有你一个人,有什么事也都不会再瞒着你,今天有人搞聚会我都没有去,你就相信我一回……”   打断叶临云深情告白的是突如其来的消息提示音。   有人发来消息,叶临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正好是昨天被他放了鸽子的狐朋狗友之一。   齐越泽发现叶临云脸色不对,不由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叶临云神情古怪,脸色变化几番,最终大概可以归结为被戏耍之后的恼怒。   “有人说林见秋勾搭上了我大哥——”   他说着意识到这是个禁词,连忙对齐越泽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直接将手机递到他手里给他看,以示自己的清白。   确实是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林见秋跟叶怀霜套近乎,说不准想要借机回到叶家。   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区别无非就是虚构夸大的谣言,亦或是真人真事。   “叮”的几声脆响接连响起,齐越泽抬头瞥了眼叶临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叶临云以为他是不高兴了,连忙澄清安抚道:“怎么可能呢,我哥什么人还不清楚吗,绝色美女|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看都不带抬头看一眼的,怎么可能看得上林——他?”   他脸上明显是鄙夷不屑,显然是压根没把这当真。   齐越泽神情微妙。   “之前还有人说他勾搭上卫从白了呢,怎么可能转头又攀上我哥?他们以为这是在写什么狗血小说吗?”   “那一波人你也知道的,表面上是向着我,实际上巴不得我天天闹笑话,看到我死了都会站在旁边鼓掌,哪会有什么真心好意,”   叶临云说着逐渐有些义愤填膺:“一定是那些人见不得我们好,故意想找机会膈应离间我们,这种时候给那种人眼色才是抬举他们了。”   这种问题其实稍微想一想就会让人忍不住怀疑——   云城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叶怀霜又是出了名的冷淡不爱与人交往,为什么唯独是他们两个人传出这种风声?   即便不是证据确凿的实情,也一定是有什么渊源联系的。   可惜叶临云大概是潜意识里就很抗拒这样的发展,本能地选择全数反驳,一点也不相信。   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想让齐越泽放宽心。   叶临云知道齐越泽很在意他跟林见秋的事。   “那这些人,你要回吗?”齐越泽问道。   他还拿着手机,消息提示音又接连响个不停。   叶临云听得心惊胆战,生怕又有什么黑历史被那些狐朋狗友爆出来,巴不得早点消停。   他一挥手,说得掷地有声:“拉黑、删除,随你高兴,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齐越泽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那人说完八卦,让叶临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又发来不少照片。   大多都是躲在暗处偷拍的,不过因为两位主人公都很有辨识度,因此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确实是林见秋和叶怀霜。   而且从背景来看,这还不仅仅只是在同一个地方的巧遇。   有些背景也不像是叶怀霜平时会去的地方。   不是巧合就只能是有意为之了。   叶临云没来得及看到这些照片。   齐越泽面不改色,直接按在了删除键上。   “真的要删吗?”他最后意思性地问了一遍。   “删吧。”叶临云毫不犹豫地答,“以后再有人在我跟前提那个人,我一定全都删了。”   齐越泽说:“好。”   他没什么犹豫,连人带照片通通删除了干净。   叶临云不由露出几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齐越泽也朝他笑了笑。   像这样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嘛。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   酒店会场。   叶怀霜和卫从白都是受邀来参加活动的,到场之后自然要去跟主办人打声招呼。   林见秋站在角落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男女老少都有,不是记忆里那些明星聚会一样光鲜亮丽,有人干脆穿着人字拖和大裤衩就进了场,没人拦下他说衣着不得体。   相较之下,林见秋身上的T恤牛仔裤看起来反倒很不起眼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带了同伴,带的人也未必是同龄搭档,不少是直接带了学生和同学,进了场之后打过招呼,话题就逐渐走向了一般人听不懂的方向。   如果换个背景,再剔除掉某些因为太过正式而反倒显得醒目的人,乍一眼看起来就是个不太正式的学术研讨会。   相比于娱乐圈内一贯的捧高踩低和阴阳怪气来说,这里的氛围算是相当不错。   不是因为所有人都人品上佳,即便是怀着小心思挤进来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人,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打扮邋遢的人会不会其实就是个大佬。   再说能进来的基本上都是真正有能力的人,再不济也是那些大佬的家属、学生、朋友……总之都不能得罪。   这样的背景之下,整个会场里都呈现出了一种其乐融融的和谐氛围。   预想中的冷眼与刁难也没有出现在林见秋身上。   这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多看他两眼也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叶怀霜带过来的人。   也有少数在暗处打量他的,基本上都是年轻的学生,虽然心里好奇,但怕给老师添麻烦,他们也只敢远远地看一眼。   于是林见秋的周围就变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是不是觉得很不习惯?”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声音清澈悦耳,属于一个年轻女人。   有几分熟悉,但并不是林见秋的熟人。   林见秋扭头看了一眼,很快认了出来:“邱老师?”   不是熟人,却也是有名有姓的公众人物,邱谨言。   女人一袭红裙,端着酒杯,好像是在什么正式的宴会现场。   在整个会场里都显得醒目,却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大概是她的气场独特,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能变成她的主场,那点违和感反倒叫人不自觉地就忽略了。   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什么气场强大的明星。   不过虽然邱谨言容貌美艳,却并非流量明星,而是可以被归类为艺术家的歌唱家。   但也同样是因为长得过于漂亮,她在年轻人群体里也很有名气 。   林见秋对她的印象则源于某些晚会后台的偶遇。   圈里有过一些关于邱谨言的传闻,据说她家里很有背景,很多明星争破了脑袋的晚会活动对她而言也不值一提,全是凭心情决定参不参与。   每次活动结束,她总是第一个离场,旁人畏惧于她的气场太强大鲜有敢主动上前搭讪套近乎的。   偶尔才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能让她看得上眼,也会主动搭话交换联系方式。   ——圈子里关于她的另一个传闻则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   原本的“林见秋”就是那些“幸运儿”之一。   邱谨言走到林见秋身旁,朝他勾唇一笑:“好久不见。怎么样,时隔几年,现在后悔了吗?”   -   叶怀霜跟主办人打过招呼,跟一位教授一起往回走。   这位教授以前教过他,后来叶怀霜最早留在大学里工作,教授对他也颇为照顾,因此关系还算不错。   两人一边走一边叙着旧,主要是教授怀念着往昔,叶怀霜不时应上一两个字。   教授对他的性子早有了解,因此也并不觉得被怠慢,而是单方面地相谈甚欢。   话题四处跳跃,最后自然而然地又到了无数长辈都会关注的问题   “怀霜你还有两年也要到三十了吧,是不是也要开始考虑成家的事了?”   他们走回到会场里,教授还促狭地问他:“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这个问题没能得到答案。   教授也顾不得再问下去了,他无意间抬头,也有些呆愣地看着某个角落的方向。   会场里除了少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剩下的人都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往那处偏移。   红裙的女人将年轻人堵在墙角,不问前因后果,一眼看上去倒很有几分欺男霸女的架势。   只不过性别调转了个。   人类都爱看八卦,区别只在于有人懒得主动去搜,但递到面前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叶怀霜微微皱起眉,加快脚步上前。   刚刚走近一些,他就看到女人挑起林见秋的下巴,笑眯眯地问他:“最近有兴趣谈恋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叶老师:有也不跟你约   -   顺便推一下隔壁刚搞出来的预收文案~有兴趣的话可以戳专栏先收藏一下,笔芯   《替身》   【文案】   一次演出事故,黎九霄失忆了,记忆倒退十年   十年前,凭借一部《明夜》,黎九霄出道封神,奖项拿到手软,与同剧组搭档因戏生情,陷入热恋,受到无数祝福,前途光明   一觉睡醒十年后,前男友早已劈腿分手,转型流量炒作绯闻大红大紫,而黎九霄在荧幕上销声匿迹,圈内寂寂无名   黎九霄躺在病床上怀疑了半天人生,然后看到床边自称他男朋友的少年,侧脸与前男友有几分相似   黎九霄:……   黎九霄: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   -   喻星时暗恋黎九霄近十年   从年少时情窦初开,到多年后念念不忘   黎九霄的话剧演出,喻星时场场不落,追了三年终于混了个眼熟,又三年,才终于牵上了手   有人说,喻星时长得像黎九霄的前男友,一定是被当成了替身   但喻星时并不介意   他愿意等到黎九霄眼里只看得下他的那一天   但在那之前,黎九霄失忆了,记忆回到了他与前男友热恋的时期   并且接下了与前男友定情作的续集   喻星时:……   喻星时:怎么暗杀那个前男友,急在线等   -   夏一鸣与黎九霄分手七年后,在《明夜》第二部的剧组重聚   十年已过,夏一鸣被世俗磨平棱角,追名逐利,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早已不复当年的单纯热忱   而黎九霄却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一如当年的认真、纯粹,眼底深情未变分毫   夏一鸣难以自控,再次心动   然而一场戏拍完,黎九霄轻易抽身而去,再抬头时眼底全是冷淡陌生   夏一鸣才惊觉,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他入戏太深,而黎九霄早已出戏   -   一个“前任和现任都以为现任是替身,实际上并不是”的狗血贵乱沙雕爱情故事   年下霸总小狼狗攻×戏疯子绝情美人受,十年粉丝×话剧演员   算是满足之前那本的遗憾吧,大概只有十几万的感情流小短篇,后面会抽空存完稿直接放出来,有兴趣可以先收藏一下~么么哒 第72章 、72   “邱小姐。”叶怀霜声音有些冷, “能请你松手吗?”   邱谨言收回手回头,看看叶怀霜,又看看林见秋,先是讶异, 随即又露出几分饶有兴致的神情。   “是叶老师带见秋来的啊, 你们这个组合……还真是稀奇。”   林见秋被叶临云赶出家门并封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邱谨言也早就看过这个热闹。   没想到林见秋转头又跟叶怀霜站到了一起。   而且看叶怀霜的表情,似乎不大高兴似的。   邱谨言对他还算有几分了解, 知道这人平时是不太喜欢主动搭理人的, 以往跟她碰过几次面,也都冷淡得很。   最多也就点点头打声招呼, 这样鲜明的情绪变化更是少之又少。   至少邱谨言以前没见过。   稍稍回忆一下刚刚说的话, 邱谨言便意识到是因为什么了,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两个人……   还挺有意思。   跟着叶怀霜一起来的教授不由露出几分头痛的表情:“谨言,你这是在做什么?来之前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在这种地方乱来吗?”   “爸。”邱谨言朝父亲笑笑,一点也没被吓到, 当然也毫无反省的意思,“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挺长时间没遇到的老朋友,正好叙叙旧而已。”   邱教授有些怀疑:“真的吗?”   邱谨言:“当然,你要是不信, 可以直接问见秋好了。”   林见秋已经贴上了墙, 闻言却也没有当着邱谨言父亲的面告状,避重就轻地应道:“以前跟邱老师有过几面之缘。”   叙旧的说法倒也不算是胡说八道。   做父亲的那个自然会本能地偏袒自家的女儿, 邱教授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说了两句场面话打了个圆场。   “我这女儿被我惯坏了,不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有时候只是说话做事直接了一点,你们别介意。”   “我像是会给你捣乱的人吗。”邱谨言挽住父亲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抱怨,“还不是你一去太久了,我实在无聊才找朋友聊聊天,你不是说给我介绍几个你朋友家的孩子吗,人还没到吗?”   邱教授略有些尴尬地看了其他两人一眼。   叶怀霜看了林见秋一眼,见他确实没什么委屈的神色,才朝邱教授微微颔首:“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见他没准备追究,邱教授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跟叶怀霜闹出什么芥蒂。   邱谨言挑眉笑:“还是叶老师爽快。”   她既没有特意去解释,也没有过多纠缠,只在临行前朝林见秋摆了摆手。   “我刚刚说的事,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有意向随时给我打电话。”   等父女俩都离开,周围看热闹的视线也都渐渐移开。   叶怀霜看向林见秋,问道:“什么事?”   他一向是不太去干涉别人的私事的,具体表现在从不追问无关的事,反而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冷漠。   本意是尊重,这时候却不由拧着眉问出来,大概还是克制力抵不住介意。   林见秋却还盯着邱谨言的背影出神。   叶怀霜:“……”微妙的不爽。   等林见秋回过神,叶怀霜几乎已经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这样的情绪外露对他来说可不常见。   似乎是为了掩饰这点微末的焦躁,他不自觉地转着手里的玻璃杯,水喝完了还往嘴边递。   实话说……   因为反差太强烈,反而有些喜剧效果。   林见秋没憋住笑,只能扭过头,假装看往别处,漏了点笑声。   叶怀霜看着手里的空杯子,不由愣了愣,随即也无奈地跟着笑笑,顺手将杯子放到一边。   看着林见秋带笑的侧脸,他的神情也渐渐舒缓下来。   算了,这样的反应,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林见秋做什么事总有他的理由,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叶老师现在忙吗?”林见秋问道。   “没什么事。”叶怀霜答道。   “那我们去外面说吧。”林见秋指了指会场外面尽头的小阳台。   -   阳台上摆着一套桌椅,中间竖着一面大的遮阳伞,不过因为天色已暗,这里没有亮灯,便没什么人来。   会场里的吵闹声也被挡在了墙壁后面,应和着外面的虫鸣声若隐若现。   林见秋靠在栏杆上,望向漆黑的夜幕尽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叶老师,如果你梦见一个毫不相干但算是知道名字的的人要死了,你会想办法去救她吗?”   “那要分情况。”   “说说看?”   “如果他生了重病而没有钱治病,我会资助他,如果他无病无痛没有活不下去的困难,而我能碰到他或者有他的电话,会提醒他路上小心。”   “如果既没有碰过面,也没有电话,甚至不知道她会因为什么而死呢?”   “那就试着去找他,然后再提醒他。”   “如果找不到呢?”   “只能祝愿他平安无事了。”   林见秋不由失笑:“但是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梦呢?”   叶怀霜说:“那就是好事。”   他并无敷衍之意,都像是认真思考之后给出的回答。   以他的性格来说,如果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事,或许也真的会这样做。   不过他很少会梦见别人,也更从未梦见过无关人士死亡的场景。   那听起来像是种诅咒似的。   叶怀霜却没提出质疑。   “你梦到邱谨言了?”他只是这么问道。   林见秋倚在栏杆上笑,看着叶怀霜的脸微微扬了扬眉。   昏暗的夜色之下看不太清神情,但叶怀霜仍能感觉到对方脸上的几分戏谑之意。   “叶老师好像很在意邱老师啊。”林见秋慢条斯理地说道。   明明是在意你。   叶怀霜到底也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冲动之下的言语似乎太过唐突,他习惯于克制。   “只是有点担心。”他最后只是这么说。   “邱老师应该不是坏人。”林见秋笑了笑,“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事,她跟我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渊源。”   应该说是原主。   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邱谨言结识“林见秋”的契机和叶临云差不多,区别在于叶临云将他当做替身,邱谨言则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她喜欢林见秋的脸,兼之那时“林见秋”青春年少,又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她一半是出于怜悯一半是源于颜值,便朝原主递去了橄榄枝。   可惜慢了叶临云一步。   当然大部分原因在于家世背景的区别。   邱谨言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出身,优势在于人脉广,几代积累门生不计其数,不乏一些社会名流。   不过这也是潜在的背景,真正支撑着邱谨言的还是她生母家,她母亲家里也是很有名望的大家族。   虽然母亲早亡,但也因此外祖一家爱屋及乌,格外怜惜这个外孙女,待遇比亲孙子还要好几分。   邱谨言甚至还有继承权。   但这是因为舅舅一家实在太过不争气,她才会被作为备选,加上她自己又走了歌星的路子,继承权上的优势便又被削弱了几分。   就算在娱乐圈里,邱谨言也仅仅只是踩在边缘,参与的活动并不多。   叶临云虽然有个哥哥,但好歹也是直系的亲儿子,有继承公司的可能性,权势地位都比邱谨言来得直观许多。   性别因素是最次要的,那时候原主年纪小,压根没谈过恋爱,也知道娱乐圈里乱得很,男男女女都是常态。   他本来也不是真的奔着真心去的,而是利益。   只不过时间久了,演着演着自己便也当真了。   反正叶临云把人带回去之后也只当花瓶摆着,是男是女倒也没多少差别。那时候原主毫不犹豫,选择了叶临云,拒绝了邱谨言。   若是他还在,多年以后大概会觉得后悔。   哪怕都一样当宠物似的养着,图个养眼,但养宠物也分冷漠无情的放养,以及当亲儿子似的那么供着的宠爱。   邱谨言显然是后者。   虽然私下里交往过的对象不计其数,但她从来都讲究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即便看腻了脸选择分手,她也会尽力帮忙争取资源。   如今正当红的流量明星里,有一个一开始就是她帮着捧上去的。   对比起叶临云来说,邱谨言简直就是个行善积德的女菩萨。   不过无论是对于原主,还是对于现在的林见秋来说,邱谨言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仅仅只留下个“人还不错”的稀薄印象。   当年原主直接拒绝了邱谨言,对方也没有报复针对过他。   最多也就是时隔多年再见,问他一句后不后悔。   想来当年被拒绝心底还是有些不爽的。   可惜这话林见秋没法代替原主回答。   “邱老师是很有傲气的人,找我当然也不是真的想再跟我‘再续前缘’。”林见秋说道,“是为了别的事。”   叶怀霜:“什么事?”   “没有细说。”林见秋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是因为她妹妹的事吧,她妹妹好像跟同学闹了什么矛盾夸口说有个明星男朋友,就来找姐姐帮忙,邱老师正好碰到了我。”   本意是想让他假扮一下妹妹的男朋友。   但这也说不通。   如今与林见秋相关的话题热度虽然已经下去,但一提起来还是负面印象居多。   而且林见秋上一个金主还是个男人。   邱谨言认识的明星比林见秋只多不少,愿意卖她人情的只会上赶着来。   叶怀霜觉得不太对劲,微微皱起眉,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找你?”   林见秋不假思索:“可能是因为别人都没有我长得帅吧。”   叶怀霜:“……”   他思索了片刻,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叶怀霜:“你想答应她吗?”   林见秋不置可否:“她出的价格挺有诱惑力的。”   照理来说是要拒绝的,邱谨言暗示她妹妹单身且跟她审美相似,如果他有意向发展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林见秋做生意从来不牵扯感情上的纠葛。   更何况现在也完全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但他还在犹豫。   要说原因……   便是与所谓的“梦”有关。   邱谨言这个人物在原本的剧情线里出现过,在比较后期的位置,以外姓人的身份继承了沈氏的家族企业,算是韬光养晦似的人物。   同样也是主角的外挂之一。   ——到那个时期就应该说是“合作伙伴”了。   他们如何走上人生巅峰跟现在的林见秋当然没什么关系,让他无端在意的还是邱谨言提到的妹妹。   原作里提及过,让邱谨言坐上沈氏一把手位置的转折契机便是源于她妹妹的死。   她在妹妹死亡的那段时间里消沉了很久,借机淡出了大众视野,再回来之后便开始夺权了。   但邱谨言并非主角,相关的奋斗历史只是一语带过,邱妹妹更是龙套中的龙套,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唯一确定的信息就是她最后死了。   按照剧情里的时间线逆推,也就是这一两年内的事。   说不定是病死的,也可能是车祸,或者其他什么突发的意外。   但也有可能是蓄意为之的谋杀。   源于病痛或者意外的死亡,总是更容易让人认命,而不是更拼尽一切地去争夺什么。   然而他不确定时间、不知道缘由,也不清楚姐妹两人生活的环境背景,空守一年并非易事,难免会被怀疑心怀不轨,还容易闹出感情纠纷……   也有可能那真的只是梦一样的幻影,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他穿越过来,改变了“林见秋”必死的结局一样。   还真是让人为难的选择。   老天让他穿越这么一回,说不准就是一个存心的捉弄。   斩断了前缘,记忆被圈成孤岛,多年的累积被一夜清零,只剩下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孤零零的飘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坠落下去。   ——坠落的结局是必然的吗?   林见秋背靠着栏杆,将头往后仰下去。   或许是换了个视角的缘故,也可能是路边的灯光灭了不少,竟能看到天上一些零零星星的光点。   弯弯的月牙从建筑物和云层的背后露出一点尖尖。   林见秋忽的怔了怔。   叶怀霜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面前是叶怀霜的脸,带着几分担忧。   “这样很危险,小心一点。”   叶怀霜一边提醒,一边伸手推了推栏杆,有轻微的晃动感,显然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结实。   “叶老师。”林见秋叫了他一声。   “嗯?”叶怀霜抬头看他。   林见秋靠在栏杆上,天上月亮探出头,撒下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像是在笑。   “如果我要掉下去了,叶老师能把我拉上来吗?” 第73章 、73   叶怀霜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何意。   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不假思索地答:“能。”   林见秋往后倚了倚, 叶怀霜便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只要你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林见秋问:“是真心话吗?”   叶怀霜说:“是。”   林见秋微微歪了歪脑袋,打量着叶怀霜的脸色,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会当真的。”   叶怀霜说:“好。”   还真是十足的好脾气。   林见秋微妙地停顿片刻, 最后还是笑。   “叶老师果然是个温柔的大好人。”   或许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柔软的词来形容叶怀霜。   叶怀霜也微妙地沉默了片刻。   是夸奖吗?   他略有些迟疑。   -   会场里。   卫从白打过一圈招呼, 四处看过,才在最里侧的角落里找到了林见秋。   一抹红裙尾在围帘后面一闪而过。   邱谨言刚刚离开, 去往后面的休息室。   林见秋手里拿着一张酒店名片, 卡片背后空白的部分写着邱谨言的联系方式。   卫从白碰了碰他的胳膊:“别看了,人都走了。”   林见秋回过神, 收回了视线。   卫从白好奇:“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听说刚刚她还当众给你表白了, 真的假的?你答应她了?”   他满脸都写着“八卦”两个字,语气里满是好奇与失望,十分遗憾于没能看到那个劲爆的场面。   林见秋扫了眼名片上的号码,随即就将卡片随意地塞进口袋, 一边简洁地回答:“没有。”   既不是表白,他也不会答应。   卫从白对热闹挺有兴趣, 见林见秋好像拒绝了,也没觉得遗憾。   “我还以为她准备拿钱砸你让你心动了呢。”   除了这种原因,他也想不出其他能让林见秋意动的理由了。   林见秋看到钱可比看到美女亲切多了。   “不过既然没钱, 那拒绝了也不是坏事, 邱谨言嘛,基本上也是玩玩而已, 这种人天生就薄情得很,注定长久不了的。”   林见秋意外地看他一眼:“卫总对邱老师很了解?”   卫从白:“我妈那边跟她妈家里有点沾亲带故的远方亲戚关系,所以有那么一点点了解。”   他伸手比划了一小段距离。   也就比其他人多了解了那么一小部分。   总归比林见秋知道的多。   林见秋扬了扬眉:“卫总现在忙吗?”   卫从白:“不忙。怎么了?”   林见秋指了指更角落一点的位置, 那里有个隐蔽的空房间:“聊聊?”   卫从白满脸惊诧:“你不会真对她感兴趣吧?那叶哥怎么办?”   他话刚出口就连忙捂住嘴,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他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林见秋往更隐蔽的地方拉了拉。   “对了,叶哥人呢?”   “去看他的老师了。”   林见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拉皱的衣袖,对卫从白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也无动于衷,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有个迷题,跟邱老师和她妹妹有点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他又解释道。   卫从白轻易就转移了注意力:“你又要玩什么侦探游戏了?”   “就当是这样吧。”林见秋不置可否,抬头朝卫从白眨了眨眼,“你要是不忙,这次可以带你一起玩。”   卫从白看起来还有点小激动:“真的?”   林见秋微笑:“希望卫总能出一点小小的力。”   他伸手比划了同样的一小段距离。   -   邱谨言的妹妹叫邱添韵。   姐妹俩之间差了六七岁,性格习惯也都天差地别,邱添韵不是明星,不公开露面,平时喜欢宅在家里,圈里圈外知道邱谨言还有个妹妹的也屈指可数。   卫从白机缘巧合之下,倒是见过妹妹几面,私下里也听长辈说过不少传闻。   “她们姐妹俩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也不全是亲姐妹。”   卫从白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更压低了几分音量,低声说道:“据说邱添韵是个私生女。”   邱添韵并非出身沈家的那位邱夫人所生的。   邱教授与邱夫人原本是同学关系,邱夫人因为爱情而下嫁——不过这也只是单纯的从经济背景上论。   早几年两人也是颇受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就连原本不满宝贝女儿下嫁的沈家也默认了这段关系,平时也开始跟邱家串起了门,关系渐渐和谐起来。   邱教授和邱夫人婚姻存续期间仅仅只生了邱谨言一个女儿。   大约在邱谨言十岁左右,邱夫人重病不愈,最后死在了病床上。   没到半年,邱教授就领了新人进家门。   正是邱添韵和她的妈妈——也就是现任的邱夫人,邱谨言的后妈。   这位后妈平日里就是个隐形人,只有逢年过节,有人主动上邱家半年,才能见她一面。   据说是身体不大好。   但几年过去,新夫人从来也没被邱教授真正带出去过,就连他的学生也很少有知道他再婚的。   反倒是邱谨言母亲家那边,与沈家相关的小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后妈是邱教授最早教授的穷学生,出身偏远的山区农村,受到资助才勉强上了大学。   然而大学没毕业她就辍学生了孩子,后来领着女儿进门的时候,女儿就姓邱,已经三四岁大,逆推回去,那时候正好邱夫人身体渐渐开始不太好。   江湖传言称新夫人早跟邱教授暗度陈仓,正房邱夫人就是被小三和私生女给活活气死的。   沈家因此跟邱教授翻了脸,多年都不再来往。   邱谨言仍留在邱家,沈家也从来没有放弃她,便绕过其他人与她接触,一度想跟邱教授争取抚养权。   可惜邱教授作为生父不肯放手,沈家自然无能为力。   但也是因此,沈家怜惜她自幼丧母,又有后妈压迫,一向对她颇为关照,沈家上上下下她都能来去自如,跟真正的沈家大小姐也就差了一个姓,待遇却还要好上几分。   邱谨言平日里在娱乐圈内潇洒度日的底气也是源于此处。   “被小三气死那个事是不是真的我不太清楚,现在那些人一般不怎么敢提,不过邱谨言跟她妹妹应该不太好,传闻也不少。”   “怎么个不好法?”   “她妹妹平时就是一副被打压过头的样子,不怎么喜欢露脸,听说在学校成绩也一般,不上不下,毕业了也不工作,天天蹲在家里,感觉跟废人也差不多了。”   “她们爸爸工作忙,后妈也不管,听说一直都是邱谨言照顾妹妹,监护人签字都是她。”   “所以就有人传,说邱谨言是故意把妹妹养废掉的。”   “你觉得她有必要做这样的事吗?”   “这个我哪知道,我跟她家又不熟,不过其他人都这么传。”卫从白顿了顿,“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谁知道她私下里是什么样的。”   “嗯……”林见秋沉思了片刻。   邱家的内部关系听起来错综复杂,实际归类起来也就是一出感情纠葛引起的豪门恩怨。   顺带延续到了后代身上。   以他对邱谨言的印象来说,她性格里有直来直去的一部分,看起来不像是会处心积虑做出这种拐弯抹角事来报仇。   她有背景有底气,真有仇从来都是当场就报了。   不过也正如卫从白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见过姐妹俩具体的相处模式,也很难说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相。   林见秋瞥了眼卫从白,思考了片刻问他:“如果你弟弟——”   他说着顿住。   卫从白没有弟弟,就算有关系也不一定差。   说起来就很没有代入感。   林见秋想了想,又换了个人物:“假如叶临云让你帮他找对象,你会怎么办?”   一听到那个名字,卫从白立刻就露出吃了不干净东西一样的神情。   听完疑问,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我为什么要给他找对象?”卫从白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嫌弃两个字,“他有没有对象关我屁事,我管他去死。”   林见秋:“如果他求你呢?”   卫从白哆嗦了一下:“我会吐出来的——当然也可以录下来给他循环播放。”   林见秋:“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呢?”   卫从白想了想,极为勉强地答道:“那就找点歪瓜裂枣地痞流氓什么的去折磨他好了,顺带再让所有认识的人去看他的热闹。”   林见秋又要开口,卫从白怕他说出更让他觉得恶寒的话,连忙制止。   “停!你问这些干什么?叶临云找对象也跟你的迷题有关?”   “那倒没有。”林见秋若有所思,“就是有点好奇一般人面对讨厌的人的反应。”   他说着又问:“你觉得我像是歪瓜裂枣地痞流氓那一挂的吗?”   卫从白看看林见秋的脸,微妙地停顿了几秒:“光看脸肯定不是——不考虑那些伤的话。”   但名声上却不好说。   不熟悉他的人或许还会因为那些负面新闻而对他有恶感。   “不过也不是谁都在意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真想找你帮忙或者跟你交朋友的,肯定不会介意那些东西的。”卫从白安慰他。   “不过说起来,虽然最近没什么关于你的八卦在网上传了,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去拍戏?顺道洗白一下名声?”   卫从白一边问,一边打量着林见秋的脸色。   以他的性格,就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   林见秋作为明星被逼退圈,不管他自己在不在意,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失败和狼狈。   真想要彻底洗白那些针对性的污名,当然是用作品打脸最方便有利了。   而且,之前丁双木的事一直让卫从白耿耿于怀。   他跟丁双木彻底闹掰,对方干脆倒戈向了叶临云那边。   卫从白也懒得去打听他的事,也就偶尔有其他朋友闲着无聊给他转播一下消息和进展。   丁双木在叶临云那里也没落得多少好处。   被差使来差使去,合作没拿到多少,自己公司都开不下去。   难得回家,却发现家里的哥哥最近春风得意,更是凸显出他游手好闲庸碌无为。   小圈子的朋友对他也渐渐冷淡下去,叶临云那边的人也没对他多亲近。   叶临云摆明了要整他,这也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卫从白却也没觉得多爽快,听得消息越多,就越是容易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林见秋的面子里子都已经丢了一回。   即便拿到了钱,但到底也是像跳梁小丑一样被戏耍玩弄了。   林见秋自己一心向着钱,并不介意这种事,但卫从白介意。   非常介意。   这件事上卫从白认定自己有责任,等到事情过去了,他也一直想着怎么弥补最好。   卫从白咳嗽了两声,试探性地提议:“其实吧,最近我认识一个导演准备拍新戏,有个角色需要会唱歌和会弹琴的,现在人选还没定,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见秋还在想别的事,一心两用听着卫从白的建议,慢了半拍反应过来。   “嗯?”林见秋思索片刻,“拍戏吗?”   “算是个重要角色,放心,钱肯定少不了的。”卫从白补充道,“要是拍得好,有了名气,以后再想赚钱就容易多了——如果你觉得拍不好戏,也可以考虑一下综艺什么的,不是很多明星喜欢上综艺洗白么,我恰好也认识几个综艺节目的制片人……”   如果是为了赚钱,那么娱乐圈无疑是最适合捞金的地方之一,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往里钻了。   除了金钱,还有名声、地位、万众瞩目……一旦有了机遇,展现在人前的就是所有光鲜亮丽的一面。   当然,对于林见秋来说,唯一有吸引力的也只有钱而已。   “出名啊。”林见秋摸了摸下巴,“那还是算了。”   “如果你有喜欢的节目我也可以试着帮你联系——啊?你说什么?”   卫从白滔滔不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林见秋说了什么。   他顿在原地:“你不是想赚钱吗?”   林见秋点点头,并不否认:“但是继续当明星还是麻烦比较多。”   “哪里麻烦?你之前不是也是当明星吗。”卫从白有些不解,“还跑到影视城去跑龙套,连死尸都演了,你就不想演个正经角色吗?”   林见秋无奈地叹气:“卫总,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是没有资格挑剔工作的性质的。”   但现在他还没到那个份上。   “不管是当演员还是去拍综艺节目,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精力,或者全国各地到处跑,时间上并不自由,对我来说是个负担。”   这也是前世他选择当作家,而不是随便找一份朝九晚五普通却安稳的工作的原因之一。   在温饱得以满足的情况下,一个人追求的事物也有轻重缓急之分。   林见秋顿了顿,最后直白地说道:“而且如果作为明星有了名气,粉丝太多的话,以后去案发现场会很麻烦。”   -   会场外的停车场。   活动结束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外面路上也看不到几辆车,只有路灯孤零零地亮着。   卫从白公司临时有事先回去了,林见秋则等着叶怀霜打过招呼,跟他一起出来。   他们来时车就停得偏,一路走过来也没碰到什么人。   林见秋低着头看手里刚拿到的几张名片。   前面的人一停,他没有注意,就险些撞上去。   叶怀霜停在车边,对林见秋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林见秋抬头看他一眼,随手将名片塞进口袋里,“嗯”了一声:“那就麻烦叶老师了。”   还没等他们拉开车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了一声。   “叶老师。”   邱谨言站在对面的一辆红色轿车旁边,见两人转过头来,便朝叶怀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说。   她没叫林见秋,林见秋便自觉地停留在原地。   “我在这儿等你。”   -   叶怀霜刚刚走近。   邱谨言绕到了后备箱的位置,从某个小药箱里翻找出了什么东西,然后转头递给了他。   好像是什么化妆品的小瓶子,瓶身上写满了外国文字。   叶怀霜扫了一眼:“……修复膏?”   邱谨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边的林见秋,伸手指了指脸颊的位置。   林见秋接连负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伤痕却还很醒目。   有些不怎么严重的已经愈合,还留了一些淡淡的红痕,偏偏他肤色偏白,看上去反倒更令人在意。   “我之前演出出事故受伤的时候,治疗师给我推荐的,对伤口修复有好处。”   邱谨言叹息道:“那么好看的脸,要是留疤多可惜,还是白白净净的时候最漂亮。”   她还盯着林见秋看,好像很不舍似的。   没一会儿就看到叶怀霜的脸挡在她面前。   叶怀霜的声音很平静:“你想说什么?”   行为和言语几乎是两个极端。   邱谨言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收回了视线,转而打量起叶怀霜的脸色。   “叶老师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自制力强是多数时候不是坏事,但在感情关系里,过度克制永远是最不受欢迎的性格之一。”   “说实话,以前我还以为叶老师以后只能靠脸找对象了呢,如果有那种愿意舍弃所有尊严拼命倒贴的天天说我爱你顺道来个霸王硬上弓……的那种,或许才能正常的时间范围内跟你这样性格的人终成眷属吧。”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但也不过是将实情又夸大了几分。   邱谨言这也算是在提醒叶怀霜。   叶怀霜问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邱谨言微微笑了笑:“因为觉得很可怜啊。”   “叶老师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被别人当着面告白了也听不出来的人呢。” 第74章 、74   叶怀霜回来的时候, 神情有些微妙。   林见秋看了眼他身后,邱谨言远远地撞上他的视线,笑着冲他摆了摆手,随即便上了自己的车。   “邱老师跟你说什么了?”林见秋不由问道。   “没什么。”叶怀霜下意识隐瞒了, “先上车吧。”   林见秋看着他拉开车门上了车, 才收回视线, 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跟着才上了车。   叶怀霜微微偏过头, 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里, 又是伤上加伤,并没有那么快就能愈合, 加上本人是个心大的, 似乎并不怎么操心自己的门面问题。   但那伤口也确实碍眼,尤其是脖子上一处有些发红,大约是碰到了水,有些发炎的征兆。   “怎么了?”林见秋刚系好安全带, 扭头就撞上叶怀霜的视线,“我脸上有东西?”   “伤口。”叶怀霜提醒道, “要再好好处理一下。”   话这么说着,开车途中经过药店,叶怀霜便在路边停了车。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林见秋“嗯”了一声, 看着叶怀霜下车上了台阶。   到这儿他也反应过来叶怀霜是想干什么了。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 原本贴着的创口贴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碰到略有些红肿的伤口处还有轻微的刺痛感。   但实际上那伤口并不严重。   在无人知晓的过往里, 有几年时间受伤早就是家常便饭,数次死里逃生都仅仅只差一步就要踏进鬼门关,一两年里总得往医院里躺上那么一两次。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跟他混了个脸熟, 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听他们说上一句:   能活到现在算你命大。   现在不过就是一道划伤,对林见秋来说,压根连“伤”都算不上。   就算放任不管,过不了几天也会自动愈合。   这种小伤口,他从来都是放任自流,别说换药,时常都想不起来还有这道伤。   而且男人通常都没那么心细,跟林见秋混在一起的大老爷们儿只会比他更糙,也注意不到这种小伤。   如果哪天有人格外关注这种细枝末节,反倒要被说腻歪恶心了。   换做是叶怀霜……   好像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叶怀霜拎着一大袋东西走出药店,刚下楼梯的时候,就见林见秋举着手机对准他的方向。   他脚步微微顿了顿,林见秋收起了手机,冲他笑了笑,顺便挥了挥手。   “怎么了?”   “就是看叶老师太帅了,想拍一张当传家宝珍藏。”   林见秋明显是在说玩笑话,叶怀霜无奈地笑笑,被直白而又简单地夸赞一句,心底却又微妙地有些高兴。   这时候他倒是忍不住想,邱谨言有的话说得有道理。   他确实不解风情,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调侃回应。   大概再学习上十几年,他也未必能随口说出会让人会心一笑的俏皮话。   也就是沉默、转移话题,最多也就一句平淡的“谢谢夸奖”。   无趣到会让不了解他的人轻易认定为敷衍。   然而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无关人的误解他并不在意,反倒还落得清静,而林见秋……他也并不会在意自己是否是个健谈的人。   当微妙的情绪变化也能轻易感知,言语上的添饰也就不是必需品了。   但有些细节也确实不该理所当然地忽略。   叶怀霜反思了片刻,绕到另一侧上了车,将袋子递给林见秋。   袋子里一并装着邱谨言送的药膏,还有刚从药店里配的药箱,里面除了一些消毒液、纱布等等,还有感冒药、消炎药、胃药等等家常备用的药。   林见秋刚搬家也没多长时间,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特意备着这些东西。   之前是没钱,最近是太忙,没来得及。   “送给我的吗?”林见秋看向叶怀霜。   “嗯。”叶怀霜点点头,“不过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虽然以林见秋的体质来说,基本上不太可能。   不过比起那些花花草草,甚至请客吃饭,这都要实用得多了。   “那就谢谢叶老师了。”林见秋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请你吃饭。”   “不用太放在心上。”叶怀霜并不邀功,“这是邱谨言提醒我的。”   “邱老师?”林见秋动作一顿。   “她说送东西也是正常的社交礼仪之一。”叶怀霜说道,“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林见秋用微妙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人。   “你不喜欢吗?”叶怀霜平静地与他对视。   倒也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只是,邱谨言说的跟叶怀霜想的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不过么,这种理解的偏差并不惹人讨厌。   林见秋收回了视线,偏了偏脸,将笑意憋回去。   “不,挺别致的,我喜欢。”   -   -   机场附近的某间酒店包厢。   邱谨言推门进去的时候,齐越泽刚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抬头看向她。   “谨言姐。”他收起手机叫了一声人。   “热死了,没开空调么?”邱谨言反手关上门,就开始用手扇起了风。   她正好在附近参加活动,演出服装厚重不已,还要配合走位,她对本职工作算得上认真,没摸鱼没划水,一整套流程下来已经热得快要冒烟。   实际上这才初春,天气还有些微凉。   齐越泽亲自起身给她倒水,一边提醒了一句:“忍忍吧,小心着凉。”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连个服务生都没有。   齐越泽也就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摆着张温和柔软的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有些疏离冷淡。   邱谨言并不在意,接过水杯,随手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你家那位没闹着要跟着?”   “今天他们公司开会。”齐越泽答道,“我跟他说来接个朋友。”   “真难得。”邱谨言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拿了条狗链子把你拴在家里了呢。”   自从齐越泽跟叶临云在一起,几乎就没再单独出现在人前。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叶临云真的霸道到强硬地限制男朋友的人身自由,而是单纯地舍不得分开。   齐越泽也一味纵容。   对于邱谨言的话,他也一点都没有生气。   “最近适合修身养息,工作也要劳逸结合,休息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啧啧,以前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邱谨言说着从包里翻出一个纸袋文件夹,摆在桌上推到齐越泽面前:“之前你让我查的东西。”   齐越泽伸手要接,邱谨言却伸手按在了纸袋上。   “谨言姐?”   “我说你啊,对叶临云不会是认真的吧?”   “嗯。”   “哪怕他有一堆前任?”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他又不喜欢他们。”   “哪怕以后跟他的某一个前任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齐越泽顿了顿,抬头看向邱谨言。   邱谨言继续说道:“林见秋跟叶怀霜的事,你听说了吗?”   齐越泽“嗯”了一声。   邱谨言有些意外地扫了他两眼:“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齐越泽与她对视片刻,忽的弯了弯唇角,露出了柔软的笑意,乍一眼看过去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谨言姐见过他们了吗?”齐越泽问道,“你觉得林见秋真的喜欢上叶怀霜了?”   “林见秋不好说,但叶怀霜肯定对林见秋有意思。”   邱谨言提起那天晚上的发生的事,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那之前我一度以为叶大少爷是有什么语言障碍症,事实证明他就是单纯的双标,一开始误会我要对林见秋做些什么,那态度就跟防贼也差不多了……”   “而且那天晚上我还试探了一下,虽然没直说,但也没否认。”   “至于林见秋么……”   邱谨言顿了顿,琢磨了片刻,似乎在想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看上去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也许是被叶临云抛弃过之后就大彻大悟了吧,看起来倒不像是会再想着跟叶临云复合的样子,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赚钱。我让他给我妹假扮男朋友他都答应了。”   “但是……他会不会借机报复你和叶临云就不好说了。”   叶怀霜毕竟是叶临云的大哥。   虽说兄弟俩的关系并没有过于密切,但叶临云一直都对他哥抱有一种敬畏的心态。   而且如今叶临云还没真正继承公司,在家里的话语权还比较有限。   就算真的是真爱,但叶临云毕竟跟林见秋有过一段,而且还是在齐越泽之前持续时间最久的,自然与别人不太一样。   到时候林见秋真跟叶怀霜在一起了,进了叶家的门,也在某种意义上跟齐越泽成了“一家人”。   整天看着男朋友的前任在眼前晃悠,哪怕对方真的没有任何小心思,想想也叫人膈应的慌。   邱谨言光是想想那副场景,都觉得一定是一副灾难现场。   她是外人,隔岸看戏,自然是戏越热闹越好。   但她毕竟跟齐越泽有交情,出于道义还是要提醒一声。   然而再看齐越泽的神情,却好像没什么波澜。   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邱谨言琢磨点味来:“你早就知道了?”   齐越泽:“嗯。”   邱谨言有些意外:“那你就没想做点什么?”   齐越泽反问道:“谨言姐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邱谨言:“比如阻止他们在一起之类的——万一以后林见秋真的整天在你面前晃,你就不觉得难受吗?”   “嗯,不会啊。”齐越泽平静地答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了叶怀霜的话,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邱谨言有些费解了:“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叶临云跟林见秋旧情复燃吗?”   邱谨言没接这话,因为她也觉得这不太可能。   叶临云把林见秋赶出家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嫌恶之意溢于言表,林见秋看着也不像脑子进水的样子。   这两人要是还能复合,要么是双双失忆,要么就是被同一扇神奇的大门挤坏脑子了。   不过可能性和情绪感知并没有多大关系。   按照常理来说,哪会有人真的不介意男朋友的前任整天在面前晃的?   就算是想借叶临云的手彻底处理掉林见秋,有个叶怀霜在,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反倒叶临云很容易吃亏。   齐越泽并不是愚蠢的人,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叶临云又不喜欢林见秋。”齐越泽说,“如果林见秋真的跟叶怀霜在一起,他也不会再想着叶临云了吧。”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其实我还挺期待的。”   邱谨言不解:“期待什么?”   齐越泽撑着下巴,盯着文件夹出神,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我并不介意他的那些前任,只要他不喜欢他们,也不会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喜不喜欢他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偶尔提一提,他好像就会因为那些事很紧张的样子。”   “要是有人天天在他面前转,他一边紧张一边发誓又处理不掉对方气得要死的样子,应该也会很有趣吧。” 第75章 、75   邱谨言一时无言。   齐越泽这人不太正常, 邱谨言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们最早是在国外相识,邱谨言遇到出国旅游遇到麻烦,恰好碰到齐越泽帮她解决了,这便承了一份人情。   之后因为相貌对她口味, 两边的家族也有七拐八绕的联系, 便一直保持着联系, 渐渐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彼此的过往也多少都能窥见端倪。   齐越泽与其说是出国深造,不如说是“被流放”。   无非就是豪门里一贯的狗血恩怨, 兄弟相争, 血脉不纯的那方总是更容易吃亏,对方又是个赶尽杀绝的, 齐越泽能保下命来已经是难得了。   或许是压抑得久了, 又或许天性如此,他在情感方面其实异常淡漠,就算有人死在他眼前,他也能无动于衷, 眼睛都不眨一下。   即便是帮助别人,也多少带着几分利益交换的心思, 因此极少数人才能窥见他的真心。   装可怜是跟国内重新联系上之后无师自通的新技能。   跟叶临云在一起这件事,也叫熟悉他的人大跌眼镜。   原本那些人都以为齐越泽不过逢场作戏,只是为了利用叶临云的家世背景去对付他那个麻烦的弟弟。   邱谨言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   毕竟像叶临云这么“单纯”的豪门少爷实在罕见, 自己上赶着倒贴送上门来, 不顺手利用一下仿佛都对不起自己似的。   而且叶临云长得不错,谈个短期恋爱也并不吃亏。   没人想到过齐越泽这样的人也会动真心。   邱谨言倒是有所觉察, 听到齐越泽亲口承认才敢真正确认。   事实证明,这样的人就算动了真心,脑回路也与寻常人不同。   那些普通情侣对于小三、前任之类的存在格外敏感, 齐越泽却仿佛以此为乐似的。   靠折磨人心感受爱意,大概数遍整个云城也仅此一份了。   但说起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邱谨言更喜欢站在远处看热闹,也懒得插手这些情感恩怨。   东西送到,他们就顺道一起吃了个饭。   吃完饭邱谨言要回家,齐越泽则要去机场。   “你去机场干什么?真要接朋友?”邱谨言以为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   “嗯。”齐越泽答道,“不太适合让他看见。”   邱谨言顿时了然。   齐越泽在国外的朋友不少,很多也在私下里帮他做事,但叶临云并不知道这件事。   在叶临云眼里,齐越泽就是一个被家族排挤、没有靠山的小可怜。   保护齐越泽这件事本身就能带给他莫大的满足感。   齐越泽倒是不介意让他保留这种小乐趣,因此有些人他暂时还不想让叶临云看见。   邱谨言正好从包里掏出车钥匙,问道:“要不要我顺路送你一程?”   齐越泽看了一眼时间,点点头没有推辞:“那就麻烦谨言姐了。”   -   机场。   年轻的男人戴着鸭舌帽,拖着行李箱,站在vip通道口,低头看着手机。   手机屏幕有些昏暗,但依稀能看见内容,是一则专题推送。   「热心市民屡破要案」   小标题看起来像是什么社会新闻。   然而下面配的照片却是林见秋。   不久之前他才跌落云端,从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变成声名狼藉的失败者。   然而还不到一个月,风向又是一转。   如今的林见秋甚至摇身一变,成了积极协助经常破案的热心市民。   热心正直、乐于助人、充满正义感、洞察力强、运气好……   什么都能往里套的美德也就算了,关键他还有实绩。   先后帮助警方抓获了在逃通缉犯、解救了被绑架的人质、找出了模仿凶杀案的凶手。   警方都特意送上锦旗感谢他对破案做出的突出贡献,并且用很小的一个版块夸奖了一下他很有破案天赋。   照片的背景就是警察局,穿着制服的警察跟林见秋站在一起,手上拿着感谢锦旗。   如果不是林见秋那张脸太突兀,乍一眼看过去就只是平平无奇的社会美德表彰新闻,放在往日都只会让人一扫而过,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但这是林见秋。   一个据传刻薄、自傲、没天赋、没能力、没作品、耍大牌、靠金主包养、靠脸吃饭、没有自知之明、恶毒、不敬业……的前任大明星。   如果还是营销号继续扒他的黑料,或许现在已经无人关心。   但林见秋和警方同时出现,还是以正面到出乎常人意料的形象出场,这样的反差足以引爆众人的眼球。   专题最早刊登在报纸上,作为城东两起恶性案件的收尾,林见秋的大名被列在了特别感谢名单上。   今天又上了电子版,发在报纸的官博上,比纸质报纸上的版本要更详细全面。   比起新闻,更像是个人专访。   从过去谈到未来,甚至还包括他以后的职业规划。   底下的评论数量也在不断增长着。   [不管怎么说,做好事值得被表扬。]   [不会又是什么炒作手段吧?想重回娱乐圈了?]   [说炒作的能不能动动脑子,警察闲着没事干拿十几条人命帮一个过气小明星炒作???要不然你先炒一个给我看看?]   [几日不见,虽然变土了,但是好像又变帅了]   [只有我好奇林见秋真的那么厉害吗?过目不忘啊,以前到处跑综艺怎么没展现一下]   [有一说一,林见秋记忆力确实挺强的,不过那时候好多人以为他是跟节目组联合炒作的]   [不想当侦探的明星不是好作家[狗头]]   [以后别的明星的周边是海报专辑,林见秋的就是小说了吗]   [什么时候出,我的钱包已经准备好了]   [就想问之前黑林见秋的,脸疼吗]   [不会真的有人相信那些黑料吧,不会吧不会吧,那么明显故意搞他看不出来?]   ……   风向一转,便再少有质疑。   先前接连几起谋杀案引得整个云城人心惶惶,加上明星效应,这种惶恐不安就被放大了,全国各地都有关注着这件事的人。   能够及时破案对普通人来说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有人在当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还被特意拎出来感谢,反差逆转令人印象深刻。   那些曾经收钱办事把林见秋往死里踩的人这时候都不见踪影,没人带起节奏,便是夸赞与调侃的人更多。   和谐得刺目。   年轻的男人微微用力抓紧了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震得他手心微微发麻。   “泽哥”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男人很快回过神,接了电话。   “哥?”   “小贺,从一号口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啊,好。”   男人应了一声,对面便挂断了电话。   他拉起身边的行李箱,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单手滑动屏幕,翻看着之前的浏览记录,然后从最初开始,一条一条全部删除了。   -   一号出口外的路边。   邱谨言停下了车,往出口处的人流看去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你接的是哪个?”   齐越泽答道:“小贺。贺衔华。”   邱谨言有些茫然。   齐越泽解释道:“就是我一个学弟,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你也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邱谨言反应过来,依稀有了些印象。   齐越泽在国外读书的期间,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似乎就是贺衔华。   那个年轻人比齐越泽要小上几岁,同样是出国留学,然而刚出国没多久他父母便遭遇意外过世,齐越泽一直资助他到念完书。   毕业之后,贺衔华就跟在齐越泽身边做事,一口一个“哥”的叫着,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亲哥一样。   邱谨言以前只跟他有过几面之缘,没怎么说过话,只记得好像是个挺开朗阳光的年轻人。   跟齐越泽截然不同。   出口处有人拖着行李箱走出来。   “哥!”   贺衔华远远地就隔着打开的车窗看到齐越泽的脸,抬手朝他招了招,随即就匆匆朝他这边走过来。   齐越泽推门要下车,却听到旁边一阵短促的消息铃声。   转头一看,邱谨言正皱着眉头盯着手机看。   他无意间一瞥,扫见对面是邱添韵的名字。   邱谨言第一时间回复着信息,只是敲击着屏幕的力道明显很大。   齐越泽微微顿了顿,多问了一句:“你妹妹那边,最近解决了吗?”   邱谨言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说好像有人盯着她……其他的,她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齐越泽:“沈家那边——”   他的提醒点到即止,邱谨言也不会想不到,眉头皱得更深。   “都还是没影子的事。”邱谨言按了按眉心,“也许只是我太敏感了。”   “需要我帮忙就直说。”齐越泽说道,“谨言姐也帮了我很多忙,这种小事也不必跟我客气。”   邱谨言点点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算了,反正她整天待在家里,难得才出门,也不至于出什么事。”   邱谨言轻叹了一口气,没收到新消息就先将手机放到一边,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看到贺衔华已经走到了车边,正安静地站在车外等着。   她朝齐越泽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看后面。   “既然人接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好久没见,找个地方叙叙旧吧。”   邱谨言回家的方向跟齐越泽回去的方向正相反,她又不是专职司机,剩下的路自然让他们自己走。   所以她等到齐越泽下车就准备离开。   齐越泽却转过身,趴在副驾的车窗上,微微弯腰,打量着邱谨言的脸色。   “如果遇到麻烦,不要一个人硬撑着。”   他语气淡淡的,没有刻意的热络,但无疑可以算得上是一句关心。   邱谨言随意地朝他一摆手,像是听进去了。   等到车开远了,齐越泽还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   贺衔华没插话,只在邱谨言离开之前跟她打了个招呼。   他们之间并不熟悉,贺衔华对邱谨言来说只是个小虾米,对方可能连跟他客套的心都没有。   邱谨言全程只关注着齐越泽,而齐越泽明显也对邱谨言很上心。   贺衔华站在齐越泽后面一些的位置,望着远去的车的一点影子,脸上神情莫测也没有人注意到。   邱谨言的车终于看不见了,齐越泽转过头,冲贺衔华笑了笑。   “还没吃饭吧?先带你去吃饭?”   贺衔华没说他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了。   对上齐越泽的视线,他还是直爽而憨厚地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那就麻烦哥了。”   -   林见秋刚从医院里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步跟着一顿。   旁边的大胡子裹着厚外套,走出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身边没人,这才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林见秋打了个喷嚏。   大胡子紧张地吸了吸鼻子,慌忙往后又退了半步:“你不会也感冒了吧?”   林见秋摇了摇头,略有些困惑地扭头看了一眼,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像是被人盯上了似的,然而后面似乎又没有人跟着。   大胡子却还在担心是不是自己感冒传染给了林见秋,不由有些心虚和愧疚。   前两天他半夜爬起来去接钟新月,结果忘了添衣服,吹了一夜冷风,回来发呆半宿,共荣中枪。   林见秋药箱里的退烧药、感冒药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然而还不见好,实在扛不住了,这才被林见秋拖进医院挂水。   连挂了两天水,他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这两天林见秋没接其他什么工作,只偶尔朝李澄心那里跑一趟,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帮大胡子跑前跑后。   要是被自己传染了感冒,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穷。   进一趟医院,账户余额便要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往下滑一次。   虽然不至于不够用,但在经济条件本就不宽裕的情况下,难免叫人肉痛。   大胡子本来是打算攒上一笔钱就离开的。   现在离目标又远了一步。   然而又不能任由他真的烧坏了脑子,他也知道生病难受,又怕林见秋也跟着倒下去。   林见秋看起来可比他瘦弱多了。   大胡子紧张起来,思索着要不要提前帮林见秋预防一下。   “要不要再回去买点药?”他裹紧外套,一边嘀咕着,“家里剩下的药也不知道够不够。”   路两边都能看见药房。   大胡子正要往里走,却被林见秋拽住了后领的帽子。   “我没感冒。”林见秋说道,“可能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真的吗?”大胡子半信半疑。   “真的。”   林见秋看着面色如常,只是有些许困惑,不时往身后扫两眼,明显是心不在焉。   大胡子思索了片刻,觉得林见秋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这人早就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总之是看不顺眼,背后念叨几句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于是他便放任着林见秋拽着他往回走。   大胡子一边捂住口鼻,一边瓮声瓮气地跟林见秋说话:“不过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还得好好谢谢李姐,自从她费心给你做了专访,我看洗白效果简直立竿见影,今天酒吧老板还给我发消息打听你的事呢,问我能不能跟你要个签名……”   林见秋之前去过那家酒吧,老板大概是认出了他,倒也没落井下石,但也是爱答不理。   老板平时最爱关注新闻,遇到那些不公平的故事也会咬牙切齿地抱怨一番,看到可怜的也会摇头叹息,甚至忍不住落泪。   总的来说是个情感丰富且充满正义感的文艺青年。   如今态度一转,八成是托了专访的福。   换句话说,是托了李澄心的福。   但答应李澄心的事暂时还没有下文。   “说起来你最近去李姐家做什么?她不是已经出差回来了吗,难道是想长期聘请你遛狗吗?”   大胡子也有些好奇,最近林见秋完全没做其他工作,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那些空闲的时间里,就算用来发传单,林见秋也不会轻易放弃那点小钱。   但事实是林见秋最近不仅没怎么出门,反而时常抱着一些文件夹和照片神游,看起来像是在放空自我。   再剩下的琐碎时间才被他用来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是不是写他至今没下文的小说,还不太好说。   难道是因为富婆给的太多了,所以林见秋决定放弃努力了?   那叶老师那边怎么办?   大胡子思绪越跑越远,完全没意识到已经跑偏到了微妙的方向。   林见秋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口答道:“在玩一个解谜游戏。”   大胡子有些不解:“什么解密游戏?”   他们刚好走过拐角,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迎面“砰”的一下撞到了人。   更像是对方故意撞上来。   这边两人都靠着墙走,对面的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猛的就冲了过来。   但对面是个年轻姑娘,看起来或许还未成年,怀里抱着东西低着头就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一头撞上大胡子,险些被反撞飞出去。   幸好后面是墙,她踉跄了一下撞到墙上,反倒能站稳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年轻姑娘连声道歉,伸手推了推眼镜,余光却不住地往林见秋脸上飘。   大胡子当然不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说了声没关系。   林见秋站在旁边没出声。   那姑娘又眼巴巴地看过来,渐渐涨红了脸,像是有些紧张似的。   “那个,你是林见秋吗?”她鼓起勇气问道。   林见秋点点头。   那姑娘迟疑了片刻,飞快地翻开书页,拿出一个压在里面的信封,一伸手往林见秋怀里一塞,低声讷讷了一句:“这是给你的。”   她偷偷抬头打量着林见秋的神色,赶在他伸手拦她之前说完。   随即就像她来时一样,她一转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大胡子看着她的背影还在愣神,半晌才摸了摸脑袋,用微妙的眼神打量着林见秋。   林见秋还盯着那个姑娘离去的方向看着。   大胡子捅了捅他的胳膊:“别看了,人都跑远了,这是给你表白的吗?你见过她?”   他用八卦的目光扫了眼信封。   看起来还挺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又是那种反应,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一边又在心里嘀咕着,林见秋那张脸果然容易犯桃花。   叶老师还真是前路漫漫。   “没有见过。”林见秋摇了摇头,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刚刚那个女孩儿递信的时候手都在抖,下意识回避了他的眼神。   这不一定是害羞或者羞怯,更像是惶恐和忐忑。   林见秋直接拆开了信封。   大胡子下意识捂住了眼,一面想着要尊重别人的隐私,一面又控制不住视线,下意识往林见秋手上瞟。   信封里并非预想中的信纸。   看到里面掉出来的一张照手掌大小大小的卡片,大胡子愣了一下。   现在的表白信都这么简约吗?连个字都没有。   他还在这么混混沌沌地想着,林见秋将空白的背面翻转过来,露出来的正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颜色很混沌,像是P出来的拼接画,极不和谐。   昏沉的天色之下,有人被绑在石碑之上,心口插着一把刀,身上同时还有好几道伤口,血染红了浅色的布料,顺着指尖低落到旁边白色的小花上。   字还是有的,拼接出来的天际之中阴云密布,闪烁着雷光,隐隐印着一个深灰色的“死”字,中间还有几道细小的裂痕。   最突兀的还是死人的那张脸——   那分明就是林见秋的脸。   大胡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是昨晚的更新,因为躺在床上拿手机修文,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过来就是天亮了(捂脸   今天晚上的更新还是照常,么么哒 第76章 、76   警察局。   林见秋和大胡子推门进去的时候, 李澄心已经坐在里面了。   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信封,同样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把血淋淋的细菜刀。   除此以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李澄心又一次在报社门口收到了类似恐吓信的东西——这次是照片。   大胡子不知道这件事的细节,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倒是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立刻就想到了林见秋身上。   林见秋最近跟李澄心走得挺近的, 又这么巧两人几乎同时收到了带有恐吓性质的信件, 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趁着警察询问李澄心和她同事更多细节, 大胡子往林见秋旁边蹭了蹭,小声问他:“你那个不会也是因为她吧?”   林见秋却没怎么犹豫地便摇了摇头:“不是同一个人送的。”   大胡子不解:“你怎么这么确定?”   林见秋抬抬下巴, 示意大胡子看李澄心。   警察正问到她收到信的细节:“这次还是没有看到正脸吗?”   “没有。”李澄心摇头, “戴着帽子的快递员,跟之前两次的人身形也明显不一样。”   旁边坐着的同事也点点头, 补充道:“跟之前也不是同一家快递, 看着像是一直等在外面,我们刚出大门,就突然冲过来塞到澄心手里。”   负责做笔录的年轻警察多了句嘴:“信封材质也不太一样,也不能确定几次的背后都是同一个人。”   旁边的搭档翻看着之前的记录, 问道:“李小姐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李澄心说好像没有。   警察:“请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再久一点之前也想一想, 也许是你自己没有注意到忽略了。”   旁边的同事也帮着一起想,偶尔蹦出来几个名字,加起来却不少了。   作为社会新闻记者, 想要完全不得罪人是件难事。   尤其像李澄心这样的资深记者, 履历惊人,曝光过的黑心企业不计其数。   真要说起有可能性的嫌疑人备选, 那还真不少。   旁边大胡子微微张大了嘴巴,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她这么厉害吗?”大胡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有些不解, “那跟你那个有什么关系吗?也许看你跟她走得近,想要一起报复?”   林见秋答:“送信人不一样,送信方式不一样,照片规格不一样,传达的意义也不一样……几乎没有一致的地方。”   除了好像都挺讨厌他的。   大胡子瞥他一眼,林见秋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淡定平静得像是收了张宣传单一样。   没等他再追问什么,那边警察已经问完了李澄心,转头请他们两人坐下了解情况。   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坐下来。   李澄心出去之前,转过头,担忧地看了林见秋一眼。   “我在外面等你。”她小声说道。   -   警局外。   李澄心坐在车里,低头看着手机。   「出来见一面吧。」   她将这条消息发了出去。   对面的联系人头像是灰的,再往上翻,几乎都是她单方面发出去的消息。   这次也是同样,发出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即便如此,她还是抱了微末的期望,毕竟最初也只有这个账号主动联系过她。   现在看来,回信的可能性有些渺茫。   李澄心低叹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咚咚。”   车窗上传来两声闷响。   李澄心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的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林见秋。   林见秋微微弯着腰,隔着车窗看她。   一向带着笑意没个正形的脸上竟也能看出几分担忧。   李澄心降下了车窗,林见秋的声音传进来。   “澄心姐,在这里睡觉可不行啊。最近太累了吗?”   “抱歉,不知不觉就……下次我会注意的。”   李澄心想了想,干脆拉开车门下了车,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扶着车门去看林见秋。   “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聊聊?”她提议道。   “今天可能没时间。”林见秋指了指身后,“我得把陆哥送回去。”   大胡子正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着,脸上有些好奇,但更多的却是疲惫。   他本来就感冒发烧,刚挂过水不久,正是倦意上涌的时候。   如果没人看着,很难说他能不能平安到家。   李澄心便没有再强求什么:“我送你们回去?”   林见秋摇了摇头:“这里离我们住的地方不太远。”   李澄心家则在反方向。   他打量着李澄心的脸色,说道:“澄心姐你还是先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李澄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地笑笑:“这么明显吗?”   她顿了顿,又迟疑着说道:“之前我拜托给你的事……”   林见秋:“放心吧,那个我是不会告诉警察的。”   “至于进展——我能想出至少三十种在密室里杀人的方式,不过我想那都不会是真相。”   “澄心姐想什么时候听都可以,不过前提是你平安无事。”   林见秋的视线在李澄心的脸上停驻。   李澄心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类似不安与下意识的回避。   “疲劳驾驶、过度劳累走在路上精神恍惚,都是很危险的事。”林见秋慢条斯理地补上后半句。   李澄心勉强地笑了笑:“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林见秋又说道:“虽然你拜托我调查的不是恐吓信的案子,但这算是额外的赠品——以我的经验来说,一个人到了绝境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表面上温柔儒雅的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人推下大海,看起来阳光开朗的人,也许私下里早已策划好了杀人的最佳方案,就算是年幼的孩子,也有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不要把自己的命,赌在你自以为的他人的‘人品’上。”   “很多不幸都源于最初的疏忽与轻慢。”林见秋最后说道,“活下去永远是最要紧的第一位。”   李澄心沉默着点了点头。   -   回去的路上,大胡子忍不住追问:“你刚刚跟李澄心说了什么?”   林见秋:“一点安慰的话而已。”   大胡子还是好奇:“你这两天忙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不过你怎么没跟她再聊聊?不是有新的线索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不是这件案子。应该说……是一个谜题吧。”   他语气微妙,说不上高兴,也并不兴奋,甚至漫不经心,与之前几次遇到案件时的神态截然不同。   因为那确实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谜题而已。   冠以“案件”的名号,但实际上时间日期地点都模糊得很,只有一个空旷的议题——   怎样在封闭的空间里杀人。   听起来是推理小说家最擅长的密室难题。   李澄心的委托也不过多了一个附加的谜案。   「我杀了谁?」   听起来是相当危险的疑问。   然而根据她自己的叙述来说,事实上只不过是他人对她做出的质疑。   李澄心本人什么都不记得。   她缺失了某一年的部分记忆,是因为遭遇车祸而损伤了大脑,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记忆本就已经很浅淡了。   直到最近一两年,有未知姓名的人给她寄信,指控她杀过人。   信上说,她在车祸之前还去参加过某个封闭的会议,本来去时是两人结伴,回来之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李澄心对此毫无印象。   十几年前的资料查找起来也并不容易,在她的记忆里,那一年云城并没有发生过多少起恶性凶杀案。   上过报纸的她也都有印象,并没有与她受到的指控类似的情况。   但她确实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似乎自己都无法完全确认那些事有没有发生过。   所以她找来林见秋,拜托他查清真相,却不愿意报警。   因为那听起来就像是个荒诞的逸闻。   若是假的,闹起来也只是浪费警力,或许只得到一个被戏耍的结果。   如果是真的……   没有一个杀人犯会拜托警察去调查自己犯罪的历史。   听起来荒诞且荒谬。   倒不如说,李澄心这样的人有杀人的可能性这种猜测本身就已经很荒谬了。   作为社会新闻记者,本身就需要一定的正义感和坚守本心的毅力,更何况是李澄心这样履历丰富的优秀记者。   没有记忆、没有证言、没有关键人物,即便是林见秋,也不可能轻易窥破真相,便只能从李澄心身上着手。   她的反应从拜托林见秋开始,就已经处处透着微妙。   现在又有源源不断的“恐吓信”送上门。   李澄心时隔十几年,才突然想起来调查真相。   是巧合吗?   林见秋沉思着。   -   两人住的不远,很快就到了小区里。   刚走进门口的时候,大胡子还下意识朝外张望了一下,没看到熟悉的车。   大胡子:“说起来,这两天那个叶老师没来找你吗?”   林见秋:“他在忙。”   大胡子:“忙到连面也见不了吗?”   林见秋:“有手机。”   大胡子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不由尴尬地笑了笑:“说得好像也有道理,那种大少爷又是搞研究的,肯定会很忙吧。”   林见秋还在神游天外,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出神,闲聊也是一心二用,压根没有细究旁边人话里的深意,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大胡子叹息:“你也挺辛苦的。”   林见秋:“嗯。”   大胡子:“不过你要是不忙,其实也可以去找他。”   林见秋:“嗯。”   大胡子:“反正他就算再忙,也不可能连觉也不睡。”   林见秋:“嗯。”   大胡子:“以后你要是真当了作家也挺好的,时间自由,可以随时协调,不用担心没有相处时间,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林见秋:“嗯。”   大胡子:“叶老师看起来是个好人,应该不会是那种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到处乱搞的,至于他弟弟么……以后你们也不可能一直住在一起,最多逢年过节见一面,其实也还好。”   这么一想,叶怀霜还真是个很合适的对象。   长得帅、智商高,家里有钱又有自己的事业,年少有为,人品也不错,有正义感也乐于助人负责人,也不会鄙视那些穷人流浪汉。   唯一的缺点也就是性子太冷,待在一起容易终结话题。   但这个缺点对林见秋来说几乎不存在。   叶怀霜在林见秋跟前的时候,话多得跟平时判若两人。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大胡子想着想着,又为林见秋感到高兴,又不由有些悲从中来。   最终还是祝福的心声占据了上风。   他吸了吸鼻子,跟着林见秋走进楼道,一边劝道:“遇到各方面都合适的对象不容易,既然能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珍惜。”   林见秋盯着手机微微皱眉,还是随口“嗯”了一声。   大胡子陷在自我感动又夹着几分悲哀的微妙氛围里,并没有觉察到林见秋的敷衍。   他最后叹了口气:“而且叶老师看起来就很有钱,你也不用这么拼死拼活地做兼职,也挺好的。”   听到一个“钱”字,林见秋才被触发了关键词,下意识扭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有几分困惑。   叶老师有钱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赚不到对方的钱。   他这么想着,完全没有回顾一下前情的意愿,也没来得及问出来。   走到最后一层楼道的时候,他们就听到楼上有人在说话,声音还很熟悉。   “妈妈,见秋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困哦。”   “应该快了吧,你要是困就先睡一会儿。”   “没事的,我可以陪着妈妈。胡子叔叔生气的话我帮你劝他!”   “你啊……”   是钟新月和楠楠的声音。   后面的话她们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楼下的两人刚拐上最后半层楼,一抬头就与坐在门口台阶上的母女俩对上了视线。   大胡子和林见秋停住脚步。   钟新月原先抱着楠楠,看着下面的两人,刷得一下站起来。   似乎是想迎上去的,但脚步刚动了动,便又僵在原地。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   和楼下的人对视一眼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了视线,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之中。   也就楠楠对这微妙的氛围毫无所觉。   一见到林见秋,她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就轻松地挣脱了母亲的怀抱。   “见秋哥哥!”   她三两步跨下台阶,跑得太急险些摔下去。   林见秋连忙伸手接住了她。   楠楠像是早就预料到林见秋能接住她,一点也不慌张,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就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另外两个大人因此回过神,但神情仍然很不自然。   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   之前大胡子感冒的契机便是半夜跑出去找钟新月。   回来之后便失了魂似的,穿着单衣在外面晾了半夜,这才中枪感冒。   之后恍恍惚惚许久没见好,想来也不仅仅只是感冒的缘故。   林见秋看了他们两眼,便抱着楠楠,很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们慢慢聊,我下去散个步。”   说着他又去看楠楠:“楠楠想吃糖葫芦吗?哥哥带你去买好不好?”   楠楠用力地点头。   两个闲杂人等往下走,原本凝固的空气重新流转起来。   林见秋听到大胡子咳嗽了两声。   “要进去坐坐吗?”他问钟新月。   -   云城市第二中学门口。   林见秋买了一串糖葫芦,微微弯腰,递给楠楠,顺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来这里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你妈妈和胡子叔叔哦。”   “嗯。”楠楠毫不犹豫地点头。   见秋哥哥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小孩子的崇拜与依赖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楠楠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跟着林见秋走到学校门口,有些好奇地朝里张望着。   这时候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自然没什么人进出,只能看到运动场上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正跑着操喊着响亮的口号。   “见秋哥哥要来找人吗?”楠楠问道。   “对。”林见秋揉了揉楠楠的脑袋。   运动场外的围栏下面还垒着几层砖,小孩儿跟在他身边,正踮着脚扒着砖沿跟着朝里张望。   可惜身高不够,只能看到一堆灌木。   林见秋便把她抱起来,让她站在砖墙的边沿朝里看。   小孩儿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头一回看到高中校园只顾着惊叹了,糖葫芦抓在手里都忘了吃。   “以后我也要到这里来上学!”楠楠掷地有声地立下誓言,眼里是真切地向往,“这个操场好大,那个草坪在上面打滚一定很舒服。”   林见秋没戳破她的对高中生活的美好幻想,只是逗她:“一中的操场比这里更大哦,你要去吗?”   楠楠皱着脸思索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行,我就要来这里!”   林见秋:“为什么?”   楠楠说:“因为这里离见秋哥哥家最近!那我以后可以天天找你和胡子叔叔玩啦!”   林见秋“噗嗤”一声笑出来。   里面跑操的人热完身,恰好停在这一边,听到动静便有人好奇地朝外张望。   “那里有个小孩子诶。”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住在附近的吧。”   “诶,后面那是不是还有一个?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哪儿呢哪儿呢?我也看看。”   ……   一群学生窃窃私语,一个传一个的,都忍不住往后面看。   就连隔壁班的也忍不住跟着往那边看热闹。   一个站在角落的女生微微低着头,正发着呆,却冷不防地被旁边的女同学撞了下胳膊。   “快看快看,外面站着的好像是那个林见秋诶!”   被撞的女生下意识跟着扭头,更多的讨论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真的假的?”   “哇真人看起来真的好帅。”   “可恶我这里看不到!”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说不定只是长得像呢。”   “我之前好像听说他确实住在这附近诶。”   ……   周围的人不少都兴奋起来,尤其是女生,不少人哪怕没怎么听说过林见秋的名字,也本能地跟着转头去看热闹。   人与人之间互相挤弄推搡着,女生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一下,便往花坛里踉跄了一下,险些撞到墙上。   换了个位置,原本看不到的风景也尽收眼底。   女生一抬头,就正对上林见秋的脸。   长得确实很帅,一眼撞过去也是赏心悦目,看不出丝毫瑕疵。   但女生却并不想看到他。   林见秋脸上并无意外,扬了扬眉朝她笑,一边抬起一只手:“好久不见啊,这位同学。”   女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林见秋慢条斯理地纠正:“啊不对,才几个小时,也不算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抱歉这章有点迟啦   因为又花时间重新理了一下大纲,准备五一假期给大家日万的~结果理完之后这章反而推翻重写了,就迟了一点qaq   基本上到结尾的大纲都粗略整理完了,下面会争取多更新的,么么哒 第77章 、77   校园外的某家小餐馆里。   林见秋招来老板娘, 点了三碗小馄饨。   女孩子坐在对面,用尴尬而又警惕的视线打量着林见秋。   楠楠坐林见秋旁边,咬着糖葫芦,趴在桌边, 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小姐姐。   女孩子模样算是清秀可爱, 最重要的是干净, 一身的学生气,让人很难和恶劣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然而确实是她亲手将那封装着合成照片的信塞给了林见秋。   林见秋没急着追问, 跟老板娘确认了口味, 才转头对上女孩子的视线。   他微微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现在很穷, 只请得起你们吃这个。”   女孩子先沉不住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偷觑着林见秋, 话说得像是质问却毫无底气,没两句气势就弱下去,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隔着桌面,摆在腿上的手也在不安地搅弄着衣角。   明显是有些不安。   她并没有预料到林见秋会这么快来找她, 但也并不认为这种“偶遇”仅仅只是巧合。   “附近只有这一所高中不需要穿校服,你怀里还抱着课本, 在那个时间点的话,是刚从学校出去吧。”   林见秋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到女孩子的裤子和鞋子上:“高二年级, 家里最近遇到什么变故, 有些经济上的问题,加上你的身高、外形、衣着特征,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是哪个了——高二四班的文小满同学。”   女孩子低下头,下意识将腿并拢了,往桌子底下挪了挪, 想要遮挡起来。   她的上衣还算整洁,裤子和鞋子却都有些磨损和污迹,不过颜色深,并不太明显。   裤脚的位置裂了一小块,被一排歪歪扭扭的针线缝起来,像是新手的手笔,鞋带长短不一,形状也不一样,像是从不同鞋子上拆下来重新组装的。   平时上课这些地方都被藏在课桌下面,并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被人直白地点出来后才做出这样的反应,显然还没有形成掩藏的本能习惯,想来也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发生的转变。   女孩子脸色涨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林见秋轻轻敲了敲桌面,将手机推过去,屏幕上是信封里那张合成的照片。   女孩子抬了抬眼睛,余光里看清那张照片,不由怔了怔。   “这是……什么?”她下意识抬头,眼底有些茫然和挣扎,她心底大概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确定。   “你送给我的东西。”林见秋直白地说道。   “……”女孩子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林见秋找她当然不是为了对她的衣着和家庭条件评头论足,只不过是想要找寄信人的线索。   照片上传达出来的恶意那样明显,女孩子开始有些不安,她张了几次嘴,终于讷讷说了出来:“不是我……是有人托我把信转交给你。”   -   文小满是在中午放学的路上偶遇那个人的。   她的母亲去年生了场重病,做完几次手术也不见好,最近病情反而又再度恶化,家里为了给她治病几乎已经彻底掏空,生活日益拮据。   为了省钱,也害怕被人嘲笑,文小满几乎不在学校吃饭,而是回家跟父亲一起吃稀饭就咸菜,吃完休息一会儿再匆匆赶回学校。   倒也不是真的窘迫到连饭也吃不饱,只不过是这样最简单便捷。   文小满的父亲平时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妻子,已经有些心交力瘁,脑子里也没什么补充营养的概念,只觉得能填饱肚子就行,省下来的时间不如多去工作赚钱养家。   妻子治病要钱,女儿以后上大学也要钱,他没想过要放弃哪一个,只是不够细心敏锐。   文小满不吵不闹,但心底并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她甚至也一度生出过干脆休学去打工的想法,但是父亲严厉地告诫她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不用她去管,她便只能作罢。   今天上学的时候她起迟了一些,早饭没来得及吃就跑来学校,到中午放学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出了校门就看到一排卖小吃的小摊。   她忍不住在其中一处停了片刻,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也没舍得掏钱。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人叫住她,帮她付了两块米糕的钱,帮她叫到角落里,说请她帮个小忙作为回报。   他让文小满帮他送一封信给某条街上路过的某个人,只要她答应,并且不随便往外乱说,还会另外给她五百块的报酬。   对于家庭条件不太好的高中生来说,五百块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就是跑跑腿的事,薄薄的信封里也不可能装着炸|药。   所以当那人将几张钞票和信封一起递过来的时候,文小满迟疑了片刻,并没有推拒。   -   虽然嘴上说着只是跑腿而已,但文小满的反应分明就是心里有数。   或许并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可她实际上也很清楚,必然是不太讨人喜欢的东西。   否则对方完全可以亲自送到收件人手上。   不过就是侥幸心理占据了上风。   所以在见到林见秋的刹那,她才会慌乱不已,因为心虚。   同样也是因为心虚,面对林见秋提出来的问题,她也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她怕林见秋报警抓她。   “那个人说他也是被人拜托帮忙寄信,但是他临时有急事来不及,所以才请我帮忙……”   听起来就像是敷衍的借口,文小满越说声音越小。   “不过我是真的不认识那个人,也没有想对你做什么,之前我也只听说过你的名字,那个人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我才认出来。”   林见秋打断了她:“什么时候的照片?”   文小满呆愣了一下,茫然地看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意识他在问什么。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跟现在差不多。”文小满看着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衣服,“衣服好像也差不多。”   林见秋继续问道:“用手机给你看的,还是洗出来的照片?”   文小满:“手机,看了大概两三张。”   林见秋:“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文小满摇着头:“不、不记得了。”   她不太敢跟人正眼对视,尤其是对那些有潜在威胁的人,心里有惶恐慌张,便轻易表现出来。   那么多钱被塞进手里,她其实有点害怕,几乎没敢抬头。   而且那人戴着帽子和眼镜,帽檐压低了,不怎么能看得清相貌。   林见秋:“帽子?什么样的帽子?鸭舌帽吗?什么颜色?”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文小满稍作思考,便答道:“黑色的鸭舌帽。”   林见秋:“衣服呢?什么款式?长的还是短的,什么颜色?”   文小满:“也是黑色的,大概到这里。”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位置,顺道对比了手机上搜索出来的照片。   有了具体的对照,凭借着稀薄的印象也大概能够逆推出送信人的大致轮廓。   文小满能够顺畅地回答出问题,渐渐也有放松了一些,反而也能回忆出更多的细节来。   高矮、胖瘦、衣着,甚至离开时是自己开车,而不是打车,以及车牌号上的某两位数字。   穿着黑衣的男人,个子要比林见秋矮一些,刻意地做了伪装,声音有些低沉,皮肤还算不错,不像是做粗活的人……   与林见秋记忆里的人都对不上号。   想要立刻找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至少对此有了一些印象。   老板娘端着几碗馄饨上桌。   文小满还在拼命回忆细节。   “咕——”   她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因为中午发生的事,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也不记得吃饭,一天到现在也只吃了那两块米糕,到这时候才重新感觉到饥饿。   文小满涨红了脸,伸手按住肚子,偷偷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恰好对上一双无辜的眼睛。   楠楠趴在桌上,好奇地看着她,竖着耳朵听了一阵,脸上有些惊奇,像是在为她肚子的叫声而感到惊叹似的。   文小满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地缝里去。   林见秋伸手将其中一碗馄饨推到她面前:“先吃饭吧。”   文小满迟疑着抓住碗,有些奇怪地看着林见秋,小心地问他:“你不生气吗?”   明明收到了那样可怕的信件,但他叫她出来时却没见丝毫恼意,交流的时候也很平静。   仔细回想起来,甚至没有一点迁怒乃至看不起的模样。   为什么不生气?   林见秋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对你生气?”   文小满被问住了,想了想,不怎么确定地说道:“是我把信送给你的啊?”   她又小声地补充:“为了钱。”   林见秋跟老板娘要来小碗,一边用勺子挖出一小部分放凉,递到楠楠面前,一边跟文小满说话。   “如果你知道有人要杀人,给你五万块钱让你去送刀子给凶手,你会答应吗?”   文小满连忙摇头。   “想赚钱并不是什么需要羞愧的事,没钱也并非值得赞赏的美德。”林见秋说道,“换做我,那时候或许也会答应。”   “我找你只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线索,而不是来给你上思想品德课。”   林见秋说着指了指那碗馄饨,笑了笑:“这算是报酬。”   文小满呆了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   林见秋跟文小满交换了联系方式,吃完饭便送文小满回了学校,她还有晚自习要上。   等到他带着楠楠回去的时候,钟新月和大胡子已经聊完了。   看到林见秋敲门进来,两人都下意识将目光投往别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唯有小孩子对这微妙的氛围毫无所觉,小小的打了个饱嗝,便扑向妈妈的怀抱里。   林见秋解释道:“刚刚带她吃了碗小馄饨。”   楠楠闻言捂了捂嘴,向林见秋示意她会保守好小秘密的。   林见秋朝她笑了笑。   钟新月抱着女儿准备出门:“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林见秋回头看了一眼,见大胡子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便又扭回头来,“我送你们下去吧。”   林见秋将钟新月母女送到小区门口。   等母女俩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有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缓缓停在她们身边。   隔了一段距离,看不太清钟新月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对着车里的人摆了摆手,说了些什么。   但她最后还是来开了后座的车门,带着楠楠上了车。   林见秋回去的时候,大胡子正抱着被子在沙发上吸鼻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钟姐拒绝你了?”林见秋问道。   “……没有。”大胡子瓮声瓮气地答道。   “那你怎么跟失恋了一样?”   “也差不多了。”大胡子小声嘀咕着。   他低着头,对准了手机屏幕,也没看新消息,只是将那一小块黑屏当镜子看。   镜子里的人还是满脸的胡须,身上衣服倒是干净整洁了许多,也勉强能看作是特立独行的艺术家。   但这样的人也都向来只适合远观。   在遇到钟新月之前,他没想到过自己会为谁而停留。   即便是留下来之后,他也没有想过更多关于未来的事,只是因为觉得喜欢,想看着她,便想要留在她的近旁。   多年的流浪生活让他有了得过且过的坏习惯,从不去细致地规划未来。   钟新月遭逢变故不久,他算是趁虚而入,争取到了对方一定的好感。   他一边高兴,一边又隐隐有些忐忑。   他知道自己并非良人。   不久之前,有个富豪去影视城探班朋友,无意间碰见了钟新月,一见钟情,随即便开始热烈追求。   富豪长得帅又有钱,为人看起来温柔体贴,送花说情话请吃饭开车接送之类寻常的浪漫小把戏手到擒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争取到圈内的资源。   唯一的缺点便是年纪要大一些,也结过婚。   不过现在他也已经离婚,并没有孩子,见了楠楠也很喜欢,表示并不介意钟新月的过往。   在他面前,大胡子就相形见绌了。   即便是那个富豪出现之前,钟新月去酒吧听大胡子唱歌,也有人在私下里说他配不上钟新月。   没钱、没貌、居无定所,最多也就几分虚无缥缈的才气,根本看不到任何未来。   倾慕、恋爱尚可以只谈感觉,但如果想要有更远的未来,光凭那些虚浮着的“感觉”是远远不够的。   大胡子这个人看起来根本没有办法给人任何安全感。   钟新月还没有对富豪显露出动摇的倾向,大胡子自己就先退缩了。   这次钟新月主动找上门,一个回避,一个缄默,最终自然也没有聊出任何结果。   大胡子眼神发虚地盯着对面的墙壁,喃喃自语着:“我是不是早点离开比较好?我不想耽误她了……”   他就差把“我没用”、“我比不上那个有钱人”这些话贴在自己脑门上了,整个人都陷入了肉眼可见的自怨自艾的低潮里。   林见秋坐在桌边盯着手机看,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两笔,顺口“嗯”了一声。   大胡子:“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她上心。”   林见秋:“嗯。”   大胡子:“我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或许连带我出去都会让她丢脸吧。”   林见秋:“嗯。”   大胡子:“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接近她。”   林见秋:“嗯”   大胡子:“那个人才能真正给她想要的一切。”   林见秋:“嗯。”   大胡子:“……”   大胡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林见秋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在听啊。”   大胡子:“那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林见秋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大胡子反倒有些气虚,看起来受到了打击:“你也觉得我配不上她吗……”   “那倒没有。”林见秋答道,“不过就是感觉你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钟姐而已。”   大胡子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不过想一想的话,也应该是双向的吧。”林见秋终于停了笔,思索了片刻,说道,“如果只是单方面地表达出‘喜欢’这样单薄的情绪,就仅仅只能算是一种自我满足和自我安慰吧。”   大胡子更加沮丧:“但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我怕耽误她……”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好感,本能地想要靠近。   后来加深了解,喜欢的感情更深,反倒忍不住时时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   从现在想到未来。   他看起来是真情实感地感到难过,这两天久久不见好转的感冒也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林见秋反倒因此更加疑惑,他定定地打量了大胡子片刻。   大胡子被看得脊背窜起一阵凉意。   “怎、怎么了?”   “你在意的事,你真的做不到吗?”林见秋问他。   无论是相貌也好、前途、财力也罢,只不过都是大胡子自己选择了放弃,他并非不能拥有,只是从没想过自己再回到那条路上,哪怕是跟普通人一样为了升职加薪而奋斗。   他好像只看到了钟新月的未来,却没有看到过自己的。   或许是下意识地回避改变。   大胡子久久没有言语。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说的也没错。”林见秋淡淡地说道,“你确实没有资格喜欢她。”   大胡子沉默了。   这是自从他们认识后,第一次勉强可以称之为“分歧”或者“矛盾”的谈话。   林见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毕竟恋爱方面他确实没有任何经验。说话这样严厉,也只是因为想让他清醒一些。   大胡子是林见秋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对他而言意义多少有些不同,他也不希望对方始终陷在人生和认知的低潮里。   ——那不仅仅只是因为钟新月的存在。   林见秋将视线转回手机上,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一声。   分了些心神出去,下一条闲聊的消息里便不由带进去一些感慨。   [原来就算两情相悦,想要在一起也会有重重的阻碍。]   没有人是完美的个体,只要一方胆怯一些,或许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遗憾。   或许这就是现实吧。   林见秋出了神,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发了什么、发给了谁之后,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聊天界面最上方的备注写着“叶老师”三个大字。   对面良久都没有回复。   最后一条便是林见秋发过去的感慨。   林见秋:“……”   他沉默了片刻,坚强地发了几条补充说明进行补救。   [我是说我朋友。]   [他暗恋一个人至今不敢告白,我在试图劝说他考虑清楚。]   -   与此同时,实验室附近的某家餐馆里。   梁队来找叶怀霜找往期的某份报告,看着时间差不多,干脆把人拖出来一起吃了个晚饭,免得他猝死在实验室里。   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叶怀霜现在还挺会劳逸结合的,休息时间也不再一味地全放在工作上,还会空出点时间跟人闲聊。   就连出来吃饭也不时分神,却不是满脑子的理论和公式。   当然对象并不是正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出息了。   叶怀霜盯着手机,在某一刻突然顿住,没有再立刻回复消息。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更合适。   梁队从菜单里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由有些意外。   他的神情看起来还夹杂着几分纠结与迟疑。   “怎么了?”梁队随口猜测,“又被发好人卡了?”   叶怀霜认真思索,然后虚心求教:“如果说了‘两情相悦也会遇到现实阻碍”之类的话……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梁队:放过单身狗,谢谢 第78章 、78   梁队沉默了片刻。   “我单身很多年了。”他最后这么说道。   “……”叶怀霜与他面面相觑了片刻, 终于露出了些许恍然的视线,“哦。”   他明明没有显露出任何鄙夷的意思——他本来也没那个资格。   但梁队还是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   “让你失望了还真是不好意思。”梁队嘴角抽了抽,将菜单递给老板,一边又说道, “这种事不如当面问清楚。”   叶怀霜说:“最近没时间见面。”   梁队问道:“最近没有假期吗?”   叶怀霜:“嗯。要加班一段时间。”   梁队:“你听起来好像感觉很遗憾啊。”   叶怀霜:“是有一点。”   梁队颇为意外。   叶怀霜平时被叫做“工作狂”一点也不冤枉他, 就连休息日也恨不得住在实验室里, 除了偶尔参加一下家庭聚会,非工作性质的对外社交几乎为零。   以前周围的人还会担心, 万一以后叶怀霜找了对象, 说不准也会这样冷落对方。   现在看来是他们多虑了。   能让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叶怀霜分出心神,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奇迹。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想法。   梁队一边想着, 一边不动声色地提议道:“你可以叫他来找你啊, 一起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叶怀霜摇了摇头:“他最近也有工作要忙。”   既然是这样,那也不好说什么了。   梁队倍感无趣地转了转面前的杯子,也没再提及这个话题,他抬头瞥了眼叶怀霜, 问道:“我明天去商场给我妹妹买礼物,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带吗?”   叶怀霜:“礼物带双份的, 顺道帮我转交,谢谢。”   梁队问道:“转给谁?”   叶怀霜:“你妹妹。祝她生日快乐。”   梁妹妹最近快要过生日了,叶怀霜跟她并不熟悉, 实际上压根没碰过面, 但是听梁队提起过好几次,自然也就记住了。   他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之间流行什么, 不过照着亲哥哥的来一份总不会有什么大的过错。   梁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   叶怀霜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梁队眼神微妙:“你就没有其他什么……给别的什么人带点什么东西吗?”   叶怀霜:“没有。”   梁队忍不住小声吐槽:“还真是个木头脑袋。”   为什么这种人都能找到心仪的对象?   梁队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是那张脸的加成吧。   叶怀霜回完消息抬头,大概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喜欢、追求,类似这样的过程是应该要准备一些礼物的。   他没有什么这方面的习惯,时常要人提醒才想起来。   但如果是送给林见秋的“礼物”,他并不想再经由他人的手转交。   而且林见秋显然也不像是会喜欢那种常规礼物的人。   真想让他高兴,还不如打钱来得直接。   叶怀霜忽然陷入了沉思。   -   夜色渐深。   窗外吹进来的风扬起窗帘,枝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也传进来,林见秋在床上睁开眼睛,听到房间外面也传来声响。   有人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刻意放轻了脚步,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几分踌躇不安。   就这么纠结了几分钟之后,又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很快整个屋子里又重归于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风声格外明显。   林见秋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最后的信息,余光扫了扫窗台上的笔记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将手机倒扣回去,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隔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林见秋起床刷牙,看见外面空荡荡的,客厅里的桌子上压着纸条,是大胡子给他写的留言。   说是思考了半夜,准备去找钟新月说清楚,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让他不用担心。   结果就是后半夜也没有回来。   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林见秋看了会儿纸条,随手折起来放进桌上的本子里,还没来得及去漱口,又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有人发来了新消息。   点开一看,是钟新月。   [小陆发烧了,我送他去医院挂水,你不用担心。]   林见秋叼着牙刷回复了一个“好”字。   紧跟着又有一条新消息被发送过来。   林见秋微微怔了怔。   这回是邱谨言。   [今天有空吗?]   -   医院。   钟新月拿着两盒药往回走的时候,大胡子已经挂完了水。   护士帮忙拆了针,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楠楠连忙伸手,想要把胡子叔叔扶起来。   小孩儿努力踮着脚,很勉强地把他手往上托,实际上根本没多少力气,大胡子却也顺势侧了侧身子,假装被扶住了的样子。   钟新月站在不远处,抿了抿唇笑。   对面的人一抬头,正对上她的笑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耽误你工作了吧,真是不好意思。”他说道。   “谁叫你大半夜跑到我家门口吹冷风。”钟新月说着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这两天都没有我的戏份,我可以稍微偷一下懒,下午去也没什么关系。”   不去也是可以的,但是机会难得,她想多花些时间精力去观摩别人的表演。   不过只这半天的时间也不算耽误。   大胡子摸着脑袋傻笑。   钟新月又说道:“一会儿去我那儿,煮点粥给你喝吧。林见秋说他今天有事出去,不在家,让你自便。”   大胡子无意识地拽了拽胡子,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他又找到什么兼职了吗?”   钟新月顿了顿:“……说是要出去约会。”   “约会?”大胡子想到的是叶怀霜的脸,不由嘀咕了一句,“看不出来啊,那种人也会这么黏黏糊糊的?”   钟新月牵住楠楠的手,没有听到他的话,扭头问他:“你说什么?”   大胡子摇了摇头:“没什么,他既然去约会,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东西我来拿吧。”   他接过钟新月手里的袋子和包,跟着她一起朝医院外面走。   找个安静的地方再好好聊聊吧。   他在心里想着。   医院里人来人往,拥挤而吵闹,不是个适合闲聊的地方。   走到大厅里,大胡子正低头翻找着袋子里的小票,不远处有个女人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快步走来。   钟新月最先注意到,连忙拉了旁边的人一把。   大胡子往旁边挪了半步,却还不够及时,对面的女人撞到他肩上。   “哗啦——”   袋子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对面的女人脚步踉跄了一下,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拽住包带,勉强站稳了,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眼睛瞎了吗?走路都不看路!你脑袋上眼珠子是长来喘气的吗?”   女人声音尖锐,听得人眉头直皱。   但毕竟对方是女人,自己也确实没注意到后面的人,大胡子张了张嘴,没有反驳什么,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你没事吧?”   大胡子说着俯身去捡地上的东西,被撞的女人怀里的检验单也掉到地上,散了一地,他想伸手去帮忙捡起来。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的东西!”   女人怒喝一声,一抬脚就想踢开他的手。   大胡子下意识缩回了手,手背上还是被鞋尖蹭到了,留下一道红痕。   蹲在附近的楠楠也被吓到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大胡子不由有些恼火了,一手护住楠楠,一边抬头质问道,“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本来也是你自己走路看手机——”   “小陆!”钟新月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来碰瓷的?”女人冷哼一声,捡起自己的东西起身,斜睨了大胡子一眼,讥讽道,“现在乞丐也能随随便便进医院了吗?也不怕把什么脏东西带进来,我看你还是别在这儿害人了!”   这话就说得太过火了。   周围的人也不由的对女人侧目。   女人恶狠狠地瞪回去:“看什么看?我说的有错吗?我呸,真是晦气到家了!”   她对着旁边啐了一口,随即便拿着检查单,拎着包转身朝外走去了。   脚步啪嗒啪嗒的,跟来时一样匆忙。   旁边的志愿者和保安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来帮忙捡东西。   “你们没事吧?”   “别往心里去,是她没素质。”   “真是太过分了,看她穿着打扮还挺得体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算啦,这种人这么嚣张,以后肯定会被其他人教做人的。”   ……   周围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安慰他们,甚至还有人偷偷拍了视频,准备投放到网络上去。   大胡子接过志愿者递来的袋子,笑容却有些勉强:“谢谢。”   没有人会为自己被不断贬低却无法反驳而感到高兴。   但他也知道在这种地方闹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钟新月咬了咬下唇,同样也是压着怒气,但她比大胡子更冷静一些。   等到周围的人群散开,她才小声提醒他:“那个女人好像是怀孕了。”   大胡子愣了愣,下意识投去疑问的视线。   “刚刚撞到的时候,她下意识先护住了腹部。”钟新月解释道,“而且这里的妇科就在她来的那个方向。”   “这样啊。”大胡子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孕妇的话,脾气不好也可以理解……”   但是会说出那种话做出那种事……还是很让人生气。   钟新月有些无奈:“不是让你理解她,看她的样子月份应该还小,不太稳,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缠上你,可就麻烦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善罢甘休的人。”   “啊?哦……”大胡子摸了摸脑袋,干笑着应了,“我知道了。”   这是在关心他吧。   应该是吧。   大胡子忍不住多想,心里还有点高兴。   楠楠趁着他傻笑,努力挣开他的手,盯着地上的纸小跑过去。   有一张单子掉落的时候飘远了一些,滑进了附近的智能柜下面,只露出了一截边角。   “楠楠?”   钟新月一转头,就见楠楠拿着一张纸跑回来了。   “妈妈,这里还有一张。”楠楠献宝似的将那张被遗漏的单子递过去,“掉在那里没人看到呢。”   大胡子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袋子:“我们的东西好像没少啊。”   钟新月猜测道:“会不会是刚刚女人掉下来的?”   她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最先扫向姓名栏的位置。   上面果然不是大胡子的名字,而是另一个人的。   「倪春雨」   看起来有点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看来八成就是那个女人遗漏下来的了。   又无意间往下扫了眼检查报告,钟新月不由愣了愣。   -   商场。   梁尚昕拎着袋子从某家饰品店里走出来,一边跟妹妹打电话。   “我的祖宗诶,你还有什么要买的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我都已经绕回一楼第三趟了——咖啡?这个点不怕晚上睡不着觉?”   “行行行,在哪儿?我给你带还不行吗……”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却还是朝妹妹指示的方向走过去。   一层C区,主营各种美食,一条长通道走到头,拐进去就能看到数家店铺,最多的还是咖啡奶茶甜品等等,再往里才有吃正餐的餐厅,门口招牌花里胡哨,却很受年轻人的喜爱。   不过由于现在并不是常规的休息日,因此店铺里都有些冷清,大多都是空荡荡的,站在门口的店员低着头忍不住直打哈欠。   梁尚昕艰难地在花花绿绿画风不一的招牌里搜寻着妹妹指名的咖啡店。   咖啡店在更靠里的位置,依稀能看见半截招牌。   梁尚昕往里走,路过一家甜品店,脚步一顿。   “蛋糕吃吗?”他一边问着妹妹,一边顺势往里瞥了一眼,“减肥明天再开始不可以吗——嗯?”   梁尚昕将跨出去的脚步收了回去,左右张望了一眼。   甜品店对面有个隐蔽的躲藏点,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却不会被里面的人轻易觉察到。   他一脚跨过去,站在卖章鱼烧的小空车旁,压低了声音。   “等会儿跟你说,我有点紧急的事要处理一下。”   挂了电话,他又揉了揉眼睛,再抬头去看,依然利用自己优秀的视力轻易看清店里的人。   是林见秋。   让他诧异的却不是见到林见秋本身,而是他旁边坐了个女孩子。   女孩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跟林见秋差不多大,短发,戴着黑框的眼镜,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是乖巧腼腆的样子。   但是看女孩子的衣着,还有放在手边的手机型号,显然家境不错。   两个人坐在同一边,旁边则坐了另外三对年纪相仿的男女。   从相扣的五指、戒指以及互动的细节来看,另外那三对全部都是情侣关系。   那么林见秋坐在其中的原因,就让人忍不住深思了。   但林见秋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一脚踏好几条船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当着警察面伸手要钱的人也不多吧……   而且林见秋从来没直白地说过他对叶怀霜有意思。   梁尚昕还抓着手机,微微张着嘴回忆起前一晚叶怀霜说的话——   林见秋有工作要忙。   叶怀霜知道他忙的是这种“工作”吗?   梁尚昕神情复杂,一边又想着也许是什么误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包,又想了想多年的好友的脸,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下来看看情况。   好在里面的人早就已经聊到尾声,桌上饮料和甜点剩下一半,便起了身,三三两两地朝外走了。   林见秋留在最后去结账。   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子则先跟着其他人出门,女性同伴拉着她说话。   “你男朋友真的不跟我们去唱歌吗?”   “既然当过明星,唱歌应该也挺好听的吧。”   “啊呀你们就别为难添韵了,她不是说了男朋友还有事要忙吗。”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   女孩子脸色微微有些僵硬,勉强露出笑脸,小声解释:“他真的有事要忙,我也不能耽误他啊,不好意思了……”   其他人终于不再劝,只最后提醒了一句:“那下周的聚会你一定要把他带过来啊,省得祝雪莹天天说你吹牛。”   女孩子点点头。   他们挥手道别后,女孩子就留在原地等着林见秋,另外三对小情侣结伴离开。   路过梁尚昕附近的时候,他们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说的便是截然不同的话。   “切,真当人不看八卦啊,那个林见秋现在哪还有工作可做啊,忙个鬼哦。”   “邱添韵怎么交了这么个男朋友?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能看的了吧。”   “哎呀有脸还不够吗,比起祝雪莹那个小网红男朋友,起码真的当过明星上过晚会啊。”   “别看邱添韵平时不爱说话,但她家里其实可有钱了,养个小白脸还是绰绰有余的。”   ……   梁尚昕稍稍分了会儿神,余光里便瞥见林见秋从店里走出来,跟着那个女孩子一起朝反方向走去。   他连忙转身跟了上去。   林见秋全程没跟女孩子有什么亲密的举动,离得最近的也不过就是在店里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   不过女孩子似乎本来就是那种腼腆内向的性格,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出了店门也没有挽着手,反倒越来越远。   等到出了商场的大门,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能再塞进去一个成年人。   有古怪。   梁尚昕琢磨出点味来,但还没能确认。   不过一晃眼,走出去的两人就突然不见了踪影。   梁尚昕愣了愣,原本迟疑着要不要放任不管,见到这种情况反而下意识警觉起来。   这里是商场的侧面小门,出去之后不是大路,而是通向后面的巷子,再往后一些隔了一堵墙,才是居民楼。   从这里出来的反倒看不到什么人烟。   梁尚昕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听到某处传来一阵动静。   中间某个巷子的死角里,有东西被踢翻的声音。   随后传来的说话声也有些耳熟。   他快步走上前,一转头就看到旁边巷子里站着两个人。   林见秋将女孩子堵在巷子里,绝对的身高压制让他看起来也带上几分压迫感,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很假,没了在店里时的温柔和热切,反倒显得疏离而冷漠。   女孩子低着头,蹂|躏着自己手里的包,有些紧张和不安。   林见秋一抬手,掌心朝上,伸到女孩子面前。   “现在可以给钱了吗。”他问道。   梁尚昕:……   梁尚昕:???   狗血青春爱情故事突然变成了打劫片?   作者有话要说:  以防止大家想不起来,后排提醒一下,梁队的大名=梁尚昕   (虽然以前也只写过一次以至于我差点也忘了× 第79章 、79   女孩子下意识抬头, 眼底亮起一点光,很快又熄灭下去。   她小声问道:“我直接转账给你可以吗?”   林见秋点点头,拿出了手机。   “咳咳咳。”   有人站在巷子口,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林见秋转过头, 意外地挑了挑眉:“梁队?”   梁尚昕打量着两人此刻的模样, 视线来回转了好几圈, 神情有些严肃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女孩子下意识抓紧了包,低下了头, 回避了他的目光。   林见秋并不慌张, 坦白答道:“她姐姐让我给她假装男朋友,我收点报酬, 应该不犯法吧。”   梁尚昕看向那个女孩子, 问道:“是真的吗?”   女孩子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盯着手机飞快地操作着页面,很快便将说好的钱转了过去。   “那个……下一次, 可能在下周末。”她更小声地说道,“到时候也要麻烦你了。”   林见秋冷淡地说了声“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女孩子偷偷抬头看了眼巷子口的人, 她并不认识梁尚昕,对他的身份认知也模模糊糊。   她并不喜欢长时间地暴露在别人打量的目光之下,很快收起手机, 埋头朝巷子外走去。   林见秋随意地朝她摆了摆手。   虽然表现得冷淡, 但他还是远远地跟在女孩子的身后,一直看着她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路上为止。   梁尚昕也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当警察这么多年, 基本的观察力还是有的,女孩子对林见秋并没有丝毫抵触的心理,事实恰恰相反。   那个女孩子反倒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感到警惕与防备。   显然还上升不到“打劫”的程度, 最多也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虽说“当着警察的面交易”这一点着实让人有些微妙……   等女孩子消失在人海里,梁尚昕看向林见秋:“聊聊?”   林见秋眨了眨眼,找借口:“我一会儿还有事——”   梁尚昕:“我请客。”   林见秋:“好。”   梁尚昕:“……”合着就等着这句了吧。   -   附近的某家甜品店里。   等到几份甜品上齐,梁尚昕叫来服务员,又另外下了单准备打包带走。   周围的服务生都在偷偷打量他们这一桌。   毕竟两个成年男人出现在这种店里的概率并不高。   好在这时候商场里人并不多,其他服务生也不敢聚集得太近。   也不是谈什么机密,两人并不在意,进来这家店不过就是因为离得最近。   林见秋坐在对面,用吸管搅着杯子里的奶茶,一边跟梁队解释。   “她是邱谨言的妹妹,怕丢脸想找个人伪装一下男朋友。”   梁尚昕:“然后你就答应了?”   林见秋笑了笑:“报酬挺丰厚的。”   梁尚昕觑着他的脸色,这时候笑起来都比面对邱妹妹的时候要真诚自然许多。   “你好像很不情愿接这个工作?那么对一个女孩子也有些太粗鲁了吧。”   他一边问一边喝了口据说最新款的奶茶,随即就被腻得直皱眉。   太甜了。   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女孩子会喜欢这种东西。   梁尚昕将奶茶推到一边,招来服务员,另外要了两杯白开水。   再一看对面,林见秋喝了半杯却还面不改色。   也不知道是本来就喜欢甜的,还是忍耐力比较强。   “也不算是不情愿。”林见秋撑着下巴戳着奶茶杯,“女孩子太单纯了就容易对友善的异性产生依赖,我只是个临时工,并不想转正。”   “那你跟怀霜——”   “叮。”   短促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服务员拎着袋子,将打包好的甜品送上桌。   梁尚昕的话被打断。   林见秋低头看了会儿手机。   梁尚昕问道:“你一会儿真有事?”   他还以为那只是林见秋随口找的借口。   “本来打算晚上去找一个人。”林见秋答道,“不过现在没事了,她们公司要聚餐,暂时没时间。”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抬头看向对面的梁队:“你刚刚想说什么?”   梁尚昕迟疑了片刻,思索之后又觉得这话或许不该由他来问,便想敷衍过去:“没想说什么。”   林见秋:“我听到你说叶老师了。”   梁尚昕:“……”这时候耳朵倒是挺尖!   -   报社,卫生间。   李澄心对着镜子补了下妆,勉强将眼底的憔悴遮掩住。   将东西收回包里,她理了理衣领,转身出去的时候又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了。   卫生间外面不远处就是茶水间。   休息的时间里,总会有一群人聚在那里说悄悄话,身处在报社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八卦闲话了。   李澄心本来就对此兴趣不深,因此目不斜视,准备直接走过去。   但有人提到了她一直在意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恐吓信的事?”   “是寄给李澄心的吧。”   “真是的,昨天警察还给我打电话了解情况了,吓了我一跳。”   “明明上周就报过警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查出来。”   李澄心脚步顿了顿,没有人注意到她站在外面。   “我看是她自己故意隐瞒了关键信息吧。”   “说起来到现在送信人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   “我猜是男的,说不定以前被李澄心始乱终弃过,为了报复她才找上门来送信。”   有人忍不住反驳:“怎么可能啊,澄心姐不是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吗,哪来的风流债?要说是以前曝光的黑心企业想□□还可信一点。”   另有人嗤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快四十岁了还没结婚没生孩子,也没有男朋友,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憋出心理变态来了,要是没问题,怎么可能不结婚?她那样的还能算是正常女人吗。”   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提起李澄心时,脸上全是嘲讽和鄙夷。   细看时还能隐约感觉到一些扭曲的嫉妒与恶意。   “也许是生不出来吧,我听说生不了孩子的女人都是有毛病的,但谁知道她私下里是什么样的人?”   “要是没点水分,她当初怎么可能升职那么快?”   “我还听人说过她还跟小十几岁的男人眉来眼去呢,也不看看自己年纪多大的老女人了,真是一点也不害臊。”   有人低喝了一声:“倪春雨!别说了!”   其他人也拼命对倪春雨使眼色。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公正,更是因为有人注意到了外面站着的人。   倪春雨最初一无所觉,还在滔滔不绝地恶意揣度着李澄心。   直到有人终于看不下去,用力扯了下她的袖子:“别说了!”   倪春雨身子晃了晃,终于闭上嘴。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肚子,扶住墙站稳了。   然后她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在朝外看,脸上神情一个比一个尴尬。   “李姐——”   “那个,我们不是在说你。”此地无银三百两。   “澄心姐,其实春雨她也没有恶意的,你知道她这人嘴上没把门的……”   这话说的,明面上是跟李澄心说好话,实际上却是毫不犹豫地将倪春雨推出去挡枪了。   倪春雨僵硬地扭头,对上李澄心的脸,不由缩了缩肩膀,露出几分胆怯的神态来。   单从地位来说,倪春雨跟李澄心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李澄心是报社的中坚力量、重要人物,倪春雨进公司十年,至今还只是个做杂事的小文员,随时都能被刚出社会的大学生顶替。唯一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也不过就是进公司时间久,资历老些,认识的人多一些。   但在李澄心面前,她连小虾米都算不上。   自然也没有说闲话的底气。   公司里风言风语从来不少,但说到倪春雨这么夸张的份上的也是少有。   李澄心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听到那些话自然不会觉得高兴。   但她现在身心俱疲,更不想跟无聊的人吵架,只是冷眼看着倪春雨。   “让你打印的文件打印了吗?还有上次会议的记录整理出来了没?一份文件二十处记录错误,改完了吗?公司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吃闲饭的。”   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吱声。   也包括倪春雨,她低下了头。   李澄心没再说什么,拎着包转身便离开了。   其他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一阵后怕。   只有倪春雨盯着李澄心的背影出神。   旁边的人拍了拍她的肩,看清她的脸色时被吓了一跳。   “哇,你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想要杀人似的。”   倪春雨勉强扯起僵硬的嘴角:“你瞎说什么呢。”   -   李澄心很快忘了倪春雨的事。   下午的工作并不忙碌,手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之后,坐在另一边的同事便跑过来跟她八卦。   “听说你跟那个倪春雨吵架了?”同事问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李澄心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件事,“只是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她们在传谣言,就提醒了两句。”   “我说也是嘛,你应该也不至于跟那种人计较,那多掉价。”   同事说着打量着李澄心的脸色,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在,这才压低了音量小声安慰她。   “你别往心里去,那种人就是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也才见不得别人好,你生气了她才高兴呢。”   李澄心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有些奇怪:“她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这样?”   同事说道:“听说她老公最近出轨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小三,正跟她闹离婚呢,大概是心理不平衡吧,逢人就发疯。”   李澄心这才有些恍然。   同事瞥见她的神色,不由撇了撇嘴:“不过你也不用觉得奇怪,她这种人本来就精神不正常,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李澄心微微一愣:“怎么说?”   同事反倒更加讶异:“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李澄心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同事便跟小声跟她解释:“倪春雨现在这是降级下去的,你忘了她以前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应聘的记者吗。”   “还是新闻专业的高材生呢,不过没多久就要转管理岗了,一开始升得还挺快,后来被扒出来跟上司不清不楚,好几次升职都是故意陷害举报别人把别人挤下去才上位的。”   “后来那个上司因为个人问题进去了,她自己也被扒皮,就靠着装可怜撒泼耍赖才留下来的。”   李澄心和倪春雨差不多同时进的这家报社。   不同的是,那时候倪春雨只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而李澄心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资深记者,抱着想要更稳定一些的想法才进了报社,但工作上却从不含糊。   恰好那一批只有她们两人合格,加上李澄心长得嫩,倪春雨一度以为她跟自己境况相似,还试图跟她套近乎。   不过李澄心刚进报社就被委以重任,工作忙碌,经常出差,跟倪春雨又不是同一个部门,实在没有心情去玩什么交友游戏。   时间久了,倪春雨自然就不再找她。   李澄心自始至终跟她关系都只是泛泛。   后来倪春雨因为恶意举报和个人作风的问题险些被开除,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才强行留在了报社里。   自那之后她就只做做简单的杂事,自己也得过且过,放弃努力混吃等死,李澄心就更少跟她接触了。   而与事业上的落差不同的是,倪春雨在感情上倒是顺风顺水,据说有个十分恩爱且有权有势的丈夫,提起来都是满脸幸福的模样。   这一点就连李澄心也有所耳闻。   倪春雨也仅仅只能在这一点上找回一些优越感。   没成想,这点夸耀的资本竟也出了问题。   难怪会说出那样夸张到仿佛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来了。   虽然并不能让人接受,但也多少能够理解原因了。   同事却一点也不同情她:“谁叫她那时候天天炫耀,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比不上她老公万分之一似的,还明里暗里嘲讽别人家男朋友老公都不行,报社上上下下都被她编排过一遍,现在翻车也是活该!”   她也是受害者之一,想起自家老公来接过自己一次就被人在背后嘲讽得连乞丐都不如,她还是一肚子火气。   但这话也就私下里跟关系亲近的同事朋友吐槽几句。   “那种人,你真跟她计较才是给她脸了。”   同事吐槽完一通,也渐渐心平气和,换回了平日里温和的笑脸。   “糟心事就别想了,今天晚上部门聚餐,听说是去那家很有名的会所呢,还能洗澡按摩唱歌,应该挺好玩的,你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同事是好意关心,李澄心点了点头。   -   隔天清晨。   梁队上班途中路过叶怀霜的实验室,顺道拐过去走了一趟。   带了一份早饭,以及一个礼物盒子。   叶怀霜在实验室通宵一夜,只在凌晨五六点的时候眯了一小会儿,很快又爬起来继续忙碌。   梁尚昕在外面的休息室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人。   隔着眼镜都能看到叶怀霜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他不由“啧”了一声,将早饭和礼物盒子一起推过去。   叶怀霜揉了揉眉心,看见礼物盒子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给我的?”   梁尚昕摊了摊手:“林见秋跟我关系还没好到互赠礼物的份上。”   这礼物是林见秋托梁尚昕转交给叶怀霜的。   梁尚昕:“昨天正好在商场碰到他了,怎么,难道他没跟你说吗?”   叶怀霜伸手摸口袋,才想起来手机被他忘在了宿舍里,所以一晚上都没接收到任何信息。   不过就算带了,大概也没时间回复。   叶怀霜知道林见秋不会介意这种事,却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懊恼和无可奈何。   但看到据说是林见秋送给他的“礼物”,他又有些高兴。   梁尚昕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不由伸手撑住下巴,打量着叶怀霜的脸色变化,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说起来,有件事我很好奇。”   叶怀霜:“什么事?”   梁尚昕:“你和林见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你们看起来好像——”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也是常有的事,特定的铃声有特定的含义。   梁尚昕的脸色在第一时间便严肃了起来。   他立刻接起了电话。   叶怀霜没有打扰他。   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梁尚昕的眉头越拧越紧,脸色不怎么好看。   ——发生案件总是不会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他只是偶尔才应上一两声,大部分时候都在听对方叙述情况。   也没有再逗留的时间。   梁尚昕早已站起了身,捞过椅背上的外套,在听完大致情况之后,跟叶怀霜打了声招呼,随即便匆匆准备往外走。   “一家会所里出了件凶杀案,我得赶紧过去。” 第80章 、80   再醒来的时候, 李澄心觉得脑袋很沉。   意识—片混沌,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胃里—阵翻江倒海,然而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滚了—整夜。   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地回忆着。   最早是报社里的同事们聚餐, 领导看他们这几个月来工作辛苦, 便提议趁着这两天相对清闲的时候出去放松一下。   会所是同事们内部投票出来的地点, 正规干净,各项娱乐设施齐全, 在云城的年轻人群体里小有名气。   参加聚餐的都是同—个部门的同事, 平日里即便说不上多亲密,也算是相处融洽, 并没有什么矛盾, 相反相处时还有几分克制,轻易也不会做出强行灌酒的事来。   唯一的意外便是突然加进来的倪春雨。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等到一行人走到会所门口,便迎面撞上了倪春雨。   有人与倪春雨关系不错, 当即便热情地邀请她—起参与。   倪春雨并没有拒绝。   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来,不过都有意无意地望着李澄心的脸色, 有心些的刻意走在中间,将李澄心和倪春雨隔离开来。   他们都听到过两人白天刚发生过争执的事,担心两人又吵起来。   李澄心只是扫了—眼倪春雨, 便转过头去与旁边关系好的同事继续说话, 并没有辩解什么。   他们最先去会所的餐厅吃饭。   —群人凑了—桌半,只要了啤酒和红酒, 氛围上头一起哄,原本打算只喝白开水的人也半推半就地倒了红酒。   他们在会所里另外订了房间,—部分人原本是准备通宵的, 不用开车,隔天又是休息日,便没什么顾忌。   李澄心也在其中,不过酒只倒了—半。   其实她酒量不错,只不过这几年来修身养性,喝得少了,似乎也就更容易醉了,小半杯里也只喝了—半,她就觉得像是脚踩在云端之上,飘飘忽忽不知身在何方。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记忆就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变成了零散的碎片。   倪春雨和李澄心并不是坐在同—桌,不过离得也不远,—扭头就能看到对方,因此说什么小话也很容易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那个恐吓信的事要怎么处理啊?”   “明明是澄心姐私人的问题,为什么要我们整个报社来承担风险啊,我和办公室里新来的小妹妹这两天都害怕死了,夜里都会做噩梦有人拿刀堵在门口。”   “万—真的有人心怀怨恨,持刀在门口蹲守,误伤了报社其他人怎么办?”   “澄心姐平时看着挺稳重的,怎么也会出这种问题呢。”   ……   李澄心本就为恐吓信的事心烦意乱,或许是酒劲上头,便越发的恼火。   “啪。”   她放下杯子。   同桌的其他同事都愣了愣,安静了—瞬,略带讶异地抬头看她,似乎在奇怪她怎么突然生起了气。   李澄心尚且还保存着几分克制,她低着头捏了捏眉心,低声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转身离席。   在洗手间里,倪春雨的声音也阴魂不散。   李澄心低着头洗脸,就听到外面倪春雨又在跟某个同事闲聊,说的依然是在公司里说过的闲话。   “你今天在公司里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同事对倪春雨说道,“那又不是澄心的错,你怎么能随意揣度她的私生活问题?而且每个人的追求不—样,她并不需要去找对象填补自己的空虚。”   倪春雨不以为意:“我看她不是不想找,是压根找不到吧。”   “周姐,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倪春雨的语气里全是浮夸的惊诧,“澄心姐好像命挺硬的呢,以前还克死过人呢,你难道不知道吗?”   “听说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呢。”   “本来大好的前程,结果就是跟着澄心姐出了趟差,人就没了。”   “啊呀,既然周姐说不要封建迷信,如果不是被澄心姐克死的,那又是怎么死的呢?毕竟那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呀。”   “你们都不知道么?呀,是不是我太多话了?要是被澄心姐听到可就不好了。”   “你会保密吧。”   ……   两人说着话进去,迎面撞上了出来的李澄心。   倪春雨那张慌张又得意的脸深深印在李澄心的脑海里。   在那之前,李澄心丝毫没有将倪春雨放在心上。   但在那一刻,她忽然就觉得,倪春雨这个人还真是让人讨厌。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直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酒精带来的作用越来越明显,李澄心难以克制自己内心出现的负面想法。   但行为上的克制已经成为本能,她只是冷冷地瞪了倪春雨一眼,随机绕开对面的两人离开,连另一个同事尴尬地叫她,也没有再扭头回应。   也许是醉意足够明显,再回到餐桌上之后,周围的同事只凑过来关心了李澄心两句,她说没事,其他人便没有再过多追问。   他们商量着接下去是去唱歌,还是去按摩,或者找个空房间打牌。   也有人说吃饱了想去台球室运动一下。   最后兵分几路。   李澄心不记得自己去了哪里,从常理推断,应该是想要找地方去休息的。   服务生给她指了个空房间,与她关系亲近的同事送她到门口。   之后大段的记忆都是黑暗的空白。   她只记得似乎—扭头,又看到了倪春雨带着恶意的笑容。   “哇,澄心姐的表情好吓人哦。”她浮夸地惊慌着,“不会也想杀了我泄愤吧。”   “就像以前那样。”她凑过来挑衅地笑。   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是拿捏住了李澄心的把柄,便恨不得宣扬到全世界都知道。   李澄心冷眼看着她。   看到她慢慢靠近,意识却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也可能是不愿回想起来。   那之后便是冗长的梦境。   -   李澄心看到自己站在空旷的房间里。   似乎是某件会议室之中,长桌两边却空荡荡的,会议室的大门紧闭着。   —个看不清脸的人站在不远处,只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个男人。   男人焦急地朝她摆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李澄心什么都听不清。   无意间一低头,只有满心的惊骇。   她手里握着刀,刀尖对准了男人的心口。   只要男人再近两步,那刀便会撞进他的心脏。   李澄心慌张地想要甩开手里的刀,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   再抬头去看时,她看到满地的血迹,墙壁上都有鲜血流淌。   男人脸上有血滑落下来,在下巴处聚集,最后滴落到地上。   别过来。   别再靠近了。   李澄心在心底呐喊着,却出不了声。   她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点点靠近她,也靠近尖锐的刀尖。   最后,他撞了上来。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长久的静默之后,再睁开眼睛,她看到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推开大门,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她知道,—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男人跟着她进门。   她反手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了刀。   -   梦境是无数次重复过的内容。   但这—次却不同。   不在自己的房间,而且格外的漫长。   李澄心闭着眼睛,将呕吐的欲|望强行压回去,靠在不知道是沙发还是哪儿的地方喘息了片刻,慢慢积蓄了—点力气,意识才终于回到现实里。   头疼、想吐、身上没有力气。   或许是宿醉的症状。   看来要好好休息上—阵了。   李澄心这么想着,感觉到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渐渐变得浓郁。   就像是瞬间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她心跳陡然间加速,生出几分不安来。   她动了动手指,费力地睁开眼睛。   指尖并非像预想中—样触碰到空气,而是落在了—个硬物之上。   李澄心下意识握紧了,心脏瞬间坠入谷底。   她手里抓着—把水果刀,刀身染血,握着刀的指缝里也全是粘稠的血液。   视野终于变得清晰。   她正身处在一间空房间里,有沙发和电视,空出很大一块空间铺满了地毯,大约是提供给团体型的客人—起组织自定的游戏。   此刻房门紧闭着,除了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的李澄心,还有另外—人。   倪春雨。   李澄心沿着地毯上近在咫尺的血迹往前看去,拖行的血迹尽头趴着满脸惶恐的倪春雨,—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再打开的力气。   那只抬起的手上,指尖血肉模糊的红触目进行。   分明是断了—节小指。   似乎还剩下—口气,微弱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也依然难以听清楚。   “救……救命……救……救……救我……”   心跳声都能轻易压过那阵气若游丝的呼救。   紧闭的窗户边,窗帘僵硬地垂落,只有缝隙里透出一点黯淡的光亮。   此刻不是傍晚,便是清晨天还未彻底亮起来的时候。   门外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或许是隔音效果优越。   李澄心看了看门口用气音求救的倪春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无意识握紧的水果刀。   她忽然想起来,这个房间外面似乎并没有监控。   -   会所楼下。   警车呼啸而至。   这时候会所里面和周围居民楼里的大部分人都正在睡梦之中,站在门口等着的只有三四个人,其中两个穿着保洁的制服,两眼发愣,僵硬得像是两块石像。   警车驶下坡道,停在会所大门口。   会所的经理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同样是满脸的紧张和惶恐,看到警车上有人下来,才稍稍定下了神。   他咽了咽口水,才说出话来。   “警察同志,在三、三楼的洗手间,发现了人的手指。” 第81章 、81   林见秋在厨房里切菜。   今天他睡醒的时候格外早, 或许是前一晚回来之后没怎么吃东西,早上就被饿醒了。   冰箱里还剩下两个鸡蛋、一个西红柿,还有几根菜叶子。   他准备一起放进锅里下碗面。   今天是周六,不过法定休息日跟他没什么关系, 还是需要考虑工作的事。   从刚刚接触过的邱添韵, 想到还未解决问题的李澄心那里。   李澄心其实是很破切地想要十几年前那个所谓“密室杀人案”的真相的, 只是她大概也知道十几年前的陈年旧案并不好查。   更何况那根本就没有立案,她自己也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   所以她并未催促林见秋, 甚至没有怀疑过他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来坑她的钱。   但是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 她或许也并没有真的那么在意那个所谓“真相”。   还真是矛盾的表现。   林见秋漫不经心地想着,无意间一抬头, 便见窗外天色陡然间暗了下来。   一片乌云飘过天际, 将清晨那点微弱的光线彻底挡住了。   外面又有狂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乍一眼看过去像是要下雨了。   “嘶。”   林见秋陡然停住了动作。   不过只是分了片刻的神,刀锋便歪斜了过去, 在食指指尖擦出一道血痕。   他盯着指尖怔了怔。   总觉得有点不安。   “咔哒。”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   出去了一天一夜的大胡子轻手轻脚地拉开大门,往里探了探脑袋。   钟新月跟在他身后, 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看起来像是食盒。   林见秋听到动静,探头去看:“早上好啊。”   “啊!”大胡子被吓得跳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林见秋:“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大胡子:“……”   大胡子:“不是, 我是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吓我一跳。”   他以为林见秋还在睡, 另一个原因是心虚。   不就之前他才跟林见秋丧气地抱怨了一堆,觉得自己耽误了钟新月,想要放手。   但一转头, 他思考半夜还是舍不得,结果又跑出去一整天不见人影。   简直就是当场打脸。   回想起在钟新月面前控制不住哭出来的场景,他就觉得丢脸到不敢见人。   ——虽说林见秋应该并不知道这件事。   钟新月做了饭,多出来的部分也是想给林见秋送过来作为感谢,原本大胡子是准备让她放下东西就送她去片场。   所以他们才特意赶了个大早,没成想还是被林见秋撞了个正着。   相较之下,钟新月就显得淡定多了。   “见秋还没吃早饭吗?”钟新月将饭盒放到桌上,一扭头看到林见秋的手,不由愣了愣,“你切到手了?”   林见秋这才回过神,随手将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着:“一点擦伤而已。”   大胡子咳嗽了两声,勉强镇定下来:“那还是别做饭了,新月给你带了一点,对了,你今天有事吗?”   林见秋看了眼手机:“今天要去找一下澄心姐。”   正说着,手机“叮”的一声,跳出来一条新的短信。   只有一个定位,下面是一串手打的地址,还有好几个错别字。   发件人是李澄心。   大胡子眼神乱飘着,还在继续说:“那等你什么时候抽个空……那什么,我……我们有点事想跟你说一下——”   林见秋关了水龙头走出厨房,路过餐桌边的时候随手抽了张纸巾,压在食指的伤口上。   他没有停留,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和桌上的钥匙,便一把拉开了大门。   “我有点急事,先出去一趟,你们自便。”   话还没有说完,大门已经在另外两人面前闭合。   大胡子的话卡在半道。   他扭头,与钟新月面面相觑了片刻。   钟新月有些担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大胡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之前偶尔也会这样的,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搬出去的事……还是下次跟他说吧。”   钟新月叹了口气:“他早饭还没吃呢,出门之后他能记得吃饭吗。”   大胡子到底不如她心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又想到什么:“我记得下面是不是还有两块鸡蛋饼?”   钟新月点了点头,从饭盒底下找出一个袋子。   那是她的试验品,因为做的实在太多了,便也顺道装了一些来,看着不大好看,但味道还行。   她觉得林见秋应该不会介意这一点。   大胡子拿起饼,便转身推开门:“我去给他送过去,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钟新月点点头。   大胡子便转头冲了出去,这时候林见秋应该还没有走远。   大门“砰”的一下闭合,钟新月无奈地笑了笑。   窗户外面的光又透进来,是乌云散开来了,天已经渐渐大亮了。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显出一道彩虹弧光。   钟新月将手伸进口袋,想掏手机拍照,却无意间带出了别的东西。   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   钟新月低头看了一眼,不由愣住,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什么。   好像是昨天早上在医院里捡到的报告单。   本来想去还给本人,但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   准备回去交给医院前台的时候,楠楠又忽然肚子疼,想上厕所,一来二去的折腾,这张纸便被他们遗忘到了脑后。   要不要再回趟医院送回去?   钟新月迟疑地思索着。   -   会所门外。   救护车停在门口,伤患躺在担架上被抬上救护车。   女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心口都看不到明显的起伏。   一眼看过去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反锁的房门被撬开的时候,受害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意识陷入了昏迷状态,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急救的医生见了之后便忍不住摇头,说是凶多吉少。   但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也总要想办法抢救。   救护车很快呼啸着驶离,只剩下门口停着的几辆警车。   会所里的其他客人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听闻风声感到害怕而准备跑出去的,都被会所里的工作人员拦下来,暂时聚集在一楼的大厅里。   挤满了人的地方永远不缺吵闹,喧闹声里夹杂着几声突兀的惊慌尖叫。   林见秋趁乱从偏门进去,左右都是吵闹声,没人注意到他。   会所规模不小,甚至还有露天的游泳池,上下一共五层。   除了五楼专门供给VIP贵宾,平时不公开对外开放,下面四层客人都可以随意出入。   案发现场在三楼。   三楼一半是KTV,一半是会客室,中间隔着豪华的回旋楼梯。   会客室都是比较空旷的独立房间,专门供给客人开会,或者自行定制团建小游戏。   出事的便是会客室那一半。   先是保洁在清理洗手间的时候,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刚切下来没多久的人类手指,因为血腥味很浓郁,甚至还温热着,保洁没能把这当做一个用来恶作剧的玩具。   她叫来同伴一起确认,结果便是连滚带爬地跑去找经理。   经理立刻报了警,并且在周边做了简单的排查,在某一扇房门外闻到了血腥味。   警察到来之后发现房门反锁,撬开房门,便看到断了指的女人趴在门口,浑身是血,身后地毯上有拖行的血迹。   女人腹部有两道伤口,其中一道便是致命伤。   而恰巧的是,封闭的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手里拿着刀,身上、手上全都是血。   显然这就是凶手。   那些打听到消息的人都笃定地判断道。   会所刚开没几年,从未遇到过类似的事,年轻的经理没什么经验,没能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安抚顾客。等到警察协助急救的医生将伤患送到楼下的时候,会所里发生了凶杀案的消息已经传得漫天飞舞。   虽然目前还算是谋杀未遂,但没人认为受害人还能活下来。   “听说是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夜呢。”   “我听到那边的保洁说摸到身子都凉了。”   “看着就跟死人脸差不多了,是怕影响不好才不说已经死了的吧。”   “听说凶手是女人呢,不会又是什么情杀案件吧。”   “既然凶手都确定了,直接抓起来不就好了,干嘛还不让我们走?”   ……   顾客们有的大声窃窃私语,有的抱着胳膊缩在朋友身边或者角落里,瑟瑟发着抖。   林见秋大致听完了前因后果,左右扫了一眼,找到了安全通道。   李澄心给的地址就是在会所的三楼。   之后他又发了消息过去追问,但再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再听到在人群里传递的细节——据说是什么报社里的人,他便大致能反应过来了。   楼梯里空无一人,走进去便清净许多,往上走也畅通无阻。   三楼的通道门紧闭着。   林见秋透过中间的透明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没有人来回走动,也听不到什么声音,显然距离案发现场有些距离。   他伸手拉开门,迎面同时也有人伸手过来。   门后的男人像是突然冒出来,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半张脸,瘦削得惊人,仿佛只剩下骨架子。   两边的人同时怔了怔。   男人缩回了手,将帽檐压得更低,甚至没有抬头看上对面的人一眼,猛地从林见秋身边挤过去,准备下楼。   林见秋看了眼他来时的方向。   “等等,你——”   话未尽,男人像是心虚一般,猛地加快了脚步,几乎几步并做一步,半跳半跨着越过楼梯台阶。   林见秋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跟着转身,追了上去。 第82章 、82   男人个子很高, 或许是因为瘦,便显得腿格外长。   一双大长腿下楼的时候也很快。   因为冲得太猛,他最后落地的时候腿微微曲折了一下,像是腿软站不住。   他身子晃了晃, 很快便站稳了, 拉开旁边的门, 毫不迟疑地朝外跑去。   那扇小门开在安全通道的楼梯里侧,门上还挂着长条的防盗锁, 乍一眼看过去仿佛是条死路。   实际上防盗锁仅仅只挂在一边, 并未将门锁上。   林见秋还在最后半层楼梯上,明显是赶不及。   他没多想, 一手撑着楼梯扶手, 直接从半道翻过了身,一跃而下。   侧边的门还在轻晃着,林见秋一落地,跟着拉开侧门, 追了出去。   男人的衣角在不远处的拐角一闪而过。   侧门通往一条小路,两边是巷子, 路面要比巷子里面宽阔一些,是青石板铺的路,两边有零星的旧招牌。   只有一家卖酱菜的店门还开着, 两边堆着木板门。   这是早就荒废的旧巷街。   云城的小巷都是七拐八绕, 从一端进去,便无论如何都能绕出来, 但从哪个口出来却难以控制。   只有对地形熟悉到极致的人,才能精准地控制路线。   男人已经离得太远,林见秋从没来过这里, 对路线并不熟悉。   几乎已经不可能再赶上了。   林见秋拧着眉头盯着男人的背影,手腕无意间碰到口袋,摸到剩下大半没吃完的鸡蛋饼。   试验品的面粉放得太多、煎得太久,表面微微焦黑,虽然实际上吃起来意外地很有嚼劲,味道不错,但比起一般的鸡蛋饼来说,无疑要坚硬许多。   林见秋没多想,直接抄起饼就往男人后脑勺上砸了过去。   精准命中。   饼袋子“啪”的一下砸到男人的帽子上,随即又被反弹开来。   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沙包,男人下意识伸手摸向后脑勺,微微侧过脸回头看了一眼。   林见秋与他对上了视线。   男人陡然一惊,立刻又压下帽檐,低着头继续往远处跑去了。   等到林见秋走到那处巷子口,再往里看,已经见不到人影。   他又追出去一段路,在下一个三岔路口停下来,扶着膝盖微微喘气。   “啧。”   林见秋有些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林见秋回头捡起地上的饼袋子,一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边眼角的位置。   那个男人眼角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看起来是陈年旧伤,早已痊愈,但也依稀可见当年狰狞的惨状。   这样的特征格外醒目,难怪要一直戴着帽子。   林见秋一边思索着,一边原路返回。   侧门仍然关闭着,他刚伸手想去开门,就听得巷子口的人喝止了一声。   “那边的!闲杂人等暂时不要入内。”   后面跟着的人温声解释:“会所里发生了案件,正在调查取证阶段,已经封闭了场所,请无关人员不要随意出入。”   态度却还是格外的坚决。   他们手里拿着防盗锁,直接套上门把手,将门彻底锁上。   “……”林见秋眉头狠狠跳了跳。   -   会所三楼,某间干净的空房间内。   被认为是嫌疑人的李澄心坐在靠里的那一侧,身上的血污还没有洗干净,她的神情却看不出多少惊慌与忐忑,只有麻木。   梁队站在门口,看着下属向李澄心问话。   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框,低声跟梁队说了楼下的事。   “现在人都还在,正在依次排除嫌疑——对了,楼下还有一个人,想要上来,说是梁队你认识的人。”   梁队问道:“什么人?”   对方答道:“林见秋。”   他声音没能压得更低,屋里的人交流恰好告一段落,这么一个简单的人名便让里面的气氛陡然间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正在问话的人里就有跟林见秋打过交道的。   跟警察当面伸手要钱这种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遗忘的。   怎么哪儿都有他?   这人最近出场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一直沉默的李澄心微微抬起头,看向门口的人。   梁队扫了她一眼,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   但他没有直白地给出回应,而是反手关上了门,伸手示意来传话的人跟他走到另一边的角落。   “让他上来吧。”梁队说道,“直接带到那边,暂时不要让他跟李澄心直接接触。”   -   案发现场早已被警戒线围起来。   距离房门口不远的位置便是卫生间——案发地便是里这个卫生间最近的一个房间,出门走不到五步,便到了房门口。   旁边的卫生间也被围了起来。   警察正进进出出地进行着取证的工作,查找着线索。   除了受害人被紧急送往医院、疑似嫌疑人的李澄心被带走问话以外,房间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原貌。   包括地上拖行的血迹、茶几上的摆设、散落在地上的酒瓶……   房间很空旷,再装下二十个人也绰绰有余,四角都有装饰性的盆栽,电视机在房门正对面,并没有被打开,线头散了一地,地上的血迹应该是受害人最后试图自救时爬向门口的过程中留下来的,痕迹很单一……   林见秋站在门口,视线往里转了一圈。   梁队正站在里面,朝他招了招手:“进来。”   他这么一发话,其他人便也不好再拦。   林见秋拉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梁队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见秋直接将手机短信递过去:“澄心姐给我发了消息,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梁队打量着他的神色:“你跟她关系好像很好啊。”   林见秋神情自若:“她算是我雇主,之前我帮她遛狗,现在帮她调查一桩陈年旧案。十几年前的事了,受害人应该还在上学吧。”   言下之意,他与现在发生的这桩案子没有直接的关系。   林见秋又接着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离开?”   梁队明显有些意外:“什么男人?”   林见秋:“大概十分钟之前,受害人刚被救护车带走的时候,我从安全通道走到三楼碰到他,黑衣服黑帽子,很瘦,比我要高一点,看到我第一反应是逃跑,之后从侧门跑到巷子里,我跟丢了。”   梁队微微皱起眉,第一时间看向其他的同事:“去调另一边的监控。”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黑衣黑帽的男人。   在林见秋提及之前,这个案件中最清晰的人物就只有受害人倪春雨,以及手握凶器又与受害人独处一室的李澄心。   李澄心手里抓着凶器,房间反锁。   只有两人共处一室,其中一人出事,另一人自然脱不了嫌疑。   如果不是李澄心试图杀死倪春雨,那么也只能是倪春雨准备自杀嫁祸给李澄心了。   可怎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她做到如此地步?   根据同事的证词,她们之间过去并没有太多交集,最近的矛盾也仅仅只是几句口角,远没到彼此憎恨到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程度。   梁队说道:“而且从受害人的伤口切面来说,致命的那刀不可能是她自己捅进去的,第二刀浅一些,也有明显的挣扎迹象。”   这么看来,李澄心几乎板上钉钉就是真凶了。   然而这起案子却隐隐透着古怪。   其一是第一个伤口太深,醉酒状态下能不能捅得那么快狠准就是个问题。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还需要等待进一步的验伤结果。   其二是李澄心本人的状态。   她自从警察进门之后便没有做出任何挣扎,神情恍惚得不像是她,脚步也明显深一脚浅一脚。   经验丰富的警察立刻就警觉起来,这可能并不仅仅只是宿醉的征兆。   而且她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仅仅只是衣服烂了,但指甲缝里、脸上都干干净净,连血都没有完全渗进去。   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有些洁癖,刻意避开了那些黏稠的血液。   其三便是作案的细节和选址。   李澄心是第一次来这家会所,相关事宜全部有提议的同事负责,跟经理都没有碰过面。   案发的房间也并非由她预定。   若是激情杀人,那么在卫生间里就可以直接解决,特意切下小拇指,又回转到特定的房间,看起来像是高高在上的嘲弄和讽刺。   李澄心真的跟倪春雨有那样大的恩怨吗?   这些都是有利于李澄心的猜测,但是却都没有明确的证据,因此梁队也没有直说。   他只是看了眼林见秋,问道:“你觉得会有其他凶手或者共犯吗?”   林见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两圈,微微倾了倾身,从墙壁看到门口。   门口的锁有明显的被撬开的痕迹,应该是来不及去找钥匙。   “凶手有几个暂时还不好说。”林见秋说道,“不过李澄心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我倒是建议你们赶紧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   梁队:“怎么说?”   林见秋没有说伤口之类的关键信息,那是他还没有知晓的细节。   他停在门口,低头盯着门锁,问道:“这个锁分正反吗?”   会所的副经理站在门外,负责配合调查,解答警察关于会所设施的问题。   闻言他愣了愣,摇了摇头。   “没有钥匙的话,只能从里反锁,但是钥匙在一楼的管理室里。这一层客人普遍比较多,只是短时间游戏,没有锁门的必要。”   林见秋接道:“就算只是为了客人的安全起见,这种地方也不会存在真正打不开的门。”   换而言之,“密室”并不完全成立。   而且这里没有监控。   再换句话说,即便有人中途出入了这个现场,也不会有人知道。   “监控是上个月坏掉的。”副经理低声说道,“因为两头都有其他监控,这里又是女厕所门口……就没有急着修。”   他声音越说越低,有些不好意思。   监控少了一个,就多了好几处死角。   所以此刻才陷入了这样尴尬的窘境之中。   这也仅仅只是猜测。   林见秋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说道:“工作体面,精神稳定,遇到小事就冲动杀人的可能性本来就不高,而且……”   他停在某个角落,后退了一步,低头打量着盆栽。   盆栽是棵室内的景观小树,枝叶繁茂,离案发的地点不远不近,反倒不怎么引人注目。   警察在做第一波取证的时候已经将枝叶剥开翻看过了,暂时并没有什么异常。   林见秋微微歪了歪脑袋,越过盆栽看向后面的联排插座。   白色的拖线板上满是灰尘,周边是凌乱的线头,黑的、白的都有,还有深蓝色的,连着电视、音响、投影仪等等的设备。   电线有的好好捆了起来,大多都是随意绞了两道,最后几根线全都缠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哪根是哪根。   林见秋俯身,剥开卷成线圈的黑色电线,下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如果她真的是凶手,既然身处在案发现场,不想着逃跑,为什么又要另外装上监控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家里有点事,忙完就好晚了,来不及码字,今天先少一点啦,剩下的争取明天晚上回去之后补上,么么哒 第83章 、83   凌乱的电线上, 除了林见秋指尖挑起的部分,大多沾染着灰尘。   因此那些近期被触碰过的位置就很容易能够看出来。   黑色的微型摄像头上并未沾染多少尘埃,明显是最近才被人塞进这里。   方向也很微妙, 正对着沙发,未必能看清房间的全景, 但看到躺在沙发边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副经理看清那个摄像头,不由一惊, 额头微微冒了冷汗, 连连摆手撇清关系。   “这、这绝对不是我们安装的!”   “我们很注重客人隐私的!而且就算要安装,我们也会安装在显眼的位置。”   他伸手指了指房间的天花板四角。   而放在电线团之间, 就连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也未必会注意到这个角落, 窥视的意味相当明显。   这种指控对会所来说可是很严重的。   如果既不是会所自己安放的, 李澄心在醉酒状态下一边行凶、一边安装摄像头记录下自己作案的全过程也不太合理,那么涉及到这起案子的还另有其人。   梁队当机立断,对副经理说道:“麻烦你去确认一下保管室的钥匙还在不在,还有从李澄心一行人预订开始至今的所有监控, 我们要排查一下这期间的人员出入情况。”   林见秋在一旁提醒:“可以关注一下有没有近期常来的顾客, 或者是短期工, 脸上伤痕或许会想办法遮掩起来,重点是很瘦、个子很高,起码一米八五以上, 平时可能低着头不爱跟人说话。”   梁队看了他一眼。   林见秋补充道:“那个人对周围环境很熟悉, 甚至可能是住在这附近, 或者长时间在这周边游荡过。”   这样的特征综合起来, 应该并不算难找。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   放在保管室的钥匙还在,但确实被动过。   保管室里看门的大爷隐约记得几天以前的晚上,好像有人偷偷来过保管室, 那时候他喝了酒,晕晕乎乎地呵斥了一声,里面的人便匆匆跑远了。   开了灯,里面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少,他就没有再刻意去清点。   隔天酒醒,他重新整理东西,才发现少了一串三楼的钥匙。   但他是托关系进来拿工资养老的,怕丢工作,又觉得三楼的钥匙并不重要,几乎没怎么用到过,便没有声张,准备拖延含混过去。   等到晚上,钥匙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于是他便彻底放下了心,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直到今天案发,副经理带着警察上门清点钥匙,他慌慌张张闪烁其词,反应惹人怀疑,被再三追问才说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监控被调出来,大爷所说的时间段确实有人进出,还不止一个。   大部分都穿着会所的工作制服,有保洁员和服务生,大约是来拿东西。   其中一个也穿着保洁的制服,但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戴着帽子,看得出来头发有些长,根本看不清楚脸。   个子高、极瘦,露出来的手腕几乎只剩下骨头。   与林见秋所说的特征对上了。   会所的经理立刻联系保洁公司,去排查那段时间雇佣的所有员工。   除此以外,案发期间会所里所有的监控都被调了出来,还未完全排查完,但在某些监控的角落位置,也确实发现了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几乎都是一闪即逝。   他在有意地避开监控。   -   林见秋真正见到李澄心,就是在医院里了。   李澄心简单交代完案发时的情况,就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做检查。   她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医院提供了单独的等候室,两位女警在一旁守着李澄心,等待着检查结果出来,也记录着她和林见秋的交流过程。   看到林见秋推门进来的刹那,李澄心先是一怔,然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林见秋随手拖了张凳子坐下来,态度比较随意:“抱歉,过来的时候被绊住了,所以来迟了。”   李澄心摇了摇头:“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不用放在心上。”   林见秋打量着她:“不过那种情况下发消息给我,澄心姐应该还是希望让我帮忙查找真相吧。”   李澄心苦笑了一下:“也许吧。”   只是本能的反应。   有一个人即将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手里拿着凶器。   谁也不希望自己就是凶手,潜意识便觉得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那样混乱的精神状态下,她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只能寄希望于他人。   作为肉眼可见的第一嫌疑人,直接报警无异于自投罗网,现场太过明了,以至于她本能地担心会不会连查找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警察,却又有能力调查案件真相。   现成的人选便摆在她的通讯录里。   林见秋还是来了,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却反倒叫她安下心来。   她叫林见秋来,也并不是为了让他想办法为自己脱罪。   而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   林见秋直白地问她:“你真的捅了倪春雨吗?”   李澄心面露茫然,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记忆实在混乱不堪,只依稀记得意识混沌之后并没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但问题是她并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   倪春雨那些话说出来是会叫人恼火的,平时理智尚可以自持,但醉酒状态下,自控力便直线下降,负面的情绪被不断放大。   如果在她意识混乱之后,倪春雨又说了什么更过分的话……   所以她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人不是她捅的。   一句话不确定的话说出来都没有什么底气。   林见秋问:“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怀疑?”   李澄心没有接话。   林见秋接着问道:“你记得的部分呢?”   李澄心:“什么?”   林见秋:“从你进会所……不,从你跟倪春雨认识开始,包括你对倪春雨的印象,你记得的所有部分,都跟我说一遍。”   李澄心往旁边看了一眼,守在旁边的警察并没有制止她,她才迟疑着开了口。   “之前我跟她并不熟悉……”   “以前偶尔也会听到她在背后说类似的话,不过那听起来像是她的自我安慰,我并不怎么在意……”   “昨天很奇怪,可能是最近遇到的事太多,让我有点烦躁,听到她那么说就莫名很烦躁……”   “我最后记得的就是在卫生间门口,因为她一直跟在我后面说了很多话,身上还有很重的酒气,我不想离她太近……”   李澄心仔细回忆着,或许是因为宿醉的状态还没有褪去,表达也有些混乱。   林见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时不时陷入迷茫恍惚状态的脸。   那些说出来的细节也已经被他记在脑子里,也包括疑点。   林见秋:“聚餐喝酒的时候,你有离席吗?”   李澄心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中途去了趟洗手间,不过去之前就觉得不太舒服了,可能是喝了酒,也可能是人太多了,很吵闹。”   林见秋:“你知道给你寄恐吓信的人长什么样吗?”   “……”   突如其来的转折疑问让李澄心陷入了沉默。   [杀人凶手]   在拜托林见秋调查旧案的时候,李澄心就给他看过那些恐吓信。   这也是她对自己产生怀疑的缘由。   多年来那已经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因此再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她第一时间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陷入了自我怀疑——   有一就会有二。   如此相似的情况之下,会不会都是真的?   林见秋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有人想要让你坐实那个名号呢?”   所以就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   李澄心本能地反驳:“不可能!”   林见秋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李澄心被问住了,半晌才迟疑地答道:“他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她却好像还是连那个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显然她还是隐瞒了什么。   然而再怎么问,她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了,神情反倒更加恍惚起来。   林见秋微微皱了皱眉。   -   病房外的走廊里。   梁队看到林见秋,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见过李澄心了?”   林见秋点点头。   梁队:“有什么感想?”   林见秋:“我建议你们等她清醒了再重新做一次笔录,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确实。”梁队并未反驳,将手里的报告递过去,“检查结果出来了,体内有类似致幻剂的成分。”   而且用量很危险。   李澄心现在还能清醒过来,正常与人交流,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   但后遗症还是不可避免,直到目前为止她明显还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里,无法清醒理智地提供更多细节线索。   就算清醒过来,那些证词是不是她自己产生的错觉也不好说。   不过也是因此,即便真是李澄心亲手捅的人,她所需要担负的责任也会稍微变小一些。   受害人还没有死亡。   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有第三个人插手其中。   梁队:“我们准备让她先在医院接受治疗。接下去排查一下她的人际关系和那个黑衣男人,如果运气好的话,倪春雨能早点醒过来,也许会有新的进展。”   林见秋:“倪春雨现在怎么样了?”   梁队:“还在重症监护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离生命危险。”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不远处便是重症监护室。   倪春雨刚被推进去不久,医生和护士正在忙碌着。   里面也只有医生和护士。   外面只有准备来查看情况的梁队和林见秋,连路过的行人都看不到。   梁队:“医生说她求生意志很强烈,说不定还能醒过来。不过可惜,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林见秋有些意外:“孩子?她怀孕了?”   梁队点点头:“听她同事说,已经大概有两个月了。”   林见秋看了眼走廊的另一边:“那她的家人呢?”   梁队:“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丈夫,不过据说公司离得比较远,要迟一点才能到。”   林见秋:“她父母呢?”   梁队:“她所有的档案里都只留了她丈夫的联系方式,父母的电话全都打不通,可能已经换了电话,她丈夫说会通知她的父母的。不过听说她和父母关系好像不太好。”   所以能赶过来的或许也只有她的丈夫。   梁队跟出来的护士打了声招呼,拜托他们一旦倪春雨醒了或者有什么新的线索,就立刻通知警方。   回去的途中,他们在前台遇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男人。   或许是跑得太快了,男人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看着倒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脖子上还能看到几道抓痕。   林见秋将视线下移些许——男人脚上还穿着拖鞋,两只脚都不一样。   男人扶着前台的台面,一边喘气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   前台的护士满脸茫然,连着反问了几句“您说什么”,才勉强听清对方的来意。   男人问:“倪春雨是在这一层吗?就是刚刚被送到医院来抢救的。”   护士点点头:“是有一个叫倪春雨的。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男人答道:“她是我老婆。”   护士将登记表递出去,一边低头去看房号:“请您在这边登记一下,一会儿可能还要麻烦您去楼下缴一下费,我看看房间是在……”   男人打断了她,将登记表也推回去,有些着急而粗鲁地问道:“她死了吗?”   护士愣了愣,连忙安慰道:“当然没有,倪女士的求生意志一直很强烈,也许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如果有家属在身边照顾,或许会更好……”   她以为男人是在担心妻子的安危。   然而男人的表情却很奇怪,眉头紧紧拧着,连护士的话都没听完,就将先前拿起来的笔往回一扔,转身就走了。   护士愣在原地。   男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路过林见秋身边的时候,有那么一两句便飘进了他耳朵里。   “切,我还以为真死了呢……”   听起来好像很失望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忙了差不多通宵quq今天起来心悸有点严重,状态也不太好,所以晚上准备早点休息了   如果明天休息好的话,再补上更新吧,么么哒 第84章 、84   梁队和林见秋同时停住了脚步。   他们对视了一眼, 谁也没说什么,等到男人转身走出去一段,他们跟了上去。   自称是倪春雨丈夫的男人虽然穿得邋遢, 但平心而论,那张脸长得颇为出色。   如果能好好收拾一下, 不言不语就能吸引许多年轻女孩子的目光。   也难怪倪春雨总以此为炫耀的资本。   然而对于男人来说,倪春雨似乎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样的重要。   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还躺在病房里, 生死未卜,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就开始跟电话另一边的人调|情。   “宝贝儿别急, 我马上就回去。”   “那个老太婆能有什么事, 还能喘气呢——放心, 我才不担心她,她哪比得上你一个手指头。”   ……   男人毫不掩饰,提及倪春雨时便满是嫌恶,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却柔软得腻人, 一口一个“宝贝儿”叫得欢。   不用多问, 八成对面才是他的真爱。   “指不定是外面哪条船翻车了被教训了, 别提她了,多晦气,你等我, 我上电梯了, 马上下去。”   “叮。”   电梯停在了这一层。   男人这才挂了电话, 走进电梯里, 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   楼下,停车场。   一辆白色的轿车内,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人对着后视镜涂口红, 男人从旁边拉开车门上来。   “啪”的一声闷响,带起车身一阵轻微的震颤。   女人皱了皱眉:“说了多少次了,轻点关车门,我刚买的新车。”   男人连连告饶:“抱歉宝贝儿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一边说着,他一边凑过去亲吻女人的嘴角。   女人神情缓和了一些:“那边什么情况?警察找你做什么?不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吧?”   男人听到这话就不太高兴:“我能对她做什么,还不是她一直缠着我,那群警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早知道就应该坚定点早点跟她离婚。”   他探过身去抱住女人:“她哪有你好——”   “咚咚。”   车窗被人敲响了。   “啊!”   女人被吓了一跳,猛地推开了男人,将脸转到了反方向。   男人面露不耐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窗外的男人微微弯下腰,展示了一下证件,是警察。   男人微微怔了怔,有几分窘迫与尴尬,但到底也没敢当着警察的面做出什么不当之举。   车窗慢慢降下来。   梁尚昕问道:“你是吕文宇?倪春雨的丈夫吗?”   男人点了点头,勉强压下不耐的神情:“我本来已经打算跟她离婚了。”   言下之意,他并不太想管倪春雨的事。   梁尚昕:“那你为什么又来医院了?”   吕文宇下意识掩饰道:“不是你们警察要我来的吗?”   梁尚昕:“是只有确定她死了,才能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吕文宇脸色微微变了变。   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警方通知吕文宇的时候,倪春雨的情况很危急,医生也说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为免家属来了之后闹事,他们便提前委婉地暗示了一下。   吕文宇大概是误会了,所以来了之后听说有可能活下去才会反应那么大。   梁尚昕:“请问一下,今天凌晨三点以后到你来医院之前的这段时间,你人在哪里?”   吕文宇听出他的意思,不由有些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怀疑我吗?!”   梁尚昕又敲了下车窗,朝他笑了笑:“走个流程而已,麻烦配合一下,也省得你们到时候再跑一趟不是吗。”   但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客气的意思。   吕文宇脸色有些僵硬,沉默半晌,最终还是交代了:“一直待在家里。”   他拉了拉驾驶座上女人的胳膊,继续为自己辩解:“婉儿可以给我作证,我们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待在一起……公寓门口都有监控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好了。”   被叫做婉儿的女人似乎也并不怎么想面对警察,被吕文宇连着拉了好几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样的情人关系,梁尚昕以往见过的多了,稍微看一眼便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   虽然嘴上说着想早点离婚,不想管倪春雨的事,但他们也清楚,倪春雨才是正经的合法妻子,他们这样的婚外情是见不得光的,因此说起来也是混沌含糊的。   不过这种事也是可以调查清楚的。   梁尚昕:“请问一下地址是哪里?”   吕文宇:“……雁桥路的星耀公寓。”   梁尚昕将地址记下来,又问了他一句:“你认识李澄心吗?”   吕文宇愣了一下:“李澄心?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旁边女人插嘴:“你老婆报社的同事,前段时间你还说羡慕人家来着,这就忘了?”   吕文宇反应过来,撇了撇嘴,倒是并不觉得心虚:“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生下来什么事都不做就够一辈子潇洒辉煌,换你你不羡慕?”   神情之间的艳羡确实很明显。   不过这话他也就仅仅只是一说,他实际上对李澄心并不熟悉,名字都没有什么印象。   也就是在前一段时间,他在路上偶遇倪春雨和她的同事,因为答应了离婚之前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所以他就陪着一起去吃了个下午茶。   期间他就听女人们说到了李澄心的八卦,晚上见到情人的时候也就顺口提了一句。   提完他就忘到了脑后。   在他的认知里,年长单身富婆同事李澄心一定是个长相普通、满脸皱纹的老女人,因此除了羡慕她有钱以外就别无想法。   但落到倪春雨耳朵里就未必是同一个意思了。   梁尚昕并未纠正他的错误认知,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便放两人离开。   女人比吕文宇更加急切,几乎是在梁尚昕发话第一时间就发动了车,很快就驶出了停车场。   梁尚昕一边接了个电话,一边目送着那辆白色的轿车离去。   等车驶过拐角,梁尚昕挂了电话,看了身后的林见秋一眼。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问道。   “查一下近期有没有购买保险、遗产继承的记录,以及公寓监控就清楚了。”林见秋说道,“如果只是为了离婚,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还把不熟悉的人拉下水。”   “那公寓监控那边能麻烦你跑一趟吗?”梁尚昕说道。   “嗯?”林见秋有些意外,“让我去吗?我又不是警察。”   “我叫望宇陪你一起去,你跟他应该还算熟吧。”   “从影视城那起案子之后,他就调到我队里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说不定还会有很多。”   梁尚昕撕下笔记本上记录地址的那一页,递给林见秋。   “而且,我看你好像还有什么话想对吕先生说的样子。”   林见秋没有接那张纸:“地址我已经记住了。”   梁尚昕打量了他片刻,不由笑了笑:“我差点忘了。”   以林见秋的记忆力来说,听一遍就能牢牢记在脑子里,带张纸都算得上累赘。   梁尚昕将记着地址的纸夹回笔记本里,一边给高望宇发短信,一边感慨了一句:“难怪你跟那两个人都合得来。”   “‘那两个人’?”   “你别看望宇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但他小时候也是被叫做神童的,他的记忆力也很好,不过有时候思维也会比较跳跃,别的人不太能跟得上。”   “另一个嘛……”梁尚昕顿了顿,收起了手机,脸上就纯粹是好奇了,“你给怀霜送了什么礼物?”   刚刚他才发现,叶怀霜竟然还特地给他发了“谢谢”。   叶怀霜向来是言简意赅的代言人,交流换到网络上就更为明显,他是习惯性省略掉客套性的社交用语的。   一半是因为客套来客套去浪费时间,一半是他看到消息的时候通常已经过去很久,再特意回复反而有些奇怪。   除非特别高兴,或者特别重要,可能才会浪费那么一两秒。   这回算是哪个呢?   林见秋闻言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半本书和一个玩具而已。”   听起来像是会给小孩子送的礼物。   这也能高兴?   梁尚昕有些费解。   还是仅仅因为……这是林见秋送的?   梁尚昕思维跑偏了一瞬,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果然陷入恋爱状态中的人都是难以理喻的。   -   雁桥路。   高警官到的时候,已经将倪春雨的大致背景摸了清楚。   倪春雨并不是本地人出身,老家在很远的一个省份的乡下,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女大学生。   她在大学里与现任的丈夫相识,吕文宇是小她两届的学弟,两人也曾是郎才女貌,学校里出了名的模范情侣。   倪春雨大学毕业以后就进了报社,等到吕文宇大学毕业,他们就结了婚。   吕文宇的家境不错,大学期间就自己创了业,开了自己的公司。   早几年两人还算恩爱,因此倪春雨被降级之后,吕文宇也时常给她送奢侈品撑门面,也成了倪春雨炫耀的资本。   不过两人结婚没几年,感情就渐渐出现了问题。   吕文宇早就在外面找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时不时就说遇到了真爱,想要跟倪春雨离婚。   但倪春雨坚决不肯离婚。   吕文宇也就没有坚持下去。   “好像是去年吧,吕家的公司倒闭了,他以前送了他老婆好多奢侈品,本来想卖了给公司救急,但他老婆死活不肯,吕先生就只能去上班了。”   这是公寓楼里其他住户的说法。   虽然是公寓,但是因为地理位置好、安保强,装修也很高档,里面的住户大多都是买房自住,在这里住了不少年,对其他邻居的情况也还算有些了解。   倪春雨本身又是个爱炫耀的人,楼里认识她的人很多。   听说警察来了解情况,很多人都自发地上来凑热闹。   “他们夫妻俩现在还住在这里呢,男的经常带小三回来,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从来没有闹过,问起来就当不知道一样。”   “我看啊,还是为了钱,吕先生以前给她买了多少东西了,不离婚那些东西都是她的,离婚了起码要分出去一半,舍不得吧。”   “上次男的就在走廊上跟女的要东西,女的那么要面子的人,都死活不肯给呢。”   “谁跟她有仇?很多人都看她不顺眼吧,毕竟她自己也没别的本事了还爱炫耀和贬低别人,我就没看过她有什么朋友。”   “不过说到想杀了她那么恨她的,应该也没有吧,毕竟平时也没什么其他大矛盾。”   “昨天?昨天她不是加班吗?那男的只有在她老婆不在家的时候把小三往家里带。女的嘛……经常加班呢,不过谁知道她出去干什么,他们俩其实根本就是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说谁。”   ……   夫妻俩关系早就已经岌岌可危。   这是所有人都一致的看法。   -   公寓监控室。   高警官挂了电话,将笔记本上吕文宇的名字划了一道。   “近期没有买过相关保险的记录,账户里也没有不明的大额资产入账,骗保杀妻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且监控里显示,吕文宇在带了情人进公寓之后,直到早上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这里的公寓是出了名的安保好,监控几乎没有死角,不存在偷跑出去而没被发现的情况。   只能更加说明两人关系并不好,吕文宇对妻子漠不关心。   公寓距离医院明明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吕文宇自打接了电话却足足拖了两个多小时才赶过去。   但吕文宇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   ——这是他们来调查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了。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期待妻子死亡,也不难猜。   其一是不用再纠结离婚的事,二来他们以前也买过小额的保险。   死亡赔付金看起来远不足以让人心动到去杀人,不过聊胜于无。   大约也是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之后才临时想起来这一茬。   然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倪春雨还有什么仇家。   线索到这里似乎就断了。   高警官收起记录本,跟管理员打过招呼,起身,看了还盯着监控的林见秋一眼。   “现在回去吗?”   “等等。”林见秋还盯着监控。   “你在看什么?”高警官折返回去 ,“有什么线索吗?”   “吕文宇。”林见秋答道,“他应该快回来了,有点事想跟他说。”   自打从医院离开之后,吕文宇一直都没有回来。   打电话问了他现在的公司,被告知他今天并没有去上班。   最近他手头窘迫,又被警察盯着,他应该也不会再去外面疯玩,八成是吃完饭就要回来了。   高警官注意到公寓大门口的监控里闪过一个人影。   林见秋已经拎起了外套:“走吧。”   -   与此同时,某间实验室里。   “叶老师?”实习生敲了敲门,探头进来提醒,“该吃饭了。”   实际上是该休息了。   叶怀霜除了早上休息了一小会儿,之后就一直泡在实验室里,同事都有些看不下去,便打发实习生过来将他叫走。   “沈老师说马上就过来接手。”   叶怀霜起身的时候眼前暗了暗,扶了会儿桌子才站稳,闻言也就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什么。   实习生将怀里的文件放到桌上,看到桌上凌乱的摆设,忽的想起了什么。   “对了,叶老师,外面储物柜里是你的东西吧,好像没有上锁,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带走。”   外面的东西……   是早上梁尚昕顺路带过来的。   叶怀霜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实习生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只是难得看叶老师带东西过来,之前都是随手放在前台呢。”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小声提醒:“不过如果是重要的东西,最好还是好好上锁,虽然我们这里一般没有外人来,不过万一有其他老师没注意拿错了就不好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一边又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叶怀霜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人。   然而叶怀霜愣了一下,却认认真真地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这回换实习生愣住。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叶怀霜的身影。   她扭头朝外看了看,不由喃喃自语:“看来是真的很重要啊……”   -   叶怀霜抱着放在储物柜里的东西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接收到了不少打量的视线。   有的人因为太吃惊,走着走着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墙。   叶怀霜昏昏沉沉,并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视线。   先前他顺手拆了盒子,之后却没时间再装回去,索性就一起搂在怀里抱回了宿舍。   其中一个是玩具小熊,也就两个巴掌那么大,棕色卷毛,看起来会是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也就是小熊脸上的表情。   看起来有几分高冷,还似模似样地戴着细框的小眼镜,披着白外套。   虽然袖子上绣着应该是象征医生的红十字架,但乍一眼看过去……   跟叶怀霜还有几分神似。   看到这个玩偶的时候,叶怀霜有些无奈,即便没见到真人,也大致能想象到林见秋一边憋着笑,一边退回到柜台边,跟店员要了这个玩偶付账的模样。   大概算是对方的一点恶趣味吧。   无奈之余,还是忍不住笑。   最后他当然还是好好收下了这个礼物。   回到房间以后,叶怀霜将这只棕色小熊放到桌上,正好摆在先前粉色的那只旁边。   然后便是剩下的那份“礼物”。   实际上应该说是小半份手稿。   叶怀霜将视线转过去的时候,笑意便微微收敛了一些。   笔记本内页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随手写下,但几乎没有什么涂改的痕迹。   叶怀霜翻到第二页,是先前没有看完的部分。   下半页几乎空白,正中心只写了四个字。   「游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十二点左右   -   断更了两天不好意思orz这个月大概水逆,前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可能是通宵又有点受凉,一直昏昏沉沉的,前两天码字的时候手腕又开始疼,连着疼了好几天,可能是换了键盘的原因,所以就干脆休息了两天,今天稍微好一点了,也把键盘换回来了,希望能缓解吧   后面要是没啥其他意外的话,应该会恢复日更的(希望接下去都不要再有意外了quq)有事会记得挂请假条的,如果没更新请关注文案置顶,么么哒 第85章 、85   医院, 某间病房内。   李澄心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下来,不知是乌云蔽日,还是单纯的天色渐晚。   旁边闹钟显示是六点, 正好是饭点。   房间里静悄悄的片,以至于她时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现实。   直到感觉到手背上的冰凉感。   她左手上还挂着点滴, 往上看,药瓶里还剩下半。   意识慢慢复位, 李澄心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了脸。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李澄心的声音很沙哑。   林见秋推门进来, 怀里还抱着叠文件夹,他朝李澄心随意地摆手, 顺手拖了张凳子, 在病床边坐下来。   “澄心姐, 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去叫医生?”   李澄心缓缓地摇头,盯着林见秋的脸色看了会儿。   点也不像是面对杀人犯的反应。   相反颇为放松,与平时见到她时没什么差别。   李澄心慢慢坐起身,靠在床背上。   “我还以为我会在警察局。”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冰凉的手背片苍白, 看不到点血色, 但还是自由的。   “是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嗯。”林见秋点了点头,“卫生间里那根手指,指甲缝里发现了属于别人的皮屑组织, 跟你和她本人的都不相符。”   这就说明, 凶手另有其人。   至少切下手指的另有其人。   李澄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有些痛苦地回忆着前情。   挂了水又睡了觉之后, 她的意识就清醒了许多,精神恍惚没有那么严重,也就能稍微冷静点思考了。   她迟疑着开口:“我记得些碎片……她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有段时间还在叫,说‘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不是在卫生间,是在那个房间里。”   “但是我不确定有没有其他的人在,也想不起来她离我有多远……”   林见秋等她说完之后,问她:“所以你还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动手对吗?”   李澄心沉默了片刻,说:“对。”   时至此刻,在警方都怀疑她有可能是被陷害的情况下,她依然不能坚定地相信自己无罪。   李澄心轻声说道:“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她,那些话让我很生气……我很少喝醉酒,也不确定喝醉了之后会做出什么来。”   更何况酒里还被加了料。   还有别的原因。   林见秋说道:“是因为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吗。”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李澄心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林见秋轻叹了口气,将文件夹依次翻开,递到李澄心面前。   “十年前的春天,只有这个死亡案件与你参加的那场会议有关。”   文件夹里是当年报纸的复印件,那时候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重要的新闻几乎都在报纸和电视上。   旧报纸要比旧的新闻报道好找些,市图书馆里还有存档。   林见秋指着其中条:“‘雁桥路与文汇路交界处,发生车祸’,‘满载货车与出租车相撞,出租车司机与车上名乘客当场死亡’。”   他又翻过下页:“这是你们当时所在的电视台发布的讣告——‘因意外车祸不幸逝世’。”   后面还有。   并不是每则新闻上都写了名字,但时间、细节、事件,种种佐证重叠在起,无疑就是同个人。   那是李澄心曾经的同事,也是李澄心所说的那场会议的另个参与人。   事实或许确实是他们同时去参加了会议,结果回来的路上就只剩下个人。   但原因显然并不是李澄心所以为的“密室杀人案”。   李澄心盯着那些新闻,眼瞳微微扩散,说不清是惶恐还是庆幸,或者是不敢置信。   她的手在颤抖着。   半晌,她才抬头看向林见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   林见秋坐在椅子上,微微弯着腰,并不太紧张:“不,我只是顺着‘李澄心’这个人往下查而已,坦白说,有那么两秒,我怀疑过是不是还有另个人。”   他看了眼李澄心,后者几乎是瑟缩了下。   正是看到案发以来她这样的反应,他就确定了。   “我觉得澄心姐或许不会太喜欢这个答案——所有的切都只是你自己的臆想而已。”   “我不太清楚你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林见秋垂下眼睑,看着照片上陌生男人的笑脸,“有时候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强烈的负罪感,夹杂在其中的恐惧、不安、遗憾,都是记忆扭曲的根源。   这点他也早就有过体会。   李澄心似乎要更严重些——说句自欺欺人也不为过。   那些资料找起来确实费力了些。   但那只是对于并未经历过她过去的林见秋而言的。   李澄心想要找到那些资料,比林见秋要容易百倍。   她只是不愿意去看。   “澄心姐真的点都不记得了吗?”林见秋最后问她。   李澄心低着头没有说话。   “味困在过去,往小了说会让亲人朋友担心,往大了说……或许会造成更糟糕的恶果。”   李澄心终于开口:“你觉得十年前的事,跟现在这起案子有关吗?”   林见秋:“恐吓信上说你是杀人凶手,然后你就被卷进了这起案子,倪春雨也住在雁桥路上,你觉得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李澄心闭了闭眼:“但是……我也不知道送信的人到底是谁,我只知道那是他——是过世的那个人的朋友。”   她觉得那个人的朋友,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而且那时她总抱着愧疚感,觉得自己或许是罪有应得,因此并没有想过真的要把对方抓起来。   前提是这起案子并非对方所为。   李澄心微微发抖着,神情又开始恍惚起来,大概是后遗症还没有抹除,情绪激动便有些难以再冷静下来。   “啪。”   林见秋合上文件夹,将那些报道和照片移开李澄心的视野。   “没有关系。”他说道,“如果真的是同个人,他很快就会被抓到的。”   李澄心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   病房外面的喧嚣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仿佛是在应和林见秋的话语般,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类似“凶手”、“抓住他”之类的喊声。   -   重症监护病房外。   穿着黑衣、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匆匆忙忙地朝安全通道跑去。   吕文宇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抓着拖鞋便跟在后面追上去,边脸凶狠地叫喊着什么。   “给我站住!别跑!”   “前面那个是杀人狂!是凶手!快拦住他!”   他这么说着,周围的人反而面露恐惧,下意识往两旁避开。   大人们惊呼,小孩儿开始哭泣,推推搡搡的乱成团。   黑衣男人轻轻松松从中间的空挡穿过去。   吕文宇脸上的表情扭曲了瞬,他脚步微顿,深吸了口气。   “谁帮我拦住他,我给他万块钱!”吕文宇扯着嗓子大喊了声。   周围终于有人动了。   第个人迟疑着跨出第步之后,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紧随其后,跟着起朝黑衣男人扑了过去。   然而已经太迟了。   男人已经跑到了安全通道前,把拉开了大门,便要往里冲。   早已守在门后的人抬脚,男人没有防备,“噗通”声摔下去。头栽下去的地方紧邻台阶,他险些翻滚下去,有人把揪住他的衣领,折过他的手臂将他牢牢按在原地。   冰凉的手铐“啪嗒”声铐在他的手上。   “不许动!警察!”   后面追上来的几人不由露出几分失望的神情,看到警察又有点怕,缩缩脖子退开了,在稍远些的地方探头看热闹。   吕文宇艰难地挤开人群,见黑衣的男人被警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由松了口气。   守在其他地方的两名警察听到动静,也跟着跑过来,帮忙起将黑衣人押住。   吕文宇大着胆子上前,把掀开男人的帽子,男人下意识闭上眼睛,偏了偏脸。   然而他被警察押着,再怎么避也避不开,不由龇了龇牙,冲着吕文宇做出凶狠的神情。   他眼睛上的伤疤也就因此显得更加狰狞。   吕文宇被吓得退了步,但瞥到两边的警察,便又有了底气,像是找到了靠山,指着男人手舞足蹈地告状。   “就是这个人!刚刚趁着没人的时候跑到我老婆的房间想要杀了我老婆,幸好被我抓了个正着,他定就是那个凶手!你们定要好好审问他!”   “我亲眼看到的,他要拔我老婆的氧气管,手里还有针管,不知道准备了什么毒药准备害死她呢!”   吕文宇叫得大声,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围观。   旁边的警察头都大了,连忙按住吕文宇激动地乱晃的手,低声请他暂时先冷静下来。   医院的保安也赶到现场,帮忙维持秩序。   得知所谓“杀人狂”被警察抓住,其他人也就放下了心,虽然还是忍不住想探头看热闹,但整体上算是平静下来了。   急救的医生和护士早就冲进了病房,警察则带着黑衣男人和吕文宇起离开,准备回局里问话。   林见秋和穿着便装的高警官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目送着吕文宇被警察半强硬地带走。   主要是因为吕文宇的话实在太多了,而且相当吵。   “我老婆差点点就没命了!都是这个凶手的错!以后治病也要钱,定要赔钱!”   “我老婆跟我这么多年,她要是被害死了,我会痛苦辈子的——还有精神损失费,和康复训练、补品的钱……”   ……   话里话外斤斤计较的就只有关于钱的部分。   吕文宇说着说着便不再掩饰,他对妻子的遭遇没有感情上的担忧和痛苦,只有带着扭曲的迫切。   高警官看着这场闹剧被关进电梯里,才伸手按了按眉心,瞥了眼旁边的人。   “你跟他说的就是这些?”   林见秋两手插在口袋里,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倒像是看了场有趣的热闹似的。   “亏你想得出来。”高警官扶了扶额头。   吕文宇最近极度缺钱,但就连警察也没想到这人为了钱竟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比如偷偷躲在病房的床底下,心等着凶手上门。   当然结果对于警方来说是好的。   除了身白的医生和护士以外的人出现,吕文宇第时间就发现了不对,直接冲了出来,阻止了场悲剧的发生。   虽说病房附近也有警察留守,但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难免会有空当。   在此之前,李澄心还是最大的嫌疑人,她目前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也没什么人觉得会有人胆大包天到直接在病房里对受害人二次下手。   如果倪春雨无声无息地死在病床上,警察很有可能就抓不到真凶。   抓不到真凶,作为丈夫,吕文宇也就无法找人索赔。   ——林见秋之前是这么跟他说的。   再加上些许夸张的修饰,比如凶手拥有巨额的财产,而且狡猾多端,令警察束手无策,这次抓不到就破不了案……   破不了案就没有追债对象。   而且倪春雨伤势很重,如果死了也就赔次钱,如果没死还能继续索要后续治疗费、康复费、补品费、轮椅等器材费……   倪春雨现在昏迷不醒,那些赔偿费就可以直接打到她丈夫的账户上了。   吕文宇自然而然地心动了。   作为尚且还合法的丈夫,趴在妻子床底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见秋:“也就是看起来有那么点点变态而已。”   高警官:“……”那是点点的问题吗?   林见秋:“反正他自己也不在意,相反看起来还挺兴奋的呢。”   高警官:“……”无法反驳。   高警官叹气:“你就不怕直都没有人来?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林见秋说:“不会的。”   高警官:“什么不会?”   林见秋:“你觉得这起案子是时兴起冲动杀人吗?”   高警官闻言便反应过来:“应该是精心谋划了很久,但明显没什么经验。”   提前踩点、等候时机、布置密室,甚至处心积虑地接近保洁公司的人,并给他下泻药,借此装好人顶替对方前去会所。   只是冲动杀人的话,自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然而想法乍眼看起来颇为复杂精密,但实施起来漏洞百出。   委婉点来说,是没什么犯罪的天赋。   这样的人实施犯罪,还要处心积虑地拉人下水,显然不会仅仅只是兴趣使然,而会有更深层的执念。   既然如此,这个计划旦开始,幕后的真凶便绝不会轻易就此放弃。   林见秋说道:“你们最好想办法找到决定性的证物,那个人说不定会狡辩到最后刻。”   -   警局。   警察将目前收集到的证物放到男人的面前,包括会所和保洁公司人的证词,以及倪春雨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对比报告,与男人身上的致。   形势时逆转,在李澄心明确被下药了的情况下,这个男人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凶手。   然而无论警察怎么追问,男人都闭口不言。   开口就将所有的矛头指向李澄心。   “切手指?我没有啊,都是李澄心,我只是想帮她而已,可能那时候沾到了吧,谁知道李澄心那么狠,趁我走了又对她下手。”   “为什么在现场?我不是说了吗,担心倪小姐出事啊,李澄心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看到人就跑也是因为我害怕警察啊,刚看到凶案现场,转头就碰到警察,谁会不怕啊,而且电视剧电影里那么多跟坏蛋勾结的坏警察,李澄心又跟你们警察打交道最多,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包庇她?万反过来抓我怎么办?”   “跑到医院我是怕倪小姐出事看她眼不行吗,她那个老公明显就只是想讹我钱而已。”   “凶手不是我,是李澄心。”   说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两句被不断重复着。   “我是亲眼看到李澄心捅了倪春雨的。”   “杀人凶手是李澄心。”   -   医院。   林见秋刚走到大厅,迎面就撞上了钟新月。   钟新月正趴在前台,跟前台的护士说着什么。   林见秋走过去:“钟姐?”   钟新月扭头看他,脸上不由喜:“见秋啊,我正想找你呢,没想到这么巧。”   林见秋问道:“怎么了?”   钟新月提起另只手,手上拎着的袋子里装着塑料饭盒。   “我听说小陆说你今天直在医院,担心你没吃饭,就顺路给你送点来。”   林见秋眨了眨眼。   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他将会儿准备回去的话咽回去,弯起眉眼说了声“谢谢”:“应该不用另外给钱吧?”   钟新月也不由笑:“我哪像你——这也算是谢礼吧。”   林见秋也就接下来,前台的护士催促了声:“您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如果找到人会告知您声的。”   他凑过去瞄了眼。   钟新月边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边跟他解释:“这个是我昨天来医院的时候捡到的,好像是别人的检查报告,虽然也不定有什么用的……不过晚上正好顺路到医院,就干脆送过来了。”   她很快写完那串数字,挪开手的时候,露出下面检查报告上的名字。   护士小姐抬起手,想要接过那几张纸,手捏住了报告单的角,却发现拽不动,这才抬了头。   林见秋的指尖按在纸面上,盯着报告单上的名字,微微皱了皱眉。   “倪春雨?”   “怎么了?”钟新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认识她吗?”   “算是吧。”林见秋不置可否地答道,抬头看向护士,“这个能给我吗?我认识她,是那边303的病患,今天早上入院的,我会儿要去看她,可以顺路带给她。”   看着他的笑脸,年轻的护士小姐微微红了脸,那点怒意也就烟消云散,点了点头。   林见秋抽走了报告单,转身就往回走。   钟新月愣了下,回头看看前台,又看看林见秋,下意识提着饭盒袋子跟上去。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又遇到什么案子了吗?”   林见秋还低着头看报告,眉头微微皱着,随口“嗯”了声 。   当他们通过电梯上了三楼,迎面就撞上了高警官。   高警官看到林见秋就放下手机:“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林见秋是来找他的,闻言有些意外:“怎么了?”   高警官答道:“倪春雨醒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医生和护士正匆匆忙忙往某个病房赶去。   倪春雨的病房就在那个方向。   -   倪春雨躺在病床上,只勉强睁开半的眼。   她失血过多,伤口又深,伤到了内脏,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醒过来就更让人意外。   虽然这是大多数人都期望的结果。   除了负责检查的医生和护士外,其他人都不敢离得太近,怕惊扰到她。   倪春雨抓住护士的手,用气音问她:“凶手……抓住了……吗?”   护士将她挂着点滴的手放平到床边,轻声劝慰她:“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别的事暂时不要多想。”   倪春雨误会了护士的意思。   她更急切地抬手,在虚空中挥舞了好几下,有气无力的。   护士无可奈何,不得不伸手抓住她的手,勉强帮她放平手,免得她再乱动。   倪春雨死死抓住护士的手,声音里不知是虚弱还是惊慌。   “快、快快……去、去找警察……凶手、凶手……是……是李、李澄心。” 第86章 、86   仪器又突然“嘀嘀嘀”的响个不停。   医生连忙进行抢救, 护士握住倪春雨的手,有些着急,只得先全部应下来。   “好好好, 已经通知警察了,其他的你先不要想, 稳住呼吸……”   病房里兵荒马乱,林见秋和高警官站在病房门口, 去也将倪春雨先前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倪春雨和那位名叫卓玄月的犯人都坚称, 李澄心是凶手。   难道李澄心真的是凶手?   可如果是李澄心,那么矛盾可疑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   “共犯……吗。”林见秋低声喃语着。   高警官转头看向他。   林见秋靠在门框边,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力气了, 但手里的纸张倒是抓得很紧, 边角被抓出了明显的褶皱。   病房里的倪春雨很快又昏了过去。   林见秋最后看了她一眼,似乎感觉到无趣,移开了视线,退回到走廊上。   钟新月还提着饭盒,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她依稀听见别人提到“倪春雨”这个名字, 又想到林见秋的反应, 便大致猜出来里面正在抢救的人是谁。   “那个……倪小姐,救回来了吗?”钟新月问道。   “嗯。”林见秋点了点头,“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哦, 这样啊。”钟新月点了点头, 却仍然皱着眉头, 并没有能露出高兴和庆幸的表情, “不过,就算这次救回来,以后……”   低声的喃语并没有说完。   “就算救回来, 也活不了几个月了。”林见秋补上了她的话。   钟新月怔了怔,抬头看向林见秋。   “这是不治之症,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治愈的方法。”林见秋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高警官也跟着点了点头。   倪春雨得了绝症的事情,院方在稍晚些的时候也告知了警方,毕竟之前来检查的时候就留下了记录。   但是院方告知倪春雨时,用词很委婉。   因为只是做全身体检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为了避免误诊,医生建议倪春雨再来复查两到三次,才能真正确诊。   倪春雨也跟医生约好了下次复诊的时间。   再加上倪春雨被捅了之后求生欲极强,应该是不想死的……   所以对倪春雨本人的那一点怀疑很快就一闪而过,并没有被列为优先怀疑对象。   直到此刻,醒来的倪春雨第一句话就是指认李澄心。   结果就很明了了。   要么李澄心真的是凶手,要么倪春雨在说谎,而且跟真正的凶手有共同做戏陷害的可能性。   但自导自演、诬陷杀人等等的指控也是很严重的,不应该被轻易扣到某一个人的身上。   高警官略有迟疑,大脑转了几圈,却是给倪春雨找合理的借口。   “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她本身就对李澄心有敌对、憎恨的情绪,如果有酒精之类的影响,也有错乱认知的可能性。”   “或者……真凶其实是李——”   他说着渐渐有所迟疑,最后那个猜测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如果凶手不是李澄心,只能说明倪春雨说谎。   那个黑衣的男人尚可以理解。   关于他处心积虑陷害李澄心为杀人凶手的推测八九不离十,过度的执念之下,他一口咬死狡辩到最后一刻也不稀奇。   但,倪春雨为什么要说谎?   而且是在被抢救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她就要说出来,而不是庆幸自己活下来,或者害怕惶恐。   那种反应,更像是迫切地想要给李澄心定罪。   “是倪春雨。”林见秋打断了高警官的话,“她是共犯。”   高警官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跟林见秋也合作过几次了,也算对他有所了解,对他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也有了一些感知能力。   林见秋的声音有些冷,像是压着怒意的。   他之前很少用这种笃定的语气做出绝对性的论断,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高警官险些怀疑他是不是被气到了,所以才控制不住一时说了气话。   事实上并不是。   林见秋将手里的报告单递给了高警官。   “是倪春雨之前检查的结果?”   高警官低头看了一眼,正想说他们之前就在医院那里看过了,但在看到第二眼的时候,他就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第二人民医院……”   报告单页脚的医院名称是这样标的。   但他们此刻所在的,是第一人民医院。   而且报告单上的日期是在十多天以前,从医生的诊断报告来看,那已经不是倪春雨第一次就诊了。   甚至不是她就诊的第一家医院。   换句话说,倪春雨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了。   换到第一人民医院之后,检查出来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她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再做第二次复诊,那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论了。   在第一次发现“密室”的时候,倪春雨就曾被怀疑过自导自演。   因为无论是案发现场还是她的几处伤口,都太过“干净”了,李澄心一个醉酒到神志不清的人,理论上是不太可能造成那样平整的伤口的。   等倪春雨被检查了伤口,确定不是自己可以造成的,她的嫌疑一度被摘除。   直到后来,“密室”不成立、发现微型摄像头、案发现场遇到逃跑的黑衣男人、李澄心指缝里没有血污、被下药意识不清晰手不稳、倪春雨手指里有黑衣男人的皮屑组织……   重重线索和证据堆叠下来,嫌疑便被彻底转移到了那个黑衣人身上。   倪春雨因为受害人的身份、自身的求生欲,以及下次复诊的约定,也没有再进入怀疑名单。   若将她也一并列入怀疑名单,那结果无疑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什么人会愿意损失一根手指、拿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只为去陷害某一个人呢?   她跟李澄心的恩怨理应远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但如果她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呢?   她自己未必会主动策划出那样的计划来,但如果另外有人拿出能让她心动的报酬,一条迟早要逝去的性命拿来做赌注,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而挣扎、旺盛的求生欲也可归于本能。   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持冷静。   更何况倪春雨本来也不是真正不畏死亡的人,否则也不会辗转各处去做多次检查,而是安心在家等死了。   结果看起来极为荒谬,但在现有的线索和证据之下,却最接近现实。   高警官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她没有孩子,跟父母关系不好,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难道是想报仇?”   若是如此,岂不是整栋公寓楼的人都要遭一遍同样的罪过?   邻居里面跟她有过直接矛盾的就不少,李澄心绝对排不上前列。   林见秋答道:“钱。”   高警官:“但是人都死了,要钱有什么用?”   林见秋:“吕文宇很缺钱。”   高警官与他对视了片刻,确定林见秋并不是在开玩笑。   “吕文宇公司破产、找小三回家、跟她闹离婚。”高警官一桩桩地列下来,“如果吕文宇知道这个事情,他不会躲在这儿守凶手。”   吕文宇毫不知情,不存在共同谋划的可能性。   倪春雨毫无疑问是个虚荣的女人,倘若吕文宇有钱,她或许捏着鼻子忍了,但吕文宇公司破产,再三出轨,她早就没有了炫耀的资本。   按照常理来说,倪春雨不可能再对吕文宇有什么感情,而应只想将他踢得远远的才对。   不离婚很大程度上也应该是防止被分走她以前收到的奢侈品和房子。   林见秋反问道:“她没有孩子、没有朋友、与父母几乎不来往、工作没有提升空间、没有钱,那她还有什么?”   高警官顿了顿:“……吕文宇。”   倪春雨自从考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十多年来与父母的联系屈指可数。   这次倪春雨生命垂危,在意识到吕文宇不靠谱之后,电话终于被想办法打到她父母家,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声不咸不淡的“哦”。   她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男孩儿也多,她从来也排不上号。   父母并不是她的避风港。   在所有的美好幻想和炫耀资本都化为泡影之后,仍然留在倪春雨身边的,就只有一个吕文宇。   那是她过去十年间的精神支柱,早就是不可轻易撼动的了。   吕文宇带女人回家一定程度上是在挑衅,倪春雨漠视,或许并不是真的彻底撕破脸皮不去计较,她只是真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能维持着现状。   “吕文宇明显不喜欢她了,但是不跟她离婚,八成是为了钱吧。”   “倪春雨过去暗中积攒下的各种奢侈品应该价值不菲,但她现在却连一个耳环和项链都舍不得戴,以她的性格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大概是将那些东西都藏起来了。”   她害怕被找到之后,吕文宇就会彻底跟她撕破脸,和她离婚。   有钱有资产,她反而才能一直吊着吕文宇。   所以干脆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藏了起来,一丁点机会都不留下。   “而且吕文宇出轨破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倪春雨却在这时候怀孕了。”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高警官组织了一下语言,却无话可说。   那些细节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不过这样的关系实在太过扭曲,与常理相悖,很难让人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除此以外,又没有别的解释了。   “查一下吕文宇名下的账户记录就知道了——他自己不常用的那些,还有他们家里,以及那些藏奢侈品的地方,也许会有现金。”   林见秋顿了顿:“说不定还会有‘感人肺腑’的告白信。”   -   那些东西最后是在吕文宇家的杂物间里找到的。   杂物间原本是多年前装修的时候就留下的婴儿房,但倪春雨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加上后来吕文宇渐渐对妻子失去热情,婴儿房便彻底搁置了,变成了杂物间。   几个柜子里堆放的都是诸如被子、坏掉的打印机、装修剩下的旧木板等等没什么用的东西,看不到什么值钱的包包首饰之类的,他只是大致翻看一遍,看不到就不再往这么显眼的地方找了。   吕文宇并不认为妻子会卖掉那些她最爱的奢侈品。   而且公寓里套房面积不小,还剩下不少房间供他选择,他也从来不做家务,也就懒得再进杂物间收拾。   倪春雨知道丈夫的秉性,那些小而薄的东西随手塞到一处,他便不会再去翻找。   事实上那些奢侈品早就被她陆陆续续地卖掉,留下的钱一部分慢慢存入银行,大部分变成现金,叠成几摞,分散在杂物间的各个角落里。   看到警察将杂物间清理出来,翻出了一大箱子钞票的时候,吕文宇自己都目瞪口呆。   随即他又咬牙切齿,全是对倪春雨的憎恨不满,眼睛盯着钞票的时候还能看出贪婪的神色。   “她藏了那么多钱,当初公司濒临破产,她竟然一分都不肯给我出,真是心狠手辣的女人,老天怎么偏偏不开眼,叫她活下来了……”   如果她死了,那么这些钱就全是他的了。   警察微微皱了皱眉,吕文宇还不知道他妻子与凶手合谋陷害他人的事,说出这种话来属实过分了。   但他确实没有违法犯罪,顶多算是私德有亏,而且他还帮警察抓到了凶手,反倒是立了功,其他人便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倪春雨那边……   心底说不出来的想法或许都是一样的——这大概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们只能将拍完照取完证的那一封信先递到吕文宇的手里。   信是倪春雨写的,字迹、落款,看起来是一致的。   信上第一句话写的是:   「虽然你伤我至深,但我依然爱你如故。」 第87章 、87   林见秋猜中了那封“告白信”。   倪春雨若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 愿意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性命去换取金钱留给吕文宇,以求得在他心目里的地位,那么她就绝对不可能默不作声, 让吕文宇一直蒙在鼓里。   那封信里除了告白,字里行间也隐隐透露出几分案件的真相。   大约一个月以前, 倪春雨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便去医院就诊。   先是区里的小医院, 医生吞吞吐吐说检查结果有些不对劲, 建议她去大医院。   倪春雨怕被人发现,就去了稍远一些的二院做了好几次检查。   在那期间, 她认识了“病友”, 一个叫卓玄月的男人。   男人同样身患绝症, 看到倪春雨心烦意乱便主动上前攀谈,即便倪春雨忍不住发了脾气,对方也没有恼怒,还反过来安慰她。   倪春雨倒也并不是真的完全不知礼数的人, 冷静下来之后也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对方与她交流了治病的方法, 指导她该去哪里再做几次检查。   就这么一来二去,他们就渐渐熟悉起来,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时候倪春雨还抱着微末的希望, 觉得或许是医院误诊了。   后来数次诊断结果下来, 确诊无误, 而且得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就在那时候, 卓玄月一边安慰她,一边又提出了一项交易。   倪春雨百般纠结之后选择了答应。   信里对交易的内容含糊其辞,具体细节并没有详说, 只说自己拿命做赌注换来了那些钱留给吕文宇,希望他能记住自己的好。   「我不希求你一辈子为我守身如玉,只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提起我的时候也能想到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信上是这么写的。   卑微乞求溢于言表。   然而吕文宇仅仅只是一眼就扫过去,半秒都没有停留,他眼里只容得下“那些钱全都是留给你的”几个大字。   吕文宇脸上漾起满足的笑意,搓着手谄笑着扭头问警察:“这些钱最后都归我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摸箱子里的现金。   这一刻他嘴上是问句,心底已经将所有的钱都圈到自己怀里,琢磨着是先请狐朋狗友吃一顿商量东山再起的事,还是约他以前喜欢的那个女人先爽一爽再说。   警察冷淡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用于违法犯罪交易的赃款要全部没收,可能还要罚款,另外由于倪女士跟嫌疑人合谋陷害无辜人士,造成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伤害,对方也可以向你们提起诉讼要求各项赔偿。”   如果能找到厉害点的律师,倪春雨留下来的这些钱都未必够,说不准还要往里倒贴。   倪春雨躺在病床上起不来,没办法再赚钱,但吕文宇还没有跟她离婚。   吕文宇的笑意僵在脸上。   -   医院,重症病房内。   倪春雨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旁边的护士来给她换药,她也没有一点反应,僵硬得像是具失了魂魄的木偶。   全都完了。   她脑子里不断回旋着四个大字。   “砰——”   病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撞到墙上又弹回去。   吕文宇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倪春雨抬头看到他,还没来得及露出笑意,就看到他满脸的怒容与嫌恶,一张嘴就是控制不住的音量。   “你为什么要认罪?!”   这当然并非源于关心。   “到手的钱都跑了,还要往里倒贴!你要是咬死了不认,全推给那个凶手好了,说不定还能剩点钱,现在什么都没了,你高兴了?”   倪春雨的脸色霎时间又白了几分。   “我……咳咳……我只是不想牵连到你,那个人、警察说如果我不交代的话,会把你一起当做共犯……咳咳……所以我只能全认了……”   护士连忙按住她的手:“请不要乱动。”   “放屁!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坑我是不是?都要死的人了,还这么恶毒,我看你现在这样都是报应!”   被外面的护士叫进来的保安拦住吕文宇,强制性地将他拖离病房:“请不要在病房里闹事。”   吕文宇挣扎了一下,然而左右两边都有人拽着他的胳膊朝外走,他动弹不得,只能竭力扭过头,死死瞪着倪春雨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给你这种贱人兜底的,我马上就去起诉离婚!马上就去!”   -   林见秋和高警官站在走廊上,看着这一出闹剧。   吕文宇被拖出去很远,吵闹的声音依然经久不散,他一半是心疼钱,一半是真的对她的所作所为感到恼火。   因为倪春雨被认定为共犯,作为她丈夫、以及赃款赠予人的吕文宇也被列入调查,甚至挖出了一些陈年旧事。   这给吕文宇添了不少麻烦。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钱。   倪春雨并不仅仅单纯只是被教唆犯罪的程度,从她交代的情况来看,她几乎可以被认定为谋划人之一。   真相比猜测的更让人如鲠在喉。   地方是倪春雨找的,下药是倪春雨决定的,刻意的言语诱导也是她无师自通,随意找了理由故意当着李澄心的面说她坏话,与她产生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冲突,只为了让这场“谋杀案”看起来更真实一些。   但事实上,倪春雨跟李澄心本没有那么大的恩怨。   她只是为了凶手承诺给她的钱。   在她同意这场交易的时候,卓玄月便干脆利落地给了她几十万的定金,并说好等事情办成,他会把剩下的几百万直接打到吕文宇的卡里。   钱到了手,倪春雨就没有太过怀疑。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她也没指望还能再下去。   那晚到会所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倪春雨刻意营造的偶遇,她早已提前跟一干人中的某几个套了近乎,关系正火热,听说倪春雨一个人闲着没事做,他们自然而然地邀请了她。   ——倪春雨对丈夫的说辞是加班。   聚会途中,虽然倪春雨并没有跟李澄心一直坐在一起,但一直关注着她的状况。   趁着李澄心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她就偷偷把药放进了对方的酒杯、盘子和碗中的汤里。   等到药效发作,李澄心意识不清的时候,倪春雨找了会所的服务员,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让他们帮忙把李澄心引到了无人的空房间里。   预想中最好的结果,就是李澄心在药效下冲动对倪春雨动手,倪春雨躲避要害,及时报警,抓个人赃并获。   然而接下去的一切都没能按照她原先的预想发展下去。   李澄心进了房间便靠在沙发上陷入昏睡,别说捅人,连交流的机会都不给。   倪春雨只能自己握住了刀。   那一刻,她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当冰凉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腹部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那把刀是会所里备着给客人切水果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刀口很钝。   靠自己的力量刺下去一定是个很痛苦且漫长的过程。   倪春雨心生怯懦,想要打退堂鼓。   她并不知道卓玄月已经提前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将她的犹豫迟疑拍了个正着。   卓玄月以重新商量计划为由,将她哄进了旁边的女厕所。   进了隔间之后,卓玄月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面不改色得切下了倪春雨的手指作为警告,最初那一刀也是他捅下去的,倪春雨用力挣扎了一下,才勉强避开了要害。   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   倪春雨满心惶恐,本能的求生欲却也随之爆发,卓玄月怕她挣扎太过影响效果,才丢下刀递回到她手里。   “想想你最亲爱的丈夫。”   仅这一句话,倪春雨便重新安分下来。   男人将她留在房间里,独自出了门,顺手反锁了房间。   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的意外,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直躲在旁边的厕所里,通过摄像头和外面的声音关注着进展。   一直到警察到来,确认了倪春雨重伤濒死,而李澄心是唯一的嫌疑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且不提作案过程中的那些漏洞,迎面撞上跟警方和李澄心有关的人,算得上是他运气不好。   之后的事就是警方所知道的了。   他偷偷潜进医院,也是要确认倪春雨的死亡,这样才能真正给李澄心盖上“杀人凶手”的名号。   然后就被吕文宇抓了个正着。   倪春雨因此保下一条性命,但视若珍宝的丈夫却彻彻底底地恨上了她,离婚分手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坚决。   该说幸还是不幸呢?   林见秋并无意参与进这个话题讨论。   到这一刻,案件全过程都已经清晰明了,主谋卓玄月虽然仍然死咬着还没有认罪,但倪春雨这边的证据却不少,足以给他的罪行盖棺定论。   倪春雨因为重病卧床,而没有被带到警察局,甚至也不太可能去坐牢,但金钱、名声、健康、精神支柱……她一样也不剩下了。   对她来说,这恐怕要比她坐十年牢更加可怕。   剩下的事情就跟林见秋没什么关系了。   忙碌了许久的警察也终于可以暂时收工,高警官合上笔记本,朝旁边看了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卓玄月好像并不是你想要找的那个黑衣男人。”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与文小满见过的那个人的特征有着明显的不同。   林见秋发了照片给文小满看过,对方也觉得并不相像。   给林见秋寄合成照片恐吓的并不是这起案件的凶手。   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案件之间没有关联是好事。”林见秋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到时候自然还会来找我的。”   高警官:“不会觉得麻烦吗?”   林见秋:“习惯了。”   高警官:“你这个体质还真是挺特别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感慨之后就没了下文,林见秋下意识扭头看了他一眼。   高警官已经换了话题:“既然天天往犯罪现场跑,你以前就没有考虑过当警察什么的吗?”   林见秋的洞察力和经验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突然觉醒的,必然是经过了长时间、大量的打磨。   无论是真的看过无数现场也好,或者只是深入了解过相关的书籍资料,都能说明他本人对这一行当并不排斥。   而且天赋惊人。   至少也要比他在音乐一途上的天赋强得多。   这个问题是出于高警官私人的好奇心,林见秋也以同样轻松的语气回答他。   “想过——很久很久以前,在梦里吧。”   在“前世”的梦里。   -   林见秋再见到李澄心就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李澄心在医院住了几天,要等到做过第二次复查之后才能离开。   林见秋是来归还他之前从她那里借来的资料的,顺道当面汇报一下她家狗的近况。   ——乐乐最近被寄养在相熟的宠物店,状况还算稳定,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看到熟人就忍不住往人身上扑。   林见秋便也只答应帮忙看望这一次。   当然也是要付钱的。   林见秋将东西放到一边,点开手机上自带的计算器,开始跟李澄心算账。   他自己心算更快,但作为有良心的打工人,他还是要将一笔笔的明细跟李澄心说清楚。   “……算上之前澄心姐的委托费,还有路上打车的报销……去宠物店的时候给乐乐买了一袋小零食……”   旁边趁机围观八卦的小护士听得眼角直抽,心说这小哥看着长得挺帅的,没想到这么扣扣搜搜斤斤计较。   平时这得是过得有多惨啊。   然而再看躺在床上的女人,似乎毫不在意。   这两天精神气提上来一些,她脸上也见了血色,听着这扣扣搜搜的算账法,一点也没生气,甚至时不时大方的挥手,应允年轻人的“四舍五入”。   不愧是穷到只剩钱的富婆。   小护士一时都不知道该羡慕谁。   围观八卦的时间总是有限的,小护士一边纠结着那点无关紧要的问题,一边拿了换好的东西就往外走。   迎面就有一对年迈的夫妇匆忙地快步走来。   两位老人神色匆匆,但气度不凡,一看身上的衣服全都是好料子,看脸也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小护士连忙避让开来,头发半白的夫妇果然往这边走来,看了眼门牌号就往里拐去。   还没有进门,两位老人看到病床上的李澄心,便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澄心!”   李澄心愣了愣:“爸,妈?你们怎么这么快——”   老人脸上显出几分怒容:“这么大的事怎么到现在才跟我们说?!”   李澄心的妈妈下意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你这孩子真是的,这种事也瞒着,要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她坐到病床边,摸了摸女儿的脸。   李澄心休息了一段时间,不见之前的恍惚,对着母亲笑了笑,倒确实像是如她自己所说的“小问题”一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才敢通知父母,说得也是半遮半掩,自发地将将事情的严重性大大削减了。   否则她父母此刻坐到这里,就不仅仅只是担心了。   李澄心低声安慰了几句,老人面色渐渐好转,稍稍安下心来。   随后他们才注意到坐在旁边的人。   “这位是?”   老人疑惑地看了林见秋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   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直接碰过面,不过听说李澄心出事之后,他们向各方打听过消息,看到过林见秋的照片。   说什么的都有,有好有坏,真假难辨。   但他这时候坐在这里,而不是等案子结束就离开撒手不管,说明他跟李澄心还是有联系的。   李妈妈打量着林见秋的外貌,忽的对着女儿小声冒出来一句:“长得不错。”   说着又有那么一点小遗憾。   “就是年纪有点小。”   李爸爸诧异地看向李澄心,神情里还有那么几分微不可查的激动:“你终于想通了?”   李澄心还愣着,没反应过来他们什么意思。   林见秋已经在网上用自己的名字搜索过实时了。   不知是他给人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还是单纯出于人类八卦的本能,所有与他相关的新闻八卦都脱不开桃色新闻。   之前被叶临云赶出去的时候说他跟了其他男人也就罢了,现在闲得淡疼的网友连年长的女性都不放过。   ——所以他才不太喜欢出名的感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澄心的父母并没有对他太过反感,也没有什么掏钱让他走人的戏码——虽说他其实还挺期待这一点的。   以前小说电视剧里都是五百万支票,现在通货膨胀这么严重,怎么说也该翻个番吧。   ……不,重点偏了,应该说正是因为没有这样的意向,问题才比较大。   那边李妈妈已经开始安慰女儿了:“这也不要紧的,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只要你喜欢,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看起来很不近人情的李爸爸也说道:“有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欢造谣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们放心,我们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是绝对不会被那些谣言所迷惑的。”   林见秋:“……”不,你倒是先别信那个最大的“包养”、“新金主”、“新女友”之类的流言啊。   李澄心终于反应过来,神色迟疑:“你们在说什么啊?”   李妈妈拍拍女儿的肩,和蔼地说道:“你不用隐瞒了,不就是找了个年纪小点的新对象吗,更何况他还帮了你大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澄心:……   李澄心:???   李澄心连忙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啊!”   林见秋也跟着点头:“你们误会了。”   李妈妈愣了愣:“……啊?”   她还有几分怀疑,视线不住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着。   也不怪他们有所怀疑,女儿单身至今,他们担心关切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李澄心对林见秋的态度就不太一样。   李澄心其实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同事说要来看她也被一应回绝,最后便也只是派了个代表,送了一个果篮,问候了几声便离开了。   来时路上小护士们说的话里,也提到林见秋时常去看望李澄心,即便是在对方嫌疑最大的时候,也没有对她避之不及。   网上也流传着一些两人同行的照片。   这对于李澄心来说是很罕见的事。   ——总不能直接跟他们说,林见秋其实一开始确实是把她当做嫌疑人之一来调查的吧 。   李澄心也不想告诉父母关于她那个委托的事情。   没想到竟然会传出这样的流言。   李澄心给林见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想办法澄清一下。   林见秋解释道:“我是来要钱的。”   说着他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歧义,便干脆掏出手机,又将刚刚没有报完的账目明细接着往下算。   “还有乐乐的新链子、咬坏的抹布、前天的晚饭、资料的复印费……加起来一共五十七万零四十二块七毛五——现金还是转账?”   作者有话要说:  秋:事实胜于雄辩(×   -   一个新的笑话   昨天还算比较闲,码字的时候非常豪爽地锁了六千字,开始时自信满满:六千字简直小意思,我还能再来六千(bushi   结果……秒打脸,删删改改五千字,过了十二点还锁在小黑屋里出不来   我:=A=   累了毁灭吧(沧桑.jpg)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太高估自己 第88章 、88   “真是不好意思, 误会你了。”   李澄心的父母到了病房外面之后,低声跟林见秋道歉。   他们并没有对林见秋跟李澄心要钱的事有什么异议,反倒又私下里给他添了—些, 是直接叫秘书打到他的账户上去的。   不过这件事他们没有跟李澄心说,也请林见秋向她保密。   在病房里的时候, —家人其乐融融,等到李澄心挂完最后—瓶水, 撑不住倦意又睡过去, 两位老人脸上才见几分哀愁之色。   正好林见秋也要回去,老人们在后面叫住他, 跟他—起走下楼。   他们在楼下的小花园里逗留了—会儿。   “其实……这次案子的事我们已经听警察说过了, 我们也没别的办法感谢你, 那些钱你尽管放心收下,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也算是买我们—份心安。”   两位老人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全部闷在心里, 然而她毕竟年纪已经这么大了, 做父母的也不好随时跟在左右念叨。   如果知道他们知情, 她自己反倒又更要担忧。   幸而这次的事故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索性他们就当做不知道。   跟警察了解情况的时候,他们也听说了林见秋的名字。   如果没有林见秋的话, 这起案子是没办法这么快就破掉的, 李澄心也少不得多受些罪, 所以两位老人便先对他存了—份感激之情。   之后又听说他不是警察, 却对李澄心的案子尽心尽力,证明了她的清白,再加上传闻里那点风言风语, 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产生了误会。   另外—个原因则是出于他们私心的愿望。   “我们本来还高兴了—下,以为她是真的放下了。”李妈妈叹了口气,“但我们又不敢多问。”   李爸爸板着脸站在—旁,严肃的表情只是掩饰,听到妻子的话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反倒显出几分局促和疲惫。   “有—段时间我都要忍不住怨恨那个死去的孩子了,虽然我知道他没有任何过错,也很可怜,可是……可是他就像是枷锁—样、像山—样,—直压在澄心的身上。”   “这次又险些害得她身败名裂,。”   李妈妈半是宣泄、半是倾诉。   林见秋安安静静地站在—旁,没有打断她。   警方还没有告诉李澄心案件的全部详情,比如说这起案子真正的幕后凶手卓玄月的过往和动机。   随着倪春雨坦白、李澄心嫌疑彻底被洗刷、十几年前的旧案被挖出来,卓玄月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就在前—天交代了所有的细节。   卓玄月针对李澄心,是因为她已经死去很多年的男朋友。   -   李澄心学生时代就与同专业的男朋友在—起了,毕业后—起出国,之后进了同—家电视台当记者,有印象的人至今提起来,也要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对。   虽然忙碌起来的时候也会时常碰不到面,但他们的感情—直很好,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然而好景不长,李澄心接到任务,要去调查—家黑心企业。   那家企业产品存在着很严重的质量问题,然而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出事就花钱压下,对受害者威逼利诱,是个标准的黑心地头蛇。   年轻的记者满腔热血,加上自家也有些背景,她—点也不怵,没有丝毫异议便接了下来。   她的男朋友却有很多顾虑,担心她出事,便自动请缨去配合她。   调查的后期,他们同时受邀去参加某场会议。   两人—同前往,但半路上男友发现有资料没带,便临时折返回去拿。   李澄心便先去了会场,跟主办人打了招呼,说她男友迟点过去。   然而—直等到会议结束,她的男朋友都没有到场。   男友拿完资料再度前往会所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当场死亡,身体都被压到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原貌。   李澄心没能看到现场,但看到了现场所有的照片,还有男友的死状。   那起案件原本被定性为普通的交通事故。   李澄心因为特殊的身份得以查阅所有的案件细节,发现男友死的时候身上带了新的微型录音机。   她很确信男友回去之前身上并没有那个东西,而且找到的时候录音机被碾得粉碎,无法复原。   然而除此以外就查不到任何异常之处了。   在那同时,李澄心身份暴露,遭到了调查的那个企业的追杀。   李澄心—度怀疑男友的死跟那个企业有关。   之后调查到的—些似是而非的小细节又让她对此渐渐深信不疑。   这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几乎是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男朋友就不会接触那家企业——退—万步说,即便男友的死跟那个黑心企业无关,如果他没有跟自己在—起,说不准就要去其他什么地方出差,或许根本不会遇到那场车祸。   如果那时候她拦住他了呢?   说到底不过就是份可有可无的资料而已,没带最多就是被骂—顿。   如果那时候她跟他—起回去了呢?   也许她会注意到路况,及时提醒出租车司机——她明知道男友—旦专注起来就注意不到周围的其他事物了。   ……   那么多的“如果”—点点化为了愧疚感。   而她直觉男友的死—定跟那家企业的秘密有关。   可直到那家企业被曝光调查,高层入狱,她也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他们唆使那个有前科的货车司机撞死男友的证据。   将近十年的感情,男友曾经是李澄心认定要共度—生的人,他的意外死亡就如同在她心上剜下—块肉,剖去—半的灵魂。   若只是因为性格不合或者现实问题和平分手,她或许不会那么放不下。   但她将—切都归罪于自己。   男友因她而死,可她却连将幕后人的罪行公之于众的能力都没有——即便入狱,他们的罪名里也没有—项买凶杀害她男友的记录。   接连的打击,加上被追杀时候受了重伤,李澄心很长时间里都有些精神恍惚,工作单位都想过将她劝退,她的父母也勒令她回家静养。   然而休息静养毫无作用,某—天李澄心通宵等到天亮,看到父母的第—句话竟然是问他们:“我是不是杀了人?”   她的父母—度想过要不要将她送去精神病院治疗,但终归还是因为私心里舍不得而作罢。   不久之后,李澄心从家里偷跑出去,路上出了—场车祸。   她的父母都觉得她是想寻死的。   所幸她最后还是捡回—条命。   那场车祸让她在病床上躺了—个月。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失去了所有关于男友的记忆。   那些部分似乎变成了—团迷茫的雾气,捉摸不透,她便不去在意,偶尔触碰到相关的话题,她也会本能地回避过去。   除了偶尔会做—些噩梦,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言语之间跟过去没出事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比起过去仿佛无穷无尽往上攀登的热情,她开始更加倾向于选择安稳的生活。   于是她从电视台辞职,转进了距离很远的报社工作。   自那之后至今十几年,李澄心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她男朋友的名字,似乎生命里从没有遇到过这么—个人。   但她也没有再谈过—场恋爱,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她的父母怕刺激到她,更是提都不敢提。   直至今日。   -   至于这次的案子,也完全算得上是—场无妄之灾。   卓玄月与李澄心实际上并不相识,只是通过李澄心的男友听说过对方的存在。   曾经的卓玄月运气不好,性格丧且偏激,经常容易走极端,李澄心的男友因为—次采访任务与他相识,帮了他很多忙,也跟他谈过很多次心,帮他开解情绪。   或许是心态有所改变,自那之后卓玄月无论是做事还是人际交往,都变得顺利了起来。   他便因此将对方视作自己的幸运神,很是崇拜。   然而没等他彻底扭转性格,他的“幸运神”就死了。   他特意赶往医院,却只看到了跪倒在地的李澄心,通过周围人的安慰,他知道了那是对方的女朋友。   但他却听李澄心说“都是我的错”。   他把那句话记了很多年。   —开始他是没有真的那么在意这件事的,最多是有些难过,毕竟他与李澄心的男友相识也没有太长的时间,他更多的还是在意着自己的人生。   因此伤心了—阵之后,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也没有想过要去与李澄心结识—下。   转变的契机是—点—点累积起来的执念——   自从李澄心的男友去世以后,卓玄月的生活又渐渐开始变得不顺利了起来。   即便他尝试着忍耐脾气,对着老板卑躬屈膝,反倒只会让别人更加肆无忌惮地鄙夷折辱。   曾经崇高的理想化作了泡影,他开始靠做狗仔买卖私密八卦敲诈勒索维生。   这让他累积了—些财富,足以让他生活得更宽裕轻松—些。   然而他的不幸并没有因此结束。   就在去年年中的时候,他感觉不舒服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让他再去复查,但问起来也说仅仅只是疑似有些异常,给不出个确认的结论来。   他以为医生只是想坑他钱,就没有放在心上。   几个月之后,他再次觉得不适去医院检查,就查出了绝症。   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   更何况他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钱——后来他承诺给倪春雨的“尾款”也不过就是张空头支票。   同时工作上也惹来麻烦,叫人套麻袋拖进巷子里揍了—顿。   人生已经看不到指望,他又不愿意就此认命,多年积攒的怨气在—夕之间爆发,他想到自己—生中最幸运的那段日子,便又随之想到了李澄心。   李澄心经历了那么多事,依然光鲜亮丽,父母都算是社会名流,哪怕她—辈子都不工作,也依然能这么体面地生活。   卓玄月便将所有的怨气转移到了李澄心身上。   是她害死了他的幸运神。   可她却忘了她曾经张口闭口说“爱”的人,还能那么高兴地笑着。   为什么杀人凶手还能这样自得的生活着,赢得他人的赞美和掌声?   他为自己的所有怨恨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那些过往的真相他从未真的去探究,也不愿意去探究,否则他就失去了他自以为的“正义性”。   先是寄恐吓信,只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然而李澄心仿佛心虚—般,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向任何人提及。   他便更加肆无忌惮。   关于坐实李澄心“杀人凶手”名号的想法渐渐成型。   那或许是他近几年来唯——次幸运。   去医院拿药的时候,他遇到了来复诊的倪春雨。   -   案件尘埃落定。   李澄心的父母再提起来也不过只是宣泄—下内心压抑的情绪。   “哎,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又说了这么多,让你见笑了。”   李妈妈抹了抹眼泪,扯出—点笑意。   “虽然不是那方面的关系……不过我们也很久没见她交新朋友了,虽然乐乐也很可爱,但毕竟不会说话,以后还是麻烦你多多关照她——”   她没有给林见秋说话的机会,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半强硬地递到他的手里。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尽管来找我们。”   林见秋比李澄心小十几岁,又没有身份背景,理论上没什么“关照”对方的资格。   他本也并不习惯于跟客户维持太过长久且密切的联系。   然而李妈妈红着眼眶,全然只是—片爱护女儿的心意,他只得将插科打诨着拒绝的话咽回去。   他对这样的人总是没辙。   李澄心“失忆”的理由或许也找到了。   林见秋在医院门口跟李澄心的父母挥手道别,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他蓦地又想起李澄心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无意间呢喃出来的那句话。   「我本来可以提醒他的。」   不知道哪个噩梦里又梦到了过去的场景,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以为房间里没有人,所以才脱口而出那么—句。   藏在心底十几年,十年如—日的耿耿于怀。   她其实从来没有放下过。   她的父母以为那是因为“爱情”,所以当得知她失忆了,便彻底松了—口气。   林见秋却隐约能理解她的感受。   不单单只是源于“爱”,更多的是“无能为力”、“我本可以”、“就差那么—点”……   是无尽的意难平。   对比起以往遇到过的奇案,眼下这起案件说不上困难和离奇,但林见秋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像是—点点吸进去许多浊气,又—点点下沉,渐渐累积成千斤重的巨石。   走不动路就坐下来歇—会儿,林见秋向来是这么做的。   心理上疲惫了,也是同样。   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到花坛边上,口袋里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随手按下接听键,他应声都有些有气无力,—边抬手,漫不经心地看着名片。   某某出版公司。   名字—栏的姓氏与李澄心不同,想来应该是她母亲的公司。   李澄心跟她父母说过自己的事么?   林见秋微微愣了愣。   电话对面的人话说到—半便意识到他走神,叫了—声:“林见秋?”   林见秋回过神:“叶老师?”   电话对面是叶怀霜。   叶怀霜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他好像对林见秋的情绪变化格外敏锐。   林见秋只是觉得—时有些疲惫,休息片刻便不碍事,换做别人问他,他只会随口扯些理由插科打诨敷衍过去。   然而对面是叶怀霜,话语里的关切与担忧轻易就让他感受到了。   于是林见秋话—出口,调侃就变成了轻浅的宣泄。   “我只是感觉,稍微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自此之后,李澄心就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或许会就此放下。   —直放不下的是林见秋。   即便时光久远、距离已经跨越两个不同的时空,那些记忆依然如同跗骨之蛆,当他稍微在生存间隙喘口气时,便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要是能彻底忘记就好了。   他曾经这么想过,却从未真的这样期望过。   话说出了口,又觉得讪讪,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   林见秋随手将名片塞回口袋里,看着小路上来往的零星行人,琢磨着找点什么话题打破这点诡异的尴尬。   —向头脑灵活的人此刻陷入了漩涡—般的怪圈。   想要找到什么突破口走出去,然而环顾四周时,仍然停留在原地。   叶怀霜的声音将他拉了出来。   “你在原地等我。”叶怀霜说道,“我去接你。” 第89章 、89   叶怀霜找到林见秋的时候, 对方还坐在花坛边发呆。   他背后是医院的侧门,墙壁刚粉刷过,还是雪白的, 旁边花坛灌木中间围着一棵桃树。   桃花已经过了花期,开始败落,偶尔有残败的花瓣飘下来,随着枝叶的阴影一起打到墙壁上。   乍一眼看过去还挺有意境。   周围有来往的年轻女孩儿偷偷抬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这一处。   幸好这里人少。   叶怀霜想道。   叶怀霜走近了,逆着光,一道阴影打下来,林见秋伸手挡在眼睛上方, 遮住刺目的阳光, 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叶怀霜的脸看。   半晌, 林见秋忍不住笑:“我还以为是天使下凡了。”   白衣、清冷却无瑕疵的面容,就连镜框边缘反射的光也宛如一道圣光。   但一笑起来就回到了人间。   叶怀霜无奈地叹了口气, 朝他伸出手。   “走吧。”   林见秋顺势就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因为太过放松, 他们险些有了一个拥抱。   叶怀霜克制地站在原处。   林见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由低低地笑了笑。   像是绷紧了弦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   叶怀霜原本是有别的事要做的,不过打电话的时候意识到林见秋的情绪不太对劲, 便先来找他。   林见秋刚上车就注意到了后座上摆着的东西。   左边是一小束花,配色偏素净简约,除了点缀的满天星,还有几朵颜色不一的雏菊。   右边则是一摞书,从书封来看,应该是几本推理小说,压在最上面的是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今天下午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叶怀霜的声音拉回了林见秋的注意力。   “本来准备等从医院离开之后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兼职。”林见秋说道, “不过,偶尔休息一下也没关系。”   “叶老师要去什么地方吗?”   叶怀霜“嗯”了一声:“之前清明节的时候太忙了,没有赶得上……”   他是要去墓园。   不是去看他的家人或者朋友,而是他曾经资助过的那个小女孩。   之前钟新月住院的时候,林见秋在医院里看到过那个孩子的名字,是叫许若宁的。   叶怀霜家里的玩偶大约是她送的。   小朋友从小就很聪明,梦想着以后能成为一个科学家,然而病痛没能让她如愿。   林见秋第一次进叶怀霜的宿舍,看到那个粉色的玩偶的时候,小朋友刚过世不久。   那时候他们两人并不熟悉,叶怀霜也没跟他提过这件事。   但很显然,那个孩子对叶怀霜而言意义非凡。   林见秋看了眼后面的花,问道:“叶老师喜欢小孩子吗?”   叶怀霜答:“不喜欢也不讨厌。”准确地来说是不怎么在意。   “我资助过很多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公司的名义,我大部分时候都很忙,偶尔才能抽空去看看那些孩子。”   “若宁是唯一一个去世的,也是我亲眼看着死去的。”   叶怀霜看过很多的尸体,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一条年幼的生命如何逝去。   这个世界上仍然还有那么多的不治之症,花再多的钱也难以抵挡死亡的步伐。   其实他跟那个小女孩未必有多深的感情,最初也只是机缘巧合,助理再三提醒他去看看那些被资助的孩子,起码给公司充充门面,十次里面他可能才能去一次。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了,他抽不开身。   更多的原因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资助的钱、书、设备等等实物都已经到账,他并不觉得自己特意跑一趟专门拍几张照片能发挥什么新的作用。   遇见许若宁也不过就是那十分之一的概率。   初见时小朋友是坐在教室里,神采飞扬地诉说着自己未来想要成为科学家的愿望。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干净整洁,一双眼睛明亮富有精神气,就如同每一个充满朝气的小学生一样。   除了经济上的窘境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并不需要旁人来担忧。   叶怀霜看过一眼便放到了脑后。   再后来就是听说小朋友生了重病,他正好被助理压去做体检,便顺路去看了一眼,得知了对方的病很难治愈,并且又陷入了经济窘境,回去便找助理批准继续资助她治病。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之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   每次都不会逗留太久,大部分时候只是趁着休息日顺路来看一眼,对小朋友和她的家人来说,他是恩人,也仅此而已。   除了那一层资助的关系,他们之间与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但那个年幼早逝的孩子仍然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痕迹。   “她的葬礼我没有参加,之后也只是从医生那里拿到了墓园的地址。”   “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她,但是上次忘了带花,所以这次补上。”   叶怀霜说得平静,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来的时候,他转头看了沉默着的林见秋的脸色:“你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林见秋反问道:“有什么人这么觉得吗?”   “我的助理。”叶怀霜答道,“他买花时候跟我说,这世界上不幸的人还有很多,一个个在意是在意不过来的。”   林见秋:“他或许是想安慰你。”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而事实上,同样也有其他身体不好、家境不好的孩子,但我只记住了这一个,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她会死。”   林见秋:“叶老师觉得这样不好吗?”   叶怀霜“嗯”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叶家上下只有他的助理知道许若宁的事,听说小朋友的死讯的时候,助理也低落了一阵,但他早就知道那个病治不好,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很快他就是走了出来,就跟看了一则普通的社会新闻一样,并没有放在心上太久。   所以他反倒对叶怀霜的反应感到诧异。   叶怀霜待人待事比助理要冷淡得多,平时工作外的人际交往约等于零,偶尔参加一次活动,那些卯着劲上来套近乎的不少,叶怀霜很少能有记在心里的。   他平时也很少主动去关注社会新闻,娱乐八卦更是彻底拒之门外。   即便是看社会新闻的时候,再惨烈的案件现场也没能让他表现出太多的波动。   能让他表现出在意的事物屈指可数,那位关系泛泛的小朋友竟然也占了这宝贵的一个位子。   助理玩笑开到一半才发现叶怀霜是认真的,忍不住怀疑了许久人生。   叶怀霜还记得临走前,助理盯着他欲言又止的微妙又复杂的眼神。   如果林见秋在,他大概会帮忙澄清一下叶怀霜绝对没有什么变|态的恋|童|癖。   可惜叶怀霜仅仅是脑子转得快,助理满脑子的糟糕废料并不在他涉猎的专业范围内。   林见秋用另一种含义的微妙眼神打量着叶怀霜。   “没想到叶老师也会有这样人性挣扎的烦恼。”林见秋微微扬了扬眉,笑着调侃道,“就好像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了人间。”   叶怀霜无奈:“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林见秋:“叶老师你太谦虚了。”   叶怀霜:“……”倒也没有。   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踌躇迟疑,还有自我怀疑。   只不过他的情绪起伏幅度要比一般人稍微低那么一点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任何烦恼与困扰的时刻。   一生中没有任何动摇,那就不是人,而是无悲无喜的神了。   林见秋明显也只是在开玩笑。   “叶老师这样的,我倒是有点羡慕。”   “嗯?”   “对近在咫尺、能看到、触碰到的人充满同理心,但是那些更遥远的、无能为力的东西,却不会归为自己的责任。”   “叶老师,你知道吗,这是很难得的。”   那几乎是截然不同的品质,融合在一起,就是很难得的通透。   叶怀霜撞上林见秋认真的眼神。   “叶老师跟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叶怀霜问他。   “以前我以为叶老师是跟我一样的,但是我想我猜错了——现在看起来,叶老师不仅智商高、是个好人,还是个懂得自爱的人。”   这样的人一定也擅长于爱别人。   林见秋脑子里忽的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这是初见时没有在意的部分,他只觉得有趣,叶怀霜跟叶临云的性格截然不同,却也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即便不带有什么偏见,他也习惯于远观。   叶怀霜冷淡的表象太具有欺骗性。   旁人看到了自发地敬而远之,而面对林见秋的时候,常人该有的警惕、戒备、探究……一样也没有在叶怀霜身上体现出来,连过渡的界线都很模糊。   林见秋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便遵从着一贯的顺其自然的态度。   但顺着顺着顺过头了,偶然间一回头,就发现界线已经看不到了。   有些东西,离得近了就更能看得清楚。   林见秋盯着叶怀霜的侧脸出神。   叶怀霜被人注视着也仍旧坦然,在开车的间隙回头看他一眼。   林见秋摸着下巴,思索着另一个问题。   “叶老师。”   “嗯。”   “你弟弟……确定不是当初被抱错了吗?”   “……”   “那倒没有。”   叶怀霜冷静地答道:“以前验过DNA的。”   林见秋:“……”   -   另一边,叶氏总部某间办公室里。   叶临云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桌上铺满的照片被他吹下去两张,站在旁边的助理连忙换上新的补上。   一桌子都是风格不一的美女照片,其中一小半是长相清秀的小男生。   助理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资料,给叶二少依次做介绍。   “这位是前年出道的演员,第一部剧就拿了奖,家里有点背景,圈子里不搞什么绯闻,还算比较干净。”   “这一个是高校的老师,虽然年纪稍微大了一点,但是也是搞理论研究的,说不定跟大少爷有共同话题。”   “还有这个,是刚进我们公司的实习生,在校期间成绩很不错,据说就是崇拜大少爷才来我们公司应聘,底下人接触过,确定他有那个意思。”   “这一位……虽然没有什么才华,但是长得很好看,而且非常主动,情史丰富,不过也不算太乱来,起码没有脚踏几条船的情况,单纯谈谈恋爱还是可以的。”   ……   叶临云揉着鼻子,听得心不在焉。   这一桌子俊男美女当然不是准备了给他开后宫的,而是给他大哥。   上次回家之后,母亲再次明里暗里提起大哥的感情问题,叶临云听得心烦,干脆找来助理,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去做。   然而一堆照片摆下来,叶临云都难得看到顺眼的。   挑三拣四了一堆之后,助理打量着他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提另一个人。   林见秋。   自从林见秋被叶临云踹了之后,他反倒跟叶怀霜走得近了,上次叶怀霜带着人参加了学校的活动被人拍下来,圈子里不少人都开始私下猜测,是不是林见秋又勾搭上了叶临云的哥哥。   这要是成了,可就又是一出好戏。   因此多数人当着叶临云的面都闭口不言,默默等着看好戏。   少数一心向着叶临云的,即便跟他说了这件事,下场无一例外,全都是被删除拉黑,被当做居心叵测的煽风点火者。   助理大致能猜出叶临云的心思。   倒不是真的认定事实,而更像是赌气。   谁都可以,就是林见秋不行。   所以叶临云才没有继续敷衍母亲,而是准备找其他人顶替掉那种“可能”。   但找人的事又不是他自己动手,助理丢下手上的工作,化身媒婆,辛辛苦苦地打听各种相亲人的消息,结果却没得来一句满意的赞赏,反倒被挑肥拣瘦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很多时候叶临云看着都像是为了挑刺而挑刺。   这个眼睛不够亮,那个鼻子不够挺,这个皮肤不够白,那个学历太高,整天忙到不见人怎么行……   助理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心说这些要求听起来林见秋倒是符合,但只怕到时候真把人带回来,二少爷就得当场气死了。   最后一张照片也被随手丢到一边,叶临云转头看助理:“就这些?”   助理琢磨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倒是还有一个,听说最近跟叶老师走得近,不过……”   叶临云问:“谁?”   助理慢吞吞地答:“林见——”   “啪。”   叶临云下意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   响亮的一声,抬起的手掌通红一片,他的神情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扭曲。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还幸存着的照片,随手指着之前否决掉的那个,拍板道:“就这个吧。”   助理委婉地提醒:“二少爷你刚刚说这个人心眼多,喜欢装可怜一看就是个虚伪的白莲花,你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叶临云顿了顿,面上显出几分迟疑。   助理再接再厉:“你刚刚还说大少爷以前没谈过恋爱,在这种事上太过于单纯了,绝对玩不过这种情场老手,万一陷进去被坑了怎么——”   “啪。”   叶临云又拍上那张照片,打断了助理的话。   他说:“就这个了!”   助理:“……”   这得是多恨林见秋啊,连亲哥都坑。   助理还想再劝:“二少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叶临云看了助理一眼,皮笑肉不笑:“主动点不好吗,大哥那种人天生性|冷|淡一样,指望他主动追人,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就当积攒一下恋爱的经验有什么不对吗。”   助理闭上了嘴。   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   反正到时候二少爷被人按着抽脸,也抽不到他身上来。   到时候他会在心底为二少爷默哀两秒的。   阿门。 第90章 、90   “咚。”   没抓稳的书砸下来, 正中鼻梁。   林见秋在急刹车的动静之中惊醒过来。   迎面而来一辆车压根没有减速的意思,擦着后视镜飞快地驶过去,溅起一串泥水。   “这边路况不太好。”叶怀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困的话回去的时候再睡吧。”   外面已经到了郊区,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供给来往车辆通行,路面上坑坑洼洼蓄满了雨水,梦中的颠簸感大约就是源于此处。   林见秋将扣在脑门上的书拿下来,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沉闷。   “不用了,我不困,这两天没什么事, 休息的还不错。”   话是这么说, 但是在车上看着书就睡过去的人也是他。   看时间也才过去十来分钟, 却好像经历过了漫长一生似的,冗长的梦境反倒叫人觉得疲惫。   好在墓园已经近在咫尺。   叶怀霜在停车场停了车, 下车取了后面的花束,林见秋揉了揉眉心, 也跟着下了车。   这里的墓园位置极为偏僻, 罕有人至,这时候一眼扫过去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但周边植被茂盛,郁郁葱葱,枝叶上沾着水珠,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声。   看起来有些空旷,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清凄凉。   叶怀霜之前已经来过,还记得位置,因此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寻找方向, 下了车就径直走向目的地。   许若宁的墓也在墓园最角落的位置。   比起旁边的几座墓来说,小朋友的墓前算得上寒酸,只有一束已经干枯了野菊花。   并不是从花店里买来的,而是从路边摘下,然后随意用了一根白绳在底部系上,被插在剪开的塑料瓶里。   大约是因为最近风大,瓶子和花都被吹倒了,一半干枯,一半浸在小水坑里,花瓣有些腐烂了。   叶怀霜没有将那束枯烂的野菊花丢掉,而是将瓶子扶起来重新放好,然后将自己手里的花也放下去。   “她之前一直跟她奶奶相依为命。”叶怀霜解释道,“她过世之后,她奶奶就被接到社区的养老院去了。”   听起来并不是太坏的结局。   旁边相邻的墓碑上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名字,大概是某个无名人士,墓碑前长满了杂草,显然是许久无人探望。   但到了最后,许若宁的墓或许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老人毕竟年事已高,又经此打击,也不知道还能再来看望她几年。   等到老人过世,这世上还记得她的人也寥寥无几。   林见秋:“叶老师会希望有更多的人记住她吗?”   叶怀霜:“我只希望真心爱她的能够记住她,而不是单纯的出于同情和怜悯。哪怕只有一个人,也抵得上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的总和。”   林见秋怔了怔。   叶怀霜本来也不是健谈的人,将花放下之后也没有特地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倒是林见秋低头盯着墓碑上的名字,觉得自己空着手来也不太合适,转头看看四周,在灌木边折下一簇小花,也俯身放进塑料瓶里。   “下辈子,一定要幸福、快乐地长大。”   他煞有介事地对着墓碑嘱咐着,就好像一块石头能听得懂人话似的。   叶怀霜并没有因此而发笑,他看得出来林见秋是认真的。   回去的路上,他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   “许若宁。”林见秋念了一声。   “嗯?”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   “听说是她父亲取的,不过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之后是两家的老人一起抚养她,但是外公外婆年纪很大了,身体也不好,在她住院前一年也去世了。”   接二连三的悲剧,放在正常人身上或许早就崩溃了,但许若宁一直都很积极乐观,到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这样的结果让人更心痛,却也叫人庆幸。   至少说明了她从小都是在爱里长大的,不必去体会这人世间现实黑暗的一面。因病过世,是无可奈何,却并非人为的悲剧。   林见秋想到无辜惨死的戴黎安,还有险些出事的楠楠,最后又无可避免地想到另一个世界里的遗憾。   无论是许若宁,还是戴黎安,总会有人为她们的死亡而哭泣,但另一个……什么都没有。   “那个孩子,叫叶子。”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说了出来。   “可能是姓洛,不过我没有问过她,她总跟我抱怨,父母一定是很讨厌她,所以才给她起了这样的名字。”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不太喜欢她,我那时候很讨厌小孩子,尤其是熊孩子,她却一直只缠着我,理由是我们的名字一看就很搭,组合起来一定是最佳搭档。”   “一个秋天,一个落叶,一听就很萧瑟。”   “那时候我就在想,等回去之后第一件事一定是送她去好好上学,提升一下语言水平和跟人交流的能力。”   可这个愿望没能达成。   林见秋对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女孩最后的印象,就是在那个漆黑阴冷的巷子,像破布娃娃一样,浑身是血,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的模样。   她最后似乎是睁着眼睛的,直愣愣地朝他看过来。   从此就入了林见秋的梦。   她的父母不承认她的存在,早就将她当做死人,从未报过失踪,警察找了很多年才找到一点线索,等到上门,已经人去楼空。   后来听说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当场身亡。   在那之前,女孩儿就已经被当做无名死者下葬了。   林见秋本与她素昧平生。   可无论后来的林见秋见过多少人、救过多少人,也只有最初没能救下来的那一个,是他永久的意难平。   -   剩下的话,林见秋自然没有再跟叶怀霜说出来。   叶怀霜像是猜到了什么,并未催促追问,而是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包纸,递到林见秋的面前。   林见秋:?   叶怀霜:“你看起来快要哭了。”   林见秋:……   林见秋:“我没有。”   他还不至于因为回忆一下往昔就忍不住痛哭流涕。   最多也就是有些恍惚唏嘘。   叶怀霜却很执着:“哭又不丢人。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林见秋现在反而有点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还是将那包纸接了下来:“谢谢。”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回到车上的时候,林见秋拿起外套,口袋里的名片就飘飘荡荡地掉出来。   正好落到黑皮的笔记本上。   林见秋不由愣了一下。   叶怀霜也注意到那张名片:“你准备投给出版社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这一本还没有写完。”   叶怀霜曾经提到过,如果写出来了,他也希望可以看一看,林见秋只写了一半,无论如何也再难以下笔,干脆将这半本送给叶怀霜了。   半成品一看便能看出来,因此叶怀霜看完之后又带过来还给林见秋。   林见秋将名片重新塞进口袋里,一边问道:“叶老师看完觉得怎么样?”   叶怀霜实话实说:“有点压抑。”   在社会中失去了身份的人被聚在孤岛之上,被强制要求进行一场自相残杀的游戏。   从开头起就处处透着压抑。   每一个人都是悲剧的结合体,游戏本身就是残忍,虽然规则之中推理的要素占据了大半,但整体看下来,却完全不像是一般的推理小说。   故事只写到一半,是根据死亡人数推断出来的。   叶怀霜接着说道:“但是行文很流畅,会吸引人看下去,如果发表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林见秋摩挲着封皮,沉默了半晌,忽的抬头,问道:“你想知道结局吗?”、   叶怀霜:“这算不算剧透?”   林见秋:“叶老师是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读者,应该不算剧透。”   叶怀霜:“嗯?不准备继续写了吗?”   林见秋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摇了摇头:“之前就在犹豫了,现在更想写别的——作家么,总是三心二意的。”   叶怀霜:“那结局是什么?”   林见秋:“只有第一个人活着离开了。没有反转、没有合作、没有幕后人。”   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倒不如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意料之外的反转。   叶怀霜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还有一个人活下来了,那就不算是彻底的悲剧,至少对那个人来说是这样的,不是吗。”   林见秋看了他一眼,最后微微笑了笑:“这么说的话,或许也没错。”   -   夜间天色暗沉,路边的灯光渐次亮起。   某个小区门口的理发店里,钟新月抱着女儿坐在店里的长椅上昏昏欲睡。   直到“咔哒”一声,理发师将剪刀放回到桌上,钟新月惊醒过来。   “好了。”理发师宣布道。   挡在脖子下方的围布被解开,往地上一抖,边边角角的碎发掉了一地。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下意识伸手捂住脸。   理发师对着镜子看了他一眼,不由笑道:“小哥你害羞什么,这不是挺帅的吗。”   楠楠被这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好奇地抬头张望。   “妈妈、妈妈。”楠楠扯着钟新月的衣角,视线左右扫荡了好几圈没看到熟悉的人,不由问道,“胡子叔叔呢?”   钟新月被女儿拽回了神,轻咳了一声压住弯起来的唇角,伸手指了指店里唯一的客人。   “不是在那儿的吗。”   楠楠好一会儿才把视线对准到那个剪了头发剃了胡子的年轻男人身上。   头发短了不少,还没过耳,脸上也没有胡子,看着白白净净的——或许是因为常年不见光。   只有一双略有些圆润的眼睛还能窥见一点熟悉的影子。   没了胡子的“胡子叔叔”把手移开一点,与楠楠对视了片刻。   楠楠脸上的好奇渐渐变成迟疑,最后又变成委屈。   “妈妈你骗人!”楠楠眼泪汪汪,“这个哥哥看起来就跟电视剧里的小白脸一样,怎么可能是是胡子叔叔!呜呜呜胡子叔叔不见了,他是不是变成星星飞走了不要楠楠了……”   钟新月:“……”   没了胡子的胡子叔叔:“……”   他们原以为楠楠只是一时的小脾气,然而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她好像真情实感地以为之前一直陪她玩的胡子叔叔不见了。   “我听到妈妈跟胡子叔叔吵架了,说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啊,胡子叔叔不是喜欢妈妈吗,不要楠楠了吗……呜呜呜……”   小朋友的世界里最难以接受别离。   更何况楠楠从小缺乏父爱,先前满心以为胡子叔叔会留下来陪他们,然而前段时间两人出现矛盾,积攒的不安在此刻就彻底爆发了。   旁边的理发师一开始还在看热闹,见小孩儿哭得真的伤心,也连忙掏了一把糖果递给她,跟着劝了两句。   等到几个大人手忙脚乱地劝说了好一会儿,楠楠才抽抽噎噎地停下来,半信半疑地看着没胡子的胡子叔叔。   “要叫陆叔叔。”钟新月纠正道。   楠楠盯着那张变得陌生的脸好一会儿,蹦出来一句:“小陆哥哥。”   她还记得母亲一直叫他小陆。   “叫叔叔。”已经名不属实的大胡子陆晚风跟着纠正。   “哥哥。”楠楠宁死不屈。   陆晚风蹲在她的面前,楠楠一抬手就能掐住他的脸,顺势伸手揉了两下。   曾经因为胡子看起来蓬松了两倍的男人脸上甚至还有酒窝。   楠楠被他脸上的酒窝吸引了注意力,终于不哭了,想了想大概觉得现在这个比以前的好看一点,便说服了自己,但在某些事上已经有了自己的坚持。   “小陆哥哥看起来还没有见秋哥哥大——所以是哥哥!”   理发师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另外两个当事大人倒是都不由露出几分尴尬,对视一眼,又下意识轻咳一声,将目光移向反方向。   楠楠忽的叫了一声:“见秋哥哥!”   理发师扶着膝盖,随着她的视线角度往外看了一眼:“看到认识的人了吗?”   但外面没有人经过,只有路边缓缓停下了一辆车。   钟新月和陆晚风愣了愣,交了钱之后跟理发师道别,领着楠楠出去。   路边那辆车的车牌确实有些熟悉。   车停在路边的停车线内,便没了动静,窗户开了一小半,楠楠也不知道是眼尖看到了人,还是认出了这辆时常出现在小区门口的车。   这段时间林见秋都早出晚归的在外忙,楠楠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楠楠一路小跑,速度快得后面两个大人一时都没追得上。   她跑到车边,迟疑了片刻,大约是认出了人,便踮起脚尖往里看,随即却又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声“哥哥”没叫得出来。   钟新月心头一紧,又有些奇怪,加快脚步追上去。   陆晚风也紧随其后。   楠楠倒是没有看错,林见秋确实在车上,不过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   车窗降下来一些,叶怀霜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堪称温柔。   车外的两人都愣了愣,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林见秋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熟睡,要么是疲惫过头,要么就是觉得放松。   外面稍有动静,他还是很快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刹那,先看到的是没那么熟悉的脸,他的身体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紧绷了起来。   旁边伸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   林见秋身子僵了僵,又慢慢放松下来。   他似乎压根没有意识混沌的过渡阶段,将车窗全部降下来之后,打量了一眼外面的人。   “陆哥你这是……返老还童了?”   陆晚风一秒破功:“我原来也没有年纪很大好吗!天生娃娃脸又不是我的错!”   林见秋:“……”   陆晚风:“……”   陆晚风:“不要拿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肯定比你大,我马上就二十六了。”   还是比原来的林见秋小一点。   原来真是弟弟啊。   林见秋不由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更了   切感情线就是痛并快乐着,在一起之后的梗我记了一备忘录,但是过渡期那种微妙的氛围真的是有点难以清晰地展现,不满意就一直改一直改……   不夸张地说,这是我推翻重写的第五版了,废稿起码都一万多字了(甚至一度想删除感情线(当然最后并没有quq毕竟也算是这本文的初心   所以就……顺便说一下,这一段可能更新都会稍微有点慢   因为本身字数就比较长了,需要考虑的方面也更多,比起更新量和速度,我还是更希望在能力范围之内保证写到最满意的程度,所以后面可能、也许更新不稳定的话,还请见谅   (不过一般还是日更叭,像这样反复修文+疯狂水逆的情况应该还是比较少的……吧)   最后还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笔芯 第91章 、91   林见秋和陆晚风站在路边, 跟其他三人挥手告别。   钟新月还要回家,正好与叶怀霜顺路,便搭了一趟顺风车。   她牵着楠楠的手上了后座。   楠楠趴在座椅上, 盯着后面的人看,有些失落:“小陆哥哥搬走了之后,我是不是看不到见秋哥哥了啊。”   钟新月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一般拉着楠楠坐好,低声安慰了一句:“怎么会呢,以后你也可以来找哥哥玩啊,只要不打扰到他工作。”   叶怀霜隔着后视镜看了母女俩一眼。   他不是特别喜欢谈话的人,更何况跟钟新月并不熟, 因此一路上除了问方向, 几乎都保持着沉默。   钟新月却没那么沉得住气。   坐立不安了片刻之后, 她才大致看明白了叶怀霜顺路带她就真的仅仅只是“顺路”而已。   反应过来之后,她反倒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还以为叶老师是想跟我说点什么。”她试着搭话。   “没有。”叶怀霜接道。   冷场了片刻之后, 叶怀霜又解释道:“我不送你,他也会送你, 他最近好像很累, 我希望他早点回去休息。”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林见秋。   虽然林见秋平时一副收钱办事的样子,但实际上为人还算体贴, 尤其对小孩子没辙,如果楠楠扒一下他的衣角,他肯定就跟着将她们一起送回去了。   林见秋也不是会直白地跟别人说觉得累了之类的话的人。   钟新月点了点头,看着叶怀霜冷淡的侧脸,心下有些改观。   跟叶怀霜搭话很容易冷场。   但他并不是有意冷落人,只是对于关系泛泛的人,并不爱多说什么, 如非必要,也不会主动开启新的话题。   嘴上说得再好听,终归也不如一个实在的体贴之举来得更让人信服。   楠楠对大人们之间的话题兴致缺缺,等到车后面的人影消失看不见,她趴到母亲的怀里,渐渐昏昏欲睡。   钟新月轻抚着女儿的背,迟疑了片刻才主动开启了话题。   “我听小陆说,你跟见秋在一起了。”钟新月顿了顿,“不过实际上应该还没有吧。”   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恋爱中的状态。   在这一点上,钟新月比陆晚风要敏锐得多。   最多是关系特别些的朋友——林见秋很信任叶怀霜,叶怀霜面对林见秋的时候也跟别人不同。   有一种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也让他们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很特别。   但真正的恋爱关系里绝不仅仅只有这样的“默契”。   叶怀霜隔着后视镜看了钟新月一眼,“嗯”了一声。   钟新月像是得到了鼓励,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下去。   “见秋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如果是为了生存、为了救人,他一定会奋不顾身,但是他总是很刻意地跟别人保持距离,工作以外的事上都很被动……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有过心理阴影对人有所防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是如果你不给他一个明确的信号的话,他绝不会真的允许别人踏进他的领域里的……”   -   “谢谢叶老师。”   钟新月抱着楠楠下车,附身跟叶怀霜道谢。   “也谢谢你。”叶怀霜回道,“为了见秋。”   钟新月对上他平静的双眼,心底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下坠之感,让她有些目眩。   但她还是稳住了,勉强撑住笑意,挥手跟叶怀霜道别。   车很快就开走了。   钟新月牵着女儿的手站在楼下,吹着夜间的冷风,才觉察到冷汗冒了出来。   楠楠被母亲抓得有些手疼,不由挣扎了一下,揉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妈妈你怎么了?”   钟新月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了“抱歉”,放轻了手上的力道,牵着女儿上楼。   楠楠还想着之前的事,她在车上迷迷糊糊听了一些去,却听不太明白:“妈妈希望那个叔叔跟见秋哥哥在一起吗?”   钟新月“嗯”了一声。   楠楠追问:“为什么呀?见秋哥哥一个人不是也很好吗,多一个人,那么小的地方住着多不舒服啊。”   小孩子关注点总是奇怪的。   她还不太能理解那个低调的“叔叔”拥有着怎样的财富,想到林见秋现在住的那个小房子,只觉得多个人就多占了地方,住起来一定就更拥挤了。   钟新月忍不住笑,又不想将那些世俗的理由说得太细,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因为他可以保护见秋哥哥啊。”   楠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真的吗,那他好厉害啊……”   钟新月掏出钥匙开门,手上的颤抖才慢慢停了下来,但也因此对了两次才对准锁孔。   说不清是因为自己的话而后怕,还是对于那个人本身感到恐惧。   那样的家庭里培养出来的人,果然是跟普通人不一样的。   只是一眼,她就觉得自己所有侥幸的小心思全部都被看穿了。   幸好对方并没有生气。   这也说明叶怀霜对林见秋确实是有几分真心的,否则不会让她把话说下去,甚至一开始就不会跟她有任何接触。   跟林见秋不同,钟新月只是个稍微有点野心的普通俗人,她甚至跟陆晚风也不一样。   她从来不是什么理想或者梦幻主义者,所有的天真幻想都在生下楠楠之前被磨灭了。   她有自己的底线,比如女儿,比如不靠出卖朋友上位……   但在底线以外,她首要考虑的就是现实利益。   就像最初认识的时候,林见秋满身骂名,她也会避而远之,等到林见秋帮她照顾了一下楠楠,她才稍稍改观,但道谢也要避着旁人。   直到后来林见秋救了她们母女的命。   又比如她跟陆晚风在一起,最初也只是因为她在经历了被绑架的事之后,意识到她和女儿需要一个更强壮些的男人保护。   陆晚风明显很喜欢她,且尊重她,而她也对他有好感,于是行动上便反倒更主动一些。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本就无可厚非,林见秋也并未因此心有芥蒂,钟新月也从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跟叶怀霜提起林见秋的事,也是出于类似的私心。   叶怀霜家世好、人品好,本身也有能力,又对林见秋有好感,林见秋显然也不讨厌他。   如果林见秋跟他在一起,就不必为钱的事发愁发愁,可以空出时间和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更不用担心别人的打击报复。   就连一开始害得林见秋流落街头的叶临云,也没办法再对他做什么。   基于此,钟新月才会想到去“撮合”他们。   换句话说,如果有一个家世背景比叶怀霜更好的人也喜欢林见秋,只要林见秋自己没有表现出过分抗拒厌烦的情绪,钟新月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倒戈。   这是全然地为林见秋的处境和未来考虑。   但是这样的想法对另一个当事人来说,却是一种冒犯。   叶怀霜一眼就看出了钟新月的真实想法。   他并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只是家世背景和个人能力已经足够他去忽视那些世俗的东西了。   钟新月摸不准自己当时到底应不应该“劝”他。   不过既然叶怀霜没有生气恼怒,应该是不在意的。   最后还反过来道谢——   叶怀霜这样的人还不至于这样拐弯抹角的刻意反讽。   那就是……真的?   钟新月后知后觉。   但是,叶怀霜想感谢她什么?   -   林见秋家。   陆晚风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环顾四周,寻找着遗漏下的东西。   一边看的时候,他心底难免有些唏嘘。   在遇到林见秋之前,他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稳定地生活,甚至轻易放弃了继续流浪的决定。   原先一个背包就装不满的随身行李,也需要用箱子来打包了。   林见秋坐在沙发的一角看着书,等到他收拾得差不多了,才问他:“陆哥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陆晚风愣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林见秋,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本身。   “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这种问题。”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冷漠的人吗?”林见秋挑了下眉。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太在乎这种事,之前说要搬走的时候你也没有问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有点……受宠若惊。”   “你不是早就准备搬去跟钟姐一起住了吗。”林见秋说道,“像现在这样整天跑来跑去来回赶也不太方便吧。这不是好事么。”   自然也不用过多追问。   “倒是你到现在才准备搬过去,让我有点意外。”   陆晚风被林见秋一眼看得脸色涨红了,他不太擅长掩饰情绪,或许这也是他之前选择留胡子的原因之一。   他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林见秋想了一下:“在有人追钟姐之前吧。”   陆晚风:“……”这眼睛也太毒了。   那时候他也才刚刚起了一点心思而已,仅仅只敢短暂地想象一下一同生活的未来,然后在瞬息之间就掐灭了幻想,依然踌躇不敢更进一步。   林见秋绝对不是什么恋爱白痴。   恰恰相反,他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敏锐得很。   他什么都看得清楚,可他却也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陆晚风很怀疑林见秋唯一一次跟他说重话,只是单纯地嫌弃自己丧里丧气的样子太影响观感了。   这也只是怀疑,他心里知道这其实是林见秋的体贴,不会随便说那些让人为难的话来,但这也是他身上绝对的距离感。   陆晚风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说的话,别人也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林见秋略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很多事情我们都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你什么都不说,但是……有时候别人也会担心的,也会想你是哪里不高兴、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很累……不要觉得没有人关心啊。”   陆晚风抓了抓头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因而有些烦躁感,或许只是掩饰羞耻感。   “就、就像是叶怀霜,他跟你再合得来,也不可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有些时候也总是需要沟通的吧……”   “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陆晚风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最终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总之就是,有事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直接跟我们说!”   “明天我就搬走了,但是也不是断绝关系……啊不,唉。总之楠楠肯定会想你的,如果你觉得寂寞无聊,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反正离得也不远。”   “我以后准备找个正式的工作先做着,晚上还是在酒吧那边。虽然还不知道以后发展会怎么样,不过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一定不要客气。”   陆晚风更小声地补了一句:“好歹也是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的交情。”   这大概是临别赠言之类的话。   虽然只是短距离的搬家,但这也是人生的一道转折,开启新生活的象征。   林见秋少有怔愣到说不出话来的地步。   并不是什么正式的演讲交流场合,对方也绝对没有准备好什么演讲稿,说的话还有语无伦次的部分。   但这无疑是直白地关心。   林见秋半晌才回过神,微微笑了笑,说:“好。”   陆晚风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林见秋却不由有些自我怀疑。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虽然跟此刻的场景全无重合,却也都让他突然之间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了很容易让周围人操心的人。   等陆晚风收拾完东西,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   但林见秋有些心不在焉,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在他脑海里反复重播,他感觉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冥冥之中,有他一直在意着的无形之物慢悠悠地飘荡下来。   -   某间酒吧。   卫从白正坐在吧台边喝酒,忽的听见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声。   他端着酒杯,拧着眉头转过脸。   一眼看到旁边的人,他差点一口酒喷出去。   “咳咳咳——”   卫从白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用力拍着吧台,示意服务生给他拿纸。   意料之外的人物是叶怀霜。   这位祖宗虽然理论上应该跟他们算一个圈子里的,但因为实在太过于正经好学,几乎没人会在去酒吧夜店之类的地方的时候叫上他。   叶怀霜自己从来也不踏入这些场所。   于是“严肃古板”、“高岭之花”的名声也就传得更响。   就连卫从白也被吓了一跳。   他拿着湿巾擦着手上和衣服沾到的酒,抬头时还遮遮掩掩,莫名就有些心虚。   像是背着家长打游戏被当场抓获了似的。   明明叶怀霜又不是他哥。   “叶、叶哥,你怎么来了?”   叶怀霜只跟服务生要了一杯柠檬水,一边扫了他一眼,提醒道:“你给我发了地址。”   卫从白:“……我还以为你就是随便问问。”   叶怀霜:“我没有那么无聊。”   翻译一下就是,没事才不会想起来找你。   卫从白:“……”   符合人设,没毛病。   卫从白喝了口酒压压惊,又问道:“那叶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怀霜迟疑了片刻,说道:“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能让叶怀霜都摆出这么为难的表情来?   想来一定是件棘手的要紧事。   卫从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什么事?”   叶怀霜说:“我想追林见秋。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   卫从白想也没想就抢答道:“钱!”   叶怀霜:“……”   卫从白:“……”   片刻的静默之后,卫从白那被酒精腐蚀了的大脑终于重新转动起来。   不是钱的问题——虽然对林见秋来说,钱肯定也很重要。   重点是前一句。   卫从白的神情从茫然变成惊恐,最后又变成震惊。   “叶哥你竟然还没把人追到手?!” 第92章 、92   叶怀霜平静地看向卫从白, 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卫从白差点没忍住爆粗口。   亏他最近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因为之前口不择言吐槽叶家兄弟还被当事人抓正着的事影响叶怀霜的进程,而被打击报复。   这段时间他联系林见秋的时候, 都刻意避开了与叶怀霜相关的话题。   结果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人家根本就还没开始。   卫从白忍住了吐槽,只差指天发誓:“哥,我保证自那之后绝对没有跟林见秋说过你的坏话!”   他不提还好,叶怀霜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到这一茬,他一说,这个话题便被提前了。   叶怀霜摸着杯壁,扫了眼周围的人。   酒吧里有认识他的,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 随着私下的传播也都一个个忍不住投来视线看热闹。   虽然暂时还碍于对叶怀霜和卫从白的敬畏心理不太敢上前, 但难保没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来。   叶怀霜没有被人看热闹的爱好,放下杯子:“换个地方吧。”   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卫从白心头一紧, 但也没敢反抗,硬着头皮点头, 跟了上去。   -   他们换了个僻静点的包厢。   服务生送上两杯果汁, 卫从白瞄了眼玻璃杯里黄澄澄的橙汁,欲言又止, 最终也没敢叫服务生换成酒。   叶怀霜看了他一眼:“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不、不用了,我不饿。”卫从白连连摆手,随即又试探着问道,“叶哥想跟我谈什么?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在里面挑拨离间……”   所以你没追到林见秋一定不是我的错。   卫从白就差把这行字贴在脑门上了。   叶怀霜:“……我没有怀疑你。”   卫从白和叶临云能保持这么多年小学生吵架一样的斗争水平不是没有道理了。   脑补能力很强。   叶怀霜摩挲着杯壁,将话题拉回来:“你觉得我跟林见秋哪里不合适?”   卫从白秒答:“没有!哪里都合适!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你们在一起!”   叶怀霜瞥他一眼:“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   卫从白冷汗直冒, 干笑着找理由:“那不是、不是我那时候有眼无珠、脑子进水了——”   叶怀霜打断了他:“我说认真的。”   卫从白呆了一下。   这种事还能是玩笑吗?   卫从白慢慢回过神,打量着叶怀霜的脸色,琢磨点出意思来。   叶怀霜不是来找他算账的。   这个问题当然也是认真的。   卫从白怕猜错了,便试探着问道:“如果我说哪里不合适,叶哥你还会改吗?”   叶怀霜坦然地点头:“我尽力。”   卫从白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说是“震撼”也没什么关系。   他看得出来这两人似乎是互有好感,相处的氛围都与别人不同,但也没想到叶怀霜连这种话都敢应。   卫从白不解:“叶哥为什么来找我?就不怕我瞎说吗?”   叶怀霜:“除了之前跟他住在一起的,就只有你跟他走得最近,他把你当朋友,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真的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听起来像是说相信林见秋的眼光。   卫从白感受到了微妙的嘲讽感,他伸手捂住了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抬起头,几乎瘫在椅子上。   “其实也没有。”卫从白叹了口气,“我刚才说的话,也是真心的。”   “我承认之前因为叶临云那个混……咳咳,因为叶临云对叶哥你有点偏见,而且我没觉得你是认真的,虽然你是个好人。你要是不够喜欢他,那你们在一起之后,不是同时给林见秋和叶临云两个人添堵吗。”   “林见秋没家世没背景,叶临云本来就不喜欢他,要是你再往中间加一把火,只会让他更恨林见秋。”   “不过嘛,后来回去想想,我感觉我可能是太小看林见秋了,他可是天天往案发现场跑跟尸体打交道的,还能怕了叶临云不成?”   卫从白还真的为此琢磨过一阵子。   最后发现,他最顾忌的那部分还是叶临云找林见秋的麻烦。   但是再转过头来想想,就因为叶临云而这么束手束脚,就好像是他们怕了对方似的。   其实叶临云能做的事是有限的,林见秋当初落得那么狼狈的地步,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任何人脉,连愿意借他钱的朋友都没有。   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叶怀霜最多也就是人闷了一点、情商低了一点、相处无趣了一点……   但恋爱这种东西又不兴搞趣味歧视。   如果林见秋真的喜欢叶怀霜,又何必为了一个叶临云放弃一个知己呢。   “而且叶临云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做事没脑子,满脑子都只想着男人,做事小家子气,抠门又不要脸……但起码不会真的敢做出杀人抛尸之类的事来。”   “再说就算真谈恋爱,也是林见秋谈,又不是我谈,虽然不想承认,但在看人这方面他还是比我厉害一点的。”   卫从白顿了顿,瞄了叶怀霜一眼,咽了咽口水,勉强维持着镇定,一边犯怂一边努力地放狠话。   “不过我话说在前面,就算是叶哥你,要是也搞骗人感情的那一套,我也会对你不客气的!”   叶怀霜却微微皱着眉头,听出有哪里不太对劲。   “林见秋和临云……是怎么回事?”   “有旧怨呗,当初要不是叶临云把林见秋赶出去,还放言封杀他,那时候他也不至于过得那么惨——”   卫从白说着忽的一顿,后知后觉地打量着叶怀霜明显沉下去的脸色,心底忽然明白了什么。   “叶哥你不会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叶怀霜当然不知道。   他本来就不喜欢看娱乐八卦,更不会主动去搜索林见秋和他弟弟的过往——   那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而且在叶怀霜这里,现在的林见秋与叶临云的“前任”就是完全不同的人,自然也不必用过去的眼光去看他。   叶临云更不可能跟家里人夸耀他如何针对前任的辉煌历史。   卫从白跟叶临云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时不时地骂上对方一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他们也不会随意拿莫须有的事造谣对方。   “啪。”   叶怀霜放下杯子。   卫从白被惊得心头一突,抬头看了一眼叶怀霜的脸色,没见到生气的神色,但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样子反倒更叫人心底发怵。   叶怀霜分明是很在意这件事。   卫从白眼珠子转了转,心思一动,难以抑制住心底深处生起的幸灾乐祸。   他有预感,绝对有人要倒霉了。   叶怀霜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声音还算平稳:“详细说说。”   卫从白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轻轻咳嗽了一下,伸手捂住半张脸,微微低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见秋可能是怕你担心才没有跟你说吧,其实不止被赶出去的时候,以前叶临云就从来没承认过见秋的身份,外人说起来都说他是、是叶二少的玩物……”   -   叶家。   叶临云在一阵恶寒中惊醒,下意识收了收手臂,才回想起来怀里还抱着齐越泽。   齐越泽脸朝另一侧,有幽幽的光打到他的脸上。   叶临云一动,他就感觉到了,敲了两下屏幕,便将手机随手倒扣到了床头柜上。   “公司那边的事,白天忘了回复了,刚刚突然想起来。”齐越泽低声解释了一句,一边转过来看身后的人,“你怎么醒了?”   叶临云伸手摸了一下跳个不停的眼皮,感觉到一种黏稠的潮湿感,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齐越泽看了眼窗外:“好像是下雨了。”   他们安静下来,分出心神,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虽然还是春天,但天气已经隐隐有了些初夏的闷热,尤其是窗户关得严实的时候,雨落下来之前的几个小时也会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沉闷感。   叶临云便安下心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隐隐又透出一些亮光,代表着新消息的呼吸灯闪烁个不停,然而手机静了音,除了微弱的灯光便什么都没有。   叶临云也没注意到床头柜那一侧,他摸到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又顺手将踢到一边的被子够过来,一边盖到身上,一边搂着怀里的人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放在床头柜边缘的手机被翻动的被子带下去,齐越泽一声低呼盖住了手机落地的声响。   漆黑的手机屏幕在床下又亮起来。   这回是电话,闪烁了很久无人接听。   屏幕上的备注显示着“小贺”。   -   -   雨夜总是伴随着黏稠或清新的梦境。   林见秋难得地没有再梦见小巷里的尸体,而是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医院,走廊。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穿着素色病号服的病人们来来往往,将走廊挤满了,林见秋从人群里挤出去,气喘吁吁地停在尽头的某个病房前。   伸向房门的手臂上有好几道擦伤,将将止了血,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用力推开房门。   「俞潇!」   单人病房里没有其他的人,染着一头绿毛的友人盘着腿坐在床上照着镜子,听到动静便抬起头,瞬间就扬起灿烂的笑容。   「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秋秋嘛~今天终于有空来看我了啊。」   林见秋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床边。   对方肩膀上的绷带还隐约可以看见血痕,空着的那一只手腕以上打着石膏,暂时没有办法动弹。   偶尔动作的幅度稍大了一些,牵连到了伤口,他就忍不住龇牙咧嘴。   明显是痛的,却还是要摆出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来。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可不像林见秋一样早已习惯疼痛。   看着对方嬉皮笑脸毫不在意的模样,林见秋恨不得把手边的文件夹糊到对方的脸上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已经很少有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了。   也只有在身边的人面临着生死的话题的时候才会这样。   满心的烦躁,恼怒也并是不针对于对方本身。   俞潇看着他的脸色问:「你在生气?」   林见秋听见自己冷冰冰地否认:「没有。」   俞潇看着他笑。   「那个刑警大哥不会跟你说得我快挂掉了吧,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距离要害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最后不也好好活下来了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生气啊?」   林见秋被问住了。   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多么高深,而是……这句话太耳熟了。   「之前一直拿这种话搪塞我,感觉说不定跟你现在感受到的也差不多——喂喂喂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见秋你把杯子放下!大哥、你是我亲哥、亲祖宗行不行,冷静啊!」   林见秋只是在柜子旁边倒了一杯水。   友人鬼哭狼嚎的模样让他心底压抑的怒气渐渐消散了。   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别乱动。」   「其实真的不要紧,医生说一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   「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我倒霉而已,不小心走错了路,不要觉得就是被你牵连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你,那你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林见秋动作一顿,抬头看到友人依然是吊儿郎当的姿态,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就算没有遇到凶手,也许就会是车祸、疾病或者其他什么不幸的事。」   「说得难听一点,说不定明天我就会因为意外而猝死,你也是。」   「比起这个,还是死了之后没人在意伤心难过更凄惨一点吧。」   俞潇看向林见秋,还是在轻松地笑。   「如果你不在了,我肯定会为了你哭的。你也一样——」   「如果哪一天我不小心先挂了,你一定要给我哭得大声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见秋哭不哭不知道,叶弟弟肯定马上就要哭了www 第93章 、93   林见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 耳边还回荡着曾经的好友鬼哭狼嚎的哭声——据说是想提前预演一下怎么哭看起来比较真情实感。   希望在自己的墓碑前,他不要也哭得那么难听。   最好都不要哭。   病逝好过突如其来的意外,最后也能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 说不上是什么特别悲哀的事。   虽然是林见秋为数不多的朋友,但俞潇跟习惯于与人保持距离的林见秋不一样。   俞潇性格开朗乐观,双亲俱全,朋友遍布五湖四海。   林见秋也不过就仅仅只是其中之一。   哪怕会因为林见秋的死感到伤心难过,俞潇也绝不会陷入绝望之中,那阵情绪过去之后,他依然会积极地面对生活。   最多也就是每年多一个给他上坟的备忘,再发挥一下他话痨的本性, 絮絮叨叨地对着墓碑说上几个小时。   然后转身离开, 回归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去。   林见秋了解他, 所以并不会觉得担心,甚至刻意地不去回忆。   或许是因为晚上跟陆晚风的谈话的影响, 久违的梦境里出现了故人,还有那些曾经被他有意无意忽视的细节。   林见秋一开始并不准备跟俞潇打好关系。   他们仅仅只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 但小时候关系也说不上熟络, 初中毕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林见秋失踪了几年, 带着一身的伤痕,孑然一身地回到原本的城市。   阴差阳错,或是巧合,林见秋无意间救了俞潇一次,从此就被缠上了。   林见秋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理解俞潇对自己的热情,反而觉得他很碍事。   俞潇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胆子大到不知天高地厚四个字怎么写, 但凡有了空闲,便要跟在林见秋屁股后面跑,杀人现场都敢直接跟着进。   ——然后又捂着嘴冲出去吐了。   俞潇对破案毫无经验和天赋,他本职是摄影师,擅长的只有发现美,这一点显然不能用在尸体上。   林见秋一度觉得厌烦,因为这家伙着实是个给人添麻烦的高手,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也没有受到过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俞潇没能如同林见秋一开始预想的那样,玩腻了就主动离开。   林见秋给他摆过冷脸、吵过架,甚至动过手,俞潇也被他气得跳脚过,被戳到痛处黑着脸转身就走。   可没过多久,林见秋就又能在角角落落看到他的影子。   林见秋其实隐约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只不过从来不去深想,不去面对。   直到某一次抓捕嫌犯,林见秋也在现场,又离得近,毫不犹豫追着嫌疑人上了天台。   嫌疑人慌不择路,跑到边缘,林见秋想也没想就冲过去。   俞潇在后面一把拉住了他,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往前冲。   嫌疑犯见状便想趁机从另一个通道口逃走。   林见秋冷下脸色瞪着俞潇,叫他放手。   俞潇反而更用力地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像是想要直接拧断手腕,但实际上他仅仅只是阻止林见秋继续往前冲。   林见秋那时候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也难以冲破一个成年男人拼尽了全力的阻挠   他们在天台上僵持了很久。   直到随后赶来的警察及时将嫌疑犯逮捕,俞潇才松了手,噗通一下坐到地上,手上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看起来像是在后怕,却绝不是恐惧于林见秋阴沉的脸色。   “我总觉得你会直接从天台上跳下去。”俞潇后来是这么解释的。   我不会。   那时候的林见秋连这三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个跑上天台的嫌疑犯罪大恶极,因为贪欲和嫉妒心虐杀了两户邻居共计九人,最大的老人八十七岁,最小的孩子尚在襁褓。   这样的人渣万死不足惜。   如果抓捕过程中意外死亡,也没有任何人会去同情他。   林见秋追他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无论前面是高空,还是火山岩溶、万丈深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哪怕一起死,他也绝不允许对方有半点逃脱的可能性。   如果俞潇不拉着他,他或许真的会和凶手一起从天台上坠落下去。   那样的高度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林见秋后来也就这件事跟俞潇道过谢。   俞潇说他不诚心。   “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不要再想着寻死了。”   “听说死亡女神是个丑八怪,你就不怕见了以后做噩梦吗?”   这话他也只说过那么一次。   林见秋没接过这话,也从没有在口头上认可过俞潇对他的揣测,但周围的人似乎总也不能真正对他放下心来。   哪怕后面他渐渐变得更加沉稳冷静。   如果他们走在林见秋的前面,一定会忍不住担心,至死也不能心安。   偶尔林见秋也会因此而庆幸。   他们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自然也不会再为一个死人而操心。   这是好事。   然而林见秋自己……   即便换了一个世界,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长进。   还是喜欢游离在外。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不仅仅只是隔阂的记忆,还有他自己的放不下。   -   陆晚风在一阵烧起来的烟味当中惊醒过来。   “着火了吗?”他猛地蹦起来。   慌慌张张地一抬头,寻着味道看过去,他就看到了林见秋站在厨房里,一手捏着纸张的一角,一手拿着打火机点燃。   虽然关着门开着窗,但味道还是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他显然已经烧了不少。   暗沉的光线里,只有悠悠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难得没见到他笑,眉眼便变得冷锐起来。   他不言不语,眼底映着火光,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安宁感。   陆晚风呆愣了一下,连忙冲过去,刷得一下拉开厨房的玻璃门。   “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呢?!”陆晚风一把夺下林见秋手里的打火机,忍不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上坟呢。”   大半夜乍然看到这一幕还真有几分惊悚感。   陆晚风将打火机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边下意识拍着心口,平复着呼吸。   林见秋也没挣扎,手里最后半张写满了字的纸落进干燥的水池里,慢慢变成灰烬。   “也算是吧。”林见秋笑了笑,“没什么用的东西,烧了就干净了。”   “你在烧什么?”陆晚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两天遇到什么事了?”   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陆晚风一边想着,一边朝水池边看了一眼,看到那个黑色封皮的本子,原先厚厚的一本,现在被撕得只剩下一半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林见秋用来记录小说大纲的本子。   陆晚风曾经无意间看过一次,字迹潦草,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但却也是林见秋花了很长时间和精力去写的,各张纸页上都记得满满当当。   再去看水池,火光将将熄灭,只剩下一个边角和一点火星,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窗外串着厨房门的风一吹,那些灰也散了。   来不及抢救了。   陆晚风手刚伸出去就僵在原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后,他反倒比当事人表现得更加痛心疾首。   “全、全烧了?”他结结巴巴地问。   “手稿烧了。”林见秋拿起剩下的半本笔记本,翻开给陆晚风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少部分分散的奇怪符号,所有写了字的纸页全都被撕掉了,剩下一片空白。   “你不准备写小说了?”陆晚风问道。   “写啊。”林见秋答道。   “那你烧了干什么?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有电子稿备份吗?”   “没有。”林见秋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只是想写点新的东西。这些烧掉了就不想了。”   -   某间包厢内。   叶怀霜放下手机,按了按眉心。   坐在对面的卫从白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抓着酒瓶,满脸通红,情绪激昂。   “……我就是不稀罕跟姓叶的王八蛋计较,不然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叶哥我不是说你啊,就他那样的,比起叶哥你来说可就差远了,也不知道天天拽个什么劲儿,要不是叶哥你没兴趣,要不然哪轮得到他来接管公司……我呸,自己本事不行还挺会装威风的。”   “以前那是我脑子里进水了,天天就想着跟他比,格局太小,从今往后,叶临云做什么关我屁事。”   “不过前提是他别想着动我朋友,过去的就算了,本少爷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但以后如果他再敢搞什么小动作,就别怪我把他狗头都给锤爆了了!”   酒壮怂人胆,卫从白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对面坐着的人是他疯狂嘲讽的对象的亲哥,吐槽起曾经的死对头就没完没了。   时不时还要夹杂几句对叶怀霜的嘱咐。   “叶哥你可要对林见秋好一点,不然就不要去祸害他。”   “他只对你特别不一样,也许你是能理解他的人吧。”   “我相信叶哥你跟叶临云那种三心二意整天找替身的不一样,你看起来还是有点底线的。”   ……   叶怀霜知道跟醉鬼是讲不了道理的。   果然不应该同意他把果汁换成酒的。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卫从白对叶临云有那么多怨言,作为世交,其实两人小时候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大约是上了小学之后就渐渐有了矛盾。   家长和哥哥们未必毫不知情,只不过当成了小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从没放在心上。   然而往后这么多年至今,他们也没能冰释前嫌,反而关系越发恶劣了。   听卫从白的抱怨,有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两人都是极度自我的人,谁也不会主动低头,从小斗了这么多年,积下的旧怨就足以让他们再斗上几十年了。   再加上因为齐越泽的事产生的误会,这两年来两人几乎已经是水火不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不过卫从白有胆子离家出走白手起家,本身就比叶临云要豁达一些,自从经历了低谷,又发现了误会之后,便真的不再整天想着跟叶临云争斗。   如今说起来,除了习惯性地嘲讽和鄙视,也只是担心叶临云会继续报复林见秋。   叶怀霜并未制止他,也没有训斥他。   很快卫从白的助理就赶到了,敲了敲房门进来,看着一地狼藉不由头痛。   好在叶怀霜看起来没有生气。   助理一边连连跟他说着“给你添麻烦了”,一边架着自家老板准备把他带回去。   卫从白早就喝得神志不清,听到助理说“回去”倒也没有太过挣扎。   助理低声跟叶怀霜道别。   卫从白跟着助理走到门口,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努力挣开助理的手,扭头看了眼叶怀霜,认真地像是准备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叶哥,今天这个事……你不许跟林见秋说,一个字都不许提!”   他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   助理连忙捞住他:“卫总?”   卫从白以为他在提问,忸怩了一下丢出来两个字:“丢人!”   助理:“……”   很努力才没有把嫌弃的脸色摆出来。   一晚上只喝了白开水和果汁的叶怀霜神智还很清醒,却也没有嘲笑卫从白喝醉了的蠢态,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卫从白也不知道看到没有,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被助理给拖走了。   “我还要脸呢……”   助理出了门左右看了一眼,特意跟服务员问了有没有没人走的小门。   这要出去给别人看见了,老板清醒之后绝对会恼羞成怒到想杀人再自杀的。   -   叶怀霜回到车上的时候,卫从白的助理才勉强将他拖上车。   助理累得气喘吁吁,也没心思关注周围。   而且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停车场又在地下,根本看不到什么人。   助理直接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叶怀霜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他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   他心下有几分歉意,毕竟是他大晚上给卫从白的助理发消息来接的。   随之而来又有几分好笑。   助理当着卫从白的面都敢嘀嘀咕咕地抱怨,似乎也不怎么怕他,做事倒还任劳任怨。   当初卫从白离家出走的时候,叶怀霜也听说过卫家为此闹成一团,卫父是比较严厉且很看中脸面的人,绝不会主动跟儿子低头,卫母也只敢在背后唉声叹气一番,担心儿子在外过得不好。   卫从白也算是叶怀霜看着长大的,说一点没关心过也不可能。   不过他觉得年轻人独自在外闯荡一番并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卫父也不是全无期望,否则早就因为“脸面”叫保镖将儿子直接绑回来了。   只是卫从白出身好,从小被捧惯了,独自在外难免会因为一身臭脾气而得罪人。   到时候别说做出什么事业,不被人套麻袋打残就算好的了。   卫母有时候来叶家串门,也会提起这些担心。   叶怀霜偶尔听上几句,觉得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现在看看,他又觉得卫阿姨有些多虑了。   小时候孤傲得目中无人的小孩子也是会渐渐长大的。   相较之下,他家那个就……   想到自家弟弟,叶怀霜脸色又沉了沉。   等到卫从白被他助理带走了,叶怀霜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难得感觉到了头疼。   虽然早就知道他弟弟不太靠谱,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不靠谱。   不提林见秋的事,还有不少瞒着家里胡作非为的黑历史。   还有林见秋那里……   叶怀霜闭上眼睛,压下怒气。   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时候已经太晚了,父母应该早就睡觉了。   叶怀霜很快又注意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大概是之前忙着跟卫从白聊天,没注意到提示音。   消息是林见秋发来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提起之前的手稿,说想换个题材重新写。   接着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谢谢他下午陪他到处瞎转散心之类的。   不过发来的时间已经是半夜,要么是熬夜太晚,要么是夜半惊醒失眠。   显然白天那副恍惚疲惫的状态并不只是一时的偶然。   叶怀霜微微皱了皱眉,抓着手机敲上去几段话又依次删除,险些切出搜索一下安慰话语大全。   最后也只是凭着直觉留下了想要传达的安慰。   林见秋没有回复。   叶怀霜又看了眼时间,希望他是好好地睡着了。   -   隔天早上,叶家。   叶夫人刚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一楼客厅没有其他人在,她连忙过去开门。   “哪位——怀霜?”   看到门外的人时,叶夫人被吓了一跳:“不是说这两天有事么?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么早跑回来?”   叶怀霜站在门口,头发上沾了些雨丝,衣服上也有明显的皱褶。   叶夫人连忙将他让进门,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拿毛巾。   叶怀霜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解释了一句:“出来的时候忘了拿钥匙了,打扰到你睡觉了,抱歉。”   叶夫人将毛巾递过去,叹气:“你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我正好也早就醒了,我又不像你爸喜欢睡懒觉。”   “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赶回来,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我去叫你爸下来吧。”   说着她作势转身要去楼上叫人。   叶怀霜叫住了她。   “不是公司的事。”他问道,“临云在家吗?”   -   林见秋对叶家即将要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   前一晚折腾到了半夜,但之后他睡得却意外地踏实。   一觉睡醒,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雨也已经停了。   陆晚风已经在厨房准备在这里的最后一顿早饭了。   林见秋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看着床边剩下的那半本笔记本,才有了几分实感。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   一夜过去,手机上又多了一堆未读信息,其中大半都是卫从白发过来的。   林见秋随意翻了两眼,便确定这八成是他喝醉了之后胡乱发的,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文字组成的乱码。   他干脆退了出去,下面是叶怀霜的回复。   大约是安慰吧。   林见秋只看到了最后两行。   [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在意你。]   [如果你坠落,会有很多人愿意拉住你。]   林见秋怔了怔,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复过去。   [也包括你吗?]   如同谈话时一样带着玩笑的意味。   发出去之后他才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但是没有等到他撤回,对方便立刻回复了过来。   [包括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一下:在家烧东西是危险行为,这里是剧情需要,好孩子千万不要学w 第94章 、94   再迟一些的时候, 林见秋接到了卫从白的电话。   对方明显没睡醒,也可能是宿醉的后遗症,说话还有些颠三倒四让人听不清楚。   但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兴奋劲。   话说得再含糊, 反复重复上四五遍,也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叶临云要倒霉了。   ——这句是中心思想。   据说叶临云早上捉|奸在先, 随即就被一通电话叫得白了脸色, 匆忙回家。   似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嚣张的气焰瞬间就被灭了个干净。   根据卫从白的说法,这是他那边认识的一个狗腿子给他转播的。   林见秋猜这里面起码七八成都是卫从白自己的脑补。   只不过卫从白事先知情,因此也就由只言片语将事情的原貌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还原一下,就是叶临云一天之内被人看了两场热闹。   其一是早上男朋友跟别的男人见面, 他气势汹汹地跟过去“捉|奸”, 还跟对方吵了起来。   闹得周围人看足了热闹之后, 他才发现是闹了个乌龙, 对方其实是来跟他男朋友报告工作的。   不是真的被戴了绿帽子,卫从白说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失望。   其二便是叶临云被中途叫回了家。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 其他人都以为叶临云是突然遇到了什么急事, 也只有卫从白会多想。   隔着电话,林见秋都能想象出对方满脸写着“快来问我”的模样。   然而林见秋偏偏对叶临云倒霉的细节没什么兴趣。   他问起的是另一件事。   “叶临云早上遇到的人是谁?”   “我哪知道,应该是个生面孔, 你等等我问问看——”   卫从白不知道从哪里爬起来, 噼里啪啦敲了一会儿键盘, 很快得到回应。   “好像是叫小贺还是什么的, 姓齐的那个是这么叫他的。”   “贺?”   “应该是姓吧,怎么,你认识?”卫从白不能理解他对这种细枝末节的关注。   “不认识。”林见秋答道。   “……那你问了干什么?”   “稍微有点在意。”林见秋若有所思。   剧情里也有这么一个姓贺的……反派。   在原本的剧情里,这位重要人物出场的时候, “林见秋”早就过世了,自然也没什么交集。   这位原本就是跟齐越泽一边的,是因为重重的误会才对齐越泽因爱生恨,最后也没舍得对“真爱”下手,反而针对起了叶临云。   虽说本质上还是助攻了主角们的感情进程,但叶临云也被整得不轻。   按照时间线来说,贺衔华这时候才回国,还是个忠心耿耿的合格下属,要黑化起码还有好几年。   现在还没演到那部分,就算想看热闹也看不了。   “在意什么?”卫从白追问道。   “没什么。”林见秋把剩下的话咽下去,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好奇能不能跟叶临云打起来而已。”   -   叶家。   推开大门的时候,叶临云就意识到家里氛围有些不对劲。   叶父叶母都没去公司,就连一向很少待在家里的大哥也站在客厅里。   平时总跟着叶临云的司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站立在一旁。   听到动静,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叶临云脚步一顿。   叶父脸色最先沉下来,叶夫人看了小儿子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只有叶怀霜神色如常——本来也看不到几分和蔼柔软。   “小齐。”叶父叫了一声后面跟着的齐越泽,神情稍稍缓和几分,但态度是肉眼可见地强硬,“你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叫你。”   这是有话要私下跟叶临云说。   叶临云看到司机,就隐约猜到父亲想跟他聊什么,让齐越泽回避,实际上是给他留了几分脸面。   他咬了咬牙,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阿泽,你先去休息吧。”他碰了碰齐越泽的手背,示意他听话,“这边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去找你。”   齐越泽在叶家人面前一样表现得乖巧,闻言没有表现出丝毫异议,只是担忧地看了叶临云一眼,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上楼。   等到他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楼下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转起来。   叶父看向叶临云,声音再度冷下来:“你,给我来书房!”   叶临云有些不安地跟上。   一开始他还自我安慰,觉得说不定父亲只是听到了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对他产生了什么误会,从而一时气恼。   然而当他下意识转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母亲的时候,叶夫人扭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以往那些小打小闹的过错,叶夫人总是会心软包庇,劝丈夫对孩子不要过分严苛,最后不了了之。   只有涉及到原则问题的时候,叶夫人才会不管不顾,任由严厉的丈夫去教训犯错的小儿子。   这次显然是后者。   叶临云脚步沉重地进了书房。   “砰”的一声巨响,叶父用力关上了门,转头冷眼看着小儿子。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叶家人血脉上的相似性。   叶父平日里对孩子都还算温和,在严肃起来的时候却跟叶怀霜如出一辙,甚至冷意更甚,不怒自威。   但作为受宠的小儿子,从小到大,叶临云被他这么看着的次数屈指可数。   “爸。”叶临云低声开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叶父冷声问他。   “这……”叶临云说不出话来。   “误会你玩弄别人的感情、脚踩几条船?”叶父话锋一转,语调里终于染上几分明显的怒意,“还是误会你包养小明星、利用特权压人,耀武扬威?”   “啪。”   叶父一巴掌拍上桌子。   “还有,你还敢去赌场?!”   柜子上的花瓶被带倒,晃了两下掉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叶临云连忙辩解:“我又没有去赌|博,只是陪客户去而已。而且那些感情上面的我又没有强迫他们,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出钱,他们自愿跟我……”   他越是急切地辩解,叶父的怒气就越盛。   渐渐地,他也意识到这一点,声音也下意识放轻了,最后只剩下不服气地嘟囔声。   “……别人家都这么干,我这还算好的了。”   娱乐圈里这种事已经多到不新鲜,在圈子里,像叶临云这样的金主甚至都能称得上洁身自好了。   以他的身份背景,随便勾勾手指,多的是主动往上贴的。   因此被父亲这么批评,他反倒觉得委屈。   “你跟‘别人家’比?”叶父声音不辨喜怒。   叶临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还不忘嘴硬:“圈子里都这样,都现代社会了,还搞得那么封建——”   叶父抄起手边的书砸了过去。   叶临云捂着脑袋蹲下去,书砸到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又落下来,砸到他的手上。   好在经过缓冲,只是有一点疼。   但这无疑是动真格的。   叶父嘴上时常说着不听话就打断他的狗腿,但实际上几乎没对叶临云动过手,偶尔气急了,也总有妻子护着。   这还是第一次。   叶临云脸色白了白。   “你跟别人比?有人吸|毒、强|奸、杀|人,你怎么不去?”   “也有人做公益、去山区扶贫支教、研究创新推动发展变革,你怎么不去?”   几句质问,叶临云就说不出话来。   “好的不看,光会跟人比烂处。”   叶父还想砸书,捏着书脊又忍住了,咚咚咚地敲着桌面,恨铁不成钢。   “没出息的东西!”   叶临云脸色几乎是惨白,窘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半是因为恼怒,一半是羞耻。   然而即便成年许久,他仍然没有胆子真正去反抗父亲。   叶父嘴巴一张一闭,就能决定他未来的命运。   “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在家反省!公司那里你就不用去了,你手上工作我叫别人来接手。”   “爸——”   “什么时候你真正认识到错误了,什么时候再考虑回去。”   叶父说着冷笑了一下,几乎是嘲讽了:“当然你要是也有胆子出去另立门户、白手起家,我也绝不会拦你。”   叶临云连忙低下头,闭上了嘴巴。   因此他也错过了父亲那失望的眼神。   -   叶临云被父亲训斥完,蔫头耷脑地推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他获得了一个月的禁闭,以及无限期的强制休假。   比起金钱上的损失,显然还是后者打击更大一些。   还有面子上也挂不住。   随后他又不可避免地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是谁跟他爸告状的?   毫无疑问,他那些“劣迹”肯定都是时常跟着他的司机透露的,或许还有其他人添砖加瓦。   但那些人叶临云早就打过招呼,不太可能主动跑到叶家来告状。   也只有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家里的叶怀霜了。   那叶怀霜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叶临云一边想着,一边抬头朝楼下看。   楼下冷冷清清,叶怀霜原本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便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临行前他跟叶夫人打了个声招呼。   叶夫人从厨房里走出来,问他:“不留下来吃饭吗?午饭马上就要好了……”   叶怀霜摇了摇头,答道:“还有点事。”   这让叶夫人有些失望,但她也没有强行将大儿子留下来,而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她将叶怀霜送到门口:“路上小心点,晚上要是有空就回来吃个晚饭吧……”   叶怀霜点点头,简短地应下来,然后挥挥手告别转身。   还在楼上的叶临云怔了怔,连忙加快了脚步,噔噔噔的几步冲下去,然后从母亲身边挤出去。   “临云?”叶夫人愣了愣。   叶临云对母亲的呼喊充耳不闻,快步追向前面的叶怀霜。   在叶怀霜上车之前,叶临云终于拦下了他:“大哥!”   叶怀霜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晚上再跟你谈,你先在家冷静冷静——”   叶临云没控制住情绪,一掌拍到车上,气势汹汹地问:“是不是林见秋跟你告状的?”   叶怀霜停住脚步,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   看到他的反应,叶临云觉得自己猜对了,既有窥破真相的微妙自得,更多的还是恼怒与鄙夷不满。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最终都反应在了他轻蔑的语气上。   “我倒是没想到他还有当狐狸精的天分。”叶临云冷哼了一声,“怎么,装清高的那一套行不通了,就故意勾引你来报复我吗?”   叶怀霜神情冷了几分,叶临云完全没有意识到,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他可就是想得太——”   “啪——”   叶怀霜转过身,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第95章 、95   脸上火辣辣的痛。   叶怀霜根本没留力气, 清脆的声响光是听着就能叫人觉得牙痛。   比起力道,更让人惊讶的还是行为本身。   叶怀霜比起父亲更为内敛,平时连责骂弟弟都很少有, 更别提动手了。   这一巴掌直接把叶临云扇懵了。   他脑袋里嗡嗡地响着,只剩下一片空白。   良久, 叶临云才回过神。   “嘴巴放干净点。”叶怀霜语气还是平静的, “这件事并不是他告诉我的,而且这件事是你理亏,根源也在你……关于林见秋的事,之后我会跟你好好谈。”   叶临云并不服气。   即便已经被父亲教训过一顿,他也依然没觉得自己错了, 只不过是不敢忤逆父亲, 才好言好语地认了错。   面对大哥, 他没能将那点不满与恼怒藏严实, 只是不敢高声反驳。   叶怀霜自然看得出来他的心思,这也是他不想现在就跟弟弟谈的原因之一。   但他知道叶临云最在意什么。   “如果不想一辈子都回不了公司的话, 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话音刚落, 叶临云便主动退开了。   ——完全只是本能的反应。   而叶怀霜丢下这么一句,便转身上了车。   看也没有再看叶临云一眼。   很快车就开远了。   叶临云却还被那句话的余音钉在原地。   他望着已经看不到的车的路尽头,眼睛微微泛红了, 说不清是恼怒还是觉得羞耻。   就像是又被人迎面扇了一耳光, 却比真正落到脸上的还要让他觉得耻辱。   因为叶怀霜高高在上的施舍。   公司也好、名声也罢, 甚至是母亲的偏爱……全都是。   因为他自己不要了, 所以才能落到弟弟的手里。   “临云?”叶夫人隐约意识到兄弟俩在争吵,有些担忧地上前追问,“你跟怀霜怎么了?吵架了吗?”   叶临云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绕过母亲。   这很不礼貌, 但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可怜的落汤鸡了。   齐越泽站在楼上的窗边,将下面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作为曾经的同学,他很清楚叶临云内心不可触碰的自卑与耻辱感。   他觉得叶临云可怜。   -   叶临云确实可怜,有一个天才哥哥就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大的悲剧。   有一个天才在先,即便叶临云比同龄人更早学会说话、走路,更快学会认字、算数……跟哥哥比起来,那也什么都不是。   父母也会在无意间露出失望的眼神。   哪怕后来父母都对他有所偏爱,叶临云也依然难以忘记那种赤|裸|裸|的对比感。   就好像他是一个失败品一样。   即便他的父母并没有真的这样想过,也依然给叶临云留下了长久的阴影。   后来母亲极度偏爱他,他也隐约能理解为什么。   她害怕小儿子会因为自己的“平庸”而自卑。   所以她竭尽所能去给予爱意,甚至因此而忽视了大儿子的感受。   叶怀霜从小就是可靠和懂事的代名词了,他早熟,从不会哭闹,也从不会跟弟弟争抢什么,包括父母的关注与爱护。   于是便没人觉得他真的会在意这些东西。   也包括叶临云。   他一度将母亲的偏爱也当做叶怀霜的施舍。   正因为他没有同等的才华,哥哥也并不与他争抢,所以他才能得到母亲怜悯一般的偏爱。   然而无论父母再如何偏爱他,真正信任、信赖的也只有大哥一个人。   只要叶怀霜一句话,他们的父亲绝对二话不说,立刻就会将公司全部交到他手上。   没有出现这样的结果,仅仅就只是因为大哥自己不想要。   叶临云只能去捡他不要的东西。   如果不是父母有意识的偏袒,他在家里或许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那些阴影并不仅仅只源于家庭。   上学的时候,哪怕叶临云一直维持着年纪前几的成绩,旁人提起来时,也只会说“你哥哥一直都是第一名”、“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跳级了”、“你哥哥又拿奖了”……   后来叶临云进公司,也总有人质疑为什么不是叶怀霜。   「毕竟他要忙着做研究嘛,没办法。」   「等以后出成果了,我们公司说不准都能跟着青史留名呢。」   「二少爷也还行啦,怎么说也是叶老师的弟弟,应该也不会太差的。」   ……   仿佛叶临云只是退而求其次的劣等选择。   所以他们兄弟两人始终都没有办法亲近得起来。   面对叶怀霜,叶临云有敬有畏,更有隐晦的恼怒与嫉妒。   偏偏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   叶临云表面上没在意过,实际上一直耿耿于怀至今。   他没意识到,他的哥哥也因为他失去过什么。   也没有认识到,生为天才,并不是他哥哥的过错。   他全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然也不必去考虑别人的得失。   齐越泽曾经亲眼见到过叶临云站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对着树洞嘀嘀咕咕地说着希望讨厌的天才哥哥消失就好了之类的话。   他觉得叶临云可怜。   但他并不同情。   倒不如说,叶临云越是可怜兮兮的模样,越是让他觉得兴奋。   像是找到了同类与归属一般。   他们都曾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囊,脚踩在肮脏黏稠的污泥之中,因为周围的光而满心焦灼与愤懑。   一样的可怜。   -   叶临云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   齐越泽站在门口等着他,神情温和,透着几分疑惑,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你怎么了?”他问道,“跟阿姨吵架了?”   叶临云摇了摇头,不想将难看的脸色露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却笑得很僵硬。   “……没有。”他在想找什么理由和借口将这件事搪塞过去,他不希望在齐越泽面前暴露自己丢脸的一面,“只是最近家里有点事,所以这段时间……”   他猜父母不会戳穿他的谎言。   但是难保外面会传出什么流言。   叶临云感觉到胃里一阵抽搐,又恶心又难受,像是一块阴沉沉的大石头压在心上。   尤其是当齐越泽看着他的时候。   叶临云下意识回避了对方的视线。   但齐越泽并未追问,也没有生气恼怒,而仅仅只是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没关系的,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工作永远都是做不完的。”他轻声安慰叶临云,“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   轻柔的声音让叶临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他对这样温柔的声音总是没有丝毫抵抗力。   就像多年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只有齐越泽温柔地夸奖他。   只有齐越泽看到的是“叶临云”自己,而不是“叶怀霜的弟弟”。   正是那样的温柔和真诚才让他深深着迷。   很多时候,叶临云都会觉得,什么哥哥、公司、金钱、名誉……通通都是浮云,只要有齐越泽在他身边,就算一无所有也没有关系。   叶临云更用力地抱住了齐越泽。   两人在门口抱得难分难舍,险些再来个忘情的拥吻,几乎忘了深处何方。   “咳咳咳!”   从房间出来的叶父站在不远处,神情严肃地咳嗽了几声。   抱在一起的两人受惊一般地跳开。   叶父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最终看了眼齐越泽,还是将训斥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用略显冷淡的眼神扫了眼小儿子 。   “一会儿记得下去吃饭。”叶父丢下一句话,便越过他们下楼。   叶临云被父亲的一眼看回来了神,恍惚间像是又看到了叶怀霜。   他低着头,脸色沉了一些。   齐越泽看他神情萎靡,拉着他进了房间。   叶临云看到桌上的合照,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齐越泽看到叶临云忽然又笑起来,不由问道:“阿云,你想干什么?”   叶临云掏出电话,拨通了助理的电话,一边低声解释了一句:“我问问给我哥介绍的那个人联系上没有。”   既然林见秋有胆子利用他大哥来报复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以他对林见秋的印象,这人段位根本不够看。   只不过仗着叶怀霜没什么经验才将他骗了,换个专业的来,到时候有的让他哭的。   叶临云依然认为这是林见秋在其中捣鬼,铆足了劲想将他拉下位。   齐越泽站在他背后,看他动动手指便猜出他的心思。   但他并未制止,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露出几分看好戏的眼神 。   叶临云对此毫无所觉,用力敲着屏幕,冷笑出声:“这就叫以暴制暴!”   真是傻得可爱。   齐越泽弯了弯嘴角,笑里带着几分愉悦的恶意。   -   叶临云被关禁闭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开来。   其中当然少不了卫从白拼命帮忙免费宣传的功劳,除了少部分明确站了队的人感到担忧,剩下的人都在看热闹。   具体什么原因没人提起,叶家家教严是众所周知的事。   也就是叶临云以前表现好,叶父才渐渐放了些权,但大事上叶临云还是做不了主的,足以见得这二少爷也不怎么让父亲满意。   叶二少后来在外面浪了几年,什么时候东窗事发都不奇怪。   不过也总有人喜欢往里添料,凑出点狗血八卦来,有人猜是兄弟争权,也有人猜到林见秋头上。   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   林见秋前脚被二少爷赶出去,转头就勾搭上了大少爷,不仅没有就此沉寂下去,反而混得风生水起。   现在二少爷还直接被撸了权,只能在家当个闲散的小少爷。   就相当于在距离天堂一步之遥的时候,被人一脚踹进了地狱。   以后能不能再爬上去不好说,但至少此刻脸面是丢得一干二净了。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就连齐越泽那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某间网红餐厅内,贺衔华一边贴心地给齐越泽介绍这家店的招牌菜品,一边夹杂着几句对林见秋的抱怨。   “没想到这人看着挺蠢,竟然还有点本事,我早就说这种人肯定不会轻易死心的,那时候就应该斩草除根了……”   齐越泽低头看着菜单,没有应声。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倒也不需要再装模作样。   贺衔华琢磨了一下这件事的问题所在,试探着问齐越泽:“哥,要不……还是把林见秋给处理了吧?”   齐越泽翻过一页菜单,否决了这个提议:“不需要。”   贺衔华不解:“为什么?”   齐越泽这才抬头,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要‘处理’掉林见秋?”   贺衔华迟疑着说道:“这人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这次让叶二少栽了这么大跟头,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手段,万一再针对你……”   齐越泽问他:“你觉得这事儿是因为林见秋吗?”   贺衔华不假思索地接道:“不是他还能是谁?除了他,也没别的人这么恨叶二少了吧。”   齐越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到后者都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   “哥?”贺衔华试探着叫了一声,“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不是因为林见秋。”齐越泽“啪”的一下合上菜单,挑起唇角笑了笑,“只是因为临云自己蠢而已。”   既不会和善待人,留好后路,也不懂得斩草除根。   遇到事情不想着如何解决补救,第一反应却是“报复”。   更何况他还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   除了“蠢”字,委婉点的说法也只有“过度天真”了。   叶父始终没能安心地放权给叶临云,不是没有理由的。   贺衔华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哥你早就知道会出这种事?”   齐越泽不置可否:“没出事只会是他运气好。”   贺衔华有些茫然:“那哥你怎么不提醒他?如果他真被赶出了公司,那你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还要反过来牵连你……”   齐越泽并不在意:“他还不至于真做什么会把自己送进监狱的事。而且我又不是单纯的为了他的家世才跟他在一起的。”   “他那副出了事就慌得不行可怜兮兮要哭不哭的样子不是挺有趣的么。”   齐越泽撑着下巴,指尖敲了敲桌面,显出几分愉悦。   “如果他到最后真的一无所有,就只能依赖我了。”   “哪怕他不工作、不出门……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养不起他。”   贺衔华闭上了嘴巴。   他一直不能理解齐越泽对叶临云的感情。   应该说正常人都难以理解。   从他的角度来看,除去家族背景的助力外,对于齐越泽来说,叶临云简直就像是他驯养的宠物一般,某些行为称得上恶劣地玩弄。   但是不会有人承认自己对宠物有“爱情”。   贺衔华宁愿齐越泽只将叶临云当做可以在无聊时逗弄的玩具。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但心里还想着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齐越泽也有其他心事,没怎么在意他的异常。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吃完饭,贺衔华送齐越泽回去。   两人还没走出大门,便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只是无意间一转头,他们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两个“熟人”——   叶怀霜和林见秋。   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又有隔拦挡着,只能依稀看到他们的神情有些严肃,像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   贺衔华和齐越泽心里再怎么好奇也没有上前。   他们都没有直接去面对那两人的打算。   直到结完账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回换了角度,终于看清了桌上的东西。   那两人应该刚来没多久,菜还没上,只有两杯柠檬水。   以及几张银|行|卡。   叶怀霜依次将那几张卡推到了林见秋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   .   .   .   .   抱歉,一般来说不太想影响大家看文的心情,所以不怎么发与文无关的东西,但是……今天就破例一下吧   因为我觉得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知道、铭记这样的一个人   【“杂交水稻之父”、中国工程院院士、“共和国勋章”获得者袁隆平,5月22日13点07分在湖南长沙逝世,享年91岁。】   是从官媒那里复制来的   到现在还是懵的,没有一点实感,听朋友说起来的时候没忍住一下子就哭崩了   下午看新闻,又看到另一位院士吴孟超老先生只相隔五分钟去世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希望大家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也能爱我们的国家   两位老先生一路走好 第96章 、96   “果然是为了钱。”贺衔华低声说了一句。   齐越泽听出他话里的不屑。   如果不是跟林见秋熟悉的人, 大多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更何况有过去他倒贴着叶临云的事迹让人先入为主。   说到底林见秋跟他们也毫无关系。   齐越泽也没准备替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辩解,扫过去一眼顶多是看个热闹, 见叶怀霜脸上没什么不满的神色,他就心里有数。   这种事谁主动的显而易见。   看来叶临云要失望了。   “走吧。”齐越泽先出了门。   贺衔华又看了那边一眼, 才回过神, 匆匆跟了上去。   玻璃制的大门被推开又合上,轻轻晃了晃。   坐在角落里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过来,只看到空荡荡的大门口。   叶怀霜随着林见秋的视线扭过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林见秋摇了摇头:“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我……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   他一语带过这个话题,伸手按在面前的一张卡上。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他问道。   “这一张是临云未来半年的零花钱。”叶怀霜接着原本的话题解释道, “本来也是爸妈自掏腰包按月给他发的, 这次他实在太不像话, 爸妈都发话要扣下来。”   “给我没关系吗?”   “他们还另外贴了一点。本来也是他该给的, 你们分开的时候就该给你了。”   “虽然我们家不太接受你们之前那种恋爱模式,但毕竟是当初你们约定好的, 他就不该克扣你什么。”   叶怀霜让林见秋安心收下。   这本来就是叶临云欠林见秋的, 叶父叶母也都同意叶怀霜的提议,至少要将物质上的亏欠还回去。   “没让临云来当年给你道歉,是因为他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叶怀霜说道, “这种情况, 就算强压着他来也是不情不愿, 只是给你添堵。”   他顿了顿, 才接着说道:“我先代表我们一家向你道歉,是我们没有尽好教育他的责任。”   林见秋扫了眼面前的那张卡,多少有点意外。   他倒是完全没料到叶家能做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有“剧情”的影响让他先入为主,原本的剧情里叶家父母都是很和蔼的人, 对待齐越泽就像亲儿子一样,从头到尾也没有真正训斥过叶临云。   他完全没想到现实里的叶家人竟然真的一点偏袒的意思都没有,自然也没考虑过告状之类的自救方法。   不过想想倒也是,能培养出叶怀霜这样的儿子,父母也不太可能是那种无底线溺爱孩子的人。   早知道当初就先冲到叶氏门口找叶临云的父母哭上一通了。   林见秋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又看向另一张卡。   叶怀霜接着说道:“听说你还有一些额外的账务——”   林见秋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出去,指尖按在那张被推过来的卡上。   他抬头看了眼叶怀霜,一时有些摸不准。   林见秋问道:“你知道我欠了多少钱吗?”   叶怀霜点点头:“大概知道。”   林见秋:“……”   “你们是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林见秋真诚地发问。   “……不是。”叶怀霜沉默了片刻,解释道,“这是我个人的资产,各类奖金,还有这几年的工资,我也没注意有多少,不过起码应该足够抵掉一部分了……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至少把债还了……”   “你想要什么?”林见秋打断了他。   “什么?”叶怀霜顿住。   “无功不受禄。”林见秋指尖在卡上轻轻敲了敲,微微眯了眯眼,“我是喜欢钱,但也不会指望天上平白无故地掉钱。”   “所以——”他微微拖长了音调,问道,“叶老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他们对视了片刻。   叶怀霜隔着镜片看到林见秋的眼睛,一瞬间似乎确实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原本确实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出了叶临云的事之后,他又准备推迟一些。   于情于理,也应该把前面的事清理干净再谈其他。   “没有。”叶怀霜最后说道,“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   林见秋微微歪了下脑袋,半张脸都贴到手掌心,眉眼微微上挑着去看叶怀霜。   沉寂的静默让叶怀霜也有一种想要移开视线的冲动。   在某个一闪即逝的片刻,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但林见秋并未因此恼怒。   他只是浅浅地叹了口气。   “有没有人说过,叶老师你简直就是块木头。”   林见秋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张卡推回去。   叶怀霜早就在无意识间松了手,因此这个动作轻而易举。   “‘补偿’我就收下了,这个没有缘由的‘赠予’请你收回去吧。”林见秋说道,“感谢你的好意,叶老师。”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丝毫留恋迟疑。   叶怀霜总觉得有什么期待的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了。   如果他像普通年轻人一样喜欢上网的话,或许就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微妙的感觉了——   仿佛错失了一个亿。   -   后来林见秋就叶怀霜的情商问题跟卫从白有过简短的交流。   卫从白隔着电话笑了足足有五分钟。   作为兄弟俩的熟人,卫从白对叶怀霜还算了解,想想对方人确实不坏,这次还让他看足了叶临云的热闹,就更热情几分,帮他稍微辩解了一下。   “这不也说明是尊重你嘛。”   “而且你要体谅他一点,这也是他第一次,以前又不像他弟弟似的经验丰富。”   “他们兄弟俩要是中和一下说不定就跟正常人一样——算了,也不能这么说,太辱叶哥了,叶临云那玩意儿也估计也就齐越泽想要。”   卫从白人身攻击叶临云已经变成本能了。   攻击完死对头,卫从白摸着自己仅有的良心,问了一下林见秋自己的意见:“你不高兴吗?”   林见秋:“那倒没有。”   这是真心话。   他早就知道叶怀霜是什么性格的人,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克制与尊重本就是吸引人的美德。   而且林见秋风风雨雨的大场面看过那么多,早就过了一味追求浪漫的心理年龄了。   他反倒只觉得叶怀霜的反应有趣。   因为埋在骨子里的教养与克制,叶怀霜在感情上似乎比较被动。   临到关头,又硬生生踩下刹车。   但也会因为林见秋的反应与暗示表现出局促不安的一面。   即便同样是没有过恋爱经历的林见秋,在这样的叶怀霜面前,也被衬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感觉并不坏。   不过或许其他人很难理解这种微妙的愉悦感。   卫从白安慰他:“你也不用逞强,叶哥情商硬件摆在这里了,短时间内有突破性的提升也不太可能,要是实在不能接受换一个也不是不行……”   林见秋突然说道:“我好像看到叶老师了。”   卫从白立刻改口:“不过想要找到比叶老师更好的也不太容易,他虽然情商低了一点,最多也就是少点情|趣,最起码懂得尊重人,把人当人看,情|趣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这是电话,对面传来林见秋的轻笑声。   卫从白哽住:“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呢?”   林见秋清了清嗓子:“没有,我只说了‘好像’。”   卫从白:“……”卫从白:“……哦。”   ——我信你个鬼。   卫从白愤愤地挂了电话。   听着短促的忙音,林见秋挑了挑眉,看了眼手机屏幕,果然是被挂断了。   还真是不经逗。   林见秋随手将手机塞回口袋,一边继续往回走。   他特意绕了小路,从某个巷子口出去,再走上一小段就能看到小区的大门了。   然而没走几步,他就被人堵在了巷子里面。   并不是特意来堵他的,几个壮汉围着一个瘦弱的小可怜,有意无意地将小路上的缝隙都堵得严严实实。   听起来似乎是什么感情恩怨。   “你这种身份低微的人也妄想攀上我们大少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有本事再跑啊,看有没有人愿意来救你!”   “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天高地厚!”   ……   四个壮汉都是人高马大,脸上还有刀疤,看起来仿佛是在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在对比之下,就更显得娇弱。   个子不高,脸色苍白,正瑟瑟发抖。   长得倒是挺不错的。   林见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脚步也没停,看看左右的岔道,直接转身就走。   被围着的那个人瞥见他转过去的背影,不由急了。   “救、救命啊!”   林见秋充耳不闻。   “那个、喂!那边的那个!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没看到我遇到危险来救我一下吗?”   林见秋脚步一顿。   被围住的人面上一喜,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始叫 :“救我、救命——只要你愿意救我,想让我干什么都行!我给你当牛做马……”   林见秋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   壮汉皱起眉头,朝他摆摆手放狠话:“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块教训!”   林见秋摸了摸下巴,看向那个被围着的人,问他:“真的什么都干?”   那人连连点头:“嗯嗯嗯嗯。”   林见秋伸手点了点人数,然后比了个数字:“一人两百,共计八百块,没有现金也可以转账。”   其他人:“……”   被围堵的小可怜脸色僵了僵,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口袋。   林见秋视线跟着扫过去,他才不情不愿地干笑了一下,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沓钞票递过去。   竟也没有人拦。   或许是太过于震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林见秋也没客气,接过钱数了数,只抽出其中八张,剩下的递了回去,一边安慰他。   “放心,我这不是打劫,明码标价,绝对不会坑你的。”   小可怜:“……”   林见秋又分出一半依次递给那几个男人:“现在赚钱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得进局子里蹲几天,这个就当是你们的加班费,反正我也答应救他了,你们就当已经演完了,早点散了回去休息吧。”   几人闻言脸色就微微变了变,像是有些后怕。   他们下意识看了眼被堵的人,见他没反对,接了钱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剩下那个“小可怜”看着自己的钱包一脸肉痛。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又很瘦弱,一头天然卷显得格外蓬松,苦着张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是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林见秋没有丝毫欺负小动物的罪恶感,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劝道:“以后少看点偶像剧。”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小可怜蹲在原地愣了愣,抬头看到人都快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衣服没乱,身上没伤,脸不红气不喘,手机就在手边的口袋里,几步以外就是大路,我拐弯过来之前没听到声音,演技很浮夸——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林见秋在小区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眼身后的人:“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小可怜也跟着停下来,伸手鼓了鼓掌,眼睛很亮:“你真厉害——我能去你家参观一下吗?”   林见秋:“……”   林见秋:“不能。”   小可怜一脸失望。   林见秋不为所动:“想让我陪你玩的话是要按分钟计费的。”   小可怜脸上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识捂住了钱包,沉默了片刻,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还是下次吧。”   离去之前,他还记得跟林见秋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薛彻,是你的粉丝。”   薛彻……   是个陌生的名字。   林见秋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琢磨了一下对方的目的,没得出什么结论。   但他也确实没感觉到什么恶意。   兴许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林见秋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上了楼,也没有人再跟在他身后。   林见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抬头看到台阶上面的房门,不由怔了怔。   门上贴着一张纸,印着鲜红的手印,写着醒目的“还钱”两个大字。   听到脚步声,半层楼道上有人走了下来。   除了为首的那个西装革履,还算人模狗样。   后面跟着的几人流里流气得像是街角的小混混,手里还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钢管。   他们气势汹汹,身材还不如刚刚路上碰到的那几个“群演”好,但压迫感却不可同日而语。   “听说你最近又勾搭上了哪家富二代,应该有钱还债了吧?”   林见秋停在台阶上,仰头看着他们,背在身后的手抓紧了手机。 第97章 、97   叶氏旗下的研究中心。   叶怀霜刚出来的时候, 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前台刚刚来过一次,说是有人找他。   据说是叶夫人介绍来的人, 前台也不好赶他走。   等叶怀霜忙完,对方还在。   卷毛的年轻人靠在休息区的吧台上, 一手勾搭在旁边人的肩上, 脸凑过去一副很亲昵的模样说着话。   旁边的人年纪同样不大,脸色通红,显然很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   也可能是被乱七八糟的问题问得窘迫。   叶怀霜扫了一眼,想起来他好像是实验室里的实习生,姓谭的。   小卷毛亲亲热热地跟小谭打听消息:“听说你们这儿的大少爷跟哪个小明星在一起了?”   小谭结结巴巴地答:“啊?你是说叶、叶老师吗?他、他、我我不知道啊……”   “叶老师?就是叶家的大少爷吧。”小卷毛紧跟着就转了话题, “他最近有什么爱好吗?”   小谭:“工作吧, 具体的我、我们有规定的, 不能乱说。”   小卷毛:“除了工作呢?”   小谭思考了一会儿, 不太确定地说道:“……呃,看推理小说?还有就是出去——”   叶怀霜走过去, 打断了他的话:“小谭。”   小谭扭头看到叶怀霜, 被吓了一跳,但他对叶怀霜也没有那么畏惧,反倒松了一口气。   “叶老师你终于来了。”小谭忙不迭地跳下凳子, 给叶怀霜让座, “这位、这位——”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卷毛。   小卷毛说道:“我叫薛彻。”   小谭点点头, 接着说道:“这位薛先生是来找你的。”   叶怀霜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 在旁边坐下。   小谭退开了一点,但没走远,捧着文件夹坐到不远处,眼睛却完全没往文件上看, 而是控制不住地去探听那边的动静。   八卦是所有人类的本能。   叶怀霜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彻摊了摊手,将罪魁祸首卖了个彻底:“是你弟弟介绍我来跟你相亲的,听说你就喜欢像我这种‘柔弱可怜又充满心机’的款,所以给钱让我来帮你早点脱单。”   “哦,对了,他还说他跟你母亲说过这件事了,叶太太也很支持。”   叶怀霜:“……”   又是叶临云。   时隔多年,同样的世纪疑问再度浮上叶怀霜的心头——   为什么他要有这么一个从来不干人事儿的弟弟。   在这一阵沉默之中,前台端来了饼干和果汁,薛彻热情地跟她道谢,一点也没见外,咬着饼干还不忘评论一句味道不错。   这是个很自来熟的人。   但他直说“相亲”的事,显然不是因为大大咧咧的性格,而是根本就对叶怀霜没有兴趣。   “虽然大少爷看起来挺帅的,不过不是我的菜啦,你的性格太无趣了,跟我完全合不来呢。”   薛彻咬着吸管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看起来这么正派的人,总有人觉得我有当小三的爱好,我跟前任们在一起的时候明明都是一心一意的……”   “啊,不过就算叶大少没有对象,我也对你没什么兴趣,抱歉。”   “但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起码靠你的脸也不至于找不到对象。”   ……   休息室从没有这么热闹过,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是在聊天群里听到风声,特地来围观这位敢于当面嫌弃和吐槽叶老师的“勇士”的。   当然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叶怀霜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们就缩缩脖子低下头,移开了视线,假装自己在认真工作。   但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休息室里比平时人少的时候还要安静,只能听到咕噜咕噜喝饮料的声音。   叶怀霜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可以直接拒绝。”他说道,“全公司都知道我是这个性格。”   稍微打听一下也不至于需要当面见了才确认。   “我早就听说了。”薛彻咔嚓咔嚓地咬着饼干,咽下去之后才接着说道,“我本来也不是为了看你什么样子才来的。”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叶怀霜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清了清嗓子,瞄了他一眼:“听说你跟林见秋很熟?”   像是生怕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了一下。   “就是最近还出了专访2.0,之前帮忙解决了好多案子的那个,被警察发了锦旗还长得挺好看的林见秋。”   叶怀霜顿了顿,冷淡地说道:“他不在这里。”   薛彻说:“我知道,就是因为他不在才来找你的。”   “大少爷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就是确实还挺熟的,对吧。”   “看来传言里跟大少爷‘纠缠不休’的就是林见秋了吧。”   薛彻翘起嘴角,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乖巧漂亮的脸蛋笑起来格外有杀伤力,躲在暗处围观的小姑娘们倒抽了一口气,年轻的小男生也忍不住捂了下心口。   叶怀霜却平生第一次仅凭着第一印象就对某个人产生了反感。   那个笑起来像孩子一样的男人望着他,仿佛真的如他表现出来一样的单纯,却轻飘飘地说出了惹人讨厌的话。   “那么,能请你把林见秋让给我吗?”   “反正你们也没有在一起。”   -   警局。   林见秋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   高警官将刚拿来的大毛巾扔到他脑袋上,一边将女警友情提供的红糖姜水放到他面前。   “谢了。”   林见秋按着毛巾在脑袋上胡乱揉了几下。   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很快就将刚换好的干衬衣又打湿了一片。   梁队站在门口嘲笑他:“你可真行,跑路都能跑到水里去,幸亏我们正好去找你,不然对面那么多人,把你按水里捶一顿可就够呛了。”   林见秋闷声应道:“只是不小心脚滑了一下。”   今天大概是他的倒霉日。   那几个上门要债的要钱还是其次,摆明了就是故意想趁机教训他一顿,作案工具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他本想报警再拖延时间,打嘴皮子仗的计划也彻底失败,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结果刚下楼没多久,为了避让小孩子,他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水塘里。   幸好梁队和高警官有事要找他,倒是来得比接警的民警还快,及时将他从水里捞了上来。   那几个要债的也被一起带回了警局。   今天应该去买张彩票了。   林见秋忍不住想着。   “回头查清楚,够他们在这儿蹲一段时间了。”梁队说道,“不过你最好趁早把债都还清了,隔段时间就来这么一出也不是个事儿,很多事在程序上也是个麻烦。”   林见秋“嗯”了一声:“剩下的那些债务,我都联系过债主了,应该不至于像他们这么疯。”   这次说是倒霉,但也有幸运的一部分。   那几个要债的并不在他剩下的欠款名单里,而是最早还掉的那一批。   那时候林见秋名声跌入谷底,很多人都以为他会经受不住打击选择自杀,那些人怕自己最后亏到血本无归,几次催债之后便主动免除了部分高额的利息,还完就彻底断了关系,生怕林见秋出事影响到他们。   也算是两清了。   但后来林见秋不仅没出事,反而渐渐洗白,还断断续续地还了其他的债务,那些人就觉得自己亏了。   不知道谁在背后一煽动,他们以为林见秋重新勾搭上了有钱人,心思便又活络起来,想要以那些利息为由,上门再敲一笔。   高警官看了眼调查出来的背景,不由皱了皱眉。   “几个都有前科的小混混,而且背后是专门放高|利|贷|的,你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梁队也“啧”了一声:“看来你仇家不少啊。”   叶老二虽然为人狗了一点,但也是正经人家出身,哪怕被老父亲劈头盖脸教训一通,但他在整个大圈子里也算得上是很干净的那一小部分了,至少不会随意接触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群。   那些人也绝不敢轻易去招惹这种大少爷。   问题也只能是出现在林见秋自己身上。   林见秋按了按眉心,也觉得头疼,第三视角的剧情里没有关于他过去的描述,而他自己的记忆里……   也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是跟了叶临云之后的事了。”林见秋努力回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聚会上见过,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那时候只以为是想通过我套叶临云的近乎,没想那么多。”   之后不断借钱欠债,似乎也是那些人慢慢鼓动的。   那时候的“林见秋”年纪小,也没有防备之心,不会去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更没有预料到自己之后会被推入深渊。   他自然也不知道所谓幕后人是谁。   “应该是跟我父母欠债的事有关系。”林见秋拽着毛巾的一角,思索了片刻,“很像是用特定的方式来报复。”   高警官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那时候我一直在国外,我父母那边的事……就不太清楚了。”   梁队:“行了,这个之后我们会继续调查的,有进展就通知你。不过之后难说会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这两天你要不还是去朋友家借住一下吧。”   他看了眼手机,一边说道:“现在也没你什么事了,我叫人来接你?”   林见秋还在想别的事,顺口就“嗯”了一声。   等到喝完水,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林见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扭头看了眼梁队,多问了一句:“你叫了谁来?”   梁队理所当然地答道:“叶怀霜啊。我又不知道你别的朋友的电话。”   林见秋:“……”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   林见秋出去的时候,叶怀霜已经到了。   不过也不止他一个人在。   还没等林见秋跟叶怀霜打招呼,旁边的薛彻便猛地扑了上来,抢先拉住了林见秋的手,强行上下挥了两下。   “听说你要换地方住,要不然去我那里?我家别的没有,就是空房间特别多,你想住哪间都行,随便挑。”   林见秋往后退了一步,挣开他的手,认出他的脸:“你是早上那个——”   “对对对是我,我是薛彻。”   薛彻连连点着头,兴奋得像是有条尾巴在后面摇。   被强行挤到一边的叶怀霜脸色不太好看。   梁队诧异地扫了他们一眼,再看叶怀霜的脸色,倒是难得一见。   他险些憋不住笑。   “你从哪儿带来的小孩儿啊?专门给你添堵的?”   “他自己非要跟过来的。”   叶怀霜伸手示意了一下后面那辆出租车,等到乘客下车,出租车又打上了空车标志,刚准备起步离开。   薛彻是坐着出租车一路跟过来的,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叶怀霜对此颇为不爽,但骨子里的教养又让他极度克制,不至于跟薛彻当街吵起来。   林见秋明显也跟他不熟悉,对他的来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你。”   “没关系,交朋友都是从认识开始的。”薛彻不以为意,非常地自来熟地自说自话,“我们多相处一段时间就熟悉了——你什么时候搬?我去帮你拿行李吧。”   林见秋往后退了一步。   “委婉”这两个字放在薛彻身上根本不起作用,他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对林见秋热情得过分。   林见秋不得不直白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薛彻说:“是这样的,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所以准备追你,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比较合适?”   林见秋:“……”   叶怀霜:“……”   “咳咳。”梁队轻咳了一声,很努力地才压住了笑声,他按住叶怀霜的手,轻声提醒他,“冷静、冷静。”   林见秋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上下扫了眼薛彻。   “我跟你不熟。”林见秋回绝道,“如果想让我陪你,要按分钟计费的——你有钱吗?”   薛彻脸色微微僵了僵,显然想到了早上刚刚损失的八百块钱,还有些肉疼。   林见秋再接再厉:“而且我很穷,还有很多欠款,也许还一辈子也还不完。”   薛彻纠结地思索了片刻。   最后他皱着脸,勉为其难地点头:“我还有一些存款,如果不够的话……虽然我不太喜欢工作,但是,为了你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努力赚钱养你。”   薛彻满脸期待地看向林见秋,问:“这样总行了吧?”   ——行个鬼。   叶怀霜想也没想,语气坚决地脱口而出:“不行!” 第98章 、98   其他人都朝叶怀霜看了过去。   薛彻最先表达自己的不满:“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就很可以。而且我是在问林见秋, 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行就是不行。   薛彻一看就不靠谱,不知道换过多少任对象,不论自称多么真情实感, 总也长久不了也是事实,看起来更像是玩玩而已。   而且他们才见两次面, 仅仅只是刚知道对方名字的程度, 哪有什么感情基础可言?   ……   理由多不胜数,但话到嘴边却词穷。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忽然之间就意识到那些理由仅仅都只是“借口”。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   在他沉默的这片刻,薛彻便有了种获胜的错觉, 转过头继续眼巴巴地盯着林见秋看:“所以还是跟我走吧?”   最终做决定的是林见秋。   于是看热闹的视线又集中到了林见秋的身上。   林见秋只是侧过头去看叶怀霜:“叶老师觉得呢?”   叶怀霜终于没有再迟疑, 说:“跟我回去。”   他顿了顿, 又补充了两句:“我那里安保做得不错, 不会随便放那种人进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梁队没忍住偷偷踢了他一脚, 小声地提醒:“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叶怀霜闭上了嘴巴。   林见秋对他笑了笑:“那就麻烦叶老师了。”   旁边的薛彻摆出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眼睁睁看着林见秋跟着叶怀霜上车,连头都没回。   看着车开远,他忍不住耷拉下脑袋, 满脸都写着“失望”。   可惜他没有车, 这时候路上也没有出租车可以给他拦。   梁队也在一旁跟高警官嘀咕:“为什么叶怀霜那样的木头都能找到这么善解人意的对象?”   高警官收回了视线, 认真思索了片刻:“可能是叶老师前世拯救了世界, 所以这辈子才给了他补偿吧。”   梁队:“……”   梁队:“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除此以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完全无法反驳呢。   薛彻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讨论,不由垮下了脸,看起来又是委屈又是不解。   “他们不是还没有在一起吗,你们怎么就把他们凑成一对了?叶怀霜那样的人, 打死他也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来吧,你们真的相信他能追到人?”   梁队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如果他喜欢上的人有别的心上人,他肯定是二话不说就选择退让的。”   高警官:“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吗?”   梁队:“也是原因之一吧,毕竟他不可能因为对象就放弃工作,但是选择工作就注定没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制造浪漫,如果是比较看中这些的,时间久了肯定会觉得很失望的。”   当然另一部分就是性格使然。   叶怀霜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跟人争抢、掠夺什么的人,反而是善于忍耐、去舍弃什么的人。   太过于尊重他人反倒会显得缺乏一些果决。   要他去学习别人那种霸道总裁的套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单身这么多年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连熟人都如此认为,显然意味着叶怀霜身上的缺陷也同样明显。   但薛彻没觉得多少安慰,反倒更加不甘心了。   “那他到底还有什么优点啊?有钱吗?有钱的还舍得给他花的不多了去了?难道就是看脸?”薛彻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明明我长得也不差啊,差在哪儿了?”   “当然是差在‘林见秋喜欢’了。”梁队瞥他一眼,“你觉得林见秋是需要靠着别人才能活下去的人吗?”   薛彻愣了一下。   林见秋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也不是靠着叶怀霜才度过的。   实际上他们地位悬殊很大,又有那样微妙的前情关系,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两人就算不相看两厌,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但那些有着特殊才能的怪咖本来就不是能用常理来揣测的。   如今林见秋与叶怀霜关系微妙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真正熟悉现在的林见秋的人,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因为“钱”、“地位”、“相貌”之类的缘由。   哪怕谁都知道林见秋喜欢钱。   很奇怪,但那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如此。   比起“浪漫”、“甜蜜”,甚至是“恋爱”本身之类的描述,更像是“默契”、“自然”。   是“合适”。   应该说林见秋这个人本身就跟“浪漫”这个词搭不上边,他是细致的人,也是很疯狂的人。   他那些经验和敏锐的直觉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热衷于与案件、死尸打交道,整日与危险为伍。   也不是谁都能接受伴侣、恋人有这样特别的追求和癖好。   林见秋并不需要某个人跳出来保护他,将他牢牢地护在精心打造的牢笼里,而是更需要理解、愿意等候他归来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见秋和叶怀霜是很相似的人,都有着某种常人难以理解的信念感和坚持。   而恰巧,他们又是可以互相理解、包容彼此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只要对彼此有一丁点的好感,就会飞速地转变成致命的吸引力。   数遍整个世界,也未必会有第二个更适合彼此的人了。   在一起是早晚的事。   也就是看谁能先迈出那一步了。   不过现在看来么……   “怀霜根本就是被吃得死死的么。”梁队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   车上。   “公司附近有其他的公寓,不过收拾出来需要时间,今天先在宿舍将就一晚,可以吗?”   叶怀霜说话的时候,林见秋还在发呆。   “——见秋?”叶怀霜叫了两声。   “嗯?”林见秋终于回过神,看了眼窗外的街景,还没到目的地,“抱歉,刚刚在想别的事,你说什么?”   “今晚先去宿舍住一晚可以吗?”叶怀霜又重复了一遍,“需要回去拿行李吗?”   “不用了,也没什么东西,明天我再回去一趟收拾一下。”   林见秋将手肘支撑在车窗边沿,撑着半边脸颊,视线微微下移,还盯着手机屏幕上看。   他明显心不在焉,眉头微微皱着。   叶怀霜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林见秋随口答道:“薛彻。”   气氛霎时冷了一些。   林见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到叶怀霜不自觉抿了抿唇,又不由想笑。   其实他是在怀疑薛彻的来意。   虚情还是假意,他这个当事人自然能感觉得出来。   薛彻对他并没有恶意,但要说到“喜欢”,倒让他没有多少真实感。   顶多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说“长大了我要娶你”那样的喜欢程度,并没有多少真诚。   薛彻一开口无意识间透露出来的话也是“交朋友”。   林见秋跟薛彻素昧平生。   一个陌生人冲上来就说想跟你在一起,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别有用心。   薛彻虽然言行之间有些浮夸,但看起来并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   而且他说自己是林见秋的粉丝。   林见秋并不觉得自己退圈之后还能留下什么娱乐圈领域里的粉丝,更有可能是由后来那些专访和案件新闻带来的。   偏偏又那么巧,遇到薛彻之后,他就被要债的盯上了。   薛彻不一定是幕后人。   但说不定会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不过对方一冲上来就满嘴“喜欢”、“在一起”之类的话,也不太方便好好谈话。   如果真的别有目的,以后他自然还会再找上门来的。   林见秋脑海里的思绪转了一大圈,看到叶怀霜带着微妙不爽的脸色,又把那些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叶怀霜的反应挺有趣。   偶尔活动一下面部神经也没什么不好的。   叶怀霜转过头去的时候,就正对上林见秋的笑脸。   林见秋终于正眼看着他,却问他:“叶老师不高兴吗?”   叶怀霜下意识想要否认,但又觉得这样的反应反而太过刻意。   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   他坦然地点头:“有一点,不是对你。”   林见秋:“是因为薛彻?”   叶怀霜:“嗯。”   林见秋:“为什么?”   叶怀霜:“我不喜欢他。”   林见秋不自觉地用指尖敲了下手机屏幕,挑了挑唇角,露出点笑意,略微拖长了语调:“是这样吗——其实我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长得可爱,性格活泼,还很会撒娇。   不考虑他那些貌似很糟糕的情史,放在哪里都应该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   但叶怀霜就很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   叶怀霜压抑着不爽开口:“你喜欢他吗?”   林见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浅笑着答道:“不考虑其他的因素的话,说实话,看他说得那么真诚,我还是有一点点心动的。”   他伸手比划了一小段距离,示意了一下自己动摇的那一点程度。   叶怀霜的唇角抿得更紧了。   林见秋眨了眨眼,凑近了一些去看他:“叶老师生气了?”   叶怀霜答:“没有。”   分明就是不高兴了。   林见秋慢悠悠地继续往下说:“不过比起叶老师来说的话,还是差得多了,就算有十个薛彻摆在天平的一端,我肯定也是二话不说就选叶老师的。”   “啊,不对,应该说就算有一百个薛彻,也比不上一个叶老师。”   “在我心里,当然是叶老师更重要。”   林见秋每多说一句,叶怀霜的神情便松几分,到最后终于彻底缓和下来。   这是气消了。   也太好哄了。   林见秋用指尖蹭了蹭嘴角,勉强掩住了笑意。   在最后一个红绿灯口,他们停下来。   林见秋微微往前探头,对上叶怀霜的视线,弯着眉眼问他:“不生气了?”   叶怀霜不由一滞。   看到对方脸上戏谑的笑意,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了林见秋是在故意逗他,似乎是觉得他的情绪变化很有趣。   叶怀霜再也生不气来,无奈中夹杂着其他的什么细弱的东西,几欲破土而出。   红灯倒计时归零,跳了一下变成绿灯。   叶怀霜的注意力在别的上面,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这个路口过去就到了宿舍外面的停车场。   “不生气。”叶怀霜一边应着,一边想着什么。   直到车停下来,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林见秋解开安全带,正要准备开门下车,叶怀霜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了点力,让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林见秋扭头去看他。   正撞进叶怀霜的眼里。   叶怀霜正专注地注视着他。   “跟我在一起吧。”叶怀霜说道。 第99章 、99   林见秋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回过神, 反问道:“叶老师指的是哪种在一起?”   叶怀霜没有接话,低头看着他的手。   原本抓着对方手腕的手微微松了些,慢慢上移, 挤进他的掌心,扣进他的指缝。   这样林见秋就挣脱不开了。   “这一种。”叶怀霜低声说道。   “之前你问我有什么愿望, 我说没有, 是骗你的。”   “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叶怀霜看进林见秋的眼睛,问他:“能反悔吗?”   “一般来说肯定是不行的,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   林见秋无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脊背撞到车门上,他的视线乱飘了一阵, 才渐渐恢复镇静, 重新对上叶怀霜的眼睛。   这一回叶怀霜没有被骗到, 他问:“那我呢?”   林见秋答道:“叶老师当然是个例外。”   人的本质就是双标。   叶怀霜:“嗯?”   林见秋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了下耳朵, 慢慢点了点头,说:“叶老师的话, 什么愿望都可以——我同意。”   叶怀霜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弯了一下嘴角, 笑了起来。   他微微探过身去靠近了林见秋。   林见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叶怀霜隔着座位给了他一个很浅的拥抱。   “谢谢。”他说道,“我很高兴。”   -   回宿舍的路上,林见秋和叶怀霜受到了围观。   倒不是因为林见秋是个多么稀罕的人物。   而是因为他和叶怀霜牵着手。   叶怀霜, 跟一个男人, 牵着手。   每一个字眼组合起来都是叫人费解和震惊的事实。   要知道叶怀霜在私下的外号里就有一个“高岭之花”, 还有“冷气制造机”等等更夸张的形容词。   平时敢跟叶怀霜并肩而行的人都屈指可数, 更别提牵手了。   “这是哪里来的勇士啊?”   “铁树终于开花了吗?姐姐我好感动呜呜呜。”   “说不定只是因为不认识路所以才牵进来的?”   “以叶老师的脑回路——说不定有可能,起码比他觉醒了恋爱细胞要可信一点。”   “可信个鬼!叶老师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真的常识白痴!”   “我刚刚才听说叶二少给他哥介绍了个对象,进展这么神速吗?”   “看着好像不是同一个吧。”   “你们这么好奇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谁敢去啊, 你去吗?”   ……   一群人以周围的人完全听得到的音量窃窃私语着。   最后只是无辜路过的实习生小谭被推了出去。   小谭抬头看看叶怀霜,又看看旁边的林见秋,脸色涨得通红,又是尴尬又是窘迫。   但他也忍不住好奇,偷偷瞄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叶、叶老师……你、你跟、跟跟……”   小谭结结巴巴,“跟”了半天也没跟出个下文来。   林见秋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移,也看到了他们的手,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这倒确实是一时疏忽。   下了车之后,他们走到一起,不知不觉碰到手,林见秋想要避让,就被抓住了。   之后就忘了放开。   结果就是被一群人看了热闹。   林见秋并没有这样的爱好。   “咳,叶老师。”林见秋轻声提醒了一下。   “嗯?”叶怀霜像是没听懂,不仅没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   反正都是一群喜欢宅在实验室的同事……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林见秋选择放弃挣扎,他抬头看了一眼。   小谭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不由自主地乱飘着。   “你想问我们的关系吗?”林见秋贴心地帮他把问题补全了。   小谭连连点头。   “现在是我男朋友。”叶怀霜扫了他一眼,问,“有什么问题吗?”   小谭往后退了一步,疯狂地摇头。   见他让开了路,叶怀霜便拉着林见秋继续往前走,他的房间在最里面的位置。   后面的小谭望着他们呆了一会儿。   不知道谁拍了下他的背,他猛的惊醒过来,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叶老师,林老师,祝你们百年好合!”   林见秋:“……”   叶怀霜:“……”   两人脚步一顿。   林见秋神情微妙:“你同事……心理素质还挺不错的。”   叶怀霜转过身,看了小谭一眼,认认真真说了声:“谢谢。”   林见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   叶怀霜的宿舍还是林见秋上次来时的那样。   房间里乱糟糟的,各种文件纸张堆叠在一起,还有翻开看了一半倒扣在桌上的书。   显然是最近忙起来没时间收拾。   林见秋坐在床边,一眼就看到桌上并排放着的两个玩偶。   一个粉色的,还有一个棕色的,是他上次托梁队带给叶怀霜的。   看来并没有被讨厌。   林见秋正想着,叶怀霜端了两杯温水进来。   “我给助理打了电话,等会儿他过来带你去附近的公寓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到时候直接跟他说就行,这两天他会叫人送过来的。”   叶怀霜递了一杯水给林见秋,继续嘱咐道:“这两天你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有事的话就叫我,我没时间就让助理陪你去。之后等警察那边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林见秋知道他是在担心,点了点头应下来,又问道:“叶老师晚上有事吗?”   叶怀霜“嗯”了一声,有些无奈:“下午晚点的时候有个会要开,推不掉,抱歉。”   林见秋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在意:“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有什么事晚上或者明天,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聊吧。”   叶怀霜顿了顿,还是有些莫名的歉意——   这两天他其实还有些忙。   所以他才不想赶在这时候说那些话。   但有时候本能的反应和冲动实在是控制不住的。   “晚上吧。”叶怀霜想了想,说道,“开完会我就回来了,明天可以空出半天来搬家,下午开完会之后的时间也可以空出来。”   “嗯。”林见秋点了点头。   他们又聊了点其他的什么,甚至包括刚刚结束的案件,只是目光偶然间撞上又会下意识地移开。   像是卡顿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有些变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时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大概属于新手特有的空白适应期。   叶怀霜靠在桌边,手里的空杯子举到唇边又放下,像是渐渐冷静下来准备说些什么。   “今天——”   “咚咚咚。”   敲门声恰在这时响了起来。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   敲门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怀霜似乎暂时不想理会,轻轻清了清嗓子,想继续说下去:“今天我跟你——”   “咚咚咚。”   敲门声再度响起来。   林见秋微微仰着头,跟叶怀霜大眼瞪小眼片刻,提醒道:“好像有人找你。”   “咚。”   这是叶怀霜把杯子放到桌上。   “噗——”   林见秋没忍住。   好在那种微妙的紧绷氛围一下子便破碎了。   叶怀霜转身出去开门。   林见秋伸手捏了捏耳朵,他面色还如常,但耳朵上很烫,如果不是头发挡着,谁都能看到他通红的耳尖。   他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发觉水早就已经冷了,他一口都没喝。   再看看对面的空杯子,想到叶怀霜同样有些无措的举动,他怔了怔,终于还是没忍住笑。   看来他们是谁也别想嘲笑谁了。   门外的助理今天特意换了身休闲装,被叶怀霜让进门之后就不住地往里看。   “老板,你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助理很小声地问他。   “真的。”叶怀霜平静地答道。   助理微微张着嘴巴,露出很震惊的模样。   但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很快伸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更小声地问了一句。   “那这事儿要让二少爷知道吗?”   “临云只欠一个道歉。”叶怀霜说道,“等他知道认错了再说。”   他跟林见秋的事,本来也跟叶临云没什么关系。   不需要刻意隐瞒,但也没必要特意去通知。   助理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他视线一转,看到从房间里出来的林见秋,便本能一般地,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   “林先生你好,我是老板……就是叶老师的助理,乔静涵,这两天林先生有事的话可以直接叫我,保证随叫随到。”   林见秋点点头,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打量了他两眼,将他的脸记在脑子里。   叶怀霜的助理在哪里都没什么存在感。   这还是林见秋第一次见到他。   乔助理看起来跟叶怀霜年纪相仿,可能还要大上几岁,但相较之下要显得更温和、更平易近人一些。   他也在打量着林见秋,但目光里只有好奇,夹杂着几分惊讶。   倒是感觉不到什么类似轻蔑与不满的恶意。   更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稀品种的惊奇。   毕竟这可是叶怀霜母胎单身二十几年来的头一回,这么多年他身边的男男女女都没能做到的事,林见秋才跟叶怀霜相处多长时间,竟然就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堪称奇迹。   等到林见秋和乔助理私下独处的时候,他才知道对方惊讶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件事。   叶怀霜去开会的时候,乔助理就领着林见秋去了附近的公寓。   原本叶家在这附近就有房产,那时候叶怀霜刚来工作是准备住自家公寓的,但宿舍在距离上要更近一些,而且同事们大多都住在一起,方便随时加班。   所以那间特意留给他的公寓自装修之后就基本上再也没住过人,暂时只兼职着藏书馆的作用。   不过公寓里房间不少,收拾收拾多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或许是为了跟叶怀霜互补,乔助理是个很善谈的人,因为自家老板态度明确,他对林见秋的态度也很友善,甚至随口就揭了老板的短。   “我倒是不惊讶你们在一起的事,或许老板没跟你说起过我,不过我倒是早就听老板经常提起你了。”   当初林见秋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大部分都是乔助理想办法压下来的。   那时候他就隐隐有些预感了。   “我跟了老板差不多也有六七年了吧,认识的可能更早一点,以前我可没见他对工作以外的人或事那么上心过。”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他还突然问我能不能涨工资。”   林见秋愣了一下:“涨工资?”   前面的话都能听得懂,只有这个“涨工资”说得没头没脑的。   乔助理按下了电梯按钮,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上下,进去之后也只有他们两人,直达六楼。   进了电梯,乔助理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说实话我一开始还兴奋一下,还以为老板准备发善心给我涨工资了。”   林见秋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事实证明果然是我想多了。”乔助理叹了口气,“老板其实是想自己涨工资。”   虽然是“老板”、研究中心的负责人之一,也是叶家的长子——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叶怀霜确实是一直老老实实按月拿工资的。   只不过他从来不缺钱,工资由财务直接打到卡上,他甚至不怎么看余额,要是有人问他一个月工资多少,他也不一定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反正够用就行。   不够就找爹妈要。   ——虽然实际上他的存款已经够他挥霍几辈子了。   “老板是没什么物欲的人,最大的兴趣就是他的研究工作,又没有房租水电的压力,吃饭有食堂,最忙的时候两三个月都没有离开过公司和宿舍周边的区域,一个月的花销可能比我们公司最基层的员工还要少。”   都是同吃同住,连加餐特权都没有过。   以至于研究中心的同事都很少会想起叶怀霜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一个个一声声地叫着的“老师”也都是真真切切含着尊敬的。   普通人打工兢兢业业,哪怕是搞科研也要吃饭生活,关心工资无可厚非理所应当。   但叶怀霜这样的人突然关心起涨工资的事就叫人惊奇了。   “我问了老板,老板说他要开始考虑养家的事了,怕工资太少了不够养,所以先提前做做功课准备一下。”   乔助理看了眼林见秋。   林见秋微微怔了怔,神情已经是了然了,显然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但乔助理知道他猜到的肯定不是全部。   他朝林见秋笑了笑,说道:“不过你放心,老板的存款还你那些债务是绰绰有余的,至于为什么还想要涨工资……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林见秋点了点头。   “叮。”   电梯很快到了六楼。   乔助理领着林见秋走出电梯,拐向某一侧。   走廊的一侧是住宅公寓,另一侧便是窗户,六层的高度不高不矮,一眼看过去能看到外面的山和水。   楼下有小公园,正有人牵着狗散步。   很清净祥和的地方,却不过分寂静。   不过如果一个人住的话,当然还是会寂寞的。   乔助理在一扇门前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的时候顿了顿,他转头看了林见秋一眼,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   等到林见秋走过来,乔助理将一串钥匙递到他手里。   “这是之前就准备好给你的。”他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情|趣小游戏,不过老板他是真的很期待有人能搬过来跟他一起住。”   林见秋看到掌心里的钥匙串,微微出了神。   一把大门的,还有三把小的,大概是房间或者车库之类的地方的钥匙。   另外还有一张门禁卡,大约两指的宽度,橙黄的底色,印着枫树的图案,红叶迎着风飘飘扬扬。   标准的秋日之景。   -   林见秋回去的时候,叶怀霜早就已经开完会了,正坐在房间里看资料。   他看得出神,林见秋进门的动静又轻。   等到对方走进房间,他才回过神。   叶怀霜转过头:“回来了?”   “嗯。”林见秋点了点头,“乔助理有事先回去了,说明天早上来帮忙搬东西。”   他一边说着,余光瞥见桌上摆着的一叠文件。   叶怀霜注意到他的视线,将那一叠文件推到林见秋面前。   林见秋看清楚了。   是一份赠予合同。   “我会帮你还清剩下的债务——作为报酬的一部分。”   叶怀霜顿了顿,低头看了眼合同,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说得更清楚一点。   他是说话算话的人。   而且对于交往中的关系来说,立合同似乎正式过了头,反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这实际上是保证林见秋的权益,好让他安心。   至少不至于再出现像当初叶临云一样的事情来。   林见秋倒也没有因此生气,但也没有立刻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随手翻了下合同,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完完全全是单方面的赠予。   甚至没有规定林见秋有什么必须要达成的义务。   几乎做到了拿出去给人看一眼都会被叫做慈善家的地步。   但坦白来说……并没有理应有的激动和期待。   林见秋随口追问下去:“那剩下的那部分呢?”   叶怀霜看着他,说:“我。”   林见秋手上一顿,抬头看向叶怀霜,又问了一遍:“什么?”   叶怀霜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我整个人,往后的余生,全都用来支付给你的报酬。”   他说得认真,语气真诚,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刻意说情话,而是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林见秋呼吸一滞。   他难得说不出话来,从指尖开始微微发烫,看着叶怀霜的眼睛的时候,他忽然地想——   应该收回之前的那些话的。   叶怀霜也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时刻,他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游刃有余。   林见秋指尖轻颤了一下,才慢慢找回了神智,他蓦地又想起乔助理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为什么突然想要涨工资?”林见秋忽的问道。   “静涵跟你说的?”叶怀霜微微皱了皱眉。   或许是觉得乔助理多话。   但林见秋跟他开口问,他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下意识偏了偏视线,像是有些尴尬。   “是之前的事了——只是突然有点担心钱不够。”   这话由叶怀霜说出来,莫名就有了种喜剧的效果。   林见秋看着他的反应又忍不住想笑:“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贵,叶老师也不用这么夸张,我就算做生意也不会漫天要价的,甚至这一些也不值——”   他伸手按在那一叠合同上,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没有等他把那些话说完,叶怀霜就打断了他。   “有。”叶怀霜说,“对我来说,你是无价之宝。”   是花多少钱都不足以换来的无价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特意留到99-100章来写的部分w   →祝99   -   顺便唠两句叶老师的心路历程小剧场(可能之后会删)   前面也不全是纠结啦,叶老师和秋哥有点像,会在意别人多过在意自己,尤其是叶老师,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看起来会更夸张一点(后面单人番外会细写),具体表现就是会极度尊重   心路历程差不多就是这样↓↓   「发现有好感」→「听说见秋喜欢钱那就准备点钱」→「直接送钱会不会不太尊重人?」→「这么点钱配不上见秋能不能涨工资」→「臭弟弟搞事情」→「这时候告白会不会让见秋误会」→「还是等臭弟弟道歉完了再说吧但是不爽」   (总之都是臭弟弟的错)   但是这时候突然告白其实也不是因为薛彻,而是因为秋哥给了(很多)暗示   叶老师在这方面真的是块木头,但反应过来之后还是很有行动力的   秋哥跟叶老师就是完全相反,平时都跟人心打交道,各种阴暗面看得很多,浪漫的套路也看得很多,早就很佛系了,反而是叶老师这种木头(划掉),那种全然的信任感还有真诚更能打动他   以及逗起来也很有趣(划掉)虽然逗过头注定会翻车×   PS.钱的问题后面会解决的,秋哥也不是为了钱才跟叶老师在一起的(虽然就算真的拿了钱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就是了   这段过去之后就是最后一个案件了,大概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开始,会比前面的小单元跨度长一些,篇幅应该也会多一点,写完就可以完结正文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差不多会在六月初完结正文   之后番外可能也会比较多,已经在断断续续地准备大纲了   叨叨了半天,最后还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感恩笔芯~ 第100章 、100   这是最直白的想法。   并没有过多的修饰, 他是这么想的,便也就这么说了。   不加修饰的坦白与真诚总是最容易打动人心。   在某个瞬间,林见秋觉得自己或许是太过于小看叶怀霜了。   他对此也毫无防备。   大约对视了那么几秒之后, 林见秋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   他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微笑:“多谢叶老师的夸奖。”   实际上他有点忘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些什么。   直到滚烫的指尖碰到冰凉的合同封皮, 他顿了顿, 才渐渐反应过来。   “这个合同,修改一下吧。”林见秋继续说道,“改成借款,以及我只需要还掉剩下的债务同等的部分。”   “不需要。”叶怀霜以为林见秋是有顾虑,“这些钱并不会给我带来负担, 即便不是用来帮你解决问题, 最后或许也会捐出去。而且……”   他顿了顿, 承认自己的缺陷。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我是个无趣的人,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礼物更合适, 也只有这些, 能帮助你解决麻烦的事,我力所能及的,都会尽力去做。”   “我也希望你能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追求的东西, 哪怕不够安全安稳, 但至少不应该被这些不相干的事困住。”   林见秋没有打断他, 认真地听叶怀霜说完了。   他多少有些动容, 但并没有改变主意,反倒更加坚决了。   “并不只是钱的问题。”林见秋看着叶怀霜的眼睛,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语气却还是坚定的, “这是‘我’的过去,并不需要叶老师来帮我买单,理应由我自己来处理干净。”   他话语里的重音表现得很明显,但他也不确定叶怀霜听懂没有。   那些债务是原本“林见秋”继承的。   现在的林见秋继承了他的身份,也自觉承担起他遗留的责任,但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的朋友大多都是现在林见秋来了之后才结识、深交的,跟过去的“林见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而且朋友再如何亲密,也总还隔着些许距离。   只有叶怀霜不一样。   他本就与“林见秋”关系微妙,外人容易误解,他们自己倒并不是很在意。   叶怀霜是真的毫无所觉吗?   林见秋想到他与叶怀霜最初相遇的那几次,态度也绝不像是遇到了“弟弟的前男友”,而更像是一个“认识的陌生人”。   所以他们后来才能那么自然地相处,谁也没有将叶临云强行插|进他们之间。   天才的脑回路总是难以捉摸。   这算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林见秋不愿去深究,有些事情总要保有一些余地。   但即便如此,林见秋也并不希望将那些实际上与他自己无关的“过往”,带入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去。   所以唯有这一部分,不能作为交换恋爱关系的“报酬”。   叶怀霜明显也有所动摇。   林见秋说到最后笑了一下:“当然如果以后有机会让我躺着数钱的话,我也会很期待的。”   叶怀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也跟着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   他们谈完话,天色已经很晚了。   林见秋暂时住在旁边的空房间,叶怀霜已经提前叫人来收拾过了,要比上次来时多了一些生气,床头柜上多了闹钟和台灯,窗台上还摆着两盆绿植。   “都是新换的,可以直接用。”叶怀霜推开门,看到林见秋脸上的倦色,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你早点休息。”   林见秋点了点头。   叶怀霜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回去,转身要走。   林见秋伸手拉住了他。   力道并没有很重,叶怀霜的脚步随之一顿,转头去看他:“怎么——”   一语未尽,一个轻浅的吻撞上他的唇角。   林见秋的脸离得很近,甚至能看清眼底的倒影。   叶怀霜的大脑当机了,愣在原处,僵硬得真像一块硬邦邦的木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林见秋很快退开了,慢慢眨了下眼,打量着叶怀霜的脸色。   像是被按了延时的机器,僵了好一会儿,叶怀霜的脸慢慢变红了一些,眼神飘忽了一下,露出显见的窘迫。   但并没有丝毫厌恶与抵触的神色。   林见秋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朝叶怀霜笑了笑。   “履行一下男朋友的义务。”林见秋说道。   叶怀霜无意识地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到林见秋的脸上。   “晚安。”林见秋跟他摆了摆手。   然后便是一抬手,关上了房门。   叶怀霜的脚步刚抬起一些就被迫停住,他盯着紧闭的房门呆了一会儿。   头一回觉得这扇房门这么碍事。   叶怀霜一边胡乱地想着,强迫自己就在这里停下。   现在已经很晚了,也到了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叶怀霜没再去打扰林见秋,只是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自己被亲过的唇角。   指尖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他伸手捂住嘴,反应过来脸上的热度也升起来。   脑海里像是有大团的烟花接连炸开,遗留下的反馈是欣悦、欢喜远远压过其他。   直至这一刻,那一点埋藏在深处的认知才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好像远比想象中的更喜欢林见秋一点。   -   -   某间昏暗的房间里。   厚重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只有没有关严的房门缝隙里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剩下的光源便全部来源于房间里的那台电脑显示屏。   薛彻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一片薯片,盯着电脑屏幕,忍不住皱起眉,露出厌烦的神情来。   红黑配色的网站像雪花片一样不断闪烁着,正中央跳动着的是警告的标志。   “有完没完……好烦……”   薛彻将键盘往前一推,一头砸向桌面。   放在旁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闪动着彩色的光。   薛彻任由手机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头,脸还压在桌上,一手拿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来电显示。   他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喂,老板?”   对面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你见过林见秋了?”   薛彻“嗯”了一声。   老板问他:“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薛彻坐直了身子,语气也稍微有精神了一些:“还蛮可爱的哦,是我喜欢的类型。”   随即他又一头砸回桌面,一手垫在脸颊下面,略带失望地接上下文:“可惜只有一个缺点,就是眼光依然不怎么好,竟然看上一块木头。”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最后总结道:“我失恋了。”   老板:“……”   老板:“谁问你这个了?”   “我是说人!没问你的感情历程!”   老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激烈,停住缓了片刻,努力恢复平静。   “反正你一个月失恋八回,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薛彻:“……”   薛彻:“老板你好冷酷无情。”   老板冷声回道:“比不上你无理取闹的本事——说正事。”   薛彻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   “那些新闻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他跟警察挺熟的,应该是真的洗心革面准备做个对社会有用的好人了。”   “今天有债主跑去找他了,他直接报了警,而且他那个……朋友,可能之后会是男朋友吧,家里看起来挺有钱的,应该能帮他还清欠款。”   “而且他看起来比以前那些娱乐新闻里描述的要聪明,精神也挺正常的,应该不是那种被一个男人甩了就要死要活的人……”   薛彻最后总结道:“总之看起来并不需要你的照顾,他一个人也活得挺好的。”   老板沉默了良久才应了一声:“……这样啊,也好。”   薛彻重新插上电源,开了台灯,拆开一包新的薯片,咔嚓咔嚓的咬着,没心没肺地劝着老板。   “反正是他爹妈欠债又不是你欠债,当初他都拒绝你帮他了,肯定是自己一个人能处理好吧。”   “我看他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他爸妈的事。”   “你要是这个时候突然跑过去,说不定还会嫌弃你是个碍手碍脚的怪大叔。”   “而且当年的事你不是说还没有查清楚吗?”   老板低声说道:“当初我毕竟答应过他父母要关照他……”   可林见秋并不愿意见他。   他还记得几年前他去找林见秋,少年怒气冲冲将他砸出门外,把他当做害死父母的罪人之一,也不愿接受这个昔日里屈居人下的男人的帮助。   最后是不欢而散,林见秋自己自甘堕落,跑去混迹那种混乱的圈子。   老板也对他失望透顶,恰逢公司转型,渐渐将重心移到国外,不再去关注林见秋的消息。   直到最近两个月,林见秋从退圈开始闹得轰轰烈烈,让人看足了热闹,之后竟也没有像众人所猜测的那样消沉下去,反而开始自力更生,甚至连案发现场都敢跑了。   老板抱着微弱的期待,希望林见秋真的有所改变,而不是一味陷在自傲自满又自怨自艾的状态里。   然而现在看来,林见秋却是转变过头,变得太过能干,甚至没有什么他插手的余地了。   也就只剩下当年他父母去世的真相,他似乎还毫无所觉。   老板迟疑了片刻,将那些话咽回去。   “那就等查清楚那边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薛彻对老板的心路历程漠不关心,一边吃着薯片,一边随口应了一声:“好。”   老板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薛彻答道:“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还要去找林见秋呢。”   老板:“……”   老板:“你不是失恋了吗?”   “反正他们还没成,我还有机会撬墙角。”薛彻说道,“对了老板,早上给你办事损失了八百块钱,你什么时候给我报销一下——”   “嘟——”   电话被挂断了。   “……”   薛彻看了眼手机,垮下了脸,撇了撇嘴:“真小气。”   他也没有再打回去,随手将手机扔到桌上,重新打开了电脑。   强制性的关机重启之后,电脑桌面恢复成了清爽的初始界面。   然而没过一会儿,屏幕又再度开始闪烁起来。   薛彻见怪不怪,看了眼空掉的薯片袋子,坐在原处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又转头看向旁边的手机。   “要不,还是找林见秋帮忙吧……”他自言自语着。   -   -   轰隆——   厚重的云层后面传来擂鼓般的闷响,打得人心头发慌。   这时候还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刻,天还未黑,但云层后面已经透不出光,天色暗沉。   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行人用包或者文件袋挡在头上,抵挡着零星落下来的雨点。   来来往往的行人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却都穿着西装,偶尔有几个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   他们神色匆忙,顾不得看向周围。   直到有人在后面隐隐约约呼喊了几声。   「楚教授——」   只能看得到背影的女人停下脚步,身形微微晃了晃,面朝下,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披散着的长发顺着肩滑到泥泞的地里。   脚上的平底鞋只剩下一只。   周围的人群不知何时皆已散去。   女人孤零零地倒在地上,有血从她身下缓缓流淌而出,染红了身上白色大褂的边角。   雨渐渐地下大了,如同充满力量的幕布,将周围的一切都遮掩了起来。   包括远处的山脉、走动的人影,也包括细弱的声音。   雨水打湿了女人的头发,混着深色的血水一点点浸入泥土之中。   轰隆隆——   只剩下雷声和雨声。 第101章 、101   林见秋从梦里惊醒过来。   窗外天光大亮, 已经是早上了,阳光透过窗户打进屋子,带来了灼热的温度。   前一晚回来的时候太累, 几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窗帘都忘了拉。   林见秋慢慢回过神, 无意识间伸手捂住半边的眼睛, 避开突然照进眼睛里的光线。   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因为那个孤冷的梦境,他感觉胃里翻涌着,有点想吐。   他干脆重新闭上眼睛,又躺回去。   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耳边就是哗哗哗的雨声, 压抑得像是有一块巨石陡然间铺天盖地地压上来。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手机“叮”的响了两声, 林见秋重新睁开眼睛, 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 然后慢慢地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现在是早上八点零九分, 日期是八月二十三日。   距离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了。   不过他一向适应力良好, 很早就没有那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了,十分的随遇而安,只是偶尔才会产生一点“时间过得真快”的感慨。   将近四个月之前他搬进了叶怀霜的公寓。   本来只是暂时避免再有追债的上门, 不过之后直到所有债务还清, 也没有找麻烦的上门, 林见秋也没有再搬出去, 而是将之前的房子退掉,正式住过来。   现在么……   也只能算是“室友”关系。   林见秋和叶怀霜都有各自的房间,两人闲下来的时间能恰好凑到一起的次数不算太多,最后也就默默地延续了下来。   即便进化成了恋爱关系, 他们也只在初期有那么一点不习惯,但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变化。   旁人看了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枯燥,他们自己倒是并不这么觉得。   生活中多了一个人并不只是简单的数量变化。   而是方方面面悄无声息地侵入和融合。   这种感觉,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并不讨厌。   林见秋揉了揉还有些酸涩的眼睛,点开新收到的消息看了一眼。   是高警官发来的,提醒他昨天去警局的时候把钱包落下了,正好夜里抓到的凶手也招供了一部分,问他要不要顺路去看看。   林见秋回了个“好”,然后慢吞吞地下床洗漱。   卫生间的镜子上贴着便签纸,是叶怀霜留下来的,标着今天的日期。   叶怀霜这段时间又忙碌起来,连着两个礼拜早出晚归,有时候林见秋中午去找他吃饭,或者晚上回来得巧,才能碰上一面。   不过只要有空总会回个消息。   这也是林见秋的要求,免得什么时候倒在哪儿都没人知道。   这两天似乎进入收尾状态,稍微空闲了一些,早上虽然还要起早,但也还来得及吃个早饭,顺道留个便签。   厨房里留了早饭。   林见秋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原本留疤的位置现在一片光滑,但不知为何偶尔还会感觉到隐隐作痛。   等到洗过脸,林见秋才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   或许是心理作用。   他想着。   -   等林见秋吃完早饭晃到警局,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高警官正好刚刚忙完出来,他是直接通宵的,看起来睁着眼睛,走着路险些就撞到墙上去。   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明显,满脸都写着“困”字。   他是被赶出来休息的。   林见秋伸手拉了他一把,高警官捏了捏眉心,带他去休息室,将东西还给他,顺道跟他讲了审讯的结果。   前段时间某家小公司的老板被人谋杀,一家老小共四口人,连带着家里的宠物猫都没逃得过去。   经过三天不眠不休地追查,最后发现凶手是一年前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员工。   因为入职不久就惹了事,便被辞退回去了。   自那之后凶手便怀恨在心,最近大约是又遭遇了什么变故,突然就对老板一家下了杀手。   这个“变故”便是他们将凶手抓捕归案之后审问的内容之一。   “不是因为什么变故,而是一直琢磨着这件事。”   高警官眉头紧皱着。   “当初他因为偷客户的东西被当场抓住,害得公司损失了一笔大单子,老板本来想报警让他去坐牢的。”   “但是他正好有个身体不好的老母亲,听到消息就让人抬到公司门口跪下来求老板。”   “老板自己也有个年迈的母亲,一时心软,就没有报警,教育了他一顿就放他回去了。”   但是在这个人回去之后,小偷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乡里乡亲每每看到他都要指指点点。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羞耻心的人,却并不懂得自省。   老母亲因此大病一场,很快就撒手人寰,其他亲戚都破口大骂,说是他害死了母亲,处理完老人后事之后,纷纷跟他脱离了关系。   就连他唯一的儿子也被前妻带走,直接远走他乡,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   之后的几次求职也都不怎么顺利。   说到底是他自作自受,但他却恨上了当初放过他的老板。   “特意等了一年多,就是怕被怀疑上,实际上他一直在拐弯抹角地打听老板的消息,最近动手是因为听说老板母亲生病,老板请假在家陪护,他觉得这时候动手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   “他上门的时候甚至还拎了礼物,假装感谢老板之前放过他的事,老板以为他是真心改过,就没有防备,放他进去了。”   凶手趁老板去厨房拿酒的时候趁机捅伤了他,剩下病重的老母亲、瘦弱的妻子、年幼的女儿,都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关于作案动机,在锁定嫌疑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只是还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抓了人,为了减罪,凶手才老实交代作案的经过的,摆出一副认罪良好的愧疚态度。   只是心里到底有没有真的感到愧疚,谁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过度疲惫,高警官这样一向冷静的人也忍不住叹气:“人的恶意……有时候真的是意想不到的深。”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将临时保存在柜子里的钱包还给林见秋。   林见秋接过钱包,说了声“谢谢”,也跟着感慨一声:“有时候恨比爱还长久。”   高警官接道:“就像是你遇到的那个?”   林见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也许吧。”   这几个月他还是断断续续地收到那些寓意阴暗的合成照片。   他倒不像李澄心那样想要隐藏,然而警察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加上除了送照片,对方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暂时也没有对林见秋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之前上门要债的那里也没问出什么来,一个个油嘴滑舌,只说听到一些坊间传闻,才动了歪脑筋。   于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就只能暂时搁置。   高警官送他到门口:“这段时间有别的安排吗?”   林见秋点了点头:“邱大小姐约了我给她妹妹当保镖。”   “她还真是信任你。”高警官语气平静地感慨道,最后提醒了他一句,“这段时间注意安全。”   林见秋听出点意思,扭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高警官压低了声音:“最近有人失踪了。”   -   林见秋走出警局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外面等着了。   还是邱谨言的妹妹,邱添韵。   女孩子换了发型,修了刘海,扎起了马尾,看起来清爽了很多,一眼看过去也是个小美女了,来往的路人不时地也看向她。   邱添韵站在出租车旁边,看到林见秋,眼睛不由亮了亮,朝他招了招手。   林见秋朝她笑了笑,走了过去。   邱添韵张口就叫了声“哥”。   自从林见秋跟叶怀霜在一起,再给小妹妹假扮男朋友就不太合适了,然而邱谨言仍然时不时地拜托林见秋帮忙照顾妹妹。   当然是有偿的。   倒也不仅仅是因为是叶怀霜的熟人,主要是邱添韵本身也是写小说的,平时混迹的圈子除了过去的同学,也就是其他一些靠笔杆子吃饭的作家。   林见秋搬到叶怀霜那儿去之后,也正儿八经地开始动笔,在杂志上发了一些短篇之后,渐渐开始写连载。   虽然名声还不显,但好歹算是有了个正经身份,混进邱添韵的圈子里也没什么违和感。   邱添韵是个颜控,喜欢漂亮的美人,但相处下来才发现她仅仅只是欣赏,反倒对恋爱之类的事有些抵触。   比起姐姐,她表现得更像是个“平民”,平时打扮出行都跟普通小康家庭的女孩子们没什么差别,并不会带来太多的距离感,熟识之后反倒更好相处一些。   林见秋一开始跟她始终保持着距离。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扒来了母亲那边的关系——说不定邱谨言还帮了忙。   最后得出结论,她跟林见秋还真的是七拐八绕的远房亲戚。   叫一声“哥”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次的“约”也是邱谨言拜托给林见秋的。   邱添韵那个作家圈子里举办了一场采风活动,要去郊区某个度假山庄玩两天,因为都是见过几次面的熟人,邱添韵迟疑了几番便同意加入了。   邱谨言也不好强迫她反悔拒绝,但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便将林见秋塞了过去。   就好像林见秋的人品比那些“熟人”更值得她信任似的。   林见秋还记着邱添韵死亡的剧情,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按照原本的安排,本来应该是明天上午在山庄里集合。   不过主办人考虑到有从外地赶过来的,便提前多订了一晚的房间,没事的人也可以提前过去。   邱添韵对这次的活动似乎很期待,听说林见秋忙完了,便兴冲冲地说要过来接他。   ——用出租车。   反正费用都会有邱大小姐报销的。   林见秋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拉开副驾的车门。   邱添韵已经钻进了后座。   林见秋动作微微顿了顿,抬头往街角看了一眼。   出租车的司机有些不耐烦地提醒道:“客人,能请你上车吗,我们在这里不能停太久的。”   林见秋收回视线上了车。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邱添韵从后座上探出头来,低声问他:“秋哥,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林见秋回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有些不安。   “今天又有人跟踪你吗?”他问道。   邱添韵闻言咬了咬下唇,露出几分不安来,却慢慢摇了摇头。   “最近两天都没有。”她忍不住又追问,“秋哥,你刚刚看到人了?”   “没有,可能是感觉错了。”林见秋伸手揉了下脑袋,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邱添韵不由露出感动的神情。   林见秋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不能对不起你姐姐出的那么多钱。”   邱添韵:“……”   果然。   白感动了。   -   叶怀霜下班的时候才看到林见秋白天给他发的消息。   大意是陪邱添韵去参加那个什么聚会活动。   这件事之前他就听林见秋断断续续说过,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邱添韵这半年来时不时就有被人跟踪的感觉,邱谨言曾经怀疑是那些喜欢或者嫉妒妹妹的人有问题,但一直没能把人揪出来。   尤其是最近,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邱谨言只能再三请林见秋帮忙,林见秋也就接下了这个委托。   往大点说就是救命的事,叶怀霜自然不会拦他。   只是多少有点可惜。   毕竟之后是难得的休假。   叶怀霜看了眼日期,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遗憾,他准备先去解决另外一件事。   出了研究中心的大门,叶家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叶怀霜上了车。   司机隔着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少爷,回公寓,还是——”   叶怀霜答道:“去我爸妈那儿。”   叶父叶母最近正好不忙,闲得无聊就在家教育小儿子,叶怀霜在车上跟父母打了电话,说有事要跟他们商量,得到的当然是同意的答复。   不过叶夫人下午心血来潮,在外面的餐厅订了位子,也就正好加上一个叶怀霜的。   叶怀霜给司机报了个地址。   挂了电话,他翻到聊天的界面,给林见秋又回了一些新的消息。   「等会儿去跟我爸妈说一声我们的事。」   敲进对话框的字没能发出去,又被叶怀霜一个个删除干净,只剩下简短的两句。   「玩得开心。」   「注意安全。」   至于一会儿要跟父母说的……本来就是应该由他自己提前处理好的事。   他并不希望让林见秋因为这种事而烦恼。   林见秋很快回复过来,句尾跟着一个小小的爱心,也许是顺手打上去的。   叶怀霜无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唇角,却没意识自己在笑。   他收起了手机,看向窗外的夜景。   街边店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霓虹招牌闪烁着彩色的光。   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不少人都牵着手。   只有车里一片静默,路灯昏黄的光影明明灭灭地打在窗户上,只印在他一个人的眼睛里。   还是跟以前一样独自回家,司机也并不能称为“陪伴者”,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寂寞了。   剩下前排的司机有些惊奇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总觉得大少爷最近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   半个小时后。   某间餐厅包厢内。   叶父和叶夫人相邻而坐,与对面的大儿子面面相觑了片刻,笑容慢慢僵硬在脸上。   因为意外、震惊,还有其他什么……   暂且还没法很快地反应过来。   叶夫人用力捏了下丈夫的脸颊,一脸恍惚地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你儿子刚刚说了什么?”   叶父试图拿下妻子的手,但又不敢用力,只能摆出一张苦瓜脸说“痛”,连震惊和怀疑都忘了。   叶夫人恍惚地点头,松了手:“疼就不是在做梦了。”   她看向儿子:“怀霜,你刚刚说你找到对象了?”   面对父母夸张的反应,叶怀霜依然平静如常,他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   叶夫人追问道:“不会是研究出了什么新型生物让你一见钟情了吧?”   叶怀霜冷静地答道:“是人类。”   叶夫人:“不是看我快要过生日特意编造出来哄我开心的吧?”   叶怀霜:“您的下一个生日在二百一十七天以后。”   叶夫人:“那就是你爸他——”   叶怀霜:“我爸生日和您只相隔一天。”   叶夫人:“你弟——”   叶怀霜秒答:“跟他没关系。”   眼看着叶夫人似乎还要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猜测,叶怀霜加快了语速,赶在她开口之间将他今晚要说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我有喜欢的人了四个月之前在一起的并且今后也准备一直在一起等有空的时候我想带他来跟你们见一面。”   之前一直没说是怕他们接受不了,加上其他一些关于情感上的顾虑。   叶怀霜顿了顿,带过了这句,接着说道:“你们应该也算认识,是林见秋。”   对面的两人又齐齐愣住——   这名字倒是很耳熟。   说起来,他们好像也确实依稀听到过一些相关的传闻。   比如兄弟俩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反目成仇什么什么的……   原先他们只将那些话当做无聊人士的浮夸玩笑。   不过他们对那个名字倒也不陌生。   叶父忽的瞪大了眼睛,手一抖,刚递到嘴边的水杯险些磕到门牙上。   他连忙将杯子放下,伸手捂住了嘴。   叶夫人倒是先回过神来:“林见秋……不就是之前跟临云——”   叶怀霜打断了母亲的话:“跟他没关系。”   语气认真而坚决。   “可是……”叶夫人迟疑着想说些什么。   “没、有、关、系。”叶怀霜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一下   最后一个案件比较长,主要就是主角们这边的剧情了,会穿插着感情线一起发展~ 第102章 、102   “……好吧。”叶夫人最终这么接道, “没有关系。”   在此基础上他们将这场交流继续了下去。   主要是叶夫人在问,叶怀霜答,偶尔想起什么需要告知父母一声的, 再另外补上。   叶父几乎全程都在神游天外。   大约是太过震惊, 还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一顿晚饭吃得是食不知味,最后一口饭叶父是苦着脸咽下去的。   叶夫人隔着桌子踩了一下丈夫的脚,趁着儿子低头吃饭的时候, 用眼神示意他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   等到叶怀霜再抬起头,叶父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怎么看怎么扭曲。   吃完晚饭到家,至今仍旧被迫在家“闭门思过”的叶临云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神情萎靡得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   电视上正播放着最新的偶像剧,男女主角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甚至流下了眼泪。   然而因为没有开声音,那些浮夸的面部表情就变得搞笑起来。   叶临云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甚至不能说是在“笑”。   听到大门开启的声响,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直到几人路过他的面前, 他才抬抬眼皮,有气无力地叫了声“爸妈”。   故意略过了叶怀霜。   看到小儿子的那一刻,叶父的脸色顿时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训斥几声的,但不知源于何故又咽了回去。   最后他也只是皱着眉头提醒叶临云早点去睡觉。   叶临云懒散地应了一声, 起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砰”的一声响。   他很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叶父又转头看了眼叶怀霜, 欲言又止。   叶夫人示意他先回房间,然后干脆拉着叶怀霜又转身出门。   “怀霜, 陪妈出去散会儿步吧。”   叶怀霜点了点头。   -   夏季的夜风也是暖的, 迎面吹来的燥热让人脑袋都晕晕乎乎的,平白就会生出许多烦躁来。   只有喷泉旁边稍微凉快一些。   叶夫人挽着大儿子的胳膊,感觉得到他身体不自觉地紧绷, 无奈地低叹了一口气,终于将话题从夜景拉回到了晚上说的事上。   “你爸他……只是一时没缓过神,你再给你一点时间吧。”   叶夫人接着又保证道:“不过妈是支持你的,只要你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不管跟谁谈过恋爱,只要是你自己选择的,妈都会祝福你们。”   叶怀霜说:“谢谢妈。”   不咸不淡的一声谢,或许真的有谢意,但倒也没有多么的感动或者感激。   仅仅只是感谢母亲所表达出的理解而已。   “临云最近好像跟小齐吵架了,心情不好,你别在意。”叶夫人迟疑了片刻,试探性地提议道,“你和见秋的事,要不妈去跟他说?”   叶怀霜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件事本来就跟他没关系,不用特意跟他解释。”   叶夫人想起他先前斩钉截铁地撇清关系,反应过来这点上他的是认真的,且态度坚决。   这个问题不用再劝了。   于是叶夫人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见见吧,不想见临云也没关系,我们私下里约个餐厅,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挑你们喜欢的。”   叶怀霜没点头,语气很认真地说:“等你们都准备好。”   她应该说“好”的。   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来。   叶夫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相较于丈夫和长子,叶夫人的性格算得上活泼,也是少有的能时常跟叶怀霜开玩笑的人。   但也仅仅只是流于表面。   每到这样的时刻,她才能更深刻地认识到态度之中无形的拘谨。   四个月的时间。   叶夫人在心底琢磨着这些微妙的数字。   四月的时间里,叶怀霜并不总是在忙,也时常会回家吃饭,但一次都没有提及过他的对象。放在一般人身上,这或许是因为谈得不够认真,感情还没有深到考虑未来的程度,自然也不必急于介绍给家长。   但叶怀霜身上并不会出现这种试探性的步骤。   事实恰恰相反,是他认为自己的家庭还没有做好面对恋人的准备。   叶夫人了解他,倒推了一下时间便轻易发现端倪。   四个月前正是家里因为林见秋的事闹得最僵的时候,叶临云在气头上,或许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那一两个月家里人都默契地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   不过叶父和叶怀霜的态度都很坚决,叶临云不真正认错,就别想把这件事轻易翻过篇去。   叶临云一开始还会装可怜,假装妥协低头认错,后来就发现这招毫无用处。   ——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几乎把那些轻蔑的情绪全都表现在表情上。   后来叶临云意识到伪装毫无作用,加上跟齐越泽似乎也闹了些小矛盾,最近倒是越发地往自暴自弃的方向发展了。   也可能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这段时间家里还算平静,但叶怀霜又忙碌起来。   时隔四个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   因为叶怀霜最近忙完了。   叶夫人在心里默答道。   这就意味着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处理家里面对林见秋的反应。   换句话说,叶怀霜是在担心家里人去找林见秋的麻烦。   不仅仅只是来源于叶临云。   也包括其他的家人。   哪怕是父母,也并不受他的信任。   他在保护林见秋。   如果是别人家的逸闻,叶夫人或许会打趣一声“浪漫”、“妥帖”,但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她在某一瞬间感觉到了痛苦。   即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并不能让叶怀霜毫无保留地相信,本能地藏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警惕与戒备。   做母亲的那个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但她无可奈何。   冷淡的性格并非一朝一夕养成的,做父母的在其中要负很大的责任。   年少时因为太过于“懂事”而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不安定的感觉日日累积,他渐渐习惯于隐忍退让,也习惯于自己解决问题。   等到父母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那副对着家人也清冷疏离的模样了。   从结果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叶怀霜自己或许根本不在意那些往事,他并不会因此对家人生出什么怨怼之情——也包括对叶临云。   那反而让他变得独立且可靠了。   只有父母在隐约意识到什么之后,便忍不住时时反思。   就连大儿子迟迟找不到对象,他们也曾归因于此。   叶怀霜不喜欢跟人说废话,也不会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让人觉察到他冷淡表象下的平易近人也并不是易事。   他又不爱争抢,恰巧缘分浅了些,就一个都没能落到他的手心里。   直到此刻。   好不容易遇到了合适的人,就像天真的小孩子试图用身体护住微弱的小火苗一样,恨不得把周边都护得密不透风。   对着家人也像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刺。   然而他本人似乎还对此毫无所觉。   看起来有些好笑。   叶夫人有些忍不住笑,掩住心底那点酸涩,更多的还是高兴。   叶怀霜不知道母亲在笑什么,他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过去。   “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高兴。”叶夫人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抬头去看她的儿子,“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让你这么在意,真的很好。”   她是真心这样的觉得。   哪怕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她也会对叶怀霜喜欢上的那个人心怀感激。   他让她的儿子变回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了。   叶夫人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温柔:“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或许是路灯的光晕带来的影响,叶怀霜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柔软了一些。   他无意识地弯了一下嘴角,轻浅却坚定地“嗯”了一声。   -   林见秋在稍晚些的时候才看到叶怀霜的新消息。   更早些的时候,他们到达度假山庄,放下随身的行李,之后出去闲逛的途中爆发了一场小的冲突。   起因是有人在背后说邱添韵的闲话,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   那是几个男作家,不算很有名——至少林见秋都没听说过。   但他们参加活动倒是很积极。   邱添韵之前参加过的零星几次线下活动里几乎都有他们在,交换了名字之后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不过邱添韵来参加活动也不是为了他们,而是因为她在圈子里的另一个好友也在,对方最近正好处在瓶颈期,想趁着这个机会散散心,便相约在这里见面。   两人虽然是在网上结识,但在线下已经见过很多次面,如果不是相隔有些远,或许会天天出来一起喝下午茶。   等邱添韵和林见秋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看到消息便飞奔到门口来迎接人。   林见秋化身成了无情的拎包小弟。   他倒不是很介意。   如果不是因为邱谨言邱大小姐再三嘱托,他甚至不会跟着两个女孩子的身后。   邱谨言说妹妹就是参加完某次作家圈子的线下活动之后,才开始时不时地感觉到被窥视、跟踪。   前后间隔没多久也有一场同学聚会。   不过同学大多都是本地人,要么上课要么工作,平时的行动轨迹都有迹可循。   邱谨言瞒着妹妹将那些同学全都查了一遍,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所以可能性只剩下作家圈子这一边。   邱谨言倒是想要挨个再调查一遍,但这个圈子里的人并不是都在云城,而且有一些从始至终都用着笔名,调查起来并不方便。   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向妹妹隐瞒了调查她周围人家底的事情,甚至没有告诉她很有可能是她周围的人。   或许是怕惊吓到她,或者让跟踪者觉察到,打草惊蛇。   林见秋就这么被委以重任了。   和现实里低调沉闷不起眼的形象不同,邱添韵在自己的作家圈子里很受欢迎。   不过在男性群体里和女性群体里受欢迎的理由不太一样。   邱添韵明显跟女作家们关系更好,说话都更放肆一些,偶尔泄露出几句商业互吹也都大多只涉及到文章本身,更多的聊的还是平时的兴趣爱好。   男作家那边就截然不同。   有几个与邱添韵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碰了面仅仅只是打一声招呼便错开身。   另一部分则明显更为热切,不住地盯着女孩子的脸看。   尤其是在邱添韵换了发型,露出那张清秀的脸蛋之后。   在背后说的就是更多的八卦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变漂亮了好多,上次看她还是个乡土学生妹呢。”   “我看她本来就挺好看的,就是太邋遢了,不会打扮,不过这样不是更清纯一点吗。”   “毕竟也是大明星的妹妹嘛,底子肯定不差。”   “明星?是那个唱歌的吧,我也听说过,长得是真漂亮,妹妹比她差远了。”   “不是小三生的孩子嘛,照理来说应该就脸能看嘛,不然怎么看上她妈的,怎么还比不上原配的孩子。”   “怎么说也是同一个爹,人家亲爹好歹也是教授呢,人脉肯定不愁的。”   “那还不如去钓她姐姐呢,听说母亲家里有什么知名企业,金钱地位权势样样不缺,不比私生女好多了?”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那种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哪有学生妹好骗啊。”   ……   诸如此类的言论。   那些人坐在角落的空调房里,一边喝茶一边肆无忌惮地说着闲话。   邱添韵以往参加活动一向只跟女孩子一起玩,每每到场便窝在一个地方不愿动弹,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次她兴致这么足,背后说几句闲话就正巧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   但他们这么光明正大地说闲话也不会觉得太过心虚。   因为邱添韵是个标准的软柿子。   单纯好骗又怯懦。   ——那些闲话中的一部分甚至都是她因为太过轻信他人而被人从她自己嘴里套出来的。   再由其他人一步步深扒、发散,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如同这种时候一样,邱添韵明明听到了那些话,也觉得不高兴,脸色涨得通红,咬着下唇,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她攥紧了衣角,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低下头,又与过去羞涩沉闷的模样没什么差别了。   如果就这么过去,当下一次再碰面,对方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即便不喜,也依然会点头应声。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这一次不同,邱添韵的好友正好在场,还挽着她的胳膊。   不同于性格上有些软弱的邱添韵,她的好友就是个暴脾气,听到那些话气不打一处来,骂了几句却被厚脸皮的男人反过来围攻。   她怒气上头,抄起手边的椅子便砸了过去。   这一动手便一发不可收拾。   其他的旅客也被吸引了注意,山庄的经理也被吓得满头大汗,连忙叫来了保安将两边拉开,免得那几个男人真的对两个女孩子动手。   这次活动的发起人也匆匆赶到,放下手边的东西便立刻过来劝架。   戴眼镜的男人看起来气质儒雅,在这个圈子里似乎也很有威信,到场之后,他还没问清前应后果,就先板起脸训斥了那几个男作者几句。   “你们怎么能跟女士们动手呢?”   “作为男人,应该懂得谦让女性。”   “你们赶紧跟她们道歉,不然下次活动就不叫你们了。”   背后说闲话的男人们低下头,低声嘟囔了几句,听不清到底是不是道歉。   邱添韵的朋友脸色刚刚缓和了一些,见状又有些恼怒。   然而还没等她呵斥出声,那个眼镜男又朝她们这边转过头来做和事佬。   “请你们不要生气,免得破坏了游玩的心情,他们几个就是嘴巴大了点,但是心地并不坏。”   “之后私下里我会再教育他们的,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了。”   “作为补偿,这段时间的费用我都包了。”   脾气火爆的女孩子还想说些什么,邱添韵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跟别人起冲突。   于是最后她也只得忍耐下来,看着邱添韵点了头,低声说没关系。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其他人看热闹的人相继离开,留下那个眼镜男私下里又在继续安慰着邱添韵。   倒是她的朋友扭头看见林见秋站在不远处,不言不语地看着,不由又有些不满。   “你不是她哥吗?看到她被人欺负怎么不去帮她?”女孩子带着一肚子火气质问道。   “我的工作是保证她的安全,而不是心理导师。”林见秋看着手机,一边说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女孩子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感到不爽,说话的语气有些冲:“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的,你这个做哥哥的保护她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她在为好友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感到恼怒。   对她而言,比起那些背后说闲话的陌生人,家人朋友的袖手旁观才是更大的罪过。   她没有去责备作为好友的邱添韵的软弱——或许会在私下里鼓励她勇敢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是关心并且体贴着邱添韵的。   林见秋并未再去辩解他和邱添韵之间的真实关系。   没什么必要。   倒不如说被这样误解更好。   另一边也有人偷偷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   女孩子被林见秋的冷漠气到了,怒气冲冲地扭头,拉着邱添韵就走。路过林见秋身边的时候,邱添韵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对不起,等会儿我会跟她好好解释的……”   林见秋看了她一眼,其实是有些诧异于她的态度的——脾气未免好得有些过头了。   但他并没劝说或者安慰她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   “和你的朋友待在一起,不要落单。”   邱添韵只来得及点了点头,就被好友拉走了。   林见秋转回头,撞上眼镜男投过来的视线。   陡然间的对视让对方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林见秋朝他笑了笑,往回走的时候顺手对着他的脸拍了一张照片。   因为姿势和态度都过于自然,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回房间的路上,林见秋将那几个男人的照片和录音一同打包,全部发给了邱谨言。   林见秋的房间分到了楼梯的某一侧尽头,在女士们的房间的反方向。   或许是这次活动预算充足,活动的发起人包下了一整层的房间,除了少数关系极好的非要凑到一起,剩下的都是单人间。   林见秋进了房间关上门,推开窗户能看到楼下的花园。   远处是群山,能看到一片湖。   度假山庄建在郊区,距离市区很远,临山依水,信号并不是太好。   唯一的优点便是环境不错,可惜天黑,远处又起了雾气,便看不出什么美景了。   林见秋连上房间里的无线网,才看到传输条稍微动了动。   然后叶怀霜的消息才跳了出来。   延迟了大约一个小时。   林见秋靠在窗边,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一般年轻人睡觉的时间点,思索了片刻,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叶怀霜很快就接了电话。   林见秋顺手开了旁边桌上的台灯,他看到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弯着眉眼,不自觉地便笑了起来。   “晚上好啊,叶老师。”   叶怀霜也回了一声:“晚上好。”   林见秋问他:“忙完了吗?”   “嗯。”叶怀霜答道,“刚散完步,现在在我爸妈这儿。”   好不容易忙完,回家看到空荡荡的房子确实对心情不太友好。   林见秋不合时宜地为此反思了一下。   他抬头看到房间的墙上挂着电子钟,显示着时间和日期,包括农历的日期。   七月初五。   这之后叶怀霜有几天的假期,但林见秋偏偏跟着邱家妹妹出来了。   叶怀霜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闹别扭。   更何况他平日里忙起来的时间要比林见秋多得多。   因而他也格外能体谅人,从不会就此提出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   不过林见秋还是给出了大致的时间。   “最迟明天晚上,这边的问题应该会解决掉,等事情结束,我会争取提前回去的。”   叶怀霜问他:“有头绪了吗?”   林见秋“嗯”了一声:“邱谨言怀疑的那个,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   但是不是剧情里那个,还不太好说。   从直觉来说,他觉得跟邱谨言有些关系。   这对姐妹之间的关系越看越让人觉得微妙。   邱谨言很关心她的妹妹。   这点毫无疑问。   否则她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请人调查她身边的人和事。   说到底,被跟踪、被窥视,都只是邱添韵自己的一面之词。   换个关系一般的姐妹,最多只是隔一段时间问上一句,在迟迟找不到线索和证据的情况下,大抵也不会时时放在心上。   可邱谨言看起来像是比妹妹自己还要紧张。   然而在这样关心的前提之下,她却从不在别的方面鼓励妹妹。   邱谨言美丽、自信、气质优雅高贵、落落大方,相较之下,妹妹却自卑、怯懦,不敢与人争辩——无论她受到怎样的侮辱。   这对姐妹甚至很少同时出现。   邱谨言也从不在外人面前公开提起她的妹妹,更遑论夸赞与维护。所以才有了姐妹俩关系不好的传闻。   异母的姐妹,无论关系好坏都有可能。   奇怪的是一边关心,一边敬而远之。   叶怀霜意识到林见秋在走神,叫了他两声:“见秋,怎么了?”   林见秋看到楼下有人进进出出,这一侧的房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山庄的门口。   他回过神,想起来之前想问的问题。   “我记得叶老师好像跟邱教授认识吧?”   “嗯,以前上过他的课。”   “你知道邱添韵和她妈妈的事吗?”林见秋并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叶怀霜八成是不太关注这些八卦的,更何况这已经是隔了很多年的事了。   果然叶怀霜沉默了片刻。   “没有什么印象了。我问问以前的同学。”   叶怀霜顿了顿,接着不怎么确定地说道:“不过我记得那个时候好像没有私生女之类的传言。”   林见秋微微一怔。   他看到楼下邱添韵和她朋友结伴回来了。   外面忽然飘起了细雨,夏日的阵雨总是来得匆忙,被扰了兴致的女孩子拉着邱添韵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下面避雨。   她甩了甩发尾上沾到的雨水,脸上总时常带着恼怒和不爽的神情。   很快,先前那个劝架的眼镜男便拿着两把伞冲了过去。   林见秋收回视线,听到叶怀霜还在继续说话。   “——有人回复我了。”   “他说那时候邱教授说过那是他的继女,那个女孩子,应该跟邱谨言没有血缘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两天家里有事比较忙没来得及码字,这章又比较长昨晚写着写着又睡着了quq今明两天会补上更新的,么么哒 第103章 、103   叶怀霜转发了和老同学的聊天截图。   那个同学对校园八卦颇有兴趣, 对此倒是还有些印象,说起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便克制不住兴奋,刷刷地就连着发了好几个大长条来。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邱添韵母女俩进邱家门也过了好几年。   那时候邱添韵大概才十岁上下, 偶尔还会在放学后跟在父亲屁股后面来大学校园,趴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写作业。   叶怀霜的同学大半都是埋头学习的主,对于那些豪门恩怨并不太清楚, 对那个小女孩的印象全是从邱教授那里来的。   小女孩长得跟父亲并不相像,跟姐姐长得也不像。   有些学生不喜欢邱教授,天然地带了偏见,课后便忍不住跟同学开起了恶意的玩笑。   言语之间的意思便是邱教授被戴了绿帽子,所以才生出个一点也不相像的女儿。   实际上他们心底未必真的这么想,但只是为了发泄的恶意揣测自然而然地便脱口而出。   他们没预料到某一次上完课的邱教授去而复返,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正着。   几人刷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跟邱教授道歉。   邱教授并未跟他们计较,只是口头上批评了几句。   不过在之后某一次上课的时候, 他突然就这件事提了一句。   他说那个小一点的女孩子是他的继女,希望学生们能把心思专注到学习上,不要过度去探究别人的家庭。   很显然,邱教授是对那些流言有些恼怒的。   不过他也只说了那么一次, 后来那个小女孩就不再来学校, 也就渐渐没有人再提起。   但从卫从白那里听到的流言来说,从一开始就有人说邱添韵是邱教授的私生女。   在那之后, 邱教授也从未再澄清过这件事。   即便他澄清了, 也会有人说他是怕丢脸,所以才找了这样的借口。   到底是真是假,或许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林见秋看了眼窗外。   邱添韵和她的好友还停留在凉亭里, 似乎是那个眼镜男带过去的伞出了什么问题,她们又不愿意跟他挤同一把伞,便暂且停留在那里,等雨小一些。   还在他可以看到的视线范围内。   -   “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太好?”   叶怀霜用这句话作为他们挂电话之前的最后一个话题。   林见秋稍微有些意外,闻言顿了顿,才否决了:“没有,怎么了?”   叶怀霜没好意思说他每晚回去的时候,都要去林见秋的房间看一眼。   这两天林见秋睡得明显不|太|安|稳,闭着眼睛的时候,眉头很少能舒展开来。   不过也可能是前两天遇到的案子有些棘手。   既然林见秋说没事,叶怀霜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说了让他好好休息。   “如果你那边提前结束的话,打电话告诉我一声,我有空就去接你。”叶怀霜最后说道。   “好。”林见秋应了下来。   挂电话之前他们互道了晚安。   平平常常的对话,就跟他们平时各自忙碌起来的时候所交流的内容没什么两样。   林见秋看了眼手机上缓慢挪动的传输条,将手机放到旁边的桌上,又抬头看向窗外。   他的视线扫过邱添韵,然后看向远处。   仍然是雾蒙蒙的一片,因为下了雨,天色又彻底暗下来,便只剩下充斥着虚无感的混沌。   神奇的是,无论天空再如何昏暗,那种笼罩着朦胧的阴影的感觉始终存在着。   林见秋按了按眉心,觉得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再度翻涌上来。   或许是因为前一晚的睡眠不足。   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比如梦境。   看到那层黑色的云雾,梦里的一切突然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一个女人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其实林见秋并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场景,或许只是年少时残存在想象里的浅淡印象。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夏日午后,雷鸣和阵雨突如其来,甚至可能还有台风,实验室提前放了假。   连轴转了小半个月的研究者们终于得以喘息片刻,互相打过招呼便相继离开。   有些人累得连衣服都忘了换,浑浑噩噩地就往外走,他们迫切地渴望一张床。   也有人强撑着困意也要往家赶。   或许因此便抄了近路。   结果却是永远也回不到家了。   -   那个下午林见秋在外面跟人打架。   他刚高考结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不过没什么人在意,仿佛是理所当然又平平无奇的一件事。   也就他的父亲在看到垃圾桶里的用来邮寄录取通知书的纸袋之后,匆匆说了声恭喜,然后连饭都没吃完,又被同事的一通电话叫走。   好像是又有什么新案子了。   夏季明明天气炎热,各种嫌疑犯却仿佛天生自带抗热buff一般,在酷暑之中也要孜孜不倦地作案。   又或许是因为暑热催化了人性之中冲动暴躁的一面。   那时候林见秋对案发现场毫无兴趣,想到死尸会让他觉得恶心——生理意义上的恶心。   不过从那时候起,他身边就总也少不了麻烦。   学生时代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十来岁的少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三两句不合便直接动起了手。   等到从学校毕业,没了老师的管束,这种“课余活动”也就变本加厉了。   林见秋除了在家睡觉的时候,基本都在外面消磨时间。   家里通常只有他一个人,那个时代手机电脑都还未流行,父母忙到来不及给家电更新换代,老到满是雪花片的电视机毫无吸引力。   直到天边雷声阵阵,他才想起来家里的衣服没有收,匆匆忙忙赶回家去。   到家之后,林见秋接到父亲从警局打来的电话,说今天不忙,晚上可以带他出去吃饭。   不过他忘了带伞,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被困在了警局里,只能等雨小一些再回去,让林见秋先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林见秋没想着晚上要吃什么,只是匆匆忙忙地对着镜子处理伤口。   他怕父亲看到他身上的擦伤又要拉着他唠叨上几个小时,从道德品格扯到法律法规。   然而等到雨停,父亲也没能回家。   他们又接到了一起新案子,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再回家。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林见秋脸上的伤口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了。   林见秋是从父亲的同事那里听到那个消息的。   他的母亲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离家不足两公里远的某个巷子里被杀害了。   那不是林见秋第一次经历死亡。   因为父亲的职业缘故,他从更小些的时候,就有意或无意地见过了很多案发现场,也见过很多死尸。   但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   林见秋从来没有见到过母亲的尸体,即便在葬礼之上,父亲也始终捂着他的眼睛,不允许他去看母亲最后一眼。   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被捅了刀还是拧了脖子,死前遭受了疼痛的折磨还是在瞬间就失去了全部意识和生命力。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隐隐约约地从父亲的同事那里听到一些细节,他母亲是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死去的。   凶手是为了报复他的父亲。   林见秋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很淡,因为对方总是在忙工作,甚至比父亲更加忙碌,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在清醒的时候见上几面,尤其是在林见秋开始上学之后。   或许正是因此,他的茫然与无措要大过痛苦。   到最后他连母亲的死亡都没有亲眼看到过,留在记忆里的还是某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母亲难得起迟了,急急忙忙地站在门口穿鞋,听到动静就转过头来对他笑的场景。   那一年他十五岁,还要隔一个月才过生日,所有的成年人都把他当做年幼的孩子,无论神情再怎么扭曲,扭过头来看他的时候总会尽力挤出笑脸。   似乎死亡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悲伤和痛苦的事情。   所以林见秋从没有梦见过母亲的死亡,只是偶尔在大脑放空到极致的时候,或者同样雷声阵阵大雨瓢泼的季节里,才会很浅淡地想象到那样的场景。   那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痛苦的记忆,因为他感受不到。   后来等到他意识到那时候他确实应该大声哭泣的时候,已经有更多的痛苦和遗憾压得他近乎麻木了。   他很少再去想他的父母。   -   林见秋又看了一眼传输的进度条,才刚刚过半。   他抓着手机,突然有些后悔。   不该跟叶怀霜隐瞒的。   如果有他在身边,哪怕只有声音,或许也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一个叶怀霜不会介意他没头没脑的胡言乱语。   而且叶怀霜还很擅长拥抱。   林见秋点进了通讯录,又看了眼时间,悬停在叶怀霜名字上的手指始终没有按下去。   “咚咚。”   有人在门口敲门。   林见秋指尖轻颤了一下,还是退了回去,他将手机放到一边,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看模样像是个大学生,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看起来便格外有一种乖巧单纯的感觉。   他看到门后面露出的林见秋的脸,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   “您就是林见秋老师吧。”他甚至用上了尊称,满是敬意和期待,“我、我我是你的粉丝!”   他怀里抱着一堆小说杂志,艰难地翻开最上面的笔记本,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我从你、从您的第一篇小说就开始关注您了,之后每一本刊登你的小说的杂志我都买了五本收藏!”   “我一直都想亲眼见你一面,刚、刚刚在登记册那里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看错了,但是很想见你,所以就冒昧地敲门了。”   “那个、你、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林见秋愣了一下。   年轻人脸上是明晃晃的惊喜和期待,如果不是演技好到可以去竞争影帝,这大概真的是个狂热粉丝。   林见秋还没有遇到过这种待遇。   前世他到处乱跑,笔名也不是真名,几乎不会直面读者。   而且从整体来说,他就是个十八线开外的三流作家,狂热地惦记着他的粉丝并不多。   而今生就更让人意外了。   现在他甚至还算得上是新人,发表过的篇数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是第一次发表短篇的时候,杂志直接拿了他的名字做了噱头来宣传。   林见秋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而且对方加了钱。   最后他当然还是妥协了。   那一期杂志据说销量创了新高,不过热度也只维持了那一小段时间,毕竟真实的受众并没有那么多。   眼前这个大概算是个意外。   纸和笔几乎都塞到他手里,林见秋也不好强行拒绝,还是依了他的愿给他签了个名。   “只有一个,帮别人代签的话就要另外收钱了。”林见秋及时开口。   年轻人悻悻地将其他本子塞回怀里。   等到林见秋把他的本子递回来的时候,他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   年轻人说他叫周梓轩,同样也是这次采风活动的参与者之一,才刚到一会儿。   不过他并不是作家,只是在网上写了些影评和小说读后感,恰好看到了这次的活动宣传,便试着报了名,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林见秋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不动声色地问他:“你不认识那个封先生吗?”   封先生是那个男人的笔名,大概率也是同样的姓氏。   至于真名,他似乎没提起过,邱添韵也并不清楚。周梓轩摇了摇头,如实告知:“只是报名成功之后才加了好友约了时间和地点。”   林见秋接着问他:“在这之前也会有类似的活动吗?”   周梓轩思索了片刻,答道:“很少看到呢,一般线下活动都是在同一个圈子里的才能参与的,最多加几个家属。”   这次没什么门槛的活动,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邱添韵对此似乎并不知情。   林见秋若有所思。   楼梯口传来嘈杂的声响,是邱添韵和她的朋友回来了。   眼镜男跟在她们后面,一边上楼一边收拢伞面,抖落上面的雨水,在木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他站在楼梯口跟两个女孩子道别。   直到两个女孩子转身走向房间,他还站在原处,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的背影看。   他专注到甚至没有注意到后面看着他的人。   林见秋靠在门框上,越过周梓轩,抬手又拍下一张照片,转手就发给了邱谨言。   周梓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您这是在干什么?”   “存证。”林见秋随口答道,顿了顿,又提醒了他一句,“晚上注意安全。”   -   叶家。   自从挂了电话之后,叶怀霜就一直有些不安。   然而看看时间,他又怕林见秋已经睡着了,不想再去打扰他。   叶夫人下楼给丈夫准备宵夜,正好看到叶怀霜站在门口发呆。   视线下移,看到他时不时心不在焉地低头,盯着手机看,她心里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儿子的肩,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叶怀霜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叶夫人接着说:“那就早点去睡觉。”   叶怀霜又说:“我不困。”   但他连着加班好几天,黑眼圈都很明显,这话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叶夫人打量了他片刻,故意不言不语,好一会儿才冷不丁地问:“那就是在想人了。”   叶怀霜呼吸微滞。   被猜中了。   他倒也没有刻意遮遮掩掩,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有点担心。”   叶夫人不由笑了笑,多问了一些细节:“他是出差了吗?”   叶怀霜思索了一下那算不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算是吧。”   叶夫人:“离得很远吗?”   叶怀霜:“在城西的郊区。”   叶夫人:“那也不算太远。他工作很忙吗?”   叶怀霜:“应该不算,只是去参加一个活动。”   叶夫人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叶怀霜愣了一下。   虽然说了去接林见秋,但他却没往这方面想过。   林见秋这次参加的活动据说是可以带家属的,邱谨言之前把林见秋名字塞进去的时候,甚至特意发信息问过叶怀霜要不要一起去。   不过叶怀霜那时候在忙,对于这随口一问也就没答应下来。   不过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很严肃的场合,就算叶怀霜自费去放松住两天也没什么问题。   他在这方面的反射神经实在是不够灵活。   在这段关系之中,他要学习的东西也还有很多。   被当面这么一问,叶怀霜终于反应了过来,放下了莫名的纠结,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明天早上我去找他。”他最后这么说道。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嘴角挂着一点浅淡的笑。   叶夫人最后又问他:“真的不要吃点东西吗?”   叶怀霜摇了摇头:“我先回去睡觉了。”   看到他上了楼,回了房间,叶夫人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进厨房热了一碗汤端回房间。   刚刚处理完临时工作的叶父站在门口,看着叶怀霜房间的方向。   他只来得及看到叶怀霜进房间,没叫住他。   不过就算叫住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夫人端着汤走到门口,叶父看到她,连忙迎上前接过手。   “很少看他那么笑吧。”叶夫人说道。   “嗯?”叶父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看了眼那边已经关上的房门,轻轻点了点头,“嗯。”   他原本无意识地紧皱着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些。   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别扭劲也减淡了不少。   -   隔天一早,等叶夫人起床的时候,叶怀霜已经出门了。   夏日白昼长,即便太阳已经高悬,但其实时间很早。   叶怀霜知道那家度假山庄的地址,不需要再另行询问也能自己赶过去。   他不想太早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打扰到林见秋休息。   或许等到了附近再告知一声最好。   刚出门的时候,叶怀霜还这么想着,点开了手机通讯录,迟疑了许久,又随手放回到旁边的座位上 。   但等他走到半路,他又开始后悔了——   应该前一天晚上就直接去找林见秋的。   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的时候,梁尚昕给他打来了电话,第一句话是:“你先冷静一点。”   第二句才切入正题。   “城西那个度假山庄里有几个客人失踪了,林见秋好像也不见了,到现在还联系不上。”   在那一瞬间,叶怀霜体会到了心脏骤停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都会比较长,所以写得会稍微慢一点,今天晚上应该还能有一更   -   顺便再放一个新搞出来的预收脑洞,有兴趣的话可以戳戳专栏先收藏一下,没兴趣的话可以直接跳过下面的,么么么   ↓↓↓   《一篇换攻文》   【文案】   褚拾离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被覃寄舟嫌弃的累赘。   于是他换了一个对象。   -   十年前,天灾降临,变异物种入侵,灵气复苏,世界陷入混乱   家乡被毁灭的少年们互相倚靠扶持,在艰难求生中坠入爱河   褚拾离为了救覃寄舟重伤濒死,一睡十年   十年后,褚拾离再度醒来,世界变得陌生,昔日的恋人也是   缺失的时光里,覃寄舟成了众人仰慕的救世领袖,身边有了别人,没留下褚拾离的位置,也无暇陪伴安慰他   褚拾离与新世界格格不入,只抱着微小的奢望,以为还能与覃寄舟再续前缘   直到医院被变异种袭击,刚苏醒不久的褚拾离无力反抗,为了救人反倒变成人质   覃寄舟救下他,明明该庆幸,却控制不住脱口而出一句   「能不能不要拖我后腿」   褚拾离沉默良久,最后说:“好。”   从苏醒到死心不过三日,褚拾离便彻底从覃寄舟的世界消失了   褚拾离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这十年来他是如何靠着想要再见他一面的执念,在那个无限世界里无数次死里逃生,才回归到现实   而一同回归现实的,除了褚拾离的能力,还有曾真正与他并肩了十年的生死至交   -   天灾降临的那一年,某一些濒死之人被卷入无限世界,狼狈求生   在死里逃生的喘息时刻里,队友们畅想过未来回归现实后的愿望   队长说:想拯救世界   队员甲说:想好好睡一觉   队员乙说:想吃点人该吃的东西   ……   褚拾离说:想再见恋人一面   穆言深说:想娶离哥   褚拾离:???   穆言深看着褚拾离惊恐的神情笑,说,我开玩笑的   很久很久之后,褚拾离才意识到,那不是玩笑——   穆言深是能骗过整个世界的欺神者,却唯独不会对褚拾离说谎   -   备注:   #换攻文,正牌攻穆言深,没什么年下风味的年下,无所不能的幻术师×表面花瓶的暴力输出型异能者   #酸爽狗血风味   #天灾末日背景,灵气复苏+异能+无限流通关元素随机混搭,通篇都是作者瞎扯 第104章 、104   前一天晚上, 度假山庄里有人偷偷进山玩,一直到夜里都没有回来。   其中两人是参加这次采风活动的同伴。   眼镜男临睡前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个。   山庄经理也急匆匆跑过来, 说有客人看到有几个人组队进了山里。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了传闻, 说山里藏着宝藏,是山庄特意准备的助兴活动,奖品丰厚。   那些人竟也真的信了, 怕更多人来竞争,便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了山。   山庄周围的山群都是待开发区域,原本是准备建造成与度假山庄配套的游乐区,只是因为预算问题而迟迟没有动工。   有专门的人定期检查,倒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   但是因为刚下了几场阵雨,山上正是潮湿泥泞的时候,摸黑进山十分危险。   如果再一不小心迷失了方向,跑进深山里,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同行的几人和经理七嘴八舌的商量了一会儿, 先让山庄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山口喊他们回来,没有回应就等到天亮,他们剩下的人三三两两结伴去找人。   就这么半梦半醒地等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就被叫起来, 果不其然, 那几个夜里跑出去的人至今也没回来。   于是剩下的人便组队进山。   找了两个小时,人群三三两两地回来, 再一清点, 却是又少了几个。   经理怕影响山庄的名声,不敢声张,但是有客人等了一晚上心慌意乱, 终于还是没忍住报了警。   警察很快到了现场,稳住了秩序。   他们重新清点了人数,发现总共有五人失踪了。   其中就包括林见秋和邱添韵。   两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   叶怀霜到的时候,梁尚昕也才刚到场,在停车场打了个照面,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往里走。   “可能是山里信号不太好。”梁尚昕先安慰了他一句,“已经有熟悉的向导领着人去找了,才两个小时,不用太担心。”   叶怀霜看了他一眼:“看到你,我就很难安心了。”   梁尚昕通常是负责比较重大的刑事案件的。   现在仅仅只是有人失踪,而且还不满二十四个小时,却是从他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很难让人往乐观的方向去想。   叶怀霜会这么担心,这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梁尚昕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其实是林见秋打电话找我。”   本来是找高望宇的。   不过高警官因为过劳高烧进了医院,梁尚昕顺路去探望他,就从他那里听说了林见秋那边的情况。   从时间上倒推,大约是在一行人早上出发去找人之前不久。   林见秋发了几张照片给高警官。   “有两个是有前科的诈骗犯,前年年底才刚出狱。”梁尚昕来之前已经查过了,“还有一个判的是过失杀人,那几个人入狱时间地点都不一样,理论上是不认识的。”   但是偏偏这几个人聚在了一起,又那么巧,有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失踪了。   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几人准备再度作案,但是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警局那边还是重视了起来。   梁尚昕也是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假期,特意来跑一趟。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找回来。   叶怀霜并没有因为这些解释而感到放松,仍旧忧心忡忡。   梁尚昕用力拍了下他的肩:“别摆出这么一副丧气的脸,林见秋提前打电话来报备肯定是心里有数了,就算真遇到什么事,跑还跑不掉吗。”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叶怀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梁尚昕闭上了嘴巴。   -   梁尚昕和叶怀霜到山庄的大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一个年轻姑娘被警察围在中间。   准确的说是她拉着警察的袖子,正急切地说着什么,然而越急越说不清楚,她差点哭出来,眼眶都红了。   看到梁队进来,旁边的警察迎上来打了声招呼,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失踪的人里面有一个叫邱添韵的,这位徐小姐说是她的朋友。”   两人虽然是在网上认识的,但是关系一直很好,线下也见过很多次面。   这次活动便是徐小姐极力邀请,邱添韵才点头同意参加。   昨天下午她们都是提前到的,特意换了相邻的房间,几乎一直都在一起活动。   直到今天早上。   徐小姐在警察的安慰下稍稍冷静了一些,哽咽着说起她慌乱的原因。   “早上起来添韵就不见了。”   “她手机还在桌子上。”   “昨天夜里我们回去睡觉的时候我还看到她进房间的。”   “还有昨天、昨天我们跟几个人有了点冲突,其中有一个人也失踪了,说不定、说不定是趁机报复添韵……”   邱添韵并不是跟随大部队分组去找人的时候失踪的。   因为担心山里有危险,在度假山庄里的男人们大多还是发扬了绅士风度,让女士们留下来休息,由男人进山去找人。   直到出去的男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警察都到了场,徐小姐才发现一直不见邱添韵的影子。   她本以为好友是在睡懒觉,然而进了房间之后,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上根本没有睡过人的痕迹,邱添韵的手机放在桌上,已经因为电量耗尽而关机了。   山庄里的监控偏偏因为闪电跳闸而烧短路了,后半夜直到警察到场,都是空缺的。   在那之前也没有邱添韵进出房间的片段。   梁尚昕很快进入状态,一边示意旁边的警察记下她说的情况,一边继续追问前一天的事情。   叶怀霜则问了旁边的人关于林见秋的事:“他是跟谁一起进山的?”   那几个刚从山里回来的男人们面面相觑了片刻,都摇了摇头,组队的都是熟人,并没有哪个人带上了林见秋。   换句话说,林见秋很有可能是自己独自进山的。   听叶怀霜描述了一下外貌特征,倒是有人想起他来。   “那个小哥啊,我有点印象,昨晚跟我们聊了挺久的呢,还挺健谈的。”   “不过早上我好像就没有看到过他了。”   “我好像有看到有人影往山里走,比我们去的还早,不过看不太清是不是他。”   ……   梁尚昕刚刚跟徐小姐了解完大致的情况,一扭头就正好看见叶怀霜朝外走。   他不得不叫了他一声:“怀霜,你去哪儿?”   叶怀霜头也没回:“找人。”   梁尚昕还没来得及劝他,又见旁边跑出来一个年轻人跟上去。   “那个、你是去找林老师吗?”那个年轻人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昨天来的时候稍微转过,大概知道该怎么走。”   梁尚昕微微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林见秋。   原来这还有林见秋的粉丝?   梁尚昕心底嘀咕了两句,又去看叶怀霜的反应。   叶怀霜想找人,对于这样的助力自然来者不拒。   两个人连脚步都没停,就直接往山那边走过去了。   梁尚昕有些烦躁地用力揉了下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扭头跟其他的警察交代了两句,也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总不能让这俩普通市民也丢到深山里去了。   山里原本就是要搞开发的,早几年就修出了土路,从山庄里进山最便捷的路线也就那么一条,其他地方都满是灌木和杂草,并没有行人通行的痕迹。   梁尚昕快步追上去,一同往山口赶,一边听着那个自称周梓轩的年轻人说起林见秋的事。   “早上我看到林老师出去的,他说如果两个小时后还没回来就让我报警。”   “不过之后其他人就进山了,好久也没找到人,有个女孩子太害怕了,就先报警了。”   “对了,我看到还有其他人在林老师之前出去了,但是我没看到脸,穿得一身黑,看不出来是谁。”   听起来应该是林见秋发现了什么,所以才独自进了山。   那时候邱添韵失踪了吗?   八成是了。   走到山口,地势便微微往上升。   虽然雨早就停了,但因为林间枝叶茂密,地上还有些潮湿。   前面一小段还能看到明显的脚印,但越往深处,脚印越淡,两边都是很杂乱的野草和灌木,雨和风将那些野草吹得东倒西歪,一眼看不出很明显的脚印痕迹。   看哪边都像是走过人。   也可能是真的都走过人,后来进山的人群四处分散,也根本看不清那微弱的先后顺序了。   三人在脚步断掉的地方停下脚步。   梁尚昕左右张望了片刻,提议道:“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免得到时候掉队,又多个人失踪。”   剩下的问题是先往哪边走。   叶怀霜盯着不远处的树干看了半晌,又将视线转向相邻的两棵树上。   梁尚昕刚指了个方向,就见叶怀霜指向了反方向。   “往那边走。”叶怀霜说道。   他语气笃定,似乎确信那才是正确的道路。   梁尚昕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由微妙地挑了下眉头:“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叶怀霜已经拨开垂落的枝叶往前走,走到某个树干旁边的时候才停下来,伸手往下摸了摸。   树干上有一道划痕,并没有隐蔽到肉眼都看不出来。   但位置偏下,不有意地去寻找的话,是很难注意到的。   左侧相邻的树干上也有同样的划痕。   在找到第三个相似的痕迹之后,他们便意识到这似乎是个路标。   不过就连经验丰富的梁队也没有注意到这么细微的痕迹。   他不由惊诧地看了眼叶怀霜:“这是你们约定过的暗号吗?”   叶怀霜摇了摇头,跟随路标前进的时候,他下意识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不是你说的么,林见秋提前跟你打过电话。”   “是。”梁尚昕点了点头,“但他可没告诉我们还有这种暗号。”   “如果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叶怀霜说道,“他会考虑到意外情况,如果有人来帮忙,最大的麻烦就是找不到路,这点很容易想到吧。”   “标记没那么显眼,说明他觉得剩下的人里有需要警惕戒备的。”   换而言之,走到半路的时候,林见秋就猜到这是一场团伙作案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应该确实是一场经过策划的案件。   或许是跟失踪的邱添韵有关。   那得等找到人才能知道了。   梁尚昕按了按眉心,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更合适。   “就算是警察,也不一定能发现这么隐蔽的标记吧。”   叶怀霜能发现,就像是提前预设了“林见秋一定会在某个特定的地方留下标记”的前提,随后才去对照一些符合模板的痕迹。   幸运的是,他最后确实找到了。   “你们俩确定不是有什么心灵相通的超能力提前串通了一下吗?”   “没有。”叶怀霜顿了顿,接道,“不过我昨晚说过今天来接他。”   就算警察没有发现,但叶怀霜总能反应过来他预留下的伏笔。   这两个人,还真是……   梁尚昕突然觉得有些微妙。   虽然当事人或许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但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某些时刻就像是□□似的,叫人难以直视。   梁尚昕移开了视线,小声嘀咕了一句:“最好真的能找到。”   那也算是好事了。   他们顺着标记往里走,无意识间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走到更深处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水声。   再近一些,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梁尚昕和叶怀霜对视了一眼,跟在后面打酱油的周梓轩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山林深处,地势不断走高,一小片断崖下面有一道小瀑布,水哗哗地砸进下面的小潭里,将其他的声音掩去了大半。   也包括哀嚎呼救的声音。   几人都皱起眉。   梁尚昕打头阵,微微弯下腰,藏住身形,慢慢拨开眼前的野草和灌木。   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   最先印入视野的是坐在一截断木上的邱添韵。   她抱着胳膊,头发上沾着点水,衣服上也有几块湿痕,光着脚半悬空着。   像是觉得冷,她微微有些发抖,看起来有些不安。   但没有过多的恐惧。   哀嚎的声音更响了一些。   视线移到旁边,就看到了林见秋。   林见秋看起来比邱添韵要凄惨得多,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但他还坐着,屁股下面垫着的是另一个男人。   哀嚎的声音就是那个男人发出来的。   他面朝下躺在草地上,一边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轻微地抽搐着,却不敢大幅度地乱动。   林见秋神情淡然地坐在他背上,一手拿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手机上下翻阅着,一手胡乱地揉着头发,试图将头发里浸的水拧出去。   山里的信号微弱到几乎没有——   但也仅仅只是“几乎”,偶尔还是会发挥一些作用的。   微弱的铃声从某一片灌木之后传出来。   林见秋一扭头,正与梁尚昕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铃声是从他身后传出来的。   叶怀霜掏出了手机,往前走了一步。   两边面面相觑着,梁尚昕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之间就忘了他想说的话。   ——这场景跟他之前想象的可不太一样。   “你……”梁尚昕艰难地开口。   林见秋被吸引了那一瞬间的注意,因此走了神,那个倒地的男人抓住机会,忽的用一只手撑起身子,想靠爆发力将林见秋掀翻过去。   但林见秋的反应比他更快,如同本能一般,猛的屈肘对他完好的那一侧肩颈砸下去。   冲击力让男人有些吃不上力,林见秋拧着他的胳膊干脆利索地往他背后折过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痛的轻响。   远处旁观的几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有人没忍住,“嘶”了一声,仿佛也感同身受地感到了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第105章 、105   “咳咳咳。”   梁尚昕咳嗽了几声, 找回了神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个出人意料的场景:“解释一下?”   林见秋随手蹭了蹭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的水珠,简短地答道:“他们想要绑架邱添韵勒索他的家人。”   说着他将手机递出去:“证据。”   梁尚昕闻言脸色稍稍严肃了一些,上前接过手机, 一边打量了一眼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原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同伙, 已经跑了。”林见秋伸手指了个方向, “往那边跑的, 其中有一个生面孔, 应该是一开始就在山里埋伏着的。”   梁尚昕皱起眉:“这么说,是蓄谋已久了?”   林见秋并不否认,但碍于当事人在场, 他说得还算委婉。   “应该是以前接触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邱小姐家里很有钱。”   “刚刚我来的时候听到他们提医院还有债务,可能是因为极度缺钱所以准备铤而走险。”   梁尚昕一边听他解释, 大致翻看了一下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些类似接头暗号的信息。   他们之前就特意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算上林见秋和邱添韵,失踪的人数倒是正好能对得上。   两人在一边交流着情况,男人倒地哀嚎半天却也没反驳什么。   人证、物证、受害人齐全, 也没什么好质疑的了。   梁尚昕一边上前帮忙制服嫌疑人,一边问林见秋:“你怎么发现的?她朋友一开始都没发现她不见了, 刚刚还在急到哭。”   另一边的邱添韵却下意识低下了头, 露出了赧然的神情。   林见秋看了她一眼,说道:“她早上给我发消息,说陪朋友去看日出了,让我不要担心。”   但在前一晚刚有人失踪了的情况下, 一大早偷偷摸摸跑出去看日出,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另有隐情。   明晃晃地写着“不正常”三个大字。   梁尚昕愣了一下:“她手机被偷了?”   邱添韵讷讷地应了一声:“没有……”   消息确实是她自己发的。   也不是什么求救信号。   起因是有人打电话找邱添韵帮忙。   因为前一晚的失踪事件, 山庄里闹得有些人心惶惶,邱添韵根本没怎么睡得着,最后只是趴在桌边眯了一小会儿。   所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电话一响,她就立刻醒了过来。   电话响了两声,她接了对面便又挂断了。   很快她又收到了同行的另一个女孩子发来的新消息。   女孩子说她在外面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崴伤了脚,衣服也被划破了,正处在比较尴尬的境地。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境,因此就只拜托了看起来比较能保守秘密的邱添韵帮忙,希望她能带上一件外套去找她。   为了避人耳目,她甚至细致地指了一条不引人注目的小路。   邱添韵与那个女孩子见过几次面,关系尚可,加上没睡好,脑子昏昏沉沉,因此也没有怎么怀疑。   挂了电话之后她便翻找了出了一件外套,匆匆忙忙地准备出去找人。   好在临行之前她突然想起来,林见秋前一天再三提醒她不要独自出门。   但她又不好直接将女孩子遭遇的尴尬事情说出来,思来想去便委婉地找了个借口,免得对方来找她的时候看不到人会担心。   林见秋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看到了邱添韵从外面的小路跑向山里的背影。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个女孩子应该还在房间里,只是手机被偷走了。”林见秋指了指旁边的草地,“不过掉进过水里,不知道有没有坏掉。”   从头到尾都是这几个人的安排的计划。   某种程度上来说手段简单粗暴,但用在邱添韵身上,却十分有效。邱添韵的脑袋低得几乎要埋进地里了。   不用说得很明白,她其实也反应过来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   她不善于社交,常年闷在家里,总跟网上的朋友打交道更多。   由于明面上算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加之对方又有意表现出友善的一面,又有过了几次接触,她便没有什么防备。   就像那些人在背后谈论她的身份背景一样,关于家里的情况,只要有人稍微套一套话,她就自己交代得一清二楚。   单纯,天真,好骗,从不缺钱。   几乎就把“人傻钱多”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这些人原先就是靠着在网络上搞文艺青年的人设,骗无知的小姑娘的钱。   对于邱添韵,他们早就起了歪心思。   一开始是打算欺骗她的感情,最好借此搞到她的家产,接触之后却发现邱添韵根本没什么野心,也从不会的动伸手跟父亲和姐姐要钱。   她自己并不缺钱,却也没办法轻易拿出让他们都满意的余钱。   于是不知道谁先提起,不如搞一票大的,在跟踪了邱添韵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下定了决心。   邱添韵虽然有私生女的传闻,但只要看到她与家人的相处,就能轻易看出来,他们的感情其实还不错。   如果邱添韵被绑架了,她的家人应该会愿意给赎金的。   至于对方会不会报警——没有绑架犯真的会在意这个。   他们总是心怀侥幸,认为自己能够在警察找上门来之前跑掉,然后改头换面。   只是邱添韵平时不爱出门,他们找不到机会,这才想着策划这么一次活动。   招募无关的人进来也只是为了充门面,搅混水,因为策划得匆忙,来不及招到足够多的人。   没出事的时候也没人会怀疑这个。   梁尚昕注意到这件事的起始点:“那个徐小姐——她朋友是怎么回事?”   邱添韵迟疑了片刻,小声回答:“因为听说她喜欢的那个人也会来,她一个人不好意思,就叫我一起过来陪她。”   梁尚昕:“那个人呢?”   林见秋接道:“没来。”   梁尚昕:“还没到?”   林见秋:“不是,他根本就不在登记名单上面,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徐小姐有暗恋对象。”   梁尚昕追问:“那昨天跟邱小姐吵架的那几个人——”   林见秋:“背黑锅的,话题一开始也是那几个谋划绑架的人挑起来的。”   当然那些人也是嘴巴贱且品性不怎么好的,满脑子龌|龊|猥|琐的思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也只敢耍耍嘴皮子,实际上是欺软怕硬的的,违法的事也没胆子真的去做。   梁尚昕:“那邱小姐的手机……”   邱添韵:“出门的时候没电了,本来以为一会儿就能回来,就没有带。”   听起来似乎全都圆上了。   梁尚昕沉默了片刻,暂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再抬头看看一身水的林见秋,还有哼哼唧唧满脸痛苦的嫌疑人,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奈。   没出事就是万幸了。   梁尚昕叹了口气,决定剩下的等回去之后再继续审问嫌疑人,当务之急是赶紧要找到逃跑的那两个人。   以及让这两个似乎落过水的人赶紧回去休息。   “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别冻感冒了。”   -   梁尚昕押着嫌疑人回到山庄。   林见秋和叶怀霜走到最后,中间夹着邱添韵和周梓轩。   两个年轻人年纪相仿,心理年龄也相差无几,倒是很有共同话题。   周梓轩对这起案子似乎也很有兴趣,恨不得拿起纸笔记下来,不断地追问着细节。   不过他大约还遗留了一点本能的情商,没有责怪或者吐槽邱添韵的疏忽大意,关注点几乎全在林见秋的身上。   什么时候出现的,被人发现了还是自己的动出去的,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很感动……   对于这些问题,邱添韵还是可以顺畅地回答的。   唯有跟在后面的人神情微妙。   ——这一位似乎还真是林见秋的狂热粉丝。   不过想想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震惊的事。   林见秋即便从云端坠落到谷底,也仍带着掌控一切一般的镇定气场。   并不是多么激烈的光彩夺目,但时间久了,却会不由自的地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这样的人被其他的人喜欢上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更何况又不是“那种”能和他在一起的喜欢。   叶怀霜走在林见秋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伸出了手。   林见秋感觉到手背被轻轻碰了一下。   还没有来得及意外和惊讶,旁边人的手便扣进他的掌心,抓住了他的手。   叶怀霜低声对他说:“我被吓到了。”   语气一本正经的像是在作报告,但由他对着林见秋说起来,却是带着几分亲昵意味的抱怨。   像是在撒娇。   林见秋忍不住笑了一下,也就没有挣开手,反正他们走在后面,也没人注意到。   “下次我会注意的。”林见秋没有争辩什么,“这次只是没想到这么巧。”   叶怀霜“嗯”了一声,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   抬头朝前看的时候,隐约能看到山庄的影子了。   林见秋想起前一晚看到的雾气,又回头看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了一些,只能看到满目的苍翠,那点朦胧的暗影已经烟消云散。   “做噩梦的时候果然还是有人陪着比较好……”林见秋低声感叹了那么一句。   “什么?”叶怀霜没听到他含糊的低语。   “一会儿处理完了早点回去吧。”林见秋没有接话,而是忍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露出些困倦的神色,“我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好。”   他们落后一步回到山庄大厅里。   大厅里吵吵嚷嚷,已经闹成了一团。   原本躲在人群里的共犯也被揪了出来。   这些人本来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不过就是为了钱才聚在一起铤而走险。   如今只有一个嫌疑人被抓住,还遭了不小的罪,等他再抬头一看,同伙正偷偷摸摸地往暗处退,似乎想要逃跑,顿时心里不平衡了起来。   嫌疑人稍微动动胳膊就觉得疼痛难忍,反倒更加恼怒,咬着牙便大声将同伙供了出来。   既然我被抓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大概是抱着这样的心理。   这个临时拼凑的犯罪团伙瞬间分崩离析,大厅里的人终于在嫌疑人的嚷嚷声中反应过来,惊叫一声纷纷退开,将来不及反应的共犯暴露在一大片空档之中。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同时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以及绑架计划的的谋。   旁边还有一个跟邱添韵以及她朋友吵过架的男人。   警察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将两人也一同控制住。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他们还试图狡辩,“你们可不要抓错好人了,为什么要相信一个绑架犯的话?他肯定是想拖无辜的人下水……”   “你放屁!当初明明是你提出来绑架那个女的,说什么那个女的很好骗,一本万利的事情!”   “你可以不要血口喷人,我可是正经人,怎么会跟你们这些罪犯——”   “正经个屁,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算你尼玛的正经人,不知道骗过多少小姑娘了,上周还跟我们吹嘘有个小姑娘受不了被你抛弃自杀了呢。”   “对对对我也记得,警察同志,我们其实都是被他给骗了,本来就是想跟小姑娘借点钱花花,上了贼船他才说要绑架那个小姑娘。”   “这还不算,他昨天来之前还说等要到钱就让我们尝尝千金大小姐然后就把她解决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省事,也不枉此生了。”   “其实我本来打算拿到钱就把她偷偷给放了的,对不起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   “但是那个姓封的就不是个人,的要都是他的的意!”   ……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揭起对方的短。   到底有几分忏悔的心思不好说,但显然都想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去。   不过同时有两个人都指认眼镜男是的谋,显然他在这件事中发挥的作用确实不小。   警察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尤其是在听说他们准备杀人抛尸的时候。   绑架勒索再加上一个预谋杀人,那性质就要严重得多了。   周围其他客人又害怕又好奇,胆子大的已经拿着手机开始录像了。   梁尚昕拍了怕旁边警察的肩,低声提醒了一句:“先带回去再说。”   看这几人的弱不禁风的塑料情,要是还有其他共犯,早就一起供出来了。   显然目前在场的有问题的也就这三人。   还有逃跑的两人还需要他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三个嫌疑人被带走的时候,林见秋和叶怀霜正站在门口,见状往后退了一步,让了让路。   被拧脱了胳膊的男人看到林见秋的刹那又白了脸。   腿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全靠旁边的警察扶着才没有栽倒下去。   看到他的反应,那个眼镜男也朝林见秋投来惊诧中夹杂着几分惊恐的视线。   梁尚昕一扭头,就见林见秋正对着嫌疑犯笑。   笑得非常温和,绝不含任何威胁的意思。   看起来就跟平时看到些路边的猫猫狗狗差不了多少。   胳膊受伤的嫌疑犯冷汗刷得就流了下来。   梁尚昕不由地追问:“你对他还做了什么?”   竟然怕成这样。   刚刚好像还没有这么夸张。   “大概刚刚才发现我跟警察关系还不错。”林见秋耸了耸肩。   “他有家庭,妻子有慢性病,儿子不成器,没有正经工作,出去跟人鬼混得罪人被打断了腿,不拿钱摆平可能连小命都不保。”   “但他自己工作也黄了,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梁尚昕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不认识。”林见秋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他手里原本属于嫌疑犯的手机,“翻一下大概就能猜出来,他自己也没否认。”   他想了想,给嫌疑犯的反应找了个合理的解释:“他大概把我那些猜测当成威胁了。”   所以在意识到梁尚昕是个还算有点话语权的警察之后,嫌疑犯反而开始慌了。   他担心警察会包庇林见秋去报复他的家人。   比起生理上的痛楚,还是这种心理上的压力更让他感到惶恐。   于是见了的谋,便不管不顾地供认出来,想要借此推卸责任。   “应该是没什么经验的新手,所以才被发配去山里接应了吧。”   林见秋朝外看了一眼,这时候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压低了声音:“梁哥,稍微深入地查一下吧,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背后指使的人。”   梁尚昕挑了下眉:“你还有其他没有告诉我们的线索吗?”   “没有。”林见秋笑了一下,“只是出于我个人的一点私心,就当做这次帮你们救人的报酬吧。”   只是以防万一。   林见秋抬头看了眼邱添韵。   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倒霉,所以才被那些急需要钱的绑匪盯上。   但也有可能这里就藏着什么被他们疏忽掉的隐患。   邱添韵还在跟周梓轩聊天。   他们的话题已经从林见秋身上移开,过渡到了两人都喜欢的小说上面。   邱添韵也从那阵后怕和阴影中缓过来,说到兴起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意。   林见秋想起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不大敢拿正眼瞧人,永远在不自觉地回避别人的视线,说话没两句就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状态,之后就总在附和别人。   改变的契机还是邱谨言身上。   某一次邱谨言私下跟林见秋谈论妹妹的事,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邱添韵似乎从那时候才逐渐意识到姐姐并不讨厌她。   相反还很关心她。   那之后她才渐渐变得开朗起来,剪了头发换了镜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这对姐妹之间过去或许有过很多的误会。   不过以后她们总会有机会慢慢解除。   ——不管是自卑怯懦还是自信开朗,当然还是活着的时候要可爱得多。   邱添韵注意到林见秋的视线,不由抬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秋哥,怎么了?”   林见秋摇了摇头。   旁边的叶怀霜手机响了一阵,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接,而是递给了邱添韵。   “你姐姐的电话。”叶怀霜示意她接电话。   邱添韵迟疑着低头看了一眼备注,确实邱谨言的名字。   “我手机掉到水里了。”林见秋提醒她,“估计是联系不上有点担心你。”   邱添韵点点头,小声说了谢谢,走到一边接了电话。   刚按下接通键,果不其然对面就传来邱谨言的声音。   “你家那位的电话怎么打不通?”邱谨言一开口就压不住急躁。   邱添韵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叶怀霜,小声地开口叫了声:“姐姐。”   邱谨言有些意外:“小韵?”   邱添韵“嗯”了一声,问道:“姐姐你找叶老师有事吗?我把电话给他——”   “不用。”邱谨言拒绝道,然后顿了顿,才接着问道,“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遇到一点小麻烦。”邱添韵含糊地应了一声,在外面暂时不想说得太清楚,“不过秋哥救了我,没什么事。”   邱谨言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活动结束了吗?”   邱添韵想了想,不怎么确定地答道:“应该算是吧。”   活动发起人都被抓起来了,好友想见的人也没有来,她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   邱添韵又补充道:“我等会儿打车回去。”   “不行。”邱谨言想也没想就驳回了,“不能一个人——叶怀霜不是也在吗,让他送你回来。”   在妹妹再说出些什么来之前,邱谨言就已经有些强硬地打断了她。   “我会还他们人情。”她说道,“但你最近绝对不能一个人出门。”   -   山庄门口。   徐小姐送邱添韵到停车场,有些遗憾,也有些歉疚。   “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   “不过还好没出什么事。”   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林见秋和叶怀霜,既有感激,也有几分神经过度敏感带来的担忧。   “那个其实不是你哥吧?”徐小姐已经隐约猜出来了,“他们好像跟你都不是很熟。”   邱添韵知道她是在担心,不由朝她笑了笑:“是我姐姐的朋友和我爸爸教过的学生。”   徐小姐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既然是家里认识的关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然后她才有余裕去注意其他的。   “长得都很帅呢。”徐小姐叹气,“真是可惜。”   邱添韵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可惜什么?”   徐小姐遗憾地说:“可惜追不了。”   邱添韵有些茫然:“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是有的了——你看不出来吗?”   徐小姐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她片刻,最后没忍住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   但她也没再说什么,将好友的脸转向反方向。   林见秋和叶怀霜已经站在车旁,正看着她们,显然是在等邱添韵。   邱添韵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跟好友道别,匆匆忙忙追上去。   “对不起。”邱添韵上了车,跟叶怀霜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这也是我的工作。”林见秋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对她笑,“直接送你去你姐姐那里可以吗?”   邱添韵点了点头。   叶怀霜压根没插话,沉默着打开了导航。   但他们之间的氛围并不尴尬。   林见秋换了件干衣服,但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扭过头的时候大约是动作幅度大了些,细小的水珠被甩到了旁边。   叶怀霜抬手摸了下他的发尾。   确实还有点湿。   “等会儿去买点药。”叶怀霜提醒道。   “掉下去没多久,而且现在是夏天,应该不会感冒的。”林见秋也抬手揉了下被摸过的地方,“等到家就干了。”   “家里剩下来的药还有一周就到期了。”叶怀霜自顾自地说着。   这是完全没同意林见秋的说法。   “楼下超市没有生姜,回去的时候要稍微绕一下路。”他接着说道。   林见秋叹了口气,但没有反驳。   车上没有干毛巾,不过有纸巾,他随手扯了几张擦了擦发尾。   邱添韵坐在后座,看着他们互动,好友临别前那古怪的眼神又浮现在她眼前。   还有姐姐那脱口而出的称呼。   她隐约知道林见秋现在不是单身。   但并不知道他的对象是谁,甚至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之前林见秋与她相处时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后来听邱添韵叫了“哥”也才稍微随和一些,而且他也不是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说的人。   邱添韵有些好奇,但出于礼貌,她一直没有深究。   到这时候她也还有些不确定。   这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但是相处模式并不露骨。   而且叶怀霜性格清冷到见过他的人都看得清楚,很难想象这个人陷入恋爱状态的样子。   不过这两人看起来确实很般配——至少颜值上是如此。   邱添韵纠结了一路,最后到底还是脸皮薄,没好意思问出来。   等到她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候,就见林见秋已经靠在座椅上闭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就更不敢发出声音。   林见秋警惕心很强,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觉,前前后后都在调查活动同行者的事,再加上之前的案子也不眠不休地忙了几天……   邱添韵不由有些愧疚,不敢去打扰他休息。   一路沉默着就到了邱谨言家的楼下,叶怀霜将车停下后看了眼手机,提醒了她一句:“你姐姐还在路上,一会儿就到家了。”   邱添韵连连点头,一边伸手去推车门:“到这里就没关系了,我有钥匙,直接上去等姐姐。”   明星住的地方安保总是首要的指标,每栋楼里都有专门的保安室,现在也有人正在值班。   在繁华的市区出现意外情况的可能性要低上很多。   叶怀霜没阻拦她,而是跟她一起下了车。   邱添韵愣了一下,然后注意到他视线对准的方向是另一边的药房。   叶怀霜还真的是准备去买药了。   她倒也没觉得叶怀霜是小题大做,反倒想着他还真是关心林见秋。   不过这是哪种意义上的关心呢?   邱添韵隐约是能猜到的,只是不敢确认。   直到她上了楼,无意识间走到阳台上,朝下看了一眼。   楼下的车还没开走。   叶怀霜刚从药房里出来,手里拎着袋子,却没打开驾驶座的门,而是走到了另一边。   林见秋似乎是醒了,抬头朝外看。   叶怀霜一手按在车门上,一边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去贴了贴他的额头。   大约是在担心林见秋会发烧。   可能只是顺意为之,自然而然便贴了过去,邱添韵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仅仅只是看到相临着的身影,却仿佛感觉到冬雪消融一般的暖意。   如同“陪伴”、“关心”、“在意”之类的词汇所带来的附加温度。   看起来清冷的叶怀霜,应该也是会有温柔的一面的。   她不由地想道,不过那或许只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最在意的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邱妹妹:嗑到了。   -   昨天去打疫苗啦,打完回来就昏昏沉沉的很困,正好这一章很长,没写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今天一起写完补上   顺便祝大家六一节快乐~这两张就来点感情戏小甜饼吧,么么哒~   (以及,突然感觉距离完结似乎还遥遥无期,好想写普普通通的日常啊……) 第106章 、106   “咔哒。”   钥匙插|进锁孔, 大门被打开了。   邱添韵听到动静受到些惊吓,伸手紧紧按在窗沿上,扭头看了一眼。   是邱谨言。   她一手抓着手机,正接着电话。   正在讨论的事显然让她很不愉快, 眉头紧皱着。   “……绝对不行。”   “你最好不要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然——”   她声音很冷, 但一抬头, 正对上邱添韵投来的眼神。   话语一顿。   怒意在转瞬间尽数收敛回去。   邱谨言转了话头, 语气平静了一些:“算了,下次回去再跟你说。”   未等对面的人回话,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邱谨言随手将手机丢到玄关的鞋柜上, 换了鞋进屋,走向邱添韵。   “你一个人回来的?”她问道。   “不是, 叶老师和秋哥把我送到楼下。”邱添韵一边说着,一边朝楼下看了一眼,“他们刚刚还在。”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   大概是走了反方向,正好和邱谨言错开了。   邱谨言点了点头, 对那两个人还算放心,只是出于过度的担心, 才多问了一句。   邱添韵看出邱谨言眉间的疲态, 迟疑了片刻,没有追问叶怀霜和林见秋两个人之间的事,而是走向了厨房。   “姐姐吃过饭了吗?”她提议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邱谨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邱添韵进了厨房, 拉开冰箱门,看到了一堆过期的食材,翻了一会儿才勉强凑出几样能用的。   这段时间邱谨言似乎很忙。   但并不是工作上的事, 而是时常往沈家跑。   邱添韵偶然间听见过父亲提起过这件事,似乎是姐姐的舅舅和外公之类的对她的婚姻状况在意了起来。   沈家需要有人来联姻,邱谨言也算是候选人之一。   邱谨言在感情问题上开放且随性,对此当然很不满意,倒是因此跟那边吵了几次架。   怎么说邱谨言也是姓邱,沈家左右不了她。   能不能成,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动之以情,最终都要看邱谨言自己的意思。   沈家,乃至邱谨言身上的大部分东西,对于邱添韵来说,都遥远到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邱添韵不敢多问,却仍然抑制不住在意。   她在厨房里敲开鸡蛋,听到玄关处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邱谨言皱起眉头走回去,掐了第一回来电,等到第二次的时候,她才接起来。   第二通电话是林见秋那边打过来的。   也可能是叶怀霜,反正他们现在都是在一起的。   邱添韵在心里猜测着,一边开了火。   邱谨言去了另一边接电话,邱添韵听不太清,但她习惯于沉默,并不去探究。   等到打完电话,邱谨言回来的时候,邱添韵已经炒好了菜,电饭锅里有早上剩下的粥,稍微热一下就可以吃。   对于见惯了山珍海味的大小姐来说,这顿午饭称得上是简陋至极,但邱谨言并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   在这些小事上,她实际上出奇地好说话。   邱谨言老老实实地在桌边坐下,接过妹妹递来的碗筷。   “这两天你应该没有其他的事了吧?”   见邱添韵点了头,邱谨言便继续说下去。   “你先跟在我身边,对外就说新招的助理,如果要出去就叫人陪你一起去,不要落单。”   “如果沈家那边有人来找你,你不要理会,当做没听到,或者叫他们直接来找我。”   “还有林见秋那边抓到的那几个如果有后续,会直接通知我……”   邱谨言说着顿了顿,她发现邱添韵在走神。   “小韵?”   “啊,嗯?”邱添韵回过神,“秋哥怎么了?”   她没注意到前面的话,只依稀感觉好像听到了这个名字。   邱谨言彻底停下来。   她打量着妹妹的脸色,一时有些不确定,还有些担忧。   “你不会对林见秋……”   邱谨言误会了邱添韵走神的原因,她回想起来妹妹以前似乎确实很喜欢林见秋。   就算只是喜欢脸,那也是“喜欢”。   如果是过去,她觉得就算真有深入的心思也没什么,但现在显然不行。   “林见秋……喜欢叶怀霜,你知道吗?”邱谨言接着说道。   邱添韵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一点恍然的神情来。   原来真是这样。   不过为什么姐姐会突然说到这个事?   邱添韵又有些茫然:“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邱谨言正陷入莫名其妙的担忧之中,闻言又忍不住多想,一边点头,一边劝她:“他们在一起好久了,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担心戳痛妹妹的自尊心,邱谨言说得很委婉。   邱添韵不自觉地咬了一下筷子,没对上姐姐的脑电波,怔愣了片刻,脑海里冒出来的是别的人。   “好羡慕啊……”她小声说了一句。   邱谨言没有听清楚。   -   厨房里,叶怀霜关了火,将煮好的姜汤倒进旁边的大碗里。   林见秋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他也只是随手拿了条干毛巾胡乱地揉搓着,毫无章法,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了叶怀霜。   林见秋没有防备,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捂住鼻子。   叶怀霜伸手捞了他一把,一手接过掉落的毛巾,顺手将他按到旁边的沙发上,帮他擦头发。   林见秋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手机也看不清了,没怎么挣扎,只是忍不住抱怨:“叶老师你这是不是在蓄意报复?”   叶怀霜说:“没有。”   但他还是下意识又放轻了力道。   林见秋眼前的视野一恢复,第一反应就是去捞手机。   叶怀霜看了他一眼,问:“很在意邱谨言的事?”   “不是邱谨言,是她妹妹和沈家。”林见秋说道,临了又补上一句,“不过说跟邱谨言有关系也没什么错。”   说的是正事。   叶怀霜想了想,说道:“沈家并不喜欢邱添韵,一直把她当做邱教授的私生女,但是这种流言已经传了很多年,他们不至于因为这些偏见去做犯罪的事。”   “我猜也是。”林见秋说,“不过如果邱添韵被绑架了,绑匪打电话索要赎金,或者要求用别的什么来交换,沈家一定不会管。”   “邱谨言刚刚跟你说的是这件事?”   “嗯。她昨晚就去了沈家,今天早上就听人说起她妹妹失踪的事情,沈家人都在嫌弃邱添韵会找事,让邱谨言不要被她给骗了。”   “邱谨言的表哥还说了不太好听的话。”   对女孩子来说应该是相当恶毒的话了,邱谨言虽然对于这些细节含糊带过了,但显然气得不轻。   邱谨言开始担心这次的未遂的绑架案是不是沈家人策划的了。   叶怀霜从柜子里翻出了吹风机,一边插上电,一边听林见秋说话。   听到中间停顿的地方,他才问了一句:“邱谨言还想让你帮她继续调查吗?”   林见秋老老实实地靠过去吹风,答道:“没有。对她来说,涉及到沈家就是家事了。”   叶怀霜问:“你也觉得跟沈家有关系?”   林见秋却答道:“不。”   他觉得这次只是意外。   以邱添韵的性格来说,至今没被人骗,偏宅的性格绝对帮了她很大的忙。   而经过这次的事之后,她应该也会对陌生人更有防备一些。   虽说被绑架确实是不幸的事情,但倒也未必是利益相关的人处心积虑地谋划设计。   邱谨言会警惕沈家,大约也是因为对方说了过激的话,才让她有了过于敏感的反应。   但是,这些警惕和戒备足以转化成她对权利的渴望吗?   林见秋沉默着思索着。   叶怀霜问:“还在担心?”   好一会儿林见秋才答道:“有一点点。不过之后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他跟邱家姐妹到底只是萍水相逢,平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在她们身后。   如今邱谨言明显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警惕心,哪怕稍微过度了一些,也算不上坏事。   这件事也就暂且可以先放下。   呜呜的风声里,林见秋昏昏欲睡,也可能是身后人手上的力道太轻柔,气息也太熟悉,倦意便越过紧绷的神经,慢慢地翻涌上来了。   他大概是睡了一会儿的。   意识朦胧之间,他隐约看到叶怀霜就坐在他旁边,看了会儿时间。   难得能凑到一起的假期,他却这么睡过去,似乎有那么点暴殄天物的感觉。   然而那种平和而安定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的意志力一退再退,困倦就变得难以抵挡。   最后他还是睡着了。   叶怀霜原本正听着林见秋说话,只不过刚把吹风机关掉,就听到他说到一半时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了一眼,林见秋已经闭上了眼睛,慢慢滑进他的怀里。   难得眉头舒展着,呼吸平稳,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伸出去的手停在原处,叶怀霜迟疑了片刻,手再落下去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只是轻轻碰了碰林见秋的眉心。   林见秋并没有醒。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   叶怀霜这么想着。   睡着的林见秋有种微妙的温顺感,尤其是眉宇都舒展开来的时候,气质和性格带来的成熟感淡去,被掩盖得彻底的稚嫩便显现出些许端倪来了。   只有这时候,叶怀霜才想起他还年轻,比他还要小上不少。   他从没觉得年龄是什么问题。   只是偶尔也会因此去想,林见秋之前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   钱是次要的,无人可陪伴、无人可依靠,见多了别人的生死,对自己的态度却似乎是可有可无,漫不经心地游离在人群之外。   他没觉得自己可怜,从未真正表现出脆弱狼狈的一面。   那一定需要很强大的内心。   叶怀霜也并不觉得他可怜,偶尔冒出来的情绪或许是心疼。   他在情绪的模块上仿佛总是缺少一部分零件,难以简短而确切地概括自己情绪的波动。   但如果让他细致地去描述自己的期望,大概是有很多的话可以说的。   林见秋的过去他无从触碰,但在他们相遇之后,他希望以后对方至少不会再为“孤独”、“无所牵绊”之类的理由而难过片刻。   他应该知道,这世上永远都会有爱他的人。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是爱情。   过去的人会永远存在记忆里,而未来总会有新的人出现。   离别之后也会遇见长久的陪伴。   叶怀霜希望自己是能够陪着林见秋走完剩下的人生的人。   反之亦然。   想说的话有很多,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叶怀霜有时也会因此而懊恼于自己不善言辞,缺乏浪漫的细胞。   哪怕他知道林见秋并不在意这些。   不在意不代表不需要,即便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他也希望能给予一切美好的东西。   或许应该一点一点地说给他听。   他会觉得高兴吗?   叶怀霜思索着。   林见秋对叶怀霜脑海里所想的事一无所知,他睡得很沉,对外界的感知已经迟钝到近乎毫无所觉。   也包括那个落下来的轻吻。   叶怀霜亲了亲他的额头,最后又落到唇角。   很浅很淡,像是温柔的无声“晚安”。   但现在还没到晚上。   还有放在厨房桌子上的姜汤,忘了让林见秋喝完再睡了。   不过……算了。   -   林见秋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盯着漆黑的阳台发了会儿呆。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躺在沙发上。   准确地来说,是靠在叶怀霜的怀里。   先前吹头发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后叶怀霜也没叫醒他,任由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觉睡到了晚上。   “醒了?”叶怀霜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   毕竟是靠在他身上,林见秋稍微动一动,他就立刻觉察到了。   他低下头,微微眯了眯眼,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准确无误地对上了林见秋的眼睛。   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叶怀霜手里拿着的平板,屏幕上白光幽幽,不算太刺眼,但在暗处足够醒目。   林见秋仅仅只是翻了个身,揉了下眼睛,干脆躺平了。   好在沙发够大,塞得下他大半个身子。   他伸手够到茶几上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已经很晚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起码没有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   林见秋按了按眉心,或许是因为刚醒,意识还有些昏沉,像是被人丢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几个来回。   叶怀霜的手附上来,问他:“不舒服?”   林见秋点了点头,又伸手揉了揉脖子,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有点硌。”   叶怀霜没恼怒,也没把人从他怀里丢出去,反倒应下来:“下次我会记得给你塞个抱枕的。”   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林见秋的笑点,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见秋一边笑,一边说道:“你可以把我叫起来的。像这样你什么事都干不了。”   而且也都不舒服。   叶怀霜很坦然地答:“我不想吵醒你,而且也难得有空多看看你。”   林见秋挑了挑眉:“看我睡觉吗?”   叶怀霜:“嗯。”   睡着的样子也很可爱。   林见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多少还是有些遗憾:“难得有假期,现在这个点再出门也太迟了,超市都关门了。”   “可以明天再去。”叶怀霜语气难得强硬了一些,“你这段时间太累了,更需要好好休息。”   “这个点?”林见秋又看了一眼时间。   没到深夜,但也不早了。   出门尴尬,大部分作息规律的人这时候已经睡觉了。   叶怀霜虽然活得清心寡欲,但因为工作的缘故,生物钟并不稳定,这个点通常还在工作或者看书。   但他却试图让林见秋养成良好的作息。   “你可以回房间继续睡觉。”叶怀霜提议道,“明天早上也许可以早点起床,还来得及按时吃个早饭,这两天最好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晚上你饿的话,厨房里还有——”   他在理智地分析和规划行程。   林见秋这些天透支太过,不是下午睡的几个小时就能轻易弥补回来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见秋抬了一下手,在他低头的时候碰到了他的嘴角。   只是无意间撞上去的,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林见秋先回过神,干脆伸手,捏了一下叶怀霜的脸颊。   叶怀霜这时候没戴眼镜,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就更畅通无阻。   “怎么了?”叶怀霜没有阻止,只是不解地看过去。   “叶老师。”林见秋忽的说道,“我们好像还没有在一起睡过吧。”   叶怀霜顿住了。   双重意义上的没有在一起睡过。   原因有很多。   其一是忙,其二是出于教养带来的尊重。   另一个更隐晦一点的理由是对于现状的满足——   能够有对方陪在自己身边,或许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运气,看到的没有一丁点的坏处。   就连意见相悖的争论也是生活中的乐趣所在。   基于此,似乎本就不该奢求更多更热烈的东西了。   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委婉点的话,大概可以这么说。   这是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叶怀霜已经渐渐熟悉林见秋每一个微妙的反应。   不知道哪里又惹得他有些莫名的不爽,便找了些会让叶怀霜难以招架的方式来调侃他。   叶怀霜也并不总是一味地附和他,偶尔也会反击回去。   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辩到最后哑口无言的会是林见秋。   如果换一个时机,叶怀霜或许会跟他深入一下这个话题。   不过他随之想到的就是林见秋的身体状况。   几天没好好休息,早上又落了水,正是最疲劳的时候,铁打的身体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先前路上的时候,他就感觉林见秋似乎有点低烧,回来之后量了体温还算正常,不过明显精神不太好。   但回来路上买的药也没吃,还有没喝的姜汤……   林见秋意识到叶怀霜走神,又捏了下他的脸颊,冷不丁地问:“在想什么?”   叶怀霜顺口便答道:“姜汤。”   林见秋:“……”   叶怀霜接着说道:“放了太久了冷掉了,等会儿重新再煮一点,晚上稍微少喝一点……”   这时候想的还是姜汤。   林见秋眯了眯眼睛。   原先是真的玩笑,这时候倒是有了些莫名的恼怒。   他脸上也没见怒意,反倒翘了翘唇角对叶怀霜笑得温和。   叶老师今天穿的还是衬衫。   最近天气热,不用上班的时候,扣子也没有规规矩矩地全部扣严实,领口也因为长时间压着而有些皱褶。   林见秋抬了手,抚了抚叶怀霜的衣领,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猛的揪着他的衣领往下拽,迫使他低下头。   一个吻粗鲁地撞上去。   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叶怀霜怔了怔。   不是因为突然袭来的吻,而是看到林见秋脸上的笑。   带着几分偷袭成功的得意和挑衅,笑得愉悦。   林见秋眨了下眼,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磕破的血痕,慢条斯理地拖长了语调。   “叶老师,你不会是不行吧。” 第107章 、107   姜汤被遗忘在厨房里一整夜。   实践出真知。   林见秋切身体会了一下叶老师行不行。   结果是他自己不太行——   隔天醒来的时候, 他就发了烧,额头一片滚烫。   兴许就是少了那一碗姜汤。   林见秋迷迷糊糊地想着。   但之后叶怀霜拿过来的就是退烧药了。   乖乖吃完了药,林见秋又软绵绵地瘫回到床上,他勉强抬了下眼皮, 看到叶怀霜坐在床边, 脸上有担忧也有几分愧疚。   林见秋伸出手, 也只够到他的衣角, 拉了两下。   “可能是我太高估我的体质了。”林见秋慢吞吞地说道, “昨天在水里待得有点久。”   山里温度偏低,顶着一身水晾了那么久,会受凉发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不过是当事人并不怎么在意这种小事。   如果不是叶怀霜在旁边, 林见秋压根就不会去思考发烧的原因,只会胡乱地吞点药, 然后闭上眼睛一直睡到退烧。   林见秋在糟蹋和漠视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一点上总是格外有心得。   但叶怀霜是会担心的。   叶怀霜将手伸过去,抓住了林见秋的手。   发热的人指尖也是滚烫的。   林见秋没有收回手,半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时候还想着别的事:“不过今天可能也没办法出去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扫兴。   明明是难得的假期。   叶怀霜用空着的那只手背碰了碰林见秋的额头。   药才吃下去没多久, 还没有退烧。   他没及时把手收回来,顺着额头往下, 摸了摸他的脸颊。   脸上也有些烫, 相对比之下,叶怀霜的手就像冰凉的降温物,林见秋不自觉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然后他感觉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叶怀霜俯身,捧着他的脸, 亲了亲他的额头,又慢慢往下。   林见秋抬起手,捂住他的嘴, 勉强睁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将他往外推:“我感冒呢……”   叶怀霜没理他,抓住他的手腕拉开他的手,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角。   “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叶怀霜说道,“我陪你。”   “看我睡觉吗?”林见秋放弃挣扎了,闭着眼睛靠在叶怀霜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我刚刚听到你去取消门票和餐厅的预订了。好不容易放假还一整天都窝在家里,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叶怀霜说,“你比风景好看。”   当然也比约会的计划更重要。   林见秋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叶怀霜问他笑什么。   “我还以为叶老师会说在家看书学习也很充实。”林见秋是被自己脑补的场景逗乐了,“这算是本能吗,还是没开发出来的天赋?”   叶怀霜有些茫然:“什么?”   林见秋想说的是讨人欢心的天赋,很多时候他都忍不住思考“情商低”这个形容该不该放在叶怀霜的身上。   单身二十多年的叶老师确实缺乏一些浪漫的细胞,然而每每却又都能无师自通,说一些或者做一些让人高兴的事。   归根结底或许是因为真诚。   真诚总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尤其是对于林见秋这样的人来说。   林见秋没来得及顺势夸奖一下叶怀霜,话没有说完就又慢慢睡了过去。   再开口的欲|望也并不是很强烈。   这时候的感觉正好,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水流里,让他安心,也让他感觉到积压的疲惫。   半梦半醒之间,如同有春日里河面之上轻柔拂过的微风。   那或许是一个吻。   这是林见秋睡过的最安心的一觉。   -   睡到下午的时候,林见秋的烧就退了。   年轻就是资本,偶尔透支过度,很快就能轻松补回来。   林见秋被一通电话吵醒之后,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怎么睡下去了。   还有点晕,也有可能是睡得太久的后遗症。   精力倒是补回了一些,像是肩膀上的压着的石头被挪开,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叶怀霜最后压着他量了一次体温,确定烧退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的好心情也仅仅维持了那么一小会儿。   就在两人讨论着哪种粥更适合病人的时候,公寓的门铃响了起来。   叶怀霜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薛彻,穿着花衬衫,脑门上顶着墨镜,活像是从哪个热带地区刚旅游回来的。   他还没看到门后面的人,脸上就堆起灿烂的笑意,张口就叫了一声:“见秋~”   语气十分荡漾。   叶怀霜险些把门摔到他脸上去。   如果要问对大部分事随和到无所谓的叶老师有什么不想见的人或物,薛彻绝对名列前茅。   抬头看清叶怀霜的脸,薛彻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满脸都写着失望和嫌弃:“怎么是你啊,见秋呢?”   叶怀霜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下要不要把门甩上去。   薛彻大约觉察到了他的心思,连忙收敛了脸色,摆出点正经的神情来:“咳咳,我找见秋有事。”   他又补了一句:“正经事。”   林见秋听到动静,从后面走出来,问他:“什么事?”   薛彻下意识伸手按在门上,迟疑了片刻,还是先说了绝对不会让他被关在门外的事。   “关于你父母的事。”他说道,“我老板想见你一面,跟你谈谈。”   -   薛彻的老板叫陈西河。   林见秋对这个名字依稀有些印象,可以归类为原主不怎么愿意想起来的记忆的一部分。   陈西河原本是个穷学生,大学时受到林父林母资助,毕业后被提携,进了林家的公司。   在“林见秋”年纪还小的时候,这位未来的陈总还负责过接送他去学校。   所以在原主的记忆里,陈西河一直都是他们家保姆、跟班一类的存在。   哪怕后来陈西河离开林家,自己白手起家,闯出了一番事业,原主也没能改变这个刻板的印象。   外界传闻陈西河跟林家闹翻了才离开,实际上是林父发现他的才能在别的领域,留在他们身边反而屈才,便建议他自己出去闯一闯。   最初的启动资金还是林家借给他的。   虽然后来因为太过忙碌而减少了走动,但陈西河一直都记得这份恩情。   直到后来林家出事,窟窿实在太大,牵扯太广,他也无可奈何。   等他抽身回来的时候,林父林母已经死了。   警方调查了一段时间之后,最终以自杀结案——   两人同时在半夜从高楼上坠落,死亡的前一晚接到过催债的威胁电话,而那时候他们手头根本拿不出余钱。   而且还从他们的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亲笔写的遗书。   遗书上说他们已经无力再东山再起,如果再活下去债务只会越滚越多,反倒会牵连儿子,索性不如一死了之。   笔迹鉴定结果也没有任何问题,自杀论说起来也合情合理。   最后陈西河还能做的就是帮忙照看一下恩人的孩子。   然而“林见秋”却不能接受曾经的跟班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并且怀疑他伙同别人故意坑害他的父母,始终恶言相对,将他拒之门外。   陈西河骨子里也是有气性的人,碰了几次钉子,又见“林见秋”自甘堕落,自然不会再继续自讨苦吃。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吵了一架,之后就不再有任何联系。   林见秋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在调查原主父母的事。   “这么说,当年的事不是自杀?”   “应该不是。”薛彻回答道,“老板把我捡回去的时候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好几年了。”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公司倒闭负债而自杀,应该不至于要调查这么长时间。   “好像是前两天才调查清楚,老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自闭了一整天,然后就叫我来找你了。”   具体的情况老板没有说得太多,而是更希望能和林见秋见一面,当面跟他说清楚。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   薛彻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想见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只是觉得,结果或许不怎么好。”   薛彻接道:“如果你不想见的话,我也可以回去跟老板说……”   林见秋打断了他:“什么时候?”   薛彻愣了一下,答道:“随时都可以。”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叶怀霜说道:“我送你过去。”   林见秋点了点头。   -   陈西河和林见秋约在一家餐厅包间里见面。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餐厅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距离叶怀霜的实验室也不远。   叶怀霜在路边停了车,目送着林见秋下车。   “谈完了给我打电话。”叶怀霜只是提醒了一句。   蹭了车的薛彻还坐在后座上,也凑过来扒着座椅跟林见秋挥手。   “包间号发到你手机上了,老板应该已经到了。我也在这儿等你——”   一句话没说完,车门已经被关上,薛彻的话自然也被挡在里面。   林见秋转身朝餐厅走去,显然是没听到剩下的话。   薛彻转过头去看叶怀霜,挑起一边的眉头:“很生气?”   叶怀霜否认了:“没有。”   当然也没有把薛彻赶下车。   但他的语气比起面对林见秋的时候,冷了不止一个度。   薛彻压根没把他的话当真,笑嘻嘻地跟他说道:“叶哥,不要生气嘛,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喜欢横刀夺爱的人,既然你们还在一起,我肯定不会对见秋下手的,我来找他真的只是因为有正事而已……”   叶怀霜将车开向附近的商场。   他本来打算跟林见秋去一趟超市,但是这次的交谈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干脆自己先去一趟,免得隔天就断粮。   薛彻没下车,看着前往的方向倒是很会随遇而安。   “是去商场吗?我记得那附近好像新开了一家书店,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叶哥要不要也去消磨一下时间?”   叶怀霜没有接他的话。   私下面对薛彻的时候,他的态度比平时要更加冷淡。   薛彻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因此放弃过骚扰叶怀霜:“叶哥讨厌我没关系,但是书是无罪的,而且拿钱办事理解一下,我可是坚决地站在你们这边的,万一你弟那边闹出什么幺蛾子,我肯定会提前给你们通风报信的,如果我知道的话——”   “咚。”   一阵急刹,薛彻猝不及防,一头撞到前面的座椅靠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薛彻被撞得眼泪险些当场飚出来。   他伸手捂住鼻子:“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   叶怀霜停下了车:“到了。”   薛彻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商场的停车场了。   于是薛彻只得默默吞下疑问,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叶怀霜叫住了他,说道:“我不是讨厌你。”   薛彻动作微顿,转头看向叶怀霜。   叶怀霜没有动,隔着后视镜与薛彻对视了片刻,神情里看不出任何厌恶和恼怒,声音也是淡淡的。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把没有必要的危险带到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叶老师还是行的   但是作者不太行(bushi)   最近不知道为啥肌肉酸痛还很困,状态不太好,而且一直在纠结完结章的问题   本来预计今天完结正文的,一些伏笔交代一下加速一下剧情,后面那个案子讲完就行了,但是往下写的时候才发现后面的剧情篇幅写出来可能比我预想的还要长   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剧情扩展开写完整一点,不过这本对我来说真的已经很长了(目前为止正文最长的一本),可能掌控没有那么好   现在就是尽量完整地写完吧~   后面一边写会一边调整伏笔和剧情,也会经常推翻存稿章节重写,所以直到完结正文前,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日万到隔一二日更都有可能,不过肯定不会断太久)   不介意大家养肥,可以等正文完结之后再回来一起看   不过现在已经是收尾阶段了,最迟六月中旬肯定会写完的   关于更新的问题后面就不再重复啦,直到完结前都会是这个频率,总之还是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108章 、108   停车场的另一处。   叶临云坐在车上, 烦躁地用指尖敲着方向盘,时不时看看手机,又看看外面。   发给齐越泽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回复。   理智知道他或许是在忙, 却难以抵消叶临云心底的焦躁感。   倒是那些狐朋狗友发了不少齐越泽的照片来, 背景总是在不同的场合, 身边的男男女女并不重样, 齐越泽对他们笑得温柔。   叶临云并不会因此对齐越泽发火, 只是看多了照片,也压不住心头的烦躁与不爽。   最近齐越泽很忙,是在忙他自己公司的事。   因为生意上出了一些问题, 齐家那边的人又在施压,他不得不总是在外奔波。   自然也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应酬。   他们因此吵过一架, 齐越泽第一次对他冷了脸色。   叶临云事后又有些后悔。   虽然齐越泽从来没有说过,也从来没有请过他帮一些会让他为难的忙,但齐越泽身边的人倒是没忍住,明里暗里跟叶临云发过牢骚。   如果叶临云没被父亲一脚踢出自家公司, 强制按在家里闭门思过,以叶家的背景, 随便一句话的事, 齐越泽现在就会轻松很多。   叶临云不会责怪齐越泽,却反倒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觉得烦躁。   而让他如今束手无策的罪魁祸首——他亲哥、亲爸,始终没有松口。   直到这时候,他才无比憎恶这两人性格中顽固死板的一面。   但他偏偏无可奈何, 无论是父亲还是大哥,都是他现在无法反抗的对象。   于是再往前追溯……   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林见秋。   一想起这个名字,叶临云就忍不住咬牙, 恨不得照对方的脸上来一拳。   可惜不行。   不说能不能做到,单说这样的想法的泄露分毫,他在大哥那里的罪行就罪加一等了。   所以为了避免把自己直接气死,叶临云干脆想都不去想那个名字,平时有人提起来也要换来他一个瞪视。   不过偶尔还是会想起来。   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给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   叶临云将林见秋当做假想中的沙包,恼怒的时候锤上几拳才觉得舒服一些。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叶临云不耐烦地扭头看了一眼。   穿着邋遢的流浪汉鬓间夹杂着白发,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拿着瘪了一块的小铁盆,对上叶临云的视线,就下意识堆起讨好的笑容,朝他晃了晃铁盆。   这是来要饭的乞丐。   真是晦气。   叶临云的心情顿时又跌落了几分。   这么大的商场怎么能将这种人放进来?   叶临云皱起眉头,露出不满的神情,但更不想跟乞丐争吵,便掏出了钱包。   他降下车窗,一边掏钱,一边朝外看了一眼。   稍远些的地方有人刚好下车。   看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叶临云动作一顿,也跟着拉开车门下车,往前走了两步,看清了那两个人的侧脸。   叶怀霜和薛彻。   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叶临云看着薛彻的侧脸,想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这是他之前给他哥找的相亲对象。   难不成……随便找的人还真有那么点本事?   叶临云心底不由一喜,低头又看了眼手机,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老板,行行好——”   乞讨用的小铁盆又伸到了叶临云的面前。   叶临云皱了下眉,随手从钱包里抽出了三张百元的钞票。   本来只想拿一张面额最小的,但他许久不用现金,钱包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零钱,又急着要走,既没有耐心去翻找,多拿出来的也没时间再拆开放回去。   流浪汉愣了一下,没敢接。   叶临云“啧”了一声,随手将钞票塞进他的衣领里,收起钱包锁了车,绕过他就匆匆往前走。   只差一点他就追不上那两个人了。   -   叶临云绕了点远路,最后在商场角落新开的书店里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这也不奇怪,叶怀霜总是对与获取知识搭边的地方情有独钟,另一个大约是投其所好,才跟着过来。   看来那个小白脸确实有点本事。   叶临云满意地点头,觉得这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   因为害怕被发现,叶临云不敢离得太近,还下意识猫了猫腰。   他没有意识到,这样反倒让他更显眼了。   尤其是对于刚从门口进来的人来说。   背着单肩布包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有些奇怪地打量了叶临云许久,确定自己没认错之后,才走上去。   “二少爷?”   “谁啊?”叶临云被吓了一跳,惊恐且恼怒地扭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他下意识又看了眼前面。   叶怀霜和薛彻正各自拿了一本书在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在他们转过头之前,叶临云一把捂住年轻人的嘴,压着他的肩迫使他蹲下来。   “二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唔唔……”   后面的话他就说不出来。   叶临云死死捂住他的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小一点。”   年轻人连连点头。   叶临云才接着问道:“你是谁啊?”   年轻人指了指叶临云的手,等到他松开,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解释:“我是叶老师的实验室的实习生啊,我姓谭——”   这里距离研究中心的宿舍并不远。   休息时间来这里转转也无可厚非。   叶临云解了疑惑,后面的话就不想听下去了,他哥那边的事他从来不怎么高兴过问。   “行了行了,闭嘴吧。”   叶临云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又探头看看叶怀霜那边,见两人依然没回头,便勾着小谭的脖子,将人往外拖。   “别说话,跟我出来。”   他们成功避开了店里两个人的视线,挪到了店门口的视线拐角处。   “别跟我哥说我碰到过他,听到没?”叶临云威胁小谭,“不然我就叫人扣你工资。”   小谭下意识抓紧了包带,连连点头。   叶临云本想将他原地放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又将他叫回来。   “那什么……”叶临云含含糊糊地问,“你们叶老师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小谭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应该挺好的吧。”   叶临云换了个问法:“有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比如说有人因为我哥吵起来,或者打起来?”   小谭更茫然了:“没有啊。”   叶临云最后问道:“我哥平时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什么人吗?除了你们实验室的人,平时跟什么人约会吗?”   小谭迟疑着说道:“不就是那一位——”   叶临云快要压不住脸上的笑意。   还没等小谭把话说完,叶临云的手机先响了起来,特别关注的来电铃声,他一听到便把其他的东西全都放下了。   “越越?”叶临云立刻接了电话。   小谭还在好奇地盯着他看,等着他继续提问。   叶临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反正他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甚至连书店里的人都没有再看一眼,便转身朝外走。   比起叶怀霜这边的情感八卦,当然是他的正牌男朋友更让他上心。   “你现在在哪儿?”齐越泽在对面问道。   “我在商场。”叶临云报了个地址。   “你怎么也在那儿?”   “我是跟着——”   话说到一半,叶临云立刻惊醒过来,跟踪齐越泽的下属这种事,当然是不能告诉齐越泽本人的。   于是他含糊地找了另一个现成的理由:“跟着我哥,还有薛彻——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给我哥介绍的对象,你还记得吗,他们好像相处得还挺好的……”叶临云试图带过这个话题。   好在齐越泽并没有深究,停顿了片刻,说道:“你在那里等我,我一会儿去找你。”   “真的?”叶临云有些兴奋。   “本来就想忙完了去找你吃饭。”齐越泽说道,“正好小贺也在那边,就一起吃个饭吧。”   “……”为什么要有那个小贺的事?   叶临云有些不爽。   他没有说出来,不过齐越泽感觉出来了。   “我跟小贺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齐越泽说道,“只是单纯的上下级,你不要看到什么人都没头没脑地乱吃飞醋。”   叶临云毫无疑问被安抚住了。   他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起来,没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多傻气。   下一秒齐越泽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你不是说你哥也在吗?不如也叫上他——”   “不用!”叶临云立刻否决,“我看他约会得挺乐在其中的,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生怕稍迟一步,叶怀霜就要从后面追上来了。   -   书店里。   叶怀霜摸了下鼻子,薛彻在同时摸了下自己的后颈,感觉到几分凉意。   他们都下意识朝后面看了一眼。   书店里人不算多,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薛彻一边转了转脖子,一边掏出了震动的手机。   备注着“金主爸爸N号”的号码给他发来了短信,问他和叶怀霜进展如何。   显然是常年将他遗忘在脑后的叶临云发来的。   薛彻看了眼短信,又瞄了眼旁边的叶怀霜。   叶怀霜没看到奇怪的人,已经转回了头,继续翻看起书架上新到货的书单目录了。   薛彻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叶临云回复:   「还差一点点。」   一边又忍不住跟叶怀霜搭话:“叶哥就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好奇心吗?”   叶怀霜连一点眼神都吝啬于分给他:“什么?”   薛彻一边按下发送键,一边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死皮赖脸也会跟见秋一起去——你就不好奇吗?”   叶怀霜坦诚地答道:“有一点。”   薛彻:“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说不定他不会拒绝你。”   叶怀霜:“如果他觉得我需要知道这件事,他会告诉我的。”   在那之前,他不会去过度地探究。   薛彻轻“啧”了一声,摇头叹息:“该说叶哥你不解风情好呢,还是说你们默契惊人好呢。”   “要是他回来抱着你哭上一宿,说不定也能发泄一下郁气。”   薛彻顿了顿,看向叶怀霜,才接着说道:“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安慰他。”   他脸上写满了“快来问我”四个大字。   叶怀霜终于看向他:“你不是不知道真相吗?”   薛彻摇了摇手指头,说道:“只是不知道全部的细节,不过,有些不太好的事实,我还是知道的,或许你可以提前预演一下怎么安慰他比较好。”   “什么?”   “本来打算重新审理的案子被撤销了,因为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已经死了。” 第109章 、109   餐厅包间里。   陈西河与林见秋面对面坐着, 直到服务员为他们准备好餐具倒完水退出去,才有人先开口。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陈西河以这句话作为开场。   “还好。”林见秋平静地答道,“劳烦费心。”   林见秋最近过得怎么样,陈西河早就私下里调查了清楚, 更何况还有一个薛彻时不时来串门。   薛彻压根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陈西河张了张嘴, 那些客套的话就堵在喉咙里, 片刻之后又被他咽回去。   林见秋过来见他, 显然不是为了跟他叙旧。   “差不多一年多以后, 我收到了一封信。”   陈西河顿了顿,将放在一边的文件夹放上桌,翻开推到林见秋的面前, 接着说下去。   “比当初结案时,警察发现的遗书还要往后一些, 我想办法去做了鉴定,那封信才是他们生前的绝笔。”   作为自杀证据的遗书也只有一页,根据推测实际上应该还有前面的一页。   然而笔迹证明那时林父精神状态不稳定,自己撕掉了也不是说不通。   结论在留下来的那一页, 他们说自己肯定还不了那么多欠款,活着只会让债务越滚越多, 还会遭人怨恨, 不如以死谢罪,只希望那些人不要去过度为难他们的儿子。   不负责任。   但看起来是处在极端的绝境情绪之中,做出冲动之举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   债主们只希望他们能还钱,自然不会去害死他们。   所以关于这起“自杀案件”的调查就不了了之, 并没有人再去怀疑什么。   也包括陈西河。   陈西河一开始只觉得可惜,直到他找到那封信。   -   差不多是林父林母“自杀”一年多之后的事。   陈西河一直记得两位恩人过去的恩情,在两人过世一年多以后, 恰逢清明节他路过林家的老宅附近,想起过去,便上门祭拜。   林家老宅废弃已久,只在“林见秋”年幼时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便举家搬到了市中心。   林父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老宅还有几分感情,偶尔也会回来转几圈,看望一下以前的朋友和邻居。   直到后来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日常越发忙碌,也就渐渐回来的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周边的邻居也都因为拆迁相继搬走,只剩下已经残缺的老房子。   直至现在的林见秋穿越过来,原主也没有再回去看过。   陈西河拿到那封信也只是巧合。   他上门的时候只带了一束花,在门前静站了片刻,一个年迈的老奶奶晃晃悠悠地出门晒太阳,就这么看到了他。   老奶奶年事已高,自言命不久矣,死也要死在家乡故土,便留了下来。   不过那时候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视力也不好,模模糊糊地看到个人,就把他当成了林家的儿子。   “你怎么才回来?”   “你爸妈给你留了东西,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那些絮絮叨叨的话里大致是包含了这两句话的。   陈西河本只是做做样子,免得让神智不大清楚的老人不高兴,然而照着老人随手所指的方向,他竟然真的发现了一个小箱子。   箱子有密码锁,陈西河带回去之后试了很久,发现是林见秋的生日。   里面是写给他们儿子的信,还有一些遗物。   那封信的落款日期要比遗书的晚一些,也全然没有提及过关于绝望的字眼,只是一些对儿子的鼓励,让他好好上学,未来好好生活。   只有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些端倪。   他们说如果他们回不来的话,让儿子去找某某人,他们之间有过交情,可以帮他度过难关。   打定主意要自杀的人,是不可能说出“如果我们回不来”这样的话的。   比起自杀的意愿,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预知和抵抗的危险。   陈西河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箱子交给林见秋本人。   在他下定决心之前,他又去了一趟林家的老宅。   他想去找那个老奶奶再打听一下细节。   然而等他到的时候,老奶奶已经去世了,操办着后事的家人对于林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同时得到的还有将附近房屋彻底推平改建的消息。   如果他没有心血来潮跑这一趟,哪怕来得早或晚一点,都没有办法找到这些隐晦的线索。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参加完老奶奶的葬礼之后,陈西河就开始着手调查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林见秋”已经跟了叶临云,陈西河暗中见过他,看到他摇尾乞怜的模样仍旧是失望不已。   他不觉得“林见秋”会有那个心力和精力去调查父母死亡的真相。   而且可能会有危险,也会打草惊蛇。   然后就是长达数年的时间里,陈西河慢慢找到遗失的线索和证据,最终拼凑出了真相——   “林见秋”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而不是自杀。   -   “当年公司出问题是因为有人挪用了公款导致资金链断裂,之后这个人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你父母头上,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陈西河用指尖点了点某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是从一张合照上剪下来再复印出来的,上面的女人神情懵懂,天然的自带着一种无辜单纯的感觉。   林见秋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   “据说她是你母亲年轻时候的至交好友。”陈西河解释道。   “大学一毕业她就被父母绑回家置换了彩礼钱,等到儿子十几岁生活能自理,才想办法逃了出来。”   “后来你母亲在出差的路上遇到劫匪,正好被她救了一命,她们都觉得是缘分,你母亲既感激她又同情她,就让她进了公司。”   “她一共在公司呆了两年,前面一年多都很安分,也可能是没人觉察到她动了什么手脚。”   “之后短短半年时间里,她诱导你父母做了不合理的巨额投资,以儿子病重为由借了大笔的钱,掏空了公司的一个账户,并且借你父母的名义骗了别人很多钱。”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做到如此地步的。   更何况那时候她孤身一人——至少对外来说是如此。   一个刚刚逃离不幸婚姻的独身女人,又是林母的救命恩人与好友,没有人会轻易怀疑到她身上去。   即便后来有所觉察,林父林母都已经自杀谢罪,这个女人的存在便再度隐身了。   林见秋见过类似的案子。   说得直白一点,这个女人就是精心谋划了骗局的骗子。   但是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大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地步的。   “她的丈夫……是她的同伙吗。”林见秋喃喃自语,“应该还有别人。”   “对。”陈西河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父母原本以为她是真的走投无路,加上救命之恩,一开始只是让她把钱还回来。”   “那个女人很会演戏,一直在装可怜,或许还用你威胁了他们,拖延了一段时间。”   “后来你父母清醒过来,准备报警的时候,那个女人把他们叫了出去,和她的丈夫一起将他们从楼上推了下去。”   不过那到底是他们蓄谋已久,准备杀人灭口,还是在见面之后因为一言不合发生口角,才一时冲动推人下楼,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所有的亲历者都已经不在了。   陈西河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足以向警方申请重新立案的线索和证据。   然而调查刚进入起步阶段,他们就得知凶手已经死了。   “那对夫妻骗了钱之后就远走高飞,去了另一个很远的城市,自己开了公司,但是有人掌握了他们犯罪的证据,一直借此要挟他们。”   “离开没多久他们家遭过一次贼,丈夫怀疑妻子串通外人,一怒之下将她打到瘫痪,他自己也受了不太能见人的伤,之后一直在偷偷治疗。”   “妻子自那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两人的关系变差了,经常吵架。”   “不过可能是为了财产,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婚。”   “没两年丈夫出了交通事故,急救的时候妻子拒绝签字,医院只能保守治疗,没多久就死了。”   “只剩下妻子一个人的时候,她受不了被人长期勒索,最后也自杀了。”   两人共同谋划诈骗害人的证据还保留着,但是凶手已经死亡,自然也无法再去追究他们的责任。   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陈西河拿出一张卡,推到林见秋的面前:“这是追讨回来的一部分钱,剩下大部分都被他们花掉了,或者打到了国外的账户里,这么多年转了好几道,想再追回来已经不太可能了。”   “国外?”林见秋问道,“他们好像还有一个孩子吧。”   “对。”陈西河点了点头,“算起来应该也没比你大多少,不过很早就出国了,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他父母,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们家里也没有照片,不过那个孩子应该是随他父亲姓贺。”   “贺?”林见秋心头微微动了动。   有那么巧吗?   或许是他多想。   光是在云城,姓贺的人也不少。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见到他,跟那家人纠缠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陈西河提醒他。   “为什么这么说?”   “那家人根本没有廉耻之心。”陈西河那张淡漠的脸上终于抑制不住厌恶的神情。   “他们家邻居都说经常听到他们夫妻诅咒姓林的不得好死,觉得是林家人害得他们走霉运,落到那种地步。”   “明明是杀人犯,却还是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   齐越泽那条线跟秋哥这边是平行的,说白了这两个人现在其实没啥关系,只有身边有一个交集人物而已   剧情里的“原著”就是齐越泽在自己家因为血统不正受迫害,回国后搞事业打脸逆袭顺带逗猫逗狗(bushi)谈个恋爱的故事,现阶段提到他的剧情都是他在自己主线里逆袭打脸的部分,暂时跟主线无关,所以不会细写   如果不是因为前面挖了坑,后面可能都不会太提到他   总之关于齐个人的线随便看看就好了,毕竟大部分其实都是商战相关作者不会写(划掉)对本文的主线没啥影响   如果有人对他有兴趣的话后面就在番外补一下,没兴趣的话我们就愉快地略过他吧,笔芯 第110章 、110   齐越泽挂了电话, 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在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应付幼稚的恋人,即便是对他而言,也会感觉到头疼。   邱谨言注意到他的神情, 不由露出几分遗憾的神情:“抱歉, 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   齐越泽点点头, 反过来宽慰了她两句:“没关系, 毕竟踩到了你的底线, 我能理解。我会再想想其他办法的。”   邱谨言脸色有些复杂。   齐越泽难得主动开口求她帮忙,如果她回去跟舅舅家说几句软话,卖个人情, 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偏偏最近她跟沈家闹得僵,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是因为邱添韵的事。   “我曾经答应过妈妈要好好保护小韵。”邱谨言声音低沉, “当初也是妈妈把小韵带回来的,他们明明也知道,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死了就死了, 谁在乎呢。   要是真死了,那还真是皆大欢喜了。   真可惜, 怎么没死掉呢, 竟然被救回来了。   ……   不止那些不成器的堂兄弟,就连她的外公也并不反驳,他们确实不喜欢邱添韵。   可从他们的立场来说,这样的恶意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邱添韵被安上“私生女”的名号, 倒推回去就是出生在邱谨言的母亲过世之前,也就是在她和邱教授的婚姻存续期间。   这是赤|裸|裸|地打沈家的脸。   哪怕那个孩子当初是邱谨言的母亲要求领回邱家的,沈家人也不可能对她有任何好感。   只是以前最多只是无视, 如今邱谨言才敢确认,他们是真的恨不得邱添韵去死。   齐越泽问她:“他们都不知道真相吗?”   邱谨言摇了摇头:“只有外公知道。”   齐越泽:“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关于你妹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事?”   邱谨言:“父亲和外公都准备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宁愿认下“出轨”和“私生女”的名号,也坚决不澄清这件事,放在哪里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何况出轨的事根本子虚乌有。   别说邱妹妹跟邱家有什么血缘关系,她生母跟邱教授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没有丝毫爱慕之心。   只是因为年幼的邱添韵太可怜了。   邱谨言的母亲见过她一次就动了恻隐之心。   邱教授将邱添韵母女带回邱家,也完全是因为亡妻的遗愿。   但不知道从何时起,所有的知情人都对真相保持着沉默。   就连邱添韵自己,至今也以为自己是私生女,所以之前才会被姐姐讨厌。   “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呢?”   “防止重蹈她母亲的覆辙。也许。”   “是亲姐妹的话,就不会想太多了。”   “那只隐瞒她一个人不就好了,连其他走得近的亲人也要一起瞒住吗?”   邱谨言没有接话。   她盯着面前的杯子,看到杯壁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她苦笑了一下。   “或许也是在提醒我吧。”   不可以想太多,无论是不是仅因同情和怜悯而起。   她们是姐妹。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房间里的沉默。   齐越泽看了邱谨言一眼,见她情绪稳定,便看向门口:“进来吧。”   贺衔华从门后面探出头来,乖乖跟两人打过招呼,又用有些为难的神情看了齐越泽一眼。   齐越泽问:“出什么事了?”   贺衔华干笑了一下,下意识放轻了音量:“我在对面的商场看到叶二少了。”   肯定不止如此。   看到贺衔华尴尬的神情,齐越泽的眉头就不自觉地跳动了两下。   “然后呢?”   “那个姓林的也在。”   贺衔华吞吞吐吐,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齐越泽的神情,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他们打起来了。”   -   说打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就在商场后面的停车场入口处,跟陈西河谈完的林见秋跟他一起出来,正要打电话给叶怀霜,结果先迎面撞上了他弟弟。   叶临云原先是在等齐越泽来找他,在此期间度日如年,便四处溜达。   两边的人就这么在某个拐角处狭路相逢了。   叶临云正等得不耐烦,觉得烦躁,一抬头就看到了最近最讨厌的人,心情就更是跌落谷底。   再一看,林见秋身边还跟着别的男人。   三四十岁的模样,长得端正儒雅,说不上多么惊为天人,但在普通人里面也算得上不错了。   从穿着打扮来看,也是不缺钱的主,对林见秋的态度明显也温和,说话的时候都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   看起来关系不错。   只是那个男人看面相有些陌生,显然不是云城同一个圈子里面的,叶临云并不觉得他是林见秋以前的朋友。   于是叶临云也就理所当然地想歪了。   眼看着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叶临云冷哼了一声。   “这不是林大明星吗。”叶临云扯起嘴角,露出虚伪的假笑,看看林见秋,又看看旁边的陈西河,“怎么,知道自己配不上我哥,终于换了个对象勾搭了?”   陈西河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泄露出几分不满。   林见秋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按住了陈西河的胳膊,让他不要乱来。   倒不是畏惧叶临云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只是有些意外。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跟叶临云面对面碰上。   上一次还是他意识模糊的时候,只剩下稀薄的印象。   现在的叶临云跟他记忆里的都不太一样。   剧情里的叶临云是主角之一,说得通俗一点就是逼格拉满,除了遇到与齐越泽有关的事情会惊慌失措外,一向表现出的都是镇定冷静运筹帷幄的形象。   即便在原主的记忆里,叶临云也是反应淡漠的人,多年间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有那么点游戏人间的味道。   最激烈的也不过就是白月光回国,他对总是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的原主摆出冷脸,压着恼意训斥他,放了狠话。   如今不过几个月没见,叶临云就只剩下张牙舞爪了。   从前他压根没将林见秋放在眼里过,无论是在一起之前还是之后,现在碰了面却如临大敌。   看他的反应,似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反应太过度了。   林见秋觉得有些微妙。   然后他想到了卫从白。   大约这些天之骄子们最受不得的就是打击。   剧情里卫从白因为自己公司破产自暴自弃,变成可怜兮兮的失败者,最后泯然于众。   现在卫从白独自在外混得风生水起,叶临云反倒走了他的老路。   不过对林见秋来说,这根本无关紧要。   卫从白是他的朋友,叶临云又不是。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几个月之前叶临云还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顿。   林见秋打量了叶临云两眼,忽的问他:“叶二少是准备好来跟我道歉了吗?”   叶临云脸色一僵,糟糕的记忆浮上心头,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道歉?”叶二少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恶狠狠地瞪回去。   “你在做什么美梦?我凭什么要给你道歉?你当初天天跑到越越面前耀武扬威的,我还没另外跟你算账呢!”   他确实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当初是林见秋自愿跟他,对方也明知道自己有白月光,却还在正主回来之后玩弄那些小心思。   对于这种不识好歹,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叫他吃点苦头也是理所应当的。   哪怕被父亲和哥哥都教育过一顿,他也没能扭转过这种想法。   林见秋轻叹一声,现在他反应过来,叶怀霜和叶父没有强行压着叶临云来跟他道歉,确实是一种体贴。   虽然实际上他自己并不需要。   叶临云真正该道歉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还以为我对不起你吧?”叶临云被林见秋的眼神看得浑身不爽,“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收留了你,你早就沦落到桥洞底下去要饭了。”   “二少爷。”林见秋声音淡淡的,“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他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朝叶临云挑挑唇角,露出一个略带的讽刺的笑。   “靠找替身来抚平求不得,倒也不必标榜自己对爱人有多深的感情。”   叶临云听懂了,也就轻易被挑起了怒气:“你——”   林见秋抬手,将他伸过来的手指拍到一边,脸上还是笑:“二少爷,虽然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不过姑且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提醒你一声。”   “做人要学会留一线,给自己留下退路。”   “还有,因饥饿而偷窃面包的人可以被所有人谴责,但是不应该被私人判处死刑。”   “你——”林见秋抬起手指,从叶临云的额头下移,指到他的心脏,“更没有那个资格。”   “你在说什么?”叶临云恼怒地瞪着林见秋,只觉得这人说话实在不知所云。   他也压根不会顺着对方的话深想。   林见秋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压抑着的怒意消散了些许。   他此刻站在这里,便是说什么都无力。   叶临云觉得林见秋是气虚了,便不由又理直气壮了一些:“怎么没话说了?”   说着又看看旁边的陈西河,叶临云心里正烦躁,偶然间尝到一点得胜的滋味就不知道停下来。   他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陈西河片刻,再开口也压不住嘲讽鄙夷的意味。   “你倒是越来越不挑了,这种老男人能给你出多少钱——”   “咚。”   陈西河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拳砸到他脸上去。   叶临云踉跄了一下,又一头撞到后面的墙壁上,又是一声“咚”的闷响。   陈西河压了半天的火气,压根没克制,一拳下去叶临云眼前一阵发黑。   “你!”叶临云捂住鼻子,一张嘴就感觉到疼,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年轻人思想不要总是那么龌|龊,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提升自己上面。”陈西河冷声教训了他两句,“我和见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叶临云被人照脸打的次数屈指可数,正满肚子火,闻言就呛回去:“我龌|龊?你不如问问他自己以前是怎么贴上来的,我看现在是把最后一层脸皮都扒下来踩了,你不会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回来报复我吧?”   最后他完全是看向林见秋了:“你不就是见不得我好吗,装什么清清白白的小白莲——”   陈西河又想抬手,林见秋按住了他。   “我确实不要脸。”林见秋看向叶临云,“否则我现在也不可能活着站在你面前了。”   叶临云轻蔑地瞪着他,要不是陈西河举着拳头在旁边瞪着,他或许还会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来。   林见秋看了他片刻,冷不丁地又冒出来一句:“你跟你哥真的是亲生的吗?”   叶临云眉头跳了跳。   林见秋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无趣,这种问题自然也毫无意义。   基因突变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   “如果二少爷觉得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的话……当我没说。”   林见秋失了兴趣。   周围人虽然不多,但已经渐渐有人注意到这里,甚至还有人举起手机准备摄像。   “如果放到网上去的话,记得给钱。”林见秋朝他们看了一眼。   围观的人大多只是结伴来逛街的年轻人,多少都还要些脸面,闻言下意识收起手机,扭头假装只是路过。“我们先走吧。”林见秋对陈西河说道,也没再回头看叶临云一眼。   “我认识几个专门教育人的。”陈西河抓着手机,回头看了一眼叶临云,然后问林见秋,“你觉得叫几个来比较合适?”   “在这里说不太合适吧。”林见秋无奈地笑笑,“至少等到没人的地方再商量。”   ……   -   停车场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某辆车上的人将那场闹剧看了大半。   因为距离不算太远,也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声音。   至少包括了叶临云在情绪激动时的那些恶意揣测。   齐越泽一手扶着额头,靠在车窗边,后座上的邱谨言也看了这一场热闹。   一开始邱谨言神情还不大好看——林见秋救过她妹妹,叶临云仅仅只是朋友的对象,平时少见到,她自然是偏向林见秋。   但是看到叶临云被揍了一拳之后,她就开始觉得有点好笑了。   “我记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表现得还挺有风度的,现在怎么……”   像个听不懂人话的神经病。   邱谨言没把这话直接说出来,算是给好友留了点面子,但再接上去的话倒也没客气多少。   “你真的不考虑换个对象吗?”邱谨言真情实意地询问着齐越泽。 第111章 、111   邱谨言神情微妙, 半是调侃半是真心。   以前她也在宴会上碰到过叶少爷,西装革履光鲜亮丽,还算人模狗样,不说情商多高, 起码算是进退有度, 不惹人讨厌。   这不过才几个月不见, 就退化成了幼稚的小学生。   或许本性如此?   齐越泽眼角轻微地抽动了两下, 没说好还是不好, 对这场景感到头疼倒是真的。   他大致知道是什么原因。   叶临云从没有被迫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这么长时间,学生时代都没有过。   而且不仅仅只是强制性的禁闭,还有父母兄长失望的神情, 旁人的嘲讽。   就算他厌恶那些狐朋狗友的虚情假意,但那些虚伪的讨好变成了嘲笑, 巨大的落差也会让人受不了。   叶临云毕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一路顺风顺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打击。   再加上齐越泽最近也格外忙碌,没有太多的空闲去陪伴他, 就让叶临云更加空虚和不安。   重重的压力和惶恐累积,再加上骨子里的那点执拗与自我, 就变成了无数的烦躁与无处发泄的恼火。   林见秋又是他这些怒火的根源之一。   齐越泽没把这些解释说出口, 说出来也只会遭来新一轮的鄙视——   心理抗压能力未免也太差了。   “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里。”邱谨言吐槽道,“林见秋都知道要跑了。”   看那神情,还嫌弃得很。   如果不是担心惹麻烦,他说不准也会恨不得直接来上两巴掌。   齐越泽没有接话, 但也没有露出生气的神情。   他早就知道叶临云是什么样的人了。   否则也不至于跟他交往到现在了。   能坚持下来,自然也不会是因为这些表象性格。   邱谨言看他反应也就心里有数。   要不是真的嫌弃,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再说什么去戳好友的心窝子了。   “爱情这种东西,还真是不讲道理。”邱谨言不咸不淡地感慨一声,带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林见秋那边,要去说一声吗?”邱谨言看着林见秋离开的背影,说道,“如果他在气头上,回去跟叶怀霜抱怨两句,你可爱的男朋友说不准就要被发配边疆了——叶家老爷子年轻时候可也是个狠角色。”   齐越泽停顿了片刻,朝外面看了一眼。   林见秋和陈西河已经走向停车场,叶临云还停留在原地,满脸恼火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齐越泽转过头,对上一直旁听不敢出声的贺衔华的眼睛。   “小贺。”齐越泽开了口,“你去跟临云说一声,先带他去我们订好的餐厅。”   贺衔华愣了一下:“那哥你呢?”   齐越泽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我去跟林见秋打声招呼。”   贺衔华下意识伸出手,却没来得及阻拦,他想说些什么,看着齐越泽背影又闭上嘴巴。   留下的邱谨言也在齐越泽的请客名单内,当然是跟贺衔华一起走。   贺衔华像是没意识到后面还有一个人,在下车之前最终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那种人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齐越泽跟性格张扬的叶临云截然相反,去找林见秋当然不可能是继续放狠话。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齐越泽好像就没有那么讨厌林见秋了。   叶临云对此当然毫不知情。   会觉得不满的也只有贺衔华一个人。   邱谨言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想想他对齐越泽比对亲哥还亲,会觉得不舒服也不算什么怪事。   她并不打算在这几人错综复杂的关系里再插上一脚。   贺衔华推开车门下了车。   邱谨言戴上帽子和墨镜,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   一开始她以为贺衔华只是太专注才忽视了她。   然而没走两步,贺衔华突然觉察到什么似的,扭头看了一眼。   邱谨言正撞上他的视线,莫名地心底一突。   不知哪里来的不安。   -   薛彻抱着几本书,跟在叶怀霜后面往回走。   刚进停车场,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不是见秋吗,真巧。”薛彻往林见秋那边看了一会儿,“看来没闹出什么不愉快……不过那个人是谁啊?”   从薛彻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陌生人的背影,从身高和发型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叶怀霜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薛彻对旁边的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毫无所觉,一边走一边抬起胳膊,想挥手跟那边的人打招呼。   “见秋——”   薛彻手挥到一半不由顿住。   他看清了那个陌生人的脸,怔愣片刻,忽而眼睛一亮,一扭头,伸手将书往叶怀霜怀里一塞。   “叶哥帮我拿一下。”   话没说完,他就兴冲冲地奔到了林见秋那边。   不过不是跟林见秋打招呼,而是一把就握住了对面人的手,一边下意识地抹了下头发,对着对方摆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美——咳咳,帅哥,有对象吗?”薛彻热情地问道,“我对你一见钟情,没有对象的话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有的话考虑换一个吗?”   齐越泽:“……”   林见秋:“……”   陈西河习惯成自然,见状眼角一抽,本能一般地抬手,抄起文件夹就对着薛彻的脑袋砸下去。   “啪。”   响亮的一声之后,现场一片死寂,另外两人的对话也戛然而止。   齐越泽打量了薛彻一眼,想起来看过他的照片。   但薛彻应该不认识他。   看来叶临云找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   不过齐越泽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种事。   对上薛彻热情的视线,齐越泽眼角抽搐了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齐越泽跟林见秋打过招呼。   林见秋点了点头。   被无视得彻底的薛彻眼泪汪汪地捂着脑袋,在老板的威严之下不敢动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齐越泽转身离去。   后面抱着书的叶怀霜慢了一步,终于走上前来。   “他来找你做什么?”叶怀霜看着齐越泽的背影,眉头微拧着,有些担忧,“是因为临云的事吗?”   “算是吧。”林见秋神情有些古怪,“不过他应该是来跟我……道歉的。”   “道歉?”叶怀霜有些意外,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之前一直在旁观的陈西河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确实是这么回事。   “好像是为了叶临云来道歉的。”陈西河只大致听懂了一部分,“他们是什么关系?”   “情侣关系。”林见秋顿了顿,“现在看来,应该是双向真爱了。”   “他说了什么?”叶怀霜问道。   “说他回去之后会好好劝叶临云的,不会让他再乱说话了。”林见秋答道,“希望我不要将我们之间的问题上升得太严重,作为补偿,他欠我一个人情。”   但他没有要求林见秋原谅叶临云,也没有警告他不要针对叶临云,只是希望他的“报复”维持在一个度内。   说起来更像是利益交换。   齐越泽未必真的觉得叶临云的选择是多么罪大恶极,甚至不一定觉得他有多少过错。   他只是足够理智,知道这样的情况对叶临云不利。   他也没有准备去过多干涉林见秋和叶临云之间的恩怨,而是把自己摆在了类似裁判的位置上,以免这场恩怨来往得太过火,以至于真的把叶临云给烧死了。   陈西河对这个人观感有些复杂:“看起来比他对象聪明多了,不过……说实话,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还蹲在地上的薛彻,差点没忍住手痒又拍上去:“我看你还是收收心思吧,人家死心塌地,而且你根本玩不过他。”   薛彻拍拍衣服上的灰,忽的站起来,郑重地宣布道:“没关系,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陈西河斜了他一眼,多少有点诧异:“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薛彻“嗯”了一声:“你们不是说他是叶临云的男朋友吗,那还是算了吧。”   他的热情眨眼间就褪得一干二净,仿佛“叶临云”这三个字带着什么奇妙的开关。   “能看上叶临云,到现在还死心塌地的……眼光一定很差,还是算了吧。”   林见秋:“……”   叶怀霜:“……”   无法反驳。   -   陈西河在路口跟其他人道了别。   薛彻没跟他一起走,死皮赖脸地又爬上了叶怀霜的车,说要去他们家蹭晚饭。   幸而叶怀霜脾气要好一些,没把那些书当板砖砸到薛彻脑门上。   林见秋坐在副驾上,将文件夹里的那些东西整理好,收起来放到一边。   他注意到叶怀霜的视线,抬头朝他笑了笑:“晚上回去跟你说。”   叶怀霜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个问题,他抬手探向林见秋的额头,摸了摸热度,并没有再度发热的迹象,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晚上回去早点休息。”叶怀霜说道。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竟然不出去约会吗?”薛彻在后面插嘴。   叶怀霜回给他一个冷眼。   ——你以为是谁害的?   薛彻读出了这样的意思,不由讪讪地缩了下脖子,干笑了两声。   “这不是赶巧了吗?”薛彻摸摸鼻子,装模作样地附和,“遇到这么大的事,当然还是要回去好好休息消化一下……”   “真想让我好好休息,你刚刚就不会跟着上车了。”林见秋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咬重了“你”的字音。   陈西河约他见面,明明就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薛彻偏偏要亲自上门,并且还从头跟到尾。   虽说他平时似乎也总是这么无所事事,但这么心事重重地跟着,显然还有别的原因。   薛彻先看了叶怀霜一眼。   他还记得之前叶怀霜单独跟他说的话,因此不由迟疑了片刻。   如果现在再开口,他会不会被叶怀霜当做挑衅当场丢下去?   薛彻忍不住漫无边际地多想。   本来还想继续装傻,但在那沉默的片刻里,手机“叮”的一声提示音就把他吓了一跳。   他险些从座位上蹦起来。   低头看一眼手机,才发现仅仅只是一条广告短信。   薛彻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并不是被陈西河拍过的那个位置。   “我觉得有人跟踪我。”薛彻还是开口了。   他停顿了片刻,纠正道:“一定是有人在跟踪我。”   “起码有一周的时间了,前天晚上我从公司回家,在公寓楼下那个巷子里面,被人从后面敲了一棍子。” 第112章 、112   对方在暗处埋伏已久。   大概并不是真的想要薛彻的命, 虽然手段粗暴,但也没有直接下死手,薛彻没有立刻失去意识。   倒下去的时候,他看到外面有人朝里面张望。   公寓的保安恰好买东西回来, 听到动静就朝巷子里看了一眼, 又喊了一声。   拿着棍子的人匆匆忙忙就转身跑远了。   薛彻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保安室。   保安救了薛彻, 又把他搬回来, 但他并不记得那个逃跑的人长什么样子, 甚至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打伤了薛彻。   那个人跑得太快,保安一度以为薛彻是犯了什么病才突然倒下去。   从保安那里获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是男是女他都没注意到。”薛彻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至今还觉得被敲的地方隐隐作痛, “回去之后我调了监控,巷子那边是监控死角, 周边来往的人又很多,没办法锁定到具体的人身上。”   他住的地方不像是叶怀霜那种宽敞干净的高级公寓,而是一层有无数个小隔间的那种。   人员流动性极大,有什么样的人在周边晃荡都不奇怪。   “之后还有人找上你吗?”林见秋问他。   “没有。”薛彻吞吞吐吐地解释, “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再一个人出门过了,那天回家都是拜托保安送我到家门口的。”   更不要说那些容易藏人的暗巷了, 他直接退避三舍。   这样高度的警惕之下, 对方想要再得手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而薛彻也因为过于紧张,反而很难判断到底还有没有人再跟着他。   “确定不是误伤?”   “肯定不是!我那时候还有点意识,那个人拽着我的腿,想把我拖走的, 幸好保安大叔路过,不然也不知道他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薛彻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为自己的劫后余生同时感到庆幸和后怕。   现在的危机还没有彻底过去, 他还是慌张居多。   “你不是帮警察破了好多案子吗,这次就也帮帮我呗。”薛彻说着又想起来最关键的东西,连忙掏出了手机,“我会付钱的,要是不够以后就在我工资里分期扣给你。”   薛彻扒住前排的座椅靠背,眼巴巴地盯着林见秋看,几乎贴到对方的脸上。   仿佛耷拉下无形的尾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前面路口绿灯跳红,一阵急刹。   “咚”的一声闷响,薛彻猝不及防一脸撞到靠背上。   “噗。”   不知道谁没憋住笑。   这绝对是挟私报复吧绝对是!   但他不敢说出来。   薛彻苦着脸抬头,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些,老老实实地坐到后座上,只用迫切的眼神盯着林见秋。   林见秋轻咳了一声,询问薛彻:“你最近又得罪什么人了?”   薛彻撇了下嘴:“不要说的我好像整天就会在外面惹是生非一样好吗。”   林见秋:“嗯?”   薛彻垮下脸:“好吧好吧,我想想看。”   他扒拉了一下手指,仔细回忆了片刻,不过才是从七天之前开始算起,一只手就已经不够数了。   那大多都是因为感情或者工作而起的一些小摩擦。   当面或者背后骂骂咧咧几句的不少,但倒是没有几个会上升到动手的地步。   “并不是每个罪犯都会事先在脸上写上‘我是罪犯’几个大字。”   林见秋将薛彻报的那几个名字和身份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停顿了片刻。   “不过跟踪你那么长时间,又在看到外人的第一时间逃跑,应该不是一时冲动——你还做过什么更过分的会让当事人很生气的事吗?”   “没有,我又不是那种喜欢搞事情的变态愉悦犯,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吗。非要说起来——”   薛彻说着忽然愣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不会是那个吧……”   “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之前我找你帮忙。”薛彻提醒道,“就是那个聚集了一堆中二病罪犯预备役的网站。”   林见秋点了点头:“我记得网站的创始人被抓起来了,现在应该还没出狱。”   大约四个月之前,也就是他刚认识薛彻的那段时间,薛彻上网的时候误入了某个黑暗风的网站,表面上是交流小说的网站,实际上有专门讨论犯罪手法的隐蔽入口。   薛彻不知道怎么招惹上了那个隐藏版块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网站的管理员骚扰——主要通过网络的方式。   甚至还扬言要雇人杀了他。   薛彻便找了林见秋帮忙。   通过薛彻自己提供的一些网络后台信息,以及几位管理员在论坛里留言的风格习惯,幕后人被轻易定位到某某小区某某单元。   警察在楼下将主犯抓了个正着,成功阻止了他们原本准备实施的杀人计划,审问清楚之后将几人一起打包送进了监狱。   那个网站的用户全都是年轻人,还有不少未成年人。   因为存在教唆未成年人犯罪的嫌疑,所以那几个人都从严判处了,几罪并罚,没个几年是出不来的。   至于剩下的那些因为网站被关而恼怒的用户,大多也只是因为在叛逆期行事比较偏激,但实际上连薛彻的存在都不知道,更别提进行这么耐心有计划的报复了。   薛彻从被威胁开始就没慌过。   那时候即便没有林见秋在,他自己也完全可以通过网络定位到幕后主使。   比起求助,他更像是在试探林见秋,或者是太无聊,所以找他一起玩一场打发时间的游戏。   虽然据他自己的借口所说,是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守法公民。   但林见秋还是轻易地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他对那个网站的鄙视。   没道理现在会突然这么害怕。   “难道真的有人能穿过网线来揍你了?”林见秋问。   这是一句调侃。   但薛彻叹了一口气,没有否认。   “这次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薛彻含糊地说道,“可能稍微有点过火。”   “你做什么了?”   “就是前段时间发现一个新的网站,跟之前那个性质差不多,那几天我正好很不爽,然后就……”   薛彻伸手捂住了脸,缓了缓才继续说下去,声音还是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我黑进了那个网站后台,把整个网站改成了搞笑段子展示平台,顺便在最显眼的位置吐槽了一下他们网站漏洞跟筛子一样多,还有……安全防护做得还不如一坨狗屎……”   林见秋:“……”   你们这些搞计算机的都这么嚣张吗?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夹杂着敬佩的复杂眼神看向薛彻:“你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运气真好。”   薛彻:“……”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看估计又是一群闲得淡疼的神经病,一个个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有的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不过路上不小心碰一下,就想着怎么杀人——”   薛彻没再说下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嘀嘀咕咕道:“那种网站炸了又没人会管,而且他们技术确实烂得要死,我暴露的可能性应该没那么大吧。”   林见秋问:“什么时候的事?”   薛彻回忆了一下:“大概一个月之前,上个月月底的事了。”   “隔了这么久吗?”   “对,不然我也不至于一下子想不起来。”薛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不过除了这个,基本上就没有再发生过其他奇怪的事了。”   “那可有点难办了。”林见秋摸了摸下巴。   已知的信息太少了,虽然薛彻很喜欢主动凑到他跟前来,但其实他们对彼此的了解都很有限,薛彻也不怎么喜欢说自己的人际关系。   偶尔提起来也就是吐槽几句刚分手的前男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范围广到可怕。   薛彻自己毫无头绪,只能寄希望于林见秋。   见林见秋陷入沉思,薛彻也不敢打扰,只是不安地乱动,最终视线还是眼巴巴地落在林见秋身上。   林见秋思索了片刻,似乎得出了结论,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薛彻连忙凑上去:“有什么办法抓到那个人吗?”   林见秋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建议:“报警吧。”   薛彻:“……”   薛彻:“除此以外呢?”   林见秋:“那就请个贴身保镖,二十四小时全天贴身保护你。”   -   叶怀霜将车停在薛彻家楼下。   后半段路程,薛彻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耷耷的失了精神,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也有气无力的。   下了车,他才想起来转头跟林见秋挥手道别。   看起来很受打击。   不过倒也不奇怪,满怀希望地指望无所不能的林见秋帮他,结果却被告知对方也没有办法,仅仅只是失望已经算是有点心理承受能力了。   叶怀霜没有立刻调转车头离开,他注意到林见秋在打量这栋公寓楼周边的环境。   “薛彻好像很不喜欢跟警察接触?”   “嗯。”林见秋一边看着外面,一边接话道,“上次的事还是我报的警,不算很敌视,只是习惯于回避警察之类的存在。”   但又不是心虚之类的情绪。   更像是畏惧于一类很有威严的人物,如果可以自己私下解决,绝不主动去求助。   林见秋像是猜到叶怀霜想问什么,接着说道:“不过我不是故意捉弄他。至少这次不是。”   叶怀霜问:“真的有什么问题?”   林见秋“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掏出手机对外面拍了几张照片,又低着头扒拉出联系人列表。   “可以走了。”林见秋提醒了一声,才接着解释道,“前两天高警官跟我说最近有人失踪了,但是没发现尸体,位置就在这附近。”   “所以,如果薛彻没说谎,这种事还是交给警察比较好。”   林见秋给高警官发了个简短的留言,想了想又给梁尚昕发了一条。   “不知道高警官出院没有……”林见秋自言自语道。   “要去医院看看他吗?”叶怀霜问道,“从这里去的话应该顺路。”   “不用了。”林见秋看到回信,摇了摇头,“他说已经出院了。”   “那薛彻这边呢?”   “他说知道了,最近会多关注这边的。”   林见秋将手机扣回到一边,微微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侧过头看向车窗外。   视线从楼边繁茂的枝叶移到楼道上的监控。   “他们最近在申请检修这个区域内的坏掉的监控,还有一些公共区域的死角也会尽量填补上。”   “今年的案件发生得太多了……很多监控都不一定用得到,不过万一出了什么事,对破案应该会很有帮助。”   林见秋一边说着,渐渐出了神。   如果……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再顺势说一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话。   不过偶尔也会不由自主地会生出一些复杂的情趣。   现代科技的发展让很多犯罪都无所遁形,能更好地救助他人,也能更容易、更快地抓住凶手,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是好事。   在林见秋年少的时候,很多失踪的人至死都找不回来,到后来,有时候几个小时内就能锁定失踪者的位置。   但即便如此,案件仍然层出不穷,哪个世界都一样。   世上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技术,偶尔也会出现一些难以破解的疑案。   “不舒服吗?”   叶怀霜的声音将林见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林见秋才发现车已经开到了街上,两边都是开着门的商铺,隐约还能听到门口促销员卖力的吆喝声,人来人往,一下子就显得热闹起来。   “嗯。”林见秋将头靠在椅背上,声音也不自觉地淡了下去,“是有点。”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感觉到发烫。   但那种黏稠的压抑感却始终如影随形,不知道何时就翻涌了上来。   “可能是因为感冒吧。”林见秋含糊地应了一声,但停顿了片刻,还是屈服于不断叫嚣的直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   他关上车窗。   吵闹的声音被关在外面,天空瞬间在灰色玻璃的另一边暗沉下来,仿佛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来。   -   某间办公室内。   室内没有开灯,只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   外面夕阳西斜,橙红色的光染红了晚霞,但不见暖意,从静默的室内看出去,反倒显得清冷。   齐越泽坐在桌边,盯着手机出神。   他挂了电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等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他也没有再有其他什么动作。   直到办公室门“吱呀”一声,有人从门口面探出头。   “哥,你找我?”贺衔华对齐越泽笑了笑。   齐越泽轻轻点了点头。   贺衔华推开门走进来,习惯性地走到开关处:“怎么不开灯?”   “啪嗒。”   一声轻响之后,房间里亮起来,压过了外面逐渐暗沉下去的霞光。   贺衔华自发地去拉起窗帘,路过办公桌的时候又顺手整理了一下桌面,将翻倒的摆件重新摆正。   “今天不是说提前下班吗?哥怎么还没回去?是不是没有开车来,要我送你——”   贺衔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办公桌上的散落的几张照片,主人公不是齐越泽熟悉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邱谨言的妹妹,邱添韵。   齐越泽抬手越过他,拿起那几张照片。   贺衔华有些慌乱地收回手,却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的杯子,他又手忙脚乱地扶起来,好在里面没有水。   “当心点。”齐越泽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哦,好。”贺衔华勉强扬起笑,竭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道,“哥怎么也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我看这个长得还没有哥好看呢。”   “邱谨言说她妹妹最近又被人跟踪了。”齐越泽淡淡地说道,“她不太放心,所以又拜托我帮忙查一下。”   “她之前不是找了姓林的那个吗?”贺衔华不满地皱了下眉。   “是我主动提出来的。”齐越泽打断了他的话,“我听说你好像跟她吵过架了?”   “没有。”贺衔华连忙否认,“我哪敢啊,只是这段时间公司遇到的麻烦,我就想着要是邱大小姐愿意帮我们,哪怕只是跟沈家打声招呼,也算是帮得上忙了,所以就,就想再去求求她……”   他自然是不敢跟邱谨言吵起来的。   邱谨言根本就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更不要说公开指责对方了,对上邱大小姐,贺衔华也只能赔着笑脸。   这点齐越泽倒是不怀疑他。   但齐越泽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贺衔华。   贺衔华觉得有些不舒服。   以前齐越泽从来不会这样看他,除了初见的时候,之后齐越泽对他堪称放纵,也是相信他的忠诚和真心,后来也渐渐愿意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做。   但是最近却不太一样了,齐越泽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他。   就像现在在这时候一样。   贺衔华被齐越泽看得手脚僵硬,想要露出笑脸,却觉得脸也僵着。   只有大脑没有停止运转。   他努力回忆眼前的异状出现的原因——   似乎就是那天见过林见秋之后,齐越泽的反应就不太对了,不仅是对叶临云,对他也是如此。   时不时就陷入沉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视线注视着他们。   是林见秋跟他说了什么吗?   贺衔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么想。   他甚至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不是林见秋说了什么挑拨的话?”   “谨言姐对她妹妹……”   齐越泽的话被贺衔华那一句打断了,他停顿了片刻,盯着贺衔华的脸,微微眯了眯眼。   “我在说你的事——”齐越泽省去前言,“我记得我以前就提醒过你,不要自以为是地做多余的事。” 第113章 、113   林见秋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撞进旁边人的怀里。   “天亮了?”叶怀霜立刻就醒了,抬手够到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眼时间。   才六点。   虽然休假已经结束,但最近是难得的清闲季, 可以勉强遵循着朝九晚五制去上班。   换而言之, 早上可以稍微多睡一会儿。   “睡懒觉”三个字几乎不存在于叶怀霜的前半生, 但遇到林见秋之后就不一样了。   谁都会忍不住眷恋温暖的体温的。   哪怕是夏天也一样。   叶怀霜随手把闹钟放回床头柜上, 收回手, 搂住自发地滚进他怀里的林见秋,将下巴搁到他的肩窝,摸了摸他的头发。   林见秋还没醒。   直到在一起之后, 叶怀霜才意识到林见秋睡觉其实并不总是那么安分。   真正安分的时候,林见秋大多处于浅眠, 稍有点动静,立刻就惊醒过来了。   但真正睡熟了之后,一向克制的林见秋也会暴露本性。   喜欢从床头滚到床尾,从深度睡眠中醒来之后, 望着与睡着之前全然不同的位置,会陷入短暂的茫然状态。   一脸空白地顶着乱翘的头发, 呆坐好一会儿。   直到真正清醒过来。   这种情况并不算多见, 但自从他们搬到同一个房间之后,偶尔也能撞见几次。   叶怀霜又闭上了眼睛。   再醒过来的时候也才过了一个小时,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林见秋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但最终残余的本能还是支撑着他摸索到床边的手机,接了电话。   林见秋“嗯”了几声,意识渐渐清醒了一些。   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 叶怀霜也醒了,正抬头看着他。   “是出版社那边的电话。”林见秋挂了电话,解释了两句,“今天有空要过去一趟。”   叶怀霜点点头:“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林见秋摇了摇头:“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不着急。”   他也就清醒这一小会儿,很快又忍不住眯起眼睛,又从短暂的强制清醒状态退回去,抱着枕头呆了片刻,又一头栽回到床铺上去。   叶怀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早就不发烧了。   但感冒是个磨人的病症,不算太严重,偶尔中枪却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恢复。   林见秋最近状态不太好,可能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感冒还没痊愈。   “又做噩梦了?”叶怀霜问道。   “嗯。”林见秋将脸埋回到枕头里,说话还带着点鼻音,“好像是……记不太清了。”   他的梦境里很少有光明美好的一面。   但睡在叶怀霜身边的时候,却很少再受到噩梦的困扰。   不是因为不再做噩梦,只是醒来之后已经记不清梦的内容,看到身边的人,那点压抑混乱也很快就被抚平了。   “也许是因为天太热了……”林见秋低声自语着。   叶怀霜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林见秋往下缩了缩,但没躲开。   “再睡一会儿吗?”   “不了。”林见秋打了个哈欠,“等会儿该起床了。”   -   林见秋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听到叶怀霜在外面接了电话。   电话似乎是叶夫人打来的,谈到了叶临云的事,林见秋听到了他的名字。   叶怀霜淡淡地应了几声,很快就挂了电话。   林见秋出去的时候,看到叶怀霜盯着手机,脸上露出了几分厌烦。   那点烦躁的负面情绪一闪即逝。   不过能让一向好脾气的叶老师露出这样的神情,现阶段也就他那个越来越闹腾的弟弟了。   “二少爷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喝酒喝多了在家耍酒疯。”叶怀霜兴致缺缺地答道,“爸妈让我有空回去一起商量一下怎么办。”   这几个月的时间,叶临云的反省流程形同虚设,毫无作用不说,反倒让他性格里偏激的那部分变本加厉了。   指望他自己想清楚看起来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但毕竟也是叶家的人,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任他自生自灭。   “过段时间有个去山区捐建校区支教的活动,我爸考虑过把他送过去待两年,让他磨磨性子,起码做点有用的事,好过在家里无所事事。”   叶父的决定可不是仅仅让小儿子去镀层做公益的金,而是实打实地准备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将他丢到落后偏远的山区去吃苦磨性子。   其实叶临云的能力并不差,甚至算得上有天分,只是从小环境优渥,染上了那些公子哥们常有的任性自我的坏毛病。   在别的家族里,或许早就习以为常,更有甚者,闹出人命也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用钱和权势摆平。   但在叶家,这是不被允许的。   至少现在,仍旧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叶父比叶怀霜更忧心忡忡,担心小儿子走上一条扭曲的道路。   林见秋的存在倒是其次的事情了,叶临云性格里的隐患才是更要紧的。   这本就是他们教育的失职。   “我明天可能要回去一趟。”叶怀霜说道,“不用太担心,他的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林见秋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过临出门前,叶怀霜又收到叶夫人发来的短信,问他有没有看到叶临云跑到他那里去。   叶怀霜建议她去问齐越泽。   叶临云喝酒还是因为齐越泽,据说是吵了一架,他心头烦闷才整夜泡在酒吧,直到早上才回去。   在家撒欢闹了一会儿,眨眼又不见人影了。   最近叶临云似乎很担心齐越泽会嫌弃他,也随之表现得越来越疑神疑鬼。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齐越泽烦不胜烦选择远离,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不过这么说起来,齐越泽还真的是很爱二少爷了。”   这么折腾还不分手,只能说明是真爱了。   “也许。”叶怀霜不置可否,“以前我妈好像问过他们的事,说是临云以前救过他的命。”   看起来那两人的渊源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一些。   剧情里没有细致地刻画两位主角的过往,林见秋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他也没有什么探知的兴趣。   林见秋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叶怀霜要先去上班,林见秋跟出版社的人约的要稍微晚一些,准备稍微迟一些出发。   在林见秋还坐在沙发上翻着今天刚送来的报纸的时候,手机突然又响了一声。   他原以为是出版社那边的人再一次的提醒催促,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再回头去看发件人的号码的时候,林见秋不由微怔了一下。   给他发来消息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熟人,而是几乎从未主动找过他的齐越泽。   林见秋怔了怔。   -   -   幽深的林间,参加春游活动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嬉笑着嘲讽那个低着头的同学。   「娘娘腔,装什么可怜,你又不是公主,不会有白马王子来拯救你的。」   「明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野种,还真有脸冒充少爷呢,也不知道拿镜子照照自己长什么样。」   「快滚吧,不要靠近我们,跟你离太近可太丢脸了。」   ……   有人抄起地上的土块,朝那个长相阴柔的少年砸过去。   “啪嗒。”   少年没有躲避,泥块砸到他的头发上,变成碎块,顺着发丝滑落下去。   有了一个起头的,其他男生也叫嚷着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仿佛那个少年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一般。   而实际上他只是性格沉闷,沉默寡言。   林间一阵风吹过,碎掉的土渣被吹进他的眼睛,闭上眼睛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迎面飞来一块小石头。   来不及闪避,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到他的额头上,顿时显出一道明显的红痕,有血珠从伤口处滑落下来。   少年低着头,捏紧了手指,不敢去碰伤口。   然而那些嘲讽的话语并未因为他的沉默退让而平歇,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几乎是毫无依据的诋毁和侮辱。   还有那些迎面而来的石子。   少年死死咬着下唇,脸色灰白,终于忍耐不住,低着头转身就往林间深处跑去了。   枝杈划破他的脸颊,留下新的一道道血痕。   他只盯着地上不看路,一头撞进旁人的怀里,一个趔趄,他低低地说声“抱歉”,又接着往里冲。   被撞到的人靠着树干才站稳,旁边的人连忙冲上来扶住他,慢了一步的那个没赶得上,只能恼怒地扭头,咒骂着那个撞了人也不停的人。   「真是不长眼睛!叶少爷也是你能随便撞的吗?连句道歉都没有,真是没礼貌!」   叶少爷没有在意身边人的叫嚣声,而是转头看向另一边正盯着少年的背影肆意嘲笑的人。   那些人在其他班,但也听说过叶少爷的大名。   长得好,成绩好,家世好,叫众人仰望,也得罪不起。   此刻这个众星捧月的叶少爷看着他们,用疑惑的语气询问他们。   「他是谁?」   「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男生噤了声。   但叶少爷的语气不含责备,他这样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人大约也不能真情实感地体会普通人的苦恼。   有人脑筋转得快,思索片刻,便按照坊间的传闻给了答复。   「那是我们班刚转过来的新生,说是齐家的孩子,不过私下里都传其实是挟恩以报的乡巴佬,被齐家接进来就真把自己当人上人了……」   他语气里带着嘲弄。   本以为叶少爷会认同他的嘲讽,然而对方看起来却并不高兴。   林间风声更甚,天色渐渐暗沉了一些,天上飘过乌云,像是要有雨了。   几人在叶少爷面前也不敢多少什么,当即找了借口转身离开。   没有人想要去找那个跑向山林深处的同学。   只有叶少爷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犹豫,转身就往深处走去了。   另一边的少年跑到无人处就停下来,闭着眼睛喘息片刻,再抬头时,看不到后面带着丑恶嘴脸的同学,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在深林里迷失了方向。   左右转了几圈,仍旧找不到出路,他莫名生出恼怒,转眼间就变成自暴自弃——   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是不是活着。   倒不如说他死了更好,对所有人来说都会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因为可以轻而易举地甩掉一个麻烦。   只除了他自己。   不过那时候他还想不到“自己”。   随着林间的风变大,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天上竟好像真的有几滴雨落下来。   落到鼻尖的冰凉触感让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他慌慌忙忙往自以为是回去的路上走,然而走过野草覆盖的小路,脚下一滑,便往边侧的小断崖下面栽去。   慌乱之间,野草的茎叶划破了他的手掌,火辣辣的痛,他浑然不觉,看到下面高耸的坡道,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要死了”和“不会有人来救我”。   一只手就在那时候从天而降,带着同属于少年人的稚嫩,还未显露出力量的模样。   坠落的少年被拉住了手腕,一只手的力量不够,便又加上了另外一只手。   少年仰头看了一眼,想起来是另一个班的叶少爷。   在学校里很有名,但距离他的班级很远,一个在最西,一个在最东面,上学放学都习惯于走不同的两道门。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少年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叶少爷错以为他是想不开,手上力道更重了几分,脸涨得通红。锋利的枝叶也划破了他的手和脸颈,或许也有野草的小刺扎进去。   但他始终没有放手,他鼓着脸颊,脸色因为太过于用力几乎可以称得上“狰狞”。   全然没有校内传闻的“帅气”的影子。   却有另一人,就这么看着他出了神。   「别松手,不然你会死的。」   这是叶少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   -   叶临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因为宿醉而感到一阵阵的头疼。   他一边回忆着模糊的梦境,一边推开门,就听到父亲和大哥在讨论将他送走的事。   那些朦胧的梦眨眼间便飞到了九霄云外。   父亲和大哥讨论的话题让他有些恼火。   多日里积压的烦躁与不安如同动摇的火山,险些当场喷发。   直到一直旁观不语的叶夫人忽然冒出来一句:“那小齐怎么办?”   叶临云脚步顿住了。   “能怎么办,是那小子自己吵着闹分手,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鬼混喝得烂醉——”   “就为一点工作上的事无理取闹,说出去也不怕丢人现眼。人小齐又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到时候后悔也是他活该。”   叶父语气生硬,带着几分不满——当然是针对叶临云的。   话是这么说着,但叶父说完沉默了片刻,还是看向妻子,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   “有空你去小齐那里旁敲侧击看看吧,虽然不好为难人家孩子,但毕竟也是临云对象……要是可以,也该劝劝他……我们说了都没用,兴许愿意听他的。”   叶夫人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昨晚给小齐发了消息想约他谈谈,不过到现在都没回,可能在忙吧……”   叶父看了眼时间,没有再强求。   “也是,现在已经挺晚的了,还是等他有空再说吧——怀霜,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叶怀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角落的位置,刚接完电话,似乎没有听到父母的询问声,他低头敲着手机屏幕,力道大到像是要把屏幕戳穿,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其他人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叶父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谨慎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叶怀霜头也没抬地答道:“警察说齐越泽失踪了。”   齐越泽失踪为什么会通知叶怀霜?   齐越泽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两人都愣了愣。   叶怀霜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焦躁的情绪,才接着说道:“他失踪之前跟见秋碰过面,现在见秋也联系不上了。” 第114章 、114   “你说什么?”   叶临云忽的从楼上冲下来, 脸色铁青地盯着叶怀霜看:“你说谁失踪了?”   “临云!”叶夫人低喝了一声,伸手想去拦住小儿子,“你冷静点,现在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   叶临云不管不顾地甩开母亲的手。   “不可能!昨天我才见过他, 人还好好的, 怎么会突然失踪?他那样的人又不会得罪别人——”   说着, 叶临云的脸色又变了变, 他瞪着叶怀霜, 伸手就想去揪他的衣领:“是不是林见秋?”   林见秋。   除了林见秋,还有什么人会这么恨他们?   叶临云满心慌乱,脑子里乱成一团, 根本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为什么?这么恨我冲着我来就行了,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要针对越越?他是无辜——”   叶临云的语无伦次终结于叶怀霜的一个冷眼里。   隔着镜片也不减分毫冷意,如同含着冰渣一般。   叶怀霜以前从未拿这样的眼神看过家人,哪怕是叶临云之前满嘴胡话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叶夫人伸手握了下大儿子的手,入手摸到一片冰凉。   “不会有事的。”叶夫人拍了拍大儿子的肩,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做一些徒劳的安慰, “也许只是手机出了什么问题……见秋不是平时总帮警察的忙么, 总会比一般人多一些警惕的……”   叶怀霜比平时更寡言,抿着唇角连一个“嗯”字都没有挤出来。   手里的电话拨出去第四次都没有人接,叶怀霜干脆放下手机,拿过旁边的车钥匙就朝外走。   “我去警局看看, 也许有什么线索。”   等叶怀霜走到门口,叶临云才如梦初醒似的。   “等等!”叶临云连忙追上去,“我也要去!”   他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仍穿着室内的拖鞋,匆匆忙忙地跑出去,硬生生赶在叶怀霜开车之前挤上了后座。   叶怀霜或许也赶时间,并未再赶他下车,连看也没在看他一眼。   叶临云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趴在后座上,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点开通讯界面,拨通了齐越泽的电话。   果然没有人接。   叶临云不死心地又拨了两三遍,都是同样的结果。   最后他看到存进通讯录却从没有拨过的号码,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拨通了贺衔华的电话。   同样没有人接。   -   “你醒了啊。”   齐越泽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让视野变得朦胧的烟尘,再远处是斑驳的墙壁,底下堆着几摞秀碧斑斑的金属废料。   墙壁离得很远,他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旧房间里,看起来像是废弃仓库。   空旷而陌生。   齐越泽确信自己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在他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眼还是酒吧里映着彩光的幽暗墙壁。   要比眼下这逼仄狭窄得多。   齐越泽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转过头看向声源处,正对上林见秋的脸。   看起来还是他们见面时候的装扮。   唯一的区别是被绳子结结实实地绑着,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动弹不得。   身上当然有很多灰尘,像是瘫在地上被人拖行过,脸颊和下巴上有擦伤,看不到的地方或许还有更多。   随后齐越泽就意识到,自己绝不比狼狈的林见秋好到哪里去。   而且他脸上的茫然看起来绝对很蠢。   至少林见秋还有能轻松地笑出来的余裕。   “这里是西郊的一个废弃仓库。”林见秋说道,“就算是警察要找过来也要花上一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齐越泽塞了满脑子的疑问。   他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林见秋和他一起被绑过来了?   是绑架吗?仇杀还是单纯为了勒索钱财?   林见秋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他为什么知道这里的位置?   这里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在?绑匪人呢?   ……   齐越泽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塞了一个不断膨胀着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啪”的一声爆炸开来。   宿醉一般的晕眩感和身体上的无力让他难以冷静地思考。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约了林见秋在酒吧见面。   然后……   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到林见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抬手挥了一下,之后的记忆都仿佛没入了黑色的幕布,什么都不剩下了。   一定是酒里被下了药。   林见秋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牵连了,才被一起带了过来。   齐越泽只能勉强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下意识想伸手揉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绑着,稍稍动一动便传来阵阵刺痛。   无意识间挣扎的时候,粗糙的绳子磨破了他的手腕。   不说他现在全身无力,就算是正常的成年男人,想要挣脱绳索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还真是糟糕的局面。   齐越泽紧皱着眉头,感觉到一阵反胃。   “这附近我来过,窗子里看出去有个红瓦的房子——除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能把我们运送到别的城市,全云城也只剩这里没有拆掉这种红瓦房子了。”   林见秋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齐越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解释上个疑问。   这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   至少不是什么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林见秋没有判断错的话。   “你什么时候醒的?”齐越泽尽力稳定住情绪,低声问道,“这里的人呢?你看到凶手了吗?”   “只比你早醒一会儿,不过我是刚进门就被敲昏了。”林见秋答道。   那间酒吧位置不算太宽敞,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多少,不太好躲。   转身就走倒也不是不行。   但他眼睁睁看着齐越泽一头栽倒到桌上,刚喝了两口的杯子掉落在地上,还有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不用多说都能猜到齐越泽会有危险。   只愣了那片刻神,他就已经来不及再转身了。   结果就是只能勉强避开要害,还是被人敲昏一起拖到了这个旧仓库。   “酒吧里那些人也是被雇佣来的,将我们丢下来之后拿了钱就离开了。”   他们两人被拖进仓库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林见秋清醒过来之前就已经隐约能感受到途中的颠簸感,那些人开车将他们运到了乡下,路不好走,而且周边的住户大多早就拆迁搬走,只剩下一些空房子。   无人的地方信号就要差很多,更何况绑匪也不至于蠢到将通讯工具留在他们身上。   看齐越泽的脸色,显然他身上的手机也不见了踪影。   倒也不算太过震惊,换做他们也会这么做来尽可能地规避被追踪到的风险。   “至于幕后黑手么……没来得及看到正脸,不过大概知道是谁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一个熟人。   至少绝不会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齐越泽朝他看过去:“是谁?”   林见秋反问他:“你真的猜不出来吗?”   齐越泽被问住了,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之后,他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单纯的见钱起意,而是家族里的人想要借此铲除他。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并不是说齐家的人手段不会那么下作,而是最近他跟齐家其他人的矛盾已经彻底摆在了明面上,那些所谓兄弟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但还未到真正的绝境。   如果齐越泽在这时候出事,他们就是最引人注目的嫌疑人。   齐家人虽然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但好歹都是从小在勾心斗角里厮杀出来的,绝不是什么无脑的傻子。   既然林见秋这么问了,那么必然是他已经认识了的人。   或许还很熟悉。   除了家族里那些人有过恩怨以外,同时跟他和林见秋有恩怨的人也屈指可数。   一个叶临云,一个贺衔华。   叶临云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可能做出绑架这种事来,这两天他们在吵架,齐越泽并未告知他自己的行程。   和林见秋约见的酒吧都是齐越泽公司里的一个助理帮忙定下来的,而且是见面之前几个小时才临时决定的。   有能力把手伸到齐越泽手底下的……   也只剩一个贺衔华。   “小贺……”齐越泽脸色沉下去一些,“为什么?因为我撤了他的职么?”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与贺衔华的私人恩怨,林见秋理应知道的不会比他更多,齐越泽仅仅只是在自言自语,他有些难以理解,却不会把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这个问题上。   齐越泽只意外了一小会儿,转头见到林见秋并未出言否决,便明白是猜对了。   “你看到他的人了?”齐越泽压低了声音,“他有说什么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他一直都在仓库外面。”   身处荒郊野岭,被绑得严严实实,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外界的东西,外面还有明显心怀不轨的人守着。   而且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目的为何。   就算能够侥幸跑出去,这么偏的地方也很难找到回去的路。   齐越泽忽的生出了那么几分绝望,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处在这种危险的绝境之下,会感觉到压力也是人之常情,齐越泽即便努力去压制了,也仍旧不可避免地泄露出几分恼怒。   然而再看旁边的人,却好像没事人似的,正盯着前方墙壁上的某一处发呆。   如果不是身上沾染到的灰尘和脸上的伤口太显眼,林见秋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来旅游的。   齐越泽对他的反应难以感同身受。   “你就不慌吗?”齐越泽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抱着微弱的希望,“还是说你已经想到脱困的办法了?”   林见秋摇了摇头,不怎么确定地说道:“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警察能够早点来救我们吧。”   齐越泽:“……”说了等于白说。   他不信那么点时间就够林见秋报警。   就算按了什么紧急呼救之类的按钮,手机肯定也早就在半道就被丢掉了,毫无作用。   或许林见秋现在就是这样心大的乐天派。   齐越泽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自力更生,至少先找到大门的方向。   等力气恢复之后,他也许还能试着站起来,去偷偷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林见秋像是看出了他的心声,冷不丁地提醒了一句:“绳子是跟柱子绑在一起的,活动范围大概也就半径五十厘米。”   齐越泽:“……”   齐越泽:“你怎么不早说?”   林见秋:“我还以为你应该能感觉得到,如果能跑我早就跑了,还用等到现在跟你说这些废话吗。”   “……”齐越泽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讽刺道,“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林见秋毫不脸红地点头:“在这一点上我勉强可以原谅你。”   齐越泽:“……”   突然有点理解叶临云为什么那么讨厌林见秋了。   为了避免在逃走之前先把自己噎死,齐越泽选择闭上嘴巴,恢复体力的同时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在这种时候,哪怕千分之一的优势可能性也不应该错过。   林见秋仍是盯着外面发呆。   齐越泽起初觉得有点厌烦,心说这人之前跟警察合作不会只是一些给自己洗白的噱头吧,这种时候只会发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很难说到关键的时候会不会拖后腿。   但随着他在最初的烦躁不安感渐渐褪去之后,他才注意到林见秋每次盯的位置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林见秋在看那些从顶上的天窗里透出来的光,也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齐越泽从光线里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还可以听声音。   静下心来之后,其他的声音就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   心脏的跳动声,到外面的风声、蝉鸣声、鸟语声……   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落尽,天色渐暗,好在月光皎洁,气温慢慢降下来,风声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应该是靠近一片树林,枝叶很繁密。   而除了枝叶被风吹响的声音之下,还掩盖着另一种节奏的沙沙声。   更钝、更慢、更沉闷。   像是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地撞上什么东西。   这种声音对于齐越泽来说很陌生,但他本能地感觉那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问:“那是什么?”   林见秋对这样的声音却很熟悉,凝神听了片刻便猜测出来:“有人在外面挖坑。”   齐越泽愣了愣:“挖坑?挖什么坑?”   林见秋用微妙的眼神打量他片刻,随后朝他微微笑了笑,说:“大概是埋人的坑。”   总不会是来这种地方玩寻宝游戏。   齐越泽被林见秋笑得打了个寒颤。   -   警局。   车一停,叶临云便粗暴地打开车门,利箭似的猛地冲了出去,看到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便拉着人问齐越泽怎么了。   其他的警察连忙将他拉下来按到一边,好一会儿才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   高警官穿着便服站在门外偏僻一些的位置,因此没被注意到。   等到叶怀霜下车,他才主动迎了上去,跟他详细说了情况。   “应该是被人带走了,不过不用太担心,已经锁定了可疑的车辆了,正在追踪。”高警官先说了结论。   叶怀霜点了点头,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一些。   “是什么人做的?”他问道。   “还不确定。”高警官答道,“目前一共三个嫌疑人,两个姓齐,跟齐越泽有争夺家业之类的利益纠葛,而且在齐越泽身边安插过人,对他的行踪很了解。”   “剩下来那个呢?”   “那个是嫌疑最大的。”高警官说道,“他是唯一一个同时跟林见秋和齐越泽都有交集的,叫贺衔华。”   “姓贺?”   “叶老师知道些什么吗?”   “见秋的父母,被一对夫妻害死了,其中丈夫就姓贺——前段时间才调查出真相来,虽然不一定……但是那对夫妻确实有一个跟见秋差不多大的儿子,不过据说之前在国外生活。”   “这么说的话,贺衔华确实父母双亡,四个多月之前还在国外,而且跟林见秋年纪差不太多。”   当然警方判断的依据并不止这么一点。   高警官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贺衔华在今天差不多同一时间段失踪了。而且……他很有可能就是之前频繁给林见秋寄恐吓信的人。”   他们确认林见秋和齐越泽两个人失踪是被绑架之后,也在同一时间发现贺衔华也失踪了。   原本他们还担心贺衔华是不是同样是潜在的受害人之一,然而在找线索的途中他们反而发现了贺衔华存着的许多林见秋的照片。   当然不是粉丝用来收藏的那种明星照片,而是通过软件合成出来的血腥图片。   那些照片里,林见秋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这样鲜明的恶意一眼扫过去,叫人毛骨悚然。   再加上跟员工打听消息的时候,齐越泽公司里的人都说贺衔华最近跟齐越泽闹了矛盾,甚至被直接降职,要求回家反省三个月。   贺衔华刚回国没几个月,在公司才刚刚站稳脚跟,转眼又被当众赶回家,会因此恼羞成怒想要报复,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不止这个原因吧。”   叶怀霜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被强行按在凳子上的叶临云,回想起有那么几次他弟弟在饭桌上吐槽过齐越泽的那个下属。   太过界了。   叶临云对于齐越泽口中的“小贺”有一种本能的敌意。   公司里里外外跟齐越泽走得近的不是没有,虽然也有齐越泽本人会刻意隐瞒的原因在里面,但偏偏唯独一个贺衔华,他不加掩饰,又或许只是掩饰不够,让叶临云时不时地就感觉到不爽。   以前他们还能看在齐越泽面子上,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一段时间,叶临云因为那个“小贺”而跟齐越泽吵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可惜叶临云是个要脸面又绝对自我的人,不甘心将自己真正芥蒂的部分说出口,说来说去也只是语焉不详地强行要求齐越泽少跟贺衔华鬼混。   这样的态度,即便是齐越泽也不会一味惯着他。   最后结果就是开始频繁地爆发争吵——更多还是叶临云单方面的闹脾气。   叶临云无理取闹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于是便显得贺衔华比较值得让人同情。   现在看来,或许叶临云并不是真的毫无理由地闹脾气。   不过叶怀霜对他弟弟的感情生活毫无兴趣。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只是提醒了高警官一句:“你们可以问问临云关于贺衔华的事。”   “记得突出一下‘对找到齐越泽有用’这一点。”   叶怀霜说着停顿了片刻,暂时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之前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们失踪的?”   “在那之前我拜托了林见秋帮我一个小忙,解一个谜题。”高警官答道,“按照他平时的效率来说,最多也就是五分钟的事,但我最后等了一个多小时。”   到这里还能说或许是他临时有急事。   但是很快齐越泽的下属就打电话来报警,说他们的老板失踪了。   齐越泽当天早上临时租了一场会议,时间定在下午。   过去他从未在任何会议上迟到早退过,更何况是他自己主动组织的会议,按照惯例,他只会早到,不会迟到。   然而开场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齐越泽也不见人影。   电话、社交软件、助理、办公室、家里……所有有可能找到他的途径和地点都找遍了,都联系不上人。   齐越泽的堂兄弟冷嘲热讽说他说不定死在外面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这句话被当做了某种挑衅。   公司内部亲近支持齐越泽的人开始怀疑是不是齐家其他人下的手,惊慌之下就干脆报了警。   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那间酒吧。   高警官说着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旧手机,递给叶怀霜。   “这是我们在酒吧门口发现的,应该是林见秋的手机,最后一个界面是准备给我回复的谜底,没来得及发出去。”   手机掉进了门口的花坛里,并不太容易被发现,只不过是打电话给它的时候屏幕自动亮起来,才变得显眼了一些。   虽然林见秋并不怎么依赖手机,出点问题也是常有的事,不过直接丢到这种地方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凭借他的记忆力,应该能够精准地回忆出自己去过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将东西脱了手。   酒吧外面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   实际上真正的老板被人绑住塞进了柜子里,等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恢复意识。   老板只能模糊地复述出其中两个人的大致长相,其中一个是光头,还有一个脸上有刀疤。   好在酒吧里还有隐藏的监控没有被注意到,拍下了几个人将昏迷的两人拖走的方向。   起码有了追踪的线索和方向。   高警官安慰道:“如果有进展,我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当然也只能通知叶怀霜。   除了叶怀霜,林见秋也没有其他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了。   叶怀霜的心情没办法好得起来,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警局里的叶临云还拽着警察的袖子问东问西,满脸都是惊慌与担忧。   里面有人走出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叶临云立刻就猛地站起身,朝那个人冲过去,嚷嚷着什么。   大约还是追问消息。   站在门外的两人扭头看了一眼,室内的人也朝外看过来,像是有话要说。   “可能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高警官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的又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乱吵闹声。   他们停下了脚步,朝声源处看去。   街角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哪能刚下车,一手夹着包,左右看一眼,最后视线定格在警局的标牌上。   男人低下头,匆匆忙忙朝警局里跑。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陆陆续续从后面的车下来的,也有些早就埋伏在附近,等他一出现便立刻蜂拥而上。   扛着摄像机的、举着话筒的,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   七嘴八舌的追问声里还能听到熟悉的名字。   “听说林见秋绑架了叶家二少爷的男朋友,这件事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越 写 越 长   本来希望在50W内完结正文,现在看看,希望能在55W之前完结叭 第115章 、115   紧随其后的还有更多带着恶意的追问。   “据说他们两个人曾经争抢过同一个男人, 请问这次的绑架事件是不是也源于过去的那场爱恨情仇呢?”   “林见秋有重回娱乐圈的打算吗?听说他最新的连载作品热度不是很理想。”   “请问这次的活动是为了第一本书出版的预热炒作吗?”   “你觉得这次绑架事件会对林见秋产生什么影响吗?”   ……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将话筒朝前送,好似这是什么不得不争抢的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男人擦擦额头的冷汗,连连说着“抱歉”、“我不知道”之类的话试图搪塞过去,一边将头埋得更低, 恨不得当场飞进警察局里避难。   “那个人……”叶怀霜打量了男人片刻, 眯了眯眼睛。   “叶老师认识的人?”高警官问道。   “是最近跟见秋在谈的那家出版社的编辑。”叶怀霜答道, “我记得是姓秦。”   后面跟着的人显然是记者。   ——广义上的记者。   “是之前提到过的想跟他签出版的那家吗?他前面几篇小说好像还挺受欢迎的——我去问问情况。”   高警官一边说着, 一边走向门口值班的警卫。   秦编辑埋头冲进了警局大门, 后面跟着的狗仔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就有些犯怵,不敢再追进去闹事,在门口徘徊了片刻, 终于还是不甘心地转身离去了。   实际上其中有一部分人并未走远,只是又躲进了附近的店面角落, 等着抓拍第一手的新闻照片。   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林见秋因爱生恨,所以决心报复前任的现任。   娱乐八卦眼看就要演变成社会新闻,毫无底线的狗仔们听到风声只会更加兴奋, 恨不得立刻飞到现场,第一时间拿到第一手的照片和八卦发表出去。   至于真相如何, 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被他们追了好几条街的编辑进了警局大门, 反而才感觉到了几分安心,接过警察递来的热水,整个人几乎在凳子上化作一滩烂泥。   “我本来是跟林老师约好,把读者送到出版社的感谢信给他送过去的, 不过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担心他出事,就想上门看看, 结果刚出公司大门,就遇上那群人……”   秦编辑喝了口热水,缓了缓神,还是掩饰不住一张苦瓜脸。   “听说是有人匿名给他们投稿,说我们公司准备配合林老师自炒,搞件大事情来获取关注。”   那些狗仔和营销号眼底只容得下“大事情”三个字,根本没有其他思考的余裕。   “我们公司内部是商量过要不要借林老师以前当明星的热度来营销一下,但是……”   秦编辑一边说着,捧着杯子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说话都有些哆嗦。   “就算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搞到绑架人这么大的阵仗来啊。”   “咳咳,我们没有说怀疑你。”接待他的警察安慰了他两句,“你是因为这个才来警局的吗?”   秦编辑缓了下神,摇了摇头,然后从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出去。   “我们出版社接到了关于林老师的匿名举报信。”秦编辑小心翼翼地将文件夹递到警察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我们信箱里的,除了第一次取出来的时候我碰到了几处,我们就谁都没有再动过这个了。”   见警察接过去,他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说。   “等我们发现那封信的时候,网络上的论坛里已经吵过一轮了,林老师的粉丝要求我们给一个说法,有人故意在里面挑事,闹得很凶,甚至有扬言要亲自来出版社堵门的。”   “虽然我们也觉得林老师不会做那种事,但是凡事肯定事出有因,我去找林老师一方面也是想亲自问清楚这件事。”   结果联系不上林见秋不说,刚出门还真被人堵门了。   只不过不是吵到险些约出真人PK的粉丝和黑粉,而是一群狗仔。   秦编辑在路上又打了几次电话提示关机,他意识到不大对劲,干脆让出租车司机调转车头,直奔警察局来了。   “我之前听说过,林老师经常跟这里的警察有合作,所以我想也许你们会知道什么线索。”   “请问林老师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众们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将视线转向高警官和叶怀霜那里。   “林见秋失踪了。”   “准确来说,是他和齐越泽一起被绑架了。”   秦编辑呆了一下,而后忽的反应过来:“那……那些谣言岂不是颠倒黑白?”   负责记录的警察若有所思。   “那么那些谣言的源头……说不定跟这起绑架案有关系。”   -   郊区某处荒野。   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挖出最后一锹土,站在坑里喘息了片刻,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随手将铁锹往外一丢,自己噗通一声躺倒下去。   长方形的土坑有将近半人高,同时塞进几个成年男人也绰绰有余。   天色已暗,夜幕之中高悬着圆月,星星的光被隐去了,只剩下零星几点,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造的光点。   贺衔华盯着月亮,外面的风吹不到他,他缓缓地弯了弯嘴角。   在这样的月夜里死去,也许并算不上什么悲哀的事情。   贺衔华伸手抓到身旁的泥土,慢慢起身,从坑边爬上去,拿起丢到一旁的铁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旧仓库。   希望药效足够好,哥最好不要醒。   那样就算面对死亡他也就不会觉得痛苦了。   贺衔华一边想着,一边缓缓抬起脚步,朝那里走过去。   这不能怪他。   毕竟他已经走投无路,哥也不愿意相信他。   他的父母、他的亲人都早已离世,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他最重要的人就只有“齐越泽”一个人。   本来他可以忍受的。   哪怕那个自大傲慢的大少爷跟齐越泽在一起——只要哥喜欢,他可以忍下去。   只要哥不会因此将他推开,依然将他当做信任的人。   为此,他甚至做好了一辈子隐瞒自己的对他的妄念的准备。   但齐越泽不能去怀疑他,不可以对他露出失望的眼神。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已经没有时间和机会去重新获取齐越泽的信任了。   倒不如趁着他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   贺衔华上扬的嘴角慢慢拉了下去,他伸手捂住了脸,有水滴落到他的手指上。   冷的似乎是雨,混在还未冷却的眼泪里,从手掌下方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贺衔华回想起那个漆黑的夜里,陌生的男人站在他的家门口,对着他露出冷笑,宣判他的死刑——   或许是和他的梦境融合在了一起。   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他一步步靠近旧仓库,背后的月亮一点点被笼罩在乌云之后。   -   -   三天前。   贺衔华踩着夜色回家,带着一身的酒气。   即便买醉到意识不清,他依然坚持不懈地思索着该如何让齐越泽消气。   正如齐越泽查到的那样,他确实对邱家姐妹动过心思。   在他看来,齐越泽是邱谨言的恩人,邱谨言帮他是理所当然。   而且她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出于个人的喜恶而不愿动那些触手可及的资源。   只能说对于邱谨言而言,齐越泽并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远没有她那个妹妹那么重要。   这让贺衔华很不满,并在暗地里产生过利用邱妹妹来挑拨邱谨言和沈家关系的想法。   如果一切顺利,因为和齐越泽的朋友关系,邱谨言甚至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险些就付诸实践了。   在那之前,他的想法就被齐越泽觉察到了。   齐越泽因此第一次对他发了火,再三警告他不准打那些歪心思,并勒令他回家反省。   贺衔华始终没觉得利用邱家姐妹是什么过错,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罢了。   但他自此反应过来,齐越泽很在意。   既然齐越泽介意,贺衔华便不会再去做,不是觉得不应该,只是害怕齐越泽真的不要他。   自从被赶回家之后,贺衔华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弥补才能让齐越泽消气,得以回到他身边。   那时候他以为未来的时间还有很多,慢慢来也不用着急。   但就在那个晚上,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家门口,看到他的时候便转过头来与他对视,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你是谁?   贺衔华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有没有真的问出来。   「我是谁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父母和你所犯下的罪行。」   男人的面容隐没在黑夜里,语气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贺衔华的脑袋嗡嗡作响,仿佛一片灰暗的烟花炸裂开来之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男人站在走廊边,他只要往前一步,一抬手,就能将他推下去。   六层的高度,摔下去非死即残。   就算勉强活下来,或许一辈子也说不了话了。   贺衔华的大脑里闪现过很多的想象,脚上却仿佛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出去,伸出去的手挥了几下,怎么也碰不到男人的衣角。   于是他只能僵立在原处,听着男人一件件罗列着他们的“罪行”。   他的父母是诈骗犯,谋财害命,令受害人蒙受污名至今。   只是他们皆已过世,法律无法再制裁他们。   然后就是贺衔华自己。   心安理得地接受不义之财,诈骗同行的留学生并污蔑对方盗窃,害得对方险些客死他乡。   自己拍拍屁股换了个国家换了张干净的面皮,却依然未曾改过自新,甚至曾数次试图□□。   只是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最后都没有成功。   零零总总的黑历史,都并非虚言,有些是发生在遇到齐越泽之前,有些是在遇到他之后。   但无论之前还是之后,都是齐越泽不知道的事。   贺衔华曾经在几个国家之间辗转过,中间跨度不小,做事也极其小心,齐越泽也从未追究过他过去的事,他便自以为做到了天|衣|无|缝。   等到他装乖装了几年彻底取得了齐越泽的信任,才敢背着他做些更出格的事。   他并不介意让齐越泽知道他的过往,但男人所说的秘密里,却有绝对不能让齐越泽知道的事情。   慌乱之下,被酒精腐蚀的大脑根本无法支撑他冷静地去掩饰反驳。   也来不及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买凶谋杀的对象名单里,有“叶临云”和“林见秋。」   「我没有说错吧?」   男人第一次用上了反问句。   天边的云被风吹开,露出后面的月亮,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贺衔华看清男人的脸。   他忽然想起来,似乎就在不久之前见过这个人。   那天在商场里,叶临云遇到林见秋,跟他起了冲突,这个男人就跟在林见秋的身边,直接给了叶临云一拳头。   后来他还听齐越泽提起过,似乎是姓陈。   贺衔华这一愣神,就已经失去了最佳的狡辩时机,煞白的脸色与颤抖着的嘴唇几乎就是在诉说着默认之类的言辞了。   男人对着他笑了一下,十足的冷笑。   贺衔华被那刀锋一样的嘲讽刺痛了,回过神来之后,惶恐地追问。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不对,都是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事,你可不要污蔑我的清白。」   贺衔华终于想起来辩驳,稍稍冷静了一些之后,他又怀抱起微末的希望,觉得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不可能追查到多么深的东西。   男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跨了几步,笑里带着冷意。   「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其实已经找了你很久了。」   「从我怀疑到你的父母身上那一刻起。」   「我找到了一些你过去的同学,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不少人记得你——毕竟恨比爱长久。」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下周所有的证据材料都会准备好,我会一起提交上去。」   他准备走了,只是最终还是留下了几句让贺衔华搞清楚了自己为何会被这样针对。   「我本来觉得祸不及下一代。」   「但是你们都没有做到。」   「别人可以轻视林见秋,唯独你没有资格去憎恨他,更没有资格去剥夺他生存的权利,哪怕有那些污名做遮羞布也不行。」   「对了,忘了告诉你,林见秋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这些事,甚至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   所以,无论是曾经真情实感的恨意,还是后来隐约猜到真相之后,近似于想要灭口掩埋真相的针对,都像是对准了空气。   尤其是在林见秋至今都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就只剩讽刺了。   男人与贺衔华擦肩而过,直至缓步下楼的时候,贺衔华都没敢伸手碰他一下。   如果贺衔华能真正冷静下来,他就会反应过来,他那些罪行里最严重的都是“未遂”,而且大多发生在国外,就算被判刑,也不会坐太久的牢。   但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贺衔华无意识地伸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他几乎要怀疑男人刚刚是不是对他动了手,比如试图掐死他之类的。   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感觉到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了。   可能是在那晚之后的梦里,他仿佛被深海的水草缠绕着往水底拖去。   缺氧到致幻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齐越泽。   一直都极为讨厌一度被他当成假想敌的林见秋连一个角落都分不走。   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就要被齐越泽知道吗?   齐越泽会怎么看他?   哥那么喜欢叶临云,如果知道他曾经想要杀死叶临云,一定会恨他的。   如果连齐越泽都恨他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期待的人呢?   与其让齐越泽恨他,倒不如……   贺衔华张大了嘴,努力地呼吸着,巨大的恐慌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他脊背撞到门上,顺着大门跌坐到地上。   然后他终于想起来放开自己的脖子。   当他能够重新呼吸的时候,他开始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与其让齐越泽恨他,不如陪他一起死。   死后他们可以葬在一起,谁也不能从死亡手上夺走他们任何一个。   就算是叶临云也不能。   那么齐越泽就可以属于他一个人,彻彻底底、永永远远。   这世上只有齐越泽对他好,那么为什么他不能把齐越泽抢过来呢?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坏人。   -   -   仓库里。   “别乱动——不是让你往这个方向,是反方向。”   “请问您能别说得那么抽象吗?”   “意会意会。动作快点,不然一会儿人回来了就来不及的了。”   “难道不是之前你一直在发呆吗!”   ……   被绑在柱子上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顶着嘴,乍一眼看上去要比刚清醒的时候精神许多。   齐越泽没忍住,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但细看就能发现他额头上的刘海早就被汗水打湿。   因为药效还没完全褪去,他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就显得有些吃力。   他们正低着头跟背后的绳子做抗争。   斗争这么久,他们才勉强可以从地上站起来。   齐越泽还没露出喜悦的神情,就听大门外传来“铛”的一声刺耳响声。   仿佛是什么尖锐的物体在金属表面上用力滑动。   仓库里两人动作同时一顿,抬头朝大门口看过去。   锈迹斑斑的大门轰然倒地,贺衔华带着一身的泥土,扛着铁锹出现在后面,头上的帽子随着一地的烟尘缓缓落地。   外面的月亮几乎完全被乌云挡住了。   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道浓郁的黑影,拖着铁锹缓缓朝他们走过来。   铁锹在砂石地面上拖行的噪音里,还夹杂着贺衔华沙哑的声音。   “凶手——”他伸手指向林见秋,而后移到齐越泽身上,“受害人。”   他最后指了指自己,咧了咧嘴角。   “这一出戏,演员都到齐了。” 第116章 、116   警局。   秦编辑坐在凳子上, 有些局促不安。   “叮”的一声轻响,他就险些直接跳起来,心慌意乱地扭头,才发现是旁边人的手机提示音。   几个小时的时间, 已经足够他脑补出一圈仇杀的作案手法和林见秋凄惨的死状了。   在此之前, 他从没有意识到竟然有人对林见秋有这样的恨意。   网上的流言越传越烈。   即便论坛里的管理员已经开始删帖, 但风声似乎已经传了出去。   现在不仅仅只是内部粉丝的争执, 关于林见秋和齐越泽的爱恨情仇都已经不知道传到了第几版。   也有那么一小撮知情人试图在网络上澄清, 林见秋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至于有没有人相信,暂且还不好说。   网上关于“林见秋”的关键词下面已经乱成的一锅粥,渐渐又演变成各种争吵。   还没有到彻底失控的程度, 但这样的趋势已经让秦编辑开始忍不住心慌了。   他本来已经可以回去了,可终究难以安下心来, 索性仍留在原处等消息。   和他一起干等的还有叶临云。   秦编辑看了眼旁边已经紧张到开始抖腿的叶临云,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   有熟悉的警察走出来的时候,叶临云眼睛都直了,赶在秦编辑之前就冲上去问:“找到了吗?”   警察摇了摇头, 安抚道:“还没找到人,不过我们已经查到那辆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 又问道:“对了, 叶老师呢?”   叶临云失望地退回去半步,有气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外面:“好像刚刚出去打电话了。”   -   警局外面某个僻静的角落里。   叶怀霜靠在墙边,眉头紧皱着,听着电话对面略带歉意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刺激到他了……没想到一分神, 人就不见了。”   电话对面是陈西河。   叶怀霜跟他接触不多,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交换过,但陈西河似乎对他的情况很了解, 准确无误地打到了他的私人电话上。   陈西河聘请过很多“私家侦探”。   最初只是为了调查林见秋父母的案子,深挖下去之后,连林见秋周边的情况也多少都有些了解。   他没跟林见秋提过这件事,包括他跟贺衔华见面的事。   “上次见了面之后我才查清楚。”陈西河解释自己并非刻意隐瞒真相,“恰好在国外找到了他过去的同学,但是只有‘证人’,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回国。”   贺衔华所犯的罪大部分都发生在国外,回国之后充其量也就是寄恐吓信,买凶未遂的事也仅仅只在口头上提及过,还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就连报警立案的理由都不够充分。   调查陷入僵局,陈西河只能亲自去试探他。   他原本以为贺衔华在慌乱之下会去再度确认,从而带出相关的人证物证,结果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个极端的疯子。   “看来基因的力量真是强大的。”陈西河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叶怀霜对陈西河的部分做法说不上多认可,但这也算是目前少有的进展性线索了。   “你找人跟踪贺衔华?”   “是。”陈西河坦然承认道,“但是这两天他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这回我找的人也有点掉链子,贺衔华跑了他都没有发现。”   这就意味着对方也不知道贺衔华跑到哪里去了。   叶怀霜心下一沉:“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薛彻。”陈西河答道,“大半夜来我家砸门,跟我说了这件事,网上已经传得很热闹了,有人好像真的看到见秋和齐越泽被人拖上车了——”   陈西河顿了顿,决定长话短说:“薛彻查到了那辆车,是往西南郊区的方向开的。”   叶怀霜转身往警局里走。   就在他们的交谈告一段落,叶怀霜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陈西河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叶怀霜的脚步也跟着顿住。   好像是又有别的电话打进来,陈西河切出去了一会儿,大约半分钟又切回来问叶怀霜:“你现在是不是在警局?”   叶怀霜“嗯”了一声。   “我找的那个跟踪贺衔华的人,好像找到他了。”陈西河说道,“在西南面郊区柳河村附近。”   -   这个时间段路上并不堵车,但一路开过去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   听说找到线索,叶临云当然不肯留在原地,第一时间就跳上了叶怀霜的车,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去。   “去了不要乱来。”叶怀霜只是皱着眉提醒了一句。   叶临云这时候早把跟叶怀霜的恩怨忘到了九霄云外,更何况他自己没开车,还要蹭叶怀霜的车,自然只会点头。   他趴在座椅的靠背,一会儿看看前面的交通信号灯,一会儿看看两边,身上的焦躁几乎满溢出来。   “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叶临云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暴躁,这时候他看什么都觉得不爽,尤其是那些带闪光的摄像头,“不会又是什么狗仔吧?”   他没来由地想起那些八卦小报。   还有林见秋刚被赶出去的那段时间,网络、报纸,上面铺天盖地都是他的照片和八卦。   拍摄和撰写新闻的人都只为了热度,读者只为看个笑话和热闹。   叶临云曾经也是看热闹的一员。   那时候他看到照片里的人满身的狼狈,只会觉得趣味得到满足。   但当他在满心焦急的情况下被摄像头和狗仔包围,他只会觉得烦躁不已。   哪怕那些摄像机很可能只拍到了他的背影。   那些狗仔一个个都闲得没事做吗?   擅自把别人的伤口和忧虑当做炒作和热度的工具,连最基本的尊重和怜悯心都没有。   叶临云恼怒之余也感觉到几分微妙。   如果非要确切的去描述的话,大概可以类比为“风水轮转”的尴尬。   就那么一小会儿,他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自己过去是不是做得不太地道。   但也就那么一瞬间,有没有超过一秒钟都很难说。   现在的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过错的,尤其对象还是林见秋。   好在叶怀霜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他那个糟心弟弟又在脑子里纠结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怀霜只觉得有些不安。   无论是网上的风声,还是这些蹲守在外面、越来越多的狗仔记者,都透着股微妙的违和感。   贺衔华之前常年在国外,回国没几个月,而且也都是一心一意地跟在齐越泽手下。   他理应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以他的性格和行为习惯来说,寄信去出版社造谣抹黑林见秋和在网上散播一些流言还有可能,但没理由到现在还这么面面俱到、兢兢业业地“售后”。   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许等找到人就能搞清楚了。   叶怀霜看了眼方向指示牌,又瞥了眼趴在旁边满脸烦躁的弟弟,冷淡地提醒了一声:“坐好了,别乱动。”   车在转向道转了弯,叶临云还盯着车后面,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车窗玻璃。   “咚——”   一声闷响,震得人牙都酸了。   叶临云捂着脑袋,一不小心咬破了舌头,眼泪都飚了出来。   他是想抱怨几句的,但是张不开嘴。   叶怀霜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就不太敢说话了。   在今天之前,他还没有见过叶怀霜这么生气的模样。   叶临云缩到后座的角落,乖乖系上了安全带。   越往偏远的郊区走,人烟就越稀少。   路上渐渐看不到其他的车,就连边上的路灯也时不时就能看到坏了没修的。   路灯明明灭灭,反倒显得后面的车灯亮光更加明显。两辆出租车,还坚持不懈地跟着他们后面。   叶临云都感觉有些不对:“他们不会是真的打算一直跟过去吧?”   而且,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警方也才刚刚得到消息而已。   “找到人就知道了。”   叶怀霜看起来还算冷静,但他越是沉默,叶临云就越是惊慌,没有其他的事物转移注意力,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多想那些糟糕的结果。   齐越泽失踪已经很久了。   哪怕只是迷路走失都要叫人担忧不安,更何况抓走他的人明显不怀好意,从警方调查结果来看,可能还是个极端偏激的神经病。   平时掩藏得再好也没什么用处,万一情绪上头……   叶临云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强行掐断了后面的猜测。   只剩下齐越泽脏兮兮、血淋淋地躺倒在泥地里场景时不时地在脑海里闪现。   叶临云伸手捂住了嘴。   -   车“吱呀”一声停在路边。   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小树林,中间的间隙仅够一两个人通过,车开不进去,只能暂时停在路边。   车还没停稳,叶临云就忙不迭地扯下安全带,伸手去推车门。   叶怀霜下车的时候,叶临云已经跑远了。   要不是前面的警察拦着,他可能已经一头冲进了坑里。   叶怀霜揉了揉眉心,紧绷的情绪为此稍稍缓解了些许。   如果是林见秋的话,也许……   不知为何,他对林见秋总是怀着最基本的信心。   哪怕真的面临着绝境,林见秋也不会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   而且林见秋曾经说过,他最擅长的事就是逃命了。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用来宽慰自己的话。   叶怀霜跟在最后,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路对面也是一片小树林,长有半人高的灌木和野草,不知是不是风吹动,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快风停了,那阵动静也就平歇了。   叶怀霜转回头,很快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远处隐约可以看见村落的轮廓,遗留下的小洋房上的弧形檐角很有辨识度。   越过河流便是一片废弃的工厂。   天空零星地飘落了一些雨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远处的声音就变得明显了一些。   好像是有人在说话。   冲在前排的叶临云脸色微微变了变,低声喊了一句“越越”,随即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他听到了齐越泽的声音。   -   旧仓库门口,深坑旁。   “往右边再绕一道——腿也捆起来。”   林见秋脚踩在贺衔华的背上,一边指挥着齐越泽将他的手脚都捆起来。   铁锹掉落在一旁,尖上沾了点血,距离贺衔华不足半米远。   但他怎么也够不到了。   贺衔华嘴里被塞了块抹布,说不出话来,他费力地抬头望向前方,下意识想要挣扎。   林见秋一抬脚,又踩回去。   贺衔华脸撞到地上,几乎埋进松软的泥地里。   “用点力气啊,齐少爷。”林见秋瞥了齐越泽一眼,提醒他,“别真跟个小姑娘似的。”   齐越泽:“……”   已经很用力了。   齐越泽很想给林见秋翻个白眼,顺便附送上一句“你行你上啊”。   但他最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咽回去,点点头应了声“好”。   天上落的雨不算密,但零星的雨点砸到脸上,也渐渐汇聚成一条小河,缓缓地顺着脸颊下滑。   齐越泽脸上是雨和汗,可能还有被汗水呛出来的眼泪。   林见秋脸上淌下来的却是血。   齐越泽低着头默默绑绳子的时候,余光瞥见林见秋小幅度地活动着手腕,上面是被绳子和刀片划出来的痕迹,触目惊心。   如果有光亮照着,大概是会叫人怀疑他的手是不是断掉了的那种惨不忍睹。   哪怕是齐越泽这样善于隐忍的人,也不敢说自己能面不改色地忍耐这样的痛楚。   可林见秋看起来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从头至尾都没叫过一声痛,期间甚至还有闲心跟齐越泽开调侃的玩笑。   这家伙还是个人吗?   齐越泽脑海里一度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自从在这里醒来,他的三观已经遭受了数次洗刷。   一开始他觉得贺衔华疯了。   但看到面对潜在的杀人犯都能笑的林见秋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是林见秋疯了。   林见秋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本来也不会有正常人没事在鞋底塞刀片,也不会有正常人对疼痛和死亡危机习以为常。   明明贺衔华是加害者,站到被绑来的林见秋面前的时候,却仿佛缺乏经验的小学生。   两人假装还被绑着,贺衔华便缺失了部分警惕心,林见秋一脚下去就将他放倒了。   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作为代价的是林见秋一脑门子血,还有满手的伤。   似乎是觉察到了齐越泽打量的视线,林见秋随意地抬手,抹了抹脸侧的血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小伤而已。”他说道,“打结的时候记得扣紧一点。”   齐越泽早就没有了反驳的心思,林见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那接下去怎么办?”齐越泽接着问道,“在仓库里将就一晚,等天亮再想办法联系其他人?”   林见秋抬头看了眼远处。   齐越泽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刚扭过头去就对上了突然照过来的亮光。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听到了叶临云着急的呼声。   “越越!你没事吧?那个神经病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受伤了吗?要不要紧?不要怕,我马上来救——”   声音越发的清晰响亮,叶临云猛地冲到了两人的面前。   光打过来的时候也照亮了旁边的人。   逆着光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现场三人的姿势。   叶临云将将在坑前停下脚步,伸出去的手也没有抱到齐越泽的身上。   他低头看到被按到在地上的人,然后缓慢而僵硬地抬头朝上看。   熟悉而凄惨的一张脸映入他的视野。   随着声音一同戛然而止的,还有那瞬间叶临云的呼吸。   适应了光线的林见秋眯了眯眼,对上叶临云的目光,朝他微微笑了笑。   “二少爷,晚上好啊。”   叶临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叶二:害怕.jpg   -   突然感觉55w也很悬……不过60w以内应该肯定可以完结了 第117章 、117   跟叶临云一同僵住的, 还有跟在他后面的警察。   乍一眼看这个场景,如果不考虑林见秋那满脸血的惨状,看起来倒像是林见秋和齐越泽反过来绑架了贺衔华。   加上林见秋脸上的血……   也就多了点类似灵异鬼片的效果。   尤其是对面打过来的惨白的光,更照得那些从脸颊滴落到领口里的血格外渗人。   齐越泽反应过来, 连忙先开口澄清:“是贺衔华把我们绑过来想杀了我们。”   事实是贺衔华想让自己和齐越泽一起喝下毒药埋进那个坑里, 然后将林见秋绑到人迹罕至的某处断崖上去, 让他生生饿死在野外。   最后再在现场布置一些伪造的证据, 让看到的人以为林见秋是凶手。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地彻底嫁祸到林见秋身上去, 他大概也不是很在意。   贺衔华现在最大的愿望也仅仅只有跟齐越泽一起死。   齐越泽没有说得太详细,只在最后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句:“我们这是自救。”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   “咳咳,先把嫌疑人压回局里再说。”走在最前面的警察问了齐越泽一声, “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齐越泽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眼林见秋脸上的伤, 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铁锹,说道:“那是凶器。”   两个警察拿着手铐靠近贺衔华。   在看到他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手脚后,他们也不由地面面相觑了片刻。   他们总不能直接把人给抬回去。   贺衔华明显还有意识,几个警察商量了一下, 还是决定先给他松绑,然后戴上手铐压回车上。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林见秋。   在现场的几人里, 林见秋无疑是最醒目的那个, 一身仿佛刚从鬼片现场跑出来的狼狈模样,偏偏言行举止是与之格格不入的淡定。   旁边的人险些以为他身上的伤痕都是画上去的,不过用理智想想也知道不是。   “你没事吧?”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他,“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叫救护车?”   林见秋摇了摇头, 无奈地笑笑:“还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那人还有些担心,欲言又止,后面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我送他去医院。”   叶怀霜站在不远处, 抬头盯着林见秋的脸看了半晌,手伸出去也没敢拉他,只是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林见秋什么也没说,乖乖跟上去。   叶怀霜这时候心情很不好,即便跟他不熟悉的人也完全能感受得到他外露的情绪。   至于原因……不用多说也都知道。   林见秋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死里逃生算是件好事,但当叶怀霜的视线落到他的伤口上,他还是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叶怀霜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仅仅只是轻轻拨开了他脸侧的头发。   他在看林见秋脑袋上的伤口。   “只是擦伤。”林见秋自发地解释道,“回去消个毒就可以了,都不用缝针。”   他随着叶怀霜停留在原地,借着后面的光能看清他额头上的伤口。   被划开了一长条口子,但看起来并不深,只是长,混着雨水和汗水才刺得伤口有些红肿,有的部位已经开始结痂。   只是雨水稀释了凝结的血痕,让伤口看起来可怖了。   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相较之下,手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比起拍伤脑袋来说,也并没有那么的令人心慌了。   担忧还是有的,不仅仅只是心疼他受到的那些伤,还有林见秋透露出来的态度。   他几乎是对自己身上受到的伤了如指掌,好像受伤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这样狰狞的伤口对他而言也算得上是“小伤”了。   叶怀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林见秋下意识低头的时候。   完全就是等待着被训斥的反应。   大概过去也曾有人见过他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然后满脸恼怒地训斥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应当是出于关心的,林见秋显然也不讨厌。   但叶怀霜实际上并没有准备这么做。   他本来想去牵林见秋的手,但还没伸出去就想起来他手上还有伤,最后也只是将手指微微下移,轻轻捏了捏没有受伤的耳朵。   “饿了吗?”叶怀霜问他。   “……好像有一点。”林见秋愣了一下点头。   “我车上有饼干和小面包。”叶怀霜说道,“一会儿吃一点垫垫肚子,然后我们先去医院。”   “好。”林见秋应下来。   叶怀霜转头看了眼叶临云。   叶临云正抱着齐越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比起林见秋,齐越泽的情况要好得多,至少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痕迹,只除了手腕处因为绳子绑得紧而泛起一圈青紫。   真正有问题的还是他之前酒吧里喝下的药。   不过此刻叶临云还不知道这个问题,只剩下满心的后怕和庆幸。   “临云。”叶怀霜叫了他一声,“你们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叶临云闻声转头,却先见到满脸血的林见秋对着他笑。   他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我、我……不,不用了。”叶临云连连摇头。   “还是你们赶紧先去医院抢救吧,你旁边那个看起来比较……”他将“吓人”两个字咽回去,僵硬地转折,“比较要命。”   “我跟越越等会儿就跟着警车走吧,总要有人留下来说明情况的。”   叶临云无意识地瞪了贺衔华的背影一眼,让人很难不去怀疑他实际上是不是想伺机上去踹一脚。   可惜现场没什么人在意这一点。   叶怀霜也并未强求,闻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顺手捏了捏林见秋的后颈,带着他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警察已经提着照明灯将现场大致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异常,拍了照片之后便先收队回去。   叶临云连忙拉着齐越泽跟上去。   走了没两步,他却忽然顿了顿,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齐越泽看向他:“怎么了?”   “有光晃到眼睛了。”叶临云看着前面的照明灯,迟疑了片刻,说道,“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   齐越泽也转头看了一眼,没看到其他的人。   或许真的是叶临云太紧张,所以有点神经过敏了。   齐越泽转回了视线,看到前面的叶怀霜和林见秋已经走远了,才缓缓地开口:“林见秋救了我。”   这话是说给叶临云听的。   叶临云闻言脸色变了变,短暂的羞恼之后就剩下尴尬。   直到一天以前,叶临云还对林见秋满心敌意,见到人的时候恨不得扑上去咬他,绝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   要改变长久以来的负面印象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即便齐越泽不提醒他,叶临云对这件事也心知肚明。   单单是林见秋救了齐越泽的命这一件事,就足够他感激一辈子了。   叶临云视线移向别处,有些别扭地小声说道:“我会跟他道歉的……”   -   外面一场阵雨已经停歇。   空气渐渐变得黏稠起来,带着夏天特有的闷热,连绵不绝的蝉鸣声更让人觉得烦躁。   只有窗外一点枝叶的翠绿带来一点清新的感觉。   好在还在室内,窗户将暑热隔绝在外,空调里吹出的凉风温度适宜。   至少不会让伤口的情况再恶化了。   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也不必再面对那种让莫名心虚的目光了。   虽然事实上叶怀霜从未为此责备过他。   但……也并不是不在意。   自打从医院回来,林见秋就不由地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是什么易碎的瓷器,需要再三的小心。   或许叶怀霜也不是故意的,换做是林见秋,看到恋人满身血的样子,也会被吓到。   下次应该要再小心一点才是。   林见秋盯着手上的绷带发呆的时候,叶怀霜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医生说林见秋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肉伤,近期少做些重事,好好修养一阵就行。   但病人依旧是病人,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自己来就好——”   林见秋抬起手,却被叶怀霜一眼看得就自觉地缩了回去。   手腕上的绷带绑了一长串,一眼扫过去格外扎眼。   叶怀霜还记得先前到医院的时候,新来的小护士都被林见秋的伤口惊得叫起来,转身就要去帮他找医生。   紧张得就好像他的两只手都已经没救了似的。   不必说叶怀霜的心理阴影。   林见秋觉得他当时呆愣到手都在颤抖的模样有些稀奇,也有点好笑——那么聪明一个人,也会为新手一点夸张的反应吓到脸色发白,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算是叶怀霜也会说他心大。   林见秋对伤痛习以为常,所以才不当回事,但对于关心他的人来说,看到他满身血和淤青的模样,也许在某一瞬间会被吓到心脏骤停。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林见秋什么都没说,全程一副乖巧低头认错的态度。   叶怀霜对此很没辙,不见气恼,倒有些无奈。   “希望每一次你都能这么幸运。”叶怀霜说道,“不过如果下一次连医院都不用进是最好的。”   “我争取,在这种事上我运气一向不错。”林见秋笑了笑,他知道叶怀霜在担心什么,“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会努力活着的。”   叶怀霜的动作微顿,勺子停留在粥碗边缘。   林见秋说中了他的心事。   也许该称赞一声他很有自知之明。   越与林见秋相处得久,越能看到他疯狂的那一面。   为了达成目标,疯到像是连命也不要。   倒不如说是毫不在意。   “但愿如此。”叶怀霜声音低下去一些,后面的话变成了抱怨,“我觉得我快要能体会到古时候那种苦等上战场的丈夫归来的妻子的感受了。”   叶老师偶尔也是会开玩笑的,林见秋很捧场地笑了两声。   “可惜我挣不了什么功名回来。”   “没关系,我养得起你。”   林见秋又笑起来,险些被送到他嘴边的一口粥呛到。   叶怀霜放下碗,端起水杯递过去。   林见秋喝了口水,然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想吃了。   在叶怀霜端着碗离开房间之前,林见秋又叫住他,继续了之前的那个话题。   “以前没有目标的时候,我确实想过,死了就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林见秋与叶怀霜对视了一眼,然后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声音在某一段里也随之压低到了极点。   “到后来,真正有那么多人要我的命,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只剩我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反而满脑子就剩下‘活下去’三个字了。”   最终他也确实活了下来。   而且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然而回归到正常的社会之后,“活着”的欲望一度被压抑到最低,甚至变成了负数。   他只是运气好,遇到了好人,有人愿意拉他一把,让他勉强恢复成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模样。   或许那样的愿望仍然还不够强烈,但至少直到林见秋前世因病过世之前,他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努力活下去。   他也是这么做的。   那时候仅仅是“知道”、“他应该这么做”。   “你知道我那时候想到了什么吗?”林见秋忽的又问道。   “什么?”叶怀霜追问。“我在想,我可不能因为这种神经病受伤。”林见秋说道,“不然回来让你看到,就太难看了。”   他朝叶怀霜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可惜不太成功。”   “不过,我想就算我真的破了相,叶老师应该也不会嫌弃我吧。”   “不会。”叶怀霜也微微弯了弯唇角,“不过如果你能按时回来吃饭,我会更高兴的。”   “我尽力。”林见秋说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尽一切努力。”   “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所以,只要你还在这里等我……我无论如何也想好好活下来。”   -   林见秋是被接连的几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叶怀霜将手机静音,出去的时候带上了房门,去了阳台上接电话。   刻意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听不太清楚,旁边的电话便又响了起来。   林见秋揉了揉眉心,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电话是齐越泽打过来的。   “怎么了?”林见秋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林见秋吗?”齐越泽没有打扰别人休息的自觉,劈头盖脸地便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临云?”   他的声音急切,带着轻微的颤抖,明显很慌张。   “我没看到他来过。”林见秋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临云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说明:(这条过两天会删掉)   最后一节把下一章的开头提上来了,以免大家误会到这里就完结了w不过这里开始就进入到正文最后一部分了   之前有提到过最后一个单元跨度比较长,一共三个小案子组成,相互之间是有联系的,所以放在一起来写,现在这是第二个案子结束了,只剩下一个写完就完结了(事实上最后这个才是重点,前面算是不得不写的铺垫叭,所以最后这个一定会写完的)   另外叶临云现在还没接受过真正的毒打(bushi)虽然说道歉但也不是真心地认为自己做错了,而仅仅只是因为秋哥救了他男票,后面会给他彻底扭过来的,所以这部分不用着急,后面会写到的   -   这两天有事出门了,在外面状态怎么写都不对,还是等回来补上,今晚还会补一更的,么么哒 第118章 、118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上午的事, 从警局出来没多久我们就分开了。中午我喊他出来吃饭,但是电话一直打不通。”   “也许是忘了给手机充电了?”林见秋将倦意压下去,试图往好点的方向猜测,“或者回警局蹲守想套贺衔华的麻袋, 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齐越泽沉默了片刻, 说道:“昨天他已经找机会踢过贺衔华两脚了, 还被警察严肃警告了。”   林见秋:“……”   “他也没回家。”齐越泽接着说下去, 语速越来越快, “公司也不在,平时玩得好的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所有他平时喜欢去的地方都找过了——”   “昨晚他说以后找机会跟你亲自道歉, 所以,我在想他会不会是去找你了。”   林见秋想到了什么, 将手机拿开了一些,退出去看了眼短信界面。   叶临云给他发过短信。   时间大概是在几个小时前,他刚睡着的时候,自然就被他给忽视了。   短信的内容倒是一如叶临云的风格, “道歉”得也很勉为其难。   看在越越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过去的事了, 就让他们过去吧。   最近的事是我不好, 虽然是因为你有前科所以才让我放心不下。   不过既然你救了越越,那你就也是我的恩人,我会向你道歉的。   以后你跟大哥的事我也不会再干涉的。   ……   诸如此类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一眼扫过去都翻不到尽头。   足以见得叶临云是经历了怎样纠结的一晚。   不过对比他之前的态度来说, 他肯低头已经是件很难得的事情了——不能指望未经挫折的高傲任性大少爷一夜之间就变得善解人意。   当然这也不代表林见秋就要选择原谅他。   他并没有原谅的资格。   “我觉得他应该还没做好当面来跟我‘道歉’的准备。”林见秋终于翻到短信的最后,“他跟我约的时间是等我‘痊愈之后’。”   就算是瞎子也不会认为林见秋的伤能在一夜之间痊愈。   叶临云并没有准备来找林见秋。   至少今天没有。   “那他还能去哪里?”齐越泽焦躁的脱口而出。   “他虽然有时候性格脾气不太好,但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 应该也没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到敢去绑架他。”   “只有贺衔华……”齐越泽咬了咬牙,“但是贺衔华已经被抓住了,总不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再越狱吧。”   林见秋打断了他:“你有没有报警?”   “没有。”齐越泽答道,“我们才从警局离开几个小时……我以为他是自己偷偷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警察大概也会建议我们往周边找一找。”   时间间隔这么短,他担心警察不会受理。   “这段时间,城西至少已经有四个人无故失踪了。”林见秋说道,“不包括未遂的。”   “——贺衔华应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齐越泽愣了一下,否决道,“不,不会。”   “直到我们上次吵架之前,小贺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办事,应该没时间、也没理由去绑架那些无关的人。”   “如果不是贺衔华,也许跟那件事有点关系。”林见秋顿了顿,“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先确认一下贺衔华还在不在。”   等到林见秋挂了电话,叶怀霜也恰好推门进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都反应过来是出了什么事。   “你弟弟好像失踪了。”   “贺衔华不见了。”   他们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怔住。   林见秋的笑容有点苦,夹杂着几分疲惫与倦意。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   -   叶临云失踪了。   就在齐越泽失踪之后不足四十八小时内,几乎是刚陪着他做完笔录,从警局里出来之后。   齐越泽的公司因为他的失踪而有些人心浮躁,他不得不先回去一趟稳定一下员工的情绪。   叶临云则说有其他的事要做。   可能是去咨询律师,有没有可能将贺衔华的罪名定得重一些,也可能是想先泄气,暗地里找点不入流的小混混,盯梢着机会给贺衔华再来点教训。   齐越泽没有多问。   因为失踪的事情,叶临云简直要化身成事无巨细的老妈子,齐越泽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衍生出无穷尽的联想。   齐越泽索性闭上嘴,决心让两个人先冷静一段时间。   除了贺衔华那种神经病,大概也不会再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玩绑架杀人那一出。   叶临云也是这么想的,也就勉强同意了。   不过叶临云还是一直将齐越泽送到了他的公司大门口,然后他们就在路边分开了。   从那之后,齐越泽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叶临云。   齐越泽也是已知的最后一个见到叶临云的人。   -   “贺衔华说他杀了人,要亲自去指认现场,他就是在去现场的途中逃跑的,看守他的警察被他拿砖头砸了后脑勺,失血昏迷,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   “不排除有接应的同伙。”   “那地方差不多就是在乡下,位置很偏,没有监控,目前也不知道他往哪里逃跑了。”   “虽然已经发布了通缉令,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能先找到叶临云——”   “现在看来,叶临云的失踪或许跟贺衔华也脱不了干系。”   ……   手机开着外放,电话那头的警察简单说明着情况。   林见秋坐在副驾上,一心两用,一边听着那边的说明,一边低头翻阅着手机。   叶怀霜负责开车,谁也没有打断对面的人。   等到说得差不多了,林见秋才问了一句:“他们失踪各自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衔华是两个半小时之前出发,一个小时之前受伤的同事被送到医院,保守估计,他起码逃跑一个半小时以上了。”   “没有记录?”   “没有。车都被砸得不像样子了。”对面的人忍不住叹息一声。   “那叶临云呢?”   “现在不确定是真的失踪,还是因为一些诸如手机没电的意外事件暂时失联,不过最早也是在五个小时之前,就没有人再联系到他了。”   “知道了,谢谢。”   约好了有新进展再联系之后,林见秋挂了电话,将手机塞回叶怀霜的口袋里。   叶怀霜问:“有问题?”   林见秋轻易理解了他想问什么,“嗯”了一声:“时间对不上,动机牵强,稍微有点在意。”   没等叶怀霜再追问,林见秋又接着往下解释。   “越狱袭警只会加重他的罪行,还差点杀了人,他宁愿一辈子都出不来也要去做的事情肯定是死也要做到的事情。”   “但是说到杀意,他最恨的人是我,最想一起死的人是齐越泽。”   说句难听的,叶临云在贺衔华眼里,就跟讨人厌的宠物没什么区别。   虽然同样不讨喜,但也不至于舍弃最大的目标,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这么说,临云失踪和贺衔华逃跑的事只是巧合?”叶怀霜问道。   “未必完全没有关系。”林见秋说道,“不过不一定是贺衔华导致叶临云失踪。”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叶怀霜一眼。   叶怀霜眉头紧锁着,看起来有些不安。   怎么说叶临云也是他的亲弟弟,平时再怎么讨厌,终归也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至少也要好好活着。   林见秋没有再继续说叶临云的事,低头看看刚加载出来的页面,给叶怀霜报了个地址。   “有线索?”   “报社——不对,这个应该是新媒体公司。”林见秋说道,“虽然叫报社,不过像不入流的八卦营销号,看起来很好收买的样子。”   “是你早上看的那个?”叶怀霜很快反应过来。   因为看起来太过于浮夸,反倒让他印象深刻。   早餐时分,推送的新闻里大肆宣扬了被绑架的齐越泽被救的全过程,包括且不限于稍加艺术加工润色,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昔日手下因爱生恨,心生歹念,决定与得不到的爱人一起殉情的悲剧爱情故事。   如果抛开明确的时间地点和人名不谈,一眼看过去,摆在什么青春疼痛小说杂志上都毫无违和感。   在无数个有着微妙不同的版本里,叶临云时常被描写得像是棒打鸳鸯的恶毒反派。   ——虽说其他角色看起来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或许是因为这场三角恋太过轰轰烈烈,又或许是因为林见秋走得早没被拍到照片,在这个梦幻故事里,他毫无存在感。   所谓“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那些人为了热度向来都是没有下限的。   叶怀霜想到了前一晚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狗仔。   一直被忽视的问题重新浮现了出来——   他们是怎么知道齐越泽被绑架的事的?   而且还精准地定位到了时间和地点,毫不犹豫地跟在警车后面。   就好像早就事先知道有这么一场绑架,并且警察会在这个时候得到确切的消息似的。   林见秋收起了手机,将看到过的信息都记在了脑子里,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大楼。   “去问问或许就能知道了。”   -   -   某一处无名之地。   叶临云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然后又因为脑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晕眩,险些又栽倒回去。   他下意识伸出手,胡乱地往周围摸索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缓了片刻之后,脑袋还突突的痛,但意识稍稍清晰了一些。   他明明记得在昏过去之前,他是准备回家的。   结果走到半路车就出了问题,他正准备叫人来拖车,旁边就有陌生人敲了敲他的窗户。   然后……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叶临云茫然了一瞬,很快生出些恼怒,他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更是对这两个字深恶痛绝。   他皱起眉头,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试图冷静下来思考现状。   一抬手,满手的水。   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脑门上的汗。   现在是盛夏时节,云城不算热到过分的城市,但一般人也受不住白天在外面无休止地暴晒。   好在叶临云躺在阴影下面,只是觉得闷热,有些喘不上气来。   然后他渐渐回过神——   他手脚还是自由的,没有人绑住他,也没有人看管喝止他,禁止他乱动。   说明对方根本不担心他逃跑。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叶临云后知后觉,终于从震惊和茫然中分出心神,抬头看向周围。   背后是一间泥瓦房,不过只建了一半,也可能是被推倒到了半途停下来——看起来太过老旧,满是灰尘,也分辨不出来了。   两旁有树荫,再往前看,简陋的水泥房没有规律地排布着。   只有脚下这一小片貌似是院子延伸的地方是水泥地,其他地方看过去都是黄土和杂草。   蝉鸣和鸟语声也格外的清晰。   这是在乡下的某个地方。   一眼扫过去,看不到半个人影,只除了旁边。   叶临云最后才看到身旁的人形物体,在他视线盲区,但离他很近,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对方躺在地上,面朝下,似乎还没有醒。   一看到他盖在身上的衣服,叶临云就感觉到怒意上涌,脑袋更晕了——   贺衔华被抓的时候身上就穿得这件衣服。   而且从身形背影来看,与贺衔华别无二致。   这一切难道又是贺衔华搞的鬼吗?   一次没成功,还想用他来引齐越泽跳进陷阱吗?   叶临云被怒意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对方会不会留有什么后手对付他,也无暇考虑这会不会是个陷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直接将手伸向贺衔华。   他猛地掀开对方盖在身上的衣服,一把抓着对方的肩,粗鲁地将对方用力翻转过来。   “你这家伙有完没完!早就说了越越根本不可能多看你一眼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警告你别再来——”   一语未尽,叶临云脸上的怒容僵住了。   贺衔华睁着眼睛看着他。   然而双目无神。   贺衔华的脑袋上插着一把小刀,嘴角沾着已经干涸的血,像是用暗红色的颜料画上去的,脸色铁青。   被翻过来的手臂上各自插着一把美工刀,穿透了手臂,能从另一边看到刀尖,还有折断的痕迹。   黑色的外套上有几块明显的凝结痕迹。   叶临云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到了手下冰凉的温度。   对比起夏日里常人的体温,贺衔华的皮肤冷得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没有体温,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还隐隐能闻到一些臭味。   再回头去看贺衔华的脸的时候,叶临云感觉他眼皮下面像是安着一双死鱼的眼睛。   他差点吐出来。 第119章 、119   叶临云再醒过来的时候, 是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   “啊——”   他惊叫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头撞上了木窗的一角,险些眼泪都飚出来。   剧烈的疼痛之下, 他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昏暗的房间, 斜阳夕照, 漏进来一点橙光。   身下的床铺硬邦邦的, 像块大石头, 地上凹凸不平,边边角角的缝隙里长满的苔藓。   不远处有一张方桌,旁边放着两条长凳, 靠近门的地方有紫红色的木柜,满是灰尘。   零零碎碎的家具一摆设下来, 整个房间都变得逼仄。   叶临云慌乱地将屋内扫视了几个来回,又看向窗外,能看到外面的树,还有更远处的群山。   没有尸体。   没有贺衔华。   叶临云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是梦吗?   是梦吧。   他无意识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那种冰冷黏腻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梦境里也会有那么真实的触感吗?   “吱呀——”   半阖的木门发出一阵轻响, 门开得更大了一些。   叶临云的心脏险些被吓得蹦出来, 受惊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口没有人。   叶临云冷汗又刷得流下来,他忍住尖叫,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肉, 拧了两下,疼痛感让他无意识地咬了下牙,但至少冷静了下来。   “谁?”叶临云试探着开口,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应该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他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谁在那里?”叶临云忍着不适,追问下去,“这是什么地方?”   叶临云视线无意间下移,看到床头靠背旁边出现了一只稚嫩的手。   一只小孩子的手,脏兮兮的。   叶临云惊恐地往后退去,“咚”的一声闷响,又一头撞上了窗户。   惊慌之下,他没有注意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小鱼!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外面传来年迈沙哑的声音,脚步声变得快了一些,“那个先生醒了吗?”   小孩子的脑袋出现在床背后面,他看了眼捂着脑袋的叶临云,又扭头对着外面点了点头,说:“醒了,正在拿头装窗户呢。”   叶临云:“……”我不是我没有。   一个鬓间微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口,背部佝偻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碗水,颤颤巍巍地往里走。   没抓稳的碗晃悠着,水洒出了一半。   叶临云脊背紧贴着墙壁,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的陌生组合,脸上全是警惕和戒备。   “是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叶临云谨慎地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是绑架吗?勒索吗?   总不有人白痴到让这两个一推就倒的老弱病残组合来套他麻袋。   事实上还有另一种猜测,但叶临云不愿承认——   “先前小鱼看到你躺在地上,天太热了,那个地方会被晒脱水的,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老人说道。   叶临云摸到脊背,后知后觉有几处地方隐约有摩擦过的钝痛感,衣服上也有破了的洞。   不能指望老弱组合能多么温柔地对待伤患。   没让他在外面晒死就算不错了。   叶临云又看了眼窗外,忽然就觉得那些草木和群山的形状有些眼熟,正如同他在“梦境”里看到的一样。   那不是梦。   “先喝点水吧。”老人将碗递给小孩子,示意他捧过去,“现在天这么热,不喝水会死人的。”   小孩子脚步灵活许多,很快端着碗跑到床边,朝叶临云递过去。   很多年前农村里流行的大口陶瓷碗,只有碗口一圈蓝纹作为装饰,这时候颜色早就随着碗边的缺口掉了一片,碗里的水只剩一半,表面悬浮着的一层油污就变得格外明显起来,隐约还能看见黑色的小浮虫在水面上下挣扎着。   捧着碗的那双小手指缝里全是泥土。   叶临云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从头到脚都写着抗拒。   然而他身上空无一物,没有钱、没有手机,连外套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   当然也不会有干净的水。   “我知道你们城里老板都爱干净,这个水我是特地煮过的,像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杀菌消毒,放心喝吧。”   老人有些站不住,拖过一张凳子坐下来,面上因为这般“善解人意”的准备有些自得。   叶临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   最终还是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慢慢挪到床边,伸手接了那碗水,有些别扭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小孩子朝他笑了笑,咧开的嘴里缺了一颗门牙。   水的味道如同叶临云想象的一样难喝,如同馊掉的咸菜浸入水里,整个口腔里都蔓延着一股怪味。   但他需要水,哪怕水里灌了毒药,这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   叶临云拧着眉头将那些水快速地咽下去,以免那股味道在嘴里停留得太久。   “咳咳咳——”   喝得太快被呛到了。   老人忍不住笑了一下:“慢点喝,厨房还有,不过刚醒还是稍微等一会儿再喝吧。”   叶临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忍耐住了他的少爷脾气。   这里不是公司,也不是他家,更不是有一群狐朋狗友无条件捧着他的地方。   虽然平时自我惯了,但叶临云这么一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叶临云缓了缓,将碗递回去,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脸上笑意顿时淡了几分,他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叶临云愣了一下:“你不是这里的村民吗?”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叶临云茫然地看了他许久,还是没有看出分毫的熟悉感:“我们见过吗?”   “不记得也没什么,我就是个穷要饭的。”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朝小孩儿招招手,叫他站到自己身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孙子,小鱼。”   “那天我带小鱼去给他爸妈上坟,去的路上被撞了一下,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村子里了。”   老人摸了摸孙子的脑袋,露出几分忧心忡忡的神情。   “这地方我也没有来过,我们爷孙俩来回转了三天了,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这地方的东西起码有二三十年历史了,人早就搬空了,连路标都被埋了,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前后都是山和水,说不定山里还有野兽……”   叶临云忍不住打断他:“没有人?”   老人点了点头:“一个人都没有。”   叶临云问:“那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老人指了指后面的厨房:“那里有有剩下的米,看起来像是不久之前有人丢下来的,山脚边上也有些野菜,我对这些还算比较在行。”   叶临云脑子乱成一团,勉强抽出一根线捋出来,喃喃自语着;“没有人……没有人,那我是怎么来的?你们在哪里看到我的?还有——”   尸体呢?   叶临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敢把那个问题直接问出来。   老人手指移了个方向,指向靠山的位置:“在山脚下面,本来是想去找点野菜,没想到正好看到两个人躺在外面。”   贺衔华真的是存在的。   叶临云心跳得越来越快:“那……另一个人呢?”   老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了叶临云几眼,像是挣扎许久之后才做出了决定。   “埋掉了。”老人轻声说道,“包括衣服也一起埋掉了,那些痕迹也拿水冲掉了,现在外面很热,很快就干了,要是下过雨,就更看不出痕迹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掩埋了明显是死于谋杀的尸体,清理了所有的痕迹。   哪怕他并未杀人,这也是违法犯罪的行为。   更重要的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   就好像叶临云才是那个杀人凶手一样。   他是在帮叶临云“掩盖罪行”。   我没有杀人。   他的死不关我的事。   叶临云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得凝结了,然而他看着老人的神情,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放心吧,只要你不提,不会有别的人知道的。”   老人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朝叶临云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的话。”老人最后说道。   -   云城,城西某个老式小区后方。   牵着狗出来散步的老人结伴而行,一同往小区后面的公园走去。   途中会经过一个垃圾站,几位老人都下意识提前放缓了呼吸,以免恶臭味钻进鼻腔。   老式小区的物业就是个摆设,小区后面的垃圾站清理基本上只看负责人的心情和时间。   虽然小区的人举报过很多次,但负责人每次都打着哈哈,表面上敷衍过去,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冬日还好,到了夏天,那种恶臭的味道经久不散,堪称人间地狱。   为此住在后排的老人们纷纷投奔了亲戚和儿女,只剩下一些为生活奔波囊中羞涩的年轻人低价租住在这里。   “听说这里要改建了,总算有人能做点实事了。”   “之前投诉那么多回,就算是聋子也该重视一点了。”   几位老人一边随意地聊着天,一边放缓了脚步,尽量往另一侧绕过去。   “别的我也没什么要求了,把这垃圾站处理了就好了,这么重的味道,什么时候尸体烂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说话的老人这段时间正陪着孙女看电视剧,据说是尸体糊了满屏幕的“下饭剧”,看到这种糟糕的环境,就忍不住发散联想起来。   旁边的人不由做出了一个受惊的表情:“这种事可别乱说,多吓人啊。”   另一人也忍不住接道:“这可说不准呢,我看后面那栋楼几个小伙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就不像是正常人……”   几人一边交流着,一边往前走。   等到臭味变得明显起来之后,她们就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加快了脚步,想要快速通过这段“恶臭地狱”。   “汪汪汪——”   牵着的狗却不像往日那么温顺,对着垃圾站嚎叫起来,还有一只叫了一声就绕到主人脚后面躲起来,小声呜咽着。   “怎么了?”老人连忙拽紧狗绳,抬头朝狗叫的方向看过去。   几天没见过的垃圾车正缓缓从垃圾站里侧撤出来。   几位老人连忙停住脚步,捏着鼻子等垃圾车倒出去。   狗叫的声音更大了。   垃圾车很快倒出去,开到了大路上。   用力拉着狗的老人松了口气,一张口,鼻尖的味道仍然浓郁的叫人想吐:“清理过了怎么还是这么臭?”   没有人回答她。   旁边的人有的看着垃圾站里面,有的盯着车发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疑惑,渐渐转为惊惶。   “那个车,好像没带垃圾走啊。”   “车头上面,红的那些……是不是血?”   “里面、里面——”看向垃圾站的老人声音颤抖着,不怎么确定地问同伴,“那个墙上的,是不是、是不是一个人?”   其他人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藏在树荫下面的墙壁上贴着的,更像一块人形的饼,没了支撑之后缓缓地往下滑,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墙上只剩下一片暗红色的人形涂料。   -   林见秋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张纸条。   叶怀霜将车停在路边等他,问道:“还顺利吗?”   林见秋点点头,一边拉开车门上车,将纸条递给叶怀霜:“有人匿名投的稿,这是账号,可以找人查一下,下面的是银行转账的账号,有人愿意拿钱买齐越泽和贺衔华的新闻,已经付过定金了,不过卡号很有可能不是本人的……”   具体的情况还需要继续调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次贺衔华绑架齐越泽的事,还有与他毫无联系的人的参与。   可能是为了报复事件中的某一个人,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恶意的那种。   叶怀霜点了点头:“有需要帮忙的吗?”   林见秋笑了笑摇头:“暂时可没什么尸体或者证物需要化验的。”   他当然知道叶怀霜不是单纯指他自己的专业:“至于其他的嘛,你们专心找人就好,我暂时不需要。”   叶家小儿子失踪了,爹妈当然是最着急的。   等不到警察回复调查结果,他们就已经自己想办法去找人了。   林见秋并不准备干扰他们。   叶怀霜“嗯”了一声,问道:“那接下去还要去哪儿?”   林见秋反问:“这两天不用上班?”   叶怀霜:“这段时间不忙,请了几天假。”   林见秋:“什么时候的事?”   叶怀霜:“接你回来的时候。”   林见秋:“……”   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一声行动力非凡。   更多的还是惊讶,叶怀霜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法定假日泡在实验室也是常有的事情,现在竟然会主动请假了。   实验室的同事大概都会惊到掉下巴。   叶怀霜主动解释道:“不会影响工作的,之前订的材料还没到,最近就算去上班也只是带带学生,如果这边的事不太忙,我也会抽空回去看看情况的。”   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自然就是担心与不安。   虽然林见秋再三保证他受的伤绝对没有会影响他生活自理的程度,但叶怀霜似乎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   而且紧跟着叶临云又失踪了。   前有男朋友被绑架,转头弟弟就失踪,不得不说也是足够心累的了。   林见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绑着的绷带,忍住了拆掉的冲动,只是伸手捏了捏手腕的位置,还有些轻微的刺痛。   他脸色连变都没变一下。   大概还要一个礼拜才能彻底痊愈——算上身体年轻的加成,或许五天左右。   林见秋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手,一边去提醒叶怀霜:“你可要好好的。”   叶怀霜:“什么?”   林见秋:“不要装傻,从我到齐越泽,到你弟,这才几天,说不准是一大家子集体水逆,你不要对自己的幸运值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叶怀霜:“……”   林见秋:“根据我的经验来说,夏天是变态出没的高峰期,你看看邱大小姐一家,就连薛彻这种善于搞人际关系的都被敲闷棍——”   他怔了一下。   叶怀霜注意到他的停顿,在红灯前面停下车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林见秋没来得及接话,将车窗降到最低,外面的声音顿时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看向路口。   穿着花裙子的老人牵着狗惊慌地从路口跑出来,险些冲上马路,刺耳的刹车声中还夹杂着她惊恐地叫喊声。   “杀、杀人啦!垃圾车杀人了!” 第120章 、120   老人脸色煞白, 没走两步就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受到惊吓的小狗一溜烟地跑远,在对面的车流里引发了另一场小混乱。   救护车和警车前后脚到达现场,老人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案发现场外面被拉起警戒线。   围观的行人终究还是抵不住垃圾场的恶臭, 探头看一眼之后, 便在警察的提醒下相继散去了。   同行的还有两位老人, 其中一位中途跑进小巷,不知是被吓昏头了,还是跑回了家, 只剩下一位胆子大些, 身体也更加硬朗, 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停留在案发现场外面,回答警察的问题。   “……没有,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就好像撞到什么吧, 我们也没在意, 这个地方垃圾车难得才来一趟, 没人对垃圾车怎么工作有兴趣。”   “然后?然后老黄怀疑是不是个人,她眼睛好, 就朝里面看了几眼, 就被吓坏了, 转头就跑了。”   “车牌号我哪记得啊, 谁知道它会撞死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开跑了……”   林见秋和叶怀霜走过来的时候, 正听到老人跟警察讲当时的情况。   老人看起来也很不安,不时摸着怀里抱着的小狗,一边也会不自觉地往垃圾站里面看一眼, 随即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像是想看又不敢看。   直到此刻她还有些不敢置信,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那个人真的被撞死了?”   警察点了点头。   法医还没有到场,但刑侦队的两人正好在附近,已经第一时间确认了情况。   垃圾站内确实有一个死者,尸体已经被积压得不成型,只能勉强从外表看出来是个年轻人,穿着背心裤衩,有可能是附近的住户。   林见秋和叶怀霜越过老人,走到垃圾站的门口,朝里看了一眼。   “等等,这里面你们不能进——”有生面孔的警察伸手拦住他们。   “吵什么?”里面的人扭头看了一眼,不由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在这儿?”   “路过。”叶怀霜言简意赅地答道。   “刚刚在路口那边看到你了。”林见秋解释了一句,“外面那个救护车是我叫的。”   这还真是恰巧路过。   “那还真是巧了。”同样是“路过”的梁队苦笑了一下,“我刚刚还在旁边的商场给我妹买蛋糕。”   难得的休假,结果一出门就遇到了案子。   还好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梁队苦中作乐地想着,一边朝那个新同事招了招手。   “没事,熟人,让他们进来吧。”   不用走到头,就能看清楚那个倒在地上的尸体,脸朝下横躺着,能看到一点侧脸,身体的某些部位扭曲成了不自然的形状。   见多了尸体的梁队都觉得有些反胃,更别提旁边的其他人了。   林见秋眉头跳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视线在尸体上和周围转了一圈。   “衣服没有口袋,身上也没有饰品,暂时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线索。”梁队说道,“穿着裤衩凉拖,倒是有可能住在附近出来遛弯的。”   说着他打量了林见秋一眼,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你认识他吗?”   林见秋嘴角抽了抽:“我只是记性好一点,又不是监控中心。”   没见过的人当然不认识,也不记得。   梁队不由露出遗憾的神情。   林见秋:“……”   梁队打起精神:“那你看出什么来没?”   “临时加班要加钱的。”林见秋一边随口说着,一边却已经将周围打量了一圈,他问道,“找到包了吗?”   “什么包?”跟在后面的生面孔愣了一下。   “他之前手里应该是抓着包的。”林见秋伸手指了一下尸体的手。   靠墙的那侧手虚握成了拳头,手心里露出半截黑色的带状物,看材质像是帆布包的包带。   “还在找。”梁队接道,“不过看状况应该是被撞死之前就被抢走包了。如果是重要的东西,不大可能还留在原处……”   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人叫了一声:“老大,找到包了!”   “……”   梁队沉默了片刻,先看了林见秋一眼,对方同样皱了下眉。   在距离尸体不足五米远的垃圾桶里,一个方形的黑色电脑包压在一堆垃圾袋上面,拎带的地方断了一边,乍一眼看过去倒是能与尸体手中的那截对上号。   电脑包的拉链没有拉,里面还装着黑色笔记本电脑,指示灯的位置不时闪着光。   将电脑拿出来的时候,夹层里的东西同时也掉了出来。   一张名片,一个黑色封皮的小本子。   名片上印着公司的名字和职务,某某保险公司的客户经理。   说白了就是卖保险的。   比较特别的则是下面印的名字——   「佟水淼」   “这人是有多缺水啊。”有人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   “不过……这个东西,或许就是死者的?”   “去公司问问不就知道了。”   梁队叫来一个跑腿的,让他记下公司名字和地址,亲自去问问情况。   名片被收进证物袋,旁边的小本子也被大致翻了一遍。   本子里面记录的东西并不规范,没有日期,像是随手翻到哪页就顺手写下点什么。   前面有几串代码,后面则是人名变得更多了一些。   翻看本子的人愣了一下,抬头跟梁队对视了一眼。   “这些名字——”梁队眉头皱起。   “都是杀人犯的名字吗。”林见秋接道。   一眼扫过去,就连他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都是自从他穿越以来,在报纸或者网络上看到过的凶杀案凶手的名字。   都是真名,而非主流媒体对外公布时化用的“某某”。   “……这人是有杀人犯崇拜情节吗?”   “或许是恨。”林见秋顿了顿,说,“——往前面翻五页。”   他的语气变得冷了一些,戴着手套翻着本子的人被震了一下,下意识照做了。   往前一张张数过五页纸,停下来的那页上一共写了五个名字,右下角的名字最小,被从中间横着划过去一笔。   原本写着的,是“许赢”两个字。   还记得那起案件的人手抖了一下,“啪嗒”一声轻响,小本子里滚落了一个小圆牌。   像是澡堂里挂在钥匙手环上的号码牌,只不过是单调的黑底白字,印着数字“13”。   林见秋盯着那个牌子,视线多停留了片刻。   -   死者确实就是佟水淼本人。   因为名字特别,周围的人对他印象难免深刻些,被问起来的时候也还能说上几句。   佟水淼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大学毕业两三年,期间换了很多份工作,最后一个工作便是在保险公司。   不过那也已经是四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   根据前同事所说,佟水淼是跟公司领导产生了矛盾,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愤然离职了。   自那之后,佟水淼就一直宅在出租屋里,再也没有出去找过正式的工作。   他住的地方就是在垃圾站前面的那个老小区里。   当然是图租金便宜,前后左右都是工作要加班到深夜疲于奔波的年轻人,对他印象倒是不深。   反倒是小区里的老年人对他有些印象。   佟水淼在周边老人当中风评还算不错,为人礼貌,尊老爱幼,遇到上下楼不便的老人都会主动帮忙背上背下,听起来是个好孩子。   要说缺点,除了喜欢宅在家里不出门以外,就是在一些小事上格外执拗,有点喜欢钻牛角尖。   不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多数都是因为有人做了不道德的事,比如乱扔垃圾、抢占老弱病残的专用座位,亦或是排队的时候有人插队……   都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但细究起来却又都是些小事。   一般人生会儿闷气或者抱怨几句就过去了,佟水淼却总是要跟别人争辩出个所以然来,为此吵架吵到动手也不是没有过。   总的来说是个比较冲动的人。   这样的人得罪的人就算有一箩筐,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要说得罪到让别人想直接撞死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说是被他发现了什么犯罪的秘密,对方杀人灭口都要更可信一些。”   “但是杀人灭口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或许是为了报复,他公司里有人偷偷说了经过,当时是因为公司领导|性|骚|扰|女同事,逼她陪酒,佟水淼看不下去,当场跟公司领导打起来了,那件事闹得那个领导脸上不怎么好看,还黄了一笔大单子,一直都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在他辞职之后也没少抹黑他的名声。”   佟水淼家里条件说不上好,去保险公司完全是生活所迫。   宁肯丢掉饭碗也要打抱不平,显而易见,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八成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跳出来。   招来更深的憎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即便是报复,这样的行事也未免太过狠厉毒辣,而且光明正大到跟公开挑衅也没什么两样了。   “对方一定罪孽深重。”林见秋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梁队叹了口气,“或许我们就不应该再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思考了。”   梁队合上本子,将保险公司那边的调查结果先放到一边,重新梳理了一下目前的线索。   “垃圾车停在后山,那边没有监控,驾驶员戴着帽子,连男女都分不清。”   “那辆车已经达到回收返厂的标准,据说至少在三天前就失踪了,最后已知开走车的是物业的员工,目前联系不上,家里人说已经失踪三天了。”   “对方家人坚称不认识佟水淼,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从“作案凶器”入手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至于死者这边,单身独居,根据尸检结果来说,是先被下药迷晕了然后带到垃圾场——身上有捆绑的痕迹,但没有挣扎的迹象,应该是在没有意识的时候死亡的。”   勉强算是不幸中一点微小的幸运。   “邻居证言他最近出门不多,没有发现他跟人争吵,似乎一直沉迷网络,在网络上结仇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但他好像比较精通电脑技术,电脑里面设置了很多密码,上网的痕迹也被清空了,破译和恢复需要一点时间。”   从案发到现在不过才几个小时,除了现场以外的线索还很有限。   而现场留下的四个最醒目的线索——   名片告知了身份,电脑破译之中,只剩下本子和号码牌。   还有本子上那些名字……   梁队心底模糊地有了些猜测,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看向了林见秋。   “你有什么想法?”   “凶手最在意的是佟水淼的死亡。”林见秋将视线从号码牌上移开,“单纯的仇恨会更希望他感受到最大的恐惧和痛苦,先让他失去意识再让他死亡,绝对不是因为仁慈或者恻隐之心。”   “一是保证他一定会死。二,这或许是个谨慎且对自己的力量不够自信的人,所以利用药物,但坚持要撞死他。”   “佟水淼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吗?”梁队按了按眉心。   正是这个难以捉摸的动机让人头疼。   没有人知道佟水淼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也就难以找到一个明确些的调查方向。   “简单点想的话,就是引起注意。”林见秋说道。   “嗯?”梁队愣了一下,这点他倒是没想过。   因为这些东西突兀得太直白了,反倒不太容易被注意到。   “这些东西,你觉得他平时没事都会带在身上吗?”林见秋指了指旁边证物袋里的另外三样,“离职公司的名片,写了杀人犯名字的本子,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号码牌,没有一个是出门必备的东西吧。”   “相反,手机、耳机、数据线,或者钱包之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那地方的垃圾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清理一次——如果你们去追问一下,说不定物业公司或者垃圾清理站最近在闹罢工。”   “如果他死了的话,就一定会被警察注意到。”   “这样的话,他想让我们注意到什么?”梁队靠在桌边,扫过一眼证物袋,已经开始觉得头疼了,“这些只能说明他在保险公司干过,是个偏执冲动的人,擅长计算机技术,而且热衷于搜集杀人犯的名字——”   梁队顿了顿,忽的就冷静下来:“总不会是想说他跟那些杀人犯有关系吧?”   林见秋:“许赢是被撞死的。”   梁队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但是还没有任何证据……”   林见秋低头看了眼时间,问道:“电脑的密码多久能破译出来?”   梁队答道:“刚刚问过,起码还要两三个小时。”   林见秋问:“我能给你们介绍一个外援吗?”   梁队眉头莫名跳了一下:“……谁?”   林见秋朝他笑了一下:“一个天才。”   -   警局外。   叶怀霜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薛彻在一阵急刹中一头撞到前排的椅背上。   “公报私仇这绝对是公报私仇……”薛彻捂着脑袋喃喃自语。   “下车。”叶怀霜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   “你们一个两个的也太会使唤人了——不是刚刚还让我查那些营销号和你们二少爷的线索吗,怎么一转头又有别的人搅和进来了,连二少爷都不查了?你们这兄弟情也太塑料了吧……”   叶怀霜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薛彻的话痨。   倒也不是真的不满,虽然林见秋已经有主了,但薛彻还是很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了“好朋友”、“好兄弟”的位置上。   哪怕他们才认识了几个月。   不过眼缘这种东西就是虚无缥缈说不准的玄学。   林见秋主动找他帮忙的次数屈指可数,薛彻知道他平时都做些什么,被委以“重任”的时候还有点高兴。   而且还有报酬。   加上陈西河的那点交情,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拒绝。   只不过几个小时之前,林见秋给他发了一堆账号和关键词让他查,转头又叫他去警局“修电脑”,饶是薛彻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薛彻一边碎碎念地抱怨着,一边往里走,迎面就撞上了林见秋和梁队。   “……地址也在城西?”林见秋正跟梁队说着什么。   梁队点了下头,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不由挑了下眉。   “这么快?”   “我习惯于未雨绸缪。”林见秋笑了一下,朝薛彻招了招手,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之后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薛彻点了点头,正了正脸色,见林见秋像是要走,下意识又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林见秋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情况:“那个最后把垃圾车从公司开走的物业司机失踪了,我去找他家人再了解一下情况。”   薛彻不由追问道:“那个司机是凶手?”   “不一定。不过……”林见秋停顿片刻,看了眼叶怀霜,“算上叶临云的话,他是近一个月以来城西失踪的第六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把最后一个案子的细纲搞完了,接下去就争取一口气写到正文完结! 第121章 、121   近一个月内, 算上叶临云的案件,一共有六起失踪报案。   第一个失踪者出现在八月中下旬,一对从外地来云城打工的小情侣, 因为发生了口角, 女方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因为女方有过用离家出走威胁的前科, 所以男方没有放在心上,失踪了五天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去报警。   第二个是职业大学的女学生,家境贫困, 经常翘课出去打工, 夜不归宿三天之后, 因为宿管临时查房,同寝的人不愿帮忙签到,辅导员在群里点名批评久久没有回应,学校才意识到她失踪了。   第三个是护士,因为跟病人发生了冲突, 所以停职在家, 然而停职期结束她也没有按时上班, 同事去敲门却发现没人在家,她的家人也没办法联系上他。   第四个是作家, 实际上的失踪事件应该是护士之前, 但是她单身独居, 交完稿之后说要出去放松旅游, 因为校对那边出了问题, 编辑找她商量一直没人回复,所以亲自上门,发现家里没人, 而且坚持了五年的的日记也有八天没有记录了。   物业的司机是第五个。   这些人之间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仅有的共同点就是失踪案都发生在城西。   而且周围的人都并不怎么重视。   -   “听起来简直像是什么都市食人魔的玄幻传说。”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吐槽了一句。   短时间内大量人员失踪,即便表面上没有交集,也很难不让人将之联系到一起考虑。   高警官没有理会后面同事的吐槽,依然保持着语调的平静,跟林见秋讨论失踪案的事情。   “这几个记录在案的失踪者基本上都是比较内敛的人,朋友不多,甚至跟父母也没多少联系,失踪几天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这点上跟叶临云的情况不太符合。”   “我们组里讨论过,多数人还是觉得叶临云的失踪跟前面几起没有什么关联,而是被贺衔华出于报复的原因带走了。”   林见秋问他:“那你觉得呢?”   高警官答道:“我持相反的想法。”   林见秋:“嗯?”   高警官:“一开始不想被发现,不代表之后一直都不想被发现,绑架那么多人却没有勒索电话,显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满足某些不符合世俗规范的癖好。”   折磨人心、杀人、研究……   或是其他一些猎奇的原因,总归是上不了台面,不容于世俗的。   “越往后人员失踪的间隔就越高,而且相对来说越容易被发现,欲|望和胆量进一步扩大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贺衔华逃跑和叶临云失踪的时间对不上,而且那时候他已经是逃犯了,毫无准备地绑架走叶临云还不留下痕迹,并不太现实。”   高警官最终总结道:“我觉得贺衔华逃跑只是个障眼法,刻意地截断了案件之间的联系。”   “但如果是这样,说明贺衔华也一定跟幕后的真凶有一定的联系,或许调查一下他最近接触的对象比较好——”   高警官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他会向齐越泽透露一些内情吗?”   林见秋反问道:“你觉得呢?”   高警官叹气:“我觉得不太可能。”   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我等会儿还是去问问看吧。”高警官说道,“听说今天那起杀人案也牵扯到失踪者了?你觉得两起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都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事情。”林见秋说道。   “什么意思?”高警官对今天那起案子了解的还不是很清楚。   “垃圾站的杀人案。”林见秋解释道,“看起来凶手很想吸引警方的注意,叶临云失踪也是,他这个身份的人失踪,会被很快发现。”   高警官接道:“但是我们首先会怀疑贺衔华。”   林见秋:“杀人案在目前所有的失踪案之后,除了证明身份的东西,现场唯一一个暂时没有任何指向性的是标着数字‘13’的号码牌。”   光明正大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仿佛嚣张地叫嚣着什么。   高警官愣了一下:“数字?”   林见秋接着说道:“已失踪的有六个人,但是不包括没报案的在内,在作家失踪之后、司机失踪之前,薛彻被人敲过闷棍。”   “再往前那个作家我有点印象,邱添韵提到过,她原本也是准备参加采风活动的,但是又突然临时推掉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跟她失踪差不多时间。”   “另外,邱添韵那次的绑架案,凶手还有一个到现在都没抓到吧。”   高警官问:“你觉得这几起案子都有关系?”   “或许。”林见秋不置可否,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算上这两个就一共是八个,加上死者是九个。”   林见秋说完停顿了很久,久到高警官都觉得奇怪。   “你怎么了?”高警官问道。   “没什么。”林见秋回过神,继续说下去,“如果前期是专门挑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软柿子捏,那就要考虑还有其他没被发现的失踪者存在的可能性。”   “说不定,最后真的会有十几个人。”   -   叶怀霜将车停在了路边。   并不是因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半路上他就感觉到林见秋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叶怀霜伸手按住了林见秋的手腕,阻止了对方继续无意识地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   林见秋扭过头来看他,好一会儿视线才聚焦。   “你在担心什么?”叶怀霜问他,“那又不是你的错。”   林见秋回避了他的疑问,按了按眉心,露出了一些苦恼的神情;“总觉得最近应该去多买几张彩票了。”   似乎没一件顺心的事。   叶怀霜伸手轻轻揉了揉林见秋的掌心。   林见秋有些怕痒,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又被叶怀霜按住了手腕。   他并不是很想挣扎,轻叹了一口气,靠回到椅背上。   “司机、歌手、女大学生、医生、作家……十三个人里还有黑客、夫妻、企业家、小女孩、小偷、杀人犯,还有侦探。”   林见秋一边说着,扭过头去看叶怀霜:“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这是他没有告知高警官的部分。   那原本是小说里的内容,此刻一一列举出来,却有一部分微妙的对上了号。   但说出来又显得牵强。   对比之下,这甚至比贺衔华和叶临云同时失踪的巧合还要牵强。   只是那一点点积累下来的不安引起的应激反应。   叶怀霜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委婉:“或许只是巧合。”   他们决定暂时放下这些微妙的感觉,至少先去可以调查到线索的地方转一圈,碰碰运气。   林见秋一直盯着手机出神。   叶怀霜知道他脑子里八成已经塞满了东西,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样不断地反复推演着不同的可能性,一边从记忆里捕捉着线索。   他并不准备去打扰林见秋,也从不去质疑他的猜测。   可惜他们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到达目的地。   林见秋和叶怀霜前后脚接到了电话,分别来自高警官和公司。   叶怀霜实验室的同事打来电话,说一个实习生好像失踪了,警察刚刚去调查线索了。   而高警官那边则是刚刚接到了另一起失踪案。   “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在旅游的路上失踪了,保守估计至少是在两天前,自驾刚出云城的时候就失去了联系。”   这一回是有人发现了夫妻俩丢在荒郊野岭的车。   警方试图联系车主的时候,却发现夫妻二人的手机都留在车上,但找遍周围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夫妻两人的身影。   父母和同事也都联系不上他们。   林见秋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依然保持着冷静。   “叶老师。”林见秋说道,“麻烦掉头。”   -   影视城外。   钟新月刚拎着包出来,就见陆晚风牵着楠楠的手站在路边等她。   她不由笑了笑,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陆晚风正低着头看手机,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聊天,聊得全神贯注,甚至没注意到钟新月已经走到他面前。   钟新月脚步放得很轻,站到男朋友面前的时候,恶趣味兴起,抬起食指对着女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她猛地抬手在陆晚风面前拍了一下。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陆晚风耳边炸开。   “啊!”陆晚风被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搂住楠楠,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撞上后面的灯柱。   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还不住地左右张望着:“有坏人来了吗?楠楠别怕,叔叔保护你!”   钟新月:“……”   楠楠拉了拉陆晚风的袖子,小声提醒他:“是妈妈啦。”   陆晚风:“……”   转回头与钟新月对视片刻,陆晚风没了声音,摸摸鼻子掩不住尴尬,只能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好意思看人。   钟新月忍不住笑了一下,提了提包,走过去牵住女儿的手,一边有些奇怪地问:“今天这么紧张做什么?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晚风轻咳了几声,勉强回过神来,看一眼手机,忍不住抱怨:“还不是因为见秋。”   钟新月愣了一下,问道:“他怎么了?”   陆晚风答道:“刚刚问我楠楠在不在,没头没脑地让我当心点,看好楠楠不要让她乱跑什么的,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呢。”   钟新月猜测道:“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案子了?”   陆晚风接道:“八成是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每次都是只记得楠楠,怎么不顺便关心关心我们大人呢……”   他嘀嘀咕咕了几句,倒也不是真的在抱怨。   钟新月忍不住笑:“你也知道你是大人了。”至少不至于轻易被人拐带走了。   陆晚风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不过我很怀疑他是不是只是偏爱女儿而已,他跟叶老师肯定生不出来,就只能馋别人家的了……”   钟新月说了句公道话:“他对小孩子都挺温柔的。要不是正好有你在,也许他也不会经常来。”   陆晚风并没有反驳。   这是事实。   要说林见秋喜欢楠楠吗?当然是喜欢的。   但是绝也没有喜欢到非要天天见不可。   他对所有的小孩子都有一种天然的包容和偏爱,或许是跟自己的经历有关系。   但是真正一直保持着联系的,也只有楠楠这一个。   不是因为他救过钟新月母女,亦或是感动于楠楠对他的亲近。   只是单纯因为陆晚风跟他算是朋友,因此才顺带的接触多一些。   事实上,林见秋一直在尽力避免与小孩子有过多的接触。   陆晚风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见秋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陆晚风跟钟新月抱怨过,“哪有那么多无聊的人把手伸得那么长?”   “再说真想要报复他的话,还是直接断他财路比较有用吧……”   谁会把心思打到不相干的孩子身上呢。   话是这么说着,但每每林见秋提醒他的时候,陆晚风还是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让楠楠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类似的事情出现过一次就已经够多的了。   两个大人简单交流了两句,一直都没有松开楠楠的手,走到路口的时候,他们左右张望了一下,陆晚风先确定了方位。   “我记得蛋糕店在那个方向,之前我们已经去看过了,就等你挑挑款式了。”   路口转过去就是一条步行街,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也因此藏着不少口碑很好的老店。   他们的目的地不算太远,绕过几个小石墩,就能看到蛋糕店的招牌了。   “是那家啊,我听别人说味道确实不错。”钟新月说道,“不过你确定不要提前问林见秋一声吗?说不定已经有人帮他订了蛋糕了。”   “那可不一定,我很怀疑他天天泡在各种案子里,还能不能记得自己的生日。”陆晚风说道,“至少保证给他留个惊喜。”   说着他又扭头去看楠楠:“这件事要暂时对见秋保密——”   陆晚风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声“楠楠”卡在喉咙里,吐都吐不出来。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到自己跟钟新月牵在一起的手。   ——他们中间那么大一个楠楠呢?   钟新月脸色也变了变,立刻扭头看向四周:“楠楠?”   街上的人流不知道何时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根本看不到小女孩瘦弱的身影。   还没到冬日,就仿佛有一盆混着冰渣的冷水兜头浇下来,两个大人的心脏不断下坠,险些站不住身子。   “是不是被什么店吸引住跑去看了?”陆晚风反应过来,连忙拉着钟新月掉头,转身往原来的路折返回去。   “楠楠——”   “你在哪儿?”   “快出来好不好,不要吓妈妈了——”   钟新月越来越慌,半年前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要是楠楠再出了事,她可怎么办?   钟新月没办法控制自己往乐观的方向去想,却也不敢再往坏的方向深入想下去,她只是惊慌的挤进了人群。   陆晚风懊恼地拍了下脑门,也是满心焦急,跟着追上去。   他甚至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来了。   “楠楠——”   “妈妈——”   微弱的呼唤声从人群后面传出来。   钟新月眼睛亮了亮,原本失去的力气霎时间就回来了,她用力挤开人群,奋力往声源处跑过去。   陆晚风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一边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楠楠,别乱跑,我们马上来找你!”   或许正好是晚饭的高峰期,又即将是假期,出来逛街的人越来越多了,两个满心焦急的成年人感觉自己仿佛挤了一个世纪,才勉强从人群里钻出来。   “妈妈?”楠楠就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歪了歪脑袋,有些奇怪地看她,问道,“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说着又看向旁边的陆晚风,接着说道:“是不是小陆叔叔欺负你了?”   然而往旁边一看,她却发现陆晚风的眼睛也是红的。   以小女孩的阅历,她还不太能理解这种复杂且变化多端的情绪,不由带着点疑惑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角,仰头问了一句。   “见秋哥哥,妈妈和小陆叔叔他们是哭过了吗?”   “没有啦!只是跑得太急沙子进眼睛了而已!”陆晚风狡辩道。   “……见秋?”钟新月先反应过来。   她本来想要扑上前,看到楠楠旁边站着林见秋的时候,又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林见秋的人品,她自然是不怀疑的。   原来是刚好在路上碰见了吗?   那楠楠跟着他跑开也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意外的事了。   不过……既然是林见秋,为什么刚刚看到了没跟他们打招呼?   钟新月脑海里的想法一闪而过,但终归还是放下了心,慢慢走上前,抱住女儿拍了拍她的背:“下次离开记得先跟我们说一声。”   楠楠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似乎也觉得自己偷偷跑掉的行为不太合适。   陆晚风放松下来,也终于注意到林见秋了。   “你过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最近又忙着给警察跑腿呢。”陆晚风抱怨道,“还吓我一跳,先前还让我注意楠楠,转头就把人带走,我还以为楠楠真跑丢了呢……”   林见秋没有说话。   陆晚风说着说着,终于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下意识收了声。   “怎、怎么了?”陆晚风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么严肃干什么,真、真出什么事了?”   林见秋紧皱着眉头,目光落在钟新月母女身上。   陆晚风跟他认识这么久,很少看到他将愁绪外展。   原本他几乎要以为林见秋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了。   也因此,林见秋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反倒让人不自觉的心慌起来。   林见秋沉默了这片刻,抬头看了眼陆晚风,说:“我刚刚才到。” 第122章 、122   刚刚才到?   “什么意思?”陆晚风没有反应过来。   “楠楠刚刚跟另一个人在一起。”林见秋说道。   他蹲下来, 伸手揉了下楠楠的脑袋,示意她转过来,然后问了她一句:“刚刚那个人, 你认识吗?”   楠楠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先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另外两人才刚刚从林见秋的上句话里反应过来——   楠楠刚刚是跟着另一个人跑了, 林见秋也只是跟刚刚找过来的两人差不多同时到而已。   楠楠无疑是自己偷偷跑的。   以前她也做过这种事,为了撮合妈妈和小陆叔叔,主动一边牵一个, 然后趁着两人聊到兴起的时候, 再偷偷把他们两人的手放到一起。   后来为了偷跑出去玩的时候, 她也玩过这种小把戏。   实施过的次数并不算多,因此也还算得上是屡试不爽。   如果是平时,楠楠这样偷跑出去两个大人也不会太过担心,毕竟是身处闹市区,说不准没一会儿街道上就要开始广播走失小朋友找妈妈了。   但是这一次是恰巧林见秋刚刚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还有作为母亲的那个直觉般的不安。   钟新月这才反应过来, 那阵心慌或许并不单纯只是她的错觉。   “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钟新月追问道, “是谁把你叫走的?”   楠楠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 低着头看着衣角,下意识放低了音量:“之前在蛋糕店里遇到的大哥哥, 之前妈妈去拍戏的时候, 他还陪我玩过, 刚刚看到他东西掉了, 我就帮他捡一下……”   只能说见过面, 聊过天,但并不太熟悉。   楠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看他穿着印着蛋糕店名字的围裙, 觉得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陆晚风并不想将事情的走向往坏处想,又见楠楠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帮她辩驳了几句:“也许真的是巧合呢,大白天的街上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坏人啊。”   林见秋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叠宣传单,卷成桶装往陆晚风脑袋上一敲,叹气道:“你可长点心吧。”   钟新月抱着女儿,有些不安地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最近有很多人失踪。”林见秋说道,“尤其是这两天犯人特别嚣张,如果你们没有特别要紧的事的话,或许不介意先去警察局待一会儿避避风头?”   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但钟新月只愣了一下就点了头。   陆晚风倒是有些迟疑:“警察局?要待多久?我们自己看着楠楠不行吗?”   林见秋假笑了一下:“那你看住了吗?”   陆晚风摸了下鼻子,尴尬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小声嘀咕了两句:“这只是一时疏忽……”   林见秋没有理会他苍白无力的辩解,直截了当地提醒陆晚风:“还有你,也要去。”   陆晚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跟我也有关系?”   林见秋答道:“因为你也有可能是目标之一。”   -   警局外。   梁队敲了敲车窗,正坐在驾驶座上翻看资料的叶怀霜停下动作,将车窗降下来。   “有进展了?”   “嗯。”梁队点了点头,“那个叫楠楠的小姑娘身边掉下来的手帕上检测出来了,药物残留跟先前死者身上的基本一致,两起案子会并案调查。”   他还想说些什么,视线往里偏移了几分,就忘了剩下的话。   先前没注意到的林见秋就坐在副驾驶座上,准确的说是躺在上面,椅背被放下去大半,仰着脑袋,不知道是眼罩还是衣服的边角,眼睛被遮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吭地听着另外两人交流,也没见有个动静。   梁队沉默了片刻,用口型询问叶怀霜:“睡着了?”   叶怀霜摇了摇头。   梁队也吃不准他这是在说林见秋没睡着,还是说就这么说话不要紧,索性压低了一些声音继续说下去。   “那边电脑里的东西也已经破译了大半了,还剩一个隐藏文件,目前看来几起案子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全部破译完说不定还有新的线索……”   “一般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叶怀霜对这种猜测表示认同。   “话是这么说,但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梁队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他有点想抽烟,这次的案子从头到尾都透着股诡异,让他觉得有些烦躁和不安。   叶怀霜多少能有些感同身受,他弟弟失踪的事也像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全家人的心上。   若是单纯的绑架勒索也就罢了,起码还有很大的搜寻救援的机会,现在又牵扯上了谋杀案……   梁队意识到气氛有些过于沉重了,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叶怀霜:“请假了。”   梁队用惊奇的视线打量了他许久:“你竟然还真有请假的一天?”   叶怀霜没有太多心思说笑:“我弟弟和我手底下的实习生都失踪了。”   这种情况下还能丝毫不受干扰地埋头工作,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梁队的脸色收敛了一些:“说到这个,你们是怎么知道有人想要绑架那个小女孩的?”   叶怀霜看了林见秋一眼,摇了摇头,但面色有些难看。   没等他开口,警局里就有人匆匆忙忙地一路小跑出来,左右看一眼,就径直往这边来了。   “老大!电脑里的加密文件都破解出来了!”   那人语气和脚步一样匆忙,从脸色看,电脑里好像藏着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   梁队正了正脸色:“知道了,马上过去。”   副驾上的林见秋刷得一下坐起来,一把挥开眼睛上面盖着的蒸汽眼罩,眼睛直勾勾地朝梁队看过来。   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朦胧睡意。   这是一直在听着梁队跟叶怀霜说话呢。   林见秋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叶怀霜几乎跟他在同时拉开了车门下了车,梁队看着行动力格外强的两个人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也没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着重看了林见秋一眼。   “正好,一会儿你给我把事情一起解释清楚。”   林见秋胡乱点了点头,跟着梁队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死者电脑里东西不少,基本已经可以确认是佟水淼自己的所有物,除了日常休闲娱乐或是网络求助之类的必需用途,里面还藏着他所有的“罪证”。   “这家伙有两把刷子,稍有不慎整个文件都要自动销毁了,幸亏你们遇到了我……”   薛彻坐在转椅上自吹自擂着,整个人明显正处于亢奋状态,于是也就比平时更加喋喋不休。   “不过说起来……我总感觉有不同的人动过这个电脑,前后加密的手法和风格都明显不一样,这些资料存进去也没几个月,没道理习惯变得这么快……”   “确实有不同的人。”林见秋刚走进来就先肯定了薛彻的猜测。   薛彻看到林见秋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也顾不得去注意那些围在电脑跟前的警察,反倒迎上了林见秋。   “你调查完了?”薛彻殷切地问候道,“那没我什么事了吧,我能走了吗?”   待在警察堆里实在是让他很坐立难安。   林见秋一伸手就将他按回到最近的座椅里,冷酷无情地宣判:“不行。”   然后他又缓和下语气,甚至揉了两下薛彻的脑袋以示安慰:“还有要请你帮忙的地方,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请梁队给你申请奖金的。”   薛彻:“……”这是奖金的问题吗?   奖金是次要的,不过既然都提到奖金了,这些警察应该也不至于闲得无聊特意去扒他的过往,而且自打成年之后,他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守法好公民了。   薛彻稍稍安下心,乖乖缩回座椅里,力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由于自带的话痨属性,这种努力着实不怎么见效。   没人在意薛彻压低了声音的絮叨。   “不同的人?什么意思?”梁队追问道。   另一边有人正将刚刚打印好的新资料递给梁队。   梁队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了:“这是……”   旁边的人已经大致扫过一遍,闻言简单解释道:“死者曾涉及过买凶杀人。”   “当初许赢那个案子里有死者——佟水淼插手,他曾经通过其他的手段私下联系上了那个司机,承诺承担起他女儿所有治疗费用,换他杀了许赢。”   其他人不由沉默了片刻。   几个月前的那几起大案的现场惨状还历历在目,许赢的案子更是让人记忆犹新。   无冤无仇的邻居父女惨遭沙海,年幼的女孩儿几乎支离破碎,场面残忍到令人触目惊心。   这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有趣。   “未成年”三个字本来是他的免死金牌,他有恃无恐。   直到那个有着病重女儿的司机看到新闻,恼怒冲动之下撞死了许赢。   许赢的罪行曝光以后,不乏为那个司机叫好的,觉得他是为民除害,这样的人渣着实不应该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那些赞许解气的话却像是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了在案发现场跑前跑后的警察脸上。   他们辛辛苦苦抓到凶手,甚至还没有将他送上审判席判处他的罪过,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撞死了。   那些辛苦就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撞死许赢的司机后来还是判了刑,但他坚称是自己冲动所为,警方调查了一阵没查出什么异常,也只得作罢。   谁也没想到,时隔四个多月,这起案子突然又“刷”得一下跳到他们面前了。   残忍的凶手被撞死,“替天|行道”者入狱,买凶者又离奇死亡,眨眼之间又绕成了一个圈。   “除了这些聊天记录和照片,还有录音和视频文件,如果是真的,那就是证据确凿——佟水淼在买凶撞死许赢之后,还另外用同样的方式买凶杀死了两个杀人犯,这两起案子都没有再往上报,被当做普通的交通事故结案了。”   “不是伪造的?”   “照片录音和视频已经拿去做分析了,不过八成是真的,这么大量的资料想要伪造到这种程度几乎不可能。”   梁队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这个案件牵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要杀佟水淼?   如果真有深仇大恨,这样的证据就足够他身败名裂甚至被直接判处死刑了。   ——这些证据显然不是佟水淼自己无聊收集起来的,很多照片明显都是躲在角落偷拍的角度。   “佟水淼以前是学计算机的,在第一家公司的时候因为泄露了公司机密,被全行业封杀了,之后他就不得不换了其他的工作。”   梁队抬起头,就见林见秋已经从死者的电脑跟前转了一圈回去,正站在另一处空位前,按着薛彻的肩去看他面前的电脑。   这两人倒是旁若无人,不过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线索,也没人顾得上在意他们的反客为主。   “据说那次也是因为公司做了违法的事情,他看不过就偷偷曝光了,害得公司差点倒闭,公司一个个排查出来他就被辞退了。”   薛彻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谁。   “以前的同事对他评价还算不错,不过没人愿意跟他交朋友,这种人性格太偏激了,很喜欢较真,一点小事就会跟人吵起来,身边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林见秋低声跟薛彻交流了几句,有了底,又继续说下去。   “所以经常出现在他周围的人就会很明显。”   “这些资料里的照片和录音也是从许赢死后才开始多起来的,重点关注一下这个期间他身边的人或许会有收获。”   “照片的第三、四、九、十二、十三、十七、十九、二十四张里面都有监控摄像头,背景里的人都穿了短袖,第二十四张的深蓝色衣服是上个月二十七号才新发布的新款,还有西瓜这个价格……应该是在一个月以内,周围监控也许还在。”   ……   林见秋的声音并不大,但室内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在场的人都看着他,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敬意。   不单单是觉得他观察多么细致敏锐,更多的还是敬佩他的冷静理智。   眼下少说两三起案子交织在一起,一个比一个复杂凌乱,一团乱麻,让人摸不清头绪,哪怕是经验丰富的人也要犹豫片刻该从哪里入手。   林见秋却没有丝毫烦躁混乱,也没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线索绕进去。   从什么地方入手最有效率,他好像一眼就看出来了。   等林见秋说完,其他人也相继冷静下来。   梁队总结了几句,终于将注意力放到林见秋身上去:“现在有空说说你的事了吗。”   林见秋点了下头,赶在他提问之前就开了口。   “不是仇杀,也不是为钱为利,从第一个人失踪,到佟水淼死亡开始,这是一场‘游戏’。”   眼熟到让人想吐的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卡文卡得有点严重,对着细纲反而怎么写怎么不对,加上家里有点事,一章磨了好几天   想想还是把大纲丢掉放飞自我了,争取五章内完结正文吧,太长了真的写得有点辛苦QwQ 第123章 、123   废弃村庄里。   老人一手端着破口的碗, 颤颤巍巍地朝屋里走去,他的孙子小鱼站在门口,看看里面, 又看看爷爷, 不一会儿眼睛就亮了亮, 朝外喊了一声。   “爷爷, 那个大哥哥醒了!”   随后传来叶临云的提醒:“声音小一点!”   老人加快脚步进屋,就见叶临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床上那个年轻人刚刚坐起身, 警惕之中还有挥之不去的茫然。   “我们不是坏人。”老人将碗递给叶临云, 一边解释道, “刚刚看到你倒在村口,一身血,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   年轻人穿着白衬衫,但已经沾满了污渍,还破了好几个洞, 根本就看不出原貌, 腹部一片血红格外扎眼, 稍微撩起来一点就能看到衣服下面绷带的边角。   看起来像是受过伤。   叶临云将碗递到他面前。   年轻人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到叶临云的时候有些吃惊, 好一会儿才敢认:“……二、二少爷?”   “嗯。”同样灰头土脸的叶临云闷声点头, 接着又问, “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不是我哥实验室里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   “我姓谭。”年轻人赶忙答道, “上次在商场我们还见过。”   “哦对, 小谭。”叶临云敷衍地应下,再度追问,“那你怎么不上班跑到这儿来了?”   小谭接过碗正喝水, 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叶临云许久,才试探着问道:“你、您……你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的视线范围扩大到另外一老一少身上。   老人误解了他的意思,主动上前,将喝完了大半水的碗接回去,然后站在一旁等着小谭解释。   小谭被三双眼睛的注视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呃,没人跟你们说吗?二少爷没有捡到说明书什么的?”   叶临云已经有些不耐烦:“别遮遮掩掩的了,有事说事,少废话。”   小谭缩了下脖子,没再迟疑什么,结结巴巴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两天前他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从背后敲了闷棍,等再醒来的时候就是陌生的深山老林了。   不同于这边老青少三人的茫然,小谭很快就遇到了知情人,被告知是有人恶作剧,将他们绑来玩逃生游戏,第一个找到出口的人会获得奖励。   小谭没有多想,在对方的邀请之下,同意与对方组队,一起寻找出口。   但是在山里绕了两天之后,他们反而迷失了方向,还面临着食物匮乏的窘境。   小谭无意间透露他随身背包里带着压缩饼干,队友便起了歹心,晚上趁他不备偷袭了他。   队友原本是想杀了小谭的,但是那人没有经验,加上天黑,没捅到小谭的要害,抢了吃的东西就赶紧跑了。   小谭没敢动,等到对方走远了,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往反方向跑出来了。   结果伤口太痛,他又累又饿,跑得头昏眼花,最后受不了一头栽到地上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叶临云。   听完这个故事,叶临云第一反应就是怀疑:“那群人脑子有病吗?!”   小谭和小鱼都被他突然的大声吓得一哆嗦。   叶临云没注意控制自己火气,熬到现在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极限,骤然间得知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担惊受怕只是幕后黑手的“游戏”,肺都要气炸了。   如果幕后人站在他面前,这时候他已经直接举着凳子砸上去了。   但其他人都是受害者。   叶临云站起身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心头的火气无处发泄,反倒越积越多。   “啪——”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一声巨响之后泄出去几分憋屈。   “游戏?这群神经病脑子进水了?什么人都敢绑,是不知道我是谁吗?还是活得不耐烦了?等出了这破地方,我绝对叫那群神经病好看!”   “可是,”小谭露出担忧的神情,“这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我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收走了,连手表都没了。”   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一道白痕:“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外界,想求救也没有办法,反而还容易引来那些走投无路心怀不轨的人……”   叶临云也沉默下来。   小谭看他的神情也就懂了:“二少爷身上的东西也被收走了?”   叶临云“嗯”了一声。   甚至身边还多一具尸体。   叶临云恹恹地陷入了思考状态。   先前就因为贺衔华的尸体让他魂不守舍了许久,他清楚自己是绝没有主观杀人的意愿和胆量的,原先以为只有他和那对爷孙在,还担心有什么阴谋。   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恶趣味发作在背后搞鬼。   这个可能性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心底最难过的那关勉强是迈过去了。   只是眼下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老人和小孩儿都不敢说话,都眼巴巴地盯着叶临云看。   叶临云看起来是最能拿主意的那个,就连小谭也不由地看向叶临云,等着他发话。   叶临云视线往屋外转了一圈。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到入夜之后在外面游荡是很危险的事情,晚上是不作他想了。   叶临云最后看了眼小谭腹部的伤口,皱了皱眉,说道:“你先休息,这张床就给你睡吧,明天早上起来想办法发求救信号。”   小谭神情微微动了动,露出一点惊喜的神情:“二少爷有办法联系到家里人吗?”   叶临云很自信:“我这么大个人失踪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来找我。”   小谭愣了愣:“可是我们现在……”   叶临云打断了他:“别可是了,想那么多干嘛,我说可以就是可以,我都办不到的话,难道你能?”   还是臭脾气的大少爷,小谭闭上了嘴,不敢接话了。   叶临云看到他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又莫名不爽,但对方是伤患,他还是把多余的话咽回去,匆匆起身朝外走。   “我去弄点吃的。”   老人和小鱼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插话,等叶临云气势冲冲地走了,他们才朝小谭腼腆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几句。   “他、他就是那个脾气,但他是个好人,我们厨房还有点米,等会儿煮点粥给你端过来。”   小谭点点头,好脾气地说了声“谢谢”。   老人又朝他笑了一下:“那、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在隔壁。”   说着,他拍了拍孙子的背,带着他一起朝厨房走去。   叶大少爷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自家布满高科技的厨房都未必会操作,更别提那种原始的灶台了,他也就是找个机会先出去透透气,免得把火气撒到无关人等的头上。   烧火煮饭的事还是要老人来。   老人走到门外的时候,还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   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小谭的侧脸,他没有躺回到硬邦邦的床上去,而是坐在原处发呆,或许是光线角度的影响,他嘴角微微往下拉着,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冷意。   老人愣了一下,很快收回了视线。   叶临云果然连厨房的门都没进,只是蹲在外面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云霞发呆。   老人走近的时候,他才回过神,往前一步,让开了位置,让他好进厨房。   厨房里柴火和米都齐全,灶台上摆着老人和孙子在外面摘的野菜,还往下滴着水,老人将装水的破碗放到灶台上,先去拿柴火。   叶临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柴火留一半,明天我有用。”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问为什么。   叶临云并没有因此感到放松一些,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心头的烦躁和不安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得到纾解。   厨房上面的烟囱上渐渐冒出袅袅的轻烟,叶临云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移了过去,直到烟雾淡去也没有收回视线。   老人盛了煮好的粥,碗筷有限,因此得分批次吃。   叶临云这回倒是还记得屋里还有个伤员,主动开口:“先端给小谭吃吧。”   老人点点头。   小谭要礼貌温和得多,跟老人推拒了几番之后还是拗不过老人的热情,老人拿着空碗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叶临云和小鱼并排坐在台阶上。   叶临云手里端着个碗,却是放在小鱼面前。   老人在不远处停下来,叶临云误会了他的意思,不由皱眉道:“我至于跟一个小孩子抢吃的吗?就是碗太烫了,小孩子哪端得住?”   话音刚落,他肚子就传来咕噜一声响。   老人没忍住笑了一下,叶临云涨红了脸扭开了脸,也就没有注意到老人渐渐变得忧心忡忡的神情。   他扭头看了眼主屋的方向,又看看叶临云,欲言又止。   “那个小少爷……”老人看到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干脆统一叫了少爷,但接下去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叶临云拧着眉问:“他怎么了?”   老人却又把话咽回去,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是叶少爷认识的人,那应该不是坏人吧。   他想道。   -   警局。   林见秋、叶怀霜、高警官和薛彻四个人坐在一间空的会议室里,前三人面前堆满了各种信封和散落的文件资料,一人负责一堆飞快地翻阅着,薛彻则坐在电脑跟前。   大约一刻钟之后,一叠指甲盖厚的文件和信件被单取出来放到一边。   “八月四号、八月二十五号、八月二十九号,八月三十一号,九月三号——这是最近的一封。”   薛彻从电脑跟前抬起头来凑热闹:“这几天怎么了?”   林见秋的语气平静的吓人:“读者来信里面都夹着自制明信片,而且跟失踪人员的位置有关——除了八月四号那天,但那张明信片上的照片是在佟水淼附近拍的。”   然而他之前却没有看过这些信。   因为这些信名义上都是读者来信,全都寄往了杂志社或者出版社,信封里除了明信片甚至都夹杂着至少一篇读后感。   杂志社和出版社都是一月一清信件,集满一个月再一起打包送给当事作者。   林见秋平时也总在忙,只有闲到无聊的时候才会挨个拆开信件看一眼,遗憾的是这个夏天的各类突发事件格外的多,他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更遑论去看读者来信了。   直到此刻。   那些信封上都明确地写着林见秋的名字——指名送给他的。   不用什么复杂的推理也能猜到这些失踪案跟林见秋有关系,或许正是冲着他来的。   薛彻看了看信件,又看了看林见秋的脸:“但是你怎么猜到跟你有关的?”   在林见秋打电话叫编辑送信件来之前,他几乎就已经笃定自己跟这起案子有关系了。   这些信件只不过是最后的一个佐证而已。   薛彻随口猜测道:“又是因为你的直觉?”   高警官在分类另一叠资料的间隙也不由抬头看一眼林见秋,他也有点好奇。   “还有楠楠和陆晚风,你是怎么猜到他们会被针对的?”   只有叶怀霜猜到了原因:“是因为临云吧。”   林见秋“嗯”了一声。   “热闹做得太明显了,之前贺衔华和齐越泽被叶临云棒打鸳鸯的营销新闻还记得吗,我发现那一整栋楼里的新媒体公司都被匿名号投稿过同样的内容,而且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久,他们紧跟着又发布了佟水淼死亡的新闻,而且全都出现了号码牌。”   薛彻听出那么一点意思来,下意识摸了摸手臂,感觉到有点恶心:“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是幕后的人故意引你过去看那人被撞死吧。”   林见秋纠正了他的说法:“是为了引起注意。”   薛彻挑了下眉:“引起你的注意?他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关注这件——”   话没说完,他脸色变了变,反应了过来。   林见秋当然、绝对、一定会注意到这件事,因为叶临云失踪了。   叶临云跟林见秋什么关系?   前任那种微妙的关系不提,现任叶怀霜跟叶临云是亲兄弟,叶家不可能放着叶临云不管,这件事本就根林见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如何也绕不开。   “除非他真的倒霉到被毫无瓜葛的劫匪打劫,否则他本来是没有任何失踪的理由的。”林见秋补充道。   叶二少爷近来被禁足在家,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算真有那种想要报复社会的也轮不上他。   只能是跟身边的人有关系。   综合所有线索来看,林见秋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不止这些吧。”高警官追问道,“号码牌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个人。”林见秋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声音很轻。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义,他是‘游戏’中的第十三个人,也是第一个——可以理解为游戏开启的信号。”   高警官先前在调查资料,刚刚才回来加入没多久,林见秋不得不再跟他解释一遍。   “一共十二个人被骗到孤岛上,天外之音公布了游戏规则,每三天岛上都会发生一起凶杀案,调查出真凶和作案手法的人会在下一轮进入安全区,如果三天内没有出现新的尸体,游戏规则将会在这一轮安全区外的人里随机挑出一个来杀死,如此重复,直到最后剩下一个人,他将作为胜者继承巨额宝藏,并被安全送回去。”   “顺带一提,安全区仅仅只是指不会被游戏规则选中,但是玩家可以通过自己的主观意愿杀死处在安全区的人。”   “隐藏规则之一是如果所有人都猜出了真凶,那么安全区规则作废,之二是杀人凶手也会进入安全区。”   “开局第一场案件就是第十三个参与者——他在来的路上就被车撞死了,天外音公布了所有现场勘察的资料和人物背景,并表示凶手就在十二个人之中。”   至此,游戏正式开始。   高警官听完都不由沉默了片刻,最终给出了一句评语:“灭绝人性的游戏。”   薛彻在一旁也连连点头:“就是,太变态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想出来的。”   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互相猜忌的种子,规则也几乎切断了合作的可能性,最后能活下来的必然寥寥无几。   如果真的完全复刻进现实,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都是在五轮内全灭。   不过以现在的科学技术发展来说,这个游戏完全复刻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根本不现实,充其量只能套个象征意义的壳子。   林见秋接着解答高警官的疑问。   “游戏里面十三个人,分别是杀人犯、卧底、侦探、歌手、医生、老师、黑客、企业家、年轻夫妻、小偷、流浪汉和小女孩。”   “我看到那份失踪名单里面没有小孩子,如果真的是冲我来的,我身边只有一个小孩子,就是楠楠。”   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确定,毕竟这种猜测太过匪夷所思,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高警官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你反应快。”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过也正是因为楠楠险些被绑走的事,让林见秋意识到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并非他的错觉。   “杀人犯指代的即是第十三人,也就是第一个死者。”   等佟水淼的过往被揭露出来,林见秋就彻底确定了。   从头到尾都对上了,至少看起来比一开始的猜测要显得更有说服力。   但林见秋有意无意地回避了最主要的问题。   “那么,这个游戏规则是从哪里来的?”高警官最后问道。   林见秋用指尖敲了下自己的脑门。   “我写的。”他轻声说道。 第124章 、124   薛彻沉默了。   高警官也沉默了。   不过两个人沉默的理由不一样, 薛彻在想能不能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咽回去,高警官则注意到了另一点。   “我看过你所有发表出来的作品。”高警官说道,“里面好像没有类似的内容。”   “是。”林见秋点了点头, “因为手稿被我烧掉了。”   高警官注意到林见秋看了眼叶怀霜。   “那份手稿理论上只有叶老师看到过, 能接触到的人范围就很有限了。不过, ”林见秋顿了顿, “问题就在这里。”   “除了你们和策划者以外,没有人能证实这个故事真实存在过。”高警官接道。   “对。”林见秋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又倒回到椅背上。   所以他才需要找出更多的“证据”去佐证他的猜测。   将近十人的失踪大案加上一起谋杀案, 不是光靠他几句空口无凭的猜想就能获得信任的。   高警官问:“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林见秋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信件:“这是一, 还有二就看梁队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说曹操曹操到,梁队提着证物袋和一个电脑包站在门口,脸上全是疲惫的沧桑。   “东西给你拿来了,速度点。”   林见秋肉眼可见的精神了一些, 起身拍了下薛彻的肩, 示意他去拿电脑:“一个小时, 就拜托你了。”   薛彻被推着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却还是一片茫然:“干什么?”   林见秋将那叠信纸摊开, 指了指信纸最下方花纹一样的字母和数字:“试试这个网址, 能扒多少扒多少。”   “真的假的……”薛彻小声嘀咕着, 半信半疑地接过电脑坐下来, “我试试看, 查不出来你可别怪我……”   林见秋敷衍地“嗯”了两声,将另一边的明信片递给梁队看。   梁队一边看明信片一边说道:“都被你猜准的,不过……未免也太准了。”   准得叫人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知情了。   林见秋并不慌张:“如果按照游戏规则来推, 很容易就能一一对应上。”   高警官在旁边问:“那是谁的电脑?”   “谭浩远,怀霜实验室里的实习生,就昨天还是前天报了失踪的那个。”   梁队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将证物袋塞给林见秋。   “据他室友说这是他离家出走的留言书,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看吧。”   “哦对了,他室友还说谭浩远早上好像回来过,不过他晚上通宵,回来睡得太沉了怀疑自己在做梦。”   “哪天早上?”林见秋问。   “就今天。”   很明显,这人身上有点问题。   梁队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干脆拖了把凳子坐下来:“不如先说说动机,他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林见秋挑了下眉:“我说了您敢信吗?”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两条路。”梁队伸手比划了一下,“一是把你当嫌疑犯当场逮捕,你家叶老师还是从犯。”   “二是信你和目前这些证据,认可你是知情的潜在受害人——你说我还有的选吗?”   梁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口袋里摸出颗硬糖丢进嘴里,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所以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林见秋果断地摇头:“不知道。”   梁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还有不知道的?”   林见秋补充道:“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哪一个。”   梁队接道:“这意思是不止一个同伙?”   林见秋:“仅凭两个人不可能让那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凭空消失。”   梁队问:“你觉得有几个?”林见秋:“至少四个人。”   梁队开始觉得头疼了:“那你觉得他们恰好聚在同一个地方等着咱们一网打尽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见秋:“百分之九十九。”   这个答案出乎梁队的预料,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肯定?”   林见秋答道:“表演欲这么旺盛的人不会乖乖待在无人窥伺的角落,更何况……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挑衅,说明他们确实胆大包天,而且很期待被我们找到。”   他伸手指了下明信片,确实到处都是明目张胆的“暗示”。   梁队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林见秋的话里有几分可以作为依据。   秒针在墙上滴滴答答地走着,夹杂着薛彻敲键盘的声音,没人开口,直到梁队的手机响了两声。   梁队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掐掉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失踪的人,我没有办法把所有的筹码压在你们身上,大部队还是会按照原本的节奏调查,但是你们这边我们可以暂时不干涉。”   梁队伸手指了一圈屋里的人,将高警官也包含在内。   “内部调查进度共享,调内部资料找望宇,有什么其他需求,在不打扰到其他人调查进度的情况下,可以来找我。”   “但是那边有需要的话,你们也必须要配合调查。”   梁队最后看向林见秋:“还有你那个所谓的手稿,今晚能复制出来一份吗?”   林见秋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梁队:“什么?”   林见秋答道:“结案之后,那份稿子不能以任何形式在任何地方再度公开。”   结案之后的事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梁队没有问为什么:“可以。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林见秋头摇了两下就顿住,他抬头盯着墙上的时钟看了看,又看了眼坐在钟下面的薛彻,神情有些变化。   然后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梁队你最多能拿到多少权限?”   梁队心头一动,问道:“什么意思?”   林见秋看着他的眼睛说:“给我二十四个小时,我能找到他们。”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但是他需要支援和配合。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叶临云就醒了。   他靠在厨房的墙边,裹紧了外套,却无济于事,过了九月,昼夜温差就渐渐变大了,他是被冻醒的。   厨房里门窗都开着,透风,唯一的床则被让给了伤患小谭。   其他的屋子里倒也还有床,但是一来脏,二来远,总共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分散太开不安全,于是剩下三人就挤在厨房里将就了一晚。   叶临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小鱼了。   小孩儿觉沉,身上盖着老人的外套,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倒到了叶临云的身上。   叶临云僵硬了身子,他第一反应是脏,随即回过神来,这时候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更何况这对爷孙也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叶临云僵坐在原地,任由小孩儿将他当做人肉靠垫。   不知道小谭怎么样了。   叶临云不自觉地发散着思绪。   小谭算是他唯一认识的人,哪怕过去看不上眼,这时候他也不自觉地将他划做自己人的范畴,少不得多想一些。   荒郊野外的,天气反复无常,夜里冷,白天闷热,伤口很容易感染化脓,这里又没有医生……   叶临云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只知道,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对他们就越不利。   窗口传来的轻微敲击声拉回了叶临云的注意力,他一抬头,就见穿着单衣的老人正站在窗外朝他傻笑,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   见叶临云醒了,老人朝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匆匆跑进了厨房里。   等他走近了,叶临云才发现他用衣摆兜着,装了一堆野果子回来。   “您、您吃。”老人压低了声音将果子往他跟前凑,“我刚去林子那边摘的,洗过了,新鲜的。”   叶临云还在状况外,老人以为他是怀疑这东西能不能吃,便用指尖挑出一个小的放进嘴里。   “这东西我们小时候在乡下到处都是,可以吃的,没毒,村子里的孩子都抢着摘呢……不过口感肯定不如你们大少爷平时吃的名贵品种,但是不也是要那什么、营养均衡么,光吃大米和野菜也不是事儿,难熬……”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孙子躺在叶临云身上,他又哎哟一声,连忙把孙子搂过来靠在自己身上,连声对叶临云说“对不住”。   “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计较。”   “我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叶临云皱了下眉,倒是真没生气。   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他脾气早就被磨下去大半了,更何况老人的态度友善得也太过头了。   老人搂过了孙子,甚至没想着先给孙子留一些,也没想着外面的伤患,直愣愣地就把东西往叶临云跟前送。   “嘿嘿嘿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老人傻笑了一下,又催促着提醒,“您快拿过去吃吧,一会儿被看到就不好了,等会儿我去煮点早饭,再去叫另一个小少爷起床。”   他是只对叶临云好。   叶临云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了,他又想到刚醒时老人跟他说帮忙埋了贺衔华的事。   那时候他还怀疑对方有什么阴谋,现在想想,或许老人是真心想帮他隐瞒“罪证”,反倒办了件糊涂事。   叶临云又觉得恶心,又有微妙的触动,他迟疑地拿了个果子,就见老人高兴地对他笑。   最终还是压不住好奇,叶临云低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难不成是看中了他的身份,想要等出去之后卖个人情?   可看老人精打细算的模样,似乎已经做好了长期被困在这里的准备,要不是昨天正好碰到了小谭,他甚至已经要开始做鱼竿去钓鱼了。   叶临云没忍得住后面的话:“我们没亲没故的,就算你把我丢那儿不管也没人会怪你,多了我反而还浪费一份口粮,之后还多了小谭,也是我非要把他带回来,你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老人微微张着嘴巴,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失笑。   “您果然不记得我了。”老人说道。   叶临云投来茫然的目光:“我们之前见过吗?”   老人点了点头:“对,您还给了我三百块钱。”   叶临云还是没想起来:“有吗?”   老人接着说道:“就上个月的事,在那个商场门口,我就是个要饭的,您好像有急事,或许是太忙就忘记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也确实没什么值得记的。”   叶临云对这件事印象稀薄得很,隐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好像又没有。   但他的关注点轻易跑到了别处:“就三百块钱,至于吗?”   叶二少爷是不能理解老人的殷勤的。   他知道三百块钱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对他而言连零花钱都算不上,进个稍微高档一点的店,连零头都不够。   换位思考,他是肯定不会因为区区三百块钱就把别人当亲爹一样伺候的。   老人似乎可以理解叶临云的惊诧,闻言不由笑起来,干脆坐到地上,将孙子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您可能不知道三百块能吃多少顿好的,我原先在人家后厨帮忙,平时只能带点残羹剩饭回去,后来摔了一跤把人家吓怕了,连工作也没了,治病花了不少,孩子马上还要上学,只能什么都抠一点。”   老人说着叹了口气:“但是小孩儿正长身体,哪有不馋的,亏得邻居好心,偶尔能匀一口肉菜,上个月他过生日,可怜巴巴地跟我提了句想吃那什么店里的汉堡,我一心软就答应他了,但是到店里一看价格,哪吃得起啊。”   “小鱼懂事,抱着我的腿说不吃了,但我这心里总惦记着,难得孩子开口说想要什么,咬咬牙也不是真的买不起,可想想又怕天气不好出不去,吃了上顿没下顿……”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老人提起,叶临云很难想象云城里还会有过得这么苦的人。   不同于那些职业乞丐,老人是今年不小心摔伤了,没钱又找不到新工作,才迫不得已去做了乞丐。   他一没才艺,二没缺胳膊少腿儿,加上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要到的钱也勉强够吃饭。   老人做了一辈子老光棍,没亲没故,没上过学也认不得几个字,早年出过事故也没留下什么积蓄,年老了还落了一身毛病。   小鱼也不是他亲生的,而是路边的沟里捡回来的。   多了个孩子,老人的日子过得就更加辛苦,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但也一直相依为命到了今天。   “以前也不是没想过把他送人,总比跟着我受苦好,但是送出去两次,一次哭闹不停人家嫌烦又给送回来了,后来一次他年纪大点,自己偷偷摸摸跑回来找我,几十公里的路,硬生生走回来的,差点被拐了,那时候我就想,就算穷死,也不能再把他送走了。”   老人眼眶微微泛红,缓了缓神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哎呀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这么多废话,说跑了说跑了。”   老人又笑了一下,终于把话题拉回去:“说到哪儿了,哦对,那时候我正烦呢,结果正好碰上你,三百块,够小鱼吃好几顿了,回去的时候我还给他买了个炸鸡腿,他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好,一大早就爬起来眼巴巴地盯着碗橱看。”   半梦半醒间的小鱼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巴,好像是又梦见了香喷喷的大鸡腿似的。   老人说得眉飞色舞,像是在谈什么趣事,叶临云却没办法感同身受。   他如鲠在喉。   性格里高傲的那一面让他看不起这样的小家子气,觉得可怜又可悲,但同时他又觉得心里堵得慌,若是能开口,他确定自己说出来的绝不会是鄙夷嘲讽的话。   要是还在外面就好了,他甚至可以当场打电话叫人带这对爷孙俩去吃遍整个云城的餐厅。   老人误会了叶临云的表情变化,兴致勃勃地说到一半,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这些都给你。”老人将怀里的果子塞到叶临云手里,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心,拍醒了还睡着的孙子,“我先去弄早饭,你乖乖待在这里别乱动。”   小鱼茫然地睁开眼,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点头。   老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真的就起身去捡柴火烧水煮粥了。   小鱼呆呆地靠着墙,盯着外面看。   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转头去看的时候,他就见叶临云递了两个果子到他面前。   是里面最大的两个。   -   叶临云琢磨了一晚上怎么自救。   等小谭醒了出门来的时候,他已经和老人一起将柴火堆在空地上了。   但是厨房里的木柴本来就不多,叶临云没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看堆起来的一小摞只觉得远远不够。   无意间抬头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的小谭:“你怎么起来了?伤没事了?”   小谭点点头:“只是有点点痛,不过本来就扎歪了,没那么严重。”   叶临云便没有再多问。   小谭却忍不住好奇:“二少爷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叶临云答道:“发送求救信号啊。”   “这都几个人了,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特别远的地方也不可能,肯定还在周边,我失踪这么久了,我家里人和警察肯定都在找我,当然要搞出点动静来叫他们看见了。”   小谭却有些迟疑:“可是山里还有其他人,万一暴露了行踪,他们先跑过来找我们的麻烦怎么办?”   叶临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小谭感觉到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但具体原因为何,他却说不出来。   叶临云很快收回视线:“总比被困在山里饿死强,就算真有人打上门,我们这儿好歹有四个人呢,唬个人还不够吗,最差受点伤,我们早点被发现还能及时送到医院。”   小谭无法反驳这些理由。   叶临云刚好做出了判断:“这么点柴肯定不够,我们要做好长期奋斗的打算,赶紧去再捡一点回来。”   老人和小鱼都点了点头,准备帮忙。   小谭也上前一步:“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多点力。”   叶临云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强求:“你自己有数,要是受不了就坐到旁边休息,免得救援的人还没到,你的人先没了。”   小谭腼腆地笑了一下,说“好”。   “你们先走吧,我跟在后面,反正也不远,不耽误你们做事。”   老人迟疑了片刻,犹豫要不要等他一起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跟上了叶临云的脚步。   走到林边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回了下头,却看不到小谭的身影了。   难道是坐在哪儿休息了   老人俯身去捡树枝,林间虫鸣鸟语不绝于耳,还有溪流的声响夹杂在其中,偶尔一阵清风吹过,枝叶相撞簌簌作响,就更听不清远处细微的动静。   没人看到小谭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从某块石头下面掏出了什么东西。 第125章 、125   老人跟在叶临云身后, 几次欲言又止。   他犹豫迟疑得太明显,叶临云就算想要忽视也不行,捡了几根树枝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老人拘谨地摇头。   叶临云有点不耐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现在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蚂蚱, 不用总是这么遮遮掩掩的。”   老人在衣角上蹭了蹭手心, 又回头看一眼, 见没人跟来,才压低了声音说起小谭。   “也……也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安心……你那个朋友, 我总觉得、总觉得……”老人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想起一个稍微委婉点的形容, “觉得有点不踏实, 心里有点不踏实。”   他也觉得小谭有点不对劲。   可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却又说不出个具体逻辑来。   “我不是对你朋友有什么意见。”老人又说道,“就是、就是……我瞧着他不像是全说了实话。”   叶临云停下动作,定定看了老人片刻,问道:“怎么说?”   老人见他没生气才敢接着说, 只是声音压得更低了:“昨天他说他被人捅了, 但我瞧见他衣服上面沾的血不像是他自己的。”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衣摆, 慢慢往下移:“像是有别人的血溅上去的,从这个地方溅上来, 就会像这样。”   但按小谭的说法, 他是睡梦中被人袭击的, 之后就一路逃亡, 怎么会沾上别人的血?   叶临云反问他:“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老人想了一下, 不怎么确信地小声说道:“我琢磨着他是不是把我也当成坏人了,所以隐瞒了一些事?”   他想得很乐观。   小谭和叶临云是旧识,但老人并不是, 他刚刚才死里逃生,身上的伤口做不了假,会对陌生人抱有警惕也在情理之中。   “要不……”老人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孙子,继续说下去,“我先离开好了,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了,也许我不在了,他就愿意把你带出去了。”   老人拉过孙子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恳切地看向叶临云。   “就是希望你能把小鱼带出去。”老人说道,“我怎么样也无所谓,反正一把老骨头年纪也大了,早晚都得……但小鱼年纪还小,也不懂什么事,带着他,也许不要紧吧。”   叶临云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反倒一时无言。   你是认真的吗?   叶临云很想这么反问,然而看老人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当警察是吃干饭的吗,当然要把我们一起救出去。”叶临云堵住老人的话头,“行了,少说点废话,多捡点树枝,说不定还能早点被人看到。”   老人讪讪地闭上了嘴,又有点感动,来不及细想其他。   叶临云俯身去捡树枝的时候,心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沉了沉。   老人习惯于将人往好处想,他却不能。   但身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轻举妄动给自己树敌也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思来想去,眼下最好的脱困方式也只是待在原处等待救援了,谁也不知道深山里还会有多少危险等着他们。   叶临云唯一没有怀疑过的,就是他的家人和齐越泽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你没事吧?”老人无意间转头,就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小谭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跟了上来,走路悄无声息的。   但他走得很慢,腿脚似乎还有些不灵活,无怪老人担心他的伤口又恶化了。   老人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扶他。   “等等——”叶临云下意识伸手,一把拉住老人的衣角。   动作太急太猛,险些将老人拽倒在地。   叶临云脸色一白。   控制不住的本能反应一出,他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小谭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我就说二少爷不会真的那么蠢的。”小谭朝叶临云笑了一下,“好歹也是叶老师的弟弟嘛。”   他的语气听起来确实是在夸奖叶临云。   叶临云却开始感觉到手脚有些发凉。   “你在说什么?”叶临云强作镇定,语气尽力保持着平静。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小谭没有再顺着叶临云的话演下去。   他有点不耐烦了。   “本来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但没想到竟然有人愿意帮你。”小谭遗憾地说道,“看来有些人就是天生做大少爷的命,在哪里都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临云问他。   “没想干什么,就是好奇。”小谭不想多说,“不过那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我好像没有招惹过你吧。”叶临云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扫视着旁边。   小鱼离他最近,老人还满脸茫然,却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叶临云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了老人。   小谭比他瘦弱,又常年待在实验室里,要是单打独斗,小谭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他还受伤了。   ——他还受着伤。   叶临云走了没两步,脚步忽的一顿。   小谭从背后掏出了枪。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叶临云的脑袋。   “反正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还是早点投胎转世,下辈子再好好做人吧。”   “砰——”   -   “咚——”   林见秋一头撞到车窗玻璃上。   他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扭头看向窗外。   外面天已经彻底亮了。   车开到了郊区,公路两边一片荒凉,看不到人烟,叶怀霜负责开车,听到动静朝旁边看了一眼,有些担忧。   “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以为林见秋是太困了。   林见秋已经连着两晚没有好好休息了,昨天更是直接通宵,旁人都换着班多少睡了一阵,只有林见秋是睁眼到天亮,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不是旁人有心压榨他,他是真睡不着觉,哪怕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黑眼圈重的像熊猫。   也就上了车之后,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里,他才撑不住闭了会儿眼。   就这一小会儿他也睡得很不安稳。   醒了之后他就不敢再闭上眼睛。   叶怀霜问他:“做噩梦了?”   漆黑阴冷的小巷再度闪现在眼前,林见秋视野里一阵阵发黑,耳边似乎还有枪声在回响,又或许是耳鸣带来的幻听。   旁边的手伸过来,碰了碰林见秋的额头,微凉的温度让他稍稍清醒一些。   林见秋疲惫地揉着眉心:“……好像是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林见秋下意识抬起手,却没抓稳手机,一下子砸到腿上。   手机屏幕朝上,来电显示是梁队的名字。   林见秋揉了揉被压麻了的那只手,捡起手机接了电话,“嗯”了几声很快就挂了电话,然后转头跟叶怀霜解释了一声。   “去西南面的人回来了,那边的监控也全部调过了,最近一周内都没有任何人来往,北边暂时还没有看到可疑的车或人。”   “就剩我们这里了。”叶怀霜接道。   “西南面的人都撤回来了,马上跟上来。”林见秋看了眼后面跟的车。   一整夜的调查结果,最后范围缩小到三个地方。   一个废弃工厂区,闲置三年以上,跟迷宫有的一拼,还有一个是旧校区,因为化工污染,举校搬迁,周围的居民也相继搬走,早就成为无人区了。   剩下一个最初被认为是可能性最低的西面山林。   被认为可能性最低的原因也很简单,范围太广地势太险,山林一侧临江,靠近城市的那一侧是一大片树林,进出都很不方便。   内部原先是有村庄的,但大概在十年前遭受了洪水和泥石流的灾害之后,整个村子都迁走了,偶尔才有探险者会来这里爬山或者寻宝。   但到了盛夏时节这里就几乎看不到人影了,尤其是靠近雨季的时候,十年来因为暴雨被困遇险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所以最后跟到这个方向来的人也是最少的,两辆车,六个人,还包括了林见秋和叶怀霜这两个编外人士。   “梁队让我们在林子外面找个隐蔽的地方等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林见秋如实转告叶怀霜,在这种方面他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   “那边监控比对结果出来了。”   坐在后排的高警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冷不丁地插嘴:“这个路段的监控里出现的那两辆车确实跟失踪案里的一样。”   “第一起报案中失踪女孩工作的酒吧附近,女大学生的学校附近,以及那个护士工作的医院附近,出现的是同一辆车,并且频率都在两次以上,还有剩下的几起是另一辆……”   高警官获得的信息比林见秋详尽许多,他已经从头到尾看过一遍,说起来有条不紊。   虽然事实上林见秋并不需要他再另外播报一遍——那都是他最先发现的线索,只是得到了证实而已。   两边交换着情报的时候,林见秋又收到了薛彻发来的短信。   林见秋看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言语,另外两人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高警官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林见秋答道:“薛彻那边也查出来了,跟小谭频繁联系的那个,确实是同一个人。”   叶怀霜无意识地皱了下眉:“那至少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高警官问林见秋:“真的是你的那个读者?”   林见秋“嗯”了一声:“不过未必是真的喜欢我的书。”   高警官猜测道:“那就是因为那起案子?”   林见秋点了点头:“八成是。”   高警官叹了口气,也开始感觉到头疼了。   -   三个多月前,林见秋协助警方破获了一起比较特别的案件。   城西某个年轻人被邻居发现猝死在家里,最初的调查结果是由食物中毒诱发了心脏问题,加上年轻人常年熬夜,体质很虚,猝死家中并不奇怪。   餐桌上的东西都是些家常菜,只是没有烹饪好且隔了夜变了质,对于一个死宅来说并不奇怪。   警察上门之后没调查出什么异状,便准备以意外结案。   但在通知家属认尸的时候出了意外。   死者是外地人,警方几经辗转才联系到了他在邻省某市乡下的外婆,老人跟着警察来了云城,在警局外面掉了眼泪,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死得好”。   老人对这外孙恨之入骨,看一眼确定人死了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毕竟年事已高,走路都颤颤巍巍,警察也无法强求,只得联系了其他亲戚,商量着简单处理后事,同时才了解到死者的真实情况。   死者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打小不学好,唯一的优点就是脸长得好,初中就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害得对方抑郁退学,之后脚踏几条船都是常态,甚至是男女不忌。   他学习不好,又好吃懒做,初中毕业就辍了学,也不出去工作,全仗着一张脸游走在一堆情人中间伸手要钱,实打实的是个软饭男,毫无担当和责任感。   不止对情人如此,对家人他更是丧心病狂。   死者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没空管教孩子,便将儿子丢给爷爷奶奶,老人家耳根子软心也软,一味宠溺着大孙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要什么给什么,有受害者家长找上家门时,他们也一味和稀泥维护孙子,再不济就扣出自己的养老存款花钱解决。   这样毫无底线的溺爱很快就叫他们尝到了恶果。   有个城里姑娘怀了这个人渣的孩子,想拉他去结婚的时候,才意外发现自己只是众多小船当中的一个,再去医院检查,早就染上了病。   那姑娘一时想不开,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那个人渣却毫不心痛,更无反省之意,受害的姑娘们的家人一个个找上了门,有讨说法的,有趁机要赔偿的。   人渣把老人往外一推,卷了家里所有的钱溜之大吉。   之后他还去找了父母,打着信息差装乖卖好卷了钱不说,还把跟在父母身边的亲妹妹送到地头蛇的床上,换了跑路费。   他父母毫不知情,上门为女儿讨说法的时候被地头蛇打成了重伤。   虽然最后地头蛇进了监狱,但做父母终究知道了儿子做的好事,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口气没上来就硬生生被气死了。   未成年的妹妹也不知所踪。   消息传回家乡,这个人渣彻底声名狼藉,就连亲戚也面上无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在外露面。   罪魁祸首却早就溜之大吉,带着钱跑到云城暂时安了家。   到了新地方,他还算低调,但暗地里其实也做了拉皮条的勾当,就在死亡前一周,他才骗得一个刚来云城打工的年轻姑娘去卖了身。   小姑娘原先是有个演员梦的,一觉睡醒却被一摞裸|照死死拿捏成了玩物。   这些事他做得还算谨慎,还是找到凶手之后警方才调查清楚的。   ——这也是凶手杀害他的最大动机。   但那时候没有人意识到楼下毫无交集的老好人邻居会是凶手。   邻居看起来敦厚老实,与人为善,甚至可以说是很好欺负的人,做着简单的体力活,但实际上他很精通化学药理知识,精心策划了给死者下毒的计划。   等到尸体被发现送去化验的时候,真正致死的毒药已经几乎查不出来了。   林见秋那次是凑巧路过,听说有案件就顺路凑了个热闹。   垃圾桶剩下的一点厨余残渣让他觉得违和,便上了心,时不时就在周边转几圈打听下消息。   等他找到凶手踩着垃圾车回收的时间点丢掉的药剂废品的时候,死者的人渣行径已经受到了全城的唾弃了——这种时候各个媒体总是跑得格外快。   破案的难点在于确认是谋杀案以及锁定嫌疑人范围。   确定方向之后,找证据压根不是难事。   凶手第一次杀人,不知道将家里所有证据销毁,包括暗示了他跟死者之间恩怨的照片。   还有他家里那一排专业书籍以及实验工具,甚至还有他没有销毁掉的杀人道具。   凶手被逮捕归案之后,不少人还觉得惋惜,因为死者那个人渣确实死有余辜。   不过舆论就跟林见秋没什么关系了。   那次报道里没提到他,只有少数的内部人士知道他也参与了其中,并且几乎是他凭一己实力就翻转了案件性质。   这起案件对于林见秋来说,也不过就是无数个真相大白了的凶杀案件中的一个。   就在那时候有读者私信他,问他,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坏人逍遥法外,好人却要得到惩罚。   林见秋是从来不回私信的,不过偶尔会上线统一扫一眼。   他没准备回,对方却不依不挠,没多久又发来那次案件的新闻,问他是否觉得替天|行道的人理应受到那么重的惩罚。   「他本来可以逃过这一劫的。」   读者似乎在替凶手觉得委屈。   但他的那句话倒也不假,要不是林见秋那段时间不忙,加班加点的在外面守着,也许就叫凶手逃过去了。   或者但凡他多一点私心,在知道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就放弃追查,哪怕睁只眼闭只眼,刑罚都不会降落到那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老好人身上。   林见秋本来可以不管这些渐渐走向偏激的言论,但他最后还是回复了一句。   杀人就是杀人,除了法律以外,没有人有这样替天|行道的资格。   那个读者隔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你能保证自己永不动摇吗?」   那之后,那个账号的头像就彻底按下去,再没有过一点动静。   三个多月以后,林见秋在那几封含着暗示与预告意味的读者来信里,看到了一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两天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卡了,后台根本登不上去,干脆卡出去刷新闻了,今天才好一点能爬上来,后面不卡的话还是正常更新的,还有点存稿   这段时间太难了,希望河南的朋友们一切平安,以及后排提醒一下最近还有台风,江浙沪这边的该囤粮囤水囤电啦,泡面纯净水充电宝什么的最好都提前准备好,以防万一,希望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段时间 第126章 、126   高警官看了叶怀霜一眼。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当初那支药剂是在叶老师的实验室里化验出来的吧。”   这件事小谭也是知情的。   如果仅仅是针对那起案件的话,叶怀霜理应也是“多管闲事”的名单上的一员,检测结果出来之后警方才重新投入调查。   但从这一次的种种迹象来看, 叶怀霜最多也就是用作中间连接的工具人。   幕后之人完完全是冲着林见秋去的。   用的还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报复方式。   他们可以说这是因林见秋而起, 复刻他曾经写下来的手法, 将一部虚拟的作品转换成了沉重的压力。   高警官担忧地看了林见秋一眼。   林见秋一手按着太阳穴, 脸上只有一点掩不住的倦意,但他心里是不是真的在意,谁也说不清楚。   “凶手并不止一个人。”林见秋说道。   “嗯?”高警官意外地走了神, “什么?”   “至少有四个人, 而且非亲非故, 只靠网络来维系关系,他们的目的不可能完完全全都一样。”林见秋答道。   “可能有人会趁机报复自己的仇人,但是当初那个读者并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那你认为他到底是想干什么?”高警官追问。   “试验,挑衅。”林见秋说道,“或者是想让我认可他的观念。”   “那些失踪的人里面, 除了小谭, 有名有姓的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从小偷小摸到杀过人的都有,再不济也是对社会没有什么贡献, 这群人道德底线相较于一般人要更低, 一旦遇到需要互相残杀的事, 他们很大概率会是第一批突破底线的人。”   将这样一群人放进逃生游戏里,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直到这里为止, 除了挑战林见秋的心态以外,似乎对他还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   但是,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在场的三人都是反应极快的, 脑子转一圈就已经想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们很难对此保持乐观的心态。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高警官先开口提醒道,“你没必要抱有什么压力。”   “我知道。”林见秋很平静。   “一会儿到那边你和叶老师就跟留守在外面的人待在一起。”高警官说道,“我去跟梁队说。”   “这恐怕不行。”林见秋摇了摇头。   “为什么?”   “赶时间。”   林见秋看起来并不准备好好躲在一边,高警官转头看向叶怀霜,指望他能说两句劝劝林见秋不要随意涉险。   叶怀霜才开口问林见秋:“一定要去吗?”   林见秋“嗯”了一声。   叶怀霜“哦”了一声,只说:“注意安全,我等你。”   完全就是一副信任到纵容的架势。   高警官冷静地提醒:“叶老师,山上很危险,还有嫌疑人正盯着林见秋,我认为你们应该相信我们的能力。”   林见秋笑了一下:“你信不信你们进山之后,就能看到有人拿枪或者刀抵着人质威胁你们让我出来?”   高警官沉默了。   林见秋接着说道:“他们不止一个人,对山里的情况也一定比你们熟上百倍,你们甚至无法第一时间确定人质是不是真的是人质。”   “十二条人命,不是个小数目。”   “不用那么担心。”林见秋话锋一转,“我对山里的情况肯定比你们熟悉一点。”   “迷宫捉迷藏这种事情我还是挺擅长的。”   “而且,我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比起过去他经历过的,眼下的状况可要好上太多了,他还有机会赶上。   -   叶临云是在一阵剧痛中惊醒过来的。   他躺在杂草堆里,细密的小刺和草叶锯齿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但他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腹部的疼痛感盖过了其他所有关于疼痛的感知。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记忆里最后一幕是黑漆漆的枪口重新对准了自己——在那之前还有老人漏风似的呼喊声。   「快跑——」   叶临云来不及多想,看着老人在他面前倒下去,大脑里一片空白,捞起旁边的小孩儿就仓皇地往后退去。   他转身想逃跑,但枪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除了疼,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双手僵硬地死死抓住那个小孩儿,然后他们一起从草坡上滚了下去。   只剩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儿呢?!   叶临云忽的惊醒过来,猛地坐起身,慌张地看向四周。   跟他一起滚下来的小鱼正躺在不远处,脑袋和衣服上扎满了草叶,脸上和手腕上也全是擦伤。   但他还在呼吸,他还活着。   叶临云怔忪许久,看到小孩儿轻轻动了动手指,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手落到地上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刺痛,险些当场叫出来。   稍稍喘一喘气,腹部的伤口又是一阵碾压着神经的剧痛,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以为自己会昏过去,这种情况下昏过去或许会舒服很多。   但他没有。   这里不是家里,不在公司,甚至不在有人烟的地方,没人会对他嘘寒问暖,一点小伤就大惊小怪地叫来医生,当然也没有见义勇为的好心路人。   要么等死,要么自救。   叶临云不知道自己发呆发了多久,可能是习惯了,又或者只是麻木了,疼痛感渐渐削减了一些,至少不再让他无法思考。   除了一些小的擦伤,以及脑袋和胳膊上的撞伤以外,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便是腰腹的枪伤。   万幸是靠近边侧的擦伤,皮肉划开一大块,血肉模糊血流不止,但至少没有伤及内脏。   他脱下外衣当成绷带草草包起伤口,一边打量着周围。   周围的树木稍微稀疏一些,灌木和野草更多,再往前一点能看到不少岩石土块,光秃秃的一片,可能是一块断崖,隐约能听见一点水流的声音。   有水流就意味着更容易找到出去的路。   叶临云勉强扯了下嘴角,却提不起高兴的力气,他不确定自己还没有力气能不能走出去。   尤其是还带着一个小孩子。   就在叶临云再度看过去的时候,小孩儿皱起眉头,呻|吟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   紧跟着小孩儿就先哽咽了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声痛呼。   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骨头。   小孩子忍耐力有限,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圈,下意识咬住下唇也没挡住抽噎的声音。   叶临云不知所措,他没哄过小孩子,在家时从来都是别人顺着他。   看到小孩子哭闹的时候,他只会觉得烦。   但他想到在他面前倒下去的老人,连“麻烦”两个字都被硬生生压下去,不敢冒头。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小孩儿哼哼唧唧地喊痛的时候,他又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   小谭掏枪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叶临云的心脏几乎立刻就开始紧缩起来,呼吸下意识放缓了,他看了一眼小孩儿,迟疑片刻,咬着牙移动到他身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话。”叶临云在小孩儿耳边小声的说道。   远处的声音渐渐靠近了。   至少有三个人的脚步声,一开始都很谨慎小心,拨动了周边的一圈灌木之后,那几人便放松下来,同时又有些失望。   “是不是你听错了?哪有什么人?”   “说不定是野兔野猪什么的。”   “那玩意儿有什么用?跑得贼快,抓又抓不住,浪费时间!到现在宝贝还没找到,你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   “找吃的也很要紧啊,我们都多久没吃顿好的了,抢的这些东西也快吃完了,之后总不能啃树皮吧。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找不到宝贝总比饿死在山里强啊,说不定是骗我们——”   “放屁!不可能!我亲眼看见那几个人搬着箱子进山的!肯定有人知道下落。”   “可是——”   “别娘们唧唧地磨叽了,赶紧找!找到了我们可就发了,还用得着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   “但是吃的……”   “这不是还有这个女人在吗——闭嘴!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哥好像是你手上的东西在响,是不是超出范围了……”   “吵死了!”   ……   刺耳的嘀嘀嘀声音之中混杂着女人惊恐的呜咽声,一同随着两个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叶临云紧紧贴在凹下去的那一片坑壁上,死死捂着小鱼的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背上早已被冷汗打湿了。   那两个人明显不是善茬。   只是从他们急躁的交流来看,显然已经是在山里停留很久,渐渐失去了耐心,才让他们勉强逃过了这一劫。   但是那个被挟持的女人……   “嘶——”   叶临云手上一痛,差点叫出声。   怀里的小孩儿又抓又挠,咬到了他的手指,很快又松开,这时候正仰头看他,又生气又委屈。   “你干什么!”叶临云压低了声音恼怒地叫了一声,“把坏人引过来怎么——”   剩下的话被他吞了回去。   小孩儿脸色涨得通红,脸颊上留下了鲜明的掌印,指尖留下的痕迹已经微微泛青,足以见得肇事者无意识间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能忍到那群人离开才对叶临云下嘴已经是很懂事了。   叶临云讪讪地闭上了嘴。   精神上稍稍松懈几分,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叶临云咬了咬牙忍耐着,断断续续地低声嘱咐小孩儿。   “别说话,我们慢慢朝水边走,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问道:“你还能走吗?”   话音未落,后面又传来陌生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叶临云下意识接话:“要——”   一个字刚出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身后还算温柔的声音却仿佛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令他汗毛直立。   他冒着冷汗,僵硬地转头。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后,脑袋上沾着落叶,肩上背着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乍一眼看过去,仿佛是出来郊游的大学生。   但他手里拿着枪。   -   山下。   梁队刚停下车,就被走过来的林见秋敲了车窗。   车窗降下来,林见秋递过来一个手机,正播放着某段视频。   “什么东西?”梁队问。   “有可能是嫌疑人发来的视频。”林见秋答道。   “什么时候?”   “刚刚,两分钟之前刚接收到。”   郊外信号不好,连一条文字信息发出去都要转一阵,接收视频就更加艰难,理论上来说对方发过来的时间要早上不少。   梁队接过手机,林见秋就趴在车窗边又看了一遍。   视频不长,也就二十多秒,是十几条更短的视频拼接起来的,其中一半的主人公都在失踪名单里。   “看背景大部分都是在山里拍的,还有刚失踪不久的叶临云,嫌疑人应该也在山里。”林见秋说道。   “有人好像受伤了。”梁队盯着视频沉思,“不过,是不是可以证明这些人暂时都没事?”   “不好说。”林见秋摇了摇头。   “怎么说?”   “看背景,有两段是刚下过雨的时候拍的,起码是五天以前了。”   梁队心微微一沉。   五天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更何况是独自待在山里,就算不自相残杀,饿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还有,”林见秋顿了顿,“这里面有两个人是通缉犯——杀过人的那种。”   “哪两个?”梁队眉头紧锁,他还没有看完,担心自己遗漏了什么。   “就下面两个。”林见秋抬抬下巴,示意道,“一个是去年十月份的入室抢劫杀人,还有一个是惯偷,逃跑的时候把一个小孩子推到了车轮下面,是今年过年时候的事。”   这两个人并不在失踪案的名单上,警方自然也没有调查过他们。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梁队抬了下眉,“不会又跟你有关系吧?”   “那倒没有。”林见秋否认道,“之前查案的时候正好查阅过那段时间的报纸,还有点印象。”   “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梁队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搞不懂了。   视频放到最后剩下一大段黑屏,梁队抬头看了林见秋一眼。   林见秋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大约几秒之后,黑屏突然像旧电视一样闪烁了两下,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想见你。”   屏幕飞快地闪动,最终定格在一张静止的照片上,有山有树的风景照,镜头自下往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传出来。   “你一个人来。”   风景照换成了一把枪的近景,正对准某个人的后脑勺。 第127章 、127   高警官坐在车里调试新设备, 偶尔抬头,就见叶怀霜正盯着林见秋的背影发呆。   那边林见秋跟梁队简短地交谈了十阵,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叶老师担心吗?”高警官冷不丁地问道。   “嗯。”叶怀霜连视线角度都没有挪动分毫。   “为什么不劝劝他?”高警官有些不理解。   这次案件摆明了冲着林见秋来的, 而且显然还留有后手。   如果是换做高警官自己, 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去冒险的。   哪怕不得已为之, 他也会出于私心劝说对方留下——至少会劝说十声。   林见秋也不是非去不可。   嫌疑人这个局设得光明正大, 到这时候几乎是自己直接扒了皮,全部展露在他们面前,地址确定了、人员确定了, 剩下便是搜救和抓捕的任务了。   就算当中有陷阱, 结局如何也不会怪罪到林见秋身上。   林见秋从来都是接了案子就要负责到底的态度, 坚持跟着也不奇怪,但叶怀霜的反应就太过于平静了。   高警官调试了下耳麦,十边抽空打量着叶怀霜的脸色。   看起来也不能说是“平静”,叶怀霜分明也是担心的,视线黏在林见秋身上就没撕下来过, 手指无数次的蜷起又舒展, 十副无措的模样。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安”。   但他十个字都没对林见秋提过。   明明叶怀霜对林见秋十向是坦率的。   不言不语, 就说明了他的实际态度——他并不会阻止林见秋去涉险。   不知道该不该说十声“心大”。   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高警官就算觉得怪异, 也不便说得太多, 试好设备便跟叶怀霜打过招呼, 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林见秋那边也刚刚交流完, 正两手插着兜, 有点散漫地朝这边走过来。   高警官在车旁停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扭头多问了十句:“真的不劝劝?”   林见秋这么十副状态可太眼熟了。   上次他这样的时候,是十个多月前, 为了追捕某个随身携带了易|燃|易|爆|品的嫌疑人,他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二话没说就从三楼上跳下去了。   虽说事后他说早就看到底下是松软的草地,也没什么大碍,但那时候还是把围观群众吓得不轻。   那件事叶怀霜并不太清楚详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他隐瞒了。   高警官突然有点后悔,如果那次就给叶怀霜打个预防针,这时候他会不会稍微有点紧张的心态呢?   不知是他复杂迟疑的神情太明显,还是他无意识地将心里话说出了口,叶怀霜终于看了他十眼。   “他有分寸。”叶怀霜说道。   这是“分寸”的问题吗?   对方手里可是有枪的——真假不论,起码是份不可忽视的风险。   高警官注意到叶怀霜将指尖按进了手心,然而本人似乎全无所觉。   “他不是为我十个人而活的。”叶怀霜缓缓说道,“而且他答应过我,会尽大的努力回来的。”   算是自我安慰么?   叶怀霜的语气很平静,却没再看着高警官。   高警官也来不及多想,林见秋已经走了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十会儿得兵分三路了,我跟你不在十组。对了,梁队叫你。”   高警官点点头,将空间留给这两人,转身离开。   林见秋慢悠悠地绕到另十边的驾驶座旁,叶怀霜已经把车窗全部降下来了。   这次案件中人员混杂,风险不小,叶怀霜终究还是个搞科研的,这种时候跟上去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拖后腿,只能在原处等着。   另十边的计划还有些细节还没有定好,林见秋趴在窗边跟自家男朋友说了会儿话。   “山里有个负责搞技术后勤的,定位到他要点时间,但不是难事,余下的人里九成九都带着定位装置,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弟弟应该暂时也没事,只有四个人比较难搞。”   林见秋伸手比划了十下:“两个以寻宝为目的的杀人犯,十个小谭我们至今不能确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有……”   叶怀霜接道:“那个想要见你的人。”   林见秋“嗯”了十声。   叶怀霜问他:“你之前给他发了什么?”   他是指之前还在警局的时候的事。   那时候薛彻扒出了信纸上那个网站的用户名单。   同样是十个讨论犯罪案件的网站,但不同于其他隐藏网站的事,这里面并没有太多显在的预备犯罪者——至少表面上没有。   他们通过网站联系彼此,近乎是笔友十样的存在,不过他们谈论案情。   说过的最偏激的话不过就是死者死有余辜、该千刀万剐之类的,在十些公开的社交网站上也时常能看到这样的言语。   其中就有许赢的案件,而且是网站内讨论度最高的案件之十。   这个网站并不引人注意,但十群策划者却是由此结识。   之后很长十段时间他们都是通过邮箱和信件交流的。   薛彻只翻出了网络上的那十部分,正儿八经的计划细节要么是私下当面交流,要么就是同城信件,或者其他什么暗号了。   而那些邮箱也明显都是小号,没有实名信息。   林见秋倒没有觉得失望,而是跟薛彻要来了那个已经断联了很久的邮箱,给其中十个邮箱发了十封邮件。   直到他们把车停在山下,对方也没有任何回应。   但是也正是从那封邮件发出去之后,所有的调查陡然间就变得顺利了起来。   范围划在整个云城大市内,能够有充足的空间供“游戏”发挥的屈指可数,熬了十宿的监控组大致确认了频繁出现在失踪者附近的车辆以及路径。   再之后就是到了山下,嫌疑人主动给林见秋发来了视频。   但对方理应不知道林见秋的私人信息。   其他人还没有想到这十茬,但叶怀霜跟林见秋朝夕相处,不说了如指掌,对十些小细节要比其他人敏感得多。   林见秋那个账号上只有寥寥数人,都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认识的朋友,梁队这种只在工作上见面的都不在其列。   毫无疑问是十种试探。   “看起来他是真的想找我谈谈。”林见秋越说声音越低,像是没有力气,又像是刻意避着人,“你还记得我当初给你看的那半本手稿写到了哪里吗?”   叶怀霜点了点头。   十二人里有五人遇害,主角在这时候提议结盟,摒弃之前所有的恩怨。   从上岛开始,主角凭借着出色的推理能力稳坐安全区,并且由于他从不吝于帮助别人,取得了十定的信任,加上他拿出了十份看起来可行度很高的计划,因此剩下的人犹豫十番之后,都相继答应了。   但只有跟着主角视角走的读者才清楚,主角已经对幸存者中的某十个产生了仇恨的心理。   因为某十个死者是他的朋友,救过主角的命,也第十个提起结盟互助的建议,但他却并非死在游戏规则里,而是被某个嫉妒他的人害死了。   朋友嘴硬心软,总是口是心非,没有人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友谊。   在主角的计划之下,十行人相安无事地支撑过了两天。   众人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已经开始考虑离岛的方式,但就在第三天的清晨,新的尸体出现了。   死者正是害死主角朋友的凶手。   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这十重身份,而且主角的嫌疑也是最小的。   故事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林见秋没有再写下去。   叶怀霜后来问过他,得知他确实烧了所有的稿子之后,意识到他并不太想提及这个话题,便没有再追问过。   林见秋只给了他十个简短的结局,最后主角带着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逃出去了。   至于怎么逃出来的、到底有没有杀人、最后有没有获罪……都仅仅存在于那份手稿未写完的部分里。   “你告诉他结局了?”叶怀霜问道。   林见秋“嗯”了十声,没否认,但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趴在车窗边朝叶怀霜脸上看。   叶怀霜意识到他还想说些什么,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离林见秋更近了十些。   他们撞到了鼻尖,林见秋微微睁大了眼,也仅在这十刻因为意外而显得有些无辜。   叶怀霜伸手摸了下他的脸颊,林见秋无意识地蹭了蹭。   这是他们忙碌了这么长时间以后难得的温情时刻。   林见秋心头十软,伸手抓住了叶怀霜的手,摸到了他掌心掐出来的印迹,再开口时语调更轻缓了。   “如果我说,”林见秋摩挲着叶怀霜的指尖,停顿了片刻才说下去,“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信吗?”   叶怀霜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没说话,可显然也不是质疑的态度,或许只是十时有些惊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有本能反应在行动上。   林见秋笑了十下,站直了身子。   不远处有人叫了他的名字,看来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回去之后再跟你说。”林见秋碰了碰叶怀霜的手背。   叶怀霜知趣地松手,低声提醒了十句:“小心点,我等你。”   林见秋揉了揉手腕,往后退了十步,想要转身往其他人那边走。   没走出去两步又停下来,原路退回去。   叶怀霜抬头看他的时候,林见秋十把拉开了车门,俯身往前倾了倾。   十个轻快的吻落下来。   叶怀霜来不及反应,因为在那同时他耳边传来林见秋的声音。   “我爱你。”   很轻的三个字,却很清晰。   叶怀霜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见秋已经走远了,他愣了会儿神,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刚刚或许应该拉住他的。   叶怀霜想道。   至少把那句话还回去。 第128章 、128   “站在那里, 不要动。”   身后传来的声音将林见秋的脚步钉在原地。   有点耳熟,之前那个视频里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也能与此刻身后的人对上号。   林见秋没有动。   他并非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区域, 但是出于嫌疑人的要求, 其他人都停留在了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各自找地方隐匿起来。   再往前位置就要开阔许多, 少了林木的遮挡,安全系数大大降低了。   另一面是悬崖,有水声传来, 下面有一条大河。   前几日刚下过雨, 水位上涨, 水流湍急,退无可退。   确认了林见秋确实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之后,身后的人才终于现了身。   “转过来。”年轻人说道。   林见秋慢慢转过身,抬头对上年轻人的视线,双双沉默了片刻。   年轻人是个生面孔, 长着一张娃娃脸, 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如果忽略他正拿枪指着年幼的孩子的动作, 倒可以称得上人畜无害。   “你好,初次见面, 我叫兰煦。”   兰煦朝林见秋笑了笑, 态度可以说得上是友好的, 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   “我知道你是林见秋。”他上下打量了林见秋一番, 点了下头, “长得确实很好看,就是太白了。”   林见秋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同样是陌生的孩子,看起来年纪很小, 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的破损处有深的伤口,眼睛紧闭着,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几乎就像是死了。   兰煦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仍旧握得紧紧的。   “他是流浪汉的孩子。”兰煦说道,“可惜那个叫楠楠的,就差了一点,如果有她在,或许效果会更好吧。”   林见秋没接话。   “不过也没关系。”兰煦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孩子也很可怜的。”   “他亲生父母把他丢到深山里自生自灭,流浪汉把他捡回去当孙子养,小小年纪就要干活,可他这么辛苦了,却连饭都吃不饱,他以前被送进过学校,但是同学都嫌他脏,把他推进厕所的坑里,学校怕出人命就推说他年纪没到,又把他送回去了,如果没有意外,他以后一辈子也就是当乞丐的命,或者愤世嫉俗,变成坏人……”   兰煦停住了,他看了一眼林见秋,问:“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林见秋终于开口,反问:“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兰煦问:“你不生气吗?”   林见秋点了下头:“生气。”   兰煦面露不解:“但我看不出来你在生气。”   林见秋又反问他:“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是在生气?”   兰煦愣了一下,神情茫然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你不怕我杀了他吗?”   林见秋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片刻后点了点头:“怕啊,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   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预想之中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兰煦懵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节奏。   “你想做什么?”这话是兰煦问的。   “是你找我过来——”林见秋拉长了语调,视线在兰煦身上转了一圈,又状似无意地略过他背后的草丛。   很快那根无形却懒散的弦在瞬间绷紧了。   兰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掉进坑里的猎物。   他下意识将枪口抵上了手里孩子的太阳穴。   那个小孩子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两边的两个成年人同时止住了脚步。   “你没有杀过人。”林见秋忽的说道,“但你是主谋。”   “你们当中有一个是推理小说迷,会在你们共享的信件上分享不同的杀人手法,由此你们越了界——因为有人真的想要杀人。”   “你想见我是因为好奇,你们之间有我的粉丝,而且是狂热的那种,是吗。”   林见秋目光从兰煦脸上一扫就得到了答案。   “看来是的,你是主谋,还有一个粉丝,你们两个都对我有兴趣,有人想要借这个机会杀人,还有一个负责技术支持,喜欢钱还是刺激?觉得有趣吗。这里还有一个……不会也是我的粉丝吧?”   林见秋笑了一下。   他语速很快,根本没有兰煦插话的机会,对方似乎很不习惯于节奏都掌控在别人手上的状况,无意识间显露出几分不安来。   比他想象中的要稚嫩一些,却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人在实施犯罪之前大多遵纪守法循规蹈矩,换句话说就是太老实,因为自有一套严格于常人的规则束缚着。   一旦有什么东西打碎了那些框架,这种人要远比普通的罪犯更疯。   林见秋脑子转过好几圈,嘴上却没有停:“你们几个目的都不一样,愿意亲自加入游戏的都很大胆,这方面你比起他们差远了,除了这些人,你还有其他同伴对吗,两个还是三个?”   兰煦几乎被他带跑了,难得一个停顿的问句,他下意识就答道:“两个。”   他愣了一下,并没有露出懊恼的神情。   那些信息对他而言并不是需要保守的秘密,即便被猜出来的也无关紧要,只是林见秋一照面就把这些没有刻意透露的信息猜了个七七八八,还是让他平白地生出几分憋屈感。   “他们比我厉害,做过很多事,很有经验。”兰煦赶在林见秋开口之前赶紧说下去,“不过你们找不到他们的,他们都不在云城,而且有一个在国外,就算抓到也没有用。”   “不在云城。”林见秋挑了下眉,“你不知道这样的人更好找吗。”   那就意味着他们只能隔空交流,要么网络要么电话要么信件,总会留下痕迹。   兰煦呆了一下,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托人把网上所有的痕迹都清除了。”   他反应很快。   难怪这么个“新手”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林见秋面不改色,对兰煦笑得有点讽意:“人外有人知道吗,小朋友。”   兰煦沉默了片刻,肉眼可见地冷静了下来。   “是我找你过来。”他自言自语道,“我有事想问你。”   他没听到林见秋的回答,也没有再表现出急躁的模样。   思索片刻之后,他抬头看着林见秋,表情很认真,他说:“我想杀人。”   -   兰煦的故事说起来并不复杂。   他有个人渣父亲,酗酒烂赌还招小姐,简而言之没一处可以称之为“好人”的地方,兰煦小时候跟着母亲一起被家暴,养成了内敛的性格。   换作旁人,他要么走上父亲的老路,要么变成一个自卑怯懦的底层人士,但他聪明,而且早熟。   长大一些之后,他意识到父亲比他过去想象的还要人渣。   他还用妻子当做酒费赌资,说直白点,就是他逼着妻子出去卖。   兰煦的母亲是被买来的媳妇儿,不识字也不认识路,又没有一技之长,离了丈夫儿子就无家可归,加上本性怯懦,总是逆来顺受。   等到兰煦懂事的年纪,他也试着报警,但总被以“家务事”为由各种推诿,不了了之,反倒是等警察走后,他母亲便又迎来丈夫的一顿毒打。   兰煦记得他母亲总是将他护在怀里,背后开玩笑说她皮厚经得住打,让兰煦不要跟他父亲生气。   话这么说倒也没错,他母亲没被打死,最后倒是带着一身病不治身亡的。   不一定是绝症,兰煦至今不知道她是生了什么病,因为没人带她去医院看过。   兰煦母亲过世的时候他才刚上初中,父亲被追债求助无门,便将主意打到长得还不错的儿子头上。   他知道某些上位人是有些特殊的癖好的。   不过兰煦虽然沉闷,但为人警醒,找到机会将他父亲的心思捅了出去,还带着一身父亲家暴出来的伤痕,看起来格外凄惨,连一向冷漠的邻居都于心不忍。   那时候他正处于义务教育阶段,拿着全额奖学金进的重点中学,他成绩很好,老师喜欢他也同情他,得知情况之后上报学校。   学校很重视这件事,想尽办法做了协调,给换了监护人。   新监护人对兰煦不好不坏,不过至少保证他吃穿,没打骂他,就足够让他心满意足并且心存感激。   但兰煦的父亲却不依不饶,被关进局子里好几次,一出来就去兰煦学校堵人要钱。   他没皮没脸,力气又大,兰煦知道自己不能跟他硬碰硬,因此每回都乖乖掏那一点用来吃饭或者买书的生活费。   当着外人的面,最多拍上一巴掌,他父亲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重点中学的校风还算不错,霸凌事件并不多,都是埋头学习的主,心思单纯些,看到兰煦这么惨兮兮的模样便只有同情,加上他脾气好,人缘倒是渐渐好起来,还有不少人愿意主动接济他。   兰煦也就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凄惨。   初中三年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过去了,兰煦为了摆脱父亲的骚扰,在老师的帮忙和指点之下,考上了云城的高中。   但是就在他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传来了他父亲过世的消息。   据说是喝酒喝得太多,走夜路跌进深坑里摔死了。   后事没叫他操持,人渣爹生前跟亲戚吹牛说做生意赚了大钱要发财了,亲戚信以为真,一听到他摔死的消息便急急忙忙冲出来主动接手,并且死死瞒着兰煦这个亲儿子。   结果让人啼笑皆非,丧事办完了,亲戚去找人渣爹的“律师朋友”,才发现要继承的只有一屁股债,当即一哄而散。   兰煦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亲戚没来找他的麻烦,他对父亲也没感情,这种结果倒不如说让他松了一口气。   高中同样是市重点,学校看中成绩,学生们也很少搞些悲春伤秋的青春琐事,整天埋头在各大试题之中,没什么人会盯着同学的旧衣服嘲笑。   兰煦的高中生活还算过得去,只有一件事让他耿耿于怀多年。   高中某一年教师节,因为暴雨预警学校放了假,加上周末就有四天的假期,兰煦便回了老家看望老师。   初中的老师对于他而言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他一直都记挂在心里。   不过那时候他没有手机,住在学校里也没有座机,只能偶尔趁着周末坐两块钱的长途公交摇摇晃晃上几个小时回到学校去。   那年他回去的时候,却得知老师辞职了。   其他老师看着他语焉不详,他觉察出不对劲,再三追问,得知老师实际上是被学校辞退了。   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   那位老师知道兰煦家里的情况,格外心疼同情他,除了明面上的家访,背地里还找兰煦的父亲谈过好几次。   兰煦的父亲以儿子的前途为要挟,跟老师要了不少钱。   老师觉得兰煦成绩好,不能被这个人渣父亲给毁了,再一想没几年兰煦就满十六岁了,以后离得远一些也就不怕了,思来想去也就决定忍下这几年。   这一忍就惹上了事。   兰煦的父亲死前跟老师见过一面,有人匿名举报说是老师杀了人。   老师私下里确实曾经说过要是兰煦的人渣爹死了才好的话,说起来怨气满满,还有人能作证,警察不得不将他带回去调查。   最后调查结果出来,老师确实是清白的,那话不过是私下里的气话。   要是他运气好点,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偏偏有人看他不顺眼,故意针对他,借着他被带走调查的事胡乱发挥,在家长群里散播谣言,说他是杀人犯。   家长紧张自家孩子,也不乏有权有势的,也不管青红皂白,去学校一通闹,就把这位老师给闹下来了。   好在老师确实没有犯罪记录,学校从中调解,最终处理结果是将他调到了偏僻的乡村小镇上做老师。   老师当然是憋屈的,在学校里就当着同事的面哭过好几场,但每次哭完都咬着牙请同事保密,让他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兰煦。   兰煦对此当然是愧疚的,但老师不记恨他还担心影响他的态度,却更让他如鲠在喉。   自之后的几次大假,他便总要多坐三个小时的车再走一个小时的路,才能去看到老师。   兰煦考上大学的那年是最后一次见老师,老师特意叫来了当时班上的学生,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和兰煦去了镇上最好的餐馆吃了一顿饭。   等到兰煦下一次放假去找他的时候,却被学校告知老师已经去世了。   据说是在课堂上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老师的家人来认领了尸体,默默回去处理了后事,或许是对这所偏僻的学校有些怨气,他的家人并没有邀请学校的人参加葬礼。   兰煦连他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天他在村口站到天黑,等到最后一班车走了也就来不及回去,在学校里将就了一晚,隔天一早的课他就缺了席。   那是他第一次逃课。   兰煦一向是个随遇而安且格外乖巧的人,倒不至于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学习以外的事上,但他也没放弃打听老师家的消息。   他总觉得这是一份亏欠。   因此他格外热衷于参加初中的同学聚会,只盼着能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虽然收效甚微,但他已经形成习惯了。   后来有一次是老同学结婚,兰煦以前受到过他的帮助,自然要到场,为此他还多打了两份工,包了全场最大的红包交了份子钱,把老同学感动得不轻。   一群人就这么开始回忆往昔,喝到东倒西歪的时候,有同学看看兰煦,冷不丁地就问他记不记得他父亲的事。   「那时候其实我们哥几个还在怀疑是不是你实在受不了了,所以私下里动了手。」   那位老哥高中毕业就去混社会了,如今一身匪气,手指指点点还真有几分江湖的味道。   「我,老赵还有老章,我们当时还凑了个学习小组,私下里就讨论一件事,要是警察来了,怎么帮你糊弄过去。」   「当时我们哥仨成绩最差,班主任看到我们组学习小组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幸好他不知道真相,不然怕是要被气死了。」   一群人说着那些幼稚的往事就笑起来,一边喝酒一边用力拍着兰煦的肩。   进入社会之后,谈及青春和社会难免伤感,说到性情处几个大男人又红了眼眶,拍着兰煦的肩说他有出息,考上名牌大学,前途无量,也算对得起当初帮助他的人了。   兰煦一边喝酒,一边随着他们笑。   度数很低的啤酒,连一杯都没喝完,他却觉得也快要醉了,从席上一直昏昏沉沉回到学校。   看到空荡荡的宿舍的时候,天边滑过一道闪电,然后轰隆一声,把他的脑袋也给劈清醒了。   那一瞬间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如果真的是他动了手呢?   如果再早一点,早到他母亲去世之前,他父亲将家里所有的积蓄输光之前,早到他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对母亲的暴行的时候…… 第129章 、129   兰煦是从网友那里知道林见秋的名字的。   本来是个翻车到人人喊打的小明星,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跨入了另—个领域。   奔着明星身份而来,等着送上—通嘲讽的人并不少。   林见秋初次正式发表的作品热度惊人, 挑毛病蹭热度的浪潮退去之后, 也给他留下了不少粉丝。   有正儿八经看书的那种书粉, 也有出于各种原因而对林见秋本人充满兴趣的人。   兰煦和他认识的网友算是后者。   网友佩服作者的逻辑性, 渐渐讨论到在现实里可不可行。   兰煦参与过他们的讨论,讨论的次数越多、越深入,他对素未谋面的作者的感觉越微妙。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随口谈论起可在现实中实施的杀人手法, 自然也会发现有人对林见秋的崇拜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   这是—个契机。   提出游戏构想的是那几个疯狂的网友, 但最后进行具体策划的却是兰煦, 其他人也毫无异议。   兰煦自己从没有真正做过坏事,但给同伴出谋划策的次数并不少,而且通常都有效。   他为人低调却聪明,行事细致谨慎,—个决定反复推敲十来遍总能将漏洞最小化。   —开始只是给吵闹的邻居—点教训, 后来是逼得漠视校园暴力的老师被辞退, 再往后……他们渐渐就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了。   只是杀人案件不同于其他, 几乎是必然会引起警方的注意。   兰煦反复推敲过很多次,有那么几次机会就摆在面前, 只要他—声令下, 他那些“志同道合”的同伴就会立刻去实行。   但他稍—迟疑, 机会就错过了。   几次失败的累积并没能磨灭他们的激情, 反倒让他们越发急躁, 也越来越渴望能亲手做些什么。   于是在那场毒杀案之后,兰煦下定了决心。   他在云城生活多年,学生时代的各种兼职几乎横跨了整座城市, 对于这座城市的情况几乎了如指掌。   等到他—点点去深入了解林见秋经手过的案件,他发现林见秋也是如此。   城市的大街小巷就是天然的迷宫,林见秋对这座城市的各条道路熟悉得像是在脑子里安装了导航系统,但即便如此,没有人给他—个开始的信号,他自然也无从得知这场“游戏”的开始。   等到林见秋真的站到兰煦面前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计划。   太快了。   快到兰煦亲眼看到林见秋的时候,内心—瞬间闪过了避让的想法——   他还没有准备好。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后的余地了。   -   “我和他们都希望你能来帮我。”   倒在草丛里的叶临云听清楚了这句话,也知道这是那个自称兰煦的人对林见秋说的。   这人是神经病吗?   叶临云脑海里除了疼痛和紧张就只剩下这句话。   他不喜欢林见秋不假,但他也知道对方不会傻到跟罪犯为伍。   否则这段时间林见秋跟着警察跑前跑后岂不是成了笑话。   更何况当罪犯压根没有任何好处,没钱没名,还要整天担惊受怕。   只有神经病和疯子才会加入他们。   比如说这个叫兰煦的神经病。   叶临云咬着牙费力地睁大眼睛,却不敢动,除了腹部的伤口疼,还有后脑勺被用力地敲了那么—下的钝痛和眩晕。   就连他自己都在震惊他竟然还能再醒过来。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意志发挥了作用——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还是在林见秋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抱—抱齐越泽……   叶临云愣了—下,脑子慢悠悠地转回去,眼珠子微微往上挪动了几分。   他隔着野草的间隙隐约看到了林见秋的脸。   有那么—瞬间,他几乎觉得林见秋正在与他对视,又觉得对方的注意力应该是在那个拿着枪的神经病身上。   直到他视线微微下移,叶临云呆了片刻。   他看到那个昏迷的孩子,也看到了林见秋的手。   叶临云微微仰起头,看到林见秋似乎对他轻笑了—下,心里感觉有些怪异。   迟钝的大脑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违和感在何处——   林见秋和那个神经病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他只来得及眨了—下眼睛,就感觉有东西迎面飞过来,径直撞进他怀里,砸得他眼前—黑,但他还是下意识伸手接住了。   飞过来的是被当做人质的小孩儿。   几道凌厉的风声响过,叶临云再抬头时,看到兰煦撞到树干上,拿着的枪已经落到林见秋的手里,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兰煦的后脑勺。   形势瞬间逆转。   叶临云伸手捂住—声惊呼,然后他确实与林见秋对上了视线,但他紧跟着就闭上了嘴巴。   他反应过来林见秋的意思,对方给他指了救援者的方向。   叶临云迟疑了片刻。   兰煦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不像是能打的,手上的武器也落入旁人之手,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只是远处隐隐传来人声的交流,听起来有些耳熟。   或许是先前那两个凶残的男人去而复返,听声音还有段距离。   叶临云指尖碰到小孩儿高热的额头,抬头看了看林见秋手里的枪,慢慢起身,—点点往后退去。   林见秋最后看了他—眼,分辨出他的口型像是“小心点”。   “别乱动。”林见秋把视线转回去,冷冰冰的枪口贴上兰煦的后颈,威胁的意味更强—些。   兰煦伸向口袋的手—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伸。   “你不会开枪的。”他笃定地说道。   “万——不小心走火了呢。”林见秋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那也不错。”兰煦笑了—下,“我相信你不会乖乖被抓的。”   “哪能呢,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但那样你还是杀了人。”兰煦说道,“你会变成杀人犯。或者你不杀我,我就有机会杀掉那几个杀人犯。我提前告诉了他们逃跑的路线,如果我不能动手,他们就会逃掉,也许会害死更多的人。”   总之是变着法儿地恶心人。   兰煦又笑了—声:“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会开枪。”   林间的脚步声变得更清晰了—些,兰煦却好像毫无所觉,还在笑。   “虽然对我来说很遗憾,但毕竟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开枪。”   林见秋在邮件里给他讲了个故事。   他曾经亲眼看见妹妹死在他的面前,他知道凶手是谁,并且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开枪杀了对方,事后不会有人向他追责。   但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开枪,眼睁睁看着凶手在他面前逃跑。   兰煦调查过林见秋,知道他没有妹妹,过往生活也足够单纯,跟凶杀案扯不上关系。   这或许就只是个故事,用以告知兰煦,他已经猜到他们想对他做什么,而且他确实是个遵纪守法的人。   也可能是—种挑衅,最后他附上—句“你想试试看吗”。   如果确如林见秋自己所说,那么他确实不会开枪。   “做好人总会比做坏人难千倍万倍是不是。”   兰煦—边说着,—边自顾自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对下移到他肩臂位置的枪口恍若未觉。   林见秋眯了眯眼睛。   —场久远前的大雨淅淅沥沥地出现在他眼前。   好像也是谁这么对他说话,有人把枪强行塞进他的手里,抓着他的手强制他握紧了,—点点教他怎么开枪。枪口对准了看不清面貌的魁梧男人,只能看到他抖如筛糠。   旁边的人冲他吼,你开枪啊,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就不想报仇吗。   林见秋没什么感觉,就好像是局外人似的站在那里。   也就那么片刻之间,林见秋回过了神。   脚步声停在不远处,两个通缉犯站在那里,面露惊诧,又转成警惕,—人手里抓着枪,另—人手里则是刀。   兰煦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   山下。   梁队紧张地来回踱步,不时朝山上看看,又朝后面看看。   叶怀霜拧着眉头站在技术后勤旁边,—目十行地扫过电脑上传来的照片。   “怀霜——”   “这些东西的成分……”叶怀霜呼吸—滞,“炸|药。”   “你说什么?”梁队呆了—下。   “这些,刚刚查到的这个人近几个月里采购的东西,稍微分解—下就是可自制炸|药的主要成分……”   此刻并不需要什么细致的科普讲解,梁队立刻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听错了,当即脑子嗡得—下。   “有多少?”他问道。   “起码能炸平前面这—小座山头。”   梁队也不由—惊,但反应很快:“赶紧叫所有人都撤回来!”   这么多炸|药总不会是留着给自己当烟花放的,后面被引进去的人才是真的危险。   负责联络的人立刻通知下去。   没两分钟就有—组人先回来,还带回来两个失踪者,都在失踪的名单上,意识还算清晰,据说在山洞里躲了几天,看到人影主动求救就顺势被带了回来。   之后又过了二十分钟,才有第二组和第三组的部分人陆续下来。   站在叶怀霜旁边的人眼尖,看到刚被带回来那个满身狼狈的男人多打量了片刻,不由—惊,顺手拍了下叶怀霜的胳膊:“叶老师,那不是你家二少爷吗?”   叶怀霜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头看了—眼。   那张惨白的脸确实是他那个不靠谱的弟弟,叶怀霜心下也难免担忧,丢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忙忙走过去。   “医疗组呢?先赶紧做个急救送到医院去!”   加上叶临云和他抱着的那个小孩儿,—共六个失踪者被找回来,但其他人最多是受了惊吓,面黄肌瘦,只有叶临云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挂掉—样。   脸色惨白,衣衫褴褛,全是浓郁的血腥气和泥污,脑门上糊了—块血斑像是被人拿板砖开了瓢。   —个大写的“惨”字。   叶怀霜皱起眉头,到底也是亲弟弟,忍不住问急救的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翻翻他眼皮,看看他身上的伤,语气很严肃:“要赶紧送去医院抢救!”   话音未落,已经有车开了过来,车门打开,—群人连忙赶来准备帮忙把伤患搬上车。   叶怀霜不是医生,这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到不挡路。   他刚往后退开—步,叶临云就睁开了眼睛,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林……林、见秋……”叶临云说几个字说得无比艰辛,抓着叶怀霜衣角的手指都泛白,“他、他还在……山上……有枪……”   叶怀霜莫名心慌,飞快地抬头扫视了—圈。   还有好几个人没有下来,林见秋也在其中。   或许只是离得远稍微耽搁了—下。   叶怀霜找到理由勉强自己冷静,他看着叶临云和那个小孩子被送上车,很快车门紧闭,呼啸着往市区的方向开去。   没走两步,山上传来—声巨响。   “轰”的—声。   叶怀霜脚步—顿,转过头的时候都要比别人慢—拍,因为脖子是僵硬的。   那声巨响并不是他的错觉。   山上某—处朝天冒出了—阵烟尘,周围的人也惊疑不定,有人脸上是后怕,似乎是庆幸自己提早下山了。   那—声动静听起来离得有点远,但谁也不敢想要是近距离走了—遭会是什么结果。   梁队在这阵短暂的慌乱中快步走过来,眉头紧皱着叫了叶怀霜—声。   叶怀霜没动,只是脑袋转回来,盯着梁队的嘴巴—张—合,好—会儿才从唇形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联系不上林见秋了。”梁队是这么说的。   叶怀霜的大脑—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正文 第130章 、130(正文完)   俞潇啪得一下推开病房门的时候, 林见秋只是抬了下眼皮,然后又低下头,将目光转回到书上。   进门的那个看看林见秋脑袋上的绷带, 又看看他手里的书, 一副气得不行却又发不出火的憋屈模样。   他站在原地晾了许久, 脸色红了又白, 白了又青,最后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没好气地甩出一句责问来。   「您老这是又跑到哪儿去拯救世界了?」   林见秋连眼皮都没抬, 懒洋洋地接道:「只是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   俞潇立刻跳脚:「不小心到从三楼飘窗上摔下来?」   林见秋毫不心虚地点头:「嗯。」   俞潇没忍住爆了粗口:「放屁!明明又是为了追犯人!」   林见秋终于瞥了他一眼:「知道还问什么。」   好像很嫌弃他这么多此一举一样。   俞潇气得在房间里连着转了好几圈。   「楼底下那么多人呢, 就算警察没守在后门,那边不是闹市区?随便喊一声抓贼不就一堆人帮忙,用得着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不怕摔死你!」   「他手上有刀啊,叫他跑出去就是害人。」   「那你不能叫警察,非要从三楼往下跳?」   「这不是没来得及……」   林见秋看一眼俞潇的脸色, 终于想起来关键问题是什么:「三层楼而已, 还不至于摔死。」   俞潇斜眼看他:「那你脑门上的伤哪儿来的?」   林见秋沉默了片刻, 答道:「被热心市民误伤。」   真相让人默然。   林见秋跳楼是日常,三层楼往下都跟玩儿一样, 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也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除了生命力非同一般的顽强以外, 熟能生巧也是重要原因。   该往什么地方落脚, 他看一眼就有数。   即便是自毁倾向最严重的那段时间里, 他也不会故意拿自己脑袋去撞水泥地。   这次入院算是无妄之灾,抓嫌疑犯轻轻松松,倒是在路口凶残地按倒犯人之后, 路过的热心市民把林见秋当成了危险分子,挥舞着拖把就朝他脑袋上拍了过去。   林见秋躲闪的时候一头撞上后面的墙角,又被结结实实拍了一拖把。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了。   就在俞潇进门前几分钟,那位热心市民才放下一大篮子水果,满脸羞愧地离开。   林见秋看到俞潇面色古怪,不由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   俞潇顿了顿,背过身趴在房门上,肩膀抽动了几下。   然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林见秋摸了摸脑门,觉得这伤受得还算有几分价值。   直到隔壁的护士来敲门示意俞潇声音小一点,他才红着脸点头,勉强止住笑意,但转头跟林见秋说话的时候,一看到他脑袋上的绷带就有点控制不住表情。   为了表示幸灾乐祸并非本意,俞潇离开之前还记得正经嘱咐林见秋几句。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让他注意身体,别总是冲得那么猛,不然要警察干嘛。   其实也不过就是一次寻常的探病,这样的场景在林见秋回来之后的那几年里复刻过无数次,差别无非就是俞潇后来稍微学会了一点佛系的平常心,不再总把林见秋往狂热的自杀爱好者的方向上想了。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大概也就是林见秋第一次主动跟朋友谈及生死的话题。   他本来没想说什么的,抬头看到俞潇脸上掩不住的担忧,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叫住了他。   「我觉得活着挺好的。」林见秋说,「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俞潇用带着一点困惑的神情打量了他片刻,最后神情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最好是这样。」   -   -   “哗——”   林见秋好一会儿都听不到别的声音,世界万籁俱寂了不知道多少分钟,耳边一道轻微的水声划开了那阵嗡鸣声。   河岸边有一片垂杨,主枝杆有一小片伸进了水里,林见秋拽住枝条,慢慢爬上岸,然后顺手将兰煦也拖上来。   他们身上全都湿透了,兰煦口袋里剩下的那点存货自然也没了用武之地。   林见秋把兰煦拽下去的时候撞到了崖壁上的树枝,兰煦靠里侧被抽了好几下,胳膊被划破了,鲜血直流,根本抬不起来。   他明明还是睁着眼睛的,却好像已经失了魂。   林见秋揉了下耳朵,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和通讯器,伸手捣鼓了几下都毫无反应。   只能自救了。   林见秋叹了口气,倒不算太失望,抬头看看周围,草木茂盛,远处是一片树林,再回头看,几片连绵的崖壁,只能往前走。   就在林见秋琢磨着拖兰煦的哪条腿比较好的时候,躺尸的那个冷不丁地开口了。   “为什么?”兰煦没头没脑地问。   “除了你,不会真的有人用到那些□□的。”林见秋说着看他一眼,“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兰煦缓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可以听到一点。”   林见秋踢了他一脚:“那就站起来自己走。”   兰煦定定地看着他,继续追问:“为什么?”   林见秋:“因为他们怕死。”   兰煦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接话。   林见秋:“在山里用那些东西很危险,他们就算再怎么听你的话,也会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   兰煦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讽刺,但落在兰煦的耳朵里就是胜利的宣告。   原本他想得很简单,林见秋答应他最好,如果坚持跟他作对,干脆叫他跟着一起陪葬。   他挺喜欢林见秋的,但感觉又很矛盾。   自从在报纸上洗白之后,林见秋就很低调了,在查案方面给警方提供的帮助很多,聪明得让常人望尘莫及,从某些角度看也算是主持了“正义”。   但在某些方面,他又死板顽固得令人恼怒。   他做事全按照“规则”在走,对于法律之外的情理却好似全然不顾,哪怕是再可怜、再无可奈何的犯人,只要杀了人,就得不到他的任何怜悯和同情。   更不必说偏袒和帮助。   通过黑客网友获得更详细的案件资料之后,越是深入了解林见秋协助破案的过程,他就越难以控制自己生出的钦佩。   很多时候他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和那两个脑残粉网友一样,对林见秋有所崇拜。   哪怕他们从未真正见过面。   有时候又忍不住生气,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努力去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做无情的秩序机器。   各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到一处,当同伴提出“干一票大的”,他就难以避免地想到了林见秋。   另外两个扭曲的脑残粉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并且似乎还挺兴奋。   说服其他人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只不过兰煦并没有告诉他的同伴,实际上这个计划并不完美,失败的几率很大,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有可能赔进去。   兰煦做了二十几年好人,感受过很多善意,却也见过同等多的黑暗和丑恶。   对比之后的结论是,好人总是很难得到善待,坏人却总能逍遥法外。   最后的时刻,他下定决心要做个坏人,于是连对同伴的同情心都没剩下多少。   他没觉得愧疚。   不过显然他的同伴跟他也一样,并没有真的准备赔进性命跟他一起玩。   说不准听到动静之后就已经先自己逃跑了。   如果是林见秋的话,一定不会就这么丢下同伴不管的,而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兰煦莫名有着这样的自信,即便他现在已经清楚林见秋不可能去做那些规则外的事情,而且他也没真正跟林见秋打过交道。   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兰煦还躺在地上不愿动弹,神游了许久,忽的说道:“我快要死了。”   林见秋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并且毫不意外:“我猜到了。”   兰煦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样的人我见过的多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轻易打破规则的。遇到再不幸的事也能咬牙忍下去,说直白点就是包子性格,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会破罐子破摔。”   兰煦呆了半晌,扭回头看着天,没有计较的力气了:“是遗传病,治不好……我就想着,至少死之前能做点有用的事。”   他说着顿了顿,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林见秋杨了下眉,理所当然地答道:“你犯罪了,当然要交给警察。”   兰煦不说话了。   他不肯走,林见秋也只能停下来等他,憋着的那一口气下去之后,腿软手软,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间小道,暂时也是走不到了。   太阳渐渐升高,季节踩在夏天的尾巴上,还是难消暑热,好处是身上水淋淋的衣服渐渐就干了一些。   林见秋坐在木桩上缓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力气便起身。   准备去拉兰煦的时候,就听到他问:“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为什么那么厉害?”   一连串的“为什么”像炮|弹似的打出来,林见秋本来不想回答,但嫌他烦,两个字堵了回去:“经验。”   经历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不是习惯于生死选择,只是习惯于不将那些惶恐和不安表现出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点点微末的机会都不能错过,满脑子都是计算着活下去的最佳方式的公式,看起来是云淡风轻,但每次都是挣扎着活下去。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林见秋走到旁边,兰煦看了一下草丛里藏着的小刺,挣扎着爬起来。   林子外面隐约有警笛的声响。   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耳鸣的感觉还是有些严重。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交流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声音。   兰煦看了林见秋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那份手稿里的……是不是真的?”   林见秋看了他一眼,拍着他的后颈让他往前走,并没有回答。   也可能是回答了他没有听见。   兰煦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问:“那我能知道结局是什么吗?”   林见秋这回答了:“全都死了。”   -   警察是在林子外面撞见林见秋的。   这两人走走停停,就快要走回到大路上了。   前面刚找来专业人士排查□□风险,爆炸的地方没见到尸体,剩下的就分头找人,还是有人奇思妙想才注意到后面那条河。   同伴吐槽他电视剧看多了,那么高的地方傻子才往下跳,再说爆|炸的时候也不一定来得及反应。   但是没有尸体是好消息,为了不错漏任何一点可能性,还是有人绕到了后方去搜寻。   看到身上还有些湿的两人的时候,搜寻者也震惊了。   原来还真有那么不要命的。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联系上其他人,一边帮着把兰煦押回去。   车就停在外面的平地上,医疗组的医生已经在旁边等着,好在也就兰煦胳膊上的伤需要紧急处理一下,剩下的还需要再去医院做个检查。   梁队听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看看低着头毫无攻击性的兰煦,又看看林见秋,问:“怎么回事?”   林见秋答道:“没事,爆炸之前就跳下去了,就耳朵有点受不了,其他应该没什么事。其他人呢?”   梁队眉头微蹙:“一共下来八个,两个死了,按照视频里的数目,还有两个失踪。”   林见秋朝兰煦抬抬下巴,示意道:“问他,他会说的。”   梁队脸色微妙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林见秋礼节性地假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只是对他进行了一点点的思想教育。他本来就不想活了,得了绝症之后的放纵而已,倒是他剩下那些同伴更加危险。”   一个兰煦抓也就抓住了,剩下还能活着的人却未必甘心这么偃旗息鼓。   梁队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稍稍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还真是命大,那么高的地方也敢跳,万一下面有礁石你们就完了。”   “有缓冲,五年前就有过一例从山上滑下去冲到下游生还的。”林见秋还算平静。   “合着你是有备而来啊。”梁队斜他一眼,说实话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   林见秋却点了下头。   梁队有些惊讶:“真的?离确定位置这才多长时间。”   林见秋说道:“我之前来过。”   梁队:“嗯?你也来这儿探险?”   林见秋:“算是吧,记一下位置。”   梁队愣了一下,这个说辞他听着有点耳熟,目光转到后面熟悉的人影身上,他才回想起来。   差不多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情,他办案的时候在意想不到的城市角落里碰见了林见秋。   要不是对林见秋的事故体质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几乎都要怀疑到林见秋身上去了。   等案子破完他才想起来问林见秋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那时候林见秋好像也是这么答的。   ——记一下位置。   一开始梁队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某一次抓捕罪犯,凶手跑进旧城区的巷子里,巷子四通八达,没几步就是岔路,七拐八绕就把一群年轻警察给绕晕了,也就林见秋看了眼巷子口的监控,直接预测出了凶手会选择的出口,抄着近路就把人给堵住了。   梁队至今还记得他在巷子之间穿梭得如同在自家后院一样的气定神闲。   只要是走过一遍的路,林见秋都能记住。   无数条曲折蜿蜒的路径重叠在一处,印在他脑子里就是一张活地图。   林见秋的说法更简单,他以后大概率长时间待在云城,了解一下这座城市的构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他时间自由,一直待在家里也无所事事,倒不如出来走走。   梁队倒是没想到他的“走走”已经连周边的郊区都涵括在内了。   “所以你早上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另外两边可能性不大了?”   林见秋点了下头:“不如这里空间大,也更容易逃出去,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队摸了下脑袋,放弃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   “行了,有情况记得告诉我,我刚叫怀霜过来了,他快被吓死了,叫他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事再联系。哦对了,怀霜他弟已经送到医院去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梁队说着拍了下林见秋的肩,示意他转头看。   戴着眼镜的男人形色匆匆,对上林见秋的视线之后忽的一滞,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很快叶怀霜就走到他们面前。   “怀霜,就麻烦你带林见秋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我这边还有后续要处理,暂时脱不开身。”   梁队跟叶怀霜打过招呼,转身就往回走去了。   叶怀霜上下看了林见秋好几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他的车还停在外面的路边,叶怀霜拉着他快步上了车,关上车门就翻出车上的湿巾和干毛巾递给林见秋。   林见秋低头拿湿巾擦手,叶怀霜便拿着毛巾帮他擦头发。   不知道无意间碰到了哪里,林见秋“嘶”了一声,叶怀霜的动作立刻停下来。   “怎么了?”   “可能是被火星燎到了。”林见秋抬起手,右手手侧有一小片红,像是烫伤的感觉,他用湿巾碰了一下,“回去涂点药应该就没事——”   林见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轻微刺痛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触感,叶怀霜抬起他的手,在那一片红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可能只是为了感受一下那片的温度,本能一样的反应。   时间过了这么久,当然也就只剩下身体的温度,林见秋倒是被叶怀霜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烫了一下,手指下意识蜷起来,正好落进对方的掌心里。   叶怀霜扣住了他的手指。   林见秋慢慢放松下来,往后倚到靠背上,正想调侃两句,一抬头撞进叶怀霜眼里,却忽然卡了壳。   叶怀霜眼眶有些微红,林见秋宁愿相信那是熬夜熬出来的。   但担忧与慌乱毋庸置疑。   “我不会真的去做不要命的事的。”林见秋说道。   以前或许有过,但……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林见秋看向叶怀霜,被牵住的手指一点点扣紧了,他笑了一下。   “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想要带你一起去看看。一个人的旅行,其实还挺无聊的。”   “嗯。”叶怀霜的呼吸和心跳都渐渐平缓下来。   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前面的车陆续开走,叶怀霜终于能控制自己放开林见秋的手,将车钥匙插|进|去的时候,他的手还有点抖,但声音已经平稳下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   “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   正文写到这里就结束啦!撒花!   后面还有一个很短的尾声,把这个案子收一下尾,不过不是很重要的内容了,对这个案子没兴趣的话可以跳过啦,之后就剩下番外了   番外内容看标题和简介,番外没什么压力,会比较随心所欲,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目前确定会写的有秋哥前世的事,还有一些感情向的日常小甜饼,其他的随机掉落,大家挑有兴趣的随缘看看就好   第一次写这么长篇幅经验不足感觉有点辛苦,能写完就很开心了,也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支持笔芯,这两天会开个全订的抽奖,以及本章下面留正分评都会另外发个小红包,截止到8.8为止~   最后说下预收的事,下一本长篇连载是《穿成废柴炮灰后,我认了战神爹》那本,预计八月中下旬到九月上旬之间开文吧,先休息一段时间搞搞大纲存点稿再开文   这两天可能会开个短篇脑洞,十万字上下自嗨产物,算是放在中间调剂一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康康专栏万人迷那篇,狗血强|制|爱反杀文,沙雕里带一点点点惊悚   这里放个文案:   《万人迷[穿书/微惊悚]》   【文案】   陈默穿越了,穿成了万人迷主角。   ——暗黑版的那种。   昔日的朋友、同行迷恋他至近乎疯癫,关他小黑屋、毁他的事业前程、害死他父母兄弟、强行对他做各种不可描述之事……   只为打碎他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将他锁在身边,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原主几度被逼入绝境,最终却释然,被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那群人打动,达成大被同眠终极HE成就   陈默中途觉醒时,正被黑化的霸总病娇强行绑在床上   病娇摸着他的脸,掐着他的脖子,欣赏着他窒息绝望的模样,满脸兴奋与迷恋   陈默沉默了片刻   然后——   他动了动手指,掀翻了病娇,将对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声音低沉沙哑却轻柔   「三途川单程观光票,限时免费,了解一下?」   -   #狗血强|制|爱反杀文,有奇幻背景   #男主恢复记忆后全作武力值天花板,一刀一个小朋友   #结局1V1,CP不在原蛇精病攻里面 第131章 、131   -尾声-   -   叶临云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案件进入收尾状态, 他也顺利转入了普通病房,只是由于撞击到了脑袋,他几乎全程处于昏迷状态, 医院说什么时候醒看运气。   叶临云运气还算不错。   他醒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 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之后, 他就看到齐越泽趴在他床边,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一手垫在脑袋下昏睡。   好一会儿, 叶临云才有了实感。   齐越泽几乎立刻就被惊醒了, 他抬头对上叶临云看过来的视线, 呆了片刻,然后跳起来去按铃叫医生。   叶临云嗓子又干又疼,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齐越泽风风火火的忙前忙后。   医生给叶临云做了新的检查,面色稍霁:“没什么大碍了, 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观察半年, 每个月来复检一次就好了。”   护士跟着进来给叶临云挂水,要去拿他的手的时候, 齐越泽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齐越泽还是很关心他的。   不只是这样无意识的小动作, 还有他脸上的憔悴也做不了假。   放在之前, 叶临云可能会高兴到昏过去, 这时候除了一点心疼, 就剩下后怕和疲惫。   他在山里满打满算也就待了两天,小几十个小时,回忆起来就跟梦一样, 就算此刻躺在病床上,他也怀疑那些断层了一般的记忆是不是真实的。   但是再往前想,那些平凡的日常也变得恍如隔世了。   齐越泽终于想起来给叶临云倒一杯水:“刚刚给你爸妈发过消息了,他们说一会儿就过来。”   叶临云捧着杯子,反应有些迟缓,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犹豫着开口问:“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孩子……”   齐越泽答道:“在隔壁病房。”   叶临云:“他现在怎么样了?”   齐越泽:“几处骨折,不过没伤到要害,小孩子恢复能力强,主要问题是营养不良,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   “那……”叶临云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停顿了许久才说下去,“……其他人?”   齐越泽神情微微变了变,他盯着叶临云的脸看,神情刻意的柔和了很多,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有两个人死了,一个重伤,不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齐越泽声音很轻,像是怕刺激到他,“其他人都没什么事,就是受到点惊吓和擦伤。”   “那个……那个老人呢?”叶临云问,“就是那个穿得脏兮兮拄着拐杖的那个——”   齐越泽说:“他死了。”   死于枪伤,等到救援人员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就没有呼吸了,身上有多处伤口,其中一枪正好打穿了肺部。   叶临云脸色一片空白,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   .   叶临云在齐越泽的搀扶下出了病房门。   小孩儿的病房就在他隔壁,叶临云没敢敲门,只能透过房门上的一小块玻璃朝里张望。   病床上被子鼓起来一小块,只能看到一点露出来的一点黑,可能是头发。   小孩儿躺在床上昏睡,许久也没见动一下。   叶临云的心脏被揪紧了。   他们站在病房门口发呆的时候,走廊另一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熟悉的交谈声,但来的人有些出乎叶临云和齐越泽的意料。   是卫家夫妇领着卫从白来探病了。   卫从白并不是很情愿,抬头一见叶临云,上下一打量,撇了下嘴:“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卫父一抬手就朝他后脑勺糊了一巴掌,呵斥道:“怎么说话呢!”   卫从白“嗷”了一声捂着后脑勺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反驳什么。   卫父嘴上说得凶,但实际手上也没用多少力气,就像是无数个普通家庭中的家长教育皮痒的孩子一样。   不过在卫家,这种场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病房外的走廊上很快热闹起来,齐越泽代替愣神的叶临云跟卫家人寒暄了几句,没一会儿叶临云的父母也匆匆赶到了。   得知暂时没什么后遗症之后,两家家长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两方家长私下有话要说,几个孩子就被赶到一边自己玩,齐越泽说了一声去找医生拿病例,于是就剩下卫从白和叶临云。   这几个月以来,两个人死对头的名号几乎已经名存实亡,倒不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变好了,只是交集变少了,卫从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早就把叶临云抛到了脑后。   要不是两家世交,加上林见秋这一层关系,卫从白压根就不会多跑这一趟。   但等到真见了面,看到叶临云那一副丢了魂似的模样,卫从白又动了些恻隐之心——   叶临云现在看起来挺可怜的。   到了嘴边的嘲笑又被咽回去,卫从白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口,说道:“聊聊?”   叶临云点点头,关上门的时候,还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父母所在的方向。   卫从白看出他的疑问,顺口解释道:“托你的福,你爸妈被你失踪的事都快吓死了,周围人找了一圈都叫来帮忙。”   没想到这回警方这么给力,他们才刚查到一点线索,那边就已经把人给带回来了。   卫家跟叶家关系不错,当然也出了力,不过卫从白原本还处在离家出走状态,最近又有项目要忙,本来是没关注这件事的,就连林见秋失踪的事也是在案件结束之后才知道。   结果还没等他去慰问一下林见秋,转头又出了叶临云失踪的事。   大半夜就被林见秋一个电话叫起来帮忙。   卫从白的专业天赋在破案上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人脉广,云城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他认识的。   林见秋难得找他帮忙,卫从白嘴上抱怨两句,还是老老实实的帮他找人问线索,案件全情还没搞清楚,人情就不要钱似的撒出去一堆。   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林见秋终于大发慈悲放他回去安心睡觉,卫从白刚躺下去没五分钟,来自父母的电话就又把他吓清醒了。   随着案件深入调查,绑架案渐渐向恶性凶杀案的性质倾斜,不止叶临云的亲爹亲妈心神不宁,旁观者也心有余悸。   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的那句话所说的,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卫家父母这段时间也看出儿子的变化和成就,只是放不下面子才没有主动联系,这回也是被叶家的事吓到了,干脆找了个台阶就把卫从白给叫回去帮忙。   卫从白自诩成年人,那点憋屈别扭早就被压下去了。   嘴上没明说,但他们心底都清楚那些事算是过去了。   在叶临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卫从白都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听说叶临云醒了,也就正好被父母一起拎过来探望他的“小伙伴”。   卫从白过来可不是为了讲述他跟父母重归于好的感人故事的,除了迫于父母的威严外,他也确实有事想和叶临云谈谈。   叶临云盯着白花花的墙壁发呆,像是傻了一样,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卫从白的话听进去。   卫从白瞥着叶临云虚浮的眼神,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叶临云把视线转过来。   卫从白摆出了严肃的脸色,言语之间不乏警告的意味:“这次是林见秋救了你,你知道吗?”   .   这次的案件有些麻烦。   涉及人员多、伤亡人数多,其中一个策划者身在国外,难以实施追踪抓捕。   除此以外还有舆论上的问题。   理智的人知道错不在林见秋身上,但在受到牵连或影响的状况下,始终保持着理智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案件复盘结果来看,策划人很大一部分动机都是冲着林见秋来的,由不得旁人不去多想——   如果没有林见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别说不明情况的民众,就连警局内部参与这次案件调查的,也有几个对林见秋颇有微词。   上层领导私下开会讨论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将林见秋在这起案件中的存在感淡化,以免让这位实际上的受害者和功臣受到不公平的舆论攻击。   这件事上卫从白和叶怀霜都有出力,压一压营销号的节奏并不是难事,但总归是瞒不住参与到这起案件中的人的。   尤其是其他的受害者,当然也包括叶临云在内。   其他人跟林见秋都不熟,回归正常生活之后跟他也不会有太多交集,只有一个叶临云既是林见秋的“前任”,又是他现任对象的弟弟,之间恩恩怨怨自此又添了一笔。   以卫从白对叶临云的了解,这人是不大会反省自身的,说不定一时想不开,又觉得是林见秋害了他。   卫从白琢磨了一下,叶怀霜和叶临云毕竟是亲兄弟,叶临云又险些没命,正是家里人紧张的时候,他担心叶怀霜那边抹不开面子,说不开,到时候又叫林见秋吃了闷亏没处说。   叶怀霜或许会有顾虑,但卫从白没有。   于是卫从白决定挺身而出。   .   “明明就是那些凶手的错,难不成没了林见秋,他们就会变成舍己为人的大好人了?”卫从白控制不住吐槽的欲|望。   说起这件事来,他就忍不住火大。   前两天他跟林见秋一起去警局补做笔录的时候,迎面就撞见有人摆出了敌视冷漠的态度,还有个据说是受害人家属的,冲上来就要打人。   当然最后被拦下来了。   虽说高警官一通回怼就叫那些人讪讪地闭上了嘴,但卫从白还是觉得很不爽。   他知道迁怒是人之常情,也清楚他自己也不过是因为站在林见秋朋友的立场上,天然地偏向他,自然觉得愤愤不平。   林见秋自己并不怎么在意这种事,跟人对喷回去或者力证自己的清白也不能让他多赚几毛钱。   卫从白也就只能把那些不爽憋回去。   他在这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叶临云却始终无动于衷,卫从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换来一个不满的眼神。   卫从白以为他是对自己的话有异议,不由的也有些不爽,原本琢磨着要不要保护叶临云脆弱的小心脏暂时隐瞒真相的想法瞬间破裂。   “别人也就算了,真要追究起来明明是你拖累见秋。”   叶临云眼珠子动了一下,看向卫从白,像是刚回过神似的:“……什么?”   “那个谭什么的,你知道吧?就是你哥实验室里面那个实习生,他本来就是冲着你来的。”   “那人觉得你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还险些害死人,仗着家庭背景胡作非为,就是个社会的蛀虫,一边看不起你,一边又担心你谋朝篡位坑你哥,把叶家霍霍没了,就算没这事儿,他也想找机会干掉你。”   “还有那个贺什么的,你男朋友的下属吧,也是他弄死的,就是故意搞你心态。”   “要不是整天琢磨着怎么干掉你,他们也不会越搞越夸张,拖越来越多的人下水,弄出这么大阵仗来。”   叶临云脸色越来越白,等到卫从白都觉察出不对了,他才在对方停下来之后,僵硬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卫从白反倒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归根结底叶临云其实也是受害者,只是不让他认清事实的话,他总会有理由把锅甩到林见秋头上去。   但是叶临云的反应却着实出乎了卫从白的预料。   短短几天的时间,叶临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卫从白一边想着,一边试探性地警告:“总之以后你可别去找见秋的麻烦了,不然下次再出事可就没人愿意救你了。”   叶临云神情恍惚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卫从白的话听进去。   卫从白一时倒是没了言语。   叶临云这反应太过平和,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面,卫从白有些不合时宜地怀念了一下过去叶临云跟他针锋相对的模样。   不过回忆了两秒之后,比起过去抬着下巴看人的样子,卫从白觉得还是现在这个沉默一点的看着更顺眼。   虽然叶临云沉默的模样其实也有点渗人。   卫从白把打了一肚子的腹稿丢到一边,又胡乱地警告了几句,最后同手同脚地转身离去。   通道门开了又关,叶临云脚步钉在原地,还盯着墙壁发呆。   .   卫从白在楼下又看到了齐越泽。   电梯走得太慢,他干脆换到另一边尽头的楼梯,往下走了一层,就看到齐越泽和医生站在拐角处,拿着病历本低声交流。   “……他亲眼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还不止一次,其中一个还是为了救他,但是他却跑了。”   “加上那种近似于密闭的孤立环境,和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他在心理认知上出现了偏差,一边后怕一边觉得自己做了逃兵,产生了巨大的愧疚感……”   “这些都是心理上的后遗症,最好去求助专业的心理医生。”   齐越泽眉头紧锁,闻言也只能点头。   卫从白站在台阶上面,没往下走。   齐越泽也没意识到上面还有人,心不在焉地盯着病历本看了好一会儿,才拉开门离开了。   卫从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最后摸了摸脑袋,轻叹了一口气。   -   -   林见秋再见到叶临云,已经是他出院之后的事了。   案子将将收尾结束,陈西河将手上的所有证据提交给了警方,出了警局之后请林见秋吃了顿饭。   贺衔华已经死了,再深入调查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陈西河倒也没觉得有多懊恼,心情是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愧疚,他始终觉得要不是自己刺激到了贺衔华,也许就不会发生绑架的事情。   后面叶临云失踪的那起连环案,林见秋也许会更有余力去应付。   过去的事情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两人都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也就吃饭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换了一下案件的细节。   贺衔华那边倒是简单,他对林见秋恨之入骨,过去没见面的时候也没少明里暗里使绊子。   当初林见秋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线上线下铺天盖地的恶意就有贺衔华的手笔,甚至真的买过凶,还不止一次,只不过后来林见秋跟警方关系密切,自己又警觉,才没有得手。   林见秋分了点神去对比了一下原本的剧情走向,估摸着原作里“林见秋”的死也少不了贺衔华的功劳。   虽说叶临云的所作所为确实小肚鸡肠到刻薄的程度,但以他的性格,要不是有人刻意煽风点火,让他整天针对一个看不上眼且毫无还手之力的小虾米也不至于。   那些超出常理之外的事,林见秋没有说给陈西河听。   左右人都已经没了,他们都心里有数,说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林见秋这边的连环失踪案则要复杂一些,陈西河出于担心多问了几句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以及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可以帮忙。   林见秋摇摇头说没关系。   确实有人把锅扣在他头上,但不理智的毕竟是少数。   高警官担心他因为这个案子而自责愧疚造成心理压力,一见到他就控制不住把担忧的神情摆在脸上,搞得一开始还担心着的梁队看到他的反应都忍不住想笑,私下里跟林见秋吐槽说他这是往老妈子方向发展了。   吐槽完,他还是忍不住又接一句,问他,真的没事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想了想,回了一句“习惯了”。   梁队之后就没再追问了。   .   案件最终定性成了恶性的连环谋杀案,策划参与者共计六人,一人在国外,一个在南方某座小城通过网络提供技术支援,剩下四人都在那失踪和死亡的十三人之中。   一个兰煦是主要策划人,小谭负责药物和一些化学原料的采购和使用,一个黑客负责入侵监控收集情报和纂改后台。   还有一个则是其他五个人想要除掉的对象。   他们原本是同伴,但在六人的计划正式开始之前,那个人已经按捺不住偷偷杀过了人,美其名曰练练手感,其他人对他产生不满,并且认定他是个会滥杀无辜的危险分子,背后达成共识,借这个机会除掉他。   除此以外,他们各自都还有想要“清除”掉的人。   比如小谭就想借这个机会杀了叶临云。   小谭是分享手稿的人,但并不想伤害林见秋,最初他只是无意间翻开了那个没有上锁的本子,看了两页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趁人没注意偷偷拍了下来。   之后他只分享给了那几个信得过的小伙伴,挑衅林见秋则是兰煦的主意。   兰煦知道同伴里有林见秋的粉丝,若是真把他绑过来可能会让团队提前分崩离析,索性用了“挑战偶像”的名义,轻易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整个计划和动机听起来如同儿戏一般,但偏偏他们行动力极强,凭借着信息差和警惕心硬生生布下了这个局。   只是等到真正上了山之后,情况才渐渐失控。   山里范围太广,地势复杂,仅凭他们四个人根本不可能真正完全掌控全局,更何况他们四个其实压根就不在一条心上,没多久就产生了分歧。   而且在这之前他们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瞬间,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其实很惜命。   几个年轻人做不到舍弃一切跟其他人同归于尽。   .   失踪案了结,被他们绑上山的人又陆续牵扯出了新的案件。   这几个年轻人自诩“替|天|行|道”,下手的人里起码有一半以上是有点问题的,只是大多罪不至死,有几个定罪之后还需要蹲几年牢。   不过这些多出来的连锁余案就跟林见秋没什么关系了。   这两天他很闲,除了偶尔跑跑出版社就没什么事可做,陈西河倒是问过他要不要去自己的公司。   林见秋听出来他的意思。   陈西河没结婚没生子,自然也没有继承人,早几年林家夫妇刚过世的时候,他也是想过把“林见秋”接到身边的。   但“林见秋”觉得受到了侮辱,从不给好脸色,他也就作罢。   如今看过林见秋现在的行事作风,陈西河倒是又起了些心思。   林见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陈西河无奈地笑了一下:“连考虑一下都不要吗?”   林见秋摇了摇头,毫不动摇:“太累了。”   陈西河问:“天天跟着警察跑现场就不累了?你甚至没有编制,就那么一点‘奖金’,进趟医院就没了。”   林见秋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用打卡上班,时间自由,还有额外的报酬,还不够吗。”   陈西河不太能理解,提出这个问题本质上也是出于关心。   “你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哦,写作倒也算是个职业,但是毕竟不太稳定,万一什么时候出点意外要怎么办呢?”   “那不是还有叶老师么。”林见秋随口接道。   抬头看到陈西河突然被噎到了一样的脸色,他觉得有点好笑。   “再说之前没有叶老师的时候,我也不这么过来了。”林见秋稍稍摆正了一点态度,“不会比那时候更差了。”   陈西河沉默了片刻。   他之前就调查过林见秋,自然知道他被叶临云赶出去之后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直接导致他至今都对叶家二少爷没什么好感。   虽然现在林见秋过得不错,以至于让他对那段时间林见秋经历过的困境毫无实感,但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林见秋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怎么活下去。   只要他想,他在哪里都能好好生存下去。   陈西河面色稍缓。   林见秋瞥他一眼,笑笑又补充道:“而且叶老师是个好人,你可以对他稍微有点信心。”   陈西河又被噎了一下。   他本来想到叶临云的事,看看林见秋神情自若,也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想想又把那些问题咽了回去。   最后陈西河也只是说:“要是他以后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说得挺有气势,仿佛自我代入了什么家长角色一样。   林见秋并不觉得讨厌,笑了笑说:“好。”   .   林见秋和陈西河走出餐厅包厢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叶临云。   两边都有些意外,显然只是恰好偶遇。   不过叶临云更加尴尬一些。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更早看见林见秋,也听到了他跟陈西河的一些对话。   陈西河跟林见秋的父母是旧识,对林见秋多一些照顾也是理所当然。   叶临云渐渐能冷静一些思考问题,但看到林见秋的时候却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尤其是听到他们谈及林见秋的父母的时候。   林见秋父母早就过世了,也没有亲戚或者朋友,早几年灰溜溜地回国的时候,才十几岁的少年想必是格外惶恐无助的。   叶临云第一次思考到这个问题,再看到现在的林见秋,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羞耻、愧疚、自责……或许是都有的,他还是不喜欢现在的林见秋的气定神闲,但又忍不住觉得过去的自己才是更过分的那个。   更多的还是恍如隔世。   记忆里那个浓妆艳抹满脸谄媚讨好的少年已经想不起面容,只剩下现在这个灰头土脸还能笑得出来的男人。   叶临云想到卫从白龇牙咧嘴地他警告他,警局里那几个跟林见秋走得近的警察也明里暗里提醒他不应该迁怒林见秋,那个讨人厌的话痨叽叽喳喳地跟林见秋勾肩搭背……   齐越泽都以还人情的名义给林见秋送过不少礼物。   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挫败地承认,林见秋实际上确实是个不讨人厌的家伙。   越是有这样的认知,叶临云越有一种无地自容的尴尬与羞愧。   他对林见秋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林见秋还是救了他。   不止一次。   叶临云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变成了哑巴,眼睁睁看着人走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见秋抬头看到他,上下一打量,随口问候了一句:“二少爷这两天康复得不错?”   叶临云僵硬地点了下头。   陈西河自从上次之后就对叶临云没了好脸色,这时候也只有满脸警惕地在旁边看着,预备着随时再冲他脸上来一拳。   好在这回叶二少爷没再说什么讨人嫌的话来。   林见秋也没想跟他多寒暄,微微颔了颔首便告辞转身。   陈西河在旁边问他:“你怎么回去?我送你?”   林见秋摇了摇头,掏出新买的手机看了一眼,说:“叶老师说来接我。”   他们刚走到路口,叶临云突然开了口:“林见秋,等等。”   两人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叶临云下意识低了下头,盯着脚尖看了一眼,才又抬起头,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他又立刻低下了头,身体两侧的手都握成了拳头,好像刚刚做了件格外艰难的事似的。   陈西河挑了下眉,故意反问:“你说什么?”   叶临云咬了咬牙,就在陈西河以为他要发脾气的时候,他重新抬起头,看向林见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林见秋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   .   林见秋刚过了马路,跟陈西河挥手道了别,叶怀霜的车就停在了路边。   坐上副驾之后,林见秋朝马路对面看了一眼。   叶临云还在那儿干站着。   没一会儿齐越泽就从某家店里走出来,拎着袋子左右看了一眼找到叶临云,然后去拉他的手。   叶临云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看清是齐越泽才笑了一下,跟着他往反方向走去了。   叶怀霜帮发呆的林见秋系上安全带。   身侧传来“啪嗒”一声轻响,林见秋回过神,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放到腿上,里面装着打包的糕点,他拆开盒子,挑出一个来顺手塞进叶怀霜的嘴里。   “桂花糕,像是你比较喜欢的口味,走的时候另外打包了一份。”林见秋说道,“是不是没吃饭?”   叶怀霜“嗯”了一声:“刚开完会,正好顺路就直接过来了。”   林见秋问:“下午没事了?”   叶怀霜:“三点去趟实验室,今天有新的实习生要来。”   林见秋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十二点:“那回去吃饭?”   叶怀霜:“回去下碗面就行。”   他正准备开车,扭回头的时候看到了马路对面弟弟的背影,想起来解释了一句:“临云最近在做心理治疗,情绪还不太稳定,如果他跟你说些有的没的,不用理他,或者直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叶临云不靠谱的形象似乎已经深入人心了,林见秋觉得他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嗯”了一声,帮他辩解了一句。   “他刚刚跟我道歉了。”   “真的?”   “真的。”   叶怀霜点了下头:“这么大也该懂事了。”   还没说完,林见秋又顺手给他塞了块桂花糕,淡淡的桂花香味在车里弥漫开来。   林见秋在旁边笑得发抖,叶怀霜咬着桂花糕也觉得舌尖都是软绵绵的清淡甜意。   车停在下一个红绿灯前面的时候,叶怀霜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   林见秋只是下意识“嗯”了一声:“好像是。”   “九月二十三号。”叶怀霜记得还挺清楚,大致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礼拜。”   “有事?”   “嗯。”   “什么事?”   “看能不能空出来。”   “干什么?”林见秋明知故问。   叶怀霜看了眼前面的信号灯,在红灯倒计时十秒的时候,侧过身,飞快地在林见秋的唇边亲了一口。   “约会。”他说道。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更番外~ 第132章 、-见秋-   番外一/见秋   - 01.   林见秋的人生有几道分水岭。   十五岁之前是猫嫌狗厌, 皮得不行,老师和家长对他都倍感头痛。   再精确一点来说,是他亲爹时常对他感到头疼, 老师则是对他又爱又恨。   爱他聪明伶俐, 反应能力快学习能力强, 从识字开始, 课本循序渐进地翻几遍,就能自己领悟个七七八八。   恨就恨在他不务正业,整天招猫逗狗打架斗殴。   皮到仿佛基因突变。   每每提到这个问题, 亲爹总是表面严肃训斥, 私下忍不住抖腿心虚。   实际上, 基因遗传的强大性在林见秋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见秋的亲妈是标准意义上的天才,乡镇普通家庭出身,硬生生靠着自己的智商逆袭的典范。   十三岁进大学校门,二十岁出头就已经开始做研究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手底下带着一批比她年纪还大的学生, 靠着闪亮的科研实绩成了母校史上最年轻的教授。   相应地, 作为代价, 这位年少有为的楚教授非常忙碌。   忙到没时间着家,也没时间去医院检查身体, 这才有了林见秋的侥幸降生。   楚教授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 月份已经不小了, 流产堕胎对身体伤害很大, 索性就顺其自然生了下来。   生下来之后大部分时间便都丢给儿子他亲爹照顾, 外公外婆还在的时候也能帮上忙。   林爹则是警察世家出身,林爹的爹——也就是林见秋的爷爷,曾经也是个警察, 不过在林见秋出生之前就已经因公殉职了。   林爹小时候也是调皮捣蛋的主,但在父亲过世之后就一夜长大,一开始嚷着不要当警察,最后还是自己考上了警校。   儿子出生的时候,林爹才刚进刑警队。   好在刑警队也不是一年到头都在忙,忙起来是昏天黑地,闲下来的时候也十分无所事事,甚至可以帮着养娃。   林见秋记事开始,最早的记忆就是趴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被一群警察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围着教认字和算术。   答对了就要被揉一把脑袋,再给一颗糖。   等到再长大一些,年龄还是个位数的小林见秋看到办公桌上人手一罐水果糖,除了拿了塞给小朋友的时候,一点也没少。   林见秋顿时就悟了,他就是个吉祥物。   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林见秋从没觉得自己缺爱,反而有点被宠爱过度,或许也是由于这样的原因,他的叛逆期来得格外早。   等到林见秋年纪稍微大一点,外公外婆退了休,来这边定居顺带照顾外孙,他就不大往父亲那边跑了。   他开始成为学校和老师头疼的根源。   林见秋完美继承了母亲的智商和父亲出色的运动神经,即便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也不耽误他成绩稳在年级前十。   遇到大市联考他排名也依然稳在总排名前十——稳定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特意控过分。   在同龄人学习负担日益加重,苦哈哈地埋头刷题的时候,林见秋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外面上蹿下跳招猫逗狗。   学校周边的学生斗殴事件,一大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可气人。   然而每每把这些问题学生叫到校长办公室问清前因后果,林见秋又总是见义勇为的那一个。   说得直白点,林见秋待的学校校风都不太好,全市学校排行都是倒着数的,只不过离家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教室,方便快捷,林见秋便选择在这边落了根,开始野蛮生长。   那个时候高年级欺负低年级学生的事屡见不鲜,校园霸凌事件上升到了身体伤害的程度。   老师要么不想惹事,要么想管管不住,但明面上都是不支持校园暴力的态度,一旦被举报到校长室,都是要受到处分的。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没人敢举报,因为义务教育阶段轻易不会开除学生,给个警告放回学校之后,那些校霸并不会反省,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别人。   更何况大多被霸凌者都孤立无援,性格较为软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于忍气吞声。   林见秋家世不错,长得好看,学习不错性格也外向,并不是被霸凌的对象。   但他喜欢多管闲事。   除了刚进校园的时候,同龄人都还是小豆丁的五短身材,对上只能仰视的学长毫无反抗之力,林见秋还算安分。   等到个子开始往上长,细胳膊细腿有了点力气,林见秋就开始成为某种麻烦的代名词了。   最早是高年级的学生哭着跑进办公室,抱着班主任的大腿让老师保护他。   老师看到他的时候眼皮子就跳了一下,对于那种总是欺负低年级学生不服管教整天捣乱的熊孩子,就算是小学老师也没有那么博爱的心。   但看着熊孩子那一张青青紫紫的大花脸,老师还是发扬了一下职业道德,追问了一下怎么回事。   听说熊孩子是被比他低了两个年级的林见秋揍成猪头的时候,尚且年轻的老师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她虽然没教过林见秋那个年级,但小孩儿长得格外漂亮,每周升旗仪式往年级堆里一戳就是鹤立鸡群一样的醒目,谁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上几眼。   而且他还从来不惹事,不欺负同学,不在课堂上捣乱,按时交作业,从不哭闹逃避值日……   ——后来过了很久,老师才意识到后面都是真的,但第一句却是她此生最大的错觉。   没有之一。   当然,那时候年轻的老师对此还一无所知。   老师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袒心理找来了林见秋,看到他那张破了相的脸,先后震惊了两次。   先是震惊林见秋一脸血的惨状,细问之后就更加震惊——   他竟然真的把胖乎乎的熊孩子学长给揍了。   林见秋打赢了。   起因是熊孩子在学校后门堵了林见秋的同班同学,揪着小姑娘的辫子去抢她口袋里的零花钱,小姑娘被吓得脸都哭花了,熊孩子却很不耐烦,一巴掌就想扇下去。   林见秋在巷子里的小店买东西,回头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然后他就跟熊孩子打起来了。   一开始林见秋不太熟练,胳膊上身上脖子上被掐了好几块青紫的痕迹,但打了几个来回之后,就是他把熊孩子按在地上摩擦了。   那一脸血也不是熊孩子打出来的,只是一开始他没防备被熊孩子推了一把,撞到栏杆上,被栏杆尖角划伤了额头。   没有及时处理加上剧烈运动,那血就混着汗水流了满脸,看起来格外吓人。   单纯从伤口严重程度来说,林见秋是远比不上那个熊孩子的。   但,一来熊孩子有错在先,林见秋可以算作见义勇为。   二来熊孩子必然有个熊家长,格外喜欢胡搅蛮缠,得理更是不饶人。   老师琢磨了一下,制止住林见秋洗脸的计划,带着两个孩子在熊家长跟前转了一道。   林见秋比起熊孩子又瘦又小,一脸血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对比惨烈,因为汗水进眼睛而闭起一只眼睛,血混着汗从眼角滑下去,更加触目惊心。   一眼看过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了。   熊家长对自己孩子什么熊样心里有数,一看林见秋这惨状,魂都快被吓没了。   他们是不相信这么个小孩儿能打得过自家孩子的。   老师在旁边暗示了几句,熊家长当即摆手表示不计较了,也愿意服软道歉,生怕林见秋这边反应过来反讹上他们家。   后续是熊孩子因为欺负同学而受到警告,周一升旗仪式上当众念检讨。   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几个知情的老师原本以为这就是一次无伤大雅的小意外。但她们很快就发现是她们太天真了。   间隔不过两个月,学期末的时候,林见秋又带着一脑门子血站在了校长室,旁边站着的的高年级学长顶着个猪头哼哼唧唧。   仿佛是两个月前的复刻。   就连原因也大同小异,只不过被欺负的对象从林见秋的同班女同学,变成了同龄的转学生。   转学生是个有气性的,被欺负了也敢站出来指认,和林见秋一起二对一。   校长瞟着林见秋那一脑门血,捂着小心脏缓了缓,最终还是叫那个高年级的学生为欺负同学这件事当众做个检讨。   事不过三。   所以当林见秋第三次因为打架斗殴站在校长室里的时候,校长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这时候在场的众位老师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平静的未来——   也许未来他们还要无数次的见证这种熟悉的场面。   直到林见秋毕业为止。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从升入新年级开始,曾经看着漂亮乖巧又懂事的小孩儿就渐渐褪去虚假的外皮,进化成了让人头痛的小魔王。   打架斗殴已经是常态,一开始还能看到伤痕,后来渐渐也就能从他衣角上沾到的灰尘窥见一点端倪。   问题是林见秋从不主动惹事,但凡打架必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见义勇为。   要不然就是正当防卫。   那几年里,校长已经从一看到林见秋就下意识想伸手拿药保护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变得日益心平气和,甚至能够宽慰自己。   至少因此学校校风变得不错,比学校官方治理厉害多了,同学之间和谐友爱互助得令友校羡慕不已。   等到升入高年级,校内的校霸已经满足不了林见秋了,甚至连周边学校里的也一并给招惹上了。   并不是每次都有人告状到学校,十次里面也就两三次。   校长听到消息也就眼皮子抬一下,形式性地问个前因后果,然后招来林见秋,拍拍个子飞窜的小孩儿软乎乎的狗头,伸手一指外面的旗杆。   “下周一上去做个检讨,不少于一千字。”   林见秋在学校范围以内总是格外地乖巧听话,闻言也就皱了下鼻子,然后乖乖点头应下来。   回去扒拉出上次的检讨,换掉几个名字和地点,再往上添个两百字,往口袋里一揣,就等着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了。   这种时候只有刚入学的新生会露出新奇又敬仰的眼神。   据说林见秋毕业之后,校长在自家门口放了三天鞭炮。   作者有话要说:  tbc.   -   第一篇番外是秋哥前世的故事,还不确定多长,写完之后才轮到日常小甜饼   番外写起来会比较放飞,基本上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大致内容会在标题和提要里面备注,大家挑有兴趣的看就好了,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