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鱼他竟然这样……   作者: 留一尾鱼   本文文案:   人鱼攻×军官受   项斐受命去神秘的暮色之海,寻找能使帝王长生的宝物。   在暮色之海,他遇到了一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人鱼。   池鱼冰凉的长发垂在两侧,他拥抱着项斐,比最璀璨的宝石还要耀眼的尾巴紧贴在青年的腰身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凉意。池鱼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今天晚上,来找我,不来的话,你知道后果。”   项斐握紧了拳头,喉结隐忍地滚动了一下。   后来——   池鱼只不过几天没有出现,在一个夜晚跳进项斐的屋中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项斐一只手勾住了自己的腰带,“这几天为什么不让我找你了?你是不是喜欢其他的鱼了?”   人鱼:……   *   人鱼寿命长达数千年,池鱼在深海醒来,鱼群窜逃,没有生物敢靠近他半米。   在深夜里,他听到一群人类的计划——寻找长生的宝物。   他看着领头的军官,军装的扣子扣到修长的脖颈处,昏黄的灯光下露出英俊的下半张脸,军帽投下的阴影掩饰不住眼里锋利的光芒。   池鱼轻轻眯起眼,这下有乐子了。   注视他,引诱他,玩腻后,抛弃他。   不过池鱼只进行了前两个步骤。   唉,鱼生难测。   高亮:主攻,互宠,无虐,甜文。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科幻 因缘邂逅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项斐,池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钻回我的大海不干了   立意:在面对困难时勇往直前,不畏艰险 第1章   一望无际的暮色之海,波涛汹涌的浪花一浪又比一浪高。明明是天气晴朗的白天,但太阳的暖意丝毫没有照进这片海域。   在阿贝卡帝国建国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从暮色之海活着出来,它像一个没有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在历史上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   天空惊起几只海鸥,它们猛地向海面俯冲去,张开的翅膀在海面荡起几缕波纹,而在与之相对数千米的海底,有一个巨大的怪物朝它的目的地游去。   近乎黑色的半深海层,无数的深海生物感觉到恐怖的气息纷纷为之退散。   那只怪物的复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几只长的看不见边界在哪里的触手逆着海流在往前滑动,遇到躲闪不及的生物都被它巨大的腕足搅碎,下面密密麻麻的吸盘上还粘着不少的小鱼小虾。   所经之地,畅通无阻。   一只巨大的水母飘扬着它的触手急速地往怪物的旁边躲闪,它的身形在海底已经算是巨无霸,没有什么生物敢不长眼地招惹它。   硕大的“伞面”几乎和一个小汽车的大小差不多,但在怪物的对比下,仍显得十分渺小,渺小像蝼蚁。   它的速度和怪物比起来还是太慢,就算拼尽全力往一边闪躲,还是没来得及躲开,下一秒,它飘逸的身体被怪物的触手拦腰折断,连挣扎也没有,就失去了生命。   仿佛一张纸被揉碎那样简单。   而这样的例子,在怪物出现的一路上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越接近它的目的地,它显得越兴奋,巨大的触手胡乱的搅起海水,泛起汹涌的海浪。   他的复眼越来越红,蠢蠢欲动的贪婪毫无遮掩,灰色的身体上有无数黑斑一样的花纹混在上面,触手扭曲的像团麻花。   要不是知道它是暮色之海的原始生物,恐怕还会有人以为它是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失败品。   往海里越来越深的地方游去,它的皮肤表面像是遭受了什么,微微凸起,“吼——”它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海水被这股声浪一震,但是奇怪的是,越往下,它遇到的生物越少。   “吼——”它又吼了一声,这次是喜悦的叫声,脑海里的意识告诉它,到达目的地了。   这里安静地不像是海底,本来是黑暗的半深海层,到这里反而明亮,奇怪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除了最中间一个巨大的蚌壳。洁白无瑕的表壳,泛着微微的柔光,如果出现在拍卖会上,应该是让珍藏家疯狂的绝世珍宝,但它在无法到达的深海,静静表露着美丽。   唯一的生物还是不能欣赏的。   这个时候躁动的怪物反而安静起来,它的复眼专注地盯住了洁白无瑕的蚌壳,巨大的嘴张开,对准了蚌壳,黑斑似的花纹像是活了一样,在怪物的身体上鼓起,然后——   ——一声响彻海底让无数生物为之震颤的吼声,从它的嘴里发出来。   然而声波真正攻击的源头是它不敢触碰的蚌壳,里面传来的浓厚的威胁感让它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只能像和自己的天敌打架一样,先发出声音震慑敌人,表示自己的强大。   蚌壳没有一点反应,它散发着微微的白光,圣洁又明亮。   怪物没有放弃,它再次长大了嘴巴,发出来第二声让海底为之震颤的声音,这是攻击的前奏。   “吼——”   蚌壳被一只手臂缓缓撑开,那只手臂不似人类的手臂,胳膊上现出隐隐约约的浅蓝色鳞片。   有一个声音从蚌壳里响起,美妙的像是在最负盛名的音乐家手里弹出的音符,他说,“吵死了。”   声音不大,却像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透过柔软的海波,传到怪物的耳朵里。   怪物的声音突兀地截止,它的天性本能与心底的渴望斗争,对强大力量的渴望在心里升腾,最终,他的眼睛狡诈地一闪,渴望压倒了理智,怪物的触手高高扬起,一排排巨大的吸盘在蠢蠢欲动。   杀死他,杀死他……   即使面对怪物的威胁,蚌壳里的“生物”依旧不急不缓,九十度,一百八十度,蚌壳完全撑开,露出里面的全貌。   和海水似乎有一层薄膜隔开,长长的银发散落,顺着水流垂散腰间,皮肤和蚌壳一时分不清是谁更白,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仍是不紧不慢。眼睛的颜色和头发一样,浅淡的瞳孔不带多少感情色彩地望向面前的大怪物。   最让人感到惊异的是,从他的腰间向下,并不是属于人类的双腿,而是由深蓝色的鳞片覆盖出的一条粼粼的鱼尾,鱼尾比海水的颜色更深,比最璀璨的天蓝色宝石还要耀眼。   一条在深海里、刚刚醒来的人鱼,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塞壬。   传说中神灵以他的眼泪撒向人间,其中一滴落入深海,孕育出了大海的明珠,塞壬。   银发的人鱼抬头看向庞大的海怪,他甚至还不如对方的一块触手大。   海怪的触手即将要落在他的身上时,人鱼动了。   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有一阵强劲的激流急速地穿过海怪的身体,人鱼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侧。   任由海水冲刷着手上的鲜血,一滴鲜血从指尖慢慢滴落,苍白尖锐的手指和鲜血的对比更为强烈,他皱起眉头,说道,“脏死了。”   海怪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触手抽搐似的挣扎了几次,轰然尽数断下,荡起巨大的海波。   鲜血在海水中蔓延,把一片水域染红。   池鱼慢条斯理的把尖锐的指甲缩回去,手掌表面看起来柔软又无害,银色的长发并没有像在水中的人类一样贴在耳边,显得湿漉漉的。而是像是与这片水隔开一样,披散在身后。   他不慌不忙,冷眼看着这个巨大的可以引起海洋震颤的怪物在水里痛苦的挣扎,此刻的池鱼像是一个刚刚苏醒的神灵降临人间,他的尊严不允许任何生物挑衅。   在怪物的前方,可以看见他的心脏部分,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人鱼在沉睡中时会陷入漫长的美梦,池鱼为自己寻找了最干净的海域,最美丽的贝壳,准备睡到天荒地老,谁知道梦刚做到一半就被一个丑家伙吵醒,心情极度不好。   腹中传来不甚明显的饥饿感,属于鱼类的基因在叫嚣,让池鱼冲上前去,对不远处已经停止挣扎的海怪进食,它的血肉,是极富营养的食物——对池鱼来说。   但池鱼丝毫没有对那么丑陋的生物下口的想法,他要去上面找吃的。   找一些不那么血腥,可以下口的食物。   海域被污染,池鱼没了待下去的心思。他望了一眼不知道在里面睡了多长时间的蚌壳,尾鳍动了动,没有留恋的转身游离了这片海域。   在黑暗中,有谁在睁开了眼,“他”说,我……我的……嘶嘶……苏醒了……   “暮色之海,神眷之地,有宝物,食之,可消百病,长生不死。”   项斐站在甲板上,还在凝神思考这句话。   刮起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军帽,项斐伸手往下按了按,眉眼被掩在军帽投下的阴影下,只露出下半张英俊的脸,眼神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透着微微的寒意。   暮色之海的宝物到底是什么? 第2章   进入暮色之海的船没有一个可以出来,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在暮色之海边缘的渔民对暮色之海的敬畏大到了项斐无法想象的程度,他们一行人在临出发前的港口想要寻一个有经验的渔民作为向导。   谁知道渔民一听是前往暮色之海的深处,纷纷摇着头摆手,极其不愿意。   在价格加到十分高昂之后,只有一个年迈的渔民愿意跟他们前去。   渔民戴着草帽,背微微佝偻,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老头子要先说好,暮色之海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你们真的想好了?”   “老人家,你只管带我们去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我们自有商议。”回答渔民话的是跟在项斐身后的一个年轻青年,看着不过二十四五,袖口微微卷起,带着眼镜,很有书生气息。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穿的是普通的休闲装,看起来就像是突发奇想要去探险的不怕死小青年一样。   项斐的身高比后面的人高出很多,将近一米九的个头,身材挺拔,眉眼英俊,天生混血致使他的皮肤偏白,在一行人中最显眼。   让老头忍不住愣了一下,乖乖,这后生长得好看,怎么脑袋瓜子不灵光,非要去那海里,回头连尸体都捞不出来。   在暮色之海连续航行了四五天,终于从外面的浅海区域深入到内里。   这几天风平浪静,本来对暮色之海还有向往的二皇子待在船舱也不出来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见识一下传说中“阿贝卡禁区”的可怕,谁知道和普通的大海没什么两样。   “阿贝卡禁区”,未免言过其实。   项斐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头顶的天空蔚蓝,大海荡漾着微微的波纹,十分美好的景象。项斐眯起了眼睛,轻轻问身边的渔民,“老伯,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老伯呆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里的指南针,“没什么不对吧,都挺正常呀。要说不对劲,那就是这几天的天气太好了。”   他祖上一直在暮色之海的边缘居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暮色之海一向天气多变,一个月里面有半个月是刮风下雨。渔民没见过那么反常的天气,阳光热辣的根本不像是刚入夏的时候,还一连好几天。   他忍不住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汗,太热了,后背的衣服紧贴着身上,浸出一层又一层的汗。又抬起头偷瞄了一眼面前的青年,这位穿那么多,也不流汗,是感觉不到热吗?   “除了这个还有,”项斐的声音带着寒意,他说,“你没发现海鸥消失了吗?”   第一天,在暮色之海的边缘,成群的海鸥掠过海面。第二天,海鸥的数量减少,第三天第四天直到今天第五天,他完全没有见到海鸥。   除了海鸥,这几天里面,他们完全没有见到海里的鱼类,像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平静。   突然间,渔民惊呼道:“那是什么?”   他手指着一个飘在海面上的庞然大物,骇然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像是触手一样的巨大的东西,浮起在海面上,向他们的位置游荡过来。黑色的表面充满了不详。   入夜。   池鱼吃完食物后身边围了一圈不怎么聪明的小鱼,这是他醒来的第一个星期,从深海游荡到了表面。   一路上池鱼见到了不少沉船和尸骸,有的腐朽已经变成了海洋生物的家,有的看起来还是近些年的新的沉船。   从他沉睡之前就有源源不断的人类来这里寻找宝藏,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人类对宝物或者探险的狂热还没有降下去。   小鱼感受不到人鱼的威胁,脑子思考不了太多,又加上池鱼的尾巴和它们的颜色相近,于是亲亲密密地挨在池鱼的身边,拱卫着他。   像是把他当成了同类。   池鱼在瑰丽的珊瑚旁惬意地摇了摇尾巴,想把周围的一圈小鱼甩开,鱼尾被蹭的泛着痒意,谁知道它们离他更近了,穿梭在他的鱼尾和珊瑚丛中,张嘴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泡泡。   看起来比他还要轻松快活。   池鱼抓住了一只红色小鱼的尾巴,它上下翻腾着想从池鱼的手里挣脱,鱼眼无神地盯着池鱼,似乎是在质问池鱼,为什么要抓它。   池鱼上下摇了摇它的尾巴,他没有露出尖锐的指甲,就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捏着尾鳍的位置,把小鱼吊起来。   小鱼被甩来甩去,动作异常的滑稽。明明鱼鳞的表面很滑,但他就像被池鱼的手粘住了一样,怎么也逃脱不出来。   玩了半天没有什么意思,池鱼的手一松,小鱼立刻飞窜,一秒都不愿意多留。   池鱼破开粼粼的水面朝着远方游去,身后的鱼群还想继续跟着,很快又被它甩开。   海面在入夜之后笼罩了一层深深的白雾。   “哗啦”溅出一层水花,池鱼的上半身破出海面,长时间没有接触过阳光的身体像冷玉一样,在海面的倒影里闪着微微的光。   他的眼睛朝远处望去,在那里,有一艘船破开了浓厚的雾气,正在朝着池鱼的这个方向驶来,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就像是古书中记载蛊惑人心的海妖,眼睛的颜色和头发一般无二,是不同于常人的银色。长长的睫羽垂下,掩住了内里的神色。而当他抬起头来,那双神异的眼睛又完全暴露出来,浅色的瞳仁盯着那艘轮船。   池鱼轻轻地笑了。   快到深夜,在船上的一行人丝毫没有睡意。   二皇子眼里闪过一丝狂热,“这个触手比我之前发现的任何一种章鱼的触手还要长,”   “这完美的花纹,”二皇子一点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半蹲在地上,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黑色的花纹,“太美了。”   这节触手长的超乎他们的想象,在项斐让水手打捞上来时,它铺平开几乎有一个甲板的长度,宽有差不多两个人左右,废了很大劲才捞上来。   项斐走到断肢的截断处,他从侧兜里掏出白色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伸手抚摸了一下切口。   切口处像是机器切出来的一样,没有多余的伤痕,十分平整。   白色的手套上很快沾上红色的血迹,甲板上的灯光明亮,血迹的颜色很淡,项斐的手指捻了捻,还有一些黏液粘在手上。   确实很像章鱼的触手,但如果是章鱼的触手,项斐的手按在触手上,陷入浅浅的凹陷。   仅仅是一节触手,就那么大,那章鱼的体积会到什么程度?   姑且把这个生物当做章鱼,项斐心里疑惑,黑如曜石的眼睛意味不明地注视着触手的横断面,更可怕的是,什么样的生物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平滑整齐的……仿佛厨师刀起刀落一样简单,章鱼还活着吗?   渔民在触手被捞起来时吓得半天没缓过来,现在的心情平复不少,他在项斐的身后,哆哆嗦嗦道,“长官,要不然我们回去吧,要是这个怪物没死怎么办?恐怕一根触手就能把我们的船掀翻。趁现在返回还来得及,要是再往里面航行几天,恐怕我们就出不去了。”   他在出发时做了很久的心里防线在看见巨大的触手后有些崩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一番话,心中后悔,不应该贪图高额的向导费用,现在恐怕自身难保。   “夜深了,”项斐没接他的话,声音带着微微的凉意,“老伯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在项斐的话音落下时,渔民就知道是拒绝了。他也知道都到这里了,肯定不可能原路返回,但他说出口的瞬间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万一面前的长官也害怕了呢?他是领头,要是长官说原路返回,其他人肯定没有意见。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过了一会,其他的人员熬不住,纷纷回到舱室睡觉,在场的只有二皇子和项斐。   二皇子的脸上还有一丝兴奋的酡红,他推了推眼镜,“从这个章鱼来看,暮色之海肯定有父亲要找的长生不死的宝物。”   项斐微瞥他一眼,在灯光下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脸被照的十分苍白,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密密的阴影,唇瓣微微勾起,“二皇子那么有自信?”   就怕宝物还没找到,自己先葬身鱼腹,也不是没有可能。   “项斐少将,”二皇子开口,一望无际的海面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未知,二皇子想想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兴奋地起来了,“不是我有自信,是父皇对你有自信。”   “哗啦。”项斐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听到什么的破水声,很轻的声响,敏锐地被他给捕捉到。他突然转身往后面看去,却只有黑沉沉的海面在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   二皇子疑惑,“刚才有什么东西吗?”他往项斐身后看去。   项斐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我听错了。”   池鱼再一次潜入深海,他轻轻地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瞧瞧他刚才听见了什么?寻找长生不死的宝物。   池鱼的眼睛像隔着一层雾气似的,看不透里面的想法。   不过军官的洞察力还真挺强,他只不过露了一个身子,差点就被发现了。   池鱼掰开手指数了数,嗯,至少比前几个强。   前几个是很多年前出现的人类,池鱼也是无聊了跟着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   直到他主动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他们像朝拜神明一样对他跪倒在地,绣着繁杂花纹的长袍沾上灰尘,念着池鱼听不懂的咒语。池鱼不感兴趣地扫了他们一眼,他银色的眼眸似乎和头顶的太阳一个颜色,让这群人不敢直视。   在最后,他们说,“神明,请眷顾我们。”   最后一句话是通用的语言,池鱼听懂了。   ……   池鱼的身影隐秘地朝着其他地方游去,转了一个弯,还在轮船的旁边打转。这次的他很谨慎,不想那么早被发现,这样就不好玩了。   人鱼像躺在蚌壳中一样躺在柔软的水波中,胳膊压在脑后,尾巴时不时摆一摆纠正方向,确保他不会离轮船太远。   眼神像海底荡漾的水波,望着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英俊的军官,白雾阻碍不了他的视线,一人一鱼的目光交汇。   军官若有所感,但他看不见池鱼,只有池鱼可以看见他。 第3章   大海没有精确的时间,池鱼不知道第几遍穿梭暮色之海。每天太阳东升西落,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第无数次掀翻了一个海洋生物的老家,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海域,心中烦躁。   庞大的气压在池鱼不自觉中倾泻而出,丑陋的怪鱼忍不住瑟瑟发抖,想逃,又怕死不敢逃。   丑鱼有一定的智商,是这一片水域的霸主。它悄悄抬眼,想看看这位干什么,却发现掀翻了它老巢的家伙正环着双臂盯着他。   池鱼游过去,在丑鱼的正前方停住,他的身形远远不如面前的丑鱼大,偏偏压的丑鱼不敢动,像尊雕塑一样的立在原地装死,希望面前的这位放过它。   ——我只是一个弱小无辜的海怪,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事情,丑鱼哭唧唧,身体诚实地在颤抖。像得了怪病似的,一会儿猛地颤抖一下,一会儿猛地颤抖一下。   池鱼没见过这么胆小的海怪,白亏他庞大的体型了。   “我问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像石头大小,在晚上会发光,很漂亮的。”池鱼想了一下他要找的东西的外貌,用了几个形容词。   即使在心情很不爽的情况,池鱼发出的声音依旧像是神灵落在人间的絮语,转化成另一种声波传到丑鱼的耳朵中。   很漂亮……在晚上会发光……   丑鱼努力消化池鱼的话,像是想到什么,抬起了胸鳍,侧翻了身子,让两只小小的眼睛都可以看见池鱼。   他羞涩地摆了摆鱼鳍,池鱼愣是在那张黑不溜秋的鱼脸看见了不好意思。   池鱼一怔,又听见丑鱼张了张鱼嘴,“眼……眼睛……”很漂亮,晚上会发光的眼睛。   在阴沉的海底,人鱼不仅鳞片在闪烁着浅蓝色的光辉,眼睛也在微微发着并不炽亮的光。这样的光让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忍不住去追寻去靠近。   眼睛?   人鱼的眼睛确实在晚上会发出微微的光亮,但这是可以控制的,就像灯泡的开关一样。在亮起时池鱼的视力会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强,要不是为了找东西,池鱼不会控制眼睛亮起来,这让他感觉很丑,像两个大灯泡。   这下居然被一只鱼夸好看,池鱼眯起眼,尾巴用力地一抽。“正经点,有没有其他的。”   被揍了的丑鱼来回游了几圈,委屈地咕噜咕噜吐出几个泡泡,“还……还有岛,岛……上面……”   池鱼要找的东西被人类称为海神之泪,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暮色之海的浅水区,有人类侥幸打捞到一个东西,光滑柔润如珍珠,透明洁净像是宝石,在记载中被称为“海神之泪”。   可惜的是,在打捞出的第二天,渔民包括海神之泪消失的无影无踪,成为了传说。   海神之泪对其他生物来说没什么用处,但是对池鱼来说,那是让他度过从未成年到成年的关键东西。池鱼醒来不全是那只海怪的挑衅,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成年期要到了。   按照人鱼的寿命,池鱼只能算是未成年,耳朵的位置还是耳鳍,像是精灵的耳朵,下半身是鱼尾。等到成年期,他会变得更强大,而且可以在人类和人鱼之间的形态之间转化。   要是在小岛上面,怪不得他找不到。池鱼的手指显出尖锐的指甲,闪着寒光,银色的长发顺着水流飘散身后,眉目盛雪,眼睛像皑皑月光,美丽的像是传说中的生物。   或许,池鱼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他是不是可以让那群人类找海神之泪?   怎么利用……池鱼陷入沉吟,那个军官看起来不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得想想办法。   *   二皇子狂热地想把这一节完整的触手留下来好好观察,被项斐拒绝了。   “现在天气太热,归期不定的情况下,船上不可能耗费那么多的资源保存这一节触手。”项斐瞥了旁边的触手一眼,从海里捞出来到现在,一直搁置在甲板上,已经有些微微腐烂了,一坨烂肉一样。   二皇子只能可惜地选了一节完好的带回了自己的实验室研究。   【来到暮色之海的第八天,和前几天没有什么区别,唯一让我疑惑地是暮色之海如果真的如此平静,根本不会有那么多的探险船有去无回,现在我姑且认为,未来的旅途一定不会平静,还有更大的危险潜藏在未知的……】   项斐把黑金色钢笔放在支架上,木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日记本,从摊开的厚度看前面写了不少的内容。这样的风平浪静于他而言并不好受,一切都是未知的。   钟表滴答滴答,秒针划过一圈,时针恰好指向了一个整数,晚上八点整。   项斐的眉骨旁有一颗浅色的痣,他是混血,眉骨轮廓格外突出,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别样的、凌厉的英俊。项斐又把钢笔拿起来,拇指一推,发出清脆的声响,刚想提笔再写几个字,一声木仓响伴随着惨叫打破了沉寂。   走廊上危机警报正在鸣鸣作响,红色的警报灯不停闪烁。   “救命!”   “有怪物!”   “啊救我!我的胳膊……”   船上除了项斐带的手下,还有帝国科研所的一部分研究人员也在上面,这些人不能出事。   项斐匆匆赶到了甲板,他的目光一凝,他的手立刻扣动扳机,朝着一个趴在研究人员身上的东西打过去。   那个东西惨烈的嚎叫了一声,项斐不敢迟疑,又连忙冲其他的怪物连开几木仓。甲板上的状况很糟糕,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怪物,他们有着猴子一样的身体,但顶上是属于鱼类的头,不会行走,在甲板上跳来跳去,凶狠地撕咬着被吸附之人的血肉。   即使被木仓打中,伤口处爆出大量的鲜血,只要不是打中要害,就像察觉不到痛苦似的。   灯光明亮,照在它们狰狞的脸上。   不知道海底隐藏了多少这样的生物,项斐已经分不清他开了多少木仓,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补上来,源源不断地从海里跳出来。   一时不察,有一个怪物猛地跳过来,它的嘴巴咬住项斐的手腕,项斐一凛,他的胳膊一甩,同时抬腿,黑色的军靴踢中了咬住自己的怪物,激的它“嗷——”了一声,嘴巴一下子松开。项斐的眉眼凌厉,他另一只手迅速抽出了在腰间的另一只木仓,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士兵的反应也很快,在最后一只猴身鱼面的怪物被打死之后,甲板上已经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项斐的右手手腕伤得不重,简单地消毒用绷带包扎,他和别的研究员一起救助伤员。二皇子脚软地蹲在旁边,脸色苍白,喃喃道,“今天晚上的是什么怪物?”   “是鬼面鱼。”渔民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似的,他没有受伤,但吓得够呛。   “鬼面鱼?”项斐问。   “嗯,没有记载过的东西。”渔民深深的叹了口气,“还是我祖父讲给我的,没想到在暮色之海真的存在。”   “鬼面鱼,喜食人肉,好记仇,恐怕经过今天这一遭,我们被它们盯上了。” 第4章   帝王的询问还躺在项斐的通讯设备中,这几天的信号时好时弱,帝王的通讯特意标注了时间,是在他们进入暮色之海的第二天发送的,但是项斐直到现在才收到。   消息之间有延迟。   他的手摩挲了几下页面还亮着的通讯设备,帝王看似温和的询问,字里行间展示着他的急迫。最后项斐嗤笑一声,没有回应,把设备按灭,从座位上起身,前往甲板。   甲板上吹拂着微风,二皇子还有其他人好像从前天晚上的袭击中回过神来,那天晚上二皇子还对项斐信誓旦旦地说这艘船的防护是最顶级的,阿贝卡帝王倾全国最顶尖的力量造出来的大船。被鬼面鱼袭击只是一时不察,不会有下次。   项斐是这艘船的总指挥官,他冷淡地抬眼看了过分自信的二皇子,没有回话。   如果这艘船“阿贝卡号”真的如此顶尖,不会有袭击的事情发生。   他靠甲板上的护栏,天色平静,海面没有一丝荡漾,向远处看去,只能看见海天一线,看不见暮色之海的边缘在哪里。   有学者猜测暮色之海没有边界,也有学者猜测暮色之海通往的是另一个世界,有超时空虫洞,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有去无回,他们不是死亡,而是通过虫洞穿越时空,到达另一个世界。   项斐把设备摸出来,想看看时间,却发现上面划分信号的小格又一次消失不见。   随着他们在暮色之海待的时间越久,越深入内里,项斐发现信号消失的频率越频繁。   恐怕会有一天,信号彻底消失不见。他们在暮色之海如同孤岛,里面的人传不出去消息,外面的人不知里面的生死。   二皇子走到项斐的旁边,他换了之前文质彬彬的眼睛,换了一副墨镜,和他一起看着远方的海面,突然叹息了一声道,“项斐少将,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很多。”项斐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信号的事情告诉二皇子,他是这批研究所的领头,说不准手下的研究员会有什么办法。   “你没发现最近的信号越来越差了吗?二皇子,我怕随着时间推移,信号会在暮色之海彻底消失。”   二皇子愣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笑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项斐少将,我们在海上航行时的信号本来就是不稳定的。”   “项斐少将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二皇子瞥见对方眼下微微的青色,“还是多休息休息,草木皆兵在战场上是大忌。”   “希望如此。”项斐开口,出来的匆忙,军帽有些歪斜,眼皮懒散地垂下,手指轻敲着栏杆,“只是给二皇子提个醒而已,如果信号消失,我们可就孤立无援了。”   “放心吧,”二皇子说,“我们的信号连着的是上面,”他指了指头顶的天空,“不可能消失的。”   项斐已经提醒到这个程度,看二皇子还不当回事,微微依在栏杆,喊来了身后的副官,“黎克。”   “是,少将。”黎克小步跑过来,“有什么指示?”   “加强戒备和巡逻,顺便告诉他们,”项斐敲了敲栏杆,一声沉闷的声响在手底下传出,恰好有一只黑色的怪鱼在声音响起时跳出水面,溅出水花又跃了回去。“休息时可以给父母亲人报个平安,多发发消息。”   “是。”黎克应道。   池鱼不确定他要找的“海神之泪”是不是在岛上。暮色之海只有一个岛屿,在靠近边缘的地方,很难被发现,周围有许多的海怪。不管怎么样,既然丑鱼说了上面有东西,池鱼肯定是要上去看看的。   暮色之海的恐怖不是在于它的未知,就算那艘船只知道那些地方有怪物,池鱼也可以肯定,他们不能活着出去。   要是没有池鱼的助力,那艘船在暮色之海呆一年可能也发现不了小岛的存在,也有可能在靠近小岛时就被全灭。   而相对于池鱼来说,他宁愿待在海里一百年,也不想去岛上。   平静的海面,还是白天,天气突然阴沉。   池鱼坐在一只奇怪的鱼类的背上,没错,就是那只怂了吧唧,看见池鱼就抖的丑鱼。   在他的前方,是一群巨大的海怪,密密麻麻的黑色在海底晕上一层阴影,它们长得和丑鱼一样,比丑鱼的体型小一些,全都拱卫在丑鱼的旁边,吓跑了其他的生物。   池鱼悠闲地摆了摆尾鳍,拍出漂亮的水花。他的手掌拍了拍丑鱼的侧鳃,“让它们跟上前面的船。”   丑鱼被拍的一抖,无力地吐出几个泡泡表示自己的悲愤,两个灯泡似的眼睛委屈地张大,但还是听话地命令它的小弟们。   追上……追上前面的……船……   它的智商不明白为什么要追上前面的大家伙,但身上的人鱼发话,怂怂的丑鱼只能照办。   池鱼和丑鱼被那一群手下远远地落在后面,他看见一群鱼类已经跟上去了,在船只的下面,而船上的人类还丝毫没有察觉,甲板上只有几个士兵在巡逻守卫,一个老头在看天。   紧接着,池鱼下了第二个命令,“把那只船,推向其他的地方。”   他在后面引路,其余的丑鱼簇拥着船只。   项斐本来在船上望着风向,老头抬头正看着天空,在古代渔民就有出海观测天气的经验,一代一代传下来,直到现在,即使科技发展,老人家还是习惯自己观测。   天气突然变了,渔民心里有谱,他对项斐说了一声,“要下雨了,长官。我们先进去吧,看这个天气,恐怕一会下的还是暴雨。”   海风变冷,吹皱项斐的衣领。   项斐拿出设备,通讯的设备迟迟没有恢复信号,这让他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平直着唇角,又收了回去。不管怎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突然间,他感觉船舱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船只,紧接着他又听到渔民颤抖的声音说,“船、船的方向变了。”   船掉头的方向很微小,一点一点地往前推动。比原来的方向快一点点,若不是渔民是一个老手,习惯了海上航行,他也察觉不出来。   果然,在驾驶室里面的士兵匆匆跑出来,脸上冒着冷汗,告诉项斐道,他们的船在不受控制,被什么东西推着前进。   池鱼在后面指挥着一群丑鱼朝他想要的方向推动,等到了小岛,项斐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长生不死的宝物,他看见了小岛肯定要去下去探寻一番的。   打着算盘,池鱼轻轻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和很久以前的人类学的小调,据说是怀念家乡的乐曲,人鱼独有的天赋,曲调清晰地印在池鱼的脑海中,他哼唱的只有自己可以听见。   反正那群人类也回不了家,池鱼愉悦地想,就让他唱首歌为他们送行。   项斐握着栏杆向下看去,眸色转冷,在他们的船底,无数只身形巨大的鱼类簇拥着船底,在把船往前推。   如果从远处望去,这一副场景十分震撼人心。   巨大的轮船,缓慢破开了水层,迎着阴沉的天光往前面行驶。在船的下面,无数只黑色的鱼类聚集在“阿贝卡号”下面,像是拥簇一样。只有在船上的人类明白,下面的鱼根本就是想把他们送入地狱。 第5章   项斐不知道这些鱼要把他们推向哪里,前方是未知的路途。   船员加大马力,想摆脱鱼群的束缚,却绝望地发现“阿贝卡号”下汇集的鱼群越来越多。   无数种分不清什么品种的鱼,纷纷汇集在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像是整个暮色之海的生物都来了。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   池鱼不急,他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面人类发现不了的地方,他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而那群人类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他耗。   最终还是项斐发了话,他转头对船员道,“把船停下,看看它们要把我们推去哪里。”   “少将!”惊呼的是旁边的副官,他急忙道,“我们趁现在加大马力,还有可能逃出这一片海域。”   更何况阿贝卡上面配备了很多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上次抗击鬼面鱼时种种原因考虑没有动用,但这次情况特殊,用武器轰炸未尝不能炸出一条生路。   “来不及了。”项斐望向不远处的海面,还有越来越多的鱼类,从海底游过来。   有组织有预谋,越来越多的鱼类汇集,还有其他的海洋生物,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指挥他们。   那个生物想干什么?   项斐的眼睛微沉,他说,“在大海里是那些生物的地盘,我们躲不过去,不如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躲得了一时,但只要他们在大海上,还在属于暮色之海的水域,就永远摆脱不了这些怪物的追踪。   项斐不愿意把它们称为海洋生物,对他而言,暮色之海和别的大海有一条明确的界限,这里是怪物的温床,是海怪肆虐的地方,根本没有正常的海洋生物。   船员听从了项斐的命令,他们信任项斐,这是无数次战斗中的本能。   船只渐渐熄火,最后甲板点亮了明亮的灯光。   对船上的人而言,答应来到暮色之海就已经是决定把身家性命抛之脑后。甲板上没有多少人,都在船舱里各做各的事。   二皇子有些焦灼不安,他来回地在甲板上踱步,灯光拉出项斐长长的影子,微瞥了一眼二皇子,项斐开口,声音如冷玉碎珠掉落在地,敲打满室清脆。“二皇子不如进船舱休息一下,总在外面的话海风吹得难受。”   看得他也心生烦躁,不是对二皇子,而是对前路的未知,超出了掌控的感觉让项斐心里极不好受。   二皇子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很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显然在极力遏制内心的恐惧。   “少将,我们的信号真的不见了。”   “我刚出来时已经和二皇子说了,”项斐对此结果丝毫没有惊讶。“信号消失是迟早的事情,二皇子应该早做准备。”   “可是……”二皇子烦躁地止步,“我以为以我们的设备,不可能会没有信号。”他太狂妄自大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在实验室理研究员告诉他所有的仪器上面的表针在疯狂转动,先是信号不见。二皇子本来还在镇定地安抚研究员,告诉他们这是常事,下一秒意想不到的,所有的仪器也坏了。   “信号消失,仪器失灵。”二皇子不顾风范地咒骂,来到暮色之海之前文质彬彬的气场全然消失不见。“这该死的怪物要把我们带到哪去。”   天气愈发阴沉,烈烈的海风吹过池鱼柔软的脸颊,有些潮湿。   他突然想到了人类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扬起唇角笑了笑,这山雨还有风都是对着人类的。要怪就怪他们不在人类世界好好呆着享受生活,非要来暮色之海探寻不属于自己的领域。   人类听不见的声波传入“阿贝卡号”下面的鱼群,命令它们前进——朝着池鱼想要的方向去。   众多鱼类集结起来的力量不可估量,一步一步推进,偌大的船只缓缓地超前移动。   这个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不是渔民说的大雨,微凉的雨丝落在身上,很舒服。幸亏丑鱼的体型够大,游起来很稳,不带一点颠簸。池鱼眯了眯眼,在丑鱼宽厚的脊背上躺下,头枕着手臂,漂亮的银色长发微微扫过脖颈,带来一些痒意。   他侧了侧头,半透明的耳鳍尖尖的竖着,不得不让人感叹人鱼果然是海神的宠儿,就连耳鳍的形状都无一不完美。长长的鱼尾在黑色的对比下更显神圣,深蓝色的鳞片闪着淡淡的光辉。   丑鱼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下意识地想抖一抖,但被池鱼的鱼尾巴抽怕了,它一有什么动作下一秒池鱼的尾巴就“啪”地甩过来,让它稳住。于是丑鱼只能哭唧唧地努力稳住身体,载着池鱼缓慢地向前游去。   这个时间还没有天黑,刚到下午,却像是入夜了一样,茫茫大海只有一艘船在航行,桅杆高高支起,下面黑色阴影浓厚,不靠船本身的动力前进。   如果真的有幽灵船的存在,那么这艘用了很长时间建造,装备无数武器,算是阿贝卡帝国最优秀的船只,在此刻,若是有人说它是幽灵船,相信其他人毫无疑义。   一茬又一茬的海洋生物,毫无停息一样。   它们很有秩序,里面的累了游到外围来,外围的鱼群再游到里面,像换班一样,井然有序地推动着“阿贝卡号”前进。   游过来的一只章鱼讨好地把腕足上勾着的鱼奉上池鱼的身边,它空余的触手上一只触手勾着一只不同的鱼类,把狗腿子的架势做到了极致。   【吃……好吃……】章鱼断断续续的话传到池鱼的脑海。   那是它特意从大海里搜寻的美味的鱼类。   池鱼刻意收敛了身上的威势,他坐起身,尾巴斜坐在丑鱼的脊背,尾鳍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丑鱼,是警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丑鱼的食物之一就是章鱼。   池鱼挑了一只背鳍是蓝色的鱼,这种鱼的味道很鲜美。他的指甲锐利地伸出来,把鱼一分为二。   章鱼的个头不大,只在海面上冒了一个头,和丑鱼的速度保持一致,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池鱼,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吃。   小章鱼的头上有珊瑚红色的花纹,一圈又一圈,看着还有几分丑萌的可爱。   池鱼示意章鱼的嘴巴张开,手里的鱼已经被他分成两半,个头还不小,一半就有他的两个手掌那么大。章鱼乖乖长大了嘴巴,随后嘴里就被喂进了一半的鱼肉。   它下意识地吞咽进去,一只空闲的触手摇摇晃晃地抬起,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池鱼的手臂,【你吃……吃……】   “我不吃,给你吃。”池鱼抽空看了一眼前面的情况,一切如他所料。他回头,撕了一块鱼肉塞进了章鱼的嘴里,他有点享受到喂宠物的乐趣了,一块一块的鱼肉还有小虾被喂完,小章鱼看起来已经饱了。   而前方的“阿贝卡号”因为有东西挡路已经停了,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个漂浮的小岛。   池鱼拍了拍小章鱼的脑袋,“回去玩吧。”   他要开始做事了,没有闲心顾及小章鱼。   船上的人类也看见了前方的小岛,他们在海上漂流十几天,第一次看到陆地,不由得有些激动。   “阿贝卡号”的供应充足,但每天吃海鲜,一连十几天还是腻了。有小岛,说明有新鲜的肉类,有美味的水果。   项斐拿起望远镜,向小岛望去。   在昏暗中,项斐透过望远镜,很清晰地看见了小岛上浓密茂盛的树林,还有高矮起伏的山丘,几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进了树林。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生物”想让他们来的地方了。 第6章   “阿贝卡号”下面的鱼群散去,他们停留的地方离岛还有一段距离,天色已黑,小岛此刻像一个巨兽蛰伏在黑暗中,随时可以睁开眼睛,伸出贪婪的爪牙。   岛出现的古怪,在用望远镜看到的情况也很古怪,那么多天里项斐没有在海面上空见到一只飞鸟,而在岛上却一连见到很多只的鸟类。   这一趟不可避免。   晚上登岛的困难比白天大得多,项斐决定先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登岛。   【情况超出我的预料,暮色之海的生物仿佛有一个统一的领导,到底谁在指挥它们?如此的顺从……明天准备登岛,一探究竟,或许会得到答案……】   夜深了,项斐的头发刚干,他把钢笔放在一边,阖上日记本,关掉了书桌上的灯。   池鱼隔着很远都能闻见岛上腐烂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搁置久了产生的臭味,闻久了之后鼻腔会有一股花香,甜腻的花香萦绕在周围,细嗅之后便会产生幻觉,把腐烂的味道完全盖过去。   池鱼已经抛弃了丑鱼,纵身一跳进入海底,尾鳍扬起,尾巴闪出流畅的弧度。丑鱼委屈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它同样不想靠近这个海岛,味道很臭,没有池鱼的发话也不敢走,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池鱼的尾巴拍了拍丑鱼,让它先游回老窝。以丑鱼的智商,在这里不仅帮不到什么忙,反倒有可能帮倒忙。   他任由自己的身体放松,慢慢陷落,避开月光,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沉入海底。   鱼群不敢出现在周围吵醒他,四周陷入了沉寂。池鱼闭上了眼睛,他躺在银白色的流沙上,周围是一簇簇的珊瑚丛,汇集成一片瑰丽的颜色,不及中间人鱼的半分。   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身体离海底还有几乎不察的一丝距离,没有完全停歇在上面。   *   池鱼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就醒了,只短暂地休息了一会,缓解长时间在海底游荡的疲劳,算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一直在海底找“海神之泪”,时间长了也挺费人鱼。   人鱼一般不轻易睡觉,如果睡觉的话,短则一二十年,长则几百年说不准。   池鱼可不想一觉起来,这些人都化成灰了。   不,池鱼默默地想,可能连灰都不剩,尸体都埋在海岛上变成植物的肥料,这更惨。   他探出身子,趴在随便找到的一块木板上,幸而没有用力,木板沉了一些,还是坚强地浮在海面,随着海波微微晃动。他白皙的背部上,蝴蝶骨像展翅欲飞的蝴蝶,被长长的银发遮挡一些,只能看出微凸的弧度。几滴探出海面时带出的水珠顺着流畅的脊背滑下,漫入海里。   池鱼饶有趣味地在远处看着“阿贝卡号”上面的人类在进行准备工作。领头的军官今天穿的和平时不太一样,不是军装,而是一身混色的迷彩,他挺直着身板,一只手抬起,正整理自己的袖口,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猛地抬头向池鱼的方向望去。   军官的嘴唇紧抿着成一条沉静的直线,眼睛很冷,蕴着深沉的暗色,让池鱼想起在海底凶猛的虎鲨,也是这样的眼神。可惜相距的太远,人类的视力根本看不到这里。   池鱼仔细扫了一下军官的全身,军官很谨慎,池鱼光在他身上看见的武器就有好几种,隐藏在身上看不见的更多,看来他能活的时间很长,至少在岛上不会出什么问题。池鱼的尾鳍在他没有意识下轻轻地翘起,他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朝军官笑了笑。   军官旁边还有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有一个似乎问了他什么,军官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池鱼钻回了海底,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他要等军官登岛,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项斐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检查了一遍,确保一切无误,没有什么东西忘带,他转头对二皇子道,“阿贝卡号麻烦二皇子了,这里没有信号,如果一个星期内我们没有出来的话,恐怕凶多吉少,到时候请二皇子带着其余的人尽量逃出暮色之海。”   项斐习惯生死离别,每次出任务都是一次赌局,这次对他来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结果只有两种,活着回来,死在岛上。   他说到“凶多吉少”时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眉眼冷肃,扫了一眼二皇子身后的士兵,他这一次只带了五个人,剩下的都留在船上。那些士兵微微动容,有一个更是捏紧拳头向前,眼眶微红,大着胆子迈出一步,“少将,您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也是。”   “少将,我也想。”   “……”   一连站出了一排的士兵,希望项斐把他们一起带去。项斐穿着军靴,踏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走到他们的面前,一个个替他们抚平领口,这里面有皇帝派来的,有他一手带着的。但在此刻,项斐像是他们刚进军队时一样,抚平领口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留在这里也有自己的任务。如果一个星期后无人出来,保护好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安全回到阿贝卡帝国。”   *   项斐带着身后的五个人上了小艇,朝着小岛的方向驶去。   不知道小岛的名字,项斐姑且把他认为是“暮色岛。”毕竟在暮色之海的中间,像是暮色之海的中心一样。   小艇被暂且放置在海边,他们一人背了一个大大的背包,里面存放了很多物资,水,压缩饼干……至少这几天的食物供用是没有问题。   项斐轻轻皱起眉,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穿过潮湿的土地,再往前走就是一座矮山丘,上面的树木郁郁葱葱,但自从他们上岸后,“暮色岛”就陷入了沉寂。   没有鸟类,没有风声。   “注意警戒。”项斐低声对身后的几个人道。   诡异的安静往往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而此刻的池鱼,没想到还会有找死的撞上来。   他在初醒时送上门挑衅的海怪去世,本以为会安静一段时间,可也就半个月,第二只就送上门了。   这只甚至要比之前的那只更丑陋,头上的眼睛多的数不清,幸亏他不是密集恐惧症。池鱼尖锐的指甲忍不住冒出来,想送它一个“当场去世”大礼包。太丑了,怎么会有那么丑陋的海怪。   污染眼睛,辣眼睛,太辣眼睛了。   这只海怪不如上一个身形巨大,但比起上一只来说,杀伤力可大了不少。   海怪的眼睛挤在一起,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身形灵活地扭动,直直向着池鱼冲了过去。   它的身上长着像是黑刺一样的尖角,有时突然一抹蓝色的光闪过去,不小心缠绕在上面的海草被焦的一片漆黑,碎成渣渣。   池鱼抬起白皙的手腕,手臂上隐隐约约的鳞片乍一下显现,从手腕到肩膀的颜色越来越深,一开始是浅蓝,然后逐渐向上,到肩膀时晕染成绚烂的耀蓝,还有隐隐的瑰丽的紫色流转其中。   他的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薄膜把水域和皮肤隔开。   人鱼不需要任何武器,他们的指甲和尾巴就是他们的武器。   池鱼蹙起眉,海怪窜起汹涌的海波,速度极快的只能看见一丝残影。他终于看见了一些干净的地方可以下手,于是在海怪离池鱼两米,一米……距离近得让海怪的眼里忍不住浮现得意的神色,他张大了残存着血丝的牙齿,尖刺闪过一丝电花。   完全看不清池鱼是怎么动的,他好像会瞬移一样,再看过去已经出现在海怪的身后,尾鳍摇摆,下半段的尾巴一个用力,抽上了海怪隐藏的柔软的腹部。海怪被甩到上面,它的胸鳍一动,妄图保持平衡翻滚回去,但没想到这已经是结束了。   在海怪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池鱼的指甲完全没有阻碍一样,穿透了它的胸腔,在海怪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池鱼一边冷笑,一边攥紧了那颗海怪的心脏。   他说,“告诉须肥,要是想得到我的血肉,让他亲自来,别拿什么小鱼小虾掉我的档次。”   “下一次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池鱼毫不留情地把心脏捏碎。   面前的海怪有两颗心脏,池鱼仅是捏碎了其中一颗,只要不是两颗一起碎裂,海怪就不会死去。   “听懂了吗?”池鱼把手伸出来,他捏碎心脏的表情就像随手捏碎一个玩具那么轻松,吓得海怪连连点着大脑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用自己从未用过的速度,疯狂地往远离池鱼的地方游去,只要能离这个大魔王远一点就好,刚刚受过的伤害,海怪要用一生去治愈。   池鱼手臂上的鳞片慢慢淡去,他的银发飘扬,望向海怪离开的方向。   须肥在几百年前受了重伤,与此同时池鱼陷入沉睡。人鱼和须肥是天敌,须肥觊觎人鱼的血肉,里面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但须肥此刻重伤未愈,打不过他,就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试探池鱼的实力。   他要尽快找到“海神之泪,”快点成年,然后——   池鱼的眼里闪出寒光,弄死须肥,以绝后患。 第7章   海神之泪,其实是上一代的人鱼流下的泪水。一只人鱼在成年时对着月亮只能流下一滴泪水,这滴泪水就变成海神之泪。   海神之泪是帮助人鱼度过成长期的关键东西。   上一代的人鱼只留下一颗海神之泪,到了池鱼这一代,人鱼只剩他一只,所以他必须要找到海神之泪,不然很难安全度过这期间从未成年人鱼到成年人鱼的过渡。   想到“暮色岛”,池鱼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个岛,是暮色之海最脏的地方,但他现在却不得不去一趟。   但是怎么上岛,是一件麻烦事。他现在还不是成年期,无法变出双腿,必须想想办法,鱼尾是无法在陆地上走动的。池鱼的眼里闪过一丝沉吟,那个人是个军官,军官……有一些好操作的余地。   而在岛上的一行人,项斐遇到了超出他预知的事情。   他执行的任务很多,也经常出入生死地带,见识过很多无法用常理来说明解释的事情。   进入“暮色岛”之后,他们先找了一块空地搭了帐篷,原来有一个士兵提议去山上寻找洞穴,这样会比在空地上安全,但山里的未知更多。而且项斐想到那些飞进树林里的鸟类,心中的预感告诉他,靠近海边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越往里越危险。   最后决定在靠近海边的地方搭起帐篷,把一切整顿好,两个人留在营地值守,剩下的三个人随着项斐一起去山坡上探查情况。   山坡整体倾斜,有一个巨大的横断面,无法通过。项斐只能绕过这边走山坡的另一侧,山坡的另一侧是一个慢慢向上歪斜的平地。   野草横生,几乎到项斐的腰间,枯黄的野草长得遍地都是,越往前野草也多,项斐的手里拿了一把长长的军刀,他握住黑色的柄,周围的士兵和他一样,也拿着军刀,一边割一边前进,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可以容纳一人通行的小路。   “暮色岛”的天气格外好,万里无云,阳光热辣,又没有阴凉地,太阳晒得项斐的面上浸出了一些薄汗。   一行人本以为就这样可以到达目的地,进入树林一探究竟。但是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从边缘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大坑。   项斐停下脚步,他作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士兵拿木仓,谨慎地望向四周。   前面的场景几乎让他们失语。无数只鸟类的尸体填满了这个大坑,中间的地方被尸体堆成一个山丘,这里有成千上万只鸟类死在这里。腐烂的臭味漫入鼻腔,几乎让后面的士兵捂住鼻子。   项斐皱了皱眉,他的脚边正是一只死去的鸟类,翅上覆盖的羽毛是灰色,尾羽泛白,眼睛睁着正好望向项斐的方向,是一只已经成年的海鸥。项斐蹲下身,轻轻触上鸟类的羽毛,没有僵硬,十分柔顺。再往下摸,触上海鸥的腹部,很柔软,仿佛还有余热一样,是一只刚刚死去的海鸥。   外表没有任何伤痕,项斐单手把海鸥的尸体捞起来,扒开了它的鸟喙,红色的鸟嘴处有一些花汁,项斐的手摸上去蹭到了一些绯红色的汁水。   黎克还有其他的四人被这副场景有些吓到了,他们的吞咽声在空旷的空地上异常清晰,黎克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少将,先离开这里去前面看看吧。”   再往前走,是密不透风的树林,高大的树木像沉默的士兵,阻碍了他们的进入。   项斐微微皱眉,这些树木仿佛在遮挡什么,看不透里面的场景。心急的黎克想上前,却被项斐制止,他摇了摇头,“我们回去。”   “可是……少将。”黎克擦了一把面上的汗珠,手上刚才被什么东西划出的伤口沾到汗水被刺得一疼,一个瑟缩,没有在意地把手放下。   黎克脸被晒得通红,“那个树林里一定有古怪,我们不进去看看再走吗?”   他只要想想那些死去的鸟类,眼睛似乎在看着他,盯着他,黎克的心中就不寒而栗。不如赶紧把这里探测完毕,也能让他安心些,赶快回到“阿贝卡号”上。   “有古怪也不能再往前进。”项斐瞥了他一眼,强大的压迫感让黎克哆嗦了一下,“黎克,你太紧张了。你没有发现自己都快脱水了吗?”   黎克不是他一手带过来的士兵,而是皇帝指派的,项斐可有可无地应了,随手扔了一个副官的位置给他,不上不下,项斐前几天用的还行,这次也就顺手带过来了。   没想到,啧,他在心里轻嗤了一声,还是不行。实战见真招。   被项斐这么一说,黎克才发现自己的汗已经把衣服浸湿,嘴唇干涩,头还微微有些眩晕。   “是,少将。”黎克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我们返回营地?”   “跟上。”项斐眯起眼,他率先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池鱼在岸边的礁石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在营地的两个人类捡柴,生火,然后把自己的背包打开,开了几罐肉罐头。   昨天出现的小章鱼在池鱼的身后出现,依旧是一只触手一只鱼,它学聪明了,这次捕捞的鱼类都是个头又大又鲜美的,比上次的个头大很多。   池鱼耳鳍的尖尖颤动了一下,【吃……鱼……】小章鱼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顺着人类捕捉不到的声波传到池鱼的耳中。   他停止自己观察的目光,转过身,缩起尖锐指甲的手指点了点小章鱼的脑袋,“不是让你别过来了吗?”   “暮色岛”上的味道很臭,腐烂的味道任何一个海洋生物都不会喜欢,它们往往敬而远之,任由这座小岛在暮色之海的中心发烂发臭,反正味道传不到海底,还会帮暮色之海清理垃圾。池鱼要不是为了丑鱼的嘴中可能存在的“海神之泪,”恐怕也不会来到这里。   他翻了那么多生物的老巢,只有丑鱼的嘴里还有一些线索,而且说不准还真有可能在这里。   【吃……鱼……】小章鱼传过来的话依旧是这两个字。   它快活地摇了摇自己的触手,上面缠绕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鱼,身体正在一挺一挺地挣扎,企图摆脱触手的束缚。   池鱼叹了口气,“去其他地方,我喂你吃。”没想到昨天放走的章鱼,今天还会回来。   【你……你……吃……】章鱼固执道,他坚持把东西递到池鱼的手边。   池鱼甩了甩尾巴,淡银色的眼睛眨了眨,看看天色,一行人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   池鱼道:“我去喂你,小章鱼,走吧。”他不想吃这些东西。   池鱼的声音即使转化成了另一种人类听不见的声波,传入章鱼的耳中也十分美妙,它高兴地把眼睁大,随着池鱼的身影向远处游去。   对此,丑鱼只能在心里委屈地呜咽,傻鱼有傻福。他就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还要经常被池鱼的尾巴抽。   同样是鱼,一个章鱼,一个丑鱼,咋差别那么大,丑鱼想哭。   *   相对于深海里动不动就随便长长,反正也没有人看,于是长得奇形怪状,身形巨大的怪物来说,须肥还是有些清秀的。   他的身形并不巨大,外表有些类似乌贼,外面的一层黑色的鳞片又给他增加了很好的防护,可乍一看上去鳞片似乎是不齐的,缺了几块,露出雪白的皮肉。   须肥的眼睛一直闭着,偶尔有动静时才颤颤巍巍睁开眼,这时才会发现他的眼珠是缺了一个,只留下黑不隆冬的眼眶。   是在很多年前,被池鱼一爪剜出去的。   听见海怪凄惨的哭诉,须肥的触手伸出去,扼住了海怪的鱼身,“废物!”   他的眼神怨毒,池鱼,池鱼!要不是你,我何必沦落到如此下场。 第8章   项斐慢慢屏住了呼吸,他下意识的按灭了手电筒,强光熄灭,怕惊扰了面前的生物。   暮色之海的天色变化和外面不一样,摸不着什么规律。明明是夏天,还不到下午六点,天色完全黑了下去。   跟着项斐来到暮色之海的几个人身心俱疲,项斐的情况比他们好一点,主动承担了第一波守夜。   第一天登岛时遇到的古怪被其余四人抛之脑后,他们吃过晚饭就钻进了帐篷,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项斐的军靴踩在微软的沙子里,他本以为守夜会毫无波澜地结束,却没想到遇到了一只仅在传说中出现的——人鱼。   池鱼懒洋洋地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晚上的海风比白天的大一些,吹着他的头发。池鱼有一些蔫蔫的,被味道熏得不舒服,在海边等的时间太长,迟迟不见项斐的出现,好像嗅觉都失灵了一样。   他嫌弃地蹙起眉,好像自己身上都被染了这种难闻的味道一样。   池鱼抬眼望向了项斐所在的地方,他有点累。   下午的时候小章鱼过来找池鱼,池鱼在旁边的海域喂完了小章鱼,章鱼被撑的肚皮微微鼓起。   池鱼本来准备要过来看看,谁知道小章鱼愣是勾着池鱼的手臂不让他走,头顶一圈圈抽象的花纹看起来都变得十分低落。   池鱼对幼崽比对海怪有耐心,他看了一眼天色,不算太晚,于是又陪章鱼玩了一会。等天色昏沉才游过来,知道军官是第一波守夜,所幸不是最后,不然池鱼还要熬个夜。   好不容易等来了要等的人,结果项斐却只是在不远处静悄悄地望着,身体被阴影挡住隐藏在黑暗中,放缓了呼吸。   一点想出现的意图都没有。   池鱼观察到项斐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还是方便活动的混色迷彩,不过解开了上面的扣子。   人鱼似乎很困,好像没有睡醒一样,眼皮耷拉着,就那样半坐在礁石上,斜倚着,手臂支起来,撑着下巴。   那只人鱼似乎看见他了,歪头对他懒洋洋的扯起一个笑容。   月光静静地照在他的身上,漂亮的银发像绸缎一样,闪着淡淡的光华。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是深蓝色鱼尾,轻轻拍打着礁石。   一下又一下,也轻轻拍打在项斐的身上,让他确定今晚发生的这一幕场景不是幻觉。   项斐的呼吸一顿,他不清楚面前的生物到底有没有危险性,晚上出现在海边,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项斐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的手按在手电筒的开关上,又松了手,转身向营地的方向走去。   即使第六感告诉他面前的人鱼对他没有敌意,但项斐并不想下赌注,他所在的地方是蕴藏极大危险的暮色之海,而且人鱼……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居然真的存在。   池鱼这辈子没那么无语过,眼睁睁看着项斐的身影渐渐远去,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冷酷无情的钻进了帐篷的背影。   池鱼:……   就这?   他气馁地拍了拍尾巴,把旁边的礁石一下子拍碎。   大晚上的吹着冷风,闻着臭味为了等到项斐,实现自己登岛的目的,池鱼今天晚上心很累,付出了那么多,什么回报都没有。   甚至,项斐就看了他一样,然后转身走了。   池鱼不信邪,他准备第二天再过来看看。   第二天晚上还是同样的地点。   池鱼皱着眉,用从海底找来的露出尖锐一角的石头,对准了自己漂亮的尾巴。   比划了半天,他下不去手,然后又盯上了自己白皙的手臂,青蓝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还有淡淡的鳞片。   在沉睡之前,池鱼受过很多次伤,大多数都是和须肥打架打的。他不怕疼痛,石头的一角很锋利,池鱼抬起石头,对准手臂用力划下去,胳膊丝毫没有感觉。   ——石头碎了。和昨天被拍碎的礁石一样,碎成粉末末。   最后池鱼潜进了海底,循着记忆在往最深处的地方去,找到他一开始醒来的地方。   那个硕大的贝壳还躺在原地,合的严严实实,表面莹白如玉,一丝污垢都没有。   池鱼把里面的贝壳打开,在正中间静静躺着几块淡蓝色无瑕的鳞片。   这是池鱼在沉睡期间褪下的鳞片。他在刚出生时是纯白无瑕的,随着时间变化池鱼慢慢的长大,鱼尾从纯白色变成了淡蓝色,直到现在变成了深蓝色,鳞片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变得越来越坚硬。   然而鱼尾的颜色还是不够深,等到池鱼完全变成成年期的人鱼,尾巴的颜色会更深邃。   池鱼在贝壳上拿起了一片自己的鳞片。大约四分之一的手掌大小。本来可以用自己的指甲划的,但是池鱼不准备比较自己身上到底是指甲硬还是胳膊上的鳞片硬。   万一指甲损坏,他哭都没有地方哭,还是用鳞片试试比较保险。   这里的任何一片鳞片拿出去都可以在拍卖会上拍卖出高价。漂亮的鳞片里面似乎蕴藏着大海的光芒,像是在流淌着水一样。鳞片的侧边闪出凛凛的寒光,池鱼抬起右手,对着自己的胳膊一划。蓝色的血液瞬间从胳膊冒了出来。   人鱼的对于痛觉很敏感,刚下手,下一秒痛觉就传入了大脑。但池鱼却松开了一直蹙着的眉头,他摇着尾巴往暮色岛的方向去,趁着伤口还没有愈合,要赶快在项斐面前装装样子。   军官看起来很正义,嗯,应该会帮他的吧,池鱼不确定的想。   在他游离着片区域之后,几只被香气吸引的海怪飞速的窜过来。张大嘴巴吸着被蓝色血液晕染的海水。   好香……好香……   他们今天的进展和昨天差不多,始终在外围打转,绕过了充斥着鸟类的大坑,项斐敏锐地发现在地上又多了几只新鲜的鸟类尸体,黑嘴信天翁,海雀……   它们的鸟喙处都有鲜红的花汁。   项斐垂下眼睛,他正在心里复盘,突然间脑海里闪过昨晚见到的人鱼,那条漂亮的鱼尾……   旁边的士兵喊了他好几声“少将,”在熠熠火光下项斐的眉眼显得异常凌厉,在士兵喊到第三声时项斐抬起头问,“怎么了?”   士兵摇了摇头,他的脸上还有一条血痕,是穿过荒地时被藤蔓勾到的。士兵疑问道,“少将今天晚上看着心不在焉的。”   项斐垂着眸,把手里的枯枝添到篝火里。“只是在复盘,想一些事情,要是没事的话你们就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腹地看看。”   还是同样的场景。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比昨晚的亮了不少,大海一下又一下拍打在海边的礁石。   项斐的手电筒却反常地没有熄灭,照着地下的细沙。他离人鱼的距离很近,就只有几步之遥。人鱼的侧脸正好对着他,鼻尖上有一点点的水迹,在月色的照射下透亮晶莹。   再往下看,项斐皱起眉,他发现人鱼的手臂从上往下有一条长长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品划伤一样,还在流淌着蓝色的血液。   人鱼感觉到他的目光了,他虚弱的对项斐抬头笑了笑,和昨天散漫的笑容不一样,今天的笑容很虚弱,看起来仿佛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挑起的笑一样。   血液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流淌。   外面很虚弱,池鱼的内心很烦躁。为什么项斐还不过来?他手臂的伤口都快要愈合了。   人鱼的自愈能力是很强的,刚才的那一点点划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愈合,要是这一次项斐再不过来靠近他,他明天还要再划一次。   谁知道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项斐向前走了几步,离他只有大概一米的距离,这一米的距离很巧妙,如果人鱼突然爆起伤人,项斐也能有反应的时间。   而且,池鱼向下扫了一眼,项斐的右手拿着手电筒,他的左手看似轻松地放在一边,实际上靠近了左边的口袋,那里微微凸起,隐隐透露出了木仓的轮廓。   他听见军官开口说话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低沉十分有磁性,像是池鱼在几百年前听过的一个人拉的小提琴一样。   他说:“或许你需要帮助吗?”   “或者,我换句话说。”项斐的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微芒。他对人鱼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池鱼沉默的点点头。   项斐又继续问,“你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池鱼朝他的方向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手臂内侧的伤口凑近看更是可怕。白皙的手臂上有着淡淡的鳞片,本来像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却硬生生被毁了一道。蓝色的血液正在顺着小臂往下面滴落,一滴一滴落在礁石上。点出蓝色的血花。   远处的黎克远远对项斐喊了一句道,“少将,您那里有情况吗?”   他看项斐的身影久久不动,想小跑着过来看看,却被项斐制止。   项斐不确定面前这条人鱼的习性,怕黎克过来会让面前的人鱼受惊,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   他的声音让黎克成功顿住了脚步,“回去吧,你先休息,我再巡逻一会儿,这里没有情况。”   黎克听到项斐的声音没有异样,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他打着手电筒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沙滩上此刻又剩下他们一人一人鱼。   在之前项斐他们遇见的海怪,就算智力很高,通人性,也没有会开口说话的。为了不让他们对暮色之海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池鱼也假装自己不会怎么说话,比海怪的智商高一点就够用了。   要不然的话,他早就想对着项斐道,“是是是,我受伤了,我听得懂你说的话,我想进你的帐篷,谢谢,不要再问了。”   再问下去伤口在项斐面前痊愈了的话,场面真的很尴尬,池鱼面无表情地想。 第9章   他选择直接出现在项斐的面前也有自己的想法,项斐不是傻子,确认池鱼没有威胁的话。一只生活在暮色之海的原住民,对他们的帮助会很大。   项斐的眉目很英俊,池鱼在注视项斐的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张人类的脸,最后又变成了项斐的那一双凌厉的眼睛。   确切的说,项斐在池鱼看见的无数人类中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不是温香软玉的长相,周身的气势让他也不像这一类人。   项斐有一双独特的眼睛,像寒潭一样,时刻蕴着微微的冷意,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从他的眼睛望进去,根本看不清项斐的想法。你永远不知道里面会是深渊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项斐沉吟道,“你是这里的原住民吗?”   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池鱼指着暮色之海点了点头,又指着项斐身后的暮色岛摇了摇头。这个意思是说,他是来自暮色之海而不是暮色岛的。   他们的目光相对。池鱼看见项斐对他的敌意减轻了一些,不是像一开始那么警惕了,至少面前的军官还向他微微靠拢了一些,距离在一米之内。   看来是确定他没有什么危险。   军官的声音很凉,他仿佛天生的声音就不带什么感情一样,对池鱼道,“你等等我,我回去拿医药箱。”   池鱼:……   我要的不是医药箱,我要的是想让你把我抱进帐篷里。   他就是因为不想挺着鱼尾巴一跳一跳的走进去,很丑的,不符合人鱼的美观,也会吓到项斐一行人,引起他们的敌意,才会用曲线救国的办法。   可惜话还在喉咙里发不出去,他刚想摇头,但项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池鱼是默认了。   他大步的朝帐篷里走进去,里面存放了很多物资,都是从“阿贝卡号”上带来的,包括医药箱。   在找出了属于治疗外伤的药物之后,他的手停住,略微迟疑的想了想,人鱼应该可以用吧。随后从里面拿了几个药出去,没有耽搁太长时间。   所幸的是人鱼还立在原地,伤口更深了一些,血液簌簌的止不住的往下流,永不停息一样,显得人鱼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更苍白了一些。   池鱼疲惫的想,项斐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了等他付出了什么。   他悄悄地把指甲缩回去。刚才用指甲在伤口上又划了一道,因为伤口快要愈合了,在项斐转身的一瞬间,蓝色的血液瞬间就不流动了,池鱼咬咬牙,不舍得孩子捞不着鹰,再划一道。   人类啊人类,为什么总是那么复杂?池鱼很心累,他叹了一口气,决定简单一点。   项斐这次离池鱼很近,池鱼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慢的靠近他,领口敞开一些,露出喉结,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延伸着冷意。   他的手里拿着绷带,还有一些药物之类的,消炎的还有止血的药物,对池鱼道:“你会用吗?”   池鱼又沉默地摇了摇头,两个眼睛看向项斐,他的表情显得很无辜。尽管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很苍白,但他的嘴唇依旧很红,微微露出里面的牙齿。唇红齿白,这幅相貌是顶顶的好看。   他的尾鳍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微微的翘起,还上下抖动了一下。   被项斐看见了,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还是靠近了池鱼。想为他包扎一下胳膊上的伤口。   下一秒他听见人鱼张了张嘴。他似乎不会说话,又似乎在尝试着什么,最后伸出了双臂。说了很轻的一声,很不标准的人类通用语言,但项斐听得清清楚楚。   他愣在了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卷绷带,不知是人鱼会说话对他造成的冲击大,还是人鱼说的话对他造成的冲击更大一些。或许两者都有。   项斐没有动,他微微震了一下,仿佛没有听见似的,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注视着面前的人鱼,两个人之间有一条长长的界限,仅有几步之遥。   池鱼的尾巴再次拍了拍礁石,他重新张了张嘴,仿佛还不熟悉,眼帘微微垂下,说了一声,“抱。”   这次的声音很清楚,像是神灵在人间的低语,轻轻的一声,随着大海的浪花,拍在项斐的心上。   池鱼忍不住了,他不想让项斐给他上药,他只想上到岛上去寻找“海神之泪。”   所幸在他没有耐心之前,面前的军官微微低下了身。他把药物换了一只手,然后说了一声“抱歉,”手掌从下面穿过去,揽住了人鱼的尾巴,将他公主抱了起来。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池鱼露出一抹笑。   项斐抱他抱得很稳。他听见了项斐的心跳在跳,池鱼的手臂揽上他的脖颈。   项斐的身体一僵,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松手,把怀里的人鱼甩出去,但还是压抑着这种想法,一步一个脚印,把人鱼抱进了他的帐篷。   温热的皮肤贴上池鱼冰凉的鳞片,时刻在提醒项斐,他抱着的是一个非人类生物。   池鱼被放置在帐篷里面。按理说一般的鱼类在海里待的久了都会有腥味,但池鱼的身上没有腥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味道。   项斐垂下眼帘,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立下军功时,皇帝在皇宫庆宴,他出来透气。穿过长长的走廊,外面就是小花园,在夜色中,几株昙花正好开放,气味清淡。   在帐篷里,池鱼还是沉默的样子,被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假装不会说话,虽然他刚刚说了一句,但是在军官面前的鱼设不能崩。   然后他就听见项斐问他,“你会说话?”池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项斐很快领悟里他的意思,又问道,“是你可以说话,但是不会说,对吗?”   池鱼的头发贴在耳边,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啧,看起来人畜无害。池鱼要给自己的演技点赞。   士兵都在帐篷里面,不知道他们发生的事情。一人一鱼独在帐篷里,万籁俱寂。   池鱼已经不流血了,但是伤口看着仍然十分可怖,在暖黄的灯光下。池鱼微微低下头,看着军官在给他包扎。   他是用药的熟手,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胳膊包好,然后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池鱼好奇的扯了一下,被束缚的感觉不太好受,却被项斐制止。   “别乱动,小心再让伤口出血。”   项斐把人鱼抱过来进入帐篷,也有自己的盘算。他坐在另一边。微微抬起了眸,“你知道我是从外面来的?”   池鱼沉默着点了点头。   废话,不仅知道他是从外面来的,还知道他是为了找长生不老的宝物。   他再一次的说话。磕磕绊绊的,很不熟练的样子道,“我可……可以……帮你。”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鱼演的出神入化。   “哦,怎么帮?”项斐眯起了眼睛,很不真切。   池鱼伸手指了指项斐的身后,那个位置对应的就是外面的树林,他道,“那里……我知道……”   项斐很有耐心,毕竟这是第一个可以说话的的海洋生物,看起来对他们也不像有敌意。他的身体后仰,往后面靠去,不经意的触碰到口袋里的木仓。   能得到一些消息最好,得不到也不损失什么。   即使在低矮的帐篷里,昏黄的灯光掩盖不住他的眉眼,那双银色的近乎妖异的眼睛看起来十分诚恳,池鱼道,“带上我……可以帮……帮你。”   这几句话说的更是不熟练,连最后的音调都错了。   幸亏项斐连蒙带猜猜出了这几句。   池鱼正编的起劲儿,突然又听到项斐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池鱼指着自己的伤口,对着项斐笑了笑。   他也没有说话,但是项斐却懂得了他的意思,于是也陷入了沉默,一时无言。   池鱼注视着帐篷上那一盏昏黄的灯光,听见男人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池鱼。”池鱼答。   项斐舌尖抵住软腭,名字在嘴里转了一圈,然后他低低地念了一声,“池鱼。”   池鱼无声地望向他。   帐篷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项斐在另一边躺下,他没有脱衣服,就这么对着池鱼说,“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说。”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从早上直到现在,他一点都没有休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池鱼不管还在戒备中的项斐,他知道自己出现的很可疑,但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这是最快最省时间的办法了。   池鱼安安心心地躺在了属于项斐的床铺上,项斐他正对着池鱼,眼睛看似闭上了,但是池鱼观察到他的身体还是用力的,随时在发力,一个不慎就会像豹子一样跃起,然后一击致命。   不管他,我想睡觉了,池鱼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地躺在床上。他很久没有接触过如此柔软的床榻。   在海里沉睡时,海中的水波固然舒服,是人鱼最熟悉的温床。但是睡久了就没有新鲜劲儿了,一接触人类世界的床榻,几百年没有睡过新鲜劲儿上来,他也不管项斐,就那么闭上眼小憩了一晚。   *   第二天早上负责后勤的士兵在项斐的帐篷门口犹豫,以前少将都是最先出来的,现在其他的兄弟都出来了,少将还是没有动静。   正怀疑出了什么事,他的前脚刚动,后脚帐篷的帘子就拉开了。   项斐走了出来。   士兵愣了一下,然后道,“少将,现在吃饭吗?”   “你等一下。”项斐又钻回了帐篷,士兵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项斐低着嗓子在和什么人说话。士兵疑惑地向后看了一眼,他们的人都在后面坐着,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人?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池鱼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侧躺着,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被,鱼尾缩在被子里,打着绷带的胳膊被压在身下。项斐看见了他的姿势,眉心皱了皱。   池鱼的面前突然笼罩下一片阴影,随后他听见项斐道,“别这么躺着,会压到伤口。”   他的手掀起了被子,轻轻抬起了池鱼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   池鱼任他给自己活动,又听见项斐问,“你要吃饭吗?”   池鱼点了点头,他想吃昨天在海边看见的项斐烤的鱼,表面焦黄,微微酥脆,咬下去的时候浓烈的香气浸入口腔,看起来很好吃。   池鱼的眼睛微不可见地亮了亮,他开口道,“鱼……”   项斐沉稳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掀开帐篷的帘子出去,池鱼的尾巴在被窝里也不老实,有些兴奋地一摇,把被子撑起一个大包。   他以前在海面上虽然时时可以接触到人类的船只,但又不屑去船上偷食物,偶尔在人类吃饭时瞥一眼,自己在海里干巴巴啃着生鱼肉,暮色之海里的鱼类差不多都被池鱼吃过,再好吃也会腻歪。   现在项斐要去给他拿东西吃,池鱼悠哉悠哉等在帐篷里,准备吃他的烤鱼大餐。   士兵先是看见项斐出来,对他问道,“还有活鱼吗?”   “活鱼?”士兵迟疑,“活鱼昨天被吃完了,我们准备今天早上吃罐头的。”   罐头……池鱼是人鱼,不能吃罐头,项斐想到。他对士兵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晨练,我去捕一些鱼。”   谁能想到少将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捕鱼呢?士兵心情复杂地安慰自己,或许少将他是想吃鱼了……吧。   然后他和其他的几个人,看着少将把捕来的鱼拿进了帐篷。   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好玄幻,他们彼此对视,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池鱼也沉默了,看着项斐端来的一大盆鱼,还是活蹦乱跳的,扑腾出了一地水花。   项斐问:“够吃吗?不够我再去捞。”他贴心地用叉子插住了一只鱼的身子,递到池鱼的面前。   池鱼: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他以为项斐和他对上了脑电波,谁能想到一人一鱼的回路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10章   帐篷再一次被掀开,四个士兵齐刷刷抬头。   然后他们的头就没有低下来,仿佛被魔法定住了似的,双眼睁大,惊得立在原地。   我的天!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少将,抱着一只人鱼从帐篷里出来。   那条人鱼的胳膊上绑着白色的绷带,熟悉的图案一看起就是少将绑的,他的脸似乎害羞了,埋在项斐的胸口。   一头灿烂的银发对着他们,随着项斐的脚步微微摇晃,在太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看着人鱼的长尾巴,几乎惊呆了的黎克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结结巴巴地道,“少将,这……这……”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眼前的一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剩下的几个士兵也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少将的帐篷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鱼。   反倒是负责后勤的士兵,在心里诡异地,微妙地松了一口气,他的疑惑解开了,刚才还以为少将被鬼上身了。   项斐抱着“害羞”的池鱼,向他们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昨天夜里的经过。不管有没有听进去,那几个士兵呐呐地点头,显然是还没有从这富有冲击性的一幕里面缓过来。   池鱼在项斐坐下之后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他眯了眯眼睛,不太适应直接晒在身上的阳光。   项斐开了一罐罐头给他,附赠了一个小勺,“会用吗?”   池鱼接过了项斐的勺子,端着罐头,点了点头。   项斐不知道面前的人鱼怎么回事,在帐篷里面愣是把项斐递给他的鱼推回去,项斐试探性地问,“你不喜欢?”   池鱼点头,又指了指外面,都到项斐的营地了,才不想吃鱼。   项斐只能把他抱出去。   其余的人默默在旁边缩着,忍不住抬头看看池鱼,又飞快地低下头。   见少将如此平常,还能和人鱼交流,他们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少将一样,淡定一点呢?   吃过罐头后池鱼的心情好了不少,项斐收拾收拾,也准备出发了。他们早上耗费了太长时间,要抓紧赶路。   池鱼完美履行自己作为一个“弱不禁风”“受伤”的人鱼,一条大尾巴被项斐托着,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上。   他打了一个哈欠,真奇怪,项斐好像不会累一样。一路上稳稳地抱着他,连呼吸都没有重一下。   今天的路途和昨天的路途似乎差不多,他们本来还可以比昨天更快一点的,但是少将的怀里抱着一个人鱼,稍稍绊住了脚步。   其他的士兵既是畏惧,又是好奇,一个士兵见项斐已经环抱池鱼一路,主动上前道,“少将,我来抱一会吧。”   池鱼的胳膊一缩,往项斐的怀里埋得更深,项斐摇了摇头,拒绝道,“没事,我还不累。”   黎克的心里嘀嘀咕咕,不时偶尔瞅一眼在少将怀里的人鱼,目光中既有好奇又有探究。太阳晒成这样,也不怕变成人鱼干。   池鱼确实有点不太舒服,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水那么长时间。但是人鱼的特性让他在陆地上也能生活,也不会被太阳晒成人鱼干。   随着项斐前进,越来越靠近中心地带,那一股臭味就更加难闻,人类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只有池鱼,被熏的微微皱着鼻子。   项斐的身上很好闻,有一股淡淡的清爽皂角香味,他把脸埋在项斐的衣领处,闻着清清淡淡的香气,才能稍微地躲避一下那股味道。   太臭了,熏的头晕。   项斐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池鱼埋在项斐的衣领里,摇了摇头。要不是“暮色岛”是暮色之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暮色之海的“垃圾场”和怪物的“制造厂”,没有“暮色岛”就没有暮色之海。   有的时候池鱼真想把“暮色岛”推到外面去,让给人类的帝国,暮色之海才不要这个东西。   漫无目的地想着,池鱼发觉项斐抱着他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了。   他担心项斐抱着他会累,毕竟一条成年人鱼的重量不轻,但没想到项斐的手臂始终很稳,两条手臂牢牢地抱着他,前面还有士兵在开道。   他们向着池鱼指着的路,一路向前开垦。中间只休息了两三次。   让项斐微微疑惑地是,池鱼特意避开了第一天他们探查时的那个充斥着无数鸟类尸体的巨坑。   他问池鱼原因,池鱼的嘴唇凑到他耳边,微微呵着热气,让项斐的手指忍不住一颤,面上毫无异色。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项斐可以听见,“那个路……有危险。”   池鱼没有来过“暮色岛”,但是他的记忆里有这个岛的信息,那条路是离暮色岛腹地最近的。   今天池鱼说话比昨天初识时“流利”很多了。   终于进了树林里面。   树木高大遮天,正好把阳光遮的严严实实。池鱼的身体上好受了一点,不再遭受太阳的灼伤,但是他闻到的臭味越来越浓。   很难受,太难受了。   他的鼻尖蹭了蹭项斐的胸膛,连这里的皂角香气都不管用了。   项斐的脚步微顿,他停下来低头问池鱼,“怎么了?”   池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仿佛一说话臭味就会钻进鼻腔一样,只有暮色之海的生物可以闻见的臭味,说了也没有用。   项斐停住了脚步,他是环抱着人鱼的姿势,公主抱,此刻又变了一下,让人鱼的尾巴坐在他的一只手臂上,然后另一只手臂从背包的侧缝拿出了水。   池鱼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个人类的臂力那么强?手臂丝毫不颤抖,要知道,一只人鱼可不轻。   “喝点儿水吧,喝点水可能会好受一点。”项斐以为池鱼是被太阳晒得才会这样。   毕竟鱼离开了水,怎么样都会不舒服。项斐不知道池鱼不舒服到什么程度,他有些担心。   把水杯递给池鱼,看着他小口小口喝着水,项斐心里松了一口气。   池鱼的耳鳍突兀地动了动,他听见了声音。   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以飞快的速度划过藤网,兴奋地吱吱叫唤,向他们这些地方过来。   他突然指了指前方,还有旁边的树林。   道路是项斐他们自己开辟的,周围全部都是密不透风的丛林。   池鱼一伸手,倒是把剩下三个人吓了一跳。   项斐已经很明白他的意思。他垂下眸问道,“这两个地方有危险?”   池鱼点了两次头,不仅有危险,而且还会有很大的危险。   他们不是特意埋伏在这条路上的,这群猴子是寻到人类的味道特意过来的。   新鲜血肉的味道,对吃惯了腐尸的猴子来说,不亚于美味大餐。   他在心里面默数,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一直数到了近三十只。   三十只猴子,看着不多似的,但是项斐他们只有四个人。   四个人对抗三十只猴子……   有越来越多的怪物向他们靠近,似乎是猴子这种东西是“暮色岛”上产的特产,一下子出现了那么多。   池鱼的耳鳍动了动,他们在越来越接近。   项斐目光一冷,连忙对着旁边的不知所云士兵喊道,“警戒!把包先放下,警戒!”   他们刚刚把木仓举起来对着两边,那些猴子就到了。   红色眼睛的猴子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他们的尖尖的利爪抓着藤蔓朝着他们晃荡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差不多有半个成年男子高的猴子,目光仇恨的盯着项斐一行人,张开的嘴巴里面有红色的血丝,随着他大声的叫喊了一声之后,所有的猴子一拥而上。   他们一行人手里面有木仓,但猴子面上根本没有畏惧之色。   项斐举着木仓向着首领打去,他的木仓法很准,没想到首领躲得很快,拉着同伴就向他游荡过来。   项斐一个仰身,即使怀里单手抱着一个人鱼,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他的手臂用不上力,就只能用脚右脚往前一蹬,正好踹上了猴子的肚子,但是首领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被踢在地上后又冲上来。   这让项斐的心里感觉到一阵的怪异,上次在海面上遇见的那些鱼也是这个样子,怎么都感觉不到痛苦。   他们是天生不怕痛,没有痛觉之类的神经还是其他原因?   但很快他就没有时间想了,越来越多的猴子围住了他们一行人,只有4个人的对抗显得很艰难。   既然猴子不怕痛,那就打要害。项斐的动作不停,军靴利落地踢上去,趁着猴子被踢中一木仓打过去,正中头颅。   池鱼悠哉悠哉,他被项斐扛着,除了偶尔的动作过快不太舒服以外,其他还可以。   毕竟不用自己亲手动手,看着项斐利落地一木仓解决一个,池鱼抓紧了他的衣服。   猴子伸出尖爪想对着项斐抓去,没想到他的爪子正好朝向的是池鱼。猴子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的爪子微不可察顿了顿,往项斐的手臂上狠狠挠去。   项斐穿的是混色迷彩,胳膊裹的很严实,但是爪子太利,抓破了他的衣服,很快的血珠冒了出来。   项斐似乎感觉不到痛,他皱了皱眉,一木仓送面前的猴子下地狱。   在看不见阳光的密林里面,无数只的猴子和四个人展开了激烈的战争。他们的爪子很长,这就是他们最好的武器,凶狠的朝着对面的脸上抓去,然后又被枪打中无力的落在地上,很快遍地都是猴子的尸体。   只有首领,它的速度是最快的,但是见到很多的猴子被杀死之后。他仰天长啸了一声,攥紧了手里的藤蔓往后面逃去。   其余的猴子也嗷嗷的叫唤了一声,惊起树林里其他的鸟类飞起,然后他们也攥紧了手里的藤蔓,飞快的往树林的深处逃去。   很快这个地方只剩下了项斐,三个士兵,还有数十只猴子的尸体。   而项斐毕竟也不是机器做的,盘腿坐在地上,把枪放置在一边,垂着眼睛,休息一会。   剩下的士兵拿出了手里的医疗箱给自己包扎。   项斐之前出任务习惯了,他的一个手拿着绷带就能给自己的手臂缠上,一边缠绷带上药一边垂下眼帘在思考什么。   这个时候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对着池鱼道,“今天是不是没有给你换药,正好现在给你换。”   池鱼捂住了自己完好无缺的手臂,摇了摇头,项斐却皱着眉头道,“听话,我给你换药。”   项斐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池鱼咬了咬牙根,很想对他说我们两个我的年纪才比较大好吧。   池鱼在项斐的目光中,捂着完好无缺的手臂怎么也不撒手。   不能换,一换就露馅了。   池鱼咬着牙,这个项斐……他……他怎么那么好心。   一人一人鱼陷入了僵持,项斐又说了一遍,“我给你换药,不换药伤口会发炎。”   池鱼的眼睛动了动,落在项斐动作幅度过大而渗出血迹的绷带上。   他微凉的手掌附在上面。又模仿了项斐之前的动作,拿过项斐手里的绷带,重新的再给他绑了一层。   “你的……伤,要紧……”   “出血了……”池鱼又给包了一层。   项斐轻轻哼笑了一声,“倒是会关心我。”   他似笑非笑凝望了池鱼一眼,还是把绷带收起来,不再坚持。   池鱼这个样子,肯定不会让他换药。   池鱼的尾鳍翘了一下,他冲着项斐笑了笑。   糊弄过去了。 第11章   停下来原地休整了一会,项斐把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杯壁上映出项斐沉静内敛的侧脸,这次出来,他的背包中带的最多的就是水,害怕池鱼这个“向导”缺水。   不光是黎克,项斐的心里也有担忧,怕池鱼晒成人鱼干……   幸亏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这个迹象。   池鱼的长发散落在项斐的胸前,他的耳鳍清晰地听见军官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和昨天的心脏跳动声不太一样,今天的很有规律。   池鱼知道在其他人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鱼,随时随地都要让项斐抱着,但是不得不说……   真的很舒服啊。   他在心里暗自可惜,项斐怎么是一个人类呢。   人类不能在大海里生存,寿命又那么短……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瓶水,瓶盖被扭开,项斐望向他道,“再喝一点吧。”   池鱼的尾巴在项斐的腿上,项斐感受着冰冰凉凉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和他的大腿相贴。   等池鱼喝完,项斐把池鱼放置在旁边突起的石头上。   鱼尾摩挲着粗糙不光滑的表面,池鱼把鱼尾盘起了一些,细碎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撒下来,项斐的头顶聚了一层灿烂的光圈。   黎克盯着池鱼的鱼尾,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他的手掌发痒,心中也痒痒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觉得很饿……   明明早上吃过饭了,黎克回过神,他又咽了一口口水,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落在池鱼的身上。   池鱼感受到了前方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止是黎克,还有一个人。在之前探险时的被划伤的痕迹印在脸颊,过了一天时间,微微发红,他忍不住挠了挠脸颊,目光发红地盯着池鱼。   池鱼不再多看,他收回目光,又落在了项斐身上。   项斐正半蹲着,他的手上带了一层白色手套,轻轻拿起一只猴子的尸体,观察着它的部位。   猴子的毛发旺盛,摸上去不像是正常猴子的毛发,有一些僵硬,触感和仙人掌的刺有些相似。手掌利爪尖锐,   猴子的头部被一木仓爆头,血液的混合十分恶心,缓慢地滴落在地上混合深色的泥土融为一体。但项斐丝毫不嫌,他若有所思地把猴子的嘴巴张开。   嘴巴的牙齿泛黄,牙龈上染了一层红色,和之前项斐碰过的鸟喙处的颜色一样,他的手套摸上去,很快被浸了一层绯红色。牙缝处有肉丝,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黏连在猴子的牙齿里,有可能是动物,也有可能是……人类。   黎克为了转移注意力跑到项斐的旁边,他开口道,“少将,我有一个猜想。”   他挠了挠手上的伤痕,明明敷了药了还是没有好,好像还开始腐烂了,真是怪事。   可能是天太热了吧,黎克安慰自己。   “什么?”项斐也猜到了黎克要说什么,他把手中的猴子放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摘下,搭在一边。   “少将,你没有发现这些猴子和我们一开始遇见的鬼面鱼很像吗?”黎克大着胆子提出来。   他打了一个寒战,鬼面鱼的鱼脸上厚重的嘴唇咧得很大,眼里时常闪烁着对血肉的渴望,但他们的下半身,如果把这些鬼面鱼的鱼脸挡住,他们的下半身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一个是海底的生物……一个是陆地上的,并且只有下半身一样。   “是凑巧吧……”   其他的士兵也想到了,他们的眼里蕴含着一丝丝的恐惧,本以为自己从帝国来到暮色之海只是一部探险片,没想到现在反而变成了一部蕴含着血腥暴力和死亡,各种诡异事件的惊悚片。   黎克又挠了挠自己的手背,奇了怪了,怎么会那么痒。   项斐没有回答,他在思考什么,神色不明,又去了另外一边观察死去的猴子。   池鱼听见了他们的话,微微垂下了眼帘。   他们的猜想不能说百分之百对,但是也不错。   那些鬼面鱼就是由刚刚袭击的猴子变成的。   这不是异化,对于这些猴子来说,是“进化。”   池鱼在心里微微嘲讽,他勾起唇角,多么讽刺。   在项斐之前,有一船人被鬼面鱼吃的一干二净,连渣都不剩。若不是池鱼遇上了他们的船只,恐怕还不知道鬼面鱼对人肉的渴望远胜几百年前,它们的数量更多,也更加凶残。   不管如何,路还是要继续走的,就算心中怀揣恐惧,士兵抬头看看在前面的项斐,逐渐坚定下来,还有少将呢。   他们对项斐的信任远远超出对其他人的信任,所有的阿贝卡帝国公民都如此相信项斐。   项斐,一直是阿贝卡帝国最锋利的剑。   项斐把东西装好,池鱼这次还没有伸手,项斐主动把他抱起来。   池鱼的手掌触碰到项斐的胳膊,不由得往下按了按,项斐的小臂好硬,怪不得那么有力气。   项斐神色没有变化,他低下头时轻巧地扫过池鱼近乎淡漠的眼瞳。   项斐突然想到之前来暮色之海的浅水区,也就是安全区时遇见的渔民和女儿的对话。   “你别想了,“渔民戴着大大的草帽,在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船上,对他的女儿嗓笑了一声,以表示她话语的天真,“爸爸活了那么多年,不对。”   他手里拿着蒲扇一下下扇着风,缓解夏天的燥热,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找了一个小石子,渔民换了一个更贴切的比喻,“帝国建立那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有成功穿过去的。”   石子往下一扔,投出片片涟漪,他打了一个颤,“听爸爸的话,别胡思乱想,这片海域是会吃人的。”   这么多年,他也只敢在外面的海域捕猎,捕获的鱼类就足以养活一家人,对于暮色之海深处的秘密,他惜命的很,一点也不想探究。   渔民几十年见过不知多少为了“揭秘暮色之海秘密”探寻人类极限”等等理由不知畏惧往里面钻的人,统统不见踪影。   “好吧。”女儿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咔嚓一一”定格。   深蓝色的大海,海面平静不起波澜,天空蔚蓝,飘荡着朵朵轻烟似的白云,再加上灿烂的阳光,和其他地方的大海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她熟练地把照片上传,发到社交网络上,并写道:真不知道暮色之海有什么   很快有人回复:【有怪物,会吃人。】   【有暗礁】   【有风暴】   有一个开玩笑的评论淹没在里面,毫不起眼。   --【有人鱼,说不准还肤白貌美】   女儿轻轻打趣,她看见了那条社交网站上的评论,于是对父亲道,“爸爸,你万一惊到人鱼怎么办?”   “胡说,哪有人鱼?”渔民被她到女儿气得吹胡子瞪眼,被女儿的幻想打败,怎么这么会胡思乱想。   “哎呀万一是真的呢……”女儿嘟着嘴巴,小声嘟囔道,“也说不准呀。”   等他们在暮色之海的船上飘荡时,二皇子和项斐又谈起此事。   “哪有什么人鱼呢?”二皇子微笑着说,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杯,他轻轻摇晃,轻抿了一小口,“假的,怎么可能。”   可是现在,项斐想,人鱼就在他的怀里,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   人鱼耳鳍尖而向上,近乎透明,手臂光滑隐有鳞片,鱼尾颜色绚丽,一头长发与眼睛同色。   像大海的神灵,或者说,是瑰宝。 第12章   身后满地是猴子的尸体,他们开辟出一条长长的道路,能看出来近些年没有人类来过这里,杂草横生,树木茂盛,夏日里树林里最不缺的就是蝉鸣,但在他们行走的这一条路上,除了沙沙的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项斐面无表情地抱着池鱼跨过又一只死因不明的鸟类,虽然说他们途经的大坑才是鸟类尸体的聚集地,但这里死去的数量也不少。   项斐无意去探究更多小岛上的秘密,他知道一切有古怪,解开暮色岛的秘密或许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暮色之海是“阿贝卡禁区”的原因,但他的任务是寻找长生不死的的宝物,不是这些。   池鱼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恹恹地耷拉着眼皮,项斐抱着他一走动,暮色岛散发的臭味会更明显,往他鼻腔里钻,人鱼的嗅觉敏锐,池鱼要被熏晕了。   好像在垃圾堆里呆了三天三夜还没有洗澡一样,池鱼抬起胳膊,嫌恶地闻了闻,自己都要被熏臭了。   他的手指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里再往前走确实是项斐要到达的腹地,不过在到达腹地之前,他们要经过一个山洞。   池鱼要找的地方有两处,一处和项斐目的相同,是暮色岛的腹地,还有一处就是这个山洞了。   要是这两个地方没有,池鱼可能真的找不到海神之泪了。   海神之泪会在山洞里面吗?   项斐停住脚步,他的面前是被层层藤蔓遮掩的一个洞口,洞口黢黑,没有任何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藤蔓有的发黄枯死,有的还是新鲜的艳绿,一层层遮盖住洞口,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黎克问道:“少将,我们要进去看看吗?”他踯躅在洞口旁边,有些犹豫。黑森的洞口,还有墨绿的藤蔓,反射在黎克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类似于蜥蜴的皮肤的颜色,以至于其他的士兵忽略掉他眼里的一丝猩红。   身后的一个士兵,在此刻和黎克的动作出奇的一致,他们同时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洞口幽静,在这片树林里怎么看怎么诡异,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先进去看看。”项斐眼里闪过一丝思索,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   他率先抱着人鱼进去,池鱼闭上了眼睛,他贴在项斐的胸口,能过滤一点臭气是一点,下次再也不来暮色岛了。   项斐的手护在池鱼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安抚的意味很重。   他低声道,“再忍一会,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项斐以为池鱼是离开海里的时间太长,才会这样,池鱼也没有解释,他应了一声,抬起头,下巴垫着项斐的左肩,对他道,“进去之后……不、不要打开手电筒。”   项斐不知道原因,但介于池鱼的语气很郑重,他还是示意身后的士兵不要打开手电筒,拿好武器进去。   黑色军刀把藤蔓拨弄到另一边,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去的缝隙,项斐刻意收敛了脚步声,他抱着池鱼低头钻进这个入口相对矮小的洞穴。   藤蔓正好有一株垂落在池鱼的脸颊旁,他的手掌悄悄冒出两个尖锐的指甲,把藤蔓的一节掐断,浸出的绯红色汁水浸到池鱼的手心,池鱼没有在意,他确认了心中的猜测,随意把藤蔓的指节扔掉。   藤蔓也是吸足了“血”的,幸亏他们来的时间不算晚,现在藤蔓还没有生出自主意识,不会攻击。要是不把腹地的东西毁掉,这里很快就会变成怪物的天堂了。   池鱼眼里的思绪不明,他在想要不要彻底以绝后患,反正都来到了暮色岛,不如干脆把这些异化的东西毁掉。   士兵没有开手电筒,前脚刚踏进眼前就陷入了黑暗,一进去温度骤降,仿佛上面压了一层冰块,比外面的温度低了十度以上。   很明显的可以感受到内里的空间比外面的空旷不少,好像从一个拥挤狭隘的小房子来到一个空旷的舞会大厅,还是开了空调的。   池鱼感受到一些舒适,这个洞穴是池鱼的先祖设计的,很符合人鱼的习惯。很可惜的是,随着上千年前人鱼数量的骤减,到只剩池鱼这一只独苗苗,在此期间,再也没有人鱼登岛。   他的尾巴不自觉动了一下,紧接着被一只手轻拍回去,那只手放在池鱼的鳞片上,不小心指尖划过两片鳞片,池鱼的尾巴一僵,然后像是被电到一样猛地弹起来。   那只手又拍了拍池鱼的鳞片,项斐低沉的声音闷在胸腔,在空旷的山洞里似有回音,“别乱动,我抱不住你。”   池鱼勾起嘴角笑了笑,他凑近了项斐的耳边,呵出的热气引得青年微微往一边侧了侧头,却不知这更方便了池鱼的动作。   他的左手搭上了项斐的肩膀,手指仿佛不经意往下滑,碰到人类突出的脊骨,蜻蜓点水般点了点,往往最漫不经心的触碰越能引起对方的感觉。   仗着黑暗,他靠近了项斐,殷红的嘴唇勾起,银发冰凉有一缕随着池鱼的动作似乎钻进了项斐的衣领,项斐的心不自觉紧了紧。   池鱼的嘴唇离项斐的耳边很近,只差一毫米的距离就可以贴上去,但是他偏偏没有动。   他拉长了声调,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低,带着一些笑意,“知道了,我的……长官……”   他们的气氛不对劲,项斐的手还覆盖在人鱼的鳞片上,可能只有通过这些鳞片的凉意才能缓解一下自己脸上升腾的热意。   项斐面上毫无异色,“知道就行。”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士兵的声音,他抖着身子,不敢乱动。   “少……少将,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士兵心中惊慌。   项斐不用猜他踩到的是什么东西,因为在他回头时,看见了在地上亮起的一双幽绿色的竖瞳。   ——一双独属于蛇类的眼睛。   蛇尾被士兵踩着,它高高地立起身子,蛇信子嘶嘶的声音响起,士兵不敢动弹。   项斐蓦地抬头往上方他的头顶望去,一双双眼睛在慢慢亮起,在幽暗的山洞里,像是绿色的萤火一样。   不过萤火可没有那么大,那么密集。   它们的竖瞳盯住了在下面的一行人。 第13章   沉睡在山洞里的蛇苏醒了。   项斐无暇考虑为什么山洞里会有那么多蛇,他把手里的军刀握紧,对士兵道,“把脚挪开,薛川。”   薛川脚下的蛇已经做足了攻击性的动作,阴冷的气息蔓延,似乎随时都要一跃而起。   项斐的声音在黑暗的山洞里给予薛川一些支撑。   他打着哆嗦,慢慢把脚挪开,项斐的军刀对准了小蛇,刀锋划过一丝锋利的光,闪烁在小蛇的眼睛里。   它支着身子,尚是一条小蛇,经年累月在山洞里,不明白眼前锋利的刀芒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项斐的呼吸放缓。   池鱼却在这个时候按住项斐的手,把军刀往旁边压了压,“这里的蛇很护幼崽,他踩到的是一个小蛇,不要对它出手。”   要不然在山洞里的所有蛇都会群起攻之。   池鱼抬起头,他的眼睛在一瞬间闪过不明显的幽光,在他们头顶的正上方,还有一只蛇,它没有睁开眼睛。   这条蛇支撑起了这个通过的甬道,要是把它惊醒,除了池鱼,在场的人类几乎逃不出去。   山洞的通道里不是一条蛇,而是无数条蛇,在这里不知道繁衍了多少代。他们的身体盘旋,在山洞里,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在他们的两边,要是人类的手电筒亮起,他们会发现这里充满了无数条蛇,只有他们的脚下的路尚且干净。   有什么人类听不见的声波在告诉它们,继续睡吧,继续沉睡……   那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又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压。柔和的声音传入小蛇的脑海中,它的眼睛眨了几下,身子慢慢瘫软下去,在几个人的注视中,它懒洋洋趴在了地上,绿如萤火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消失。   ——它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池鱼眨了眨眼睛,他本来不想出手,但是怕薛川惊动上面的大家伙。他还指望项斐带他去山洞里面呢。   踩到蛇的士兵是薛川。   项斐皱起眉,薛川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向很好,在前面的路上也没有什么异常,怎么一进山洞惊慌成这样。   薛川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咽了口口水,身体因极度的紧张而轻轻颤抖着,神经紧绷,额角的冷汗越擦越多,连旁边的人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黎克拍了拍薛川的肩膀,压低的声音传入薛川的耳中像是蛇在吐信子,那只“蛇”睁大了猩红的眼睛,问,“薛川,你怎么回事?”   “啊!”薛川尖叫一声,他松开了手中的军刀,项斐的手臂向前一伸,但还是晚了一步。   军刀砸到了刚才的那只蛇的身上,继而弹落在地,沉闷的“砰”的一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小蛇被军刀砸中,它似乎怒了,一下子跳起咬住了薛川的手臂,半边的身体扁平,被军刀砸出了凹陷。   薛川慌得忘记池鱼的嘱托,拔出木仓来冲着小蛇开了一木仓,血花溅落在他的脸颊,还有身上的衣服。   终于死了,终于死了。薛川拿着木仓的手不停地颤抖,他手中的木仓滑落在地。   池鱼看见他捂住了脸,承受不住似的蹲下身,本来和项斐一样的混色迷彩被弄的脏兮兮,沾满了灰尘,血迹。   这个人类好脏,他抓住项斐的衣服,还是军官干净一些。   “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在他的肩膀,薛川还没有反应,就听见项斐厉声喊道,“快跑,薛川!”   薛川第一次听见项斐的声音那么急切。   但是跑不掉了,薛川抬起头,那个蛇垂下了头,张开了巨大的嘴,他们听见的滴答的水声,是从它嘴里滴下的口水。   晚了。   池鱼没有回头看后面的景象,大概是那个负责后勤的士兵,在今天早上还给他多拿了一个罐头的士兵葬身蛇口,被大蛇吞噬。   薛川的最后一句话是“少将,小心……”,随后响起了他凄厉的叫声。   小心谁?小心什么?都不会被人知道了。   池鱼被项斐护住,项斐的速度很快,一路向前,身边是喘着粗气的士兵,在连续的奔跑□□力不支,速度逐渐减缓,脚步声沉重。然而身后的蛇已经追上来了。   薛川可能已经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他的牺牲显然并没有拖延多少时间。   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两个通道,一模一样的甬道,项斐在这个间隙还能抽出时间问池鱼,“走哪边?”   “右边。”池鱼没有迟疑答道。   此时异变突生,项斐前脚刚迈进右边的通道,身后的士兵刚要跟上去,右边的墙壁上突然窜出数条纠缠在一起的蛇,它们的竖瞳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尖牙闪烁寒光,朝着剩下的三个人咬去。   右边是蛇,左边是通道,他们没有过多的思考,在最后一秒滚入了左边的甬道。   在项斐进入右边,剩下三个人进入左边之后,“砰”的一声,从他们进入的入口降下厚重的石门,把回头的路堵死。   现在右边的通道只剩下项斐还有池鱼。   原本黑暗的通道一下子亮起,照亮了池鱼的脸。   两边是石壁,每隔一米的距离就有一盏灯,底座是木色的纹理里面凝固着不少蜡油。火光啪啦,在静静跳动。   池鱼的瞳仁很浅,在抬头看向项斐时有一种格外专注的感觉。   项斐在看石壁,他的眼睛还有红色的、倒映出来的火花。连一边的侧脸都是被照映的火光融融,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池鱼在刚才的逃亡中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反倒是项斐,他的脸颊有一些破皮,在右脸颊的位置,红痕未消。   项斐没有在意,只是脸上的一个擦伤而已,他此时更在意的是其他。   蛇被阻挡在外面,同时还有向后的路,他和池鱼只能向前走。   项斐在确认周边有没有危险,他绕着石壁一圈,又扔了一块石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斜靠在石壁上,淡淡地问池鱼,“他们去左边,会有危险吗?”   池鱼摇了摇头,但这并不是否认的意思。   “在那边,是暮色岛的‘根’,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会回来的。”   池鱼在之前只喊暮色岛叫小岛,自从知道项斐把他取名为“暮色岛”后,也随着他一起叫了。   “根?”项斐垂眸,“是连接暮色岛和暮色之海的东西?”   “是让暮色岛存在的东西。”池鱼在慢吞吞组织语言,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在人鱼的概念里,他的先祖时期,“根”是很好的东西,但是随着人鱼的减少,“根”在异化。   “根”和岛上的生物是相辅相成的,现在的“根”是什么样子的,看看他们在暮色岛上遇到的生物就知道了。   “他们沿着左边的通道向下,会遇见像树木的根一样的东西,‘根’扎根在暮色之海的深处,向上托举,才让暮色岛牢牢地漂浮在暮色之海的中心。”   “那‘根’的上面,是暮色岛的腹地吗?”项斐的眼睛在此刻并不柔和,他黑色的眼眸静静望向池鱼。   “是罪恶的源泉。”池鱼只说了五个字。   他相信项斐可以猜到其他的东西,但是全说明白就不好玩了。语言描述不出来,只有亲眼去看看,才能知道暮色岛的腹地有多震撼。   想到深入“根”的三个人,一个受伤,两个感染,池鱼眯了眯眼,要不是项斐在这,他很想去另一边看看,那三个人能不能禁得住“根”的引诱。   冰冷的石壁阻碍了一些气味的传入,池鱼的眉目总算舒缓一些。   然后他又望向了军官。   池鱼发觉他的眼皮总是懒散的垂下,就像现在这样,这是他思考一些东西时常用的动作。   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焦急,即使和自己的部下走散,身处无人的洞穴。   池鱼慢慢勾住了项斐的脖颈向上,项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池鱼的鱼尾,让他不至于滑落。   ——即使这样,他还是一副天生让人信任的样子。   但是军官,你知不知道,自己也被感染了?   池鱼的淡银色眼睛和项斐的黑色眼仁相对,他们的鼻尖几乎要抵到一起去。   项斐往旁边不自觉偏了偏头,他张了张嘴,然后无奈地道,“池鱼,你下去。”   他细碎的黑发贴在耳边,耳尖不知是旁边融融的火光照的,还是其他的原因,耳尖染上一层不明显的粉。   他补充:“你乖乖的别乱动。”   池鱼没有下去,他轻轻贴近了项斐的脸颊,皮肤相贴的瞬间,项斐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他的脸颊,擦伤的那块区域,感受到了一阵温热。   人鱼的舌尖是热的……项斐一阵恍惚,在他反应过来时,池鱼已经离开他的脸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下巴抵着项斐的肩,懒洋洋趴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打了一个哈欠。   池鱼的眼角泛出一些泪花,他有些累了。早上就在赶路,一直到现在,到这里好一些了,至少臭味没有那么熏鱼。   池鱼的唇瓣似乎还能感受到项斐脸颊柔软的触感,贴上去的瞬间项斐的眼睛瞪大了,他第一次见到项斐这样的神情。   有点好玩。   他拉长了语调,“项斐——”   “嗯?”   “没什么。”池鱼懒洋洋道,“我们继续走吧。” 第14章   项斐没有走,他低头望向了池鱼,眼里出现了一些池鱼看不懂的情绪,大概是无奈?或者是杀意?   人类的想法挺复杂的,池鱼和他对视,毫不躲闪。   他第一次试图解读一个人类眼里的思绪,项斐在看着自己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两秒之后,池鱼败下阵。他无辜地对项斐笑了笑,暖黄的烛光勾勒在池鱼的脸上,那双银色的眼睛弯起,像是纯色的宝石,在盈盈笑着。   项斐的声音冷下去,他说,“你再这样,我或许要考虑一下接下来是否还要带着你,池鱼。”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知道。”项斐警告道。   “我知道了。”下次还敢。   他点了点头,至少面上看起来悔过的很诚恳。   池鱼把压进项斐衣领的一缕长发抽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压在项斐的衣领,手掌似乎还能感受到项斐的心跳。   池鱼在项斐刚要皱眉时替他把上面的褶皱抚平,“衣服皱了,我给你理理。”   项斐刚要说出口的话堵在嘴边,“……谢谢。”   他抿直了唇角。   池鱼笑了笑,“不客气。”   他们继续前进。   穿过长长的甬道,地面有些潮湿,阴冷的水汽浸在石壁,凝出一颗颗水珠。   项斐的军靴踩过地上的水坑,缓慢而有节奏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响起。在池鱼勾上他的脖颈时,项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侧头,池鱼只能看见他冷峻的侧脸,还有黑色的瞳孔。   大概是刚才的举动,让项斐有些生气了,池鱼想。他的目光掠过旁边的烛火,第十四盏灯,十五盏灯……再走十六盏就到了。   池鱼很怀疑,要不是现在他还有利用价值,项斐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放到一边去。   虽然这猜测无从考据,但想想似乎也是项斐可以做出的事情。   他接下来要老实一些,池鱼的唇角隐在一小片的阴影中,他的指骨不小心碰到了项斐的后颈,让项斐不耐烦地皱眉,他大概以为池鱼又在乱动,冷着脸说了一声“别乱动。”   “好吧。”池鱼把双手示意性地举起,然后缩回去,不动了。   啧,军官要把他扔在这里就完蛋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幕场景,凄惨可怜又无助的人鱼,被人抛弃在山洞里,烛火照着他含泪的眼,最后人鱼只能拖着鱼尾站起来。   他穿过长长的甬道,密集的蛇群,还有外面被太阳晒得热辣的丛林,一跳一跳地蹦哒回去,在他快要被晒成咸鱼干的前一秒,人鱼终于找到了大海。   哎,还是项斐的怀抱香一点。池鱼缩在他怀里,乖乖扮演一个可怜的小人鱼。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拐了一个弯,到达了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的三分之二,或者更多,都被水侵占。一个注满水的水池,人眼无法判断的深度,在脚步声落下时泛起粼粼的波纹。   在最中间的位置,有一个人鱼的雕像,他的手中托举着一颗明珠,那双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眼睛在静静注视着项斐和池鱼。   但是这些还不是最令人惊异的,在水面的倒影中,还有一轮倒映的圆月。   抬头看去,在大厅的上方,悬挂着一轮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亮”,整个大厅的光源都来自这里。   池鱼感受到项斐的肌肉一下子绷起,他的目光充斥冷意,那只低垂着拿着军刀的手已经在准备随时出鞘。   池鱼打量四周,开口道,“这里是我的先祖曾经居住的地方。”   “应该没有危险。”他停顿了一下,补充。   人鱼的五感十分敏锐,进入这里之后,所有的臭味都消失了,他闻到久违的新鲜空气的味道,还有大海的味道混杂其中。   池鱼的视线往下,落在没有波澜的水面,这是活水。他来到山洞,如果海神之泪有着落的话,必然在水池里面。   二选一,这里找不到明天去腹地,这里要是能找到,他就不用瞎折腾了。   池鱼第一次从心里生出些紧张,丑鱼说的最好是真的,拿到海神之泪安全度过成年期,他就可以完全弄死一直锲而不舍给他搞事的须肥了。   在沉睡养伤中的须肥莫名奇妙身上一冷。   池鱼让项斐把他放下,他坐在边缘的石阶上,鱼尾深入水池。   雕像看起来已经过了不少年头,但可以看出来是一条健壮的雄性人鱼,标重点,已成年。   让池鱼羡慕的已成年人鱼,他的先祖。   项斐听见了“噗通”一声,地上溅出不少水花,池鱼游进了水中,尾巴强劲有力,鳞片闪烁的光浅浅映进项斐的眼中。   项斐的目光冷淡,他半蹲在地上,还维持着刚才把池鱼放下去的姿势,他静静看了一会。   在水池的下面,是银发的人鱼,掩着他看不透的谜团。在水池的上面,大厅顶部悬着的“月亮”和人鱼雕像手中拿着的明珠遥遥对应。   仅容一人经过的小道,环绕在水池边。项斐起身,他沿着一边走去。   石壁上是精美的壁画,项斐猜测应该是那位水池中间的人鱼雕刻出来的。项斐的手指触碰上去,他的指尖划过这些浮雕,又捻了捻手指,指腹间一丝灰尘都没有,干干净净。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沉思。   从第一个壁画到最后一个,壁画的主角都是人鱼,同时还有不少的人类出现,在小道的最后,壁画上是一个巨大的祭坛,周围的树林让项斐联想起暮色岛的景物。黑压压的人类跪拜着祭坛,祭坛上空无一物。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人鱼出现的画面。   最后一幅的壁画太大了,项斐不得不抬头,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描摹,从上到下,从祭坛周边的花纹,到跪在地上人类的神情。   散落的珠子似乎要被串成一条线,但是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项斐。”   那个有些轻和沙哑的声音在喊他。   池鱼此时的姿势和雕像很像,坐在水池边,银发披散在肩后,眼帘垂下,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个倒影在淡淡望着他,和池鱼对视。他勾起嘴角,水中的倒影也勾起嘴角,在嘲讽一样。   他又抬头,在项斐没有回应之后,尾巴蔫蔫地扑打着水面,“项斐。”   池鱼喊了第二声。   他的心情仿佛在幼崽时期吃到自己不喜欢的鱼一样,又或许来到暮色岛时就做好了空手而归的打算。   并不意外,之前的紧张都变成飞灰,池鱼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但他有些想念这个人类的怀抱了,比刚才的海水要暖和一点。 第15章   项斐走到池鱼的面前,他弯下身把池鱼从水池中抱出来,鱼尾上还有身上的水迹沾到项斐的身上,把他的衣服弄湿,浸出一块又一块深色的水迹。   池鱼和雕像对视,他的先祖在静静地看向他,他微笑的嘴唇,还有那被明珠映照的眼睛,似乎带着神性一样。   池鱼和雕像对视了几秒,无言地撇过头去。   项斐打量的目光从人鱼雕像扫到大厅上空悬着的明月旁,然后问池鱼,“水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池鱼的尾巴气馁地扫了扫,他说,“水池的水通外面的海域,里面什么都没有。”包括海神之泪。   “那就走吧。”项斐淡淡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既然项斐没问池鱼刚才在干什么,池鱼也没说,他心中的疑惑缠成一团,找不出那根开头的线,自然也理不清。   不应该,池鱼想。   项斐还在抱着他向前走,他们走出了那个巨大的大厅,面前和他们来时一样,是一个长长的望不见头的甬道,他的每一步都刚刚好,落下的每一步都有一盏前方的烛火亮起,照亮前方的黑暗。   但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池鱼并没有发现。   暮色岛上只有两个地点有可能会有海神之泪,一个是刚才的大厅,他的先祖曾经居住的地方,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但是池鱼在水池里捞了一圈,除了水还是水,连个海神之泪的影子都没看到。   池鱼可以感应到,在他醒来后,海神之泪就在他的身边,在这片海域,可哪里都找不到。   对于明天的腹地,他不抱希望。   出来后才发现他们在山洞里耗了太长时间。   一轮弯月悬在天上,和他们在山洞里看见的一样。   项斐摸出表看了一眼时间,又把表盖扣上,池鱼在一闪间看见了项斐怀表上的一张泛着黄色的照片,然后他听见项斐道,“我们需要尽快回到营地。”   “那些士兵?”池鱼问。   他倒不是担心那几个人,毕竟深入了暮色岛的“根”,无非是三种结果。   一种是他们怎么去怎么回来,一种是全部死亡成为“根”的肥料,还有最差的结果是三个人全部感染,受到“根”的蛊惑变成怪物回到营地。   他只是想看看结果什么样,“根”会怎么办。   项斐垂眸看向他,“你知道左边通道的出口在哪吗?”   池鱼沉默,左边的通道他没有记忆。   项斐说,“走吧,回营地。”   开辟出的小道,在杂草间投出月亮照下的影子。   池鱼问:“你不担心他们吗?”   “担心没有用。”项斐道,他的眼睛在此刻让池鱼有些琢磨不透,或者说,项斐这个人类大多数时候的想法,池鱼总是观察不到。   他沉默时,更像一尊雕像。   “在进入这片海域的时候,所有人都做好有来无回的打算了。”说到底,不过是所有人的性命为皇帝的私欲买单。   “你不怕死?”池鱼问。   “怕。”项斐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便不说话了。   池鱼怀疑他在骗自己,项斐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冰冷,他不说话时就是这样的神色。   要是怕怎么会来暮色之海?   项斐不像是会对宝物有贪婪之心的人。   一路无言,到达营地时果然没有一个士兵在营地。   池鱼的目光看向项斐身后,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士兵今晚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   项斐呢?他的头转回来,发现项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把池鱼放在一边,先点燃了篝火,池鱼离火光很远,湿润的海风吹过来,项斐已经回帐篷里换了一身衣服。   他把衣服搭在一边问池鱼,“想吃什么?”   “吃鱼。”池鱼道。   项斐已经可以理解他的“吃鱼”。早上的水桶里还游着几条鱼,项斐把袖子挽起来,利落地抓住一条最肥美的鱼,开刀去内脏,顺着鱼骨划开,没有划到鱼肚。   池鱼看见项斐的步骤,他正冲洗,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划鱼肚?”   项斐沉默了一下,道,“好烤。”   “噢。”池鱼继续看着他做。   项斐的动作很熟练,三两下处理好,又拿竹签串好,坐在篝火旁,一边撒着调料一边烤。   火光化出他冷冽的眉眼,烤鱼慢慢散发的香气飘到池鱼这里。   他的手里拿着项斐的手机,里面的软件很简单,通讯录,信息,照相机……   有一个游戏叫俄罗斯方块,池鱼玩了几关,又点进记录,发现项斐是记录的最高保持者。   他疑惑地点开一连串的记录,发现项斐的记录都是在几年前,并且成绩参差不齐,有很低的分数,还有很高的,好几次是最高分。   池鱼的手指灵活地按动,点进游戏,几点钟后页面出现了一个“game over”,顺便爆出了一串烟花。   页面设计的很简陋,但是分数实打实的,突破了项斐这次的记录。   池鱼的嘴角翘了翘,他退出。小手指不小心碰到照相机,手机一下子开启了夜景模式,前置的灯照的池鱼一晃,他点了关闭。本来在下面的信息页面也被池鱼点开了,有一条消息。   未读消息。   【项斐少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希望你可以完成我的夙愿,期待你的归来。另,我在古籍中查到,长生不老的宝物似乎和暮色之海传说中的生物有关,资料不明,希望你自行判断。】   时间是在几天前发送的,或许今天项斐的手机不小心有了信号,让这条消息被接收。   没有署名。   军官还在烤鱼,池鱼的手指动了动,把这条信息删除,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在项斐的手机中彻底消失。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继续点开俄罗斯方块,挥霍项斐不多的电量。   项斐的鱼烤好了,香气越来越浓郁。他走到池鱼的面前递给他,“吃吧,没有带太多调料,可能会有些腥。”   话刚说出口项斐看见池鱼的鱼尾,他心中闪过一阵荒谬,刚才居然真的把池鱼当成人类了。   今天和项斐在一起的池鱼表现得太像一个柔弱的人类,让他都不由得有些错乱。   池鱼接过项斐的鱼,顾不得刚刚烤完温度还没有下去,满足地咬了一口,鱼肉的香气在嘴里蔓延,下一秒他的舌头一痛。   池鱼瞪大了眼睛,鱼肉像烙铁一样,最初的香气散去后,在嘴里烫的他生疼。   但人鱼的面子不能丢,他还是硬生生咽下去。   项斐的眉眼上挑,露出了今天晚上唯一的一个微笑。   “感谢你对我厨艺的肯定,如此捧场的顾客我第一次见到。”   池鱼:…… 第16章   如池鱼预料的那样,士兵一夜未归。   他半夜的时候发现项斐从一边起身走了出去,几乎没有声音,要不是池鱼没有睡觉,还不会发现。   池鱼掀开帐篷的一角,发现项斐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只有一个身影。他的右手指尖还有处还有一根亮着的红点。   是烟。   但是项斐没有抽,他在石头上坐着,那个穿着军装的身影隐在黑夜中。   池鱼把帐篷放下,他窝回了原来的被子。   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头发被压在脑后,池鱼盯着帐篷上方,他想,今晚的烤鱼很好吃。   手掌搭在被子上,他的胳膊露出,池鱼侧了侧身,闭上了眼睛。   至于项斐几点回来的,或许他在外面坐了一夜,谁知道呢。   *   第二天一早池鱼听见了几个激动的声音喊道,“少将!”   “少将!”   “我们回来了!”   还有一个声音冷冷淡淡地应道:“回来了就好。”   今早是项斐做饭,几个士兵围在他的身边,黎克望了望四周,“少将,人鱼还没有出来吗?”   “你找他干什么?”项斐抬眼望他。   “没有。”黎克挠了挠头,不经意露出的手掌光滑平整。他笑道,“我就是问问,对他有点好奇,毕竟和我们不一样的生物……”   他的话暂停在项斐冷淡地看向他的目光中,黎克不敢说话了。   他像个鹌鹑似的缩在原地,嘴唇抖动了几下,“少、少将?”   “好奇心害死猫,几天后我们就该回去,别对未知的东西抱有太大的好奇心。”项斐把罐头拉开,清脆的“咔”的一声让黎克的心颤了颤,呼吸不由得急促,鼻翼微翕。   他瞥了一眼黎克,黎克似乎过分紧张,在项斐看过来时低了低头,手中拿的树枝在地上画着花,“你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   “知道了,少将。”黎克应道,他的指甲深深地掐着树枝。   项斐把手中的食物放下,黎克的话恰好提醒他,池鱼该出来了。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池鱼的耳鳍动了动,这个脚步声一听就是项斐的,只有他的脚步声是这样。   规律地被精准测量过一样。   帐篷掀开一角,黑发黑眸的男人进来,他对池鱼道,“醒了就出来吃饭吧。”   池鱼自觉地把被子推到一边,伸出双臂。   他现在可不是暮色之海的霸主,也不是以一敌几的战斗狂,他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需要人抱的小人鱼。   项斐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无奈,他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是低下身把池鱼抱起来。   今天天气不好,池鱼能闻见潮湿的海风从远处刮过来,早上的太阳还没有出来,估计一天都不会出来了。   项斐把烤鱼递给他,没想到池鱼看了一眼,然后道,“我想吃罐头。”   项斐冷酷无情:“没有罐头。”   池鱼:“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是当,就是。”项斐说。   “你好坏哦。”池鱼的脸凑到他的面前,眼睛眨了眨,继而垂下,浓密的睫毛在眼底凑成一排扇子,“我只是想吃一口罐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凶……”   最后的尾音简直要被池鱼拉成丝了。   项斐的脸一僵,他蹙着眉,“你……好好说话。”今天的池鱼像是打开了奇怪的开关,怎么让他感觉那么诡异?   他的上半身不禁往后靠,离池鱼远一些。   池鱼的目标达到,没理他,手一勾把在项斐身旁开好的罐头拿过来。   项斐不理解池鱼刚才的行为,并且还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嫌弃。   其实池鱼就是趁着自己现在还在扮演一个受伤的寄人篱下的人鱼,好好的玩弄项斐一把。同样的,池鱼也不太理解项斐,之前那么冷冰冰,怎么今天还和他拌嘴了?   变幼稚了,是因为心情好,那几个人回来了?   啧,回来的还不一定是人是鬼。池鱼冷冷地想,他一眼扫过去,原本在悄悄看他的三个人一下子转移了视线。   他们的喉结动了动,不明显的口水吞咽声在三个人之间响起。   好香……好香……   黎克大口吃了一口饭,“今天的罐头真好吃。”他夸奖道。   清脆的碰撞声响让池鱼回神,是项斐往罐头里放了一个勺子,勺柄碰到了罐头的边缘。   项斐言简意赅,“吃饭。”   “哦。”池鱼拿着勺子在罐头里搅了搅,“这是什么肉?”   不像猪肉。   “牛肉。”项斐弯着腿坐在他旁边,他的手里还拿着刚才给池鱼烤鱼,只能自己吃。   池鱼没说话了,今天项斐的耐心不好,他可不想挑战他。   黎克和其他的两个人已经吃完饭,他们脸上还带着一些疲惫。   池鱼一下又一下舀着罐头,尽管回来的士兵在极力掩饰,但是眼里仍然掩饰不住对池鱼的渴望。   他不知道他们在“根”那里经历了什么,池鱼又吃了一口罐头,眼睛满足地眯起,人类的食物果然好吃。   但是可以猜到,无非是“根”没有吃掉他们,让这三个人变成肥料,而是污染了他们。现在的黎克,还有剩下两个人,看着神志清醒,其实已经变成怪物了。   项斐知道吗?池鱼想。   远方染上一层云翳,乌云渐渐汇集,项斐不设防的后颈在池鱼的面前。他正对着几个士兵,身形利落瘦削,颔首道,“说说你们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吧,怎么今天早上才来。”   黎克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现在的神情不似作假,旁边的人见状,向前道,“少将,我先说吧。”   他叫任毅,脸上伤痕还没有消退的就是他。   “昨天我们没有办法,进了左边的通道。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连那些蛇也不见了,但是通道里没有灯,一片漆黑,回去的路被堵死,我们只能向前走。”   任毅的腿在滚进通道的时候受伤了,被两个队友架着向前走,一直向前走,穿过长长的通道,打的手电筒只能照亮前方一两米的道路,这条路长的让任毅心生绝望。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我们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快筋疲力尽的时候,出现了……”   当任毅的心情越来越低沉,以为面前的路是死路时,突然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香气。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克的眼睛慢慢变得通红,他细细嗅着空中的香气,好香,好香……   这股香气从他们的鼻腔直往脑子里钻,尽管任毅和剩下的两个人第一时间戒备并捂住了口鼻,但浓烈的香气像是无处不在一样,熏的他们直发晕。   然后真的晕了,像软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也就是说,你们不知道昨天是怎么出来的。”项斐道,他冷厉的眉眼如同晨雾,掩盖住重重思绪。   “我们奇怪的就是这个,明明山洞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但是第二天醒来时我们就在回营地的路上。”   三个人面面相觑,惊起一身冷汗,身后的山洞像是一个巨大的口子,盛满了未知的恐惧,他连忙和剩下的队友回来了。   项斐点点头,他又望向发呆的黎克,“你也不知道吗?”   黎克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苦笑道,“昨天我和他们是一样的情况,昏迷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假的。池鱼在项斐的身后无声道。   黎克是感染程度是最深的,他会受到“根”的引诱然后深入,谁都有可能昏迷,但是黎克不会。   他淡银色的眼瞳让黎克回避似的往地面上看去,额头上浸出些冷汗,转移话题,“少将,那里太诡异了。”   “确实很诡异。”项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认同没有。   正好和池鱼他转头的时候,和池鱼的目光对上,池鱼的眼睛眨了眨,听见项斐问,“他们的情况是正常的吗?”   池鱼故意摇了摇头,他看见黎克的手悄悄捏紧了衣袖,一眨不眨地看向他,青筋鼓起。   心中的恶趣味得到满足,池鱼勾起唇角,又道,“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黎克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少将。”任毅开口道,“今天要不要再去暮色岛的腹地探查一下情况?”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如果可以的话,回来的路上能再去洞穴看看吗?”   任毅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想去看看薛川的尸体,能不能……留下点东西。”   任毅和薛川的关系很好,项斐知道,他本来也打算今天去给薛川收尸,“如果山洞里的那些东西没醒的话就进去看看。”   暮色岛深处的树林里突然有几声鸟叫传到这里,先是高昂,又猛地一停,再接着像被扼住了喉咙从气管里发出的声音,极为凄厉,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项斐目光沉沉地看向树林。   池鱼抬头望天,暮色岛的天空除了云翳什么都没有,没有一只鸟飞过的痕迹。   或许之前是有的,但是都死了。   暮色岛的鸟还能剩几只?   他面前的这些人,还有船上的人,恐怕都要像这些鸟一样葬身在这些地方了。   不多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在地上,山林笼罩在阴郁的雨丝中,像是披上了一层黑布,远远地望去给所有人的心中笼上了一层不好的预感,沉甸甸的压在心里。   留给项斐的时间不多了,他决定再带两个人去暮色岛的腹地探一探。   “你待在这里。”项斐抬起手,顿了下,对池鱼道。   池鱼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他警觉地把身子往后躲了躲,耳鳍尖尖,“你刚才想干什么?”   “没什么。”项斐收回手。   黎克主动请缨,留下来照顾池鱼。   项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可有可无地同意了。   “那就你们两个,休息一会,和我一起再去一次腹地。”项斐的身形挺拔峻峭,像是悬崖的松柏。   他对池鱼道,“你好好在这,别乱动。”   他的声音仿佛山巅上飘下的一粒雪,降落在池鱼的心里。   池鱼应下来,他乖巧地点头。柔弱的人鱼能去哪?   池·戏精·鱼。 第17章   雨下的很大,项斐不方便带自己,池鱼当了一条善解人意的人鱼,给项斐画了大体的路线。   对于去不去腹地,池鱼现在已经没有执念了。去了不一定能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不在,就剩那百分之一,池鱼不想再跑一次。   池·看开·鱼。   他此刻正躺在帐篷里,鱼尾甩啊甩,拿着项斐充满电的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尾巴从昨夜回来就没有接触水,但池鱼的鳞片依旧十分光滑亮丽,深蓝的鳞片在床铺上滑动,池鱼想到他前几天在“阿贝卡号”上看到的广告词。   简直比X芙还要丝滑,池鱼从床铺的这头滑到另一边,鱼尾一甩,在空中扬起漂亮的弧度。   人鱼一族天生有自恋的基因,在成年期后为了争夺伴侣更是自恋到极点。   蓦地想到记忆里的一句话,池鱼甩尾巴的动作一僵,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恋啊?   还是在项斐的帐篷,一个人类,更可怕了。   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精气神,池鱼的鱼尾软趴趴,他也软趴趴,垫着项斐的枕头,他点开了下一关,他要打破项斐的记录。   屏幕上不停地出现“good”“very good”的夸奖,让池鱼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激动人心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是把两个方块拼到一起没有空格……池鱼的手一点,又是两个方块被拼到一起,屏幕上这次还炸了烟花,“perfect!”   有谁直接进来了,陌生讨厌的气息进入帐篷,池鱼不悦地抬眼。   是黎克,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痴迷,把手中的水果拼盘放下,“我给你削了一些水果。”   “哦。”池鱼继续点开下一关,他已经突破好几个记录了,可惜项斐的手机上只有一个游戏,“放在那里,你出去吧。”   黎克细细闻着帐篷里的香气,这是“根”向往的,充沛的血肉的味道,好香啊,好香啊。   他看见了池鱼手里拿着的手机,屏幕上的游戏并不陌生,黎克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给池鱼,“我这里有很多游戏,你玩我的吧。”   “少将的手机里只有这一个游戏,玩久了就没有意思了。”   他站在原地,等了半天,手都僵了,还是没有等到人鱼的回应。   人鱼在床榻上,不停地出现“good”“perfect”的声音,刺着黎克的耳朵。   他的眼里漫上一层不明显的红色,从眼角开始,向眼尾覆盖。   心中的谷欠望在鼓动,慢慢变大。   好香……   正在此时,池鱼突然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坐起来。   有半人多长的鱼尾高高支起,淡银色的眼睛和黎克平视。   池鱼看见了他眼里的红色,和被异化的其他怪物没什么两样,被本能支配的人类。   不,池鱼冷冷地想,已经不算是人类了。被“根”的本能支配的怪物,支配的东西。   他再次重复,“出去,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气味带到我的帐篷里。”   把帐篷都污染了,池鱼的心情不好。   黎克隐忍地看了他一眼,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忍耐,忍耐……   最后还是气的走了,重重的脚步声落在地上,显示出离去之人心情的不爽。   池鱼没管他。   在项斐面前他尚且有一些伪装,但在一个觊觎他血肉的生物面前,池鱼完全没有客气。   但他暂时还不想对黎克出手,希望黎克识趣点,不要来招惹他。   他轻轻哼着小调,窝在软塌塌的被窝里,似乎还能闻到项斐的味道,像是雪松。手指露出尖锐的指甲,人鱼的指甲很漂亮,也是他们最锋利的武器,不长,却足够对敌人一击致命。   池鱼的指甲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数不清的海洋生物,手指依旧一尘不染。   这双手和人类的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等他彻底度过成年期,可以在鱼尾和人腿之间自由转化,那么除了血液,就完全区分不出来人鱼和人类的区别了。   还有须肥……*   这边,项斐和他的属下冒着雨来到腹地。   在他们扎营的营地雨下的有些大,到了树林里面之后雨下的反而转为小雨,细微的雨丝撒在身上。   项斐的身上没有披雨衣,这里的雨小,披着雨衣反而限制了他的行动。   他和剩下的两个下属沿着昨天开辟出的小道,慢慢向前进。军靴踩进湿软的土地里,带出一些泥泞。项斐的头发浸湿软塌塌搭在眉眼附近,反倒是衬的那双眼睛更加深邃,眉眼凌厉。   今天虽然下雨,但是却比昨天好走的多,并且下雨时很多生物缩在山洞里不会出来,少了一些危险。   他们现在只要沿着池鱼画定的路线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越靠近腹地鸟类的尸体越多,项斐在绕路时还特意关注了一下之前他们遇见的鸟类的大坑。   奇怪的是,在那么炎热的天气里面,丝毫没有腐烂的味道。而且鸟类的数量也不增多,仿佛恒定一样。   鸟类张开的鸟喙上无一例外的都有绯红色的汁水,和项斐第一天观察到的情况一样。   在离腹地大约五百米的距离,项斐闻到了一股诡异的花香,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腐烂的臭味。   臭味和香气对半分,项斐微蹙着眉,他第一次闻到那么诡异的味道。   对旁边的人道,“你们闻到了什么味道没有?”   这种糜烂的甜香很像任毅今早形容的他们在山洞里闻到的味道,再加上池鱼对他说的话,项斐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腹地发出来的味道。   于是他看向了任毅。   任毅点了点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沉醉,“少将,这就是我们昨天闻到的味道,很好闻的香味。”他的鼻腔饥渴地想吸入更多的香气。   项斐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侧头道,“注意警戒,不要吸入太多的香气,别忘了昨天晚上。”   他的话冻的剩下两个人一个激灵。   在两个下属看不见的地方,项斐的眉心不易察觉地拧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与两个人不易察觉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项斐虽然对腹地的东西有些猜测,但是当他真正的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感觉到了震撼。   一望无际的花海,数不清的多少花,全部在雨中微微的绽放,随风轻轻摇曳着。   在平常这一幅画面可能会十分的唯美,甚至可以作为景点的宣传图片,但是这是在暮色岛,在“阿贝卡禁区”里。   因此带给人的只有不寒而栗。   项斐看到了一只鸟,一只海鸥,它筋疲力尽的朝着这些花飞来,雨水浸湿了它的翅膀,每一下的振翅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它的鸟喙张开,项斐明确地能从它的眼里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渴望。   在鸟嘴染上绯红色的花汁时,它像是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那个方向就是鸟类的尸体的大坑,它还没有飞到,就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翅膀无力地抬起,它张着嘴,叫唤了几声,眼睛还是固执的朝向花海。   项斐走到海鸥死去的地方,探了探它的肚皮,柔软,但是没有呼吸,已经死了。   浓重的香气熏得人发晕。   两个士兵悄悄的咽了一口唾沫,他们对视,好香啊。   在项斐望向他们的时候,立刻收敛了神色。   项斐微皱着眉头,他猜测或许人鱼也是能闻到这股味的,可能闻到的更重。   腐臭味被掩盖在满目绯红下,两种味道的冲击几乎能让人当初吐出来。   项斐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一些,要不然当时人鱼不会蔫蔫的。   无数朵火红的,像血一样的花朵在开放。   项斐的军靴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戴上了一双雪白的手套,蹲下身把土地扒开了一些,手套紧贴住手指,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截雪白的人类指骨,项斐的目光一凝,他心中的预料成真。   他把军刀□□向下挖了一些,锋利的刃闪过寒光,在边缘地带,又出现了人类的白骨。   他沿着巨大艳丽的花丛边缘试探,拿着军刀手很稳,根本不需用力,刀刃插进松软的土地,再挑出来,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出现在项斐的视线中。   果然这些花朵的下面全都是人类的尸体,恐怕进入暮色之海的人都埋葬在这里,作为这些花的养料。   这些尸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突然间他听见了一个声音,项斐的目光一凝。   *   项斐他们去的时间不算很早,吃过早饭又歇息了一会,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出发。   池鱼不饿,他不感兴趣的扫了一眼黎克送的东西,水果拼盘被放置到一边,摆盘很诱鱼,但是他不吃。   雨天的时候听觉被无限制地放大,池鱼听着滴答的雨声在心里默念数字,不知道为什么在项斐不在的时候,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   他叹了一口气,剩下的两个人类可能会有事,但是项斐应该会没有事的吧。   他相信项斐的实力。   腹地不恐怖,它本身没有攻击力。恐怖的是那些怪物,环卫着腹地的怪物。   池鱼在床榻上小憩了一会儿,被一阵敲击声吵醒。   一阵一阵,一阵一阵,像是老和尚念经一样。   不用说又是那个黎克搞出来的东西。   池鱼不知道黎克在干什么,他掀开了帘子。发现在营地旁黎克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锤,还有一些工具在对着一块木头敲敲打打。   他的身后似乎长了眼睛,在池鱼掀开帐篷还没有出声时,他就慢吞吞的转过了身。   池鱼问,“你在干什么?”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这是黎克的自主意识在做事还是被异化的意识在做事?   良好的视力让池鱼轻而易举地看见黎克在雕刻一个东西,已经显现出不明显的图案,大体成型。只不过上半部分被黎克手里的小锤挡着,看不清楚在雕什么。   黎克“哦”了一声。他慢吞吞地把手里的东西拿起来举起来,那个东西的样子完全展露在池鱼的面前。   “你说这个呀,我在雕刻他。”他的手掌细细地抚摸上去,嘴角扬起古怪的笑容。   ——像是看见了最美好的幻梦。   池鱼的目光冷厉,他下意识的把手中的指甲露出来。   黎克的眼睛已经和正常人类的眼睛大相径庭,变成了红色。腐烂的臭味在他的身上蔓延,他彻底异化了,最后一丝的意志地都被“根”夺去。   他手里的东西完全展露出了形状。   是一个半成品的,鱼面人身的丑东西。   他问池鱼道,“好看吗?”   池鱼冷冷地道,“叫他丑东西都是在侮辱这个名字。”   他不屑地看了雕塑一眼,真的很丑,污染人鱼眼睛。   黎克虽然把异化失去了理智,但是他基本的思绪尚在。   听到池鱼的话,他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永生。”   哦,又是一个被“根”蛊惑的蠢货。   池鱼怜悯地看着他,由于项斐肯定不会来的那么早,他现在无聊,决定多费一些口舌让黎克死个痛快,顺便浪费一下时间。   时间对人鱼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于是他道,“你知道为什么暮色之海没有活着的鸟类吗?”   “因为他们也向往着永生,一代又一代的被腹地的东西吸引,然后死掉,鸟类尸体的大坑就是这么被填出来的。”   “那又如何,”黎克执迷不悟道,“它们注定得不到永生,但是我可以。”   “变成鱼面人身的怪物?”池鱼嗤笑,“和那些猴子一样?”   “你闭嘴!”黎克道。   他手中的枪木仓举起,喃喃道,“我只要吃了你,吃了你……我就能获得永生。”   池鱼丝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在黎克即将要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他轻轻的笑了。   池鱼没想到项斐来的如此凑巧。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他一定会在做决定让黎克死个明白时阻拦自己。   反派死于话多,多嘴多生事端。池鱼今天体会到了。   他的手掌沾满了人类的血,还有一些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渗进沙子里。   黎克死不瞑目,他的瞳孔扩散,手里紧攥着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的木仓。   死之前胜券在握,以为项斐不在,池鱼任自己把控,没想到池鱼下一秒手掌就探进了黎克的胸膛。   第一步,杀人诛心。第二步,洗手。第三步,毁灭证据。   池鱼刚完成第一步。   他的鱼尾强壮有力,可以支撑着他从帐篷飞跃到黎克的身旁,并且一击即中。   接下来是处理事宜,池鱼正在思考,他该怎么毁尸灭迹并且搞的优雅。   下一秒他敏锐的耳鳍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很沉、有什么压着一样。   来不及了。   池鱼抬头看去,他和刚刚走出树林的项斐对视。   小雨飘飘忽忽。   几滴雨丝落在项斐的眼睫,他眨了眨眼睛。   他很狼狈,身上的混色迷彩破了,本来受伤的手臂更是渗出血迹,所幸的是另一只手臂是完好的,虽然袖子奇奇怪怪少了半截。   他背了一个很大的包,去的时候没有鼓起那么大,现在被撑的满满当当。   再往下,是项斐的军靴,那里还沾着一朵半残的花瓣。   在项斐出来之后,就没有人再出来了。   池鱼没有闪躲,他的手掌还在向下滴血,一滴一滴,还有旁边的尸体,黎克死不瞑目的脸,完全暴露在项斐的面前。   池鱼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知道了。   项斐知道了。   雨似乎又下大了,项斐的身上湿透,池鱼也不例外。   冰凉的雨水落在他们身上,池鱼的手上很快又干干净净。   他们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池鱼目测,这个距离应该在项斐的木仓只射击范围内。   他有些不妙。 第18章   项斐的胸腔正在隐隐阵痛,那是长时间不停息的奔跑带来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在看见池鱼的一瞬间心脏猛地跳动,似乎有一种本应该这样的感觉。   脚步停滞,脚尖朝向的是池鱼的方向,但是他没有向前走。   池鱼在岩石上,似乎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他的银发在雨中朦朦胧胧,雨水顺着鳞片滑下,闪出的光刺到了项斐的眼睛。   那条鱼尾在时时刻刻提醒项斐,他是一条人鱼,一条看起来“柔弱的”人鱼。   和人类是有鸿沟的。   暮色之海的生物哪有简单的?   带着恶意的声音从心中传来,震得他不禁蜷了蜷手指,眼睫垂下,血水夹杂的雨水往低洼的地方流淌,尽数被收入眼底。   池鱼看见项斐笑了笑,让他意外的是,项斐只是对他道,“雨大了。”   勉强从喉咙里挤出的三个字,还带着一些沙哑。   池鱼有些疑惑,他感受不到项斐身上散发的恶意,但项斐又是目睹了自己杀死了他的队友,不明白现在对他说这个干什么。   下一秒,他看见项斐垂眸,睫毛上正好承受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他道,“雨大了,你走吧。”   眼帘把深厚的情绪尽数压下,他黑色的眼睛仿佛深渊,浓重的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知道,池鱼。”他的声音飘散在雨中,顺着雨丝落在池鱼的耳中。   “腹地被我毁了,你想找什么东西恐怕也找不到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破了半边袖子的手臂抬起来。   真正意识到池鱼想找什么东西是在山洞里的水池。要说池鱼不善于伪装,但在海边第一次见面时把项斐都骗了过去,要说他善于伪装,但在平日里又时常露出破绽。   另一边的手臂还缠着破损的绷带,血往下滴。项斐抬起来的手臂是完好的。   直到这时池鱼才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紧紧盯住了项斐的两只手臂。   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项斐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仔细看还是和真正的人类的手臂有区别。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没来得及细想。   紧接着,他看见项斐的手臂,两边的皮肤变成了另一种不知名的金属的颜色,从小臂到手掌,完全变成了池鱼熟悉的银色。   泛着冰冷的光。   “咔哒”一声。   有什么声音,响起来。   项斐手臂上升起的那把武器,对准了池鱼。   黑魆魆的木仓口,映在池鱼浅浅的瞳孔,但他关注的是另一个东西。   他千辛万苦,翻遍暮色之海,忍着恶臭来到暮色岛想要找到的东西,在项斐那里。   ——一颗像是宝石一样的纯蓝色晶体,镶嵌在项斐手臂上升腾出的武器上。   那颗晶体在旋转,很明显被作为能量源提供着项斐机械手臂的动力。   池鱼心中扬起了惊涛骇浪。   他怎么都找不到的东西,“海神之泪,”在项斐的手上。   醒来后池鱼感应到海神之泪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他断定“海神之泪”没有丢,毕竟是上一代人鱼的东西,一定隐藏在大海的某个角落 。   这时的项斐乘坐着“阿贝卡号”来到暮色之海。   如此戏剧的一幕居然被他遇到了。   池鱼叹了口气,不禁有些感叹人类技艺的高超,“海神之泪”中凝聚的能量足够人鱼安全度过过渡期,同样的,它也可以作为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能源为人类所用。   他听见项斐道,“离开吧,池鱼。”   *   人鱼远去了。   池鱼钻进了海底,项斐看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把手臂放下。   项斐叹了口气,像是一朵云飘过。   他往前走,身后的包很重,有三个人残缺的尸骨。   大概池鱼不知道,在项斐抬起手臂的一瞬间,他对他心软了。   于是只是说,“离开吧。”   下次遇到,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身边的丑鱼凑过来,它两边粗长的胡须一抖一抖,鱼嘴咕噜咕噜吐着大泡泡。   池鱼把它丑陋的鱼脸推到一边,十分冷酷无情还有郁闷。   冷酷无情是对着丑鱼,郁闷是对着自己。   他遥遥地望向暮色岛里面的一个微小的身影。   恐怕是再见不了,项斐。   池鱼眯起眼睛,他对着比了项斐口型,下、次、见。 第19章   一望无际的花海,飘扬的红色的花瓣簌簌的垂落在地上。   项斐的军靴踩在湿软泥泞的路上,他往后散漫地靠在树上,很清晰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在今天中午的“项斐”身上,慢镜头快放,视线变成了第一视角,重温今天的经过。   尽管项斐闭上眼睛就能回忆的一清二楚。   军刀还在手中拿着,密集的白骨在一开始的冲击之后对项斐的思绪无法再造成什么影响。他轻轻挑开拦路的白骨,想去花海中心看一看。   肩头落下一朵花瓣,项斐伸手拿下。   这一瞬间,他听见了声音,那两道响起的声音太熟悉,以至于项斐几乎以为是他的错觉。   拿在手中的花瓣残缺,连他的肩头都落下了一丝绯红的汁水。   ——和他的属下眼睛一样的绯红。   他们喃喃地道,“好香啊。”   他们像是蜜蜂去采撷花蕊,贪婪的吸吮着空气中的香气,又像是工蜂回归蜂巢,面带微笑地向前走。   项斐的目光一凝,他往旁边看去。   士兵的神情甜蜜,他们被地上的白骨绊倒,复而爬起,任毅的肩头被一根白骨刺穿,淌出大量的鲜血。   但他还是微笑。   这一幕让项斐的心中漫上森寒的冷意,两个队友在他转身的一刻变成了这样,而他却毫无察觉。   不对,是有察觉的……在他们一夜未归时,那黎克呢?池鱼那边会不会……   他的军刀横在他们的面前,目光冷厉地喝道,“任毅!”   任毅继续向前走,还有他的同伴,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项斐不再迟疑地往他们的腿上开了一木仓。暂时阻止他们的行动。   任毅的小腿受伤,他一下跪倒在地。手臂支撑着想撑起来,任毅踉踉跄跄了几下,硬生生拖出了一条血路,朝着自己心中的“圣地”爬去。   项斐的手指攥紧了木仓柄,他的指尖泛白。   他们的身影逐渐被花海掩盖,连血液都消失不见。最中间的花扬起它的花瓣,伸直了茎,在众多的花中凸起,项斐才发现它是最大的一朵。   大的足以吞噬一个人。   它的花瓣张开,里面不是艳丽的花蕊,而是一个盛满了腐烂的肉的内里。   然后任毅和另外一个人像是回归母巢一样,他们微笑着,被最中间的花朵吞噬了。   项斐闭上眼睛,他的睫毛轻颤,手中的木仓无力地落下。   谁都救不了。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像是走马观花,一幕又一幕的闪现。   项斐背着鼓鼓的背包,在他的身后,花海被炸成烟花,和沉积的罪孽一同被埋葬。   项斐背着包到了腹地的下面,池鱼和他说的“根”的所在地。   他这一次的运气很好,进入山洞时蛇类在睡觉。在山洞里项斐看见了在地上的破损的衣物,还有黏液沾在上面,旁边是一堆散落的人类的白骨,很难再拼凑成一具完整的尸骸。   他的动作一顿,蹲下身把白骨合拢在手心,又把背包打开。   有一个包裹被他小心翼翼地压在最下面,空间不够了,项斐又把武器拿出来。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他一会要用的是另一个威力更大的武器。   项斐把零散的白骨包起来,放在了背包里。   他背着包继续向前走,毫不迟疑地走进了左边的通道,在阻隔的石门即将落下时,项斐的手臂抬起,变换成机械的右臂对准了洞穴,毫不犹豫地开木仓。   在石门落下的一瞬,“轰隆”的一声,终结了这些蛇的生命。   项斐沿着长长的通道继续向前走。   随着越来越往前,项斐闻到了更加浓烈的味道,腐臭味和香气,夹杂在一起,很难说清楚这是多么诡异的味道。   项斐抬起手电筒,照亮的依旧是黑暗。他在心里默数着数字,来判断自己走了多久。   当他数到三千多时,项斐的脚步一顿,他不适地眯了眯眼,面前的山洞很亮,隐隐透出红色的光,他到了。   萤火一样的光点在闪烁,照亮了这个山洞,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根茎缠绕在一起,绯红色的汁液在其间循环,人类在其中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光点,那些根茎太大了,腹地上生长的花朵只是它的九牛一毛而已。   根茎上方有些焦黑,但是不妨碍它下方的循环,再往下的根茎被地面掩盖,就像一个神奇的童话世界。   项斐微垂着眸,知道自己不能对这些根茎出手。下面的根茎仿佛是暮色岛的砥柱,要是“根”没了,暮色岛上的所有生物都要陪葬。   任毅,黎克,还有剩下的一个人,就是在这里受到的感染,被异化变成了怪物。   项斐定在原地。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蛊惑他,“过来……过来……”   它说,吸取我的能量,你会变得更强大。   项斐不为所动。   他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引诱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   直到项斐的脑海里闪过一尾漂亮的尾巴,还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低地在对他道,“抱——”   他才如梦初醒,绕过巨大的根茎,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池鱼还在帐篷里,他该回去了。   *   项斐醒来时还不到早上。   他回到了“阿贝卡号”上。船只正在平稳地向前行驶,荡开长长的波纹。   伸手把床头的灯打开,项斐起身披了一件外套,坐到书桌旁。   书桌的灯第一次被他注意到,项斐按动开关的手一顿,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台灯。   一个小人鱼在怀抱着一颗明珠,按动的开关在人鱼下面的底座上。   项斐按下去,明珠亮起,照起柔和的光亮。   项斐拿起很久没有动的笔,在翻开日记本,他沉吟了一下,写下了第一行字。   【在暮色岛上我遇到了一个人鱼……】   他的笔尖在纸下晕出一些痕迹,项斐又把这句话划掉,直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重起一行,又写道,【在暮色岛上我的队友死去,受到了“根”的引诱,或许这一切的发生早有预料。所幸我活下来,因为一个奇妙的原因,现在心中还有些疑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   他的全篇没有出现“人鱼”两个字,但是出现了很多的他。   写下最后一行字,项斐在角落里落了日期,犹豫了片刻,画了一条吐着泡泡的小鱼。   天边泛起鱼肚白,明净的窗户蒙上胧胧的雾气。   项斐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半个晚上没有动的筋骨。他上前拉开窗帘,目光一凝,在窗户上,有着清晰的一个手掌印。   下半部分是正常的人类手掌大小,上面的部分很奇怪,比人类的手指要长,但又不是实实地印在上面,而是虚的贴在上面。   项斐把自己的手印在上面,比他的手掌大一个边缘。   门口传来敲门声,“叩叩”两声,有一个声音问,“项斐少将,您起了吗?”   项斐的手掌把上面的一片湿润水汽擦掉,他垂眸淡淡的应了一声,“起来了。”   *   池鱼窝在洁白无瑕的贝壳里,鱼尾懒散地垂下。   小章鱼从远处游过来,他好几天没看见池鱼,每天习惯性地在在附近的海域游一游。   乍一看见池鱼,小章鱼兴奋地触手一扬,急冲冲朝着池鱼冲过来,巨大的身形像一个大炮弹一样。   在即将冲去池鱼的面前,堪堪和池鱼只有一臂的距离,小章鱼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它的触手兴奋地举起来,好多鱼在它的吸盘上吸附着,【鱼!】   池鱼无奈地伸出手臂把它拦住,手掌按住他柔软的脑袋。   小章鱼委屈地看向他。   池鱼摇头,“不想吃。”   哎,他叹了口气,鱼尾摇晃,想吃烤鱼,想吃罐头,还想要海神之泪。 第20章   池鱼不太理解人类世界的礼仪,就像他昨晚悄悄去“阿贝卡号”上看看少将在哪个房间,却听见有几个人说要给项斐办一场接风洗尘的宴会。   几个水手笑嘻嘻的声音在过道里响起,人鱼隐在黑暗处的角落里,他们丝毫没有发现,刚刚换班,他们卸下一天的任务,高高兴兴地和同伴说话。   “明天有酒吧?”   “肯定有啊,二皇子亲自办的,没有酒还会有什么?”   “嘿,那就太好了。”他搭住同伴的肩膀,“我可好长时间没来两口了。”   同伴推了推他的手臂,玩笑道,“都命悬一线了,还惦记着那些事儿呢。”   “这你就不懂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盯住了那几个水手,轻轻地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明天在宴会上可以给少将一个惊喜。   至于少将会不会觉得是惊吓,那可不关他的事了。   不过,今天晚上可以给少将来一个预警。池鱼的银发被他在海底找到的水草扎起来,略显粗糙,碧绿的一角藏进池鱼的头发里,有一段头发垂在耳边,是刚才没有扎牢的,被池鱼掖在耳后,露出精巧的半透明的耳鳍。   船上到处都是监控,更深入的地方还有士兵在巡逻,包括项斐的房间。   船舱被打扫的很干净,但是依然不能阻碍池鱼敏锐的嗅觉在经过他们的房间时闻到的水手,或者是士兵的臭哄哄的味道。   盯着监控的几个人打了一个哈欠,在他们闭眼的一瞬间,屏幕上出现了几秒的雪花屏,有一个人看见了,他疑惑地看向那几块屏幕,在他眨了一下眼睛时,雪花又消失了。   过道明亮,没有异动,甚至连阴影都没有。   “这破机器。”他嘟囔了一声。   池鱼不惧怕那些监控,人类的仪器对他不起作用。如果真的有人能看见,就会发现一个人鱼,挺直着尾巴,从这里蹦哒到那里。   池鱼又一次避开换班的水手,还有巡逻的士兵,他的鱼尾第一次做这样的用途,还要控制好力度,起跳时尾鳍用力,向上顶,在落地的一瞬间又要收起尾巴上的力度,以免落地的声音太大,或者不小心把船舱的地板破一个洞。   太惨了,池鱼面无表情地想。这比他和须肥打架还要累。   要不是为了找到项斐,拿到“海神之泪”,谁愿意受这样的苦。   *   显然“阿贝卡号“驶离暮色岛周围后所有人都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   项斐吃过饭后来到甲板,船尾正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还有几只鱼跟在后面,活蹦乱跳。   他的胳膊撑在栏杆上,冰冷锐利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海面,今天的风很大,呼呼的吹响在他的耳边,以至于项斐忽略了来到他旁边的另外一个人。   二皇子来到他的身边,学着项斐的样子同样撑在栏杆上。   他陶醉地吹着海风,头发被吹的向后飘扬,“少将,今晚我将为你举办接风宴,你记得穿的好看点。”   二皇子扫了一眼项斐的穿着,笔挺的军装穿在项斐的身上,他就没见这个人穿过其他的衣服。“少将,放松点,现在不是在帝国,没有必要穿的那么正式。”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温文儒雅,“总觉得你从暮色岛上回來就不太对劲。”   说实话,他看见项斐独自背着一个包裹时都有些吓到了,离他们的约定时间还有两天,只有项斐一个人回来了。   项斐不置可否,他淡淡道,“二皇子,你要是闲得无聊,不如去做实验。我带来的样本还在实验室里等着研究。”   二皇子无奈地摊开手。   紧接着他又听见项斐顿了顿,“今晚的宴会我不去了,你让他们放松点。”   “也不用叫什么洗尘宴,项斐受之有愧。”   二皇子停在原地,看着项斐的身影消失在甲板。   *   既然项斐这个当事人不在场,二皇子也不好假借他的名义。   士兵告诉他项斐一个下午都在船舱的房间没有出来,明白他是铁了心不愿意参加这场宴会。   他只能无奈地举起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道,“既然他不来,那我们开始吧。”   除了必须有人看守的地点,其他人都融入了这一场难得的放松中。珍藏的酒液摆在食物的两边,他们喝的醉醺醺的举杯庆祝。   谁都不知道明天他们会不会活着,有可能就和任毅、黎克他们一样,去了几天的时间,就化成冰冷的白骨。   甲板上灯火通明,里面的热闹一路流淌在外面,连灯光晃动的影子都染上暧昧不明的光。   有谁过去了,悄无声息。   宴会进行到后半场,几乎所有人都醉了,互相搀扶着走向自己的房间。   项斐去了一趟实验室,两个研究员正在实验室里拿着研究数据比较什么,看见项斐过来,连忙打了一声招呼,“少将。”   “嗯。”项斐点头,他看向被保存起来的样本,妖异的花朵丝毫没有枯萎的痕迹,根茎被泡在营养液中,“样本有什么变化没有?”   其中一个研究员摇了摇头,“现在的数据和一开始的一样,丝毫没有变化,我们还在观察当中。”   项斐的手指贴上冰冷的防护罩,花朵的根茎即使浸泡在浅绿色的营养液中,依旧是绯红色,“过几天再没有反应的话,可以用动物的血试一试。”   项斐在穿过长长的通道时遇见了喝得烂醉的水手。   浓重的酒气弥漫在通道,他们手臂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他停在了自己的门前,刚才出去时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所以项斐没有锁门。   项斐不知道是水手经过的酒气没有散去沾到他的身上,还是酒液撒了,在他的门前还能闻到一些酒气。   尽管他的房间在远离喧嚣的宴会,还有甲板。   “吱呀——”门被人推开,有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池鱼坐在书桌上,他就是这么的肆无忌惮,鱼尾拍在冰冷的地板。桌子上的书页被翻开,是一本《洛丽塔》,被主人摆在书架上,看起来是刚拆封的。   池鱼的目光凝在第一页的上面,凭借良好的视力,他清楚的看见了上面黑色的字体。   洛丽塔是我的□□,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舌尖得由上腭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洛—丽—塔。①   然后他听见项斐的冰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池—鱼。”   他是如此的笃定,连疑问都没有。   池鱼按下了在书桌上的台灯,柔和的光照亮不大的区域,他笑着对军官眨眨眼,“猜对了。”   还想吓他一跳的,池鱼惋惜地想。   项斐定在原地,他冷淡的目光落在池鱼的身上,“你应该知道,在这个船上不欢迎你。”   池鱼突然起身,他的鱼尾支起时可以和项斐面对面对视,项斐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枪托上,他冷淡地望向他。   一人一人鱼之间的气氛一时凝滞。   池鱼突然笑了,比刚才的笑容还要灿烂一些,“项斐,你不要那么紧张嘛。我只是过来找你叙叙旧。”   “没什么好叙的。”项斐道。   “好嘛,你收留我一个晚上吧,我不想回大海。”池鱼改变了想法。一开始只是想着过来找项斐套套口风,看看海神之泪是他在哪里得到的,但看项斐的样子也不太可能告诉他。   又不想对面前的人类下杀手,毕竟还有喂鱼之谊在,有趣的人类难找,还是得慢慢磨。   这么善解人意的人鱼去哪里找,池鱼的尾鳍翘了翘,他仿佛没有看见项斐手上的木仓。   “你敢开木仓吗?”   他凑近了军官,尖锐的指甲闪出,锋利的光在上面一闪,池鱼的手掌贴近了军官。   在寂静无声的房间,他听见了项斐轻轻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池鱼被一道沉沉的目光注视着。   他开口,“你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了黎克?”   池鱼一怔,没想到项斐会提出这个问题,他利落地点头,“对。”   他头发上扎着的海草突然承受不住的断裂,满头的银色发丝铺展开,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池鱼的嘴唇殷红,他若是单靠着自己的相貌在暮色之海上,也能俘获不少的水手。   但池鱼一向骄傲的是他的鱼尾,在人鱼一族,只有废物才看脸,他们在求偶时都是看对方对尾巴够不够好看,够不够强壮。   即使现在没有偶可以给池鱼求。   池鱼把头发掖在耳后,“他也被感染了,你知道吗?”   项斐:“猜到了。”   “我要是不杀死黎克,他要搞死的就是我了。”池鱼摊开手,“我可不想死,那死的当然是他了。”   他说的直白,把项斐都噎了一下。   于是项斐把木仓举起来,木仓口正对着池鱼的胸膛,心口的位置。   他说,“我也不想死,麻烦你出去。”   池鱼:……   他该夸奖项斐没有照搬他的话,而是还改动了一下吗?   项斐礼貌地道谢,“谢谢你,记得把门关上。”   池鱼:“。” 第21章   池鱼突然被噎住了,他不知道项斐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项斐的视线往旁边移了移,池鱼看懂了。   他是在问:还不走?   逆反心理出现,池鱼偏偏就不动弹。   他往前靠了靠,冰冷的坚硬的木仓划过他的皮肤,抵在他的心脏位置。   “砰、砰、砰。”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池鱼的手掌按住项斐的木仓口,向下压,项斐拿着木仓托的手很稳,他的力是向上的。他们两个就这样僵持住。   靠的很近,他可以看见项斐眉骨上一颗浅浅的痣,还有长长的睫毛,纤毫毕现。   最后池鱼没有耐心,他松开了手木仓,然后揽住项斐的脖颈,一个用力,他们双双倒在柔软的床上。   项斐的眼睛出现一瞬间的茫然。   看起来有点好欺负。   池鱼贴近了项斐的衣服,他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气。这种香气让池鱼闻到的第一个瞬间就能下意识地想起雨天时项斐抱他漫步走在树林里的场景。   抬眼向上看,房间的天花板上还有一幅画,彩色的油画画的很抽象,黑色的触手张牙舞爪,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被束缚的男人。两个眼睛闭上,嘴唇扬起,在周围黑暗的背景下他身上充满了圣洁的光。   项斐抿了抿唇,他刚想说什么,又被池鱼戳了戳,“你的房间上面有画,你知道吗?”   一下子被打岔,项斐怔了一下。   他应道,“知道。”每个房间都有画,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师设计的,房间的图案还不一样,他入住时随便挑了一间。   项斐忽然发现他和池鱼挨的很近,池鱼还在细细观摩着那幅画,抬眼时的银色的瞳孔浅浅印上一层暖色的光。   紧贴着的、池鱼的心跳声似乎和他的融合了。   池鱼突然凑到项斐的脸前,“我有一个发现。”   “什么?”   “你的耳朵红了哎,项—斐。”   最后的两个字拉长了丝,池鱼满意地看着项斐的耳朵越来越红,耳垂红的要滴血,耳朵尖尖有一层淡淡的粉色。   池鱼的耳朵从来不会变色,一直是属于人鱼的耳鳍,可能他成年期会变成人类的样子,不过耳朵也会那么红吗?池鱼好奇的碰了碰,被项斐“啪”地一下打下去。   “池鱼,我和你说过,不要乱碰。”   项斐抿了抿唇,隔着薄薄的裤子,能感受到腿侧冰凉的触感,是鱼尾的温度,冷的和池鱼一样。   他侧过头,从池鱼身上起开。   他就不该和这个人鱼费那么多话。   莫名奇妙被打的池鱼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手掌不痛,但他总是搞不懂项斐在想什么。   奇怪的人类,渣渣鱼想,不就是摸摸嘛,又没摸你其他地方。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涌上一股诡异的、奇怪的兴奋感。让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刚才他们两个倒在床上时项斐下意识地把木仓放在了床沿,和池鱼相隔不远的距离,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项斐看起来已经放弃把池鱼扫地出门,人类坐在椅子上,衬衫皱巴巴,薄雾一样的眼睛垂下,敛下眼中神色,黑色的影子在地板上,被灯光照的只有一小团。   池鱼一伸胳膊一探手,够到了冰冷坚硬的物体。   说实话,这玩意他在几百年前也玩过。   不过那个时候的是长长的自制步木仓,远没有现在的先进。   他坐起来,头发遮在两侧,缓缓抬起了手臂。   像上次项斐对准他那样,池鱼把手里的手木仓对准了项斐,他眯起半边眼睛,瞄准,然后“砰——”   池鱼比出一个口型。   项斐躲也没躲,他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淡淡道,“好玩吗?”他的尾音有些停顿。   池鱼不确定项斐是不是在笑,因为他看见项斐似乎想扬起嘴角,但是又被压下了,还是那副生人(鱼)莫近的样子。   池鱼笑了笑,把木仓往床上一扔,他又懒洋洋地躺下,鱼尾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又甩下,尾鳍像一个扇子一样在泛出闪烁的光。   “我还以为吓到你了呢,真可惜。”他说着可惜的话,但语气在项斐听来就是“我怎么没把你打死。”   项斐:“。”   他开口,“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木仓没上膛。”   “闭嘴!”池鱼把枕头拿过来压在自己的脸上,他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我知道,我现在又不想对你动手。”池鱼说。   项斐疑惑地看他,他轻轻“嗯?”了一声。   有什么好疑惑的,池鱼面无表情,让项斐在死之前发挥最大的价值,杀了他自己可就要在船上偷偷摸摸的了,不可以,人鱼的面子不能丢。   说实话,池鱼的姿势很诡异,但他自己不那么觉得,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也没觉得不对。   透过窗帘掀开一角,后面的反光玻璃上,可以看见在床上有一只被枕头蒙住的鱼尾巴生物正在郁闷。   池鱼说,“我想吃罐头。”   “没有。”项斐冷酷无情。   “我想吃鱼。”   “没有。”   “我想喝酒。”   这更没有了。项斐的眉头不易察觉拧了拧,“没有。”   “那你有什么?”池鱼把枕头丢在一边。   “什么都没有。”项斐再次冷酷无情。   “废物。”池鱼说。   项斐淡定,“谢谢夸奖。”   池鱼又听见项斐微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次是真真切切地带着笑意。   “想起来了,我有水,你要不要?”   “你在侮辱谁?”池鱼翻了个身,决定霸占项斐的床,不走了。   房间里没有声音了,不知道过了多久。   池鱼迷迷瞪瞪,发现自己正在向下缓慢地移动,某个敏、感的部位似乎被人碰到了,他忍不住蜷了蜷。   他睁开眼睛,发现项斐正拽着他的鱼尾巴向下拖。   某个可恶的人类正站在床的边缘,手中拽着的是池鱼的鱼尾巴末端,毫不留情地向下拽着。   “你干什么?”池鱼毫不留情一个尾巴甩过去,打在项斐的肩膀,“啪”的一声很响亮。   “把你拽下来,我要睡觉。”   池鱼无语,“你可以睡床的另一边。”   “你觉得我还能睡得下?”项斐反讽,“一个鱼尾巴顶两个人那么大。”   他这话说得如此真诚,以致于池鱼差点怀疑自己的尾巴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   然后他又甩了一尾巴,尾鳍“啪”地打在项斐的手臂上。   池鱼往旁边勉为其难地挪了一个空,“算了,给你腾点地方。”   “但是我明天要吃罐头。” 第22章   池鱼被拽的尾巴从尾鳍向上泛着细微的痒意,鱼鳞似乎变得格外敏、感。让他心里都不太对劲起来。   在床上躺着,还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类的清浅的呼吸,皮肤的热度顺着柔软的被子传递。   池鱼翻身到另一边,背对着项斐。项斐坐在床上,他显得很自在,拿着那本《洛丽塔》正在看。   明明在一起睡了几个晚上,甚至那时的空间更狭小,池鱼不小心乱动的话还会贴到项斐的身上,再被他冷酷无情扒下来,扒不下来就把池鱼拍醒。   啧,还是走吧。   池鱼掀开了被子,露出鱼尾。项斐疑惑地看他。池鱼“啧“了一声,懒洋洋道,“我走了。”   他的心里像是有火在烧一样,现在留下来,不确保会不会直接和项斐打一架。打架事小,万一不小心把脆弱的人类打死了就不好了。   项斐云淡风轻翻开另外一页,雪白的书页衬出他英俊的侧脸,他低下头看着书页,对池鱼的离开毫不意外。   “欢迎下次光临。”他淡淡道。   池鱼怀疑项斐就是故意气他的。   趁着夜色跳入大海,溅起微小的水花。   项斐走到窗前,他的目光凝在窗户上,似乎还能透过干净的窗户看见之前的手掌印。 “阿贝卡”号还在缓慢行驶,海浪拍打的声音还有烈烈的海风吹拂,什么也听不见。他拉上了窗帘,那盏明亮的小人鱼台灯被主人按灭。房间陷入黑暗。   他回到了床上。   一夜好眠。   池鱼第二天在贝壳里醒来。   洁白的贝壳里,有几枚深蓝色的鳞片格外显眼。在深海里闪着熠熠的光。   池鱼把鳞片拢在手心里,他感觉自己的成年期快要到了,确切时间不明,但这些鳞片在他沉睡的几百年中只掉了几片,但仅仅昨天的一个晚上,就掉了不少。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鱼尾,鳞片细密光滑,看不出来哪里秃。   听说人类掉头发也是这样的,一开始一点一点的掉,一次几根十几根。在你察觉不到,没有丝毫防备以为是正常的时候,积少成多,一下子就秃了。   人类的头发尚可以挽救,戴假发套掩饰自己秃发的事实。可池鱼的尾巴该怎么办呢,如果鳞片掉光了,没有鳞片光秃秃,他在求偶中什么优势也没有了。   池鱼的动作一僵,他怎么又想到求偶的事情了。   成年期着实害鱼不浅。   可是在池鱼的记忆里,未成年人鱼向成年人鱼的过渡,虽然会掉鳞片,但是也不会很多。这些鳞片只是让人鱼知道,你即将度过幼年期,变成更加强大,更加美丽的人鱼。   他看着自己掌心的几片鳞片有些发愁,不知道这算不算多。   为了不让自己的鱼尾巴变成光秃秃,池鱼要去一个他不太想去的地方查一查资料。   那种“不太想去”的感觉和在前往暮色岛的“不太想去”不一样,池鱼一看见暮色岛他的鼻腔仿佛就会闻到腐臭的味道,想到累累的白骨,暮色之海所有死亡的人类的尸体都堆砌在暮色岛上,让他打心里厌恶。   而第一个“不太想去”,是他偶尔回忆时就会从心里涌上浓重的哀伤,不仅是属于池鱼的情绪,而是所有人鱼共同的情绪。   ——人鱼的宫殿。   池鱼在往更深处游去。   他经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海洋生物,丑鱼不见所踪,不知道去哪里觅食,小章鱼亲亲密密在池鱼的身后跟着。   它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不知道要去哪里,但还是紧紧地跟在池鱼的身后。   但随着越来越深入,深海的压力不断施加在它的身上,在经过了一个比它大的很多倍的怪物后,小章鱼只能委屈地勾了勾池鱼的手臂。   池鱼停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的触手贴上池鱼的手臂,柔软的像是在撒娇一样。   然后再把他往前推了推,像是在说,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它游走了。   池鱼继续向前,小章鱼不在,属于人鱼的气势放开,本来蠢蠢欲动的怪物一下子老实了,躲在暗处,睁大了猩红的眼眶。   他远远到不了该到的地方。   还有一段距离,池鱼在估算时间。   鱼尾摇晃,随着水波向前游动,离目的地越近,池鱼的速度就越慢。他穿过层层荡漾的水波,池鱼眯了眯眼,面前的亮光照亮了一片的海域。   面前的区域丝毫看不出来是在暮色之海的最深处,它的海水蔚蓝,水质透明,绿色的水草在慢慢摇晃,还有各色的珊瑚,手掌大的小鱼在其中穿梭。   看见池鱼来了也丝毫不慌,还会凑上去吐个泡泡表示自己的亲昵。   再抬眼看过去,是一座巨大的、安静的宫殿。   如果项斐可以看见这座宫殿,他一定能明白山洞里场景是仿制这里的。   池鱼到达的水域好像和旁边的区域有薄薄的隔膜,而洒遍海域的柔和的亮光则是来自头顶的一轮“月亮”。   和山洞中的“月亮”如出一辙的散发着光芒,宫殿是莹白色如玉一样,在宫殿的门口有一尊人鱼的雕像。   人鱼手托举巨大的明珠,冷玉一样的皮肤没有丝毫违和感,从腰身向下是巨大的鱼尾,深蓝色的鱼尾不显妖异更添两分神圣,鱼尾落在巨大的云母贝壳里,一头淡银色的头发垂落,如果不是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动的话,看起来和有生命的人鱼无异。   池鱼从白玉铺砌的正门进去,这里如果被发现,绝对是探险家的天堂。   珍珠玉石遍地都是,不知名的宝石散落着耀眼的光芒,宫殿的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有一棵用红色宝石做成的树木,枝桠挂着铃铛,池鱼游过时还在铛铛作响,发出清脆的声响。   宫殿大的不像话,无数的珍宝不要钱的摆在地上,他没有看一眼。池鱼没有向上游,他穿过宫殿的草地,轻轻拍动了一个地方,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宫殿的地砖缓缓下落,露出一条通道。   里面是人鱼的宝库。   两边是柔和的夜明珠,道路上还有一个破旧的拨浪鼓,池鱼捡起来之后发现上面还有一个牙印。   是某个幼年的人鱼咬的,牙齿很锋利,拨浪鼓的鼓面还凹进去一小块。   还有什么人鱼吃剩下的鱼骨头,人鱼出生的一百年纪念品,人鱼的日记……只要是人鱼们觉得有价值的东西,纷纷扔进了这里。   在别人眼里,这是垃圾堆,和外面的珍宝没有任何可比性。但在人鱼的眼中,这是无价之宝。   池鱼慢慢向里面游走,豁然开朗之后是一块石壁,全是关于人鱼的记载。   他按照记忆轻车熟路地找到人鱼的过渡期记载,一行一行的寻找可以和自己相吻合的症状。   【人鱼从幼年期到达成年期,需要漫长的数百年时光……】   【如果没有提前找好伴侣,便需要海神之泪的帮助……随着人鱼的生长,人鱼的鳞片是层层进化的,当你的鳞片大规模脱落,注意,对于人鱼来说,一下子掉落三个以上就是大规模脱落。】   池鱼想到自己掉落在贝壳上的五六七八片鳞片,陷入了沉默。   他继续往下看。   【如果你的鳞片在脱落,恭喜你,这是即将步入成年期的标志之一,你的身体正在发出求偶信号。】   池鱼:? 第23章   海面上升出浓重的雾气,“阿贝卡号”像是一艘没有人气的幽灵船一样,推开厚重的雾气,朝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   项斐起床时听见了几个水手的窃窃私语。   昨晚一个水手经过时船舱的通道里有水,地面湿滑,他险些摔了一跤。   “是不是什么东西洒了?”   “不会吧,那怎么可能一整条路上全是水,谁弄一路啊。”   “你喝醉了吧,那里少将和二皇子的房间,谁能洒那么多水。”   项斐经过时脚步顿了顿,淡淡的勾起唇角。   没有人洒水,但是有生物在滴水。   池、鱼。他的心里默念。   下午的时候有人敲门,是项斐的另一个助手,洛兰。   他把托盘放在项斐的桌子上,几瓶罐头摆的整整齐齐,他恭敬道,“少将,您还要其他的东西吗?”   项斐沉吟了一下,钢笔在手里下意识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再拿几瓶红酒。”   “甜品……也来一些。”   洛兰点头应下,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轻轻掩上了门。   房间里归于沉寂。   项斐把几瓶罐头放在了书桌下的柜子里,柜门关上,一排罐头整齐地被掩在里面。   有一声浅浅的叹息,消散在房间里。   *   人鱼的先祖刻在石壁上的文字看上去更像是音符,被一笔一画雕刻在石壁上,远远的望去十分震撼人心。   随着鱼鳞的蜕变,他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而须肥正在恢复中,如果那时的池鱼和须肥撞上,谁胜谁负不好说。   最下面一行的是先祖给出的解决方法,二选一,但在池鱼这里只有一种解决方法,他也不得不选择其中的一种——拿到海神之泪,尽快度过这段时间。   池鱼的深蓝色鱼尾摇曳,向其他的地方游去。宫殿越来越远,在他的身后聚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脸上恢复平静,倒是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池鱼的鳞片掉落,像一片轻轻地羽毛,无声息地落在大海深处。   他察觉到了,鱼尾微不可查的一顿,继续向前游动。   在越来越往上时,有一个阴影沉沉的破开水面,朝着远方驶去。   是“阿贝卡号”。   项斐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面上染上一层浅浅的薄粉。呼吸的吞吐间带着浅浅的酒气。   酒杯中只剩下杯底的一层红,他喝光了。   项斐的手摸了摸桌子上的小人鱼台灯,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迷茫,亦或者是挣扎。   在海上一天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但有时又变得十分短暂。   项斐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没开灯,窗户没关,窗帘随着风微微的晃动,吹进来潮湿的海风。   然后他顿住了——   在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人,不,是人鱼。   他正打量着他,像是猎物一样,有杀意……   项斐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随后,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臂,被一个锋利尖锐的东西抵住。   是人鱼的指甲,他不动声色地想。   指甲划过他的皮肤,惊起项斐的颤栗。池鱼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某种的磁性。   在项斐听过的所有声音中,池鱼的声音是最特别的。   “项斐。”他喊道。   他凑到了项斐的面前,眼睛似乎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流转着淡淡的光辉。   池鱼贴近他的耳廓,细小的气流拂过项斐的耳边。   项斐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红了。但是池鱼知道。   耳朵红的要滴血。   池鱼笑了笑,他的鱼尾还是湿嗒嗒的,一颗颗水珠顺着细密的鳞片滚下。潮湿的鱼尾似乎还带着大海的水汽,从劲瘦的腰腹往下,鱼尾闪烁着粼粼的光。   项斐的呼吸都暂停了,这一刻过得格外漫长。   一秒,两秒……   池鱼的嘴唇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垂,呼出的热气在项斐的心头颤动。   “项斐,你醒了。”昏暗的光线里,池鱼淡银色的眼睛在看着他,被人鱼注视的感觉有些奇怪,尤其是里面的复杂情绪……   项斐“嗯”了一声,他的睫羽不自觉垂下,尾音还有些颤。   他还有一些微醺的醉意,很浅,但足够醉人。项斐往前靠了靠,他的脸颊不小心蹭到了池鱼放在床上的手臂。   “我醒了。”他说。   池鱼开了灯。   他的指尖还有些潮湿,苍白的指尖上指甲被收起来,和人类无异的手掌摸上项斐的额头。   “你今天喝酒了?”池鱼漫不经心地问,从他的皮肤上离开,毫无留恋。   项斐觉得池鱼像是发生了什么改变一样,和昨天……不太一样了。   奇怪。项斐皱了皱眉。   有什么让池鱼转变的契机吗?   他沉浸在思绪里,脸颊又被触碰,冰凉的指尖顺着脸颊向下,人鱼的手碰到他的脖颈。   项斐不适地往后,命脉被压住的感觉不太舒服。   然后又被按住,池鱼垂眸。他的手正贴在项斐的脖颈上,扣子解开露出的喉结上下隐忍的滚动,温热的血管在流动。他的指甲如果探出来,可以轻而易举地划破他的皮肤,鲜红的血液留出,这个人类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   池鱼的尾鳍翘起,他的手不禁加重了力气,项斐的脖子上很快蔓延出一块红痕。   项斐垂下眼帘,他的手掌压在池鱼放在他脖颈上的那只手上。   力道很浅。   他顺着池鱼的力起身,碎发贴在耳边,人鱼的手按在他的脖子上,他按在人鱼的手上。   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项斐开口,打破房间里的沉寂,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冷静。   “我的房间里有罐头,你吃吗?”   池鱼笑了笑,“要是我不想吃呢?”   “啊不,我想吃你给我烤的鱼。”他改口,挑起一个戏谑的笑,想看看项斐的反应。   项斐眨了眨眼睛,“那我给你烤。”   “好。”池鱼的指尖顺着项斐的脖子滑下,经过他砰砰跳动的心脏,按在了他的另一只手臂上。   他的反应让项斐松了一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道,“那我出去给你做。”黑如曜石的眼睛一动不动,在紧紧盯着池鱼的反应。   池鱼说:“好。”   他感受到项斐很紧张,像一只灵敏谨慎地竖起了自己耳朵的兔子,随着准备跑路。   逗弄这样的一个人类很有趣。池鱼愉悦地想,他一扫之前因为那些记载而不高兴的心情,拉过项斐柔软的被子盖在鱼尾上。   项斐出去了,他轻轻关上了门。   池鱼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窗外,他发现外面的雾气已经很厚了,从早上就开始起雾,太阳出现时散去了一会,能看到一些海面的情况,雪白的浪花翻涌。   而现在,随着太阳的消失,雾气累积的越来越浓厚,至少,现在如果有什么怪物出现,船上的人也是察觉不到的。   池鱼的耳鳍微动,他闭上眼睛,怪物的声波在深海里传递,也到达了他的耳鳍中。   周围的生物皆避之不及,纷纷惊恐地避开,躲闪不及的立刻被吞入蛇腹。   船上的人类还没有发现它,但它早已把目标盯准这艘轮船。   项斐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很烫,他微凉的手心拍了拍脸颊,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中途遇见了从实验室出来的二皇子,他文质彬彬地带着一副护目镜,脸上有一些倦意,看起来是刚做完实验。   见项斐走过去,他扬眉道,“少将那么晚了去哪里?”   “去烤鱼。”项斐言简意赅。   二皇子愣了一下,他惊诧道,“烤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少将大晚上的烤鱼?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回答,“去餐厅,烤鱼,二皇子有什么看法吗?”   “或者你想和我一起去?”项斐淡淡反问。   “不了不了。”二皇子疯狂摆手,他想吃什么一声令下其他人早给他送来了,哪用费什么力气亲自去烤鱼。   不过,少将怎么想的,大晚上的烤鱼?莫非是从暮色岛回来之后形成习惯了,不烤鱼难受?   二皇子正疑惑的时间,项斐已经走远了。   他似乎很愉悦。   二皇子哪里知道,项斐少将大半夜的烤鱼,是为了某个等待在房间里的人鱼呢。   船底有一个黑影在徘徊,要说它是海蛇,但在人类的世界里完全没有那么巨大的海蛇。它的体积远远超出了人类世界的记载,灵活聪明的一看就是暮色之海独有的产出。   它一开始在向上游动,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它感受到船上若隐若现传来的威胁,让他瑟瑟发抖,忍不住僵住了身体,蛇尾不敢动一下。   船上的生物是谁,怎么那么可怕。它的心里涌上一股恐惧,在海蛇肉痛地准备放弃这艘船时,船上的威胁突然消失了。   它静静地跟在船只的后面,黑色的鳞片密集,嘴里还有一排锯齿,身躯灵活多变。以它的速度跟上船只绰绰有余,但它还是谨慎地跟在船的后面,先观察情况。   它的声波透过人类听不见的频率向外传播,它在呼唤自己的同伴……   项斐专门挑了活鱼宰杀,还是池鱼在暮色岛上吃的最多的那一种鱼,鱼的肉质鲜嫩,味道鲜美,单单是生吃就很好吃。   项斐把鱼翻了一个面,被烤制的金黄的鱼面正滋啦滋啦滴着油,香气弥漫,他拿过旁边的调料,只撒了一点上去。   太多的调料会破坏鱼本身的鲜味,项斐的脑海里出现了食谱的解说,他正耐心等待,再翻个面,这只鱼就烤好了。   突然间,轮船猛烈地晃动了一下,海面上涌起巨大的波浪,项斐把手中的烤鱼护在一边,他刚放下,有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赶过来,气喘吁吁道,“少将,二皇子让我来找您,事发突然,我们的船被一个不明生物攻击了。”   项斐和士兵一齐出去,在船舱的通道上全是急匆匆拿着武器向外的士兵,过道响起红色的应急警戒,   “砰——”它又在撞击,船舱剧烈地震动。项斐旁边的士兵一个踉跄,连忙扶住了墙壁。   项斐去了轮船控制室。二皇子站在原地,一脸的凝重。   看见项斐来了,二皇子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松了一口气。   “少将,你快过来看。”   他面前屏幕显示的正是海底的情况,屏幕连接的是水下的探测仪,摄像头正照常工作,记录着海底下发生的可怖的一幕。   一只、两只、三只,三只庞大的怪物,疯狂地撞击轮船。   摄像头太小,而海底的怪物又太大,只能照出它的冰山一角。   可就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让人震撼。它太大了,柔软的身躯蕴含着恐怖的力量,黑色的鳞片泛出冰冷的光,不怕痛一样的疯狂地撞击。每次的撞击都会让“阿贝卡号”一颤,一只就如此的可怕,而现在攻击他们的船只的,是三只海蛇。   摄像头猛地一黑,传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声,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工作的摄像头也失去了联系。它们被海蛇撞毁了。   只有一个还在顽强地工作。   项斐的目光冰冷,对驾驶的船员道,“使用集中射击。”   船员一怔,“少将,恐怕不容易射中,它们的动作太灵敏了。”   “先试试。”   项斐看向二皇子,“实在不行就用k2280。”   “你疯了?”二皇子惊呼出声。   k2280是阿贝卡帝国新研制出来应用于大型军事战舰的武器,杀伤力巨大,尚且在实验阶段。因为这次航行,被改装在“阿贝卡号”上,很难说清是否会有正面效果。如果一旦出了差错……   二皇子急的不行,他反复地踱步,“万一有差错……”   却又听见项斐淡淡道,“你以为我们的船能撑多长时间?二皇子。”   “而且,我是命令,不是征询意见。”他的声音隐着霜雪,在所有人都心急如焚的指挥室里一下子降了几度。   二皇子一愣。   “士兵,准备。”项斐说。   他垂下眸看着屏幕,唯一工作的摄像头在传回景象,探测仪正在测量海怪的具体位置。   船舱里的空气异常沉闷,“嘀嘀”的警报声一直响彻耳边。   士兵按下了那个按钮,在他按下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屏幕上。   成败在此一举。   “轰——”的声音响彻海底。   炮弹直接穿透了最大的一只海怪柔软的身躯,破开血洞,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很快把一片海域染成红色。   它似乎被激怒了,痛苦地发出怒吼,鲜血喷涌的越来越多,浸的海里分不清是水融合血还是血融合了水。   剩下的两个海怪更加猛烈的撞击,驾驶室一直在晃动。   士兵的额头滴下冷汗,又听见项斐道,“继续,不要停。”   他的声音就像定心丸。   士兵大声道,“是!”   “轰——”   “轰——”   “……”   接连几声巨响,世界安静了。   二皇子瘫倒在地上,他喃喃道,“我们赢了?”   “项斐少将,你干什么去?”二皇子一回头,项斐正往外走。   “我的鱼还没有烤完。”那个身影留下一句话。   二皇子:?   池鱼在震动停止时就知道“阿贝卡号”胜利了。   他拿着项斐的手机玩俄罗斯方块,一看时间,距离震动停止已经过去十分钟。   人类还没有回来。   他按灭手机下床,顺着项斐的痕迹追过去。   现在刚刚结束战斗,船上有些混乱,池鱼一路躲避摄像头还有人群,很快就到了项斐待的地方。   ——餐厅的厨房。   正亮着灯,有一个人影正倚在墙上,他似乎有些懊恼。   池鱼推开门,引起他的注视。   他问:“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鱼。”项斐抬眼,他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泛起流光似的色彩,他低声道,“我给你烤的鱼,不能吃了。” 第24章   一条烤鱼因为刚才的剧烈撞击不小心从桌子上掉落在地,浓郁的香气消失,已经冷掉了,不能吃了。   池鱼看见了,那只鱼的表面还是很诱人,金黄酥脆。项斐又低声道,“只剩下一只新鲜的活鱼了。”   池鱼轻轻抱住了项斐,他很亲密地把他拥在怀里。因为鱼尾的缘故,他站直身子比项斐高出一些,不太明显。但足以把项斐抱在怀里,他的□□的胸膛抵住项斐的后背,微微挑起的语调还有一些愉悦,“你好乖哦。”   在人鱼的认知里,“乖”是一种最高境界的赞赏。   在池鱼的记忆里,每只人鱼都是不听话的混世魔王,和海里的海怪打架,拆掉自己的房间……如果侥幸有一只人鱼几天没有搞破坏,或者是干了什么好事,就会被舒心的长辈摸摸头,夸赞一句,“你今天好乖。”   可惜的是池鱼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夸奖,但是今天他看见在餐厅的项斐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柔软,于是情不自禁地说了这句话。   项斐不适地动了动,又被池鱼一把按住,他的耳尖有些红,但还是抿了抿唇,“你放开我。”   他的衬衫好像并不能起到阻拦的作用,脊背紧贴着池鱼的胸膛,似乎还感受到了两个凸起的小点,那是人鱼的……项斐不敢深想。   池鱼的皮肤不热,还有一些冷。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拥抱过……一个非人的生物拥抱着他。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池鱼搭在他的肩膀上,自从项斐从暮色岛来到暮色之海之后,他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这里是他的主场。   池鱼没感觉到,他怀里的某个人类已经像要煮熟的虾一样了。   突然间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几个很低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是路过的水手,还有士兵。   门没有关严,他们的声音在靠近。随时有可能进来。   有一个男声疑惑地道,“谁在餐厅啊?”   “不会是谁没关灯吧。”   他们刚要进去看看,门突然被打开,项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少将的衬衫有一些皱了,他的目光冷淡,微微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明天还要轮值。”   “少将。”他们几个讪讪地打了一个招呼,“这就准备去休息了。”   心中还在奇怪,他们的轮船一共有三个餐厅,一个是靠近项斐房间的餐厅,是配置最好的。一个是公共的大餐厅,可以供所有人用餐,最后一个就是位于他们这层的餐厅。离少将的房间那么远,他是过来巡视的吗?   除了面前的少将本人,谁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层有工具。   烤鱼专用工具,供这层居住的士兵烤鱼吃。   他们的神色很疲惫,刚刚从甲板上退下,眼下有黑青色的黑眼圈,活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从刚才的惊吓里刚脱身,每个人的状态很不好,但眼睛很明亮,在勉强支撑着精神。   项斐微微叹了口气,“快回去休息吧。”   “少将您也注意休息。”一个士兵道,他笑了笑,拉着同伴走远了。   项斐再次返回厨房时发现池鱼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两个刚从冷冻箱里拿出来的鸡蛋。   他的面前是一个玻璃碗,池鱼正按照记忆,尖锐的指甲探出来,轻轻在蛋壳上一划,鸡蛋裂开一道口子,澄清的蛋液不仅没有沾到手上,还轻轻松松被池鱼打进了碗里。第二个鸡蛋如法炮制也是这么做。   项斐问:“你会做鸡蛋?”   “不会啊。”池鱼耸了耸肩,“我只会打鸡蛋。”   他的面上平静,丝毫看不出来刚才拥抱了项斐。   项斐忍不住想,那么刚才的那个拥抱,还有那句话,对池鱼来说意味着什么?   仅仅是自己一个人无端的……悸动?   池鱼是把他当成一个烤鱼的工具人,或者是玩具?   项斐的内心突然冰凉一片,他把池鱼手里的玻璃碗端走,“别吃了,回房间。”   池鱼:?   “。”   就无语。   刚才项斐是经历了什么?   他的脑电波和项斐的重合,这个人类(人鱼)也太不听话了。   他说,“我要收回刚才的话。”   “你不乖。”池鱼说。   项斐的手顿了顿,明净的料理台上人鱼的表情似乎格外认真。淡银色的眼睛像皎洁的月光,让他感觉人鱼并没有开玩笑。   他又把玻璃碗拿到另一边,动作利落的打了一个鸡蛋进去,掉落进碗里的鸡蛋和其他的两个鸡蛋挤在一起,他搅拌均匀,“我给你做鸡蛋羹吧。”   池鱼感觉面前的人类心情就像五月时候暮色之海的天气,说变就变。   ——搞不懂项斐在想什么。   他支着下巴,懒洋洋点了点头,“好啊,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项斐拿着容器的手一滑,他忍不住道,“你别老说这样让人误会的话。”   要不然会有人当真,项斐想。   池鱼愣了一下,他很久没有和人类交流,刚刚醒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类就是项斐。   “那……抱歉?”池鱼说,他有些疑惑,可能人类世界的交往准则不太一样,但是会让项斐误会什么呢?   他看见了项斐耳朵的尖尖,染上一抹红,但在他的话说完之后很快的消退。   他“哦”了一声,十分冷漠地应下,又顿了顿,“下次不要和别人说这种话。”   “可是……”池鱼说,“我只认识你,而且只和你说这些话。”   又来了又来了,项斐的心还是因为池鱼的话生出一丝涟漪,他还在说。   “你说的‘那种话。’”池鱼拉住了项斐的衣服,他的两颗尖尖的牙齿露出,舌尖向上舔了舔,池鱼轻轻地笑了。“是我刚才说的话?”   人鱼的皮肤在灯光下像冷玉一样,他苍白分明的手牵还向下扯了扯项斐的衣角,鱼尾粼粼,映在了项斐的眼瞳。   项斐说,“你应该知道。”   池鱼的手臂搭在料理台,他懒洋洋地说,“好吧。”   看起来像是答应了,但又像是随口一应,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项斐的心里浮上浅浅的失落。   *   吃完鸡蛋羹池鱼自然而然地跟着项斐回房间。   他没有让项斐抱着,一是这艘船上到处是监控,一旦被拍到一条人鱼和项斐在一起,项斐解释不清。二是池鱼想到刚才项斐说的话,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意思,既然这样,还是他自己回去吧。   池鱼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为什么一定要和项斐回房间。   明明窗户外面就是海。   经历了晚上的种种事件,他们熬到将近黎明。   天边泛起鱼肚白,窗户上蒙上浅浅的一层雾气,房间内并不是完全的黑暗,项斐才发觉他和池鱼一夜没睡。   池鱼也发觉了,但他倒是不困,只是一夜没睡,感觉还好。神经还在兴奋,他坐在项斐的书桌边,随便找了一本书,“你先去休息吧。”   “你不睡?”项斐问。   “不。”池鱼摇头,“你睡吧。”他发现项斐的书桌上有很多自己没看过的书籍。   他这句话格外的温和,似乎还蕴含着一些温柔,让项斐的困意忍不住上涌,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太困了产生的错觉。   项斐眨了眨眼睛,“那我去睡了。”   只可惜睡了没有多长时间,门口就有人在敲门。   敲门的人很急,敲了两下之后见房间内没有动静,又问,“项斐少将,你起了吗?”   项斐穿好衣服起床,他环顾四周发现池鱼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刚才因为二皇子的敲门声还是早就走了。   他拉开门,门口的二皇子兴奋道,“少将,父皇有发现!我们要找的宝物有确切的目标了。”   他睁大了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夜没睡。   不知为何,项斐的心里莫名一沉,像是即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抬眼,“二皇子确定吗?我们这几天一直没有信号,你是怎么知道皇帝的消息的?”项斐在质疑,他有预感,一旦二皇子说出下面的话,有什么东西就要被打破了。   二皇子挑起眉毛,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打量了一下四周,“少将不如让我进去说?”   “请。”项斐侧身。   二皇子坐在椅子上。项斐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那是池鱼坐过的椅子……   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我们的信号在之前确实消失了,但是偶尔还是可以接收到外界的消息。”   “暮色之海就像一张大网,牢牢地把我们锁在里面。但是再密不透风的网总会有一些漏洞,外界的消息从这些漏洞里一点点传递,到达我们的通讯设备。”   二皇子笑了笑,“就在刚刚,我收到了父皇的消息,你猜是什么?”   项斐抬眼冷冷看他一眼,“别废话,进入主题。”   “是关于长生不老的宝物。”二皇子的声音放轻,他以拳抵唇干咳了一声,继续道,“父皇在前不久给你也发了消息,但是不知道少将是否收到。”   项斐摇头,他的通讯设备上什么都没有。   “那次的消息并不准确。”二皇子意味深长地微笑,他又改口,“不对,不能说不准确,只是说不够具体。”   “这次父皇翻遍藏书库还有拜访古文学家,他终于找到了什么才是暮色之海的宝物。”   “是人鱼!”二皇子的眼睛这一瞬间迸发出狂热的光,他喃喃地复述通讯设备上的话,“暮色之海,神眷之地,有宝物,食之,可消百病,长生不死。还有后半句——”   项斐早在他说出人鱼的一瞬间就僵住了。   他想到刚才二皇子问他有没有收到皇帝的消息,也许是有的……人鱼那几天在玩他的手机。   “后半句——人鱼,神眷之地领主,宝物所属者。”   距离二皇子离开已经一段时间了。   项斐坐在椅子上,他的心里一直回荡着二皇子最后的话,“父皇让你把人鱼的心脏带回来。”   “万一……没有人鱼呢?”项斐声音干涩。   “不,一定会有的。他就在这片海域,找到他,抓住他,拿走他的心脏。”   奇怪,项斐把手掌按在胸口,这里正在剧烈的跳动。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细小的浮沉顺着灿烂的光线跳动。项斐起身,他准备把窗帘拉上。   然后他的目光定住了。   在窗台的位置,被深色窗帘挡住的地方,有一片深蓝色、瑰丽的鱼鳞。 第25章   而此时的池鱼, 他淡银色的眼睛充斥寒意,海水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一样,层层的荡漾开, 一层层的水波以他的位置为中心, 向外扩散,扩散。   周围的海怪感受到他的气息, 纷纷夹着鱼尾逃散,瑟瑟发抖。   他的面前是肢体破碎的丑鱼,鱼嘴无力地向外吐息着泡泡,不断地发出哀鸣, 鱼眼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的声波断断续续在艰难的传递着求救的消息。   但是池鱼来晚了。他在船上听见了二皇子和项斐的谈话, 不外乎是宝物的事情,人鱼和宝物, 项斐都知道了。池鱼听了一半便兴致缺缺地跳入了大海。   海中没有丑鱼的身影, 池鱼向海底下潜, 他寻找食物。却突然间捕获到一段求救的声波, 断断续续的, 很熟悉……是丑鱼发出的求救。   等池鱼赶到丑鱼的所在地时, 已经晚了。   还有一种让池鱼极为厌恶的气息附在它的破碎的身躯上,是来自深渊的、不祥的气息。   ——须肥。   他的指甲锐且尖利, 边缘却不是特意留长的指甲那样的尖尖的, 而是泛着圆润的光。指甲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丑鱼的鱼肚。在他的腹部, 充满了黑色的淤泥。   暮色之海的淤泥只在一个地方,须肥的所在地。   须肥诞生在暮色之海的阴暗处,和天生被大海眷顾的人鱼不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直到最终生出一个拥有神智的怪物, 这就是真正的“须肥。”   等须肥到此刻的程度,吞噬自己的同类已经无法让他满足,也无法获得更大的力量。他渐渐地成长,深渊的特性让他盯上了人鱼一族。   人鱼是暮色之海的霸主,他守护着暮色之海,暮色之海回馈给他力量。如果他吞噬了人鱼的血肉,获得的力量将会让他成为暮色之海的“神。”   或许成为整个大陆的“神”也说不准。须肥小心地碰了碰自己新长出的鳞片,还是有一些柔软的,但是他等不及了。他可以感受到人鱼这段时间正在虚弱,而自己的伤势已愈合。   他迫不及待地想报多年前的仇恨,把池鱼吞吃入腹,字面意义上的。   池鱼在几百年前把须肥重伤,本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养伤。   可他一次比一次作死。   池鱼的嘴唇轻轻地翘起,看起来是在笑,却没有一丝笑意。丑鱼的死是须肥对他的宣战。   他不会容忍这样的挑衅。   人鱼银色的长发飘扬,他的神情冰冷,面容俊美。朝着“深渊”的方向游过去。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只巨大的怪物,他深陷在淤泥里,和深渊融为一体。而在上次的交战中被池鱼一爪挖下的眼球已经恢复了完好,但仔细看去两个眼球是不一样的颜色,一个深沉如墨,一个鲜红似血。   鲜红的眼球不是他的,是一颗属于人类的眼球,正在往下滴着血,但随着须肥的触手不耐烦地往里面按了按,眼球慢慢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这回是两颗漆黑如墨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池鱼。   他舔了舔嘴唇,张大的嘴唇里面是长长像是蟾蜍一样的舌头,但还有倒刺。   他发出的声波也很难听,对于天生乐感的人鱼来说就像是一团玻璃渣或者沙砾正在摩擦,难听的让池鱼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是来为那家伙报仇的?”   池鱼的双手环抱,他和须肥的体型相差巨大,但偏偏在须肥的视线里,这个可恨的人鱼正在居高临下地不屑嘲讽自己。   他缓缓地开口,“垃圾存在的太久总会腐烂发臭,偶尔有行人为之避让他就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很厉害,继续滋生蚊虫增加自己的脏污。”   他又听见池鱼说,“所以今天我来清理垃圾了,须肥。”   池鱼懒洋洋靠在一边,他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但是须肥依旧听见了那一声短暂的呵笑。   他心里被一股无名的愤怒淹没,人鱼这种生物,不该存在在暮色之海!   他的速度看似很慢,抬起腕足时也很像电影里出现的慢动作,实际上一瞬间就到达了池鱼的面前,十几只触手上一鼓一鼓地张开了吸盘。   乌黑的鳞片也不是摆件,每一个鳞片都可以在池鱼靠近时张开,锋利的鳞片可以划伤任意一个海洋生物的躯体。   当然,不包括池鱼。   须肥的速度自认为在他的眼里很快,但在池鱼的眼中还是分解成了一段一段。   就算一个怪物的速度再快,但当它的体型大到一定程度时,速度还是会受到体型的影响。   身为和池鱼亲自交锋过的怪物,并且成功的在他手底下跑掉须肥深知池鱼的可怕,于是他不敢掉以轻心。   下一秒池鱼动了。他轻轻地“呵”了一声,这个声音让须肥的愤怒更甚,池鱼上次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仿佛是海里渺小的蝼虫一样。   ……   海底的斗争进入白热化。无数的生物躲得远远的,但还是有不少被波及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和海水融为一体,一整片海域都被染红。海草倒在淤泥里,被海水荡的东倒西歪,被连根拔起。   而这样的震动在阿贝卡船上的众人也感受到了,他们行驶到这片海域时,海面荡起汹涌的波涛,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船上。   海鱼在海面上激烈的逃窜,避之不及有好几个撞击到了“阿贝卡号”的船身上,“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剑鱼、乌鱼、水母,大王乌贼……   为什么这些鱼变成这样,有什么海怪入侵?或者是自/然/灾/害发生?   船上的人们心中笼上了一层阴翳,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有几个水手当场慌得不行,紧张地一直在念念有词,增加心里防护。他们昨晚经历过攻击,还会再来一个吗?   一开始是怀疑还会有海怪来临,但是探测器探测的仪器在船底下扫描了很久,下潜到极限的距离,才发现有两团巨大的能量在碰撞。   一个研究人员看着探测仪器上显示的数据,额头不禁冒出几滴冷汗,“可能是两个海怪在打架,我们必须远离这片海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物,打架会有这样的阵势。   不知为何,项斐的心从今天早上就没有放下来过。   早上二皇子离开,他发现了窗台上池鱼掉落的鳞片,把鳞片夹在书中。   他不知道池鱼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和二皇子的对话……毕竟不透光的厚重窗帘足以挡住一只人鱼的身影,依照池鱼的能力,他不被他们发现绰绰有余。   不碍事,项斐对自己说,晚上池鱼应该会来的……他会来的。   他从驾驶的船舱途经实验室又进去看了一下盛开的花朵——那个被他采集回来的样本,此刻并没有插在营养液中,而是插在一瓶鲜红的血水中。   “是什么血?”项斐问道。   研究人员小心翼翼瞥了一边的二皇子,答道,“是动物血。”   二皇子不言不语,他拿着镊子在显微镜下正摆弄着什么东西。   厚重的雾气再一次笼罩住了他们。在刚刚进入暮色之海时阿贝卡号上的人因为谨慎还戴上了面具,但确认了这个雾气没有毒之后,他们便也放轻松了,以为这就是暮色之海独特的风景。   研究人员笼罩在雾气里,从海底打捞上来了几条已经死掉的鱼,鱼肚翻白眼睛睁大。   但是让项斐注意到的是,有一条的鱼的肚皮仿佛被什么利器划伤。   他仔细看了一眼,鱼的肚皮有一个完整的切口,像是人鱼的利爪划出来的。   项斐靠在甲板,手臂触碰冰冷的栏杆,轻轻笑了笑,他真是魔怔了。   “阿贝卡号”及时改变了航向,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而直到天黑。   项斐在房间内,桌子上的小人鱼台灯静静地亮着,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了项斐的轮廓。   秒针划过一圈,分针又向前跳跃了一格。   夜已经深了,但是还没有什么动静。他的窗户没关,窗帘靠近墙壁微微晃动着,银色的月光泄在地上,像极了人鱼望向他的眼睛。   但是人鱼还没有来。   人鱼还没有来,项斐的心中又在反复。   等他发觉时,才发现日记本上有两个字,写的缱绻。   ——“池鱼。”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边想到那个没有消息的手机,一边想到今天早上落在窗台上的深蓝色的鳞片。   既希望人鱼来,满足他不切实际的妄想。又希望人鱼不再出现,这样的话……谁都发现不了他。   可惜的是,他坐在椅子上,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又一天过去,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人鱼不会出现了。   项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上前把窗户拉上。吹进来的冷风把他的指尖冻的冰凉,窗户上凝结着雾化的水珠。   而此刻在深海。   这次乌贼模样的须肥彻底没了他的触手,只剩下光滑丑陋的躯干。   池鱼在深渊里,面无表情地把须肥的触手,一节一节地砍断。须肥的痛苦的哀嚎响彻在海底,可惜他的手下没有一个敢过来救他。   它们向来懂得见风使舵,须肥的实力强大,再加上它可以随时威胁它们的生命,所以海怪们为须肥卖命。但现在须肥被打成这样,它们纷纷逃走。   池鱼的鱼尾在刚才的攻击中被须肥伤到,他的血液仿佛催化剂,在须肥闻到的一瞬间,他的眼眶瞬间通红,发了狂似的摇摆着触手。   强大的力量就在他的面前,但是须肥得不到。   他的两个眼睛躲闪不及时被池鱼一下子挖下,他凄厉的“啊!”了一声,淤泥里混合了不知道多少须肥的东西。   眼睛,触手,鳞片……   “当时我让你躲得远一点,须肥,你怎么不听呢?”   池鱼的语气充斥着无奈,还有一声轻柔的叹息。   在第一次的战斗中,须肥在最后的战斗中逃跑,以人鱼的骄傲根本不屑于追他,只是他的话随着海底的声波传到了须肥的耳中,【须肥,你最好跑的远一点。】   “没想到兜兜转转,你又跑到我面前了。”   池鱼看着失去了眼睛和触手的须肥,“你怎么不听话呢?”   人鱼指甲的锋利是须肥无法想象的,他的鳞片没有什么阻拦,人鱼只是微皱了皱眉,手下用力,指甲就很容易地穿进他的鳞片。   须肥的眼睛即使看不到,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不应该来招惹他的。须肥仿佛现在深渊中,他的触手被一只一只的砍掉,剧烈的疼痛一直在刺激他,眼睛被剜去,仅仅凭着感觉来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人鱼的位置。他后悔了,他要是安安分分的待在海里该有多好。   但此时的后悔并没有什么用。   人鱼并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他的鱼尾一扫。受到的伤痛并不能阻拦他的攻击,相反反而刺激到了池鱼的神经,让他微微的有些兴奋起来。   在深海里哪个生物不好战?或许有,但绝不是池鱼。   须肥的伤势并没有好,须肥的鳞片还有几个软的像豆腐。啧,不需要用力,须肥的鳞片就被穿透了。   他不需要知道须肥突然之间的挑衅是因为什么,杀死他就可以了。   他这么想着,淡银色的眼睛冰冷森寒,没有一丝的感情。殷红的嘴唇勾起,扬起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在须肥即将落入淤泥的一瞬间,池鱼落在了他的身旁,指甲毫不用力的刺进去,捏爆了他的心脏。   他的身躯庞大,心脏却小的可怜,捏爆了之后什么都没了。   须肥痉挛似的动了动,随即就没了生息。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池鱼破出水面时刚好一轮明月映照在他的身边。   因为在过渡期的缘故,池鱼的力量比之前衰弱了不少,而且在黑暗的海中还有几片闪闪发光的鱼鳞,那是他刚才掉落的。鱼尾上一个巨大的伤痕显得狰狞可怖。   他微微的喘息了一口气,趴在海面露出一角的礁石上,刚才和须肥的战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   手臂也有一个伤口,深可见骨,伤口狰狞,淡蓝的鲜血不要钱似的滴落。但他仅仅是看了一眼。   战斗时没有感受到的疼痛延迟地刺激着池鱼的末梢神经,让他无暇想太多。   战斗结束小章鱼才冒出头来,它小声地呜咽了一声,眼睛睁大。安分的待在池鱼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他的伤口。   池鱼拍了一下他的触手,章鱼往里面戳哪里不好,非要戳他的伤口,无异于伤口撒盐。   小章鱼立马缩回去,触手可怜的摆了摆。   比起须肥来说,小章鱼可爱的多得多。池鱼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章鱼很聪明,他在战斗结束之后才悄悄过来,不然就会像其他的生物一样葬身在这里。   池鱼的鼻腔已经被一片血腥味覆盖,这一片海域全部都是死去的鱼类,被他们的战斗波及到。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即使是人鱼也不例外。倘若他今天没有战胜须肥,那么所有的生物都要葬身在此地,包括他,包括小章鱼,包括暮色之海的所有生物,还有……项斐。   他拍了拍小章鱼的脑袋:“走吧,去休息了。”   比起□□上的疲惫,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疲累,这一架打得他身心俱疲。   小章鱼兴奋的呜咽了一声。它看着渐渐远去的人鱼。摆弄着触手朝他的地方游去。   池鱼很快到达了他的贝壳,他躺在贝壳里,洁白如玉的贝壳上很快沾染了人鱼的血。   蓝色的血液,混散在海水中,他的鱼尾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手臂搁在身前,他闭上了眼睛,蚌壳阖上。   池鱼陷入了沉睡,他做了一个瑰丽的梦。   梦境似乎被笼罩了一层薄纱,他已经成年,可以在人鱼和人类之间随便转化,所在的场景似乎是人类的帝国。   池鱼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很少做梦,也很少做这样稀奇古怪的梦。   难道他成年期以后会去人类的帝国吗?他的心头闪过一丝浅浅的疑惑,继续沉浸在这个瑰丽的梦中,所有人的脸都看不清,但他们的声音在梦境里面很清晰,池鱼是一个远航归来的贵族少爷。   为什么说是远航过来的少爷呢?因为他似乎很有钱,嗯,池鱼猜测应该是拿暮色之海的东西换来的。   他住在豪华的别墅里面,别墅里有一块区域被特意改造成可供人鱼和其他海洋生物的地方,在顶楼还有一个巨大的游泳池。   池鱼的兴致来了,就会在水箱里面或者泳池里面游泳,每年的六月到八月还会专门找到船去往暮色之海在里面度假。   他似乎还有一个爱人,池鱼注视着那个和他拥抱的虚影,应该是爱人。只有一个虚影,不知道是人类还是人鱼,他的脸也模模糊糊。   池鱼可惜的想,这是不是过渡期给他的提示呢?他们都在提醒他,你该找一个配偶了。   人鱼的配偶哪里那么好找,之前人鱼族数量越来越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忌讳同性相爱,如果你喜欢一条人鱼就去勇敢追求他。   可现在哪有人鱼给他追求,池鱼蔫蔫地想,他的爱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不会有爱人了,人鱼都只剩下一个了。   池鱼鱼尾的疼痛都传到梦境里来,池鱼甚至怀疑这次的伤口得等他到成年期时才能完全长好。可是他不想用这副样子去见项斐,鱼尾实在太丑了,根本一点都不好看,丑陋的伤痕印在上面。   不应该带着这副丑样子去见项斐,再等几天吧。   他窝在柔软洁白的贝壳里。   第二天,池鱼没有来。第三天,池鱼没有来。   二皇子一直待在研究所,不知道在干什么。项斐让洛兰盯住了他的举动。他怀疑二皇子已经进入疯狂了,因为人鱼的事情。   他在去研究所的时候,发现花朵开的异常的艳丽,根茎猩红像是吸足了玻璃杯中的鲜血一样。根茎还探出一株幼苗,刚刚冒出一个小尖。   植株长得太快了。   他的指尖碰到杯壁,“这是人血?”   他的话把旁边的研究员吓得一惊,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就是动物的血。少将您交代过,我们也不敢用人血。”   “暂时有什么发现吗?”项斐垂眸,“比如它的再生功能,或者其他的,为什么会对人类产生幻觉。”   “暂时还没有。”研究员说,“拿去检验结果表明是一种普通的植物。”   二王子的笑容在研究所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苍白诡异。   当他们航行时,海上的雾气越是浓密,有时大白天的都看不清前面的路,而且连不到外面的信号,暮色之海的边界在哪,谁也不知道。出去的路在哪,也不知道。现在只能继续向前航行。   傍晚天已经黑了,项斐从甲板上离去,今天没有月亮。   他的身影沉寂,军靴无声地踏在地上,已经是第五天了,可是池鱼还没有出现。   他想到了五天前,海底下那两团巨大的能量,会有池鱼吗?   他蹙起眉头,有些担忧。   项斐回到房间时,才发现手机的屏幕正在亮着,是一个刚刚到达的消息,来自帝王的私密通讯。   【近来天气炎热,多生烦躁,少将注意身体。114军团等着项斐少将的成功归来。】   发送时间:两天前。   114军团是项斐的直属军团,他在年少时从项老先生手中接过114军团,直到现在。   一个看似慈悲的威胁。   项斐摩挲了手机的屏幕,看似是帝王的敦敦叮嘱,却让他的心中生出一阵的寒意。   距离他离开阿贝卡帝国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在急什么?   项斐叹了一口气,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回复。   他似乎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池鱼没有出现,或许以后也不会出现,这是好事。   项斐翻开了笔记本,他打开笔盖,写下今天的记事。在最后,他写下那句深藏在心里的诗句。   “海洋是数不清的剑和大量的贫乏。   火焰可以比作愤怒,泉水比作时间,   蓄水池比作清晰的接纳。   海洋像盲人那么孤独。   海洋是我无法破译的古老语言。”①   ——海洋是我无法破译的古老语言。项斐的笔圈起了这句话,他轻轻地笑起来。在旁边画了一条和之前一样的幼稚的小鱼,在吐着泡泡。   *   池鱼始终在做梦。   如织的梦境和现实交错,一会是他走在人类帝国的街道上,干净的水泥路上人来人往,还有一个女孩在卖花,穿着漂亮的裙子,灿烂地对他笑着,“先生,买一束花送给爱人呀。”   一会是他在船只上,项斐压低了他的军帽,露出的眉眼深邃,手搭在栏杆上,吹着风在认真听他讲话。他听到什么轻轻地笑了,眼神正对着池鱼,目光温柔。   真好啊,池鱼在梦里感叹,项斐那样温柔的笑只能在梦里看到了。毕竟可是一个想取走他心脏的坏家伙。   当他再从蚌壳里面醒过来时,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愈合了一部分,但是深蓝色鱼尾上面的伤口看着还是十分的可怖。   海里十分的安静,什么都没有。他平日里睡觉的海域再往前面游千米就会有生物在其中徘徊,但是今天什么也没有。只有蜉蝣生物在飘来飘去。   小章鱼也不见了。   突然间,池鱼半透明的耳鳍微动,他听见了无数道声波,他们在往同一个地方赶去。遥远的生物早在几天前就往这个方向赶,神不知鬼不觉从海底潜进。谁也觉察不到。   还似乎有……木仓声?很远的木仓声,若不是池鱼对这道声音敏锐,恐怕他会无视过去。   这次是暮色之海所有生物对“阿贝卡号”的一次围攻。所有的生物自发性的聚集起来,他们团团围住了这艘不属于暮色之海。   它们的思想此刻高度一致,先把外面的敌人搞死,再互相你争我斗。   这也是暮色之海的船只和外来人员有去无回的主要原因,暮色之海的生物,讨厌外来者。   就算他们活过了前面的海怪袭击,也依旧躲不过这场“大聚会。”   船上的人类已经被面前的境况骇住了。跟随他们上船的渔民缩在角落里,佝偻的身躯缩成一团,嘴唇抖动,小声念叨着“要完了要完了。”   他们的面前黑压压一片,无数的生物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相互交缠在一起。   他们的武器无法做到大规模的驱赶,杀死一批海怪又有一批海怪覆上。   尸体浮在海面,木仓声一阵接着一阵,数不清开了多少木仓。   他们也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够从暮色之海活着出去了。   就这个情况,要是能活着出去,恐怕几率都不到百分之零点零一。   不,洛兰开木仓打死一只海怪,他在心里苦笑,活着出去的是天选之子。   他已经疲惫了,手持续着这个动作,麻木的射击。   船上自动配置的武器也在不停地开火,但人类永远不可能和大自然抗衡。   他们的船身逐渐倾斜,更可怕的是,白雾始终没有散去,根本观察不到远处的情况。   项斐闻到了混在血液中的另一股味道,让他熟悉的厌恶的味道。   ——混合着腐臭味道的花香。   他突然想到,二皇子自从袭击出现,就不见了身影。   项斐的目光冷寒,他换了一把充满子弹的木仓,拿着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恐怕他们除了外患,还有内忧。   越靠近异香的味道更浓厚,通向实验室的路上有几个研究员陷入昏迷。   不像是被打伤,项斐蹲下身,他发现这几个人没有外伤,像是自然状态的沉睡。但绝不是沉睡。   恐怕实验室里那个植株是罪魁祸首。   要穿过好几个混金属大门,项斐的木仓上膛,他的脚步放缓,面前的已经是最后一道了。   二皇子沉醉在花香里,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手腕被绷带缠了几圈,还有血迹渗透出来。   地板上是昏倒在地的研究员。   外面是不停歇的战火,“阿贝卡号”危在旦夕,里面是失去神智的二皇子。   手木仓瞄准了二皇子的头颅,他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让他葬身在实验室。谁都不会知道真相。   但随着二皇子的靠近,项斐还是慢慢放下了手木仓。   “扑通”一声,他把二皇子打晕在地。随后项斐来到从暮色岛带回的植株旁,他本来的打算是让二皇子和他的实验室解析一下里面的成分。   他再三说明不可以用人血,但是可以用动物血试试。   没想到二皇子居然用自己的血喂养。是被引诱的还是为了研究现在得不出答案,项斐扣动扳机,“砰”地一声,玻璃瓶的碎片散落一地。   玻璃碎片映出他冷淡的眉眼,军靴踩在地上,不再刻意控制声音,往外面的甲板走去。   雾气很浓,几乎五米之外看不见人影。但还是盖不住甲板上浓重的鲜血。   有些海怪只能在船底下攻击,但是有的却可以伸出长长的触手,像是摆弄玩具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人类搅碎。   还有可以爬上船的海怪,比如鬼面鱼……   鱼面猴身的怪物在其他生物的帮助下爬上了他们的轮船,鱼面咧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朝着士兵撕咬过去。   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了绝望的神情。距离海怪围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为什么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项斐抬手,他的木仓射中了一个刚刚要把洛兰卷上去的触手。   洛兰根本没有时间对项斐说感谢,他在惊魂未定中继续抬起酸痛的手臂,一下不能停。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有谁放弃了,他颤抖着松开了手中的武器,放弃抵抗。   项斐的表情始终冷的像高处山巅上的落雪。   有一个长满倒刺的触手朝着他的方向滑过来。   距离他三米,两米……洛兰大吼出声,“少将!”   但是他躲不开了,腿被鬼面鱼的利爪划到,露出一个大口子。   项斐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突然间,有一阵歌声,穿透了浓浓的白雾,飘渺低沉,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所有的海怪僵住了身体,它们陷入了歌声里。而在船上,除了项斐以外的人类,他们在听见歌声的第一时间就昏倒在地。   项斐握紧了了手中的武器。   歌声像是神灵落在人间的絮语,空灵悠扬,是人类用言语无法形容的音调。   他是在唱歌,又像是在念着一首庄严神圣的诗歌。   池鱼隔着浓雾,和项斐遥遥相望。   项斐的心重重地一跳,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人生中第一次动心……居然是对一条人鱼。   作者有话要说:  ①博尔赫斯《航行日》   ②啊啊啊啊刚才JJ抽了,我只能重新写作话。先说声抱歉,高估了我的手速和脑速,我从十二点写到现在的十二点,整整十二个小时呜呜呜想破脑袋也才写了不到八千,回头会再补一章。   安安,谢谢观看。 第26章   池鱼的歌声算是无差别攻击, 人类昏倒在地,海怪温顺地放弃了攻击,悬在项斐上方的那个触手摇摇晃晃地挪到栏杆上, 柔软的不像是刚才要攻击项斐的生物。   触手慢慢收回, 在歌声里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人鱼的歌声没有停息,飘渺的从天际传来, 温和地抚在项斐的心间。   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歌声,和……难以忘记的这一天。   海怪渐渐地如潮水般散去。   池鱼遥遥看了项斐一眼,军官总体看起来没有缺胳膊少腿,他来的并不晚。   于是他的尾鳍不经意般翘了翘, 有些开心。在危机解除之后便准备游走了, 回去继续养伤。   这算是美人鱼救英雄?在童话故事里都是英雄救美,这回变成了美人鱼救军官, 他想。   毕竟东西还在项斐的手里, 要是他死了再被某个海怪吞吃入腹, 池鱼还要再找一遍“海神之泪。”   那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费时费力, 还不如把项斐看在自己的面前。等到什么合适的时机诱哄项斐, 拿到“海神之泪。”   海怪簇拥着他,池鱼看见了夹在里面的小章鱼, 几乎被淹没。   它的触手不知道被哪个人类打伤了, 只剩下两节断掉的触手, 伤口被海水泡的发白。看着很凄惨的样子。但它看见池鱼还是猛地睁大了眼睛,想急切往他那边拱过去。   但是他周围的海怪太多了,池鱼周边的海怪也很多。那些海怪簇拥着他,小章鱼比起他们的体型实在是太小了。   它只能举起那截触手向池鱼打招呼,确认池鱼看见了它。   池鱼笑了笑, 他的淡银色长发在雾色中泛着微微的光,眼睛比起头发的颜色似乎更深邃一些,流转着月色的光辉。   海怪是臣服的姿势,他们簇拥着他慢慢地向外面游去,放弃了对这艘轮船的攻击。   有智慧的海怪心中不解,它们排斥外来的生物不是一天两天,但是只有今天的攻击,人鱼出现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但屈服在池鱼的威势之下,它们下意识地追随着池鱼的踪迹,就当放弃一顿美餐了。   这个时候池鱼的耳鳍突然听见了,白雾的那边传来的一个声音。   那个人的声音很低,像是呢喃一样,但是又蕴含着十分坚定的力量。   他喊道,“池鱼。”   池鱼的尾巴僵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回头,继续地得往前面游去。   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一样,自欺欺鱼。   总感觉这个时候出现在项斐的面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池鱼对自己的第六感很准,说是不好的事情,一定会是不好的事情。   是项斐想要得到他的心脏吗?池鱼思索,他在几天前的早上确实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但这早在池鱼的预料之内。   区别只是项斐早知道和晚知道而已。   但是他又听见项斐喊了一声。   他的目光直直的穿透了浓厚的白雾。   喊:“池鱼。”   这次的声音很大,池鱼就算是想忽略都很难忽略。   它们尾巴一直在海底下没有显现出来,只有上半身显露,常年在海底不接触阳光,又捂了几百年。皮肤白皙。腰部看似细瘦,实际上蕴含着很大的力量。曲线优美,从腰部到鱼尾无一不流畅。   至于为什么只露出了上半身,当然是因为鱼尾上面的伤还没有痊愈,追求完美的人鱼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鱼尾露出来了,他甚至还想在海底沉睡个几个月,直到鱼尾完全的痊愈。   要不是因为这次海怪集中攻击,它们的声波传递间被池鱼接收,他又及时的醒过来。等他鱼尾愈合时再过来,他们的船和在场人类恐怕连骨头渣渣都不剩了。   但是项斐这次的呼喊,不容置疑。   池鱼回过头发现项斐的手搭在栏杆上,他的腿部受伤了,正在勉强着用手臂支撑着,但是尽管这样他还是在望着他。   用一种池鱼看不懂的眼神。   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唇瓣轻抿着,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池鱼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对这样的项斐狠不下心。   平日里一个强大的似乎没有破绽的人,一旦露出受伤的表情,就会让人格外震撼。   像此时受伤的项斐,又像看见了他脆弱一面的池鱼。   海底的一只海怪举起了他最粗的一只触手,池鱼坐在触手的上面,鱼尾斜放着,他渐渐的从海面上向上,与船只持平。   和项斐一样的高度,中间隔了一个金属栏杆。   他的嘴唇微微翘起,像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对着项斐轻轻地说了一声,“抱。”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礁石总会慢慢软化,然后滴水穿石。   项斐无视了自己腿上伤口,他努力站直了身体,对着池鱼伸出了双手。   “我接着你。”他说,开口的声音微微沙哑。   他看见了池鱼尾巴上的那道没有愈合的伤口,心中揪紧。   池鱼这次笑的眼睛微微弯起,是真正的笑意。不像是刚才冷冰冰的勾起唇角。他的手搭在了项斐的手上,掌心相贴。   “你真的好乖哦,项斐。”他再一次感叹。   项斐的耳朵微红,他抿唇低声“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项斐下意识地握住手掌,没来得及握住时池鱼就放下了手掌,他的心中涌现一股失落。   池鱼手臂一撑,没有落进项斐的怀抱里,而是往旁边偏了偏,从栏杆这边跨过去,自己落在了地上。   船上的人类陷入昏迷,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没有受伤的。   但当务之急是处理项斐的伤口,那些人类到了特定的时间会自己醒过来。   池鱼排出了优先级。在所有的人类里,项斐是最高等级。   ——毕竟怀揣着他的“海神之泪”呢。   他微弯身体,在项斐瞪大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把他抱了起来。   他还是没有放下心,人鱼的伤口不再流血,但是可以透过外面看见他受伤那天伤口多深。   项斐下意识揽住了池鱼的脖颈。   “你的尾巴的伤……”项斐不知道怎么开口,池鱼不说,他就什么都不知道。是谁伤了他?   人鱼戏谑地笑了笑,他低头往下,项斐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自己的腿。   正在流血的、伤了的腿。   半斤对八两。   池鱼说,“你先关心你的伤口吧大军官,伤了我的生物早死翘翘了。”   “等回房间再和你说。”   上下的位置颠倒,项斐第一次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他被一个非人类的生物环抱,连腿部的疼痛都隐去。   他垂下眼帘,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像是魔怔了一样。   既甜蜜又苦涩,各个参半。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这样的心思,池鱼的鱼尾就不方便在船只上行走,再加一个伤员在怀里,尽管力量可以承受的起,但是鱼尾的摆动就显得很扭曲了。   是人类无法行走出来的弧度。   项斐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努力压住快要溢出喉咙的笑意,但当池鱼从走廊拐角时,因为有三节台阶,他皱了皱眉,然后鱼尾用力,一起一跃一落地。   项斐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间发出了一声压低的笑声。   喜欢一个人,不对,是喜欢一只人鱼,总会在无时无刻中发现他的可爱之处。   然后某个人鱼就不动了,他低头看在怀里幸灾乐祸的某个人类军官,“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扔下去。”   项斐:“……”   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拳头抵在唇边勉强收拢笑意,说了一声“抱歉。”   但眼睛眨了眨,还是流露出几分笑意,从从眼角眉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洛阳了,晚上没想到太开心了,喝醉了呜呜。刚写完更新。祝写作业的宝贝早点把所有作业写完,感冒的宝贝快点好,还有考四级的宝贝过过过!   安安安,睡觉啦。 第27章   从下往上是一个奇妙的角度, 项斐正好可以看见池鱼的睫毛卷翘,在专心致志地往前走路,偶尔一垂眸时项斐就会立刻移开目光。   他很怕被池鱼发现, 这种感觉让他的手心忍不住微微冒汗。   他们转过几个弯, 又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到达了项斐的房间。   “咔哒”一声, 房门打开。   池鱼的面上毫无异色,毕竟怀抱一个人类对他来说轻轻松松。   只不过项斐的伤需要立刻治疗。他把他抱在了床上,项斐一路上没有说话,让池鱼有些奇怪。   或许是太疼了。   项斐的裤腿从上往下撕裂, 小腿部位是主要的受伤部位。值得庆幸地是没有怎么流血了, 看起来项斐的自愈能力也很强。   项斐坐在床上,池鱼在书桌旁问他, “你房间的医药箱在哪?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打开下面的抽屉, 但是只放着一本日记本。   又回头用眼神示意项斐, 医药箱在哪。   项斐指了指书桌的下面, 有一个柜门紧闭着。“里面放着医药箱。”   等等, 他随即想起了什么, 面色一僵,然后对池鱼道, “要不然我来吧, 里面有点乱。”   池鱼瞥了他一眼问道, “你确定?”   他没有理会坐在床上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人类,少将口中的乱能乱到哪里去。弯下身打开了那个柜门。   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医药箱,而是压在医药箱上面,整整齐齐码的一排一排的罐头。   池鱼一行一行地扫过去,沙丁鱼罐头, 牛肉罐头,水果罐头……什么罐头都有。   池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笑起来。   项斐在床上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为了拿出医药箱,他把罐头一个一个地拿了出来,在地板上整齐排好,正好摆在项斐的面前。   然后戏谑道,“某个人不是说没有罐头了吗?”   “我还记得上次我问某个人,他信誓旦旦告诉我说没有的。”   他围观项斐的大型社死现场。   池鱼此刻和他的聊天让项斐的心尖不禁微微一颤。池鱼误会了,但是他更关注的是另一个事情。   在阿贝卡帝国的时候,有同龄的将领偶尔谈起自己的爱人秀恩爱的时候,都会十分无奈地道,“某个人今天送了我一束花。”   “某个人今天说没有冰淇淋,但是我知道藏在家里,就是不想让我吃,想让我身上的伤好的快一点。”   ——“某个人。”   但他又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池鱼就是一条直鱼。   说不准他现在就是在戏谑自己当初说谎不打草稿,现在当场被当事鱼戳穿。   项斐抿了抿唇,决定打一个直球,“这是上次刚放的。”   “我等了你好几天,但是你一直没有出现。”   “池鱼,你不是说想吃罐头吗?”   不仅有罐头,还有酒,还有烤鱼……   “这个……”池鱼此刻倒是愣住了,他没想到项斐会这么惦记着他。   原来在自己养伤的那几天里,这个人类准备好了东西,一直在等着自己吗?   池鱼的心微暖,今天倒是没有白救他。   他对项斐道:“把你的裤子脱了。”   项斐:?   他睁大了眼睛,揪住了自己的裤子。难得带着一丝慌乱和无措。从脖颈红到耳根像煮熟的大虾一样。   “你……你要干什么?”   池鱼拿起了手中的医药箱,“给你上药。”   “项斐,你不会害羞了吧?”   项斐:“没有。”   最后在项斐的反对之下,他的裤子还是没有脱下来,只是用剪刀把从膝盖向下的一节裤管给剪掉了。   他的皮肤有些敏、感,尤其是腿部。经久不见阳光,常年穿着迷彩服和军装,一直捂着反而有些白,伤口在腿上更是显眼。   池鱼的手掌刚刚放到他的腿上,项斐就不禁有些瑟缩,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刺激的有点痒。   他往后动了动腿,又被人鱼强有力的手掌按住,对他道,“别动。”   项斐果然听话的不动了,池鱼很满意。   项斐身上的疼痛都被忽略了,他完全沉醉在自己心上鱼的照顾他的状态里。   直到池鱼缠绕绷带时一个用力不小心把他的伤口勒紧。   项斐不动声色的咬紧了牙。可能这就是甜蜜的烦恼吧。   池鱼的记忆力一向出色,他记得上药的每一个步骤,伤口先用消毒水处理好,然后敷上了药,最后缠上了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缠绕。   池鱼突然开口,“我前几天和一个海怪打了一架。”   看项斐等了自己很久的样子,不解释一下总觉得心里不太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池鱼想了半天,终于在项斐的伤口快被包扎完时组织了一个开头。   项斐点头问,“赢了吗?”   “当然赢了,但是受伤了,在养伤。”池鱼简短地道。   这就算是解释了。   他的手法和项斐一模一样,到最后一圈不多一圈不少,完完整整地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抬头往外面一看,白雾已经轻轻的散去了,露出外面的日光,他对项斐说道,“那些人类应该醒了。”   项斐点头:“我出去看看。”   池鱼拿起了手里的书对他摆了摆。   他发现项斐看的书和自己喜欢看的书差不多,大都是人文社科类的,书桌上还有几本小说。   反正摆在上面的他都很喜欢,所以项斐在不在就无所谓了,他知道他要去忙他的正事了,船上一大堆人等着他处理。   项斐的腿虽然受伤了,所幸可以坚持走路,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转去了甲板还有其他的地方看看那些人醒了没有,而是先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只有两个人,他们趴在在控制台上。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枕着胳膊正在沉睡着。   项斐绕开他们点开了监控,他主要查看的是从甲板到他的房间这一路的录像。   循着时间往回看。他发现在池鱼的歌声响起的前一瞬间。所有的监控同时黑屏,甚至还有电流的刺啦声。   好像被莫名的磁场影响了一样。   在随后的15分钟里什么都没有,依旧是黑屏,只有时间在默默跳动,表明并不是一直显示的一个时间。   直到15:15,项斐进入房间之后,监控恢复正常。   项斐清理掉自己这一段的监控,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在驾驶室上趴着的两个人,然后走了出去。   既然没有拍到池鱼,他就放心了。   人都有私心,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   甲板上的人已经渐渐的醒过来。   洛兰揉着眼睛,他好像陷入了一场非常奇妙的美梦。   在这场美梦中,他平安地从海怪的攻击中活了下来,找到了帝王需要他们找的东西,带着荣誉回到阿贝卡帝国,然后接受人们的祝福和敬仰。   但是海怪攻击,他怎么能活下来呢?   他揉开眼睛下一秒就呆住了,面前是本该葬身鱼腹的少将。   少将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眉眼英俊,像盛着高山之上的皑皑白雪,冷冽清冷。他的声音也像飘落的雪花,不大,但足以让洛兰清醒过来。   池鱼正在房间里。   他的鱼尾窝在被子里面,脊背靠着柔软的抱枕,灯光刚刚好。手指又翻过了一页洁白的书页。   很温馨很舒适,人类的房间到底不一样。   或者说项斐的房间,让他感觉到格外的安心。   刚刚翻过的一页项斐做了笔记,池鱼的手指印在上面,正好贴在项斐的字迹上。   项斐的字体很好看,自成风骨,尾端时笔画还有一些飞扬,飘逸潇洒。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门口传来“叩叩”的两声。   尽管房门紧闭,但是仍然挡不住外面的青年扬高了的声音。   “少将,你在吗?”   池鱼淡定的没有回应,少将不在,只有人鱼在。   这声音是二皇子。   在实验室被项斐打晕的二皇子提前醒过来,项斐前脚刚走后脚就过来,还在全船上的人类死的死伤的伤的时候赶过来,怎么想怎么诡异。   屋外的人又扬起声音说了一句,“少将,您在吗?”   等待三秒,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插孔转动的的声音,池鱼的瞳孔一缩,他飞快地把书页合上。   二皇子进来了。   他的脸色苍白,但两颊晕着红晕,手臂上重新缠绕了绷带,像极了一个瘾君子。   先从书桌上开始,桌子上全都是文件和书籍,他没什么发现,又拉开了抽屉,看见了孤零零的笔记本。   正要拿起抽屉里的笔记本时,床边的窗帘微微的飘动,二皇子鼻翼微张,他的目光一凝,快步几步把窗帘扯开。   窗户明亮,映照出他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脸。   什么都没有,是自己太小心了,二皇子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慢慢地远去,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再次恢复了平静。   池鱼翻进了窗户里面,开窗通风。   看着被二皇子翻动过的东西,虽然被小心谨慎地恢复了原样,但是他的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厌恶,还有郁闷。   项斐的房间不干净了,被别人污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更新虽迟但到。   推荐基友的小说,超级好看啊啊也是主攻互宠,好看的!她写的好好   《穿成夫郎的渣男赘婿》   谢舒穿越到古代,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谢秀才,还有一个多金又好看的夫郎。   行呗,不就是吃软饭吗?   真香...   夫郎为什么老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难道被发现了?   谢舒这才发现原身是个渣男   贪图富贵,入赘到了虞家,   三年对虞楚息不闻不问,   一心只有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双儿。   为了继续吃这口香喷喷的软饭,   谢舒决定敬业一点。   ==   三年前,虞楚息为了在虞家立足,   不得不招婿,   谢舒对他避而远之,   虞楚息也乐得轻松,   等三年后就和离。   然而前些天谢舒落入水中一觉醒来   却变了一个人...   虞楚息察觉自己对这个失忆的谢舒有了从未起过的心思,   他不想放手了。   ——可是,该怎么让他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呢?   谢舒攻,虞楚息受,主攻   清冷温柔随遇而安谦谦如玉君子攻x表面光风雾月背地阴狠毒辣大美人受 第28章   池鱼窝在了项斐房间里的小沙发上, 把尾巴缩成一团,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拿过搭在床边的书, 沿着之前的笔记继续看。   项斐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他或许要好晚, 船上的事情一大堆,都在等着他的处理。   他的笔尖在书页上划出一条横线, 项斐在书的空白页上写“人类发展的最具代表性的xx年。”池鱼就在另一边添“鱼类发展最具代表性的xx年。”形成了完美的对称,连字迹都差不多。   是他的恶趣味。   二皇子的身上似乎还带着一些他熟悉的味道,但是太浅了,尽管池鱼的嗅觉很灵敏, 但仅仅凭借在房间里遗留下来即将消散的气味, 还是没能成功勾起池鱼的记忆。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钟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他没有开灯, 外面的光透进来, 遮光的窗帘没有拉上, 房间里有些昏暗, 倒也不会完全没有光。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门被打开, 项斐的手里拿着一盘烤鱼,还有两杯酒。   从门口推门进来, 项斐看见黑暗的屋子, 他微微怔了一下, 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但很快有一个声音轻盈的响起,“项斐,开灯。”   原来他还没有走吗……项斐的手按下开关,他垂下眼帘。   池鱼把书放在一边, 他发现了项斐拿了一些食物。   房间一下子亮起,池鱼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灯光照着他暖融融的,就连银色的发丝都显得十分温暖,而不是像平时那样冰冷。   靠近窗边有一个小桌子,项斐拉了两个椅子,他和池鱼面对面坐着,桌子上富有情调的插了一朵玫瑰花,烤鱼的香气蔓延,红酒香醇。   “凑合着吃吧。”项斐把盘子摆好,烤鱼很大,完全够两个人吃,银色的刀叉把烤鱼从中间划开,他挑了一块刺少的放到池鱼的盘子中。   “很香。”池鱼夸奖。   “如果有机会的话,带你去吃陆上的食物。”项斐继续划着烤鱼,他的声音像是潺潺的流水倾泻而下,仿佛不经意般说道。   “我出任务时,在一个小寨里,沿着河走二百米,顺着湿泞的软泥向下铲开,能找到一种生活在泥地里会呼吸的鱼,没有鱼刺,鱼肉雪白。”   “或者在首都,有一个掩在深巷的小店,那里的老板做的醉鱼是最好吃的,他有独特的秘方。”   “在极地,捕捉队会捕捉第一只跳出冰湖的鱼……”   池鱼静静听着项斐讲述的故事,那是他未曾接触过的人类世界。   项斐讲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们的鱼快要吃完。   池鱼的脸颊晕上微微的红色,他喝酒上脸,但是自己不知道。   “船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项斐点头,“所幸伤亡不大。”   他刚刚咽下一口酒,就听见池鱼猝不及防地开口说,“你们船上的那个人类今天来你的房间了。”   能有胆子来到他房间的只有一个人。   池鱼吃了一口鱼,项斐问他:“他发现你了没有?”   池鱼的指节叩击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你说发现了没有?他要是发现了我还能出现在这里吗?”   “早该被切片做研究了。”他开玩笑。   项斐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问他二皇子来这里干什么?显然对这件事没有惊讶。   ——看起来像是早有预料的样子。   池鱼托着腮想了一下,“他翻了你很多东西,看起来像是找什么。”   “他怀疑我在暮色岛上找到了什么东西没有告诉他。”项斐说。   在他回到船上时,二皇子就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但是都被项斐缜密地挡过去了,人鱼的存在是一个秘密,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池鱼“嗯”了一声,面前的盘子里被插进了一块被剃好的鱼,项斐不动声色地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他不想让池鱼因为这些事情烦心。   两杯酒下肚便喝的有些微醺。池鱼的酒量并不好,他摇晃着手中的杯子,灯光昏暗又暧昧,项斐的眼睛亮晶晶在望着他,流光溢彩似的。   他点了点项斐的手臂,“之前就想问你,这个胳膊是怎么回事?”   项斐的眼睛不经意的落在他苍白的指尖,指甲微微的泛红。他开口道,“之前执行任务胳膊被炸伤了。”   当时的情况远比他现在描述的要严重得多,项斐的这条胳膊从小臂往下没有修复的可能。而当时114军团的现任团长也就是项斐的直属上司,项老先生不能眼睁睁看着项斐失去胳膊,在项斐的同意下隐秘做了这个实验,安装了机械臂。   海神之泪镶嵌在里面,作为能源,源源不断地为项斐补充着武器的能量。   “如果里面的能量源失去那么胳膊也相当于废了。”池鱼听见项斐开口补充道。   ——是“海神之泪”支撑起项斐的手臂,那就有点麻烦了,池鱼想。   他望了一眼窗外,明月高悬,时间不早了,要回到大海里。   在水中更利于养伤,而且最近他的身体逐渐虚弱,在军官的房间里面呆着,总会让他有种把自己的生命把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   项斐淡淡地垂下了眼睛问,“你要走了。”   他是肯定的语气。   池鱼“嗯”了一声,惊讶于项斐的敏锐,他笑道,“我总不能老占着你的房间吧。”   鱼尾支撑在地,池鱼推开了椅子。   房间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在房顶上那副画被触手缠绕的人类露出悲悯的笑。   项斐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他向前一步,腿部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的喉咙干涩,然后抬眼对池鱼道,“我不介意,你可以一直在我的房间里。”   池鱼愣了一下,他总是感觉今天的项斐不对劲,从他在海浪上项斐对他喊出那一声“池鱼”,到现在的这句话里面蕴含的意思。   敏锐的神经要触及到了一根线,他点了点头,对项斐道,“但是我还是更适合海里。”池鱼说。   项斐没有回应。   他轻轻蹲下,军靴弯折,手指触碰到池鱼的鱼尾,冰凉的鳞片在提醒着项斐他此刻在做什么。   从尾鳍向上抚摸,轻轻抚摸着池鱼伤口的边缘。   一道长长的豁口横贯其上,几乎可以看出当时他受了多大的伤。但是艺术品的破损只为他增添几分美感之上的瑕疵,更美得让人痴迷。   奇怪的痒意在蔓延,他的尾鳍翘了翘。   “伤口还没有好,我给你上点药吧。”项斐说,他不等池鱼拒绝就拿过了医药箱。   ——奇怪的发展。   直到池鱼坐在床上,他才发觉被项斐套路。   军官很小心地在为他上药,明明鱼尾的伤已经不严重了,都没有流血。但项斐小心翼翼地喷着喷雾,再撒上特制的药粉。   池鱼低头靠着半蹲下/身的项斐,他的头发很柔软,黑色的发丝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池鱼说:“我那天听到了你和他的谈话,项斐。”   项斐抬头看他。   池鱼道,“你想要我的心脏吗?”   平日里缓慢跳动的心脏在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但池鱼还是说出来了这个横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或许一旦开口就会造成巨大裂痕的问题。   也许那样才是正常的关系,池鱼想。向来只有海怪和人类斗得死去活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么会有向他和项斐这样,不像敌人也不像朋友。   项斐轻轻笑起来,他说:“不,我想要的是你的心,池鱼。”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夹子啦芜湖~感谢SUZ和不想用大名投的雷,还有宝贝们灌溉的营养液≧?≦   理了一下大纲,和上本书一样差不多还有十几万字就完结了,感觉好快呀。   今天来了姨妈,好痛,戴上我的痛苦面具,只有短小的一点点。   今天早睡觉,你们会变成仙女~晚安安 第29章   人鱼的听力不存在幻听的可能。   那他刚才的那句话果然没有听错, 池鱼迟缓地眨了眨眼,他难得地在消化那句话,我想要的是你的心脏和我想要的是你的心。   人鱼的大脑第一次卡壳, 为什么现在会拐到一个奇奇怪怪的频道上来了?   池鱼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所以他才对项斐说那些话改善一下,他们两个的关系不应该会是这个样子的, 充满了暧昧、调情和刺激。   结果现在的走向越发离奇。   他愣了一下,“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一条鱼。”   人类和人类之间尚且有鸿沟,更何况是人类和人鱼之间的,而且项斐的立场天然和池鱼站在对立面, 他对项斐的这句话并不抱多少希望, 可能就是一时兴起。   虽然他以人鱼的年龄来说并没有成年,但是比项斐大很多很多。   他低头看去而项斐也抬头看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的面上很平静, 显然对池鱼的话早有预料。   然后项斐站起来, 在池鱼猝不及防中, 他轻轻的拥抱住了池鱼, 他显然是对此早有预谋,连拥抱时的动作都那么迅速。   池鱼是坐着的, 项斐弯下了腰, 他的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没有触碰到敏/感的鱼尾。   项斐的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皂角的香气传递到了池鱼的鼻腔里,是他很熟悉的香气,这个人类曾经在丛林里抱着他走过很长的路,也曾经替他挡过伤害。   要是项斐是一条鱼的话, 说不准他现在就动摇了。   他的皮肤敏锐的感知到隔着薄薄的衬衣上项斐缓慢的心跳。   在池鱼的手刚刚触碰到项斐的肩膀准备推开项斐时,项斐却抢先一步后退了一下。   “抱歉,是我冒犯了。”项斐道,他的唇角翘起,挑起来了一个开心的弧度,“我刚刚就想抱抱你。”   池鱼:“……”怎么会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啊,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类。   对于身体接触池鱼没有那么抵触,但他心里却有一点不太高兴起来。   是因为项斐主动抱了他的缘故吗?人鱼天生是更强势的一点,要是抱的话……也应该是他抱项斐才对啊。   不对,他为什么要主动抱项斐?   走过最长的路,恐怕是项斐的套路。   池鱼只能装作自己不在意的样子“哦”了一声。   “没有下次。”   “下次会提前和你说的。”项斐道。   池鱼的尾巴一下子拍在他没受伤的腿上,他拍的很重,毫不留情。   “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项斐可惜道:“那行吧。”   在池鱼要走时项斐自然而然地提出来,他的鱼尾刚刚敷了药不能走。   人类军官把医药箱放进下面的柜子里,他合上柜门时似乎看见了池鱼把里面的罐头一个一个拿出来对他当众处刑的样子,他淡定地合上柜子。   转身对站在窗边的人鱼道,“如果你现在回海底,我刚刚给你上的药就白费了。”   “但是……”   “但是你的伤还没有好。”   池鱼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于是池鱼窝在了柔软的床榻上,项斐在另一边看书。   等到醉意慢慢地消下去,池鱼有一些清醒了。复盘今晚发生的事情,才发现一环扣着一环。项斐看着淡定,结果表白拥抱上药同床共枕一个流程下来顺畅自然,是一个阴险的人类。   于是他的尾巴又向旁边一抽,结果尾巴尖一下子被人攥在手里,项斐的手顺着鳞片向上,淡淡道,“别乱动。”   池鱼:“你抢了我的台词,你的手放在哪,项斐?”   成年期越来越近,有的时候自己都不敢碰尾巴,稍微碰一碰都会很痒,更别提项斐的手还淡定地放在上面向上滑。   再往上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到达腰间,换算成人类的双腿,是……   “项斐,你在耍流氓。”池鱼的尾巴不敢动了。   项斐的手很热,仿佛要把池鱼的尾巴捂热了一样。   “是吗?那抱歉。”项斐松开手,面上毫无悔过之意。   池鱼翻过身,不理他了。他很生气,项斐,好阴险一人类。   他把被子拉到自己的一边,鱼尾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在临睡前,项斐说了一声,“我并没有喜欢哪一种类型的人。如果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只是你。”①   ——就算你是一条鱼。   池鱼似乎睡着了,他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回应。   第二天清晨池鱼一早就醒了,他想到须肥的诞生地,心里有些不放心,决定去深渊看看。   吃过了早饭,池鱼回到了大海,项斐换好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   桌面上的地图绘制了一半,从他们出发开始就一直在绘制,还有项斐经过的暮色岛里面也标注了出来。洛兰放了杯咖啡在项斐的桌子上,悄悄地退下。   正在此时他听见了敲门声,喊了一声“进。”   进来的是二皇子,他文质彬彬地戴了一副眼镜,穿着研究所的白大褂,眼下的黑眼圈浓厚。   项斐写字的笔尖顿了一下,他把钢笔放到一边,对二皇子点头道“坐。”   二皇子笑了一下,他打量了一下思周,然后疑惑地问,“项斐少将今天的心情很好?”   “是每一天的心情都不错。”   二皇子失望地应了一声,但很快他收拢了好奇心,把自己带来的一份文件递给项斐。   “少将不如看看这个,我们带来的渔民他的祖上有关于人鱼的传说,加上父皇的资料,昨晚我制定出了一份完整的计划书。”   项斐翻开封面,映入他眼帘的是几个黑色的大字。   ——“人鱼诱捕计划。”   池鱼在第二次游回深渊时才发觉上一次的战斗对深渊的危害有多大,远远望去腹地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无形的水流往里面涌去,周围寸草不生。而在坑洞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突出了一个小包的黑色生物。   是深渊诞生的另一个怪物,还没有长成,幼小到池鱼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他。   在“阿贝卡号”上,气氛趋于凝滞。项斐和二皇子两个人对峙着,他把手中的钢笔盖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响,“比起这个,二皇子先解释一下先前的事?比如我说过,不可以用人血喂养那朵花。”   “哦,那个。”二皇子恍然大悟的道,“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小实验罢了,少将何必那么咄咄逼人。”   “二皇子。”项斐的声音很冷,极重的压迫感压在二皇子的身上,让他的脸色微微苍白。“虽然你在实验室是主要负责人,但是别忘了,在这所船上我才是主指挥官。”   “当然没有忘记。”二皇子勉强笑了笑,“我们谈一下其他的计划吧,少将。对于这一次的计划我有信心。”   “如果有人鱼我们早该见到,上次的海怪袭击二皇子也看见了,没有人鱼。”   “说明他是一种极善于隐藏的生物,少将。”二皇子肯定道,“人鱼阴险狡诈,喜食人肉。他一定在这片海域,或者,他就在我们的身边,注视着你我。”   项斐:“……”   他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了二皇子一眼,谁告诉他的消息?   *   淤泥中的生物鼓起一个小包,但在池鱼靠近时生物睁大了两个豆豆般的小眼,甩掉了身上的淤泥朝着池鱼蹭过来。   神似小乌贼的生物丝毫感受不到池鱼对他的杀意,还扬起了一个小小的触角。   下一秒,他就被池鱼身后的小章鱼嫌弃地甩起了触手把他卷成一团扔了出去。   小乌贼:?   他委屈地睁大了眼睛,又急切地朝着池鱼的方向过去。   在即将靠近池鱼的一瞬间,小章鱼摇摇晃晃地举起触手,再一次一扔。   “砰——”远处出现了一个陷进去的小洞。   小乌贼自闭了,池鱼摸了摸小章鱼的脑袋,“做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我并没有喜欢哪一种类型的人。   如果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只是你。——蔡康永   ②明天会多一点,呜呜,我想让他们两个卖可乐,迫不及待了。立下flag,十章吧,十章之内卖可乐。乌拉。 第30章   早上的时候, 在池鱼临走前,他的胳膊被项斐拉住。   项斐的目光落在池鱼的鱼尾上,他抿了抿唇, 问池鱼:“如果你走了就不来了怎么办?”   池鱼的身体一僵, 他确实打算消失一段时间的,理理项斐和自己的关系的。   但不能告诉项斐, 不然看项斐这个姿态都不准备让自己走了。   于是他自然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鱼吗?”他的眼睛看向项斐,淡银色的眼睛十分诚恳,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你是。”项斐没有一丝犹豫, 十分肯定地答道。   池鱼:“……”   “我不会,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池鱼往后退了一步, “不了解我的人, 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这下轮到项斐无话可说了。   他停顿了半天才耳尖红红地道, “我没有说喜欢你。”   “?”   “我想让你喜欢我。”项斐说。   池鱼假装没有听见, 他的眼神向下落去, 避开了项斐认真的眼神。   “   池鱼按了按他的鱼鳞, 在侧边有一块鱼鳞打开,然后他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很小的海螺, 迷你的只有池鱼的三分之一个手掌大小。   海螺的颜色透蓝, 尖端还有一个小孔, 上面还有一些银色的花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是一个十足漂亮的艺术品。   池鱼的鳞片阖上,看起来和其他的鳞片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人鱼专门的储物空间,表面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鳞片, 实际上里面能装很多东西。   要是换一种说法,那就是里面通往另一个空间。   池鱼把小巧的海螺递给项斐,“喏,这个可以联系到我。只要你对着它说话,我就能听见。”   项斐接过去,他含着笑意在海螺边喊了一声“池鱼”,接着便眼睛发亮的问池鱼,“你能听见吗?”   池鱼:“你今天怎么变傻了,在我面前喊,当然可以听见了。”   和昨晚的军官判若两人。   然后项斐闪身进了旁边的洗漱间,池鱼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带着磁性的低沉的声音,他小声地喊道,“呼叫池鱼。”   池鱼“嗯”了一声。   “池—鱼。”项斐又喊。   “嗯。”池鱼再次应下,他似乎也被对面的军官传染了,勾着唇角,“池鱼收到。”   这下那边没有说话了,洗漱间的门打开。确认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项斐的眉眼上扬,眼睛的尘埃仿佛被拂去,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项斐把他给的海螺珍惜地放在兜里,对池鱼道:“你走吧。”   目的达成,池鱼该去做自己的事了。项斐只要确定自己能联系到池鱼就可以了。   池鱼没有废话,钻出了窗户,纵身一跃进入大海。   *   淤泥里诞生的小生物并没有之前的记忆,池鱼确认了它没有威胁之后就朝远处游去。   他没有对他下杀手,归根到底还是一条刚刚出生的“小乌贼”,对池鱼造不成什么威胁。   他的速度并不快,鱼尾摇曳时水波晃动,海里的温度刚刚好,细碎的日光随着池鱼向上游时渐渐的显露。   小章鱼的触手现在仅存两只,剩下的都断了半截还没有长好。   跟着池鱼时的速度很慢,必须要努力的划动才能跟上。   他正往前,手臂又被细软的触手戳了戳,【鱼……】   池鱼回头,发现小章鱼的触手里卷着一个色彩斑斓的红色小鱼正对着他摇摆。   【好看……】   小章鱼很开心,但是被他卷在触手里的鱼挣扎着吐出爆裂的泡泡,鱼尾奋力挣扎着,扑腾着想要挣脱束缚。   池鱼看见小章鱼手里的那条鱼,突然一下子想到了在暮色岛的时候。   在湿热的帐篷里,他懒洋洋搭着鱼尾,等待着军官的投食。结果项斐给他端来的也是和这样差不多的鱼,他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刀叉,鱼尾扑腾,一滴水珠落到了他的脸上。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眉骨向下滑,他的嘴唇偏薄,一颗浅浅的小痣印在眉骨上面,抬眼看池鱼时那颗水珠正好划过他的下巴,“滴答——”   水珠掉落在地上。   池鱼的心一撞。   他收回思绪,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阴险套路的军官干什么。   他应该冷静冷静。   池鱼,你要沉住心,他可是人类。   另一边,二皇子怀着美好的憧憬对项斐说完他的计划,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埃走出了门。   二皇子脚步轻盈,实验室的门随着他的到来自动打开。   有几位把自己遮的密不透风的研究员正在运转的仪器下研究着什么。   一位把试管拿出来,粉红色的药水晃荡。他看见二皇子来了,声音在闷着的防护服下面有些闷闷的,手里小心端着密封的粉红色试剂。   “这已经是二代了,药效相比于之前有加强。”   “剂量可以对一只成年的大象使用,还需要再次加强吗?”   “还不够,面对人鱼,再小心都不为过。”二皇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继续研制三代。”   “是。”研究员服从,“这两天会出结果。”   “那就好。”二皇子满足地嗅着空气中弥散的甜蜜的味道,他拍了拍研究员的肩膀,“好好做,如果我们可以成功,回到帝国,父皇将给予我们莫大的功勋。”   “是。”   “对了,先瞒住我们的少将。”二皇子道,“给他一个——大惊喜。”他拉长了音,意有所指。   办公室里,项斐表情沉凝,洛兰放在一边的咖啡已经冷却了,房间里只有一股即将散去的香气。   文件上的文字只写了半页,他没有心思写下去。   手指不小心碰到口袋凸起的地方,项斐把兜里的海螺拿出来。   他的嘴角扬起,摩挲着海螺上的花纹,手下的触感并不光滑,还有一些粗糙。   他对着海螺,说了一声——   ——“池鱼。”   池鱼趴在礁石上,他刚刚探出海岸,就听见了项斐的声音。   鱼尾拍打翻涌的浪花,池鱼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找他干什么。   下一秒,他听见项斐说,“船上的厨师做了海鲜焖饭。”   池鱼:“。”   他问:“所以呢?”   “所以今晚要不要来试试?”项斐泰然自若,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池鱼眯了眯眼,他的手伸出去,探到阳光,苍白的手上滚动的水珠很快就被蒸干。   “我要是不去呢?”   在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的一瞬间,池鱼就意识到他说错了。   很像调情,要是不去的话他应该立刻拒绝,而不是似是而非地说一句没有确切答复的话。   项斐轻轻笑了一声,“那明天的菜谱和今天的一样。”   他和项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池鱼有些困,顺着暖和的太阳,他的眼皮一下一下往下面耷拉着。   几乎听不见项斐的那声,“我晚上等着你,池鱼。”   他应了一声,事实上根本不知道自己答应了项斐什么。   晚上?晚上干嘛……晚上睡觉。   池鱼的眼皮合上,海风吹拂他的银发,旁边游过的海怪悄悄地绕开这一片区域,人鱼在小憩。   项斐的手臂突然有一些发热,他的胳膊渐渐分层为银色,从胳膊的弯折处向下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不知名金属泛起冷白的光。旋转出来的武器小巧玲珑,而在上面镶嵌的宝石,似乎比之前的颜色更加深邃?   是他的错觉吗……项斐摸了摸里面的宝石,他想起来了池鱼的鱼尾巴,也是这样的耀眼。   他不知道的是,上一代的海神之泪在预警,人鱼的成年期,即将到来。   他会十分虚弱,需要自己的伴侣保护他。或者,一只鱼藏起来,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度过成年期。   池鱼会选择哪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太晚了,抱歉抱歉。鱼被拉去换宿舍了,我们是老校区,住的是八人间(每天码字需要把笔记本放着床上的那种,根本没有空间),今天搬去了六人间,啊,这宽敞的桌子!啊,这大大的阳台。今天码字都好幸福哦。   谢谢投雷的还有营养液的宝贝,我看见了但是没有时间在作话列出来,啊贴贴贴贴!我好幸福啊≧?≦ 第31章   池鱼一直趴在礁石上, 随着月亮的出现,海水渐渐漫过他的身边,覆盖住他的身影。   池鱼的思绪陷入混沌, 穿过色彩斑斓的记忆到达深沉的大海。他清楚地知道, 自己又做梦了。   这次比第一次要详细的多,他沉在海底, 被海水淹没,身上没有力气,虚弱地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海水的波纹每划过一次对他来说都会造成刺痛,池鱼在梦中皱起眉头, 他往下看去——   我的鱼尾呢?   他的鱼尾由原来的深蓝色, 变成了初生的乳白色,从腰部向下, 白的温润像玉, 手指碰上鱼鳞的下一秒疼痛传来, 鱼鳞凹下去一些, 随着池鱼的手指离开, 鱼鳞又恢复原状。   软软哒哒。啧, 一点防护力都没有。   鱼尾不能摇晃,每一次都是加倍的疼痛, 太疼了, 海水的晃动对他来说就像刀子在割一样。池鱼只能慢慢向下沉, 但当他抬头时。   他看见了头顶上的巨大阴影,是一艘冲破水浪的船,在向前航行。   但船只行驶到池鱼的位置,庞然大物突然不动了。   像一个黑洞停在海面,充满了未知。船上落下了铺天盖地的渔网, 在往下沉。池鱼只能忍着痛苦向一边躲避,渔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捕捉自己才落下,但他躲开了,池鱼松了一口气,他的头发有些散乱,银色的头发失去了平日里的光华,有些暗淡,就像月亮被穿过的乌云暂时遮住了光辉。   他现在应该在度过成年期的最后一个阶段,鱼尾换鳞。一点攻击性都没有,若是被抓到就麻烦了。   会被人类送到研究所的,池鱼想着之前看过的话本,不属于人类的生物被捕捉送到研究所折磨,他决定要尽快远离这里。   在他刚要转身离开时,肩膀猝不及防地一痛,他抬头看去,有一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男人,他的手里拿着特制的麻醉木仓,瞄准了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一针不成,看池鱼并没有倒下的迹象,黑色潜水服男人继续瞄准,他开了第二木仓。麻醉剂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池鱼的鳞片,剧痛传来,海水中飘扬着淡蓝色的血液。   黑衣人缓缓地笑了,他发出沙哑的声音,“抓住你了,人鱼。”   他认出了黑衣人潜水服上的标志,属于“阿贝卡号”的特有标识。   池鱼在倒下的最后一瞬间的意识是,项斐在哪?   场景转换,这一次他还是在海底。   海底的水波温和,海草碧绿,漂亮的小鱼游来游去,花纹绚丽。   池鱼的手中似乎放了一个东西,十分坚硬。   他低头看去,在自己手中的正是他辛辛苦苦寻觅的“海神之泪。”   它发出耀蓝色的光,池鱼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十分雀跃,回到久违的家乡。   他正在人鱼的宫殿。   宫殿的后面有一个被毁坏的祭坛,在池鱼的梦中完好无损,繁复的花纹雕刻上面,莹白色的祭坛发出柔和的光亮。池鱼在祭坛最高处的中间位置,他盘旋着鱼尾,在祭坛的下面,是一个个雕刻的人类。   他们的双手举过头顶跪在地上。每一尊的雕像神情都不一样,有的眉眼慈和,头发花白,脸上狂热;有的则眼神偷偷上瞟,闪过贪婪;有的闭着眼睛喃喃祈祷。   池鱼在最高处,只能看见他们的头顶,人类祈祷的声音似乎穿过层层的时空到达他的耳边,在此刻,他仿佛真的变成了祭坛上的“神灵”一样,纷杂尘念没有阻碍,怀着恶意的善意的祷告一一在池鱼的脑海中浮现。   “家财万贯。”这是几百上千年前的祷告。   “成为亿万富翁。”这是一个大海边打渔的年轻人的祷告,他点燃了供奉海神的三炷香。   “家人健健康康。”稚嫩的声音响起,房间里穿着洋娃娃裙子的小女孩对着自己的大鲨鱼玩偶道,“鱼鱼,让我的姥姥健健康康吧,别再让她生病了。”   他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池鱼的手心攥紧了那颗“海神之泪”,尖锐的一角划过他的掌心,但他却无暇顾及,鱼尾正在发生蜕变,鱼尾的鳞片迅速褪下,一阵阵的热意涌来,被手心中的宝石吸收,再传过去阵阵冰凉,最后鱼尾一步步进化成更加耀眼的颜色,海里真的出现了一轮月亮,粼粼月光撒在池鱼的身上,随着“海神之泪”在手中消失,池鱼的鱼尾完成了最后一次的蜕变,他获得了莫大的力量。   池鱼的眼帘垂下,第一次的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而这次的梦,可以说是人鱼的血脉的预示,“他”告诉池鱼,如果再靠近人类,你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个是靠近人类反被人类捉住屠杀,失去心脏,最后一只人鱼陨落,暮色之海再无能够守护它的王。还有一个是夺取人类手中的“海神之泪”然后独自完成向成年期的进化,变成真正的、强大的神灵。   人鱼的血脉在告诉池鱼最优解,该选哪个,你应该知道。   但是池鱼挣脱了梦境,他强硬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是黑暗的大海。   他贴在被海水淹没的礁石上,半身的银发飘扬,鱼尾粼粼,尚有几个鳞片掉落,皮肤白皙,背后的蝴蝶骨即将要展翅欲飞,流畅的曲线从脊骨向下一直延伸到腰间,像魅惑人心的海妖。   池鱼冷笑,他哪个也不会选,更不会把自己置身于第一个场景的危险处境。血脉的预示对他来说只会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心。   正这样想着,池鱼探出头来,水花四溅,几颗水珠顺着池鱼的脸颊流下,经过精巧的锁骨,淌入海水中。   月亮移到海面的正上方,池鱼的表情一僵,他似乎在下午时候答应了项斐什么事情。   他的耳边回响起项斐的最后一句话。   “我晚上等着你,池鱼。”   晚上……他抬头望月,现在还没有到凌晨,啊,是晚上吧。   他没有失约。池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项斐晚上都没有联系他,让他的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池鱼循着“阿贝卡号”的痕迹向前游,他走的太急,以至于没有看见,在礁石上,静静地存放着几枚鳞片。   有一只海鱼路过,它的鱼鳃张合,嘴巴一张,把池鱼的鳞片吸入腹中,满足地游走了。   *   晚上的“阿贝卡号”极为安静,除了正在巡逻换班的士兵,船舱里没有几过房间亮着灯。   池鱼靠近项斐的房间里时发现项斐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但是窗户没关。   海风鼓动着窗帘扬起一角,露出里面微微的灯光。   池鱼从窗户进去,鱼尾轻巧地落在地上,靠着手臂的力量。他落地的声音很轻,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池鱼看向了趴在书桌上的男人,衬衫褶皱,勾勒出他的腰型,再往下被尽数收进去。他的眼睛紧闭,睫毛卷翘的投下细密的阴影,五官轮廓在暖黄的灯光下倒有几分柔和,不似平时那样凌厉。碎发贴在耳边,后颈露出来,对着池鱼的位置。   池鱼的手掌贴在男人没有防备的后颈处,略微有些凉意,惊得项斐动了动身体,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一动池鱼才发现项斐的手里攥着他送给他的海螺,小巧的一个还被套上了红绳握在手中。   他突然心情有些复杂,晚上的时候也没有接到项斐的通话,如果自己没有来,项斐是不是会在这里睡一个晚上呢。   钟表的指针再次划过一圈,刚刚好指向十二点,已经是第二天了。   池鱼叹了口气,他弯下身把项斐拦腰抱起。   他的动作轻柔,一只手从腿窝勾过去,一只手贴住了他的腰。项斐看起来睡的很沉,池鱼的动作没有吵醒他。   随后池鱼把项斐放在了床上,将他陷入柔软的被中,池鱼的鱼尾不像人类双腿可以支撑,完全靠着手臂的力量在支撑,以至于贴的项斐有些近了。   池鱼刚要松手起身,他想躺到另一边去,谁知道下一秒,他的脖颈被人勾住。   唇瓣被睁眼的军官吻住,那只手压着池鱼向下,更加深/入这个吻。池鱼睁大了眼睛,他和项斐对视。   项斐的眼睛清明,看起来没有丝毫睡意,望见池鱼看他,他一边吻着,一边还微弯起了眼睛,映着浅浅的笑意。   他们的上半身紧贴,一个冰凉,一个火热,热度在两个人之间传递。   鼻侧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池鱼的银发垂到床上,有几缕被项斐压住,但他无暇顾及。   项斐的嘴唇很软,舌尖……也很软,那一瞬间,池鱼的心脏鼓噪。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想写到三千得到一个小红花,但是剧情刚刚好断在这,剩下的明天写吧。   安安,我要去睡觉了,谢谢老板们的营养液和雷,鞠躬Orz   对了对了不会虐的,写不出来虐放心吧 第32章   项斐的喉结滚动,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以至于池鱼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星光点点,睫毛一直在颤动, 他吻的很小心, 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过他的嘴唇,轻轻舔舐, 然后再探进去,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交错,项斐的手一直贴在池鱼的腰间, 手心的温度似乎烫到了池鱼。   他的手撑在床上, 单凭上下位置来看的话,是池鱼在主动, 但分明是项斐占据了主导地位。   项斐的脸颊染上一层带着水光的粉红, 像熟透了水蜜桃, 轻轻戳一戳外面的果皮, 就会陷进去, 犯的汁水四溅。   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升起怜惜之心。   池鱼的手摸住了项斐的后颈, 迫使项斐抬头,项斐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池鱼的面前。   白皙的、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喉结滚动, 再往下被扣子盖住。   池鱼侧头, 嘴唇里似乎还有刚才接吻的触感,两颗尖牙毫不留情地探出来,咬上了项斐的脖颈。   项斐微皱了皱眉,他的手放在池鱼的后背上慢慢抚摸着他,手指划过曲线优美的蝴蝶骨。   直到池鱼的嘴唇里尝到弥漫的血腥味, 他才松开,舌尖舔了舔项斐的伤口,又惊得项斐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往下缩了缩。   黑发的青年在自己的身/下,他没有反抗,甚至是一种完全服从的姿态。刚才被池鱼咬上脖颈时扣子被扯开,池鱼的心微微一动,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仿佛完全陷入了一个名为“项斐”的漩涡里面,不能离开。   他低下头,吻上了项斐的唇瓣。项斐的眼睫颤动,手臂从池鱼的后背上滑落,他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暧昧上涌,久到池鱼不得不喊刹车。   他在旁边躺下,懒洋洋搭着项斐的腰身,一只手揽过去道,“该睡觉了。”   项斐:“?”   他闷笑了声,“你吃完不认账啊?”   池鱼和项斐靠在一起,冰凉的鱼尾贴着项斐的双腿,他的热度很高,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   池鱼的脸上一点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白皙的冷玉般的颜色,除了眼睛有些湿润,银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耳边。   “我给你盖章了。”池鱼道,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项斐脖颈上那个属于人鱼的牙印。   项斐主动亲了自己,于是池鱼鬼迷心窍咬上他的脖颈,看见上面的牙印时更加兴奋,尤其是项斐乖乖躺在自己的身下。   神经刺激,池鱼吻上了他的嘴唇。   项斐说:“那你是我的了。”   “不。”池鱼侧过身,转头和他对视。他的的鼻尖和项斐点在一起,然后他舔了舔项斐的脸颊,“你是我的。”   柔软的触感传来,项斐的眼睛发亮,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他啄了啄池鱼的唇角,“我是你的。”   池鱼轻轻笑了一声,他继续吻上项斐的唇角,“刚才那样不够,要这样。”他黏黏糊糊道。   今夜的事情走向,至少池鱼在进项斐的房间之前是没有想到的,但他看见项斐趴在桌子上的身影,还有靠近时手上攥着的海螺突然心软了,被一个名为“项斐”的人类无意识喂了好大一罐糖,甜的他心里软塌塌。   于是在项斐吻上来的时候没有拒绝。   快到黎明了,项斐沉沉地睡过去,他穿的睡衣,半截手臂露出来搭在一边,被池鱼揽着,池鱼一个晚上没有睡意。   啊,池鱼揽住项斐的腰,他的心里甜乎乎,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初尝爱情·没有见识·鱼如是想到。   谁能想到,之前的池鱼还在犯愁伴侣的事情,今天就有了伴侣。   还很乖,池鱼珍惜地摸了摸项斐的头发,细软的发丝在手中的触感很好,项斐紧闭着眼睛,他感受到人鱼的抚摸,贴近他的手掌往上面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   “快睡觉。”项斐低声。   “你睡吧。”池鱼贴着项斐的脸颊,“我好开心哦,项斐。”   “该开心的是我。”项斐无奈地睁眼,他的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动,“好像做梦一样。”   他和池鱼对视,一人一人鱼不由得笑出声,然后磁铁相吸一样,他们不由得又吻上了一起。   一个晚上不知道亲了多少次。   清晨的时候水手很早就起来了,他们一天一轮换,今天轮到乌苏和其他的水手打渔了。   必须先观测好,渔民在一旁指挥着,确保没有海怪或者其他生物在附近,再把网撒下去,捞出今日份的供船上的海鲜。   有几条鱼很大,被乌苏特意挑出来,放到一边。   “今天的鱼真多。”渔民感叹,“都没有多少小杂鱼。”他粗糙的手捞了一条大鱼,“你看这体型。”   乌苏也感叹道,“就是,今天的鱼不仅多,还大。”   剩下的几个水手把几筐鱼抬到餐厅里交给厨师处理。   乌苏也跟着过去,厨师的手脚利落,刀起刀落,一条大鱼很快被处理好。   不多时旁边已经攒了一堆被处理好的鱼。   乌苏的眼神发飘,他往旁边看过去,在心里盘算着还有多长时间自己能回到家乡……   他突然听到一个惊呼,“这是什么?”   厨师从鱼腹里拿出了几枚深蓝色的鳞片。   普通的鳞片根本不值得厨师惊呼,而在他手里的三枚鳞片,即使从被厨师剖开的鱼腹中掏出来,仍然不染一丝血污,在手里闪过微光。凝视久时令人目眩神迷,沉醉在海水流动的深邃中不能自拔。   乌苏忍不住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不知名的鳞片,触感微凉。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道。   厨师挠了挠头,“该不该上报给少将?”   他们遇到这样的鳞片,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上船航行是为了找一件东西,但是具体找什么,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   要是没有上报,但是又是什么重要线索怎么办?乌苏一咬牙,“给我吧,我去找洛兰少校。”   先报给洛兰,再看看有没有必要再往上报。   他拿着几枚鳞片出去,穿过长长的通道往船舱的位置走去,刚经过实验室,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二皇子带着眼镜打了个哈欠。   他眯着眼,听见乌苏打招呼道:“二皇子。”   “嗯。”二皇子点头,他看见了乌苏手中一闪而过的蓝色光芒,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乌苏把手张开,在他的手心里,是三枚鳞片。他道,“刚才我们在处理的鱼腹里捞出了这个东西,正准备送去洛兰少校那里看看。”   二皇子推了推眼镜,他微微勾起唇角,“今天刚打捞到的鱼吗?”   “是,就是今天早上打捞到的大鱼,在鱼腹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来自大海的鳞片,还有……二皇子想到他那次去项斐的房间中在书桌下的笔记本里翻到的,和这三枚鳞片一模一样的鳞片。断断续续的思路被串成一条线。   父皇,我们的少将,似乎有一些小秘密。   “先给我吧。”二皇子自然道,他朝乌苏伸出手。   乌苏愣了一下,“这……”他有些犹豫。   “正好我在实验室,拿着鳞片研究一下,如果真的有问题的话回头再和少将说,也不必什么事情都打扰他。”   “那真是谢谢二皇子了。”乌苏把鳞片给他。   二皇子看着乌苏的身影消失,他拿着几枚鳞片,轻轻哼着歌,走进了实验室。   会是他猜测的那个东西吗?二皇子有些兴奋,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手中的鳞片深邃的光芒,让他此刻没有研究,就已经确定了百分之五十。   走过转角的乌苏,心中越想越不对劲,他快手快脚地走向洛兰的办公室,不管怎么说,先和少校汇报一下,再看看有没有必要。   *   说来也奇怪,昨晚胡闹到最后,先撑不住的是池鱼,困意一阵阵上涌,眼皮耷拉着。他懒懒打了一个哈欠,“睡觉吧,我好困了。”   第二天也是项斐先醒过来,他几乎一夜没睡,但是面上丝毫没有疲倦的神色,池鱼在床上把自己卷成一团,不仅卷自己,还把项斐也一起窝着,两个人贴的严丝合缝。   项斐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己从他的身边抽开。然而就算这样,池鱼也没有被惊醒。   项斐眉心微皱,感觉池鱼最近睡的时间有点长,总是犯困。看池鱼习以为常的样子,心中偶尔闪过一丝不对劲也被忽略。回头得问问,池鱼怎么了。   项斐轻手轻脚穿上拖鞋,池鱼缩在被子里,他给池鱼掖了掖被子,池鱼睡的很香。   项斐轻轻地吻上他漂亮的眉眼,再继续吻上他的鼻尖,最后啄了啄他的唇瓣。   心中满足,这是我的……我的鱼鱼。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努力想写到三千字,便签上一看:3040,结果复制到JJ上就变成了不到三千。躺平了,四舍五入就是五千了(狗头)   明天日六日六!我一定要日六! 第33章   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项斐把手中的书放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的正香丝毫没有被声音影响的池鱼,起身去开了门。   洛兰的手中攥着一份文件, 显然星刚从办公室过来, 面上带有一些急色。门开开,项斐像一堵山一样挡在门口, 遮住了里面的场景,他淡淡地问道,“怎么了,这么急。”   洛兰道, “少将, 刚刚有一个水手和我说了一件事。”他的视线往里面飘去,意思明显, 想进去和项斐说。   没想到项斐反手把门一关, 他微蹙着眉, 那双黑色的眼睛直视着洛兰, 然后言简意赅道, “和我去办公室。”   黑色的军靴清脆地踏在地上, 项斐走在前面。让洛兰的心中微定,不由得笑话自己星自己大惊小怪了, 但二皇子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总让他的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别星为了针对少将。   拐过拐角进了一间冷白金属色房间, 洛兰把门关好。他对项斐道,“五点左右水手打渔时捞到了一条大鱼,被送去处理时厨师在里面发现了几枚鳞片。”   项斐皱起眉,他思索了一下,“那个鳞片被二皇子拿走了?”   “没错, 那个叫乌苏的水手本来带着鳞片来找我的,结果半路遇见了二皇子,被他截走了。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才又来向我报告。”   “鳞片星什么样的?”项斐问,他的心中有些猜测,被二皇子带走的,恐怕星池鱼的鳞片。   “蓝色的,据乌苏的描述,不沾血迹,似乎还在发着光。”他有些不敢置信,但乌苏再三保证鳞片就星这样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洛兰的敏锐意识到了此事确实有些不对劲。   “少将,恐怕要和我们找的人鱼有关。“   项斐坐在椅子上,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笔,问洛兰:“最近二皇子窝在实验室,在做什么?”   洛兰刚要答话,他突然看见了少将的脖子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印。   他的心中翻江倒海,面上维持着镇定,“最近似乎在研究什么药剂,他保护的很好,我们只能知道那星为了暮色之海的生物准备的。”   随着少将的动作,洛兰更加清晰的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牙印,他的心里发出土拨鼠尖叫,到底星谁,敢咬少将的脖子?他要疯了疯了,联想到刚刚去找少将时他挡在门口的场景,那个人还在少将的房间。   项斐没有察觉,他对洛兰道,“你……”他沉吟了一下,“继续盯着,多余的事情不要做,别引起他的注意。研究员先不要暴露,如果可以的话。”   他对着洛兰说了一句话,虽然洛兰心中惊讶,但还星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少将。”   他的眼神又偷偷瞄去,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项斐冷淡地抬眼望他,“看什么?”   洛兰疯狂摇了摇头,“没看什么没看什么。”   他要疯了,发现了一个细节之后会有无数的细节冒出来,比如少将的心情看起来比之前好太多,昨天在甲板上时还星阴云密布,身上带着低气压,冷的像块冰一样,而今天的心情很好,即使星听到他说了这件事之后,刚才不知道想到什么还笑了一下。   洛兰出去了,项斐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轻轻笑了一声,倒星忘了这个。脖颈上还有一些残存的疼痛,但星项斐却勾起唇角。   至于二皇子,不足为虑。   *   池鱼醒来的时候怀里有一个抱枕,他贴着抱枕睡的正香,一摸旁边,床铺星凉的,被子也星凉的。项斐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尽管此刻醒了,但星池鱼还星有困意,他把抱枕往怀里按了按,翻过一圈,躺到另一边。   在他刚刚睡觉的位置,有一块落下的鳞片,在雪白的床单上很惹眼。   半透明的耳鳍听见了从房间外传来的有规律的脚步声,随后星男人开门的声音。   项斐端着东西进来,看见池鱼醒了把餐盘放下,神情柔和了一些,“既然醒了,过来吃饭吧。”   “给你这个。”池鱼把掉在床上的鳞片递给项斐。   “我刚掉下的鳞片,留给你做书签。”池鱼弯起眼睛。   他发现项斐的书都星用封存好的树叶标本做的标签,既然这样还不如用他的鳞片,深蓝色的鳞片拿在手里很好看,做书签的话项斐一看书就能看见他的鳞片,看见他的鳞片等于想起他。池鱼满足地想。   项斐站着,他坐在床上,手中的鳞片举起,抬眼看着项斐。他身上明亮的深蓝和项斐身上深沉的黑揉杂在一起,手掌相触,鳞片传递在项斐的手中,他坐在床上,两种界限分明的特质在此刻显示出一种诡异的融合感,意外的和谐。   项斐在心里数了一下,他的书页中夹了几片,鱼腹中的三片应该星池鱼在大海里时不小心掉的,床上的这一片,再加上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零零散散掉了的鳞片不在少数。   池鱼的尾巴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而且在暮色岛上的时候,池鱼可一枚鳞片都没有掉。   池鱼窝着抱枕,项斐的手掌摸上池鱼的鳞片,微微的痒意让池鱼有些难受,他刚想问项斐刚才去干什么了,却听见项斐担心的声音,他蹙着眉问,“我发现从暮色岛上回来后你最近经常睡觉,星不星出什么事情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鱼尾。”   池鱼一下拉过项斐的胳膊,项斐顺着他倒在床上,他的手里还抓着那块深蓝色的鳞片,冷漠自矜的样子看得池鱼戏谑的心大起。   他懒洋洋道,“不星别的,就星最近快要成年了而已,项斐少将。”   “人鱼度过成年期总要经过这些症状。”   项斐心情复杂:“度过成年期?”   他道:“你还没成年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池鱼星一条未成年人鱼。   自己看上了一条未成年人鱼。   “没啊……”池鱼拉长了声音,他饶有趣味地看着项斐的变化,他不由分说地拽下男人的领口向下和他贴在一起。   感受着人类温暖的体温,池鱼微眯起眼睛,“你诱拐了一条没有成年的人鱼,项斐少将。”   虽然这条人鱼已经几百岁了,但星他隐瞒了这件事,看着项斐矛盾的样子很有趣。   项斐果然被他说的一愣,他勾起唇角,假模假样地思考一番,然后沉吟道,“那怎么办?我可以反悔吗?”   “不行。”   池鱼的手顺着项斐的领口向下,他所触的地方带来一串细小的电流,人鱼抓起他的手吻上修长的指尖,“我就算再小,也比你大。”   “项斐少将,我比你想的大得多。”   看着项斐一愣,像星明白了什么,粉色从脖颈染到脸颊,再继续往上。   池鱼补充:“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星年龄。”他打了一个没有意义的补丁。   项斐抿了抿唇,“我想的也星年龄。”   “真的吗?我不信。”他靠近了项斐,几乎星脸贴脸,近的项斐都能看见池鱼长长的睫毛,纤毫毕现,还有淡银色眼睛里、浅浅的戏谑。   项斐不说话了,他身体前倾,吻上了池鱼的唇瓣。   *   机器的检测结果出来,一厚叠雪白色的纸张被打印出来,二皇子的眼里浮现浅浅的兴奋,他的瞳孔出现了不宜察觉的暗红色,仅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仅仅翻看了几页,二皇子确认了心中的猜测。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变成百分之百。   “果然星……人鱼。”他呢喃着这句话,手中攥着的那打资料已经变形,青筋浮现在额角,神经质的样子让旁边的研究员心中一突。   他的脚步一顿,额角冒出些冷汗,但还星硬着头皮向前道,“二皇子,三代出来了。”   “我们还没有经过实验,预期药效星之前的十倍,在船上暂时找不到实验体。”   他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二皇子,却在对方抬头的一瞬间心中一个激灵,这双眼睛,怎么那么像兽类的竖瞳?   下一秒二皇子的眼睛恢复正常,他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笑的柔和,“麻烦你了,这几天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研究员怎么敢说辛苦,他摇了摇头,在心里安慰自己,刚才那恐怕星错觉。   “还要你再去办一件事,”二皇子开口,他点了点实验数据,“要给人鱼使用的药剂,怎么能那么马虎,船上既然没有实验体,那就去找。”   他说:“暮色之海的生物,不星最好的实验对象吗?”   ……“星。”   “特意针对暮色之海的生物做出的药剂,不亲自用它们试一下,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二皇子意味深长,“我们即将完成任务返航。”   项斐在办公室,门被扣响,二皇子穿着白色的防护服进来。   他对项斐道,“少将,我想借些人用一下。”   “二皇子想做什么,我可以派人协助。”项斐淡淡道。   “不做什么,”二皇子勾唇笑了笑,“只星去打捞一些海底生物做研究。”   “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二皇子,上午你拿走的鳞片有结果了吗?”项斐的目光平静,他面无表情地对二皇子道。   “没有。”二皇子故作惋惜地摇头,“说起这个,我到星一点发现都没有,只星一个普通的、平平无奇的海洋生物的鳞片罢了。”他在“普通”和“平平无奇”上特意咬重了音,观察项斐的反应。   没想到项斐还星冷淡的样子看向他,一丝破绽也没有。   项斐道,“既然如此,不如把鳞片交给我。”   “哦?难道少将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倒星没有,只星对洛兰口中的神奇的鳞片很感兴趣罢了,留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的’鳞片做书签,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二皇子直直地看着项斐,项斐没有躲闪的和他对视,良久,他笑了一声,“确实,鳞片回头就拿给少将,不过这今晚的士兵……”   “洛兰会带人去找二皇子。”   夜晚的“阿贝卡号”依旧明亮,甲板上的灯光大亮,照耀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洛兰带着一队士兵守在一边,刨去巡逻的人手,其他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打捞的水手上面。   在能量团靠近时,特制的渔网撒下去,随后船底传来了生物的怒吼声。   十几个水手拉住了渔网,但还星不停地向下沉,士兵穿上特制的潜水服跳入海中协助。   洛兰在一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幸亏二皇子这次要的生物体型不算巨大,不然赔上他们一队的人手,都不够怪物塞牙缝。   碰巧被捞到的海怪星一个变异的怪鱼,从头向上长了两个分裂的犄角,腹有四足,灰紫色的表面,翻过来星绿色的肚皮,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被捞上岸之后犄角折断,但仍旧发了疯似的攻击。   “砰——”二皇子一木仓打在海怪的腹部,鲜红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血液顺着眼镜滑下,落在白色的防护服上,滴落。   二皇子对跟着的研究员道,“把它收拾了,关在实验室。”   他轻轻哼着歌远去了,怀着美好的憧憬。   *   池鱼在房间里听见了甲板上震耳的木仓响,淡定地翻页,在书上记上笔记。   他窝在项斐重新布置过的小沙发上看书,自从他告诉项斐房间里有人来过,项斐把所有的家具换了一遍,按照池鱼的习惯,沙发换了更软的。   一坐进去整条鱼尾都会陷进去,软软哒哒的贴着池鱼的尾巴,旁边还有项斐放好的饮品和水果,池鱼窝在沙发上都不想走了。   项斐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未散去的水汽,他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睡衣,上面绣了一个长着嘴巴的大猫。   池鱼又翻过一页,面前突然有一个阴影笼罩了他。池鱼抬起头,发现项斐的头发还在朝下滴着水,贴在耳边,脸上还有水汽蒸出来的粉红,看着柔软又好欺负,而当事人浑然不觉。   他冲着池鱼张开手掌,“你看这星什么?”   他的手心里,赫然放着三枚鳞片。   闪闪发光的,池鱼的鳞片。   每一枚鳞片在人类的眼里都大差不差,长得差不多的样子,但星池鱼能分辨出每一片的细小的区别,每一枚都星独一无二的。而这三个,池鱼没有见过,不星他给项斐的任意一个。   池鱼感兴趣地问,“你找到的?”   “别人找到的,但星现在在我的手上。”项斐把鳞片收回掌心里,他翘了翘唇角,“你的好多鳞片在我这里。”   “以后的鳞片都给你。”池鱼示意项斐乖乖地坐下,项斐不知道为什么池鱼让他坐下,但他还星照办,陷入柔软的沙发中。   然后他的头发上就被揉了一块毛巾,身后的人鱼很有耐心地帮他擦着头发,从头顶到细软的发根,一点一点擦拭,不见丝毫的不耐烦。   “你出来也不擦干净,万一生病了怎么办。”池鱼知道人类星很脆弱的,他不想看见项斐生病。   项斐说,“我想给你看刚得到的鳞片。”洗完澡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吧。”池鱼的尾鳍翘了翘,一如他的心情。   晚上熄灯,只有一盏小夜灯在静静亮着,柔和的光照亮四周。   项斐听见池鱼喊他,“项斐。”   “嗯。”项斐应了一声。   “刚才的话我只说了一半,以后不仅所有的鳞片都给你,我的爱也都给你。”池鱼酝酿了很长时间的话终于说出来,他拥抱着项斐,热度传递,这星项斐独有的温度。   “人鱼一族现在只有我一个,我可以陪你去陆地,陪你去海洋,还有好多的地方。”   项斐的眼睛酸涩,他轻轻“嗯”了一声,“不许反悔。”   柔和的光芒照在项斐的睡衣上,睡衣上的图案大猫跳上屋顶,在天上悬着一条美味的小鱼,它长大了嘴巴,探着爪子正准备向上够。   大猫有没有够到鱼不知道,但星项斐够到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六千字呜呜,我明天看看能不能再补补,写到三千字的时候就感觉完成任务想躺平了,然后又爬起来写了一千多。今天评论发红包吧,哦耶!庆祝明天美好(bushi)的星期一。   虽然星期一,但是要快快乐乐呀。 第34章   “阿贝卡号”平稳地向前, 他们航行快两个月,始终在暮色之海的海面徘徊,就算加足马力向前, 也是进一步加剧船上的人的绝望。   无论他们朝哪个方向一直航行, 也找不到尽头,反而仪器失灵, 没有信号,他们带上的通讯仪器上显示的空格让士兵们一次次地摸出自己的手机,又一次次失望地放下。   冰库里冻的新鲜的果蔬储存量所剩无几,罐头剩余不多, 大多数在暮色之海上的时间都是阴天, 白雾弥漫,再加上断断续续的袭击, 已经让他们身心俱疲。   上次, 所有的海怪对“阿贝卡号”的围攻, 在池鱼的干预下并没有伤亡多少人, 恍惚间只是大梦一场, 所有昏迷过去的人类做了一场美梦, 醒来后还要面对无望的前路。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昏迷的十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仪器记录那一段时间, 率先醒过来的人看见躺在地上的同伴几乎心脏骤停, 谢天谢地的是随着这一批人的苏醒,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醒过来。   而项斐是第一个。   二皇子拿着笔,没有信号之后电脑反而不如他的脑子好用,一条一条线被串起来,比如为什么在暮色岛上只有项斐活着回来,比如为什么在海怪围攻时项斐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还有项斐书页中夹杂的鳞片。   “人鱼。”他用笔尖点了点,似笑非笑,“和我们的少将有什么关系呢?”他谓叹出声,“太让我好奇了。”   可惜不能报告给父皇,二皇子可惜的想,消息在加密的通讯仪器里转了一个上午,始终无法传递出去。   告诉皇帝,我们阿贝卡帝国的少将,似乎生出异心了,二皇子冷冷地想。   实验室建在“阿贝卡号”的一个偏僻角落,它占据了最大的一个位置,研究员在其中是不亚于士兵的又一个团体,签署了保密协议进入暮色之海的每一个研究员,几乎半数都做好了为科学葬身的准备。   当然只是半数,还有半数的研究员不想死在无法出去的暮色之海。   有一个研究员避开了第一个编号的实验室,他穿过银白色的金属大门继续向前走,旁边的研究员看见他问道,“拉尔,再往前就是关押那头海怪的地方了,你去那儿干吗?”   “我去看看情况,注射了三代之后想看看效果,毕竟三代的研究我也参与了一开始的测算。”拉尔道。   直到注视他的同伴回过头不再关注他,拉尔才松了一口气,他继续向前走,手心攥紧,面上维持着镇定。   “滴——”第二道门打开。   他走了进去,再穿过长长的通道,拉尔到达了一个房间。   第三个门打开。   巨大的水箱被鲜血充斥,只留下一半的粉红色药剂竖立在试管架上,剩下的一半——拉尔抬起头,被注射进了海怪的身体里。   海怪的鲜血把水箱浸染,它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但是没有死。   连接的仪器上下起伏着红色的折线,滴滴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中持续不断,拉尔咽了一口唾沫。   或许是察觉到陌生的气息靠近,海怪不知哪来的力气,开始疯狂地撞击水箱,水位持续上升,水箱的颜色更深,“砰砰砰”的声音没有间断,随着海怪的动作,拉尔的瞳孔里映出了海怪狰狞的身躯,掩藏在它的躯体下的血管浮现在表面,细小的血管一个个爆裂,是三代的另一个作用。   或许是三代的药效上来,海怪很快又安静下来,它失去了力气似的沉在巨大的水箱。   只有缓慢跳动的曲线显示它还没有失去生命。   拉尔不再犹豫,他拿出藏在暗扣里的,另一个半管粉红色的试剂,在外表上看起来,它们几乎无差,就像一对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   他把两个药剂交换,袖子里藏着另一管药剂出了实验室,镇定地和遇见他的研究员打招呼。   池鱼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仅有的几分光线透过半遮的窗帘透进来,把房间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三块地方,一块是属于他和项斐的床上,独有的夜灯光亮静静照耀,温馨的氛围萦绕。   一块是窗户前方的地方,黑色和白色混在一起,形成了特有的黎明前的混沌,还有门口的位置,被看不见的黑暗笼罩。   池鱼的直觉很准,就像这次,未知的第六感告诉池鱼,似乎有危险在靠近。   项斐浅眠,不需要池鱼把他喊醒,在池鱼刚刚把被子掀开准备起身时,他就醒了。   人鱼淡银色的眼睛望向他,清冷单薄的光线照在他的身后,夜灯的一些暖光映在他过分好看的面孔上,在鼻梁附近投下深沉的阴影,在看见项斐醒来的一瞬间软化下来。   池鱼的声音本就很好听,在人鱼中数一数二的,此刻他压低了声音,更是带着一些还没有清醒下来的磁性,“再睡一会吧。”   他的手碰到项斐的耳廓,从耳垂向上,再到耳朵尖尖,池鱼冰凉苍白的指尖顺着给他往下掖了掖凌乱的发丝。   项斐抿了抿唇,耳朵上传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他问池鱼:“出事了吗?”他想到在船上迟迟没有动静的二皇子,是他行动了?   项斐第一次看池鱼这样的样子,唇角平直没有笑意,只有看他时眼中没有变化的情感让项斐确定池鱼还是那个池鱼。   项斐想起自己在暮色岛的山洞中看见的人鱼雕塑,仿佛和此刻的池鱼重合了。   他们的身上都相似的、近乎出现了一种脱离现实的神性。   “没事。”池鱼坐在床上,他蹙了蹙眉,手指点在自己的心脏处,对项斐道,“但是我有不好的预感,少将。”   他们之间偶尔出现的“少将”是池鱼对他的昵称,有时“项斐”和“少将”换着喊,调/情时还会来一句拉长了声调的“长官”。   晚上二皇子搞出动静,前半夜还有一些士兵的动静,但随着入夜,夜色渐浓,没有声音了。   有什么声音在说,危险,离开。   但是池鱼没有动,因为项斐在这里。   他的耳鳍微动,听到了很轻的繁杂的脚步声。   项斐在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在扣上扣子的下一秒。   “叩叩叩。”门被敲响了。   二皇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将,你在吗?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来者不善。   池鱼把自己塞进了窗帘里面,半坐在窗台上,厚重的窗帘足以挡住人鱼的身影。   项斐开了门,二皇子看见他的军装显然毫不意外,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军官的身影挡住了他向内窥探的视线,于是二皇子笑了笑,“您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他的身后是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手里拿着木仓,看见项斐的目光扫过来纷纷低下了头。他们也是没办法,二皇子说了,抓到人鱼就可以回家……   “二皇子有什么事情直说吧。”项斐冷淡地道,“这么晚了来找我——”他黑曜石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对着二皇子轻轻笑了笑,“是敌非友?”   二皇子耸耸肩,“话不能这么说。”   “若是你肯分享人鱼的下落,我们自然还是朋友,帝国的荣誉依旧属于你。”二皇子的眼神往里面看去,他问道,“或许人鱼就在您的房间,对吗少将?”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不对,无可奉告。”项斐冷冷道。他的手触碰到了藏在军装下的配木仓,那双充斥着霜雪的眼睛冷淡地看向二皇子,像是帝国最冷的雪峰。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少将。”二皇子嗤笑了一声,他一挥手,研究员的木仓口对准了项斐。“除了我的人,现在是不会有人来的。船上的其他人被我下了迷药,保证他们现在还在美梦中,说不准一觉醒来,找到了人鱼的心脏,他们就能回到阿贝卡帝国了。”   “谁还会在意一个少将呢?”   而在窗帘后的池鱼,他的面上晕上一丝潮红,冰凉的银色发丝散落在身上,丝毫没有缓解灼烧般的热意。鳞片很痛,很痒,急切地需要伴侣的抚摸,躁的他整条鱼都烧起来,指尖有些颤抖,抓住了窗帘的一角,项斐……   人鱼的天性让他回到大海,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但是此刻项斐还在这,池鱼勉强保持住清醒。   能真正的跟着二皇子前来的死忠不多,项斐的速度很快,在二皇子来不及反应时他就抬起了木仓,冲着他扣下扳机。   但二皇子也不是什么花拳绣腿,他猛地拽过旁边的人挡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从兜里拿了一个什么东西扔出去。   浓厚的白雾弥漫,刺鼻的气味刺激的人睁不开眼,二皇子的目光望向窗帘上明显的鼓起,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找到了。”   然后无数道木仓声响起,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胸口出现了几个血洞,二皇子手中的粉红色药剂还没来得及使用,就摔倒在地。   他不敢置信道,“你……”   身后的项斐面无表情地把手放下去,他的木仓口出现一缕轻烟。   “不如让我来告诉你。”项斐蹲下身,白雾对他造成的影响不大,研究员被洛兰带的人控制,他把地上已经空了的试管举起来,对着还有一丝生息的二皇子道,“这个,我派人换了。”   “迷药,根本没有几个人中招。”   试管被冷漠的军官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慢慢站起来,嗓音微凉,“我提醒了你很多遍,二皇子,在这艘船上,我才是指挥官,主要负责者。”   “你凭什么认为,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嗯?”   “我以为你还会再忍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就迫不及待了。”   项斐转身,他对身后的士兵道,“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二皇子,危害帝国第三十五条法律,按照规定,处以死刑,执行人:项斐。”   *   房间的白雾散去,刚才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很快地如潮水般退场。   窗帘的后面很久没有动静,项斐怕刚才弥散的白雾刺激到池鱼。   然而他刚刚掀开窗帘,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鱼尾缠上他的身体,一个带着热气的身体环住了他。   池鱼很热,他轻轻蹭着项斐柔软的脸颊,鱼尾硌着项斐。   项斐感受着不正常的热度,他的下颚被抬起,池鱼的动作很轻缓,但是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在项斐的下巴处捏出了一个浅红色的指印。   他喑哑的声音在项斐的耳边响起,“长官,我的成年期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应该是是十五万字到十七万字之间写完,没错就是那么短小,一开始想的是三十万字写完,谁知道剧情进展那么快,仿佛被狗撵着是的,鱼和媳妇的感情不受我控制,落泪了,七月初就能OK。   买v章的话如果全订才三块钱左右,超便宜的呜呜呜,我没有精力去打击盗文了,别看盗文,在鱼鱼这里做一个尊贵的VIP读者吧,还会有每天的贴贴。   贴贴我的仙女们≧?≦,感谢支持 第35章   “我要把人类私藏起来。”池鱼的脑海里浮现这个想法, 他离开了人类柔软的唇瓣,在此刻,他仿佛变成了一条柔软的蛇, 缠在项斐的身上, 汲取他身上微凉的体温,慰藉自己过高的热度。   一个索取, 一个在给予。   房间内的气氛升温,他触碰到军官眉骨上的那颗浅浅的小痣,再往下,手掌很热, 他摩挲项斐的脸颊。   军官的唇瓣是红的——他亲的, 下巴是红的——他刚刚捏出的指印,残留一些微弱的红|痕, 还有脸颊, 顺着眉骨向下, 池鱼暧|昧地抚摸他, 到达脆弱的脖颈。   距离他说出那句话不过短短一瞬, 项斐的眼睫颤了颤, “怎么会……那么快?”   “不快了。”池鱼的动作并不强势,但是把项斐禁锢在自己的身边无法动弹, “很多年了, 长官。”   他皱了皱眉, 眼睛一瞬间变成了兽类的竖瞳,又在短暂的一瞬间变回来。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气味,他不喜欢。   不能在这里。   他要把自己的人类带回大海。带回温床中,最熟悉的地方,完成自己的成年期。   月光皎洁碎下一片片残存的温柔月色, 人鱼怀抱着他的伴侣跳进了大海。   人类在海中无法呼吸,当渐渐深入时还会承受越来越重的压强,但在人鱼的身边,这些都不是问题。   项斐被池鱼抱在怀中,人鱼的速度很快,他往下潜,水下的温度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些清醒,池鱼银色的发丝飘散在身后,深蓝色的鱼尾暂时还没有出现蜕鳞的现象,他的视线似乎穿过了层层的水波,到达了深处的目的地——人鱼的宫殿。   他低下了头,唇瓣和人类相贴,为他渡着气,人鱼在此刻的占有欲得到一些暂时性的满足。   他有其他的办法让人类平稳地下去,但是,项斐是他的伴侣,他的伴侣被他抱在怀里,全身心地在依靠他。这样就很好。   项斐看见了暮色之海深处的景象,无数个巨大的海洋生物在他们穿过时避让,瑟瑟发抖地承受人鱼庞大的威压,不知名的海藻珊瑚群摇曳,荡漾着粼粼的波纹。   再往下,越来越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池鱼的身上在发出微弱的光,他的身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为项斐阻挡着外界的压强。   突然间,面前的光芒大盛,项斐不适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到了。   洁白的人鱼宫殿壮丽巍峨,白玉砌成的地砖铺在下面,色彩斑斓的鱼类游来游去,而最令项斐惊异的是,他在这个地方可以呼吸。   抱着他的人鱼身上的温度高的不正常,他轻声道,“项斐,我好热,”   项斐回抱住了他。他没有回避池鱼的话,反而把脸颊埋在了他的颈侧,细软的头发蹭到池鱼的喉结,他们的似乎生长在了一起,变成一棵树上的同枝枝条,静待着抽芽生长,最后开出情谷欠的花来。   池鱼在漫长的几百年中,从来没有吃过巧克力,所以他第一次吃巧克力时必须要小心翼翼。   第一步,要先把巧克力的外皮撕下,没有用处反而阻挡了他吃巧克力的外皮被池鱼扔在地上。他的温度太热了,必须要小心巧克力是否会被融化,毕竟巧克力在温水中泡一泡就会软,但凡天气热一些,黏腻的哪里都是。   他很珍惜地在吃巧克力,白色巧克力最大的优点就是甜,他选的这一块刚刚好,甜而不腻,池鱼最喜欢吃的就是甜的。   *   人鱼和人类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那条鱼尾了,但是连项斐都没想到的是,池鱼的鱼尾居然是那种情况。   人鱼的度过这段时期的时间漫长,在海底分不清日和夜,也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似乎一切都静止。项斐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他们是在宫殿的前面,脊背硌着软玉,被池鱼护在怀中。人鱼的雕像圣洁而光明,那双含笑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他和池鱼。   即使知道是死物,但项斐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羞耻心,他把眼睛闭上,眼角似乎还晕着一些泪意,人鱼轻轻咬上他的耳垂,池鱼说,“长官,你不专心。”   “我要惩罚你。”   池鱼的鱼尾颜色在变,海里没有时间,他只能判断大体过了几天,直到最后一天时,海上笼罩了一层浓重的乌云,轰隆的雷声响起,一下又一下击打着海面的浪花。   天空亮起了两轮的明月,一轮是悬在暮色之海之上的月亮,被映在了人鱼的上方,还有一轮是本来悬在人鱼宫殿上的明月,月月相照,月光洒下,池鱼吻住项斐,他的眼睛闭上,流下了仅此一颗,献给爱人的宝石——“海神之泪。”   落地成型。   池鱼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变成成年期人鱼。   洛兰的神色严峻,他焦急地问士兵,“少将还没有回来吗?”   第二天专人敲响少将的房间,却发现没有动静,他们本以为少将没醒,结果等到了中午洛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连忙进去,却发现房间空空如也,窗户大开,桌子上还有一张被书压住的字条【无事,待归】   字体飘逸,到最后直接划破纸条,能看得出来少将临走时很急。洛兰心中焦急,不知道少将去了哪里,对外的借口是宣称少将受到袭击正在养伤,一切如常,但是少将……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坚持不住了,他喃喃道。   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看向外界风云变幻的天空,阴沉的乌云密布,他心中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少将一天不回来,他一天不能安心。   实验室中的被人忽略的加密仪器滴滴响了一下,徘徊在内部二皇子始终没能发出的关于项斐有异心的消息,终于突破了暮色之海的一个口子,传递到了阿贝卡帝国的皇宫内。   在临走之前,池鱼清醒过来,三天的过渡期,偶尔项斐吃些必要的食物,其余的时间都在陪他一起度过,他带着项斐参观了人鱼的宫殿,“这是我的家。”   他蹭了蹭项斐的脸颊,有些心疼的抱着他,没让项斐走路。   内部的珍宝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类瞪目结舌,这是一笔滔天的财富,然而项斐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去打量墙壁上优美的壁画。   还是一样的画面,人鱼被高高地供奉在祭坛。项斐好奇地摸上去,凹凸不平的浮雕显现在他的指尖,池鱼细细地打量,然后突然开口道,“这个祭坛在人鱼宫殿的后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试试。”   他说的是“带你去试试,”其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以至于项斐下意识地忽略了前面的“如果有机会。”   他抿了抿唇,继续看着神奇的壁画,没理会池鱼。   什么算有机会?池鱼叹了口气,留给他和项斐的时间不多了。   他继续带着项斐参观,忽略鱼尾灼烧般的疼痛,如常摇晃。最后一站是人鱼的地下宝库。走进通道里,地上有一个小拨浪鼓引起了项斐的注意,池鱼解释道,“这个可能是某个小人鱼的玩具留在这里了。”   他把拨浪鼓捡起来递给项斐。   拨浪鼓发出“叮咚”的声响,而最引项斐注意的,是上面一个浅浅的牙印。   被某个小人鱼咬过的。   手柄上刻了两个字,繁复的字符可能是某个名字,项斐递给池鱼,“上面写了什么字?”   池鱼接过一看,沉默了。上面“池鱼”两个字,用人鱼族特有的语言刻出来。   “该不会是你的吧?”项斐扬起唇角,看着池鱼没否认的神色,他从池鱼的手中拿过摇了摇,叮叮咚咚的声响响在通道里。   “就是我的。”池鱼道,“应该是很久之前了,小时候,没想到那么宝贝它。”   还特意放在人鱼的宝库里当做一件收藏品。   所有的场景被看完,池鱼把项斐送回到了船上,他被衣物挡的严严实实的身|体下面,全是池鱼在宫殿中弄出的暧|昧的红|痕。   他的鱼尾每摇晃一下都仿佛玻璃在割裂,海面阴沉似乎随时准备倾塌,池鱼的唇角微微挑起,他对着项斐道,“长官,和你请一个假。”   “什么假?”项斐疑惑问。   “我离成年期还差最后一步,需要很长的时间。”池鱼轻轻啄了啄他的唇角,忍住疼痛轻松道,“要消失一段时间。”   “那我等你。”   “不,你要回去。”池鱼摸了摸项斐的发丝,这个人可以柔软到他的心里去,“你属于陆地,项斐。”   项斐抿直唇角,他抬眼望池鱼,“那你呢?”   “等我度过成年期,我会去找你的。”人鱼尖锐的指甲探出,他对着自己的手腕一划。   等项斐按住他的手时已经晚了,蓝色的血液滴落,溅在地上飘成绚丽的血花。   “你干什么池鱼?”项斐又惊又怒,“我给你找绷带。”   “我的血可以帮助人类延长寿命,项斐。”池鱼道,“暂时用血液,你可以交差了。”   项斐愣愣地看着他。   最后的一幕像一悲伤的电影结局,池鱼替他把什么都安排好,木桌上的小人鱼台灯旁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蓝色在里面荡漾。   他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扬起一抹笑,最后在项斐眉骨上的那颗痣上吻了吻,“你必须要等我。”人鱼的身影渐渐远去。   无数的海怪推着这艘游离了两个月的船只向出口的方向驶去,所有的士兵面露激动,他们可以回家了。   只有项斐攥紧了手中的鳞片一言不发,那是池鱼身上最重要的一枚鳞片,人鱼的指甲在上面用力刻下了一行小小的字。【项斐,你的未来,都必须和我有关。】   他本来想写的是“我想要把你私藏,”想了又想,还是郑重地刻下了另一句话。这样显得自己不那么霸道,人鱼想。   随着船只终于驶离暮色之海的区域,朝人类帝国的位置驶去,池鱼放心地闭上眼睛。   他的威压一瞬间散发出去,鱼尾渐渐地转化成另一种颜色,鱼鳞脱落,再次生长。雷电降下,海面扬起巨大的波涛,最后一只人鱼的成年期到来,人鱼一族所有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生物,仿佛受到召唤,纷纷陷入沉睡。   没有人类可以在此刻的暮色之海存活。暮色之海,闭海。   在池鱼落下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深蓝色的宝石静静地闪烁着光芒,是“海神之泪。”但并不是池鱼的“海神之泪。”   他的那颗,在自己心爱的军官的手臂上守护着他。   没错,池鱼把两颗宝石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是人鱼攻,那就大胆些,有两个丁丁(狗头)。   项斐要回去砍皇帝了,下一章鱼鱼踏上寻妻路。不虐不虐!真的一点都不虐! 第36章   簌簌秋叶落下, 不知不觉在帝国已经入秋了。   帝国的船只从暮色之海驶来,平安归来。最令人瞩目的便是项斐少将,皇帝亲自为其授章, 两个月过去, 这位曾经是少将,现如今是上将的男人, 仿佛在帝国上层神隐了一样,没有媒体能打探到他的消息。   现在主流的话题是老皇帝病重,都在猜测下一个皇帝是谁?老皇帝有五个子女,二皇子不慎陨落暮色之海, 剩下的四个继承者各有好坏, 都有各自的拥簇者。   渔村已经空了,暮色之海从里向外蔓延不明成分的白雾, 覆盖住渔民为生的浅水区, 政府派遣的军队把他们迁移去了另一个地方, 现在渔村除了偶尔回来带一些遗落物品的人类, 几乎没有人再涉足。   有一个青年从海边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他蹙着眉, 似乎是第一次走路一样, 很慢地向前走动,直到渐渐适应了才加快脚步。   银色的头发散落在身后, 被一根海藻绿的带子绑起来, 几缕碎发飘荡在脸颊旁。眼睛倒不那么显眼, 是浅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还会反射出深棕色的光芒,映着无波无澜的瞳孔。   池鱼走到了渔村,他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道从自己沉睡到醒来的这段时间过去了多久。要找一个可以看时间的东西, 顺便再确认一下,他的长官去哪了。   身后,浓厚的白雾渐渐散去,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苏醒的海鱼跃出水面,又下潜进海底。一切复苏。   从干净的街道向外,正好有一个中年男人匆匆打包了剩余的物品向外走,他背着双肩包,看见有一个人影往这里走,他忍不住喊道,“别过来了,这里被封了你知不知道?”   一看小青年就是从不远处的城市过来取景的,现在海都被封了,还能过来干什么。   他往青年的身后一看,奇怪,也没有摄像机跟拍。心里正纳闷,那个青年听见了他的话往这里靠近。   一看,乖乖,中年男人在海边那么多年,看过大大小小的游客或者是其他人过来拍照旅游,但他从来没见过像面前青年这样的相貌的,足以秒杀当众的银色的头发不像是漂染过的,在太阳底下闪着十分自然的颜色,还比他高半头,中年男人需要仰头看着他。   他白色的衬衫袖子卷起挽到小臂旁,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微微鼓动,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   此刻,那双完美的手正拿着一朵开的灿烂的小花,指甲掐出一些花汁,手上沾着一些嫩绿,他微微低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中年男人,清凌凌的仿佛微风拂过、月色缓慢流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您好,大伯,我想问一下,进城的路怎么走?”   大伯不禁呆了一下,他问道,“你咋连进城的路都不知道,导航呢?”   心中油然而生了几分怀疑,面前的这个青年,突然出现在沿海地带的封锁地区,还不知道怎么进城,导航也没用。   怎么看怎么让人怀疑。   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手机。   下一秒,池鱼的眼睛突然间现出了隐隐的银色,和大伯的眼睛对视,他扬起唇角对中年男人道,“带我去城里,谢谢。”他礼貌地道谢。   大伯呆滞地应下,摸向手机的手垂下,随即恢复神智,对池鱼道,“害,你这后生,要是去城里早说,我正好要去城里,你和我一道吧。”   他往前领路,刚才的那些怀疑不翼而飞,还一路跟这个年轻的后生搭话。   “怎么来这个渔村来?害,鸟不拉屎的地方,人都走光了,要不是我今天正好回来,你走到城里至少得两个小时。”   “来找人。”池鱼答。   “找到了吗?”   “正要去找。”池鱼笑了一下,“会找到的。”   项斐离他很远,远的池鱼要费很长时间。   他的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跟着面前的人类搭上了他的顺风车,一辆面包车,六菱宏黑。   一路颠簸,渔村近海,城里靠海,但暮色之海没能把这座城市的经济带起来,反而城里开了很多旅馆,有很多对暮色之海好奇的年轻人或者过来探险的人,就近栖在酒店里。   最近萧条了不少,晚霞日落,透出温柔的别样的色彩,映照在墙壁上蔓延的玫瑰花藤上,爬山虎垂下,贴着青色的石板墙。有几个纳凉的人坐在青石板路的两边,就近看着自己的商店,里面买的大多数是当地的特产,但很可惜,池鱼一分钱都没有。   他什么也买不了。   让大伯放他到路边,池鱼轻巧地下车,他在车上的角落里放了一颗明亮圆润的黑色珍珠。   这座城作为养老是很好的,晚风轻抚,池鱼一路走一路看,他想找到一家可以换东西的店铺。   然后再买一顶帽子,挡住他的脸。   池鱼皱了皱眉,他无视了一路看过来的目光,炽热的,痴迷的,看呆的……他走进了一家金店。   人类的语言文字对池鱼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人鱼自有一套语言的转化系统,而且还可以学。和项斐相处的那段时间,人类的高科技也了解了不少。   至少不是一条土土鱼。   池鱼弯着唇角,“海神之泪”在召唤他,他要尽快去找他的军官。   进门之后不像是寻常金店的装饰,大堂明净,两边是黑檀木做的古董架,摆的不是金饰而是其他的小物件,五色斑斓色彩明亮,池鱼一扫过去便知道全是真。   在这些古董架的后面,才是这家金店的主营,各种各样的金饰衬得空间明堂堂,老板晃荡在摇椅上,穿着一身旗袍盘着发,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衬得肤色白皙,正慢慢摇着一把扇子,见有客人来了,老板从躺椅上下来,披了一个薄披肩。   “客人看什么?”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样的青年倒是在城里没有见过,倒像是个外地人。   面上笑吟吟,她不动声色地扫过池鱼显眼的银色发丝,转而收回视线。“小店什么都有,您想带些纪念品呀什么的也可以看看。”   池鱼颔首,道,“想问问老板收不收金子。“   老板一愣,她摆过扇子挡在嘴边,抿唇一笑,“当然是收的了,不知道客人有什么样的金子?”   她引着池鱼走进内室,专门鉴别的房间。   池鱼把一块手掌大小的金砖放到桌子上,问老板,“够吗?”   这是他的那些东西里面最小的一个金砖了。   *   池鱼拎了一个黑色的帆布包走出来,这是店里的老板友情赞助的,在池鱼要求用现金支付之后,池鱼给老板打了折,不然店里的现金不够。   他脚步轻巧,先买了一顶帽子带上,压下引人注目的脸。目光移向电线杆上贴着的广告,【身份证,学生证,找我补办,靠谱!联系电话888888】   当然,池鱼不知道这是办假证,他现在只是很心动,没有身份证什么都做不了,要去办证。   正在这时,大屏幕上正播报着新闻,主持人口齿清晰,“项斐上将今日出现在114军团的演习,并对……”   播放的视频里,他的长官在最前面走着,身后跟着副官和士兵。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最显眼,目光冷淡,胸口的徽章的光芒晃动,金色的流苏挂穗从肩上缀下连到胸口,帽檐压下他深邃的眉眼。   这是录屏,而真正的上将,此刻正坐在军部的办公室里,座机电话响起,那边是盯着暮色之海附近地区的洛兰。   “上将,我们的人发现了您要找的人的痕迹,他刚刚去了宛城的金店,老板在他走后给我传了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刹不住,总想让鱼鱼卖点什么东西或者去淘宝贝hhhhhh   少是少了点了(扭扭捏捏羞涩脸),这不是期末了吗,再多也写不出来了,理不直气也壮,嘿嘿。安安,明天见 第37章   池鱼正去了手机专卖店, 笑容殷勤的小哥帮他挑着手机,他不感什么兴趣地略过,随意指了一个手机, “这个。”   “不再看看了吗?”小哥指了另一款, 他的笑容诚恳,“这个体验感比起另一款更好, 配置也会更高一些,而且两款的价格差不多,我还是推荐您这一款的。”   池鱼随意点了点头,“那就这个吧。”因为他发现小哥指的另一款手机的开屏动画是美鱼摆尾, 随着黑夜散去, 蓝色的大海现出屏幕,海浪翻滚, 一个漂亮的红色小鱼跳出来, 冲着屏幕吐了几个泡泡, 然后鱼影消失。白色的手机外壳在灯光下闪着很炫酷的光, 池鱼心动了。   小哥正在给填写单子, 店里人很多, 池鱼避开人群,他在柱子边站定, 耳边却突然有一个声音, “池—鱼。”   传来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缓慢流淌的音乐声, 男人压低了声音,他一字一句地喊道,“池、鱼。” 声音低哑而有磁性,仿佛已经喊了无数次,   再嘈杂的声音都没能掩饰池鱼听见的这个声音, 池鱼压了压帽檐,他眉毛一挑,疑惑道,“项斐?”   池鱼没有幻听,但当他尝试着传递自己的声音时,却听不见回音了。   项斐身上带着他赠给他的小海螺,但是只能在海上发挥效果,回到陆地上和普通的海螺没有什么两样。   池鱼迟疑了一下,他再次轻声喊道,“长官?”   还是没有人应答,他的眼帘轻轻垂下,小哥包装好了手机,在另一边喊他。   那边的项斐摩挲着表面光滑闪亮的小海螺。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闪出一道细碎的亮光,下属在通讯页面发过来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那个人的眼睛隐在帽子下,露出形状优美的下颚,嘴唇殷红,白皙的指尖点在小哥包装好的礼品袋上。项斐只一眼看过去,他身上的血液仿佛停住流动,心脏的鼓噪声一下又一下,砰击着耳膜。   是池鱼,这张照片一看就是池鱼。   他近乎贪婪的描绘手机屏幕上的人,手指轻轻地从他的头顶摩挲往下,仿佛这样就能真切的感受到池鱼的温度。   他等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等来了他的伴侣,想到这里,项斐只想一刻也不停息、快马加鞭地赶过去。   想触碰他的鱼尾,想亲吻他的唇瓣,想牵着他的手,项斐想的快疯了。   项斐的目光沉沉,他沉吟片刻,通过加密频道打通了内线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喑哑的女声,她“喂”了一声,仅凭她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辨别不出来年龄大小。   那边的女人道,“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上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合作了。”   她说,“我都把我们家宝贝放在宛城那么长时间了,你也不让她回来。”   项斐的手指点在桌子上,他想到什么,对对面的女人道,“可以让徐许回来了,大公主。”   “怎么,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大公主感兴趣地问,她斜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十分悠闲。   她的对面有一个相框,立在小小的茶几上,是一对贴面吻在一起的女生,一个面孔是对面的大公主,还有一个,便是项斐口中的徐许,宛城金店,池鱼遇见的老板娘。   “找到了。”项斐翘了翘唇角,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的好心情,“所以,你该动手了。”   大公主:“那么,祝我们成功。”   房间里黑胶唱片的音乐声像一条小河缓慢地流动,项斐的身影一半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一半被遮在窗帘挡下的阴暗处,眼睛垂下掩盖住里面的层层思绪,右眼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即将飞走的蝴蝶,飞到千里之外的宛城,亲吻人鱼的指尖。   他说,“我要为他戴上胜利的冠冕。”   池鱼在暮色之海中便是被尊敬的王,那么来到他的国家,尽管池鱼不介意,但是项斐依旧要把池鱼奉上权力的高位,辅以鲜花,尊敬和爱意。   他把这张传过来的照片和其他的照片一起,放进了加密的相册里面。   项斐怀念地翻过相册里面的第一张,那是一张模糊的“自拍照。”是他回到帝国之后,在某一天翻看手机的相册,找到了这张,应该是池鱼不小心按到了屏幕,抓下了这张照片。   池鱼身后的背景是暮色岛的海边,他的脸在屏幕上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银色的眼睛弯起,像是夜晚悬挂的上弦月,似乎在透过屏幕看另一边的人。   项斐也笑起来。   *   池鱼买了手机,顺便附赠了电话卡,这些东西现在临时对他来说够用的。   有谁在跟着他,池鱼拐进一个巷子,青石板路走起来没有声音,明灯亮起,在路的两边,工作了一天回家的成年人渐渐多起来,混杂在人群中的那个人,看起来毫无目的地在闲逛,但是池鱼走到哪里,他始终距离池鱼不到半条街的距离,偶尔鬼鬼祟祟地举起手机。   ——这么远,能拍到什么?   池鱼疑惑,他的脚步一拐,又钻进了另一个小道。   跟着的人犹豫片刻,咬咬牙顿了下脚立刻跟着过去。   然而当他走到那个偏僻的小道时,人却不见了。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小巷里面空空如也,除了他还有在远处的大狼狗,什么都没有。   跟踪的人背后突然窜起一阵冷汗,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那个手指冰凉,按在他的身上的时候,把跟踪者吓得一身鸡皮疙瘩。   池鱼问,“你在找我吗?”   这句话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候,不亚于恐怖片的效果。   池鱼饶有趣味地看着跟踪者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颤颤巍巍道,“我只是路过……”   “把你的手机给我。”池鱼不等他拒绝,抽走了被跟踪者攥得紧紧的手机。   果然一翻图库里面全都是被偷拍的照片,各种各样的都有。这些照片都被发给了一个人,没有备注,只有简短的一个联系方式。   跟踪者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哭丧道,“您可千万别报警,我就是鬼迷心窍收了钱过来跟着你,下午刚上岗的,大哥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次……”   池鱼没有看他,他的心里似乎有预感,手指摩挲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垂着眼睛,点在绿色的键对应的位置。   “嘟嘟——”了两声,那边被接过,还没有说话,池鱼第一次那么笃定,他唇角微弯,含着淡淡的笑意,“长官,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卡文,但是卡论文,太晚了抱歉抱歉,一百八十度鞠躬。   对了对了,宝贝们别投雷了,好多好多晋江币,去看其他书(震声)!   我想要营养液,吨吨吨的营养液,不花钱的营养液,贴贴~好晚了安安。 第38章   池鱼含着笑意, “长官,好久不见。”   他斜靠在墙上,把自己新买的手机抛给在角落里蹲着的“今天第一次上岗就被抓”的男人, 示意他离开。   灯光被罩在白色的灯罩里, 大面积地向下倾泻而出,照在池鱼的身上, 他的神情温柔,正等着对面的答复。   那边似乎停顿了片刻,池鱼透过手机,听见了项斐慌乱拉开板凳的声音, 他走了几步把音乐关掉。   ——然后就是真真切切的安静, 项斐那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池鱼听见他说,“嗯, 好久不见。”   他说着“好久不见”, 但声音轻的仿佛雪被吹散, 落在地上随即融化。听起来又像是在说“我想你了。”   似乎在权力场上与他人周旋的话术一个也用不出来, 只会说出这几个字来, 若不是藏在里面的感情太浓厚, 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场久别的寒暄问候。   有一个白色的飞蛾在灯光下打转,一个少年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进了小巷, 车轱辘撵在地面上, 他好奇地看了在一边的池鱼一眼, 随即不感兴趣地哼着歌骑走了。   又归于安静。   池鱼弯起唇角,他探出手掌,手中握着一拢聚在一起的光线,池鱼阖上手掌,对项斐道, “我这次不会再离开了。”   “我知道。”   “你离开了两个月。”项斐又说。   “那……请长官原谅我?”池鱼道,“下次不会了。”   “不是下次不会了。”项斐严肃地指出来,“是没有下次。”   “好。”池鱼顺着项斐的话,“没有下次了,我在岸上只认识长官一个人,一定要天天粘着他,寸步不离。”   项斐红着脸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眼前真的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寸步不离,如胶似漆……他每天幻想很多遍的生活。   “对了,你把定位发给我,池鱼。”那边道,“我派人过来找你。”   项斐靠近窗户边,他所在的地方是帝国军部大楼的顶楼,从窗户边眺望过去,离大楼不远的白色建筑便是阿贝卡帝国的皇宫,高耸巨大,经过多次的修缮,变成了阿贝卡帝国的标志建筑之一。病入膏肓昏迷的皇帝正在里面苟延残喘,其余的四个继承人虎视眈眈。   他现在暂时无法脱开身,很多人都在盯着项斐的风吹草动。这也是他在得知池鱼来到宛城之后没有立即动身过去的原因,尽管他现在心急如焚。   谁知还没等他主动联系上池鱼,池鱼先一步联系上了他。   池鱼把定位发给项斐,他便在原地没有动。   池鱼的耳朵露出来,是和人类一样的耳朵,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耳朵向上有一些尖,在耳垂上还有一颗浅浅的小痣。池鱼清晰地听见了隔着一道街道商户的叫卖声,闻到了各种食物的味道。   他背着一个帆布包,蹲下身,等着项斐的人把他接走。   鱼鱼落泪,他刚刚了解到,没有身份证,连酒店都不能住。   要是刚刚没有找到项斐,池鱼还准备去公园凑合一个晚上。第二天再想办法。   生活不易,池鱼叹气。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驶入小巷,车门打开,下车的女人是池鱼刚刚见过的——   金店老板娘。   她还是刚才的打扮,黑色的细高跟落地,素净的手指关上车门,对着池鱼嫣然一笑,“池先生,上将让我过来接你。”   池鱼坐上后座,司机沉默的开车,老板娘在他的另一边,隔音板降下,老板娘的手里摇着扇子,盘着的鬓发优雅端庄,对池鱼道,“您可以喊我徐许。”   池鱼靠在后座上,他点头道,“可以喊我池鱼。”   “早就听说了。”徐许抿唇一笑,“我来宛城就是为了等您,现在可算任务完成了。”   池鱼在见到徐许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金店里时她的视线含着诸多打量,还暗含着很多好奇。   池鱼上车时直到现在,他的电话一直没有挂,始终通着话,那边也很静,偶尔听见落笔的沙沙声。   徐许在车上看见了,羡慕地一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你和爱人的感情应该也很好。”池鱼道。   池鱼在成年后的特殊能力,他在徐许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甜蜜的像是热恋一样的气息,粉红色的气泡从她的心中钻出来,她和爱人应该很甜蜜。   徐许的眼睛落在窗外的景象上,细碎的灯光在她的眼里映出一些微弱的星光,在这一瞬间,池鱼又感受到了酸涩的气息,像是柠檬被炸开,挤出酸涩的汁水。   “借池先生吉言。”若是那样就好了,徐许想。   他们回到了金店,从正门进去,徐许引他到后院,后院里假山顽石,流水阵阵,她引着池鱼到了一个房间门口便退下了。   池鱼一进去里面便是一个小型客厅,中间环绕的不是沙发和茶几,而是一个被挖开的水池,从地底涌出的泉水流淌在水池里,清澈见底。   项斐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问:“喜欢吗?”   “喜欢。”池鱼干脆地点了点头,他脱下衣服,下一秒,笔直的双腿变成鱼尾,他懒洋洋进了水池里,鱼尾惬意地拍打着水波,水花溅到外面。   他的鱼尾已经完全变了一个颜色,若说是之前鱼尾的颜色是属于大海的深邃,现在则是隐隐的有瑰丽的紫色流转其间,手臂上的鱼鳞隐去,胳膊随意的支起来,他把手机放在水池边,泡在水里。   项斐垂眸,他按下书柜上的一个按钮,书柜从两边打开,露出里面的休息室。   手机的收音功能很好,他听见了那边的水声,还有池鱼的满足的谓叹声。   他慢慢走进休息室,书柜自动合上,除了洗漱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床,还有一面贴在墙上、正好对着床的镜子。房间昏暗,没有开灯。   池鱼正要和项斐说什么,却听见他的长官道,“池鱼,我想看看你。”   “嗯?”池鱼疑问,“怎么看?”   “开视频。”   下一秒,他的手机上显示了来自另一边的视频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死了,我要被背书折磨死了。   啊~接下来的剧情恨不相识在海棠,可惜了,脑子里好多嘿嘿嘿不能写。   还有营养液,今天收到了好多营养液,好幸福,贴贴你们。   至于投雷的,叛逆>_<   感谢在2021-06-26 00:09:47~2021-06-26 22:3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demption、白酒云烟、一只想当陆妈的猹、SU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薇白 50瓶;kw&、46857131 20瓶;我love巧克力、未殇忧兰、米MJ、惨绿少女 10瓶;轻羽 9瓶;SUZ 6瓶;黄烦烦的喻文州、懒狗今天也在摸鱼追更、徵羽、莫念、佛罗伦萨小夜莺、木子拙 5瓶;念青、唐墨紫蝶、西西 3瓶;36072998、游人间戏中客 2瓶;沉夕、作者本人给自己、杯杯的卡卡、谢瑹、涪歌、胤兮、123、软萌的樱诩、爱糖的小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人鱼在一定程度上和伴侣的情绪相通, 就像现在。   他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伴侣身上的粉红泡泡多的快藏不住,透过一根看不见的弦传过来, 不仅有粉红色的……池鱼有些好笑, 居然还有隐藏在粉红泡泡下面的黄色泡泡,这是生怕他不知道项斐在想什么。   他捋了一把头发, 两个尖尖的耳鳍露出来,池鱼坐在水池里的一节台阶上,水池的水是引自地上的活水,水波荡漾, 他接受了项斐的视频请求。   露出屏幕的是项斐白皙的脖颈, 喉结滚动,还有凌厉的下颚, 看不见其他。   然后屏幕一转, 是项斐的脸, 池鱼在对面懒洋洋地望向他, 他看见了军官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 再往下……嗯, 看不见了。   本来在手机里和池鱼聊天聊的好好的项斐这会儿看见他反而不说话了,只是用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池鱼, 从银色的头发, 到耳朵, 再到他蕴着很多笑意的眼睛,项斐的眼神仿佛化作实质,有重量一样在池鱼的身上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看够了吗?”   “没……”项斐下意识地答道,他随即反应过来, 靠在床上,自暴自弃道,“没有看够。”   床上有一个抱枕,项斐拿过来抱在怀里,身后靠着枕头,他感受到一些热意,又扯了扯领口。   “那就继续看。”池鱼笑着对项斐眨眨眼,“看好了,我给你表演魔法。”   他拿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鱼尾。   尽管摄像头不如人眼的精细度,但是在另一边的屏幕上,还是可以看出鱼尾和之前的不同,瑰丽的色彩像是最纯净的宝石,然后鱼尾下一秒就变成了双腿。   两条赤|裸的大长腿在水池里放着,每一个骨骼无不完美,按照人体器官的最优解构成,每一处都富有力量美。   项斐的呼吸微微一窒。   偏偏人鱼还坦荡,池鱼得意地把手机照上去,展示着每一个角度,“好看吗?”   “……好看。”项斐顿了顿,答。   他看见了不该看的地方,不该看的东西。   池鱼拿着手机的手一顿,他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的黄色的泡泡从军官那里传来。   覆盖了粉红色的泡泡,很难不让池鱼知道项斐在想什么。   他抬眼望过去,偏偏项斐还是那副正经的样子,冷冷淡淡,好像真的在欣赏他新变出的双腿一样。   不过项斐不知道,他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大片没有察觉的红,耳朵也是红的,就像一个垂着耳朵的兔子,把自己又白又柔软的一面暴|露出来。   池鱼轻轻地笑了,他凑近了屏幕,那双眼睛看着项斐,含着一丝丝戏谑,“长官,你在想什么?”   项斐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似乎有些热了,松了松扣子,垂下眼睛没有直视池鱼道,“你很好看。”   “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拉长了尾音。   项斐没说话。   他听见了池鱼从屏幕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像是海水拍打礁石后溅出的透明水花,落在了项斐的心口,让他的心一颤。   池鱼说,“长官,你看完我了,该我看看你了。我要检查检查,你没有受伤。”   项斐的抱枕欲盖弥彰地抱在怀里,他问:“怎么检查?”   池鱼轻轻笑了笑,他说,“你说怎么检查?”   人鱼在发号施令方面是天生的王者,命令不允许反驳,他说,“礼尚往来,长官。”   “——脱下你的裤子。”   *   昏暗的光线只能从那片那片掀开了一半的帘子透过来,让房间里更加暧|昧不明,看不清,床上的人似乎不敢睁眼,他合着双眼,在电话那边的伴侣的命令下一步一步陷入混沌的漩涡。   池鱼在另一边,他听见了伴侣细碎的喘|息,很轻,瘙|弄着他的耳廓,他微微情|动,想着,要尽快去找项斐了。   不然看得见摸不着,很难受。   池鱼在第二天和徐许踏上了回首都的进程。项斐替他安排好了相关的身份证件,还有其他的证明,把池鱼包装成了一个落魄的渔村少年,孤儿出身,头发是非主流子时期中二染的,没什么优点,就是好看。   好看的让从暮色之海回来的项斐上将一见钟情,非要派人把他接回首都去养着。   当池鱼听见项斐的安排时都快笑的停不下来,徐许也在一旁抿唇笑着,她身上有一股阿贝卡帝国南方姑娘的特点,就算听到什么很开心的事,也不会笑的形象全失。   这边的项斐,他和池鱼正通着话,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一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进来,眉心印有浅浅褶皱,不苟言笑。他的侍卫留在外面,一个人独自进来对项斐点头道,“上将。”   项斐颔首,“张先生。”   张云,皇帝的私人管家,现在来找他……   项斐想到今天上午时内线传来的消息,在皇帝的权力被分散解构时,皇宫里很多事都不再是秘密,尽管皇宫严防死守,但是皇帝醒来的消息依旧飞传到了各个权贵那里。   果然,张云没有废话道,“皇帝请您见一面。”   项斐起身推开椅子,点头道,“请。”   老皇帝本来该死,在项斐去暮色之海的几个月里身体情况急剧恶化,结果项斐献给他的血液又让他撑了一段时间,他现在对项斐是既防备害怕却又不得不依仗。   从正门进去一路经过长长的通道,灰色的石板印着时间的痕迹,最后张华引着项斐到皇帝的寝宫。   门口的两个香炉一直在燃着袅袅的烟雾,项斐轻轻推开白色的门,“吱呀”一声,里面的人咳嗽了几声,寝宫的药味很浓,但是很明亮。   有一个老人半躺在床上,他半垂着眼皮,脸色昏黄。   项斐不宜察觉地皱了皱着眉,他的军靴踩在明净的瓷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皇帝似乎听见了,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睛浑浊,但是丝毫不妨碍在看见项斐的瞬间,眼里冒出的光亮,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项斐上将,你可算来了。”   “项斐来晚了。”项斐道,他的目光没有和皇帝对视,而是落在洁白的瓷砖上,池鱼现在到哪了……应该在半路,还有几个小时……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皇帝的话,一边想着他的伴侣。   皇帝絮絮叨叨,先是和项斐回忆往事,他的养父项老先生,他的114军团,他还是士官的时候……项斐就一直点着头,什么“是是是”“不负教诲”“您的功劳”来回在他嘴里转了好几圈。   然后皇帝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他的眼放光亮,“上将,朕命令你,再去一次暮色之海。”   “这次一定不要让那狡猾的人鱼逃了!我要拿走他的心脏……你明白吗?我的时间,可没有多少了,上将,朕等不起。”   他枯瘦的手臂攥紧了被子,“拿到他的心脏……”皇帝喃喃道。   项斐冷眼看着,良久,他才慢慢应了一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离开了。   而在私下的权贵里,盯着项斐的人不知道多少,他们不约而同得到了一个荒谬的消息。   【上将对一个渔村少年一见钟情,豪掷巨资买下豪宅只为金屋藏娇,现在少年正在赶过来的路上,预计下午即可到达首都】   这个世界,是他们疯了还是上将疯了?   “渔村少年”·“孤立无援”·池鱼,正坐在项斐的私人飞机上,往首都赶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很多人口中不择手段上位的心机绿茶。   作者有话要说:  错别字明天改,本来想请假过考试周,但是下午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不得劲,放不下我的宝。以后更新时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直到考完试为止,尽量日更。   明天我要考三场,得意叉腰,裸考让我快乐 第40章   池鱼下午两点的时候准时到达首都机场。   外面早有人在等着, 徐许冲他微微一笑,“有缘再见,池先生。我的家属到了。”   “有缘再见。”池鱼对她点了点头。   车窗降下, 露出里面一位戴着墨镜的女士。徐许看见她, 高兴地唇角一弯,上了车后座。   车窗缓慢升起, 池鱼看见她亲昵地贴了贴那位女士的脸颊。   和那边打完招呼说再见,看着车子开走,池鱼就被一个人抱住了。   那个人蒙住了他的眼睛,从后面揽着他, 声音特意往下压, 有一些低沉嘶哑,“这位先生, 猜猜我是谁?”   池鱼掩着心中的笑意, 他的睫毛颤了颤, 眼皮上覆盖的温度似乎格外灼热, 他配合道, “我不知道, 难道是小飞?香香?或者是菲菲?”   “……”那个人沉默了一下,但是还是坚持原剧本, “不好意思, 您被绑架了。”他说。   “绑到那里去?”池鱼回忆着自己在宛城的电视上看见的剧情, 尾音扬起,“把我绑到你的心里去?”   那个人似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把我绑到你的心里去。”   “那可不行。”他把眼睛上覆盖的手握紧拿下来,两只手十指相扣。项斐的手指修长,手心里有一些茧子。池鱼的手指骨骼分明, 没有一丝伤痕,柔软白皙地看起来就像一个富家子弟的手,格外般配。   池鱼转过身,他笑盈盈,眼睛弯起,“你已经在我的心里面了,长官。绑不了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项斐眼里含着浓厚的情绪,把他紧紧地抱住。   他在人鱼时就比项斐高一些,现在变成了人类自然也不会缩水。军官柔软的黑发骚弄着池鱼的耳廓,项斐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混杂着让池鱼心动的气息。   他把项斐按在自己的怀里,心脏砰砰地跳动,又被秋天迟来的热意掩饰。   项斐垂眸静静地道,“这次不会让你走了。”   “不会。”池鱼拨弄了项斐的碎发,替他抚平。“请一次假就够了。”   机场的角落里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他的眼睛一闪,按下了拍摄键,屏幕被定格。   池鱼抬头,他的视线穿过了刚刚走过的人群,落在了拍照的人的身上。   那双黑色没有波澜仿佛深渊一样的眼睛,让他打了一个寒战。   不会吧?那么远的距离能看见自己?戴口罩的男人心中疑惑,他按着手机的手虚了一下,随即把手机放进兜里,又把手中的杂志举起来,挡住脸,避过池鱼的视线。   池鱼凑到项斐的耳边,他们看起来仿佛一对在说悄悄话的情侣,池鱼问道,“刚才有人在偷拍我们,要处理吗?”   他微微侧了侧头,把落在脸颊这边的碎发弄到另一边去。尽管帽子遮住了上半张脸,但周身的气度还有从帽子下延出的银发还是让行人侧目。   项斐才发现刚刚池鱼看那个男人的是一个眼神,而此刻看他的,又是另外一种眼神。   盛满了月色粼粼下的温柔,像是一捧掬起来的小溪水。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池鱼注意到在机场的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人在盯着他们,目光……怎么说呢,也不是不怀好意,让池鱼难以形容的目光,他解读不出来。   对人类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入,池鱼可惜地想。   项斐摇了摇头,他轻声道,“不用管他们。”他巴不得那些人把消息替他传遍帝国的角落,让他们看看。   看来他也知道有很多人在盯着他们,既然这样,池鱼专注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爱人身上。   在大庭广众之下,什么也不能做,他们牵着手一起上了车。   *   车里的气味清冽回甘,乍一闻到时还会有几丝的错觉,让人感觉身处空旷的大海。   一路向前进,在路上池鱼和项斐的话题也没停过,隔音板一挡,后座说什么前面都听不见,池鱼把玩着项斐的手指,他斜靠在项斐的身上,歪歪扭扭没个正型。   “我刚上岸的时候连路都不会走。一歪一扭的,幸亏没有人看,丢死鱼了。”   项斐的唇角翘起,他安慰道,“现在已经走的很好了。”但是他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出现池鱼刚刚上岸的情景……咳,不能再想了,不然真的会笑出声。   “还是很累。”池鱼继续道,他眼里闪过一丝银色的微光,“我走了好长时间。”   “那……怎么办?”项斐认真地在思考,“我在绿茵大道重新装修了一个别墅,一层被挖开做了水池,可以到那里面去。”   “不要。”池鱼贴近了项斐的耳边,“我想和你一起。”   项斐:“那我给你修一个轮椅?”   池鱼:“……”上将,榆木脑袋。   他说,“不,我想要的另一个。”   “什么?”项斐侧头问他。   “想要你,自己动。”他恶劣地道。   项斐是怎么都没想到,池鱼的话题会拐到这里。   他沉默了一下,睫毛颤了颤,低声道,“好。”   脸上蔓延一层不明显的粉色。   偏偏池鱼还不放过他,他咬住了项斐的耳垂,惊得项斐一颤,又把下巴搭在项斐的肩膀,“昨天你爽了,我可没有。”   项斐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天,在办公室里,自己是如何被指使,然后一步一步沉浸在欲|望的深渊的。   不能再深想……   项斐转移了话题,他给池鱼辨别首都的建筑。   “白色的是皇宫。”他指了指窗户外的高高耸立的白色建筑,“皇帝在里面。”   “旁边的大楼是军部的。”项斐道,他指向最高层,“那里是我的办公室。”   “我们前进的路线是首都的绿茵大道,再往前是我们共同的家。”   他们气氛和煦,池鱼专注地看着项斐在给他的介绍,认真的长官很好看。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腿部对应的位置是他放东西的鱼鳞,那里装了他从海里带回来的东西,不多,也就一座小山。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还有五章吧,自由即将向我奔赴而来。   会有番外,不要慌。   好累哦,我去睡觉了。下辈子再也不要选师范类的专业,期末真的会累死的。 第41章   项斐安置的别墅在绿茵大道的附近, 却没有靠近街道,车子行驶到大道上还要继续沿着主路向前,到新开发的区域。因为房价高昂, 暂时还没有多少人入住。   而且最重要的是, 离军部的地方很近,项斐不动声色地想。离家往返只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很方便,他六点下班,六点半回家,就可以和池鱼享受美好的夜晚生活了。   池鱼一路听着项斐的介绍, 对阿贝卡帝国的首都了解不少, 和暮色之海的情况差不多。暮色之海是越往下,越靠近海底的人鱼宫殿, 里面生活的海洋生物就越强大。在首都, 越靠近皇宫的地方, 基本上住的都是有钱有势的权贵和他们的家族, 盘踞在阿贝卡的首都, 像圈了地盘的地头蛇。   最大的“地头蛇”自然是住在皇宫里的那位, 垂垂老矣的皇帝陛下。   一路经过各式的建筑,穿过高大壮丽的梧桐, 到了一栋三层的别墅里, 别墅外面看起来和其他的没有两样, 进去之后是一个巨大的庭院,入目是白色的郁金香,还有很多其他的花卉。   在正门口有一个雕像,底座莹白如玉,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鱼在吐着泡泡, 水流从鱼嘴引出来,撒向周围的植株。   鱼是蓝色的,池鱼看了项斐一眼,他道,“这个鱼?”   “是你。”项斐含着笑意,他今天真的很开心,从下午开始唇角就没有放下来过,眼睛也弯起。“人鱼太明显了,我让他们做了一个鱼的雕像摆在这。好看吗?”   “好看。”池鱼摸了摸小鱼的鳞片,触手冰凉,摸起来很舒服,“我很喜欢。”   “里面还有。”项斐道。他压住唇角,想让自己的笑不那么明显一点,但是听见伴侣的夸奖,还是心里不可避免的膨胀,这里的每一处都是他亲自过问,亲自和设计师交涉设计的。加班加点两个月,池鱼来之前刚好完工。   池鱼拉着项斐进去,别墅里,整个大厅的中间全部被挖开,垫上了浅蓝色的地砖。四周倒是留了可供穿行的道路,还有一块地方被单独开辟出来,在离水池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铺了柔软的地毯,摆了一些家具。   从旋转楼梯上去是二楼,除了主卧,剩下的每一个房间都被利用起来,三楼则又是一个露天的泳池。   现在他们正坐在一楼单独开辟出的角落里,柔软的沙发上,电视正开着,增加了一点声音。   池鱼看着节目,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对项斐道,“我发现这里都没有给客人安排房间。”   “正常。”项斐淡定道,“这里没打算接待客人。”   项斐吻了吻池鱼的嘴角,温和的触感在池鱼的脸上一触即离,项斐面上淡定道,“一切都是以你为先,池鱼,你在我的心里是最高优先级。”   这里变成项斐和池鱼的常驻住所,那么一定会不可避免地会有客人上门,这样池鱼就不能随时在双腿和鱼尾之间转换。既然如此,项斐在装修的时候就想好了,还不如谁都不接待。   给予池鱼在陆地上的最大自由。   池鱼触碰到项斐的唇瓣,从上到下,轻轻地触碰,指腹在唇瓣上滑动,竟然出奇的柔软。紧接着手指向下,又捏起项斐的下巴,留下来了一个不明显的红痕。   项斐说出那句郑重的话,本来就不好意思,面上强装淡定,但是耳朵都红了。他的皮肤就像一个探测雷达一样,凡是项斐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的,通通一个不落地展示出来,就像现在。   他揽住军官的腰,项斐穿着居家的常服,柔软的布料贴合着腰身,刚刚好可以被池鱼的手臂揽过去,他往前一带,项斐没有防备的伏在了池鱼的怀里。   池鱼笑了笑,他的手顺着腰身往下,身体依旧靠在沙发上,窝进去一角。   “长官对我那么好,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他低下头,咬住了项斐的耳垂,磨着那块软|肉,语气暧|昧,又亲昵地蹭上军官的脸颊,看向他的眼睛,笑意在眼里浮现,“以身相许,许一辈子。”   有时陷入情|欲中的人很难分清楚时间的流逝,加之许久不见,更是干柴碰上烈火,熊熊燃烧。   人鱼的性格在平时上看不出来,但在欺负项斐的时候,表现得尤为恶劣,人鱼的形态是两个,那自然变幻成双腿也是一样。   他在车上让项斐同意了“自己动”,果然刚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动一下,项斐在上面,他表现的没有多少经验,眼尾泛红,甚至眼睛都泛起了薄雾似的水光。   然后池鱼吻上他的眼尾,再向下,亲着他的唇瓣。手掌抚在腰间往下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经过一片的混沌,项斐累的蜷缩在池鱼的怀里,偶尔触碰一下他的皮肤就会引起颤|栗。   池鱼轻轻把项斐放在沙发上,给他盖了毯子,刚要起身,手臂又被抓住。   池鱼回头看过去,项斐还是闭着眼睛的,嘴唇通红,手指抓住他的左手手臂,力度很轻,起身一带他的手就滑落了。   池鱼叹了一口气,他就近坐在沙发上的另一角,一只手给项斐抓住,另一只手的手指伸出尖锐的指甲,他对着自己的心口毫不犹豫地一划。   蓝色的鲜血涌出,不多,顺着上半身向下,这只是皮肤表层的鲜血。池鱼皱了皱眉,他的手指向心脏探去,指甲尖锐,剧痛传来,他的额角渗出些冷汗,但是痛苦完全被池鱼无视。   在最痛苦的时候,池鱼反而笑了出来,他勾起唇角,找到了,心脏源头的血液——帝王心心念念的,长生不老的东西。   项斐还在沉睡,他的唇角又被吻住,当池鱼的舌尖探进去时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无意识地容纳。然后他就被喂了一口冰冰凉凉的东西——池鱼的心头血。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瓣更是失了血色,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把血迹收拾干净,池鱼变成人类的形态,穿上宽松的睡衣,胸口的伤口凝固,但是看起来还是十分渗人,他把扣子一排排扣上挡住里面的伤痕。   然后钻进了毯子里,和项斐一起窝在沙发里,他吻了吻项斐的唇角,把刚刚的残留鲜血舔掉。亲昵地贴着项斐的脸,池鱼抱住他蹭了蹭,“长官,说好了一辈子哦。”   项斐不知道听没听见,他下意识地缩在池鱼的怀里,然后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我得想个办法留住他。   鱼:我得想个办法让我们长长久久。   ——   更新虽迟但到,用了很多分割线,怕被锁。安安,明天见_(:D)∠)_   还有今天比昨天粗一点点点感谢在2021-06-29 22:56:52~2021-06-30 23:2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衍圻 20瓶;寒夜戚戚 5瓶;淡定、卡卡西 2瓶;咚沙、谢瑹、胤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项斐一觉睡到中午时分, 他醒来时没有看见池鱼,心里一慌,掀开毯子起身, 却透过一楼的窗户发现池鱼正在小花园里浇着花。   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 袖口挽起来,露出有力的小臂, 一只手抻着,另一只手拿着水壶,悠闲地对着郁金香的花瓣喷喷洒洒。头发披散着没有扎,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白皙的有些苍白, 唇瓣勾起,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池鱼转过头对着窗户后面站着的项斐笑了笑, 然后冲他招了招手。   池鱼没睡几个小时, 心口一阵阵绞痛, 疼的他睡不着觉, 想进水池里游一会, 又怕项斐突然醒来发现他的伤口。   他不想要项斐看见, 于是轻手轻脚地掀开了毯子,在项斐地额头落下一吻, 拎着没有用过的水壶灌了水去浇花了。   海里的生物大多数奇奇怪怪, 有不少好看的, 但生长的很分散,池鱼平日里偶尔看见了也就观赏一下,要说是特意移到一起去还没有做过,但是在项斐准备的花园里,各色的花都能找到, 种类不少,并且都是当季开放的。   然后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有一只手覆盖在池鱼放在拎着水壶的手,两只手叠在一起,继续浇着花,那一块地已经湿透了,水分充足的不能再充足,但是浇水的两个人都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现在是初秋,早上的时候可能会凉一些,但两个人绝不是怕冷的人,池鱼的白衬衫薄薄一层,项斐的衣服也很薄,池鱼的后背感受到了项斐的体温,温暖的、让人迷恋的温度。   他往后倚了倚,更是贴在项斐的身上,距离无限制地靠近,“你今天不去上班?”   “不去,我请假了。”项斐道。   项斐凑近看才发现池鱼的脸色是真的有一些苍白,而不是他刚才在太阳底下看的白皙的脸色,嘴唇也偏白,跟昨天的对比鲜明。   池鱼没有察觉似的,就着项斐的手,把水壶放置在一边的花架上,他的手沾了一些水,指尖冰凉,看起来更是消瘦病弱。   “那我们去吃饭?”   “好。”项斐不动声色地把心中的疑惑盖下去,池鱼什么都没说,面上看起来一向正常。   他牵着池鱼的手道,“那走吧。”   厨房很大,但是餐桌很小,项斐简直把“这个家不欢迎第三个人的到来”应用到别墅里的每一处,餐桌旁摆了两个椅子,桌面实木,中间还摆了一束花。   池鱼第一次进厨房,项斐本来让他在外面等着,但是池鱼架不住好奇和他一起去了。项斐的身上挂了一个黑白小熊的围裙,黑色的熊猫头正对着池鱼,两个黑色的眼睛还是笑眯眯的。   那边的项斐拿着菜谱,正翻着页研究。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头上,让他看起来消减了几分冷峻的气势,反而毛绒绒的异常柔软。   池鱼在另一边搭手。   项斐看起来终于选好了一道菜,对着池鱼道,“茄子。”   池鱼照着页面的图案找到了茄子。   “葱。”   “是这个?”池鱼举起手中的两颗绿绿的东西,葱几乎有他一条胳膊那么长,长得很壮实。   “没错。”项斐点头。   他们都不急着做饭,两个人靠在一起,一个洗菜,一个切菜,然后照着食谱下锅。   池鱼抱着手臂依靠在一边,刚才的菜都是他洗出来的,每一个水灵灵的,在项斐的手中切出来,他下锅,池鱼不喜欢热气,他在另一边看。   三菜一汤很快出来,池鱼端着菜上桌,项斐拿了筷子放上去。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池鱼坐在椅子上,他轻托着下巴,笑眯眯道,“项大厨的手艺真好。”   项斐淡定地咳嗽了一声,筷子递过去,“你还没尝,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反正你做出来的,一定好吃。其中还融合了鱼大厨的心血结晶。”池鱼道。他得意地夸赞,“鱼大厨择出来的菜,怎么能差。”   “还有项大厨的厨艺加成。”项斐也淡定地自夸。两个人都没有经验,池鱼是第一次帮人,项斐之前常年出任务,也很少做菜。   他淡定的耳朵都红了,被池鱼看见心里憋笑,看来项斐的脸皮还是太薄。   指针的时间指向了十二,中午十二点整。   池鱼的嘴唇颜色还是有点苍白,脸颊看着也没有多少血色的样子。   池鱼往后靠了靠,倚在身后的椅子上,他不急着吃饭,伤口还在阵阵发痛,昨天晚上下手有点狠了……也不知道多久可以愈合。   又给项斐盛了一勺汤。   项斐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他抬起眼睛,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天的脸上看起来不太好。”   “哦这个呀。”池鱼淡定地回答,“可能是身体不太行了。”   “嗯?”项斐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放下手中的勺子,蹙起眉,“怎么回事?”   “纵—欲—过—度。”池鱼拉长了音,他慢慢道,身子前倾,手又托上下巴,满意地看着军官的脸越来越红,然后笑了一声道,“长官,你昨晚好厉害哦。”   “别和我开玩笑。”项斐还是皱着眉看着池鱼,“可能昨晚也有一点原因吧……”他不太自信地继续道,“但是你上次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这样。池鱼,是不是你上岸之后离暮色之海太远了,身体不适应?”   项斐的表情很好懂,他现在夹杂着一些的不好意思和郑重,显然是重视池鱼的身体问题,但是有觉得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   池鱼难得停顿了一下,他思考的时间很短,想法在脑海里转了几个圈,还是没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项斐。等伤好了再告诉他也一样,这样还平添项斐的伤心。   于是他用了项斐的理由,“刚刚上岸确实有些不适应,接下来就好了。”池鱼道。   “那……”项斐还想说什么,但是人鱼从座位上起身。   他按住了项斐的肩膀,倾身向下,堵住了他没有来得及出口的话。   堵住长官的话的最有效方式莫过于此。   项斐不得不抬头仰视池鱼,被圈在池鱼的怀里,脊背抵在桌子的边缘上,几乎要被吞吃入腹的感觉。   他的睫毛颤了颤,忘记了刚才要说什么,手臂不由得向前,手掌按在了人鱼的胸膛上。   池鱼闷哼了一声。   项斐的脸色冷下来,“池鱼,你受伤了?”   池鱼:……   空间狭小,刚才的暧昧气息不复存在,现在只有心虚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晚了,明天会多一点走走剧情,争取后天完结嘿嘿。   安安,明天见 第43章   说谎的后果就是伴侣不理自己了。   池鱼委屈地缩在沙发上, 他的上半身□□,刚才穿的衬衫皱巴巴搭在沙发上,双腿变成鱼尾, 视线黏在项斐的身上。   看起来十分可怜。   然而项斐看都不看他一眼, 独自搬了一个椅子到了落地窗旁,晒着太阳看着书。   在项斐发现池鱼胸口上的伤口后, 他的脸色冷的池鱼这辈子、他的鱼生都不敢再回忆第二次。唇角平直,眉目像蕴了霜雪一样,含着浅浅的、冰凉的冷意。偶尔瞥他一眼,都是没有表情的那种。   但是项斐还是强压着怒气给他包扎了伤口, 下手又狠又重, 丝毫没有以前的温柔。池鱼任由被摆弄,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伴侣的身上是冷的像冰一样的蓝色泡泡, 密密麻麻, 在池鱼的视线里把一楼的空间充满, 还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池鱼:别问, 问就是害怕。   项斐给池鱼包扎完伤口, 无情地把他赶到了另一边, 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池鱼也只好继续吃。他食不下咽,明明十分美味可口的饭在他嘴里像失了味道一样, 吃一口抬眼看看项斐, 吃一口抬眼看看项斐。   项斐……项斐还是没有理他。   吃完饭, 两个人几乎是同步放下筷子。项斐抬眼静静地问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池鱼:“我错了,不该瞒着你的,长官。”   “还有呢?”   池鱼思索着回答道,“我不是故意受伤的。”   “算了。”项斐瞥他一眼, “今天时间很长,我和你慢慢来。”   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的是小花园,繁花似锦。军官的镜像映在镜子上,他低垂眼帘,又翻过一页书,手中勾画笔记。目光专注,郎心似铁,看书,看天,看花园,就是不回回头,看看后面的池鱼。   池鱼尾巴蔫蔫地搭在沙发上,他喊道:“长官——”   项斐“嗯”了一声,他的笔尖在纯白的纸页上点了点,“喊我干吗?”   池鱼语塞,“就……喊喊你。”他只是担心项斐不理自己。   项斐叹了口气,他说,“你过来。”   池鱼拖着鱼尾过去,他成年后几乎和原来划分了两个不同的界限,尤其是在人鱼的形态时,更是不自觉地就会流露出极强的压迫感。   但是脸上的表情完全把气势盖过去,   池鱼听见项斐让他过去的要求后,他扬了扬唇角,一下子窜过去。   可能当时在深渊去打须肥的速度都没有刚才的快。   池鱼第一次被项斐凶,还有点不适应。脑海里一个小小的,白白胖胖的幼态人鱼冒出来,他睁大了眼睛,对着池鱼道,“被老婆凶算是什么凶?这是爱的抚慰。”   接受了项斐“爱的抚慰”的池鱼硬是挤在了项斐的椅子上,本来一个人做绰绰有余的椅子塞了一人一人鱼,顿时变得有些狭小起来。   池鱼偏偏还黏糊在项斐的身边,贴着他,手臂揽着长官腰身,怎么挤都不撒手。   池鱼道,“我错了。”   项斐似笑非笑,“错在哪了?”   池鱼诚恳地认错,“不该骗你。应该主动告诉你。”   “不仅如此。”项斐把书阖上放在膝盖上,侧过头看他,他的表情很严肃,“为什么受伤?”   池鱼的伤口很深,尽管不流血了,看着还是十分的可怖,项斐给他上药的时候手都不稳,自己受伤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难受过。心中仿佛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喘不开气,偏偏,偏偏……池鱼还像没事人一样,更让项斐生气。   “我自己做的。”池鱼说,他缓声道,“之前说好的,长长久久在一起。人鱼的心头血是你们的皇帝真正想找的东西,虽然不能真正的长生不老,但是寿命可以和我一样。”   池鱼吻了吻项斐的唇角,他黏黏糊糊道,“长官,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他举起三根手指严肃道,“真的。”   项斐的心中复杂,在听见池鱼的第一句话时思绪就停滞,他的睫羽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按在书页上的手指用力。   “因为我?”   池鱼对于自己的心头血和伴侣之间,还是能衡量出来重量的,血没了可以再生,伴侣没了可什么都没了。“对呀。”   项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什么都不足表达他现在的心情,暖流从他的心头向上涌,最后直达眼眶,他用力眨了眨眼,但还是止不住眼里的泪意,睫毛上颤颤巍巍沾了几滴泪珠,将落未落。   把池鱼吓了一大跳,他手足无措地擦着项斐地眼睛,“长官,你怎么了,别哭。”   池鱼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哄他,项斐的哭是无声无息的,只堪堪掉落了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池鱼替他伸手抹掉,项斐眨了眨眼睛,又似乎觉得自己太丢人,把头搭在池鱼的肩膀上,遮住自己的脸。   他还带着鼻音,“没有。”   项斐又道,“你没有和我说。”   他闷在池鱼的肩头,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情绪。   池鱼的两个胳膊一伸,把项斐环住,然后往前挪了一个位置,鱼尾变成人类的双腿,在某些时候,人类的双腿是比鱼尾好用的,比如现在。他的腿撑着,把项斐抱起来然后坐在腿上。   隔着落地窗,外面的花朵簌簌,早上浇的在花瓣上的水滴早被蒸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灿烂的日头映着淡薄的云翳。午后的阳光会把影子拉的很长,在钟表滴答滴答的走动声中,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时间的流逝被无限制地拉长。   项斐的眼睛湿润,他揉了揉眼睛,抿直了唇角,就像一朵花经过雨打之后花瓣簌簌,蔫了吧唧偏偏还想努力挺直花茎一样。   池鱼摩挲着项斐的腕骨,然后顺着抚摸上他的小臂,另一只手在拍他的背。   “没事啊,不疼的。”   “我之前和海怪打架的时候,也受过很多伤,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暮色岛的时候,你记得吗?那个时候我刚醒来不久,因为和海怪打架受伤了,睡了很多年才醒过来。”   项斐摇头道,“那个时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池鱼凝神思考了一会,那会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啊,前面的几次都是单方面的,他隔着遥远的海面,遥遥地看着项斐,而军官……   项斐勾起唇角笑了笑,他淡定地看着池鱼道,“你没想过,如果我的手臂被改造过的话,眼睛难道不会也被改造过吗?”   池鱼:“失算了。”他想到第一次挑衅似的对着军官笑,第二次在远处看着那些被丑鱼唤来的生物拖着“阿贝卡号”前进,第三次还在岛上装柔弱,这些长官如果都知道的话,在那晚的暮色岛上,当池鱼对着他伸出手时,项斐是怎么想的?   “那你之前就看见我了?”   项斐反问:“你说的是哪次?”   “……懂了。”池鱼顿了顿,他的手指抚上项斐的眼睛,很难想像这样的眼睛是被改造过的,眉眼深邃,还带有一层浅浅的雾气,项斐看着他,睫毛轻颤。   “疼不疼?”   “……不疼。”项斐垂下眼帘,“当时的任务受伤了,没有办法。”   他的眼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可以看见的东西比别人要远的多。在海面上隔着雾蒙的雾气,第一次看见池鱼时,面上镇定,但心中远远扬起了惊涛骇浪。偏偏那条人鱼懒洋洋潜在海里,似乎以为远在船上的人类看不见他,还和项斐的视线平行对视,然后笑了笑。   项斐:?   中午的事情说开了,池鱼又和项斐甜甜蜜蜜,接受着伴侣的照顾,尤其是因为受伤的原因,项斐看着比平常温柔的多。他和项斐一起插花,慢条斯理地剪掉花上面的枝叶,修剪枝茎,项斐插的花比池鱼好看的多,池鱼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潜意识,怎么好看怎么来。   正在这个时候,项斐的手机响了。他对着池鱼点了点头,然后拿着手机出去,池鱼继续在桌子上,他拿过一边的水壶,对着花瓶的几束花撒了撒水,欲落不落的水珠落在上面,更衬得花朵鲜艳。   项斐回来了。他轻轻拉开椅子坐在另一边,对着池鱼道,“大公主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今晚的晚宴,你想去吗?”   项斐随即意识到池鱼不认识大公主,然后解释道,“徐许的伴侣。”   “那你要去吗?”池鱼想了想,他有点兴趣,人类帝国的宴会,还没有亲自去看过是什么样子的。   项斐又拿过一束花,他表情淡淡,在专心打理面前的这束花,似乎外界的纷扰和他无关一样。“今晚要去一趟,这几天会有一点忙,皇帝不老实了,正准备让他下去。”   他说的“下去”不是“下台”,项斐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是该送老皇帝去“黄泉了。”   大公主刚才打通讯的意思不仅是为了今晚办宴会的事情,而是向其他的皇子宣告,她和项斐联手了。   “那几个蠢货,最近的心思又活泛了。”大公主吐出嘴里的烟圈,飘飘缈缈升腾在半空中,“总得给个警告。”   “还有老皇帝。”项斐把一根垂下来的藤蔓晃到一边。   “哟,准备动手了?”大公主感兴趣地问,“不打算忍了?”   “……”项斐反问她道,“就算我可以忍,你能忍得了?”   “什么时间?”那边沉默了一下。   “看情况,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   既然项斐要去,池鱼肯定也跟着去,他本来对这件事就有兴趣。   下午有专人把礼服送过来,项斐拿着一件白色的西装靠近他,“试试,合不合适?”   池鱼穿上这件西装,竟然意外的合适。换衣间的巨大镜子映出他的身影,池鱼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他平视着镜子,表情平静,但是单单给人带来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注视着池鱼的眼睛,仿佛被什么大型危险生物扼住了喉咙一样。   然后这个大型危险生物的胳膊一伸,把自己的伴侣捞到了怀里,下巴搭在项斐的肩上,满意地看着镜子中的两个人。项斐也换了黑色的西服,一黑一白,两只颜色的距离无限制地拉近,贴合在一起。   “西服刚刚好。”池鱼笑眯眯夸赞道,“长官好有眼光,真好看。”   “当然,就是特意为你做的。”在池鱼还没到来前,项斐按照自己心目中幻想出的身形,特意派人定做了几身西服,池鱼身上穿的……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还有更多的东西被项斐珍藏,等待某一天翻出来给池鱼一一察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一个大大大粗长,让我叉腰得意一会。本来以为可以写到结局,结果还是没有。可恶,什么时候才能去自由的海洋。   谢谢观看,晚安~   感谢在2021-07-01 23:40:26~2021-07-02 23:2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水加宝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edemptio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Z 2个;坤系少女、幽幽子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奕 7瓶;邙.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大公主并不是一时兴起, 她在一个星期前就决定此事,敲山震虎,一举多得。但在举办之前还是又提醒了上将一遍。   毕竟如果上将不来, 她的局就白搭了。   大公主的高跟鞋一甩, 她缩进沙发里,脚踝磨的通红, 还有一丝破皮,但是该心疼的人不在,她也不甚在意。   大公主吸了一口烟,修得干净的指甲夹着即将到头的女士烟, 眉目间含着几丝疲惫, 可终于要熬到头了。   *   池鱼和项斐在路上,他们的车子开得很慢, 一路向前驶过去。项斐不急, 他开着窗户, 池鱼和他挤在一起, 他变成人类之后体温也是冰冷的, 尤其是双腿, 本来就是鱼尾变成的,现在是初秋还好, 鱼尾就算凉也不会冻到项斐。池鱼只是担心到了冬天之后, 项斐本来就怕冷, 到时候想对他亲亲抱抱可能都会冻着他。   咳,夏天冰火两重天,冬天就是冰冰两重天。   池鱼的忧愁项斐不知道。   他和池鱼挨的太近,在车座上空出将近一半的距离,项斐难得享受着伴侣黏糊他的时光, 怎么靠近感觉都不够。   车窗留出一条缝,晚上的海风吹拂,最后一丝残存的晚霞映在项斐的眉眼上,那颗浅色的小痣被晚霞盖过去,眉眼上挑,睫毛纤长在别人那里凌厉的长相在池鱼这里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心坎和审美点上。池鱼看着项斐,一颗心仿佛被泡在温水里似的,融化了的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项斐还在心里想着等他忙完这件事要和池鱼去哪里玩,从一望无际的边界拐了个弯又到最高雪原,突然间唇上被啄了一下。   池鱼握住他的手,他亲完像没事人一样的靠在椅背,他和项斐想到一块去了。   “什么时候我们出去玩吧。”   池鱼笑眯眯地望向他,“等你有空,我们去你说的那些地方。”   “?”项斐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是他之前和池鱼说过的,如果有机会,带他去吃陆上的食物。小寨里在泥地中会呼吸的鱼类,在首都小巷里的醉鱼,还有极地第一只跳出冰湖的鱼。   项斐抿了抿唇,他眨了眨眼,很正式地道,“以后这些都会一一实现。”   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预备着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把之前的承诺兑现,把老皇帝弄死,在自己的支持下,大公主的上位不会有任何阻力。   满目辉煌的宴会,各类的权贵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眼看过去每个派系分明,明亮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假面似的,举着酒杯相互寒暄,再不动声色地往周围打量一眼,最关键的几个人物还没有到来。   最关键的几个人,是皇子他们,而不是上将。所有人都知道,上将不会参与任何一个派系的争斗,他就像阿贝卡帝国的定神针一样,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他的青睐,但是到现在为止,暂时还没有风声传出来他到底是支持哪个派系。   也许他准备坐山观虎斗?几名权贵想,他们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想着,只要不站队,那么自己支持的人就有胜算。   大公主在最中间被众人围着,毕竟是她举办的宴会,刚过一会门口传来喧哗声,有几个人围上去,二皇子死在暮色之海,还有老三和老四,小五是一个奶娃娃,刚在上幼稚园,对其余几个人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大公主一看,果然是老三和老四来了。   但是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后,还有两个人的到来,是在场的人没有想到的。   项斐和池鱼肩并肩进来,一黑一白,明明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偏偏气氛异常的融洽。   他们首先关注的是项斐旁的银发青年,想到前不久的情报,这人的周身气度看着和项斐一样是的,也不怯场。又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那个“渔村少年”的特征一一和这银发青年对上,他们的心中震撼,这哪是什么渔村少年?   政治敏锐的人早开始猜测项斐来这场宴会的目的,恐怕……他们看向脸色不太好的两位皇子,他们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大公主笑吟吟地迎上去,“两位倒是稀客。”   “大公主的邀请,怎么能不参加。”项斐客套地寒暄了一句,他向大公主,也变相地相当于对其他人介绍道,“这是我的爱人。池鱼。”   果然如此,那些权贵心中复杂,支持大公主的吧,不知道她怎么不声不响搞了一件大事出来,不支持她的,还在心中谋算到底该怎么办。   今晚发生的轩然大波一茬接着一茬,大公主的面上倒是如沐春风,其他的两个皇子隐在暗处,可能是灯光的原因吧,被照的花花绿绿,怎么看都不好看。   池鱼淡定地拿了一杯红酒,他轻抿了一小口,周围人的情绪气泡各种颜色都有,那些人心里想什么不用看都知道,简直太好猜。   项斐凑近他的耳边,嘴唇若有若无碰到池鱼的耳垂,“甜品好吃,去试试?”   池鱼点了点头。能让项斐说出好吃的甜品,自然不会差。   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不是应酬,项斐全程在池鱼的身边,有几个升起好奇心的大臣想去和池鱼攀谈一下,结果上将寸步不离,这让他们想去也有心无力。   今晚的时间实在悠闲,池鱼强大的心态忽略掉一边频频对着他投隐晦目光的人,知名的音乐家弹奏着优美的曲子,气氛上来之后还有不少人在舞池起舞。   项斐和大公主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一个在和大臣周旋,一个陪着自己的伴侣。   直到宴会中途,项斐看了看时间,还没有多少人离去。他的眉眼英俊,蕴含着浅浅的笑意,池鱼和他坐在甜品台一旁的沙发上,一边还在讨论着哪个好吃。   直到在另一边的副官过来,他靠近了项斐,弯腰对他道,“皇帝在宫中大发雷霆。”   项斐淡定问,“有具体原因吗?”   他淡定的都让池鱼忍不住惊奇,他偏了偏头,耳边的碎发垂下,又被掖在耳后。   池鱼兴味地托起腮,准备吃瓜。   “肾功能似乎也被查出了问题。”洛兰一副正经的表情,“现在皇帝全身上下的器官,没有一个是好的。保守起见,医院做不了什么太大的手术,只能吊着,能吊一天是一天。”   他道,“或许本应该让您几天后出发的计划要提前了。”   池鱼的一只手被项斐抓住,含着热意的手掌在池鱼的腕骨摩挲,项斐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洛兰没有听见,但是池鱼听见了。   他说的是,“那送他下去的计划也要提前了。”   不知道为什么,项斐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让池鱼感到有些好笑。   宴会散去,外面淅淅沥沥下了小雨。   池鱼的身量高一些,他撑着黑胶雨伞,伞下是他和项斐,小雨飘飘洒洒,斜逸漫进他和项斐的衣服上,还有脸颊,发丝。但是两个人走的不紧不慢,他们特意没走大路,而是和项斐避开了人群,一起从后花园的小路那里步行到车子的位置。   他们上车,池鱼遮住了项斐,让他先上,然后收了伞抖抖上面的水迹坐进去。   项斐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按照常理而言,在外界的幻想里,这些事都应该有侍从来做。总觉得身份尊贵的人撑一撑伞,或者亲自打一下车门便是失了身份。”   “那算什么常理?我爱你才是常理。”池鱼答。   他不怕雨水,又怕项斐淋了些小雨会感冒,从车上找了一块放好的干毛巾,先给他擦手,又一点一点替他擦着柔软的头发。   车内很安静,池鱼发觉他们走的路途不是回家的路,在往中心去。他没问,和项斐握着手,懒洋洋靠在他的身上,汲取温暖的体温。   然后到了目的地,在皇宫的侧门下车,项斐吻了吻池鱼的唇角,“我下去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他撑着黑胶伞慢慢往里面进去。   说是一会就真的是一会儿,不到半个小时项斐就回来了。他一开始面上的表情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是当看见车里等待着他、盖了毛毯的池鱼时,眼睛弯了弯,“你不问我去干什么了?”   “那你要说吗?”池鱼问他。他握了握项斐的手,发现他的手在出去后又凉了,连忙放进自己的毯子下盖着。   项斐翘了翘唇角,“我没有亲自动手,今天的手干干净净没有沾血。”   他想到池鱼在车上给他认真擦拭的手时,便忽然改了注意。无所谓,只要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就行。   车辆缓缓在绿茵大道上行驶,向着他们的家的方向前进。在不远处,皇帝的葬钟缓慢敲响,发出轰鸣。   一轮弯月升在夜空。   池鱼道:“回家了,长官。”   “嗯。”项斐说,“回家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声嘶力竭放鞭炮),还有点不舍,会有两个番外~   收藏一下预收吧,Orz,宝们动动手去专栏点一下收藏,主攻快穿滴,下一个开,贴贴~ 第45章 番外怀孕   按理说人鱼和人类不是一个物种, 池鱼怎么和项斐do都不会怀孕的……吧。池鱼迟疑地想。   池鱼感受到项斐的小腹里传来的某种生命波动,那股生机盎然的绿色环绕者军官的小腹,一圈一圈地游动。   似乎感受到池鱼的窥探, 环绕的绿色朝池鱼荡漾地晃了晃, 似乎在打招呼。   池鱼:……   项斐正在跑步机上,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   屏幕亮了亮, 项斐从跑步机上下来,跑步机的训练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不仅没淌汗,连呼吸都没变。   单纯的保持自己的体能, 不下滑。   自从皇帝丧事过去, 大公主继位,项斐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他向现任的皇帝请了一个大长假, 现在长假过去三分之一, 他们也刚从阿贝卡帝国的最高雪峰回来。   雪峰常年飘雪, 池鱼和项斐在雪峰的下面租了一个小屋。   小屋里温暖如春, 池鱼时不时能从旁边的冰洞里掏出些鱼来, 用作他和项斐的口粮, 隔两天还会有人特意来送物资,一人一鱼过得快乐无比。   咳……估计他和项斐的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   池鱼一边想一边心里犯愁, 不该啊。   一个是人一个是鱼, 这都行。   他瞄了两眼项斐的肚子, 被他抓个正着。   长官放下手中的杂志,他正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更显得温文尔雅,平削了几分之前的凌厉,现在倒是像一把不出鞘的利剑, 把自己的锋芒都掩盖在深处。   “你今天有点怪。”项斐慢悠悠开口。   “是吗?”池鱼凑到他身边,他的手一个心虚地拽了一下衣服,另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他笑着道,“倒是有些怪爱你。”   项斐:……   “池鱼,油到我了。”项斐瞥他一眼,但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忍不住冒出些好多的粉红泡泡。   池鱼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实不相瞒,也油到他了。   但是鱼在做了亏心事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心虚,刚刚面对项斐的疑惑时池鱼的冷汗都要掉下来了。最后只能用自己快卡壳的脑子勉强回答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答案。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池鱼想。   他思考了一个下午,一个下午魂不守舍,项斐喊了他好几遍池鱼才回神。   项斐的手在池鱼的面前挥了好几下,池鱼的目光虚虚地从远处转向他这里,还眨了几下眼睛,问道,“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项斐把手中的水杯慢条斯理地放下,水波荡漾出微微的波痕,映照着他黑色的眼睛。   “明天,花灯节,去不去?”   “去……吧。”池鱼先是说了一个去,然后又转念一想,花灯节的人很多,项斐的情况不知道可不可以。于是硬生生转弯,加了一个“吧。”   项斐的脸黑了。   池鱼看的清清楚楚。   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人的事情。池鱼突然想到,他在这里纠结来纠结去害怕项斐不接受有什么用呢?最终决定是否可以留下那个生命,是取决于项斐。   然后池鱼蹲下,他握住了项斐的手,眼睛望向项斐,和他对视。   “长官,我说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不要太惊讶。等你听完这个消息之后,我们再商量做决定,选择权在你。”池鱼安抚性地捏上他的指腹。   项斐还没来得及应下,或者问一问池鱼有多不可思议,就听见池鱼开口道,“项斐,我们两个有孩子了。”   池鱼说的委婉,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像春天杨柳拂过河面时泛起的春水,微微涟漪。但是在项斐的心里,却是轩然大波。   他张了张嘴,没能消化池鱼说的那几个字,明明一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晦涩。   但是项斐很镇定地端起了水杯,杯面荡漾的波纹一圈又一圈,彰示着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他轻轻抿了一口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池鱼:“长官,我们有孩子了。”   “砰——”杯子碎落在地。   项斐问:“孩子……在哪?”   他顺着池鱼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在池鱼的眼里,那股绿色的生机盎然的气息,似乎得知自己的另一个父亲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高兴地欢欣鼓舞,绿色的一圈一圈围着项斐转圈圈。   项斐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   第二天,有专人把仪器抬进这个传说中项斐上将的住所。   之所以是传说中,因为从来没有人来到这里。   但是他们丝毫不敢抬头看,穿着医药公司的制服,把客户需要的仪器安装好便目不斜视地走了。   项斐换了一身防护服,他现在和池鱼一样,池鱼恍惚的劲儿已经过去了,但是项斐还没有。昨晚大半夜的时候,池鱼怀抱着项斐,本来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梦的海洋,结果项斐突然开口问,“是男是女?”   池鱼:别问,问就是害怕。   项斐睁眼熬到天亮,池鱼有心让他早点睡,给他唱人鱼的安魂曲。   在皎洁的月色下,人鱼轻轻地哼唱着,说着不知名的曲调,手掌拍着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   不得不说很有用,项斐在池鱼这样的安抚下可算睡了几个小时,然后早上一睁眼,又是去问仪器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先吃饭。”   池鱼先强制让项斐吃了饭,他心里有点摸不准底,看项斐的态度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池鱼的心里似乎有答案了,他笑了笑,把项斐的衣服铺平又给他套上防护服,这是进仪器的必须步骤。   项斐测量了两次,两次都是腹中有生命迹象,屏幕上显示的是小小的一团,尚且看不出是什么样子。   但是单单看着这个黑色的小影子,项斐的心中就满是柔软。   他把防护服脱掉,现在的心情仿佛是久经沙漠干涸的旅人,突然找到了绿洲,绿洲供他安逸,给他保护。然后旅人还在绿洲的旁边,发现了绿洲附赠的一簇小花。   他没有和任何人有血缘关系,在年幼时被收养,训练,变成皇帝的一把剑,一把木仓。成年后出任务重伤,几乎要死亡,项老先生把把收养当做自己的孩子,救治他。   但是项斐始终和这世间隔了什么似的,他在一开始时被池鱼吸引,也是存在这种因素在的。   你看,我和他都是异类,他不同于常人,我也是。   既然确定了留下这个孩子。项斐和池鱼自然要开始早做准备了。   午下太阳西斜,项斐和池鱼的面前有一张纸,上面列了很多的计划还有顾虑。   人鱼的血脉强横,但是和人类的结合是第一次,项斐的肚子里,是蛋吗?池鱼也不确定。   但是这个先略过不提,首先,也是当父母的最初步骤,是他们需要去中心医院考试。阿贝卡帝国这几年实行的法律,想当父母,可以,去考试,过了就行。   “父母考试”在阿贝卡帝国是一门经久不衰的话题,每年以百分之十五的通过率让众多想要孩子的不负责家长挡在门外。   他们一边痛骂,一边为了及格报了各种补习班。   而明天,池鱼和项斐也要去参加补习班了。   “放心吧。”项斐敲了敲笔,点在洁白的纸上,“一个月一次的考试,我报的还是最著名的育婴班,总会过的。”他满怀自信,准备迎接自己的“父母考试”合格证。   *   新手爸爸总是手忙脚乱,连项斐和池鱼也不例外。   项斐又请了一个大大大长假,在面对女皇的疑问时表现得十分淡定,“二人世界还没有享受够。”   胡说,分明是准备开始三人世界了。   辅导班一个月一结课,池鱼万万没想到,项斐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结果在辅导班里,被老师用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的也是他。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焦虑的状态,项斐可以把任何一个奶粉的配比或者婴幼儿最经常发生的疾病症状默写出来。但是当他们真正的陷入实训中,项斐手忙脚乱,恨不得变成哪咤。   三头六臂都不够用的,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池鱼,池鱼。”项斐怀里抱着一个仿真的刚刚出生三个月的婴儿,他太逼真了,简直是和新生的孩子一模一样,在外表上看没有什么不同。   此刻,那个仿真的孩子正在项斐的怀里嗷嗷大哭,眼泪哗啦啦淌着。项斐手足无措地拍着他的背,谁知道孩子越哭越大声。   “怎么办?”他慌张地看向池鱼,动作不敢停,还上下晃了晃,谁知道小孩子根本不买账。   池鱼熟练地接过去,他伸出手试了试奶瓶里的水温,一只手抱着,一只手熟练地冲了奶粉,塞进孩子的嘴巴里,里面不哭了。   而一边的项斐,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个孩子柔软的脸颊。   *   在第三个月,项斐终于成功考过“父母考试”,并且得到了合格证书。   阿贝卡帝国的上层闹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都在观望。   有的说项斐上将是被一个女人套牢了准备结婚生子。   有的说他抛弃了渔村少年找了一个老婆。   有的说他这里正在上演霸道娇妻带球跑的故事。   但是把别墅的门一关,这里就是世外桃源,谁也影响不到他们。   人鱼的血脉最后还是站了上风,项斐怀的是一颗蛋。   项斐常常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奇妙,又有些激动,还有一些惆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项斐很喜欢穿宽松的衬衫,但是蛋的体积就算在大也大不到那里去,偶尔有时还能感受到胎动。   很奇怪……   蛋在第三个月取好名字,叫“睡睡。”谐音是“水水。”   项斐在第二个月很喜欢睡觉,所以两个不靠谱的父亲一合计,就有了这个名字。   别说,还挺好听。   *   水水出生之后很乖。   他是一个黑眼睛蓝尾巴的人鱼,眼睛随项斐,尾巴随池鱼。   刚出生的时候是一颗蛋。碧绿色的花纹让池鱼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这是随谁的,看起来好怪异。   但是在保温箱里面水水一天一天的长大。最后破壳的时候,池鱼看见了他的黑色的眼睛,还有蓝色的鱼尾巴。   心满意足的确定,没错,这就是他和项斐的崽崽。   水水真的很乖,他不会去闹池鱼和项斐,该吃的时候。该睡的时候睡,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小孩。   不过太完美的小孩也不好,他表现的很聪明的样子,让池鱼逗他的时候没有获得感。   老父亲,难做。 第46章 番外   (一)池鱼发现了项斐的日记本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巧合, 在他某天收拾衣服COS家庭好爸爸的时候,水水爬上了项斐的桌子,并且无意间拉开了抽屉, 然后让池鱼看见了里面被放置起来的日记本。花纹繁复, 看起来有一定的年代感了。   好像已经写了不少,池鱼想到最近项斐没有在书桌上写过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时候的。他疑惑地想。   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日记本,随意的翻开一页发现上面的一角被画了一条漂亮的小鱼,小鱼还在吐着水泡泡。   他突然间有了一点点兴趣,然后往后面翻了几页, 在每一页后面都有一条小鱼在吐着泡泡, 再一看时间正好是他当时在暮色之海的时候。   这就有点好玩了,项斐刚刚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池鱼一手把水水抱在怀里, 一手翻着项斐的日记本。   从第一页开始, 第一页的时候笔记还很稚嫩, 看起来应该是他很几年前的时候了。   偶尔写上几句, 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几年, 项斐的话很少,他只会寥寥的记一句, 比如说x年x月x日, 谁谁谁去世。谁谁谁晋升, 长着蠢样子拉帮结派,看起来活不了多久。   某年某月某日,谁谁谁又去世了。   然后后面的时间跨度就很大了,从他18岁开始到26岁,整整8年的时间都在用这个笔记本。   前面的7年时间用了不到一半, 严格来说还不到三分之一。后面的一年时间把所有的都用完了,池鱼主要看见的是后面的,从他遇到项斐开始,项斐的日记就变多了。   但是在前面的几页都没有池鱼的出现,全都是他记录在生活中的琐事,比如说这天的雾很大,那天的二皇子又在挑衅了。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每一张都画了一个在吐着泡泡的小鱼。偶尔还会有两个挨在一起。   池鱼透过这些日记的字迹,仿佛看见了那个在书桌上写字的项斐。温暖的灯光映着他的脸,鼻梁被勾勒的挺直,眼睛深邃,正在一笔一画的认真画着吐着泡泡的鱼。   池鱼:被、被可爱到了。   在某一页翻过去之后是一大片空白,然后池鱼突然间看到了一句话是用英文说的,翻译过来就是【我为你结网。】   项斐表达自己的心意很含蓄。如果不是池鱼在给水水读故事的时候见过这句话,他可能仅仅以为是一句简单的随笔。   但是在故事里,原句是:I wove my webs for you because I liked you.   【我为你结网,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指尖在这5个字上滑动,摸了摸自己有些泛红的耳朵,然后轻轻的笑了。旁边的水水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一起笑起来,大大的黑色眼睛亮晶晶,手摆弄着父亲的衣服。   每隔几页的书页里面还有蓝色的鳞片夹在里面,被保存的很好,外面还封上了一层薄薄的塑料薄膜。为了更好的保存漂亮的鳞片,波光粼粼的鳞片上面,闪着一点绚丽的光,衬着项斐龙飞凤舞的字迹。   格外的般配。   再往后面的话又是隔几天几个月几周那样子再写。记录的零零碎碎。有的时候来一句水水很可爱,有的时候再加上一句池鱼也很可爱,有的时候在里面写道,想带池鱼去这里吃什么东西,附赠详细的地址。   他是真的在把一切都放在心上,池鱼一页一页翻过去,他完完整整的看完了,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仿佛经历了项斐了8年的时光。   从18岁到25岁时,他还没有参与的时光,都通通在这个日记本里面流露出来了。   一边的水水拿起了一块蓝色的鳞片。他现在还小,不能把鱼尾变换成双腿,于是小小的鱼尾巴拍打着地面,然后他举起了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的鳞片对向了池鱼,然后冲着他咬了咬,憨憨地笑了。   不用说,当然是咬不动的,甚至因为鳞片太过尖硬,他的牙齿都被硌了一下,然后泪眼汪汪的看向池鱼伸出手要抱抱。   池鱼笑了一下,他点了点水水的头,笑道,“你呀你,你爸爸回来小心他生气,居然敢咬他收藏的鳞片。”   “小心拽你鱼尾巴。”   不明所以的水水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又张大了嘴巴举起手要抱抱。   池鱼把他抱起来,哼唱着人鱼的歌曲。   面前的平板放着节目,外面的花香正好,蝴蝶翩跹,有一辆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前。   项斐回来了,他的眉目之间含着笑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笔记本被人扒得干干净净,还是因为他的小儿子。   晚上的时候水水去睡觉了,项斐刚上床就看见池鱼拿来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黑色的笔记本,然后人鱼似笑非笑地把笔记本扔到他的面前。状似悲伤道,“原来你已经有秘密了,还是不能被我发现的秘密,七年之痒还没有到,居然就有二心了。”   项斐叹了一口气。“说吧,想怎么惩罚我?”   每次都是这个目的,项斐已经看穿一切了。池鱼勾了勾唇角,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床上,他恶劣的在项斐的耳边说了几个字,项斐的脸慢吞吞的红了,然后他低声“嗯”了一声。   后面的事情必然是拉灯处理了,晓月挂在天边,水水睡得正熟,似乎一切都被掩盖在夜幕之下。   (二)回到暮色之海。   说起来回到暮色之海,这个想法还是项斐提出来的。池鱼在人类的帝国玩的乐不思蜀,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老家,很多的海洋生物在那等着。毕竟人鱼的生命是很长的,他在帝国逗留的这段时间简直不值得一提,想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   但是当项斐提出来的时候,池鱼还是愣了了一下,他想到了在深渊里,被抛弃的疑似小怪物,得看看他现在是否有威胁。然后又想到了临走前可怜巴巴拽着他的胳膊不让走的小章鱼,这些似乎都该去看看。   想到小章鱼还有可能在海里等着他,池鱼就莫名其妙的生起一股愧疚之心。尤其是在有了儿子水水之后,他就更加的心软了,想起小章鱼的眼睛似乎和水水的一样都水灵灵、水汪汪,也同样的会撒娇。   “行。”池鱼吻了吻他的唇角,熟练地把往腿上爬的水水抱在怀里,然后道,“我们过两天就出发,先准备一下。”   水水的鱼尾确实是一个问题,人鱼必须等到成年的时候才可以变幻成双腿,但是在人类这里,等到水水变出来双腿,人类这里都过去200年了,时间未免太久。   池鱼还准备去海底找找有没有能让水水提前变成双腿的办法,但是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估计是找不到,他都是等到成年期才变成双腿的,至于水水估计也得到那个时候。   还有一件事就是要和他的朋友打招呼说再见,他们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呢,万一水水再耽误一段时间,所以说再见还是有必要的。   朋友自然就是之前认识的金店老板娘了,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她们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始冷战,大概就是一个在皇宫不出来,一个在外面不进去,两个人也不知道在闹什么,问其缘由的话也就笑着不说话,久而久之池鱼也就没有问过了。   池鱼在第二天和老板娘打了招呼,老板娘还是那幅美丽的样子,她穿着旗袍睡在躺椅上,手中拿着一个扇子摇啊摇,听到池鱼的话之后也不意外,只是微微笑了笑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池鱼也笑着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项斐早在之前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安排完了,他扶持大公主上位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求绝对的自由,如果这个皇帝做不到,那么他可以换下一个,所幸这个公主做得很好。   在皇帝去世的那个晚上,并不是项斐亲自动的手。他走进皇帝的寝宫时,发现皇帝睁大了眼睛,他说不出话来,瘫倒在床上,对于项斐的到来很意外。床边站着的女人是大公主,她笑盈盈地看着她的父亲,但是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项斐想动手的时候想到了池鱼,在临走前给他擦过的手,那双手因为沾了雨丝被池鱼擦得干干净净,他恍惚间想到或许不应该让这双手在今晚沾上血。   于是他退后了一步让大公主上场了,他和大公主一样同样恨着这个皇帝,不同的是他的恨没有那么多。不过就是之前的恩怨罢了,但是大公主不同,她是真真切切的恨着自己的父亲的。   大公主笑着说了一句,“承让了。”   她的指尖素白,常常习惯了拿烟的手指在扼上人的喉咙时也毫不费力轻而易举。   最后一切落幕。在场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然后项斐迎着雨丝打着黑伞,走向了池鱼的车里。   那里有他的爱人。   *   这次的出行不需要坐船。水水被池鱼抱在怀里,他的下半身被被子包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漂亮极了。   他们一家三口,池鱼拥抱着项斐,他的手牵着水水,他们一起沉入了海底,水波荡漾,层层的水藻蔓延开,海鱼窜游,珊瑚艳丽。   水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瞪大了眼睛,鱼尾快活地从父亲怀里钻出来。   感受到了池鱼气息的小章鱼,猛的睁大了眼睛,他从不远处奔来,触手高兴地对着池鱼扬了扬。   他似乎在说,欢迎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句话I wove my webs for you because I liked you.是我高中背英语单词时在APP上看见的,一直记到现在,“我为你结网,因为我喜欢你。”   我的故事就此完结,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挥挥~以后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