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蛇》作者:檀无衣   文案:   母胎SOLO 20年,孟效终于桃花朵朵开,可惜全是“烂”桃花。   接连被帅逼学弟、大帅逼邻居和超级大帅逼上司始乱终弃后,孟效终于怒了:“去他妈的爱情,老子以后只走肾不走心!”   *   在好基友的怂恿下,孟效去酒吧钓了个全场最靓的仔。   把靓仔带回家吃干抹净后,孟效突然腹痛难忍,然后,他一口气下了七颗蛋!   孟效快吓哭了:“我该不会是一只鸡叭?!”   Tips:   ①受不是鸡(没有看不起鸡的意思;   ②恋爱小甜饼,不是养崽文。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效,陆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蛇精攻&人类受   立意:世间所有美好都与你环环相扣 第1章 缠蛇01 我爱你   “沈訸,别闹了,再不起床该迟到了。”   “乖,很快的。”   “五分钟。”   “没那么快。”   “沈訸——”   嘴被堵住了,孟效呜呜几声,放弃了无意义的抵抗,并搂住了沈訸(hé)的脖子。   迟到就迟到吧,反正有沈经理陪他一起,大不了全勤奖泡汤,再被张主管教训几句。   晨间运动结束,两个人一起迅速地冲了个澡,顺便刷了牙、刮了胡子。   换衣服的时候,沈訸蹲下来,帮孟效把秋裤的裤脚塞进袜子里,“把秋裤塞进袜子里,把秋衣塞进秋裤里,是对冬天最起码的尊重。”   孟效哭笑不得,“你比我爸还养生。”   沈訸抬起头,笑着说:“我不介意你管我叫爸爸。”   孟效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格温滚。”   出门的时候已经八点四十五,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反而不慌不忙了。   “明天周六,你要加班吗?”手机连上蓝牙,孟效在歌单里挑歌。   “应该不用。”沈訸开着车,目视前方。   “那我们出去玩吧?”孟效提议。   “不想出去,”沈訸说,“太冷了,在家过二人世界不好吗?我给你做好吃的。”   孟效“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訸勾起嘴角,“我打什么主意了?”   孟效不说话。   他心里门清,沈訸就是想先喂饱他,然后再吃掉他。   沈訸什么都好,就是性慾太强,只要两个人宅在家里,沈訸就会像发-情的小狗一样缠着他求-欢,虽然是很享受啦,但肉吃多了也会消化不良的。   孟效挑好了歌,点了播放。   是一首慢摇纯音,很适合阴沉沉的冬日早上。   孟效在距离公司还有两百米的地方提前下车——他和沈訸的办公室恋情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一起快十个月了,他们一直隐藏得很好。   高级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孟效解开安全带,朝沈訸勾勾手指,“过来。”   沈訸倾身过去,径直去吻孟效的嘴唇。   孟效急忙用手挡住他的脸,“你干嘛?”   沈訸一脸纯良地眨眨眼,“你不是在索吻吗?”   孟效忍俊不禁,“我只是看你领带有点歪了,想帮你正一正。”   沈訸微微失望,“喔”了一声。   孟效伸手揪住沈訸的领带,忽然轻轻往前一拽,两个人的嘴唇便碰在了一起。   “满意了?”孟效浅笑,轻声问。   沈訸没说话,随即整个人覆上来,把孟效压在座椅里,毫不留情地蹂躪他的唇舌。   孟效乖乖让他吻了一会儿,觉得再继续下去有些危险,他双手捧住沈訸的脸,把他推远一点,注视着他说:“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沈訸哑声问:“哪里不对劲?”   他有一张过分英俊的脸,被他这样近距离含情脉脉地看着,孟效的心跳瞬时漏了一拍,眼神微微闪烁,声音也弱下去:“没事,我先下车了,待会儿公司见。”   下车后,孟效深吸几口冷空气,平复一下紊乱的心跳,然后走进了经常光顾的那家咖啡店,按照几位组员和张主管的喜好点了六杯咖啡。   等咖啡的时候,孟效有些魂不守舍。   他知道,不对劲的不是沈訸,而是他自己。   今天是11月的最后一天,眼看就要进入12月,而12月是他的“分手月”——他的前两段恋情都是在12月戛然而止,导致他患上了“12月PTSD”,担忧他和沈訸的恋爱关系也会在12月突然结束。沈訸越黏着他,他就越担心,担心这是最后的欢愉。   “先生,您的咖啡。”   孟效回神,“哦,谢谢。”   左右手各提一只打包袋,孟效走出咖啡店,迎着冷风,快步往公司方向走。   进了碧城集团的大楼,乘电梯上15楼,来到BNCF总部,走进宣传部的办公区,孟效先把咖啡分给四位组员和张主管。   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张主管还是忍不住抖一抖官威,教育孟效两句,可刚起了个头,就被沈訸借故叫走了。   孟效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打开电脑。   手机响了一声,低头去看,沈訸发来一条微信:怎么没有我的咖啡?   抿唇偷笑,打字回复:害我迟到还想喝我咖啡,想得美   沈訸:我刚还替你解围   孟效:那是你应该做的   沈訸:[旺柴]   孟效:[翻白眼]   “组长,怎么迟到了还笑得这么开心呢?”   孟效立刻按了锁屏,迅速管理好表情,抬头看向坐在对面工位的飞儿,“我笑了吗?”   “笑了呀。”飞儿说。   “昨天打回去的方案改好了吗?”孟效问。   “还在改。”飞儿赶紧闭嘴做事。   孟效淡定地吸一口咖啡,也开始工作。   孟效就职于碧城集团旗下公益组织“碧城自然保护基金会”,英文名“Bicheng Nature Conservation Fund”,简称BNCF。基金会致力于动物保护和森林保护两大块,分别设立动保部(APD)和森保部(FPD),其他部门皆为这两个部门的运作而服务。   孟效在宣传部担任策划一组组长,底下有四名组员,顶头上司是主管张望,张望上面是经理沈訸,再上面还有总监和部长。   宣传部的工作并不轻松,出杂志、拍摄公益广告和短片、邀请明星担任宣传大使、举办公益活动等等,事情多且杂,但相应的薪酬自然也丰厚。   忙碌一天,临近下班的时候,张望提议聚餐,庆祝即将到来的休息日,同事们纷纷同意,张望便去请示沈訸的意思,不多时回来,亮出手里的卡,“沈经理要加班,但是卡给我了,让我们随便刷。”   在同事们的欢呼声中,孟效拿起手机给沈訸发微信: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沈訸很快回复:不用,玩得开心点。   其实孟效并不喜欢聚餐,但身在职场,身不由己。   策划一组和二组加起来刚好十个人,外加一个主管,一行人去了常去的烤肉店,吵吵闹闹地吃完饭,例行要去唱K,孟效记挂着独自在公司加班的男朋友,找个借口先走一步。   烤肉店离公司并不远,打车过去只需十分钟左右。   下车后,孟效去附近的甜品店打包两个雪媚娘和一杯热可可——沈訸是甜食爱好者,无甜不欢。   走进公司大楼,等电梯的时候,孟效给沈訸发了条微信:我回公司了,你一个人在办公室吗?   “叮。”   电梯来了。   走进去之后才看见里面有人,和对方对视一眼,孟效从容不迫地打招呼:“陆总好。”   对方微微一笑:“你好。”   孟效转身站好,刚伸出手,看见按键“15”亮着背光,便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和孟效并肩站在一起的,是碧城集团总裁陆碧城,一位富有、美丽的传奇女性。   他没有话要和对方说,便低头看手机。   沈訸没有给他回复,大概在忙。   看眼时间,八点刚过,如果沈訸能在九点之前下班,他们还来得及去看场电影——最近上映的电影中有一部他期待很久的灾难片。   很快,电梯停在15楼,孟效伸手挡住门,礼貌地等陆碧城先出去,对方却站着没动,说:“我突然想起来手机落车上了,你先出去吧。”   孟效便说了句“陆总再见”,抬脚走出去,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   他觉得陆碧城有点怪怪的。   总裁办公室在顶层,她来15楼做什么?整个15楼都被BNCF占用,并没有其它部门。   还有,拿手机这种小事,随便支使个人去做就是了,哪里需要堂堂总裁亲力亲为——这显然只是一个简陋的借口,一个不想和他同时出现在15楼的借口。   孟效没有多想,毕竟与他无关。   没开灯,整层楼都黑魆魆的,只有经理办公室的门缝里漏出一线白光。   孟效不知道办公室里有没有别人,谨慎起见,他把甜品打包袋先放在自己工位上,然后才朝沈訸的办公室走去。   “砰!”   寂静中突然的一声钝响,把孟效吓了一跳。   是从沈訸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好像什么东西摔倒了。   孟效快步走到门口,刚要敲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沈訸站在门内,将近一米九的高大身躯挡住了孟效向里看的视线,但孟效看到了沈訸一脸的细汗,不由蹙起眉,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沈訸没回答,他关灯关门,然后弯腰抱住了孟效。   他比孟效高了差不多十公分,肩膀很宽,胳膊又长,孟效整个人陷进他怀里,有点喘不上气,他抱得太紧了。   “怎么了?”孟效抬手环住他的腰,依旧担心,“是哪里不舒服吗?”   “胃疼。”沈訸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低沉无力。   “严重吗?”孟效关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沈訸在他肩窝里蹭了蹭,“你乖乖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孟效皱眉,“我又不是药,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沈訸却固执地说:“你就是我的药,包治百病。”   抱了一小会儿,孟效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推了推沈訸的腰,“我买了热可可,你喝点暖暖胃,或许会舒服一点。”   两个人牵着手走到孟效的工位,沈訸手心冰凉,仿佛在冰水里浸过。   半杯热可可下肚,沈訸长出一口气,声音恢复正常:“舒服多了。”   孟效拿出一个雪媚娘,“再吃点东西垫垫。”   沈訸耍无赖,“你喂我。”   孟效心疼他不舒服,有求必应,喂他吃了一口,问:“工作做完了吗?”   沈訸“嗯”了一声。   “那回家吧。”电影明后天再看就是了。   “好。”   这个时间点,人去楼空,不用再遮遮掩掩,孟效和沈訸一起坐电梯来到负二层的停车场,找到沈訸的车,孟效上了驾驶席,让沈訸坐副驾休息。   开到地上,孟效惊喜地说:“下雪了!”   是今冬的初雪。   斑斓霓虹里,稀稀落落的雪花随风飘零,落在挡风玻璃上,落在路边的常青树和行人的身上。   沈訸看着窗外,露出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我知道,你最喜欢下雪了。”说完,他忽然凑近,在孟效脸颊落下一个轻吻,“孟效,我爱你。”   孟效愣了下,干嘛突然表白。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沈訸笑着说:“初雪的时候要对喜欢的人表白。”   孟效心里甜滋滋,嘴上却别扭地说:“你看太多电视剧了。”   小雪一直下着,到家的时候还没停。   孟效强迫沈訸吃了两粒胃药,才放他去洗澡,自己去厨房煮粥。   过了半小时,粥都快煮好了,沈訸还没从卫生间出来,孟效难免担心,过去敲门,“沈訸,还没洗完吗?”   没人应他,孟效握住门把手要开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一门之隔的卫生间里,盘踞着一条通体深绿的巨蛇,布满鳞片的蛇身既粗又长,少说也有十几米,头颈浸没在装满水的浴缸里,其余的身体则匍匐盘绕在地板上,无声地扭曲着,蛇尾不停地颤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门外,孟效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家里只有他和沈訸两个人,除非来客人,他俩使用卫生间的时候从来不会反锁。   他用力拍门,“沈訸,沈訸!”   “我没事。”门内,沈訸终于出声,“刚睡着了。”   孟效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嗔怪:“你锁门干嘛?”   话音刚落,门开了,沈訸光着身体,湿淋淋地站在门内,白皙的皮肤泛着红,俊脸上挂着一抹坏笑,“怕你趁人之危,进来非礼我。”   孟效哭笑不得,伸手推他,“你在想屁吃。”   手刚触碰到结实的胸膛就被紧紧抓住,沈訸长臂一伸,勾住他的腰,再轻轻往前一带,孟效便投怀送抱,扑到他身上。   “哎,你弄湿我了。”孟效有些着恼。   沈訸轻巧地把人抱进卫生间,抬脚踢上了门。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奇怪味道,孟效抬眼盯着沈訸湿漉的俊脸,软声软气地说:“别闹了,我煮了你喜欢的蔬菜瘦肉粥,你吃一碗暖暖胃,就不难受了。”   沈訸也低头盯着怀里的人,眼底弥漫着浓稠又复杂的情绪,低沉又温柔地说:“我没事了,不想喝粥,只想吃你。”   “沈訸,你……”   没说出口的话被沈訸用嘴堵了回去。   孟效对他的吻从来没有招架之力,轻易就被驯服。   在卫生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孟效被沈訸抱进卧室,继续抵死缠|绵。   粥糊在了锅里,沈訸一口都没喝,反倒是孟效,被沈訸用不可描述的方式喂得饱饱的,最后餍足地在他温暖的怀里昏睡过去。   睡着之前,孟醒朦朦胧胧地想,沈訸今天确实不太对劲,热情过于汹涌,恨不得把他拆吞入腹似的。   精力被榨干,孟效睡得特别沉,一觉睡醒,天光已经大亮。   身旁空空如也,大床上只剩他一个人。   腰酸腿软,他不想起床,伸手去拿手机的时候,发现手机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纸,便一起拿过来。   展开那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是沈訸的字迹。   刚看了个开头,孟效如遭雷击,猛然坐起,原本红润的脸倏地褪尽血色。   失恋魔咒再次应验。   在12月的第一天,他的第三段恋情毫无预兆地结束了,和前两次恋情的结局如出一辙。 第2章 缠蛇02 对不起   缠蛇02   -   孟效今年24岁,一共交过三个男朋友。   他母胎SOLO了20年,直到升大二那年夏天才有了初恋。   初恋叫顾曲,是刚入学的大一学弟,在迎新晚会上对孟效一见钟情。当时孟效正和另一个男生处于暧昧期,就差捅破窗户纸,没想到突然杀出个顾曲,横刀夺爱,只用了半个月就把孟效追到手。   初恋无疑是甜蜜的,但也只甜了不到三个月,同年12月初,顾曲用一条微信通知孟效,父母突然强迫他出国留学,他没有选择,只能和孟效分手。   顾曲从此音讯全无,初恋戛然而止。   22岁,大学毕业,孟效放飞半年,在次年春天进入BNCF实习。   家离公司太远,通勤不便,孟效就在公司附近租了间一居室,不久后认识了新搬来的邻居苏禤(xuān),等到夏天到来,苏禤成了孟效的第二任男友。   半年后,苏禤在圣诞前夕突然消失,并通过一封邮件告知孟效,他爸爸得了不治之症,他必须回老家照顾,而且不打算再回来,不得不分手。   孟效不甘心,去苏禤的老家长沙找他,结果只找到一片拆迁后留下的废墟——地址是假的,身份大约也是假的,不知道什么是真的。   “爱肯定是真的。”孟效的好基友白浮如是说,“他要是不爱你,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大一笔分手费。”   苏禤在销声匿迹后往孟效卡里打了50万。   孟效不敢花,他不知道这笔钱来路是否干净,但他也不想留着,于是全部捐给了BNCF的某个慈善项目。   接连被伤两次,可想而知,孟效决定和沈訸在一起的时候,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然而万万没想到,他又一次遭到始乱终弃,竟然连分手的方式都和前两次如出一辙——顾曲是微信,苏禤是邮件,沈訸是写信。   他不明白,当面说分手有那么难吗?为什么非要这样,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吝啬给他。   孟效死死盯着手里的白纸黑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却固执地不肯掉下来。   相比伤心,他现在更愤怒,或许还有憎恨。   把那张纸揉成一团丢掉,孟效用力擦擦眼睛,让视线恢复清明,他抓着手机,给沈訸打电话,却被机械的女声告知,“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挂掉电话,点开微信,打了三个字发过去:你在哪?   没有收到被删除或拉黑的提示,孟效直接打语音电话。   不出预料,无人接听。   他只好继续发微信。   孟效:沈訸,给我回电话   孟效:就算要分手,也要把话说清楚再分手   孟效:你放心,我绝不会纠缠你,我没那么贱   孟效:算我求你,只要一个电话就好   发完,他静静盯着聊天界面,等待着沈訸的回复,直到手机自动锁屏。   孟效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沈訸的家人都在国外,在国内也没有朋友,他的生活简单至极,除了工作,其余时间全都给了孟效。   现在沈訸凭空消失,孟效却没有人可以联系,更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他,毫无头绪。   干坐着他会疯掉,孟效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开始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卧室,客厅,书房,客房,甚至卫生间都没放过,然而一无所获。   看着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家,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中不停闪现,撕扯着孟效脆弱的心,他快要窒息了,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他会崩溃——他不允许自己崩溃。   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抓了件长款羽绒服套上,孟效逃也似的离开了沈訸的家。   二十分钟后,孟效来到了白浮家门口,他直接输入密码,开门进去,率先看到了站在开放式厨房里的陌生裸男。   裸男正在喝水,孟效问他:“白浮呢?”   裸男说:“在睡觉。”   孟效已经冷静很多,看到对方在喝水,他顿觉口渴,抬脚走过去,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透心凉。   裸男站在旁边看着他,“你不是来抓奸的吧?”   孟效摇了摇头,走到客厅坐下。   裸男跟出来,“需要我帮你叫醒他吗?”   孟效再次摇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待着就好。”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而已,除了白浮这里,他无处可出。   裸男没说什么,回卧室去了。   不到半分钟,白浮顶着鸡窝头、打着呵欠从卧室出来,哑着嗓子说:“大好周末,你不在家陪老公,跑我这儿干嘛来了?”   孟效平静地说:“沈訸不见了。”   昨晚醉酒又纵欲,白浮还没清醒,迟钝地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孟效说:“就像顾曲和苏禤那样,突然消失了。”   “……”白浮消化几秒,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卧槽。”   安静的间隙,穿上衣服的裸男从卧室走出来,他问白浮:“想吃什么?我去做。”   白浮说:“随便。”   孟效突然感到饥肠辘辘,他抬头看向裸男,“我想吃海带鸡蛋汤。”   裸男点点头,往厨房去了。   白浮松了口气,坐到孟效身边,笑着说:“还知道吃,看来没大事。”   孟效也有点惊讶,自己竟然平复得如此之快,大概是因为早有预感,何况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见他羽绒服里还穿着睡衣,脚也光着,白浮猜测:“你一睡醒就发现他不见了?”   孟效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给你留什么话了吗?”白浮又问。   孟效说:“留了张字条。”   那张字条是这样写的——   孟效:   我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必须离开你。别找我,也别等我,我不会再回来。房子和车都给你,手续已经办妥,当作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对不起。   沈訸   听完孟效的概述,白浮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哪是‘一点补偿’,那套房子少说也值五百万吧,你赚大了宝贝儿。”   “你羡慕啊?”孟效凉飕飕地问他。   “我——”白浮笑笑,“我只是陈述一下事实嘛。”   孟效抱着腿,垂头抵着膝盖,低落又无奈,“你说我怎么总遇到这种事啊?我是不是被诅咒了?”   白浮伸手抚摸孟效的头发,试图安慰他:“甜甜蜜蜜谈恋爱,凄凄惨惨失个恋,开开心心找下家,人生就是这样啦。咱往好的方面想,你看,顾曲是个帅逼,苏禤是个大帅逼,沈訸是个超级大帅逼,男朋友一个比一个靓仔,你不仅享了艳福,还白得一套市中心的房子,至少少奋斗二十年,爽翻了好吗。”   越说越羡慕,白浮忍不住小声嘀咕:“靠,这种好事怎么从来轮不到我,我也不想努力了。”   孟效默不作声。   鉴于他有把50万分手费拿去做慈善的前科,白浮小心翼翼问了句:“这套房子,你会收下的,对吧?”   “不知道。”孟效闷声说。   他现在还没办法做任何决定,他要等沈訸的回复,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白浮不敢再提房子的事,生怕孟效一个冲动把房子也捐了。   在他看来,既然沈訸敢给,孟效就没理由不收。不劳而获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就比如他。   白浮捏捏孟效的肩,继续安慰:“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凭你的美貌,想要什么样的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犯不着为个渣男难过,让他见鬼去吧。”   孟效终于抬起头,“沈訸不是渣男。”   “……”白浮点点头,“行吧,你说了算。”   沈訸不是渣男,顾曲和苏禤也不是。   结婚还能离呢,更别说谈恋爱了,情侣双方都有分手的权利。孟效只是无法接受他们结束恋情的方式,但是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给了孟效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快乐,孟效没办法简单粗暴地给他们贴上“渣男”的标签。   白浮突然想到什么,笑着说:“哎,你知道原耽四大姓是什么吗?”   白浮是个小有名气的网文写手,某文学网的签约作者,主写百合,偶尔也写写耽美和言情,挣得比孟效多得多。   “是什么?”孟效不明所以。   “顾、苏、沈、陆。”白浮说,“顾、苏、沈你都集到了,所以我大胆推测,你下一任男朋友应该姓陆。”   “没有下一任了,”孟效站起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我已经吃够爱情的苦,不想再谈恋爱了,以后只走肾不走心。”   “那敢情好,”白浮跟上来搂住他的肩,笑着说:“以后你跟我混,保准你有睡不完的鲜肉。”   经过厨房,孟效扫了一眼正在认真做早餐的男人,低声问:“新欢?”   白浮说:“算是吧。”   “叫什么?”   “没问。”   孟效:“……”   孟效和白浮一起洗漱完,又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早餐终于做好。   男人的厨艺很不错,但和沈訸相比还差得远。白浮曾说沈訸是人-妻攻,珍稀品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现在沈訸人间蒸发,是真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孟效吃着海带汤,忍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往碗里掉,他边哭边扯起笑脸,口齿不清地说:“真的太好吃了。” 第3章 缠蛇03 叫哥哥   缠蛇03   -   吃完早饭,白浮的不知名新欢穿好衣服走了。   白浮送完人,回到孟效对面坐下,点了根烟,问:“好点了吗?”   孟效点头,停顿几秒,说:“白浮,我能来你这儿住段时间吗?”   “好啊,”白浮笑得没心没肺,“只要你不怕被叫-床声吵得睡不着觉。”   白浮住的这套房子也是两居室,房主是他一亲戚,亲戚在广州做生意,把房子半价租给白浮的同时委托他帮忙照看。因为白浮的夜生活过于淫-乱,接连吓跑了两任合租室友,另一个房间目前正空着。   孟效说:“我可以堵上耳朵。”   白浮轻佻地朝他吐了口烟,“宝贝儿,你对3P……”   孟效:“不可能。”   白浮:“OK。”   孟效当然知道,白浮不是真的想和他怎么样,口嗨罢了。   换了身白浮的衣服,孟效回沈訸家收拾行李。   走进卧室,踩到被他揉成一团扔掉的分手信,孟效弯腰捡起来,展开皱巴巴的纸,又看了一遍。   他忍不住想,让沈訸突然离开他的“逼不得已的苦衷”到底是什么?   除了身患绝症,他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他突然开始担心沈訸,怕他遭遇什么不测。   孟效拿出手机。   之前发的微信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点回音。   他又追加一条:你还好吗?   发完又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他诅咒沈訸被外星人抓走,永远都回不了地球!   气恼地丢开手机,孟效开始收拾东西。   刚把行李箱拿出来,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孟效立刻跑过去,看到来电显示,满心希望瞬间变成失望。   平复几秒,孟效接听,喊了一声“爸”,紧接着就听见他爸孟训庭沉声说:“效效,你外婆去世了。昨天晚上,在睡梦中走的。”   孟效怔在原地,心脏刺痛。   外婆住在河北承德市滦平县下面的满族乡,村子坐落在燕山脚下,盛产山杏和野蘑菇,外婆经常往北京寄蘑菇,因为孟效他妈妈喜欢吃。   外婆有一儿一女,小女儿林雪诺嫁到了北京,大儿子林颂声在承德安家落户,可外婆住不惯城里,偶尔小住还行,住久一点就容易生病,她怪罪城里的水土不养人。外婆一般在承德过春节,在北京过端午,其他时间,外婆就独自住在乡下老家。   为了给外婆解闷,每逢寒暑假,孟效就被老妈林雪诺发配到老家去,在高中毕业前,孟效的每个寒暑假都是在乡下和外婆还有表哥林天辰、表妹林天星一起过的。   那时候,年长两岁的林天辰带着孟效和林天星漫山遍野地疯玩,上树掏鸟,下水摸鱼,摘西瓜、烧毛豆、采蘑菇……有吃有玩,无拘无束,比在城里有趣一百倍。一到饭点,外婆就站在院门口放声大喊:“天辰!带弟弟妹妹回来吃饭啦!”   以后再也听不到外婆喊他们回家吃饭了。   孟效眼眶湿润,模糊了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   旁边,妈妈的哭声就没停过,孟效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   葬礼是在村里办的,除了亲朋好友,还来了很多乡亲,大部分孟效都面熟。   外公的坟被挖开,崭新的棺柩放进墓穴,紧挨着另一副已经腐朽的棺柩。时隔十几年,外公外婆终于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丧宴一直持续到傍晚,人们才陆续离去,留下一片狼藉。   收拾餐具、撤桌椅、清扫杂物,一直忙到夜里九点多,一家人才围坐在堂屋的圆桌前吃晚饭。   电视柜上方的墙上,挂着一新一旧两幅遗照,黑白照片里的夫妻俩面带微笑,看起来安详又幸福。   饭桌上很安静,大家都没心情说话。   为了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孟训庭开口打破沉默:“天辰,预产期在几月份?”   林天辰带着女朋友一起来参加外婆的葬礼,女朋友已经怀孕,孕肚明显。   “明年3月底。”林天辰说,“等坐完月子,刚好在国庆节办婚礼。”   林雪诺回头看着母亲的遗照,微笑中带着哀伤,嗓音因为哭太多变得沙哑,“妈,如果你再坚持半年,就能抱上重孙子了。”   林颂声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简单洗漱,该休息了。   只有两间卧房,女人们睡东屋,男人们睡西屋。孟训庭和林颂声睡床,孟效和林天辰打地铺,被子有限,他们只能挤在一个被窝里。   两个大人这几天忙里忙外,累得不轻,刚躺下没多久,呼噜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两个小的被吵得睡不着,就着月光小声地聊着天。   林天辰说:“以前回老家过假期的时候,天星和奶奶一起睡东屋,咱俩就睡这屋,我给你当了好多年的人形抱枕。”   孟效睡觉的时候有个习惯,要么抱着人,要么抱着玩偶,反正怀里不能空着。   林天辰问:“现在有人给你当抱枕没有?”   孟效说:“没有。”   他原本已经将失恋的事抛诸脑后,此刻却无可避免地想起沈訸。他难过地想,如果沈訸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就可以抱着沈訸大哭一场,把失去至亲的悲痛发泄出来。   林天辰说:“你就是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才找不到女朋友。”   因为长得太精致,孟效在上高中之前经常被误认成女孩子,上高中之后个子猛窜到1米8,五官也长开了些,从清纯向浓艳过渡,越来越赏心悦目。可奇怪的是,他几乎没有追求者,不然他也不会直到20岁才初恋了。   林天辰又说:“前些天我给奶奶打电话,她还叮嘱我,身边如果有不错的女孩子别忘了给你介绍。”   “奶奶最疼的就是你。”林天辰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我记得有一年寒假,我带你去山里抓兔子,不小心把你弄丢了,我跑回家找人帮忙,奶奶一听就急眼了,拿着扫帚追着我打,愣是把我打哭了。”   孟效被拉进回忆里,恍惚地笑起来,“你追着兔子跑,我追着你跑,可我追不上你,你跑没影之后,我就在山里迷路了。”   孟效记得,那年他刚好十岁,应该在读四年级,还是个短腿小萝卜头。   当时他对山路还不是很熟悉,林天辰跑没影之后,他没头苍蝇似的在山里乱转,越转越晕,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冬天天黑得早,他看不清路,不敢再乱走,只好停在原地,等着外婆来找他。   山中的夜晚并不安静,野狗的叫声,猫头鹰扑棱翅膀的声音,还有小动物在打架,任何动静都让孟效感到恐惧,他紧贴着背后的大树,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偏偏又想起外婆说山里有熊瞎子,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他自认是个乖小孩,但难保熊瞎子不会抓错人,他越想越害怕,不停掉眼泪,还不忘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怕把熊瞎子招来。   “喂,小孩儿。”   突然响起来的说话声吓了孟效一大跳,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他腿软得厉害,扶着树勉强站起来,四下打量,却没看到人影。   “你、你是谁?”他颤声问,“你在哪儿?”   “你往前走。”黑暗中,那个声音说。   无论如何,另一个人的存在让孟效多了点安全感,他抬手擦擦眼泪,鼓起勇气往前走。   没走多远,他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你是不是迷路了?”那个声音问。   孟效“嗯”了一声,停在一簇灌木丛前,而那个人就躲在灌木丛后面,身体被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只露一颗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不清脸,个子和他差不多。所以对方也是个小孩,而且是个小男孩,和他一样。   “你也迷路了吗?”孟效带着哭腔问。   “没有,我就住在山里。”   孟效静了几秒,有点怕怕地问:“你是野人吗?”   “我是妖怪。”   “……”   “逗你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   孟效说:“《西游记》里就有很多妖怪。”   男孩说:“那是电视剧,假的。”   孟效吸吸鼻子,“你能送我下山吗?”   男孩想了想,“我可以送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孟效毫不犹豫地说:“好。”   男孩说:“你走前面,我走后面,你不能回头看我,你要是回头我就会立刻消失。”   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孟效还是乖乖答应了:“我保证不回头。”   男孩说:“转身,往前走十步。”   孟效转身,边走边数,“一,二,三……八,九,十。”   停下脚步,他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反正绝对不是脚步声。   他既好奇又有些害怕,但他强忍着没有回头看,因为他保证过的。   “继续往前走吧。”男孩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从背后传来。   孟效听从指挥,抬脚往前走。   为了确定男孩是否跟着自己,孟效不停地和他说话,而且说着话就没那么害怕了。   “我叫孟效,孟子的孟,效果的效,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有名字。”   “我比你大,你就叫我哥哥吧。”   “你又不知道我几岁,怎么知道你比我大?”孟效心想,明明个子差不多。   “……”   “……”孟效怕他生气,还是勉为其难喊了一声,“哥哥。”   “嗯。”   “你为什么会住在山里?”孟效问。   “我和我妈吵架了,”男孩说,“跑到山里她就找不着我了。”   “为什么吵架?”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孟效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就说了句“对不起”。   安静了不到30秒,孟效又开口了:“哥哥,山里有野狗,还有熊瞎子,很危险的,你还是跟我回家吧,我外婆特别好,她一定愿意收留你的。”   “我不怕。”   “你好勇敢。”孟效打心眼里敬佩他,又觉得刚才被狗叫声吓哭的自己有点丢脸。   “那你也不怕冷吗?”   “不怕。”男孩说,“左转。”   孟效傻站了几秒,问:“哪边是左?”   “你左右不分吗?”   “嗯。”十分理直气壮。   “……”   孟效试探着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这边?”   “另一边。”   “好。”   左转之后往前走了没多久,孟效就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还看到了许多道手电筒的光束,声音和光都离得很远,孟效兴奋地大喊大叫:“外婆!我在这!我在这!”   他激动得忘了刚才的保证,突然转过身,“哥哥,我外婆来找我了!”   然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哥?”   没人应他。   孟效为自己的食言感到歉疚。   不管“哥哥”听不听得见,他自顾自说:“对不起,我转身了。”   “你别生我的气。”   “谢谢你送我回家。”   孟效说的话,男孩全听见了,因为他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   这么冷的天,男孩竟然没穿衣服,他赤-裸着瘦弱的上半身,腰部以下却没有腿,而是连接着粗长的蛇身——他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深绿色的蛇身在堆积着落叶的地面上匍匐出很远,并轻微地扭动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幸好那回你没出什么事,”林天辰似乎依旧心有余悸,“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   孟效说:“哥,我想外婆了。”   “我也想她。”林天辰张开手臂,“过来,让哥抱抱。”   兄弟俩像小时候那样抱在一起,给彼此以温暖和慰藉。   睡着之后,孟效在梦里再次回到小时候,梦境和回忆融为一体。   那是个寒冷的早晨,他和林天辰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电视机的声音从堂屋传过来,他听见天气预报说,从今天开始,会持续下三天大雪。   孟效立刻想到了住在山里的那个“哥哥”,他担心“哥哥”在大雪天受冻挨饿。   他在故事书和动画片里看过很多小动物报恩的故事,他觉得他报恩的时候到了。   吃过早饭,孟效躲在房间里,往书包里塞满吃的,然后趁着外婆去串门了,他偷摸溜出家门,跑出村子,朝着远处的大山跑去,他怀里还抱着一件林天辰的羽绒服,打算送给“哥哥”穿。 第4章 缠蛇04 小笨蛋   缠蛇04   -   那天晚上,被外婆接下山的时候,孟效用心记了路,就是为了以后上山找“哥哥”。   而且,他还很聪明地在“哥哥”消失的地方那棵树上做了记号,只要找到那棵树,他就能找到遇见“哥哥”的那个灌木丛。   可山路分叉众多,树也长得大同小异,孟效进山没多久就再一次迷路了,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凭着直觉继续往前走。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一想到曾经帮助过他的“哥哥”孤零零一个人在山里挨饿受冻,孟效就觉得他好可怜,绝对不能丢下他不管。   不知道走了多久,孟效累得气喘吁吁,保暖内衣都被汗湿了。   他只是个又瘦又矮的小学生,不仅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件羽绒服,能走这么远已经很不容易。   他把书包取下来放地上,坐下来休息,他又渴又饿,于是拉开书包拉链,掏出来一包蛋黄派和一瓶娃哈哈,想了想,又把蛋黄派放回去,娃哈哈也只喝了半瓶,然后背上书包,继续向前。   “哥哥。”孟效边走边喊,希望“哥哥”能听到他的声音,“咻”的一下出现在他面前。   喊了几十声后,改成唱歌。   唱到不知道第几首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孩儿。”   “哥哥!”   孟效喜出望外,竟然真让他找到了。   他循着声音往前跑,差点摔倒。   “别过来。”   孟效刹停在那簇灌木丛前面,他惊讶地发现,灌木丛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山洞,洞口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到。   “哥哥,我是孟效。”孟效大声说,“你在山洞里吗?”   “嗯。”   “我听天气预报说,今天、明天、明天的明天都要下雪,我很担心你,给你带了好多吃的,还有衣服。”   “你一个人来的吗?”男孩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带着微弱的回声。   “对呀,”孟效目不转睛望着洞口,“我猜你应该不想让人知道你住在山里,所以我没告诉别人,连外婆都没说。”   “你做得很好。”   被夸了,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   孟效问:“我可以进你的山洞吗?”   “不可以。”顿了顿,男孩又补充一句,“我长得很丑,会吓到你。”   孟效一本正经地说:“老师说了,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心灵美才是真的美。不管你长什么样,我都不会害怕的。”   等了一会儿,男孩说:“那你进来吧。”   孟效穿过灌木丛,来到了洞口。   天本来就阴沉沉的,洞里更是一片漆黑,换作成年人肯定不敢冒然进去,但小孩子心思单纯,有时候反而比成年人更大胆。   孟效单手抱着羽绒服,另一只手摸着山洞崎岖的石壁,试探着一步步往里走。   突然,一道橙黄色的光直射过来,为他照亮了脚下的路。   孟效松了口气,说:“谢谢哥哥。”   没走多远,山洞豁然变大,好像一只倒扣的大碗。   孟效沿着光束向前,走到了光源的尽头,男孩的身边,不等他看清对方的脸,光突然灭了,黑暗瞬间将他们吞没。   孟效无措地站在原地,“好黑呀,什么都看不见。”   “怕了?”   “没有,”孟效说,“我怕踩到你。”   “……”   “哥哥,你可以把手电筒打开吗?”   “没电了。”   “……”孟效认为他在骗自己,“好吧。”   “你冷吗?”孟效问。   “你冷吗?”男孩不答反问。   孟效之前出了好多汗,贴身的内衣都被汗湿了,现在泛潮的内衣黏在皮肤上,又冷又不舒服。   “冷。”孟效如实回答。   男孩没说话,紧接着,孟效听到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他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他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   忽然,“歘”( chuā)的一声轻响,黑暗中亮起一簇小火苗——是打火机。   小火苗引燃了一团干草,干草又引燃了一堆枯枝,山洞被红色的火光照亮,也照亮了火堆旁的两个小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站着的是孟效,在看清对方之前,他突然捂住了眼睛。   “烟熏到你眼睛了?”男孩问。   “没有,”孟效说,“我怕你会消失,就像上回那样。”   男孩很轻地笑了一声,“今天不会消失。”   孟效这才安心,放下捂眼的手。   看清男孩的瞬间,孟效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受惊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男孩没穿衣服,从头到脚,什么都没穿;   第二,男孩身上有好多皮开肉绽、狰狞可怖的伤口,胸口、肚子、胳膊、大腿上全都有,脸上也有一道,深红色的伤口一直从鼻梁蔓延到脖颈,大概有十厘米那么长。   男孩说:“我说了会吓到你。”   孟效从惊吓中回神,讷讷地说:“对不起,我……我……”   “没事。”男孩淡淡地打断他。   孟效挪到男孩旁边,抱着羽绒服蹲下来,近距离观察他,“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男孩轻描淡写地说:“遇见了熊瞎子,和它打了一架。”   孟效眼睛瞪得像铜铃:“……啊?”   男孩挑了下眉,“你不信?”   孟效不知道该不该信,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沉默片刻,他用问题来回答问题:“那熊瞎子呢?”   男孩说:“当然是我被打跑了。”   “那你好厉害。”   “你夸得一点都不真诚。”   孟效便呱唧呱唧拍拍手,“你好厉害!比孙悟空还厉害!”   男孩微微地笑了笑。   夸完,孟效一脸担忧地说:“你伤得这么严重,应该去医院。”   男孩一口拒绝:“不去。”   孟效鼓起勇气去拉他的手,“哥哥,你还是跟我下山吧,让我外婆带你去看医生,不然你会死的。”   男孩把手抽出来,用食指戳了戳孟效软乎乎的脸颊,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孟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漂亮的小脸上依旧写满担忧。   男孩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说:“你赶紧下山吧,等下雪了你就走不了了。”   孟效想留下来陪他,他真的很担心他。   但他又不能让外婆担心,上次他在山里走丢,外婆找到他的时候抱着他哭了好久,他不能再惹外婆伤心了。   孟效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羽绒服塞给他,“你穿上衣服吧,你的手好冰。”   男孩接过羽绒服放在一边,“衣服摩擦伤口会痛,等伤好些了再穿。”   孟效又拉开书包拉链,把里面的面包、饼干、蛋黄派、娃哈哈一股脑掏出来,整齐地摆在男孩旁边,“这些都给你吃,等雪停了我再给你送。”   “你不用再来了,”男孩说,“等雪停了我就回家了。”   孟效很高兴,回家总比一个人住在山里好。   随即又有点失落,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还想跟他做朋友呢。   孟效背上空书包,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说:“那我走了。”他挥挥手,“哥哥再见。”   男孩酷酷地说:“再见。”   孟效转身往外走,到了洞口,发现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走进了风雪里。   雪越下越大,路面上很快就覆盖了薄薄一层积雪,孟效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但他在下一个小坡的时候还是摔倒了,还扭到了脚踝,疼得站不起来。   他就坐在地上,用手去揉扭到的地方,咬牙忍着疼。   “怎么不走了?”   背后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孟效一跳,他回头一看,惊喜地喊了一声:“哥哥!”   男孩穿上了衣服,裤子和鞋子是自己的,外套是孟效刚送给他的那件羽绒服,看起来很合身。身上的累累伤痕被衣服遮盖住了,只剩下脸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在天光下越发的触目惊心。   他轻巧地跳下小坡,来到孟效身边,“你坐这里赏雪呢?”   孟效仰着被冷风吹红的小脸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我刚才不小心滑倒,扭到脚了。”   “小笨蛋。”男孩说,“疼吗?”   孟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男孩背对他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你背得动我吗?”孟效表示怀疑,天辰表哥比他高一个头,都背不动他。   男孩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孟效扶着旁边的树,单脚站起来,趴到男孩背上,两条短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男孩用胳膊勾住孟效的两条小短腿,很轻松就站了起来。   “哇,”孟效惊叹,“你力气好大。”   男孩笑了下,“不然怎么和熊瞎子打架。”   孟效一直不信的,现在有点信了。   他盯着男孩右脸那道恐怖的伤痕,说:“哥哥,你是不是担心我遇到熊瞎子,所以才来找我的?”   男孩没有说话。   孟效只当他默认了,笑着说:“哥哥,你真好。”   男孩无声地勾了下唇角,小声说:“马屁精。”   孟效忽然问:“哥哥,你家在哪里呀?”   男孩说:“在北京。”   “我家也在北京!”   “喔。”   “不过我要在外婆家过完春节才能回去。”孟效说,“哥哥,回北京之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找我干什么?”   孟效被问住了,想了一会儿,说:“找你玩啊。”   男孩说:“我不跟小孩儿玩。”   孟效不吭声了。   男孩偏头往后看,小孩儿趴在他肩上,耷着眼抿着嘴,好像伤心了。   “不过,”男孩补充,“如果我特别无聊的话,有可能会去找你。”   孟效说:“你骗人。”   “我怎么骗人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住哪,怎么找我?”   “我不是还没来得及问嘛。”男孩说,“那你告诉我,你住哪儿?”   孟效详细地说出家里的地址,又把学校和班级也告诉他,生怕他找不到自己似的。   男孩点点头,“我记住了。”   孟效说:“那你背一遍。”   “……”男孩挑眉,“小屁孩儿,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孟效认真地说,“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喔。”   “好。”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山里银装素裹,孟效觉得很漂亮,他最喜欢下雪了。他很有眼力见地用手拂掉男孩头发上的雪,说:“哥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男孩说:“老实呆着。”   孟效:“喔。”   男孩显然对山里的路非常熟悉,他走得又稳又快,背上的孟效对他来说就像雪花一样轻,丝毫不费力。   不到半小时,他们就来到了山脚。   男孩弯腰把孟效放下来,说:“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孟效看看远处被大雪覆盖的村庄,又看着男孩的脸,说:“哥哥,其实你长得一点都不丑,而且还很好看。”   男孩笑了笑,伸手拍掉孟效头上的雪,说:“快回家吧。”   孟效笑着冲他挥手,“哥哥再见。”   “再见。”   孟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男孩,“哥哥,你回北京之后,一定要去找我啊。”   “知道了,”男孩似乎有点不耐烦,挥手赶他,“快走吧。”   孟效说:“我脚还疼呢,走不快。”   “……”男孩哭笑不得地“呵”了一声,“那你就慢慢走。”   孟效又往前走了几步,听见男孩喊他:“小孩儿。”   孟效停下来,回头看他。   男孩说:“其实我有名字。”   孟效当然知道他那天是糊弄自己的,人都有名字,他怎么会没有呢,他只是不想说。   男孩说:“我叫陆随。”   “露水?”风太大,孟效没听清。   “陆、随,”陆随咬牙,“不是露水。”   这回孟效听清了,“陆地的陆吗?”   “嗯。”   “哪个sui?”   “跟随的随。”   “陆随,”孟效点点头,“我记住了。”   陆随说:“你可以走了。”   孟效再次朝他挥手,甜甜地说:“陆随哥哥再见。”   ……   梦境在一片白茫茫中逐渐模糊淡去,孟效被尿意折磨得半睡半醒,却憋着不肯起床,被子外面实在太冷了。   他混混沌沌地想,怎么会梦到陆随那个大骗子。   说好的回北京之后要去找他,他等啊等,等啊等,从春天等到夏天,又从秋天等到冬天,可陆随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就像露水一样,蒸发不见了。   孟效以为自己早就把骗子陆随忘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还会出现在自己梦里。   小时候被男的骗,长大了还被男的骗,他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无药可救了。 第5章 缠蛇05 特等奖   缠蛇05   -   回北京后,孟效在自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没有去上班,而是去沈訸家收拾东西。   他一次性用掉了积攒的年假,还剩三天假期。   他已经从组员那里收到消息,沈訸突然辞职,去向成谜,宣传部空降一位新经理,是个大美女。   他看过发在群里的照片,确实非常漂亮,目测是个高贵冷艳的御姐。   沈訸家依旧保持着他几天前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他的行李箱还在卧室地板上敞开着。   孟效尽力不去想沈訸,专心收拾东西。   行李箱被衣服塞满,笔记本电脑和工作资料装进双肩包,其他零碎杂物收进一个收纳箱。   离开的时候,孟效看到了客厅桌子上放着的牛皮纸档案袋,不用打开看也猜得到,里面应该是房产证之类的东西。   过户手续不是一两天能办成的,这就说明,沈訸的离开是早有预谋的。可他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不知道该说他演技太好还是自己太傻。   孟效没有动档案袋,径自离开。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套房子,以及房子里的东西——比如衣帽间里沈訸的名牌衣服、鞋子和手表,比如书房里的几百本书——这些东西属于沈訸,他不能卖也不能扔。   虽然沈訸在分手信里让孟效别找他也别等他,但孟效还是想等等看。   也不是等,而是搁置。   把这套房子搁置,把回忆搁置,把爱情也搁置,善待自己,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把行李拿到白浮家之后,孟效又回了自己家。   妈妈因为外婆的突然离开伤心过度,回来之后就病了,虽然不严重,还是向公司请了假在家休息,爸爸去上班了,孟效当然要在家陪伴照顾。   三天假期一晃过去,孟效回公司上班。   公司里已经没有沈訸的痕迹,甚至没有人谈论他。每个人都很忙,没时间去关心一个销声匿迹的前同事。人情淡薄,再正常不过。   新经理名叫古娅,真人比照片更美,身材也很绝,关键工作能力还十分出众。   同事们对她唯一的不满是不苟言笑、性格冷硬,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孟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   临近年关的这两个月总是过得特别快,忙着忙着就到了年底。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五,BNCF在碧城集团旗下的五星级连锁酒店举办了年会,集团总裁陆碧城女士受邀出席。   宴会厅不算特别大,大概有二三十张桌子,近两百名员工按照部门落座。   员工表演是年会必备流程,按规定每个部门至少要贡献两个节目,宣传部人才济济,出了一个歌舞和一个小品,孟效不参与表演,安心地做观众。   节目中间穿插着各部门领导发言,总结今年,展望明年,孟效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到了中间的时候就很难集中精神了,因为宴会厅里越来越浑浊的空气让他觉得十分难受,肉味、海鲜味、酒味、香水味、汗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让孟效呼吸不畅,甚至有些反胃,他只有不停地喝水,才能把干呕的欲望压下去。   “组长,你怎么了?”飞儿见他脸色不大好,担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孟效摇了摇头,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直到忍无可忍,孟效弓着腰遛出宴会厅,跑进洗手间一阵狂吐。   吐完后漱口、洗脸,出来吹会儿冷风,舒服多了。   最近忙得飞起,饮食和作息都不规律,而且孟效的肠胃本来就不太好,所以他并不在意,想着等放假以后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不想回宴会厅,孟效就在外面瞎转悠,直到收到飞儿发来的微信,让他快回去,年会进入万众期待的抽奖环节了。   孟效从后门进入宴会厅,猫着腰回到原位坐下。   飞儿立刻递过来一张纸条,“我帮你抽的。”   孟效小声说了句“谢谢”,展开纸条,看到上面的数字,蓦地愣住。   214。   沈訸的生日刚好就是2月14号,情人节。   “组长,你猜特等奖是什么?”飞儿低声问。   孟效回神,“是什么?”   飞儿说:“奖金10万,外加一次和总裁共进晚餐的机会。”   BNCF虽然隶属碧城集团,但毕竟是公益组织,员工福利不能和集团本部相提并论,但也不算差。   可惜孟效是非洲人,靠运气的事他从来不抱希望,不出意外今天还是末等奖收场。   飞儿又说:“奖金肯定谁都想要,但和总裁共进晚餐真的不是惩罚吗?反正我肯定会如坐针毡,食不下咽,想想都觉得可怕。”   孟效笑了笑,“有的是人想和总裁吃饭。”   陆碧城执掌碧城集团,想和她一起吃饭的人不计其数,像他和飞儿这样的普通打工人根本没有资格。   抽奖持续进行中,一直从十等奖抽到三等奖,孟效手里的号码还没有被抽到。   但年会的奖品是人人有份的,没有“感谢参与”这个选项,所以孟效开始有了期待,不管最后抽到几等奖,都将是他抽奖生涯的巅峰。   三等奖抽完了,没有孟效。   二等奖抽完了,还是没有孟效。   一等奖抽完了,依旧没有孟效。   飞儿难以置信地说:“组长,特等奖肯定是你的!”   孟效“嘘”了一声,示意她淡定点,“也有可能是被漏掉了。”   他对自己的运气实在不抱什么希望。   陆碧城走上了舞台,亲自抽取特等奖。   她已年近五十,但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依旧美丽动人。   陆碧城操作电脑上的抽奖软件,投影屏上的数字开始迅速变换,很快,一个数字定格在屏幕上。   “214!”飞儿激动坏了,“组长!你中了特等奖!”   几百号人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孟效表现得还算淡定,他起身穿过宴会厅,走上舞台领奖。   陆碧城递给他一个黑色手提箱,微笑着问:“明天晚上七点,你有空吗?”   孟效说:“有。”   陆碧城笑着说:“那明天见。”   孟效稍微躬身,“谢谢陆总。”   孟效在羡慕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舞台,落座后,他要把手提箱放地上,立刻被飞儿拦住。   “你知道这个手提箱值多少钱吗?”飞儿替他抱着手提箱,像抱着一个宝贝,“这可是LV,6、7万都不止呢。”   孟效对奢侈品没有什么研究,听到这个价格多少有点惊讶。   10万奖金附送一个价值6、7万的箱子,这笔天降横财,竟然是用他前男友的生日抽中的,孟效既高兴又有一点点难过。   和顾曲、苏禤一样,沈訸消失得很彻底,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至今杳无音讯。   孟效这段时间忙得几乎没空想他,但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难过,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遗忘和放下。   年会结束,意味着年假正式开始。   离开酒店,孟效顺路去银行把10万奖金存进卡里,拎着一只空箱子回到和白浮合租的房子。   白浮早在一周前就被父母连环夺命Call召回贵阳老家了,据说给他安排了相亲,白浮走的时候挺不开心的。   孟效简单收拾好行李,离开前关好所有窗户,拧紧燃气阀,最后断电,锁好门,回家和爸妈一起过年。   林雪诺一见到孟效就皱起眉,“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效伸手抱住她,笑容疲惫,避重就轻地说:“正好可以趁过年养胖一点。”   林雪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过年这几天你就给我吃了睡睡了吃,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你做。”   孟效哭笑不得,“你把我当猪养啊?”   林雪诺语气宠溺地嗔怪:“哪有你这么瘦的猪,猪都要嫌弃你。”说着,她把孟效从怀里揪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身体没有不舒服吗?”   孟效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上个月的体检报告你不是看了吗,一切正常。而且宽叔叔都说了,复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就是忙工作累着了,真的没事,你别瞎担心。”   林雪诺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可是要命的病,就算复发的可能再小那也是存在这个可能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放心。   “对了,宽叔叔在家吗?”孟效转移话题。   “不在,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这个年估计又得在医院过了。”林雪诺叹了口气,“唉,做医生真是辛苦。”   孟效说:“那我把年夜饭给他送医院去。”   孟效这段时间确实是累坏了,身心俱疲,回到家就只想好好休息,他陪妈妈聊了会儿天,又小睡了一个多小时,七点多的时候被爸爸叫起来吃晚饭。   虽然下午把胃吐空了,但孟效却并不觉得饿,即使没胃口,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不少,因为不想让爸妈担心。   吃完饭,和白浮发了会儿微信,孟效早早地洗漱睡觉。   可胃里堵得难受,没睡多久就起来吐了一回,吐完舒服多了,刷完牙接着睡,但依旧睡不踏实。   房间里暖气很足,身上还盖着厚被子,孟效却依旧觉得冷,他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手脚冰凉,怎么暖都暖不热,宛如在冷水中漂流。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孟效偷偷量了体温,36.7度,很正常。   上午陪爸妈去超市采购,下午用来补眠,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   孟效接起来,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说:“你好,孟先生。我是陆总的秘书,我会在6点半过去接你。”   “不用了,”孟效坐起来,嗓音沙哑,“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   秘书说:“这是陆总的意思。”   “那好吧,”孟效说,“待会儿见。”   结束通话,孟效看眼时间,竟然已经五点多了,他立刻起床去洗澡。   孟效提前十分钟出门,站在小区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一辆高级轿车停在他面前。   西装革履的秘书从副驾下来,帮孟效打开后座的车门,孟效道了声谢,坐进车里。   大概二十分钟后,车停在路边,秘书和孟效一起下车。   秘书在前引路,孟效在后面跟着。   没多久,他们走进了一家私房火锅店。   孟效十分意外。   他以为陆碧城会请他去高档餐厅或者星级酒店,没想到堂堂碧城集团总裁竟然这么接地气,请他来吃火锅。   而且这家店他和沈訸来过好几次,他很喜欢吃这家店的香菜牛肉,沈訸则喜欢这家店的红糖糍粑,他对甜食情有独钟。   穿过餐区的时候,孟效吸引了许多食客的视线。   毕竟是和集团总裁一起吃饭,不好穿得太随意,□□art Casual风格的休闲着装加上精致漂亮的脸,孟效整个人闪闪发光,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但他也不想显得太郑重其事,所以没弄发型,就顶着一头顺毛,看起来乖巧又纯良,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走进包厢,陆碧城已经坐在圆桌前等他。   秘书从外面关上了门,孟效说了句“陆总好”,脱掉大衣挂在角落的衣架上,随即在陆碧城对面落座。   陆碧城已经点好了菜,孟效扫视摆得满满当当的桌面,香菜牛肉,牛黄喉,牛蛙,炸酥肉,红糖糍粑……大部分都是他爱吃的菜。   “我随便点的,”陆碧城说,“你想吃什么可以再点。”   “不用了,”孟效说,“我喜欢的菜都在这里了。”   陆碧城笑着说:“那就开吃吧。”   等陆碧城先动筷,孟效才拿起筷子。   昨天闻到肉味就恶心想吐,今天却食欲暴涨,仿佛能吃下一头牛,孟效认为这是身体得到充分休息后对食物的正常渴望。   但他的吃相依旧斯文,一看就是受过良好家教的模样,细嚼慢咽,赏心悦目。   陆碧城不动声色地打量孟效片刻,微笑着开口:“你很与众不同。”   孟效放下筷子,抬头看向陆碧城,“陆总指的是哪方面?”   陆碧城和他对视,“一般人见了我,要么畏缩怯懦,要么谄媚讨好,而你却表现得淡然自若,好像丝毫不把我放在心上。”   孟效斟酌片刻,心平气和地解释:“因为我三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痊愈之后心态有所改变,在待人接物上平和了很多。”   孟效本来想说“因为我认为人人平等”,但显得太装逼,就换了套委婉的说辞。   但他真正想说的其实就是“人人平等”这四个字。他不会因为金钱、声名和权力而去害怕或者讨好一个人,明星、富豪、政客中多的是渣滓败类;他也不会因为贫穷或落魄而去轻视一个人,平凡却闪亮的普通人比比皆是。人和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尤其在生老病死面前,众生平等。   陆碧城没有问孟效生了什么病,只是略显关切地叮嘱:“你看起来太瘦了,平时一定要好好吃饭。”   孟效点点头,“我会的。”   之后,两个人谈了些工作上的事,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孟效之前对陆碧城并不了解,今天近距离接触之后才知道,陆碧城本人和他的想象大相径庭,她是个有烟火气、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人,相处起来丝毫没有压力,他很喜欢她。   吃完饭,陆碧城依旧让秘书送孟效回家。   等车停在小区门口,秘书和孟效一同下车,秘书说:“孟先生,请稍等一下。”   孟效停在路边,秘书打开后备箱,提出来好几个礼品盒,走到孟效面前,“这是陆总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孟效犹豫几秒,收下了,“替我谢谢陆总。”   回到家,孟效和爸妈一起拆礼物。   每样礼物都价值不菲,名牌丝巾和手提包,化妆品套装,还有补身体的燕窝、人参,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要十几万,快赶上他昨天抽中的特等奖了。   孟训庭皱眉,“非亲非故的,人家为什么送你这么昂贵的礼物?”   林雪诺也觉得奇怪,“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孟效哭笑不得,“能有什么阴谋?”   孟训庭胡乱猜测:“会不会是想招你做女婿?”   “我听说陆总只有一个儿子,但从来没见过。”孟效起身去洗澡,身上一股火锅味,“你们别乱想了,陆总人很好的,等过完年我回份礼给她就是了。” 第6章 缠蛇06 你抱我   缠蛇06   -   孟效被爸妈当猪养,七天年假在吃吃睡睡中一眨眼就过去了。   初五,上班第一天,同事们多多少少都胖了些,只有孟效,还是那么瘦,但气色却比放假前好了很多,美貌值有增无减。   “组长,你越来越像个妖孽了。”   “组长,你去逐梦演艺圈吧,绝对秒杀那些小鲜肉。”   “虽然我是女的,但是好想用组长的脸活一天啊。”   孟效当然不会把同事们的调侃放在心上,一笑了之。   午休的时候,孟效搭电梯来到位于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把妈妈帮他准备的回礼交给秘书,拜托秘书转交给陆碧城。   初八,白浮从贵阳回来了,孟效和他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下班后直接前往约好的餐厅。   等在餐厅见到白浮,孟效惊讶地问:“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白浮额头上包着纱布,整个人看起来消瘦又颓唐。显而易见,这个年他过得并不好。   “被我爸用酒瓶子砸的,”白浮扯起一个苦笑,“去医院缝了几针,希望不会留疤。”   孟效问:“是因为相亲的事吗?”   白浮说:“我不会做骗婚的孬种,也不想再因为结婚的事和爸妈吵来吵去,所以我出柜了。”   不必再多说什么,孟效都明白了。   这天晚上,白浮喝了很多酒,孟效没有阻止,由着他喝。   清醒太痛苦,那就醉生梦死吧。   等白浮喝到人事不省,孟效买了单,背着白浮离开。   餐厅离家并不远,十分钟就能走回去。   白浮净身高1米84,虽然是个家里蹲但热衷健身,练出一身肌肉,他像山一样压在孟效背上,孟效走得有点吃力,幸好白浮喝醉之后很老实,否则孟效真的搞不定。   “孟效。”白浮含混地喊他的名字。   “嗯?”   “我爸妈不要我了,他们让我死在外面,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家。”   话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眼泪一颗接一颗砸在孟效后颈的皮肤上。   认识这么多年,这是白浮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孟效忍着难受说:“你还有我啊。”   白浮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我只有你了。”   孟效有点喘不上气,“咳,白浮,我要被你勒死了。”   白浮没再吱声,好像睡着了。   孟效既心疼他,也佩服他。   如果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白浮也不会向父母出柜,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孟效还没攒够勇气,所以他还躲在柜子里。但他一直有种直觉,爸妈似乎早就洞察了他的秘密。他们从来不催促他交女朋友,也极少过问他的感情生活,每当亲戚朋友问起的时候爸妈还会帮他打马虎眼,说些“效效还小呢,应该以工作为重”、“感情的事要看缘分的,顺其自然吧”之类的话。   他猜测爸妈在等他主动坦白,但孟效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可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呢?他也说不清楚。   三月中旬,春暖花开的时候,表哥林天辰的女朋友顺利产下一名女婴。等到四月份,孟效陪爸妈去承德吃满月酒。   小婴儿娇嫩美好,孟效不敢抱,只敢在旁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触碰婴儿的小手,却被小手攥住了一根手指,那一瞬间,潜藏在体内的父爱被唤醒了。   只可惜,他此生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也没办法体会成为一名真正的父亲是什么感觉。   五一长假,林天辰和女朋友举办了婚礼,孟效本来是要做伴郎的,但他被工作困住,实在走不开,只能用丰厚的礼金作为补偿。   等到繁忙的工作告一段落,已经是六月半夏,端午小长假刚好来临,孟效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白浮却不让他如愿,试图把他从床上薅起来,“你都睡一天了,别睡了别睡了,跟我出去嗨!”   孟效抱着夏凉被赖在床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有气无力地说:“嗨不动,除了床上我哪也不去,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要死在床上。”   “瞧你这点出息,”白浮放开孟效,坐在床边发动语言攻势,“当初是谁跟我说‘以后只走肾不走心’的?你倒是走一个我瞧瞧啊?敢情你就是放空炮呗,白瞎了你这副好皮囊,暴殄天物啊。”   孟效嫌他吵,用被子蒙住了头。   白浮毫不留情地把被子扯开,继续哔哔:“你该不会还放不下沈訸吧?这都过去半年多了,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你还傻乎乎地等他,你演‘杨过和小龙女’呢?”   孟效低声争辩:“我没等他。”他只是被伤怕了,不想再吃爱情的苦。   白浮冷哼一声,“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孟效中了他的激将法,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在等沈訸,他把自己洗干净又简单拾掇一番,跟着白浮出门,去三里屯酒吧街寻欢作乐。   孟效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来过酒吧了,好像自从和沈訸在一起后他就没来过了。沈訸是居家宅男,他不喜欢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声色场所,也不许孟效去。   不过孟效本来也不喜欢去酒吧,太吵是一方面,主要是不喜欢被搭讪。   就好比现在,从他落座开始,来搭讪的人几乎就没停过,刚坐下十分钟孟效就已经开始烦了。   白浮和看对眼的帅哥去蹦迪了,把孟效一个人丢在这里,他百无聊赖,只能借酒浇愁。   环顾周围,帅哥如云,可孟效一个都看不上眼,更提不起兴致去勾搭,主动来勾搭的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就像白浮说的,他的前男友们个个都是人间尤物,孟效的胃口早被养刁了,普通帅哥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孟效的酒量实在很一般,两杯Mojito下肚就已经微醺。   他想回家睡觉,可是白浮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看不到他。   不管了,他要离开这里,他好难受,灯光闪得他眼晕,音乐吵得他头疼。   孟效抓起手机,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外走。   周围都是人,孟效闪躲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低沉的男声问:“你没事吧?”   孟效循声抬头,猝然撞进一双温柔又璀璨的眼眸。   他倏地愣住,他在这双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神采,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心脏毫无防备地微微刺痛起来。   鬼使神差的,孟效对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你要跟我回家吗?”   酒壮怂人胆,他突然想不计后果地放肆一回,实践曾经放出的那句厥词——只走肾不走心。   男人短暂地愣了下,说:“好。”   为了符合眼下的状况,孟效故意表现得轻浮浪荡,他抬手搂住男人的腰,额头抵在他肩上,稀里糊涂地说:“头好晕,我不想走了,你抱我。”   他如此自然地耍赖撒娇,仿佛他们不是刚见面不到30秒的陌生人,而是一对情深意笃的恋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弯腰把孟效抱起来,穿过拥挤的人潮,不疾不徐地走出酒吧。   夏夜的热浪袭来,炫目的灯光和吵闹的音乐都消失了,孟效闭着眼睛依靠在男人胸前,好像睡着了。 第7章 缠蛇07 哭什么   缠蛇07   -   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孟效放进副驾,并贴心地帮他系好安全带。   孟效一直闭着眼,他嗅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没有污浊的烟酒气息,也没有汗味,就像雨后的森林,干净清冽,很好闻。   这个味道……有一点点熟悉。   孟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愣怔迷茫。   咫尺之外,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沈訸,只是个体味有些相似的陌生人。   四目相对,男人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声音也不一样。   孟效,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沈訸不会再回来了,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怎么不说话,”男人不躲不避地注视着他,眸色隐晦深沉,“后悔了?”   孟效确实后悔了,从坐进车里那一刻起他就后悔了。   他和白浮的性观念不一样。   白浮是个崇尚性自由的海王,只要看对眼,就可以和刚认识的男人上床。他不行,他从来没有过一夜情,一直是规规矩矩地先恋爱再上床。   但他今天偏想打破常规,尝试一下白浮的方式,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或许从此就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呢。   “去我家。”孟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后面的问题自然就不必回答了。   “好。”男人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席,“地址?”   孟效怔了几秒,“……永安花园。”   永安花园是沈訸家所在的小区。   带陌生男人去前男友送给他的房子里一夜情,孟效说不清自己这么做的动机,也许只是单纯地想避开白浮,也许是为了报复——对沈訸的报复。   男人没有说话,驱车上路。   孟效偏头看着沿街夜色,沉默而忐忑。   也许是为了驱逐尴尬,男人打开了音乐。   歌曲的前奏还没结束,一直抓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把正在出神的孟效拽回现实。   来电显示是“白浮”,孟效接听,“喂。”   “你人呢?”白浮大声问,背景聒噪。   “走了。”孟效顿了顿,“我今晚不回去了。”   他说得隐晦,白浮脑筋一转就懂了,“我靠,走肾去了?”   “嗯。”   “好,太好了。”白浮笑着说,“一定要让对方戴套,安全第一。”   “我知道,”孟效脸颊泛热,“挂了。”   挂了电话,孟效想和旁边的男人说点什么,但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题,只好继续保持沉默,对着车窗外飞掠的夜景出神。   男人同样不言不语,专心开车,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孟效尴尬得快要窒息,恨不得跳车逃跑。   好在目的地并不远,不过四五首歌的时间,车就开进了小区,停在了单元楼下的公共车位。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率先下车,绕到副驾,孟效一只脚已经落地,男人作势要抱他,孟效慌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臂,“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男人便没有坚持,一只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罩在孟效头顶,以防他撞到头。   直到进入电梯,孟效才觉得没那么尴尬了,但还是不好意思去看对方。   醉意已经消褪大半,他开始怂了,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让他勇往直前,另一个劝他放弃作死,他左右摇摆,备受煎熬。   到了家门口,孟效还在挣扎。   如果他现在让男人离开,对方一定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如果进了门,他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手指悬停在密码锁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沉默了一路的男人终于开口:“如果你不想在家里,我们可以去酒店。”   孟效抬头看他:“……”   从酒吧一路来到这里,直到此刻孟效才算看清男人的脸。   毫无疑问,眼前的男人长得非常英俊,比他今天在酒吧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看,甚至不输他的前男友们,否则自己也不会一眼相中他,以尝试一夜情为目的,稀里糊涂地把人带到了这里。   在静默的对视中,孟效极力说服着自己:孟效,不要再纠结了!你是成年人了,你有权随意使用自己的身体,学学白浮,大胆一点,放开一点,不要害羞,你可以的!   “我有一个问题。”孟效看着男人说。   “嗯。”   “你是单身吗?”   “是。”   孟效没再多说,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自从搬去和白浮一起住之后,孟效就再也没来过这里,房子保持着半年前的模样,虽然有些凌乱,但还算干净。   “你……”   孟效本来想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男人却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瞬间僵住,话音戛然而止。   空调刚打开,室内又闷又热,男人的怀抱更热,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带着灼人的温度。   “你确定要和我上床?”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像3D立体声在孟效耳边环绕。   耳朵好烫,心脏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孟效费劲地从紧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不后悔?”男人又问。   “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并不排斥男人的碰触。   男人说:“后悔也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在孟效后颈的朱砂痣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随即把孟效打横抱起,径直往主卧的方向走。   消褪的醉意似乎卷土重来了,孟效糊涂又混乱,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比如这个陌生男子为什么会知道哪个房间是主卧。   直到两个人交疊着陷进床里,孟效才艰难发声,“洗澡……”   “做完再洗。”男人目光灼灼地俯视着孟效,“我可以吻你吗?”   孟效怔怔地想,这是需要问的吗?这人还蛮有礼貌的。他很轻地点了下头,男人立刻低头吻住他的唇,温柔又强势。   接下来将近半小时的时间里,男人没再给孟效开口的机会。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沈訸储备的必需品,不知道有没有过期。   虽然做足了准备工作,当动起真格的时候,孟效还是疼得渾身发抖。他一直咬牙忍着,直到两个人完全契和在一起,他却突然无法自控地哭出声来。   男人一边不住地親吻他,一边喃喃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孟效泪流不止,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哭不是因为疼,而是完全接納对方那一刻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恍惚生出错觉,仿佛此刻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今晚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沈訸。   孟效强迫自己睁开眼,凝视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试图把错觉赶出他的脑海。   但他惊讶地发现,男人竟然也在哭。   “你……你哭什么?”孟效惊讶地问。   男人抬手擦擦眼睛,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看你哭,我就忍不住想哭。”   孟效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心里还有些歉疚。只怪男人和沈訸的尺寸太过相似,才唤醒了他和沈訸在一起时的感觉。即使是一夜情,在这种时候为前男友掉眼泪都太失礼了。   “我没事。”孟效想说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那里还没有适应,疼得他声音发颤,“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孟效。”   男人短暂地沉默两秒,看着孟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叫陆随。” 第8章 缠蛇08 七颗蛋   缠蛇08   -   陆随?!   孟效惊怔数秒,“……哪个随?”   陆随说:“跟随的随。”   虽然已经过去漫长的十五年,但孟效被半年前那个梦勾起了许多遥远的记忆——他不仅记得“陆随”这个名字,还记得他和陆随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长大以后,他不止一次怀疑过,也许陆随只是他的臆想,并非真实存在的,因为和陆随有关的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遇见了一个真实存在的陆随。   但孟效知道,此陆随绝非彼陆随。   他记忆中的那个陆随,受了一身来路不明的伤,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脸上那道口子,一直从鼻梁延伸到脖颈,极有可能会留疤。   而眼前这个陆随,从脸上到身上,白皙干净,别说疤了,连颗痣都看不到。   “你在看什么?”陆随问。   孟效立刻把停留在腰腹上的视线移开,微红着脸小声说:“没、没看什么。”   陆随笑了笑,声音温柔如水:“还是很难受吗?”   孟效不想和他说话了,他抬起胳膊,勾住陆随的脖子,把他支起的上半身往下带,然后主动吻住他。孟效喜欢接-吻,既可以安抚他,又可以撩动他。   陆随极有耐心地等待了很久,等到孟效完全适应了,才开始小心翼翼地享用他。   一次根本不夠,再來一次,还是不饜足,但陆随没有再继续求歡,因为他看得出来,孟效已经到了极限。   陆随安静地抱了他几分钟,凑过来亲了亲他,“要喝水吗?”   孟效确实有事后喝水的习惯,这会儿正缺水缺得厉害,陆随这份细心体贴实在戳人。但他突然想起来,冰箱应该是空的,喝水要现烧。他不想麻烦陆随,于是虚弱而沙哑地说:“不用管我,你先去洗澡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陆随便起身下床,赤身走出卧室。   孟效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从平躺变成侧躺。   他太久没进行过“双人运动”,一下子又遇到陆随这种“一步到胃”的,怎么可能不难受,他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似的。   忽略身体的不适,孟效的心情意外得平静。   今夜美好得超乎想象。他不过是在酒吧随便带个男人回家,没想到对方不仅颜值身材俱佳,而且温柔体贴,时刻关注他的感受,完全不会只顾自己舒服。唯一的缺点是那里的尺-寸和沈訸太过相似,让他一时有些错乱。   孟效甚至产生了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名叫陆随的男人的念头,如果他们性格合适、相处愉快,又有心动的感觉,那么把一夜情对象变成男朋友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还要看对方的意思,如果陆随只是想一夜情的话,他也会立刻打消所有念头。   与此同时,孟效又像个惊弓之鸟一样胆怯,害怕一旦走心又会重蹈覆辙……   正在胡思乱想,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两声。   肯定是白浮。   孟效从侧躺变成趴着,把枕头垫在胸前,这才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察看,果然是白浮发来的微信。   白浮: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完事吗?   白浮:该不会睡着了吧   孟效:刚结束,他去洗澡了   白浮:哇哦,很持久嘛   白浮:帅不帅?大不大?活好不好?   孟效:[微笑]   懒得满足白浮的窥私欲,回复了个表情之后,孟效就放下了手机。   腹部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了。孟效从趴着变成侧躺,把掌心贴在小腹上揉了一会儿,并没什么效果。他想,喝点热水兴许会好一点。   孟效打算去厨房烧水喝,身体刚起来一点,却猛地僵住——有什么东西从后面那个刚被使用过的地方挤出来了!   他感觉得到,不是液体,而是固体。   该不会是……失禁了吧?!   可是,怎么一点异味都没有?   不等孟效做好一探究竟的心理准备,腹部那种难以形容的不适感骤然变得强烈,他下意识地去捂肚子,紧接着,他听见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似乎是胀气了。当括約肌被乱窜的气体撑开的瞬间,孟效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接二连三地从他的身体里排出来。   孟效:“???!!!”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拉肚子的时候,没有一个屁是无辜的。   从他身体里排出来的不明物体堆积在他的腿/根处,触碰着他的皮肤,温热,黏腻,似乎正被一层粘液包裹着,孟效想象不出那是什么,也鼓不起勇气去察看。   他因为极度震惊而浑身僵硬,下半身侧躺在床上,上半身支起来,一动不敢动,他担心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排干净,因为那种怪异的不适感还没消褪。   正在这时,陆随进来了。   他精赤着修长挺拔、肌肉匀称的性感身軀,浴巾蒙在头上,用来擦拭湿漉的头发。   看见孟效有些奇怪的姿势,陆随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孟效强忍着身心的双重不适,缓缓躺下来,下半身一动不敢动,怕压到身后那些不明物体。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孟效声音紧绷,“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陆随已经走到了床边,闻言一怔,“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留下来。”   孟效在五分钟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眼下的诡异状况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陆随紧接着问。   “没有,是我的问题,”孟效硬编一个理由,“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觉,抱歉。”   “陌生人?”陆随低声重复这三个字,随即轻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明白了,我走就是。”   陆随弯腰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起来。   孟效现在顾不上别的,只想让陆随赶紧离开。   腹部的不适感已经减弱许多,腿股处黏腻的触感还在,但是没了温度。幸好这些不明物体没有异味,如果被陆随发现他拉了一堆东西在床上,他一定会连夜逃离北京,再不回来。   陆随很快穿好了衣服,他站在床尾处,看着裹在被子里的孟效,问:“孟效,你还想再见到我吗?”   孟效沉默几秒,诚实地回答:“想。”   陆随微微一笑,“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孟效:“再见。”   他突然想起来,他和陆随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如果陆随想找他,应该会来这里吧。可他并不住在这儿。   等等,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听到关门声后,孟效撑着床支起上半身,掀开身上的被子,鼓起勇气扭头往后看,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蛋!   他下了一窝蛋!   一窝白色的蛋!   一、二、三、四、五、六、七!   足足有七颗蛋!   孟效快吓哭了!   他战战兢兢地想:我该不会是一只修炼成精的鸡叭?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句经典台词:“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鸡,哦耶!” 第9章 缠蛇09 好可爱   缠蛇09   -   孟效落荒而逃了。   他害怕从那些蛋里钻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不明生物。   混乱的脑海中冒出许多可怕的想象。   比如他生了什么怪病,那些东西也许不是蛋,而是结石。但是怎么会有形状那么规则又大颗的结石?如果有,他恐怕早疼死了。   或者他被某种外星生物寄生了,利用他的身体来产卵,然后孵化出一窝丑陋的小外星人。大名鼎鼎的恐怖电影《异形》里就有这样的情节,是他的童年阴影。   再或者,他本身就不是普通人类。人类是胎生哺乳动物,这是常识,人类生蛋——更何况还是雄性人类生蛋,这是严重违背自然科学的。如果他不是人,那他到底是什么?总不能真是鸟类成精吧?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精灵妖怪之类的超自然生物吗?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期待着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现在新世界的大门真的向他打开了,孟效却只想赶紧把它关上。   心乱如麻地走出小区,孟效站在路边等出租。   马路对面,从停在路边的轿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比孟效先出来几分钟的陆随。   停车接个电话的功夫,不经意看见说要休息的孟效从小区走出来,陆随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下车打声招呼,因为孟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孟效。”陆随站在车旁喊他。   孟效受惊似的看过来,见是陆随,他莫名心虚。   陆随说:“不管你要去哪,我都可以送你。”   孟效犹豫几秒,抬脚就要过马路,却听见陆随大喊一声:“别动!”   孟效急忙站住,下一秒,一辆摩托车呼啸着从他身边飞驰过去,差一点就要撞到他。   不过眨眼的功夫,陆随已经飞奔到孟效面前,他咽下责怪的话,表情严肃地低声问:“没事吧?”   孟效惊魂未定,怔怔摇头。   陆随抓住孟效的手,牵着他穿过马路,把他塞进副驾驶,帮他系好安全带。   孟效一言不发,他的表情告诉陆随,他明显有心事。   陆随上车,没有刺探,只问他要去哪里。   孟效在医院、白浮家、父母家这三个选项中做选择,最后决定去父母家,告诉陆随地址。   陆随驱车上路,保持沉默。   孟效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糟糕。他和陆随在床上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他还没来得及清洗自己就匆匆跑出来,身上全是陆随留下的痕跡,隐约还能闻到性液的味道。   反观陆随,整洁体面,英俊逼人,让孟效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也让他醒悟过来,他不能以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爸妈面前。   “不好意思,”孟效说,“我不去灯市口了,麻烦你送我去三元桥吧。”   “好。”   陆随没有多问,在经过建国门时改变方向。   已经临近十二点,深夜的马路畅通无阻,陆随却开得很慢,孟效没有察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世界上竟然真有人类下蛋的先例。   “印尼12岁男孩从肛門连下14颗蛋震惊全球。”   “印尼男孩齐赛声称自己肚子里有异物,且从上周开始排出7颗类似鸡蛋的东西,父母将齐赛带到当地医院检查。经过X光照射后,确实看到男孩的骨盆腔附近有类似鸡蛋的圆形异物,经过治疗,齐赛将异物排出。负责治疗齐赛的医生表示,目前在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人有过齐赛这种经历,并且医学史上也不具备可以解释这种情况的理论……”[注]   孟效浏览许久,除了这篇不知道真假的报道,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把这篇报道截图保存,重新输入关键词,搜索“卵生哺乳动物”,结果显示,卵生的哺乳动物只有针鼹和鸭嘴兽,看过这两位的照片之后,孟效觉得还是鸡比较眉清目秀。   看手机看得太入神,孟效没发现车已经停了。   陆随也不提醒,就这么静静地窥视他。   此刻的孟效确实不够整洁体面,但却比干干净净的时候更诱人。是他的唇齿和双手在孟效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痕跡,是他的汗水和熱液在孟效柔韧的身軀上留下独属于他的气味,他们离得这样近,陆随看得到也闻得到。孟效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的引诱。   陆随克制再克制,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孟效头顶的几撮呆毛。   好可爱,想一口吃掉他。   孟效被陆随突然的举动吓得回了神,随即听见陆随说:“到了。”   “哦,好的,”孟效尴尬而礼貌地冲他笑笑,打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再见。”   “不客气,”陆随说,“再见。”   目送孟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陆随才驱车离开。   孟效回到家的时候,白浮还没睡。   他的作息日夜颠倒,有灵感的时候熬夜码字,没灵感的时候寻欢作乐,白天睡大觉。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白浮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里,边敲键盘边问。   孟效置若罔闻,径自回了房间,过会儿拿着睡衣出来,又默默进了卫生间。   白浮:“?”   有情况。   白浮来到卫生间门口,推开门,孟效刚脱了上衣,白皙的皮肤上遍布嫣红的痕跡,像雪地上开出的花朵。   “怎么澡都没洗就跑回来了?”白浮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出什么事了吗?”   孟效摇头,“没事。”   “少蒙我,”白浮说,“我比你妈都了解你。”   孟效暗自忖度,要不要告诉白浮?   他相信白浮不会因为他下了一窝蛋就把他当异类看待,但这件事实在太古怪、太羞耻了,即使是对最好的朋友,他也没办法毫无负担地说出口。   算了,还是等他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再说吧。   “真没事,”孟效把脱下来的T恤丢到白浮脸上,“出去,我要洗澡了。”   见他不想说,白浮也就不再逼问,他换个问题:“一夜情初体验感觉怎么样?”   孟效敷衍地回答:“还好。”   白浮说:“能让你看上眼的男的,肯定不一般,可惜我没见着他长什么样。”   不知道想起什么,孟效沉重的心情的微微一松,他轻轻牵了下嘴角,说:“刚开始我疼哭了,他竟然跟着哭了,还怪可爱的。”   白浮挑挑眉,笑着说:“哭包攻,真的好,泪流多少身寸多少。”   “就你骚话多。”孟效过来关门,“出去出去,别妨碍我洗澡。”   关上门,孟效脫光衣服,站在洗手台前,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除了陆随留下的那些痕跡,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他看起来依旧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但这幅再熟悉不过的身躯里却潜藏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知悉的隐秘,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甚至比四年前身患绝症时还要惶恐无措。   孟效闭上眼,长长地出了口气,转身去洗澡。 第10章 缠蛇10 求知欲   缠蛇10   -   被噩梦纠缠了一夜,早上昏昏沉沉醒来,孟效只觉得头疼,等彻底清醒过来,头更疼了——他想起被他丢在沈訸家床上的那窝蛋了。   洗漱完,没有胃口吃早饭,也不能吃,孟效喝了两口水就出门了。   夜猫子白浮当然还在呼呼大睡,孟效出门前在白浮房门上贴了张便利贴,让白浮晚上和他一起去父母家吃饭。今天是端午节,他不能让白浮一个人过。而且,这是外婆去世后的第一个端午节,多个人就能热闹些,免得林雪诺触景伤情。   沈訸留给他的那辆奔驰一直停在永安花园的地下车库里积灰,孟效搭乘地铁,十号线转六号线,来到了北大二院。   昨晚临睡前,他在网上预约了全身体检,他得查查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先领取体检表,然后根据指引单逐项进行检查——先做空腹项目,比如抽血、胃镜、肠镜,然后简单吃点东西,接着做非空腹项目。   排队太浪费时间,他做的项目又多,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   孟效没有急着离开,他先打了个电话,然后去了另一栋楼。   乘电梯上10楼,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孟效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之后,推开门走进去。   “宽叔叔。”   靠窗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高挺的鼻梁上戴一副银边眼镜,五官立体深邃,气质却随和儒雅——这个被孟效唤作“宽叔叔”的男人名叫倪承宽,和孟效他爸孟训庭是发小,比亲兄弟还亲,买房子都要买在一起,倪承宽的家就在孟效他们家楼上。   因此,孟效是倪承宽看着长大的。   读高中时,处在青春期的孟效曾因为性取向陷入焦虑,在他从迷茫走向清晰的过程中,倪承宽扮演了重要角色。   四年前,孟效罹患重病,倪承宽担任他的主治医生,并成功治好了他。   所以,对孟效来说,倪承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长辈,亦父亦友,情感糅杂。   两人忙于工作,已经许久没见,倪承宽凝视孟效几秒,说:“瘦了。”   孟效一直很瘦,明明已经是25岁的成年男子,却依旧保持着十七八岁时的少年身形,将近1米8的身高,体重却从来没超过65公斤,挺拔又瘦削,再加上他气质纯净,所以给人的感觉就像个还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大学生。   孟效径自在倪承宽对面坐下,两人寒暄几句,孟效便直奔主题。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找到昨晚保存的那张关于印尼男孩下蛋的网页截图,然后把手机递给倪承宽,“宽叔叔,你先看看这篇新闻。”   倪承宽的阅读速度很快,不到半分钟,他抬头看着孟效,直截了当地说:“有什么要问的吗?”   孟效说:“假如这篇新闻是真的,宽叔叔,你能不能从医学角度解释一下这件事的成因?”   倪承宽推了推眼镜,“你在为难我。”   “我哪敢。”孟效莞尔一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真挚,“我就是无意间刷到这篇新闻,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就满足一下我的求知欲吧。”   倪承宽笑了笑,“你这不叫求知欲,顶多算是一点无用的好奇心。”   孟效在面对倪承宽的时候脸皮总是格外薄,而且他本来就心里有鬼,怕被倪承宽看出什么端倪,虽然明知倪承宽是在调侃他,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把手机夺回来,“不问你了,我要走了。”   倪承宽躲开他的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的俊脸上笑意更深,“怎么总是这么不禁逗,坐好,我试着满足一下你的求、知、欲。”   话虽这么说,他却故意在“求知欲”三个字上咬了重音,让孟效哭笑不得。   倪承宽恢复正经模样,目光重新落在孟效的手机上,“假如这个印尼男孩下的这些‘蛋’是活体,那这就是一种生殖行为。据我所知,除了雌雄同体和无性繁殖,地球上由雄性生育后代的生物只有海马,目前雄性人类还没有这个功能。除非这个印尼男孩超前进化,不仅有了生育功能,而且还是卵生——但这就不是科学,而是科幻了。”   孟效:“……”   作为刚下过一窝蛋的雄性人类,他觉得还是“魔幻”更贴切一点。   倪承宽把手机还给孟效,接着说:“还有种稍微科学点的解释,叫做‘卵寄生’。比如一种叫寄生蜂的昆虫,会把虫卵产在其他昆虫体内,虫卵在寄主体内孵化,孵出的幼虫就会由内而外蚕食掉寄主的身体。”   孟效听得毛骨悚然。   如果那些蛋没有被排出来,而是在他体内孵化,他会不会被吃掉?   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感谢陆随。   如果不是陆随那根庞然大物深入他的身体、打开了通道,那七颗蛋不知道还要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身体里存在多久,后果恐怕会比现在糟糕得多。   “但人体构造比昆虫精密无数倍,虽然人体内也会有各种寄生虫存在,但不会成为卵寄生的对象,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人体内最大的寄生虫卵是姜片虫卵,大小以微米计量,肉眼根本看不到,而这个印尼男孩体内的卵有鸡蛋那么大,除非是外星生物产的,因为地球上的生物根本没这个本事。”倪承宽笑了笑,“说着说着又科幻起来了,可见男孩下蛋这件事根本就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孟效却在想,也许地球上真有外星生物存在呢,只是还没被人类发现而已。   经过昨晚之后,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已经遭到无情颠覆,他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我刚才说的这些,是以这些‘蛋’是活体为基础强行解释的。”倪承宽说,“但从医学角度来看,它们是活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现在也对这些‘蛋’产生好奇心了,想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怎么样,你的求知欲得到满足了吗?”   倪承宽这一番解释,不仅没有解开孟效的疑惑,反而加剧了他的不安。   孟效先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倪承宽觉得孟效有点不对劲——其实孟效突然来找他,让他解释这篇稀奇古怪的新闻就已经很奇怪了。   倪承宽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孟效却突然站起来,“宽叔叔,我走了,祝你端午节快乐,再见。”   倪承宽没有留他,目送他离开了办公室。   头晕脑胀地出了医院,孟效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永安花园。   时隔十六个小时,他回到了沈訸家。   走进卧室,打开被子,那窝蛋还在,一共七颗,一颗不少。   孟效深吸口气,鼓起勇气,伸手拿起一颗蛋,凑近眼前,仔细观察。   是很规则的椭圆形,似乎比鹌鹑蛋还要小一些,蛋壳外面覆盖着一层干掉的薄膜,撕掉薄膜,蛋壳呈纯白色,手感光滑,像一颗打磨过的白色鹅卵石。   孟效把蛋拿到耳边,轻轻摇晃,没听到任何声音。   这些蛋是活的还是死的?   如果是活的,它们会孵化出什么?   它们在他身体里存在多久了?   他前阵子在厌食和暴食之间来回反复,是不是因为这些蛋?   他现在是否还健康?   孟效一肚子问题,但没人能回答他,就连学识渊博的倪承宽都不能。   但眼下最令他纠结的问题是——   这七颗蛋,扔,还是不扔? 第11章 缠蛇11 太巧了   缠蛇11   -   坐上公车后,孟效打给白浮。   “快5点了,你出发没呢?”   “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都别买,带上嘴就行。”   “那哪儿成,你爸妈会觉得我是个不懂礼数的傻帽儿。”   “那你买俩西瓜好了。”   白浮笑着说:“哎,我怎么突然有种女婿上门的感觉?”   孟效说:“等见了我爸妈,你嘴上有个把门的,别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听见没有。”   “啰嗦,我又不是缺心眼。”   下了公交,穿过金宝街,孟效就站在春松胡同口等着,等白浮一起进小区。   为了遮住昨晚陆随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孟效上身穿了件绿底白花的小雏菊印花长袖衬衫。他人长得干净漂亮,花里胡哨的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清新养眼,中和了这片街角的世俗烟火气,从旁边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瞧他两眼。   好在白浮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白浮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左手提着一个漂亮的果篮,右手拎着一个网兜,里面兜着个大西瓜。   孟效把西瓜接过来抱怀里,笑着说:“走这点路把你累得呼哧带喘的,体力不行啊你。”   白浮抹把汗,勾唇一笑,“你还别激我,哪天我把你办了,让你知道知道哥到底有多行。”   白浮就是喜欢口嗨,孟效早脱敏了。   等见到孟效爸妈,白浮立刻化身五好青年,在长辈面前装乖卖巧,孟效在旁边偷着乐。   白浮不是第一次来他们家做客了,孟效不必费心招呼他,径自去冲了个澡,换身舒适的居家服,依旧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有说有笑地吃完丰盛的晚餐,又喝茶聊天,快九点的时候,白浮独自离开,孟效留在家里过夜。   孟训庭和林雪诺正准备关灯睡觉,忽然听到敲门声,孟训庭说:“进来。”   孟效打开门,把脑袋探进来,一脸乖巧,“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想跟你们聊会儿天。”   孟训庭问:“聊什么?”   孟效进屋上床,盘着长腿坐在床尾,摆出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说:“聊聊人生。”   “好啊,”孟训庭面带微笑,“你起个头。”   林雪诺却说:“大晚上不睡觉,聊什么人生,奇奇怪怪的,喝茶也能喝醉吗?”   孟训庭说:“你先听他说嘛。”   孟效说:“人生人生,当然要从出生开始说起。爸,我妈生我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孟训庭说:“当然在,而且我就在产房里,见证了生产的全过程。我还录了像,但你小时候淘气,录像带都被你毁坏了。”   孟效问:“我刚生出来的时候什么样?”   孟训庭短暂回忆片刻,“……很小,红彤彤,皱巴巴,特别难看,像只没长毛的小猴子。”   林雪诺笑着说:“在你满月之前,你爸可嫌弃你了,都不怎么抱你,等你越长越好看,他才开始爱不释手。”   孟效微微松口气。   不管难看好看,至少他是以人类幼崽的模样出生的。   他接着说:“前阵子有个新闻,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的,因为生病去医院体检,发现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最后证实是出生的时候被医院抱错了。你们觉得,我有没有可能被抱错?”   “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林雪诺气得用脚蹬他,“去去去,睡觉去,别在这儿烦人。”   孟训庭极有耐心地回答他:“你不可能被抱错,因为你脖子后头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朱砂痣,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儿子长什么样,被医院抱错我会不知道吗?”   朱砂痣长在脖子后面,孟效看不到,所以总是忘记它的存在。   综上所述,他确实是爸妈亲生的没错,那么,假如他是非人类的话,爸妈至少有一个也是非人类。   “你突然问这些做什么?”孟训庭温和地问,“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孟效笑笑,“就是看新闻有感而发。”   孟训庭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孟效想了想,“爸,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精灵、妖怪或者外星人吗?”   孟训庭说:“精灵、妖怪我不信,但外星人我信。宇宙浩瀚无垠,地球在宇宙中只是一粒渺小的沙尘,外星人肯定存在,只是还没有被地球人发现。”   孟效点点头,转向林雪诺,“妈,你呢?”   林雪诺反问:“我什么?”   孟效重复刚才的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精灵、妖怪或者外星人吗?”   林雪诺懒得理他,转头对孟训庭说:“庭哥,我们明天带效效去医院看看吧,这孩子八成是傻了。”   孟训庭笑着说:“是有点不对劲,但应该还没傻。”   林雪诺不配合,孟效只好把问题对准孟训庭一个人,“爸,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是外星人?”   林雪诺已经退出群聊,躺下酝酿睡意。   孟训庭说:“我觉得我不是,你妈也不是。怎么,你觉醒什么超能力了,还是有外星人联系你了?”   孟效在心里崩溃大喊:我下了一窝蛋!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怕吓坏爸妈。   孟效摇摇头,挤出一个干笑,“我就随便问问。”   孟训庭说:“你刚才说要‘聊聊人生’,但你聊的内容根本不符合主题。别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就直说。”   “已经说完了,爸妈晚安。”孟效没别的要问了,溜之大吉。   “古里古怪的。”孟训庭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关灯躺下。   静了会儿,林雪诺忽然说:“庭哥,你觉得白浮这孩子怎么样?”   “还不错,相貌和谈吐都不俗。”   “喔。”   “怎么,你对他有意见?”   “没有,”林雪诺翻身背对他,“睡觉吧。”   孟训庭从背后抱住妻子,轻声耳语:“别想太多,效效已经长大了,咱们做父母的要学会放手。”   在家睡个懒觉,吃顿午饭,孟效就回了位于三元桥的凤凰城小区。   他尽可能不去想那窝蛋,努力让生活恢复原状。那场稀里糊涂发生的一夜情,还有那个叫陆随的男人,连带着也被他抛诸脑后,反正他们也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三天假期“咻”的一下就过去了,上班第一天,大家都患上了假期后遗症,人坐在会议室,脑子却落在了家里,个个精神恍惚。   “我们BNCF和北京电视台联合制作的纪录片《生存》马上要开拍了,”经理古娅说,“第一个拍摄地点在云南西双版纳的自然保护区,主角是野象。”   宣传部之前忙了两个月,主要就是在忙这部纪录片的前期筹备工作。   BNCF、电视台、制作公司,三方经过无数次商讨,最终敲定,一共拍摄六集,每两集一个主角,分别是西双版纳的野象、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汶川的大熊猫。   为了提高关注度、吸引观众,还邀请了三位明星参与拍摄,其中一位还是BNCF的宣传大使。   “孟组长,之前一直是你们策划一组和昆明分部对接的,”古娅看着孟效,“这次拍摄你得随行,可以带一名组员协助你。”   除北京总部外,BNCF还有六个分部,昆明分部只是其中之一。   孟效点头,“好的。”   他心想,这次出差来得正好,他可以趁机散散心,让美丽的大自然赶走他的烦恼。   两天后,孟效带着飞儿,先从北京飞到昆明,短暂停留一天,然后由昆明分部一位名叫陈酿的工作人员开车,把他们送到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下辖的景洪市勐(měng)养镇,纪录片的首次拍摄将会在位于勐养镇的子保护区进行。   “组长,这里好美呀,”飞儿举着手机,不停地拍着沿途的自然风光,“等我有钱又有闲了,一定叫上闺蜜来这里旅游。”   在钢筋水泥筑成的都市里待久了,乍一来到山清水秀的乡镇,就好像从人间来到了天堂。   绵延不尽的森林,纵横交错的田野,蜿蜒曲折的河流,在蓝天白云的掩映下,当真美不胜收。而且空气超级清新,孟效靠在车窗上吹风,有种被洗涤的舒畅感,所有的压力和烦恼自然而然就抛诸脑后了。   下午四点左右,他们抵达勐养,入住了镇上最好的酒店。   陈酿说自己打呼噜特别严重,得住单人间。   孟效和飞儿男女有别,自然不能住一起,于是三个人各住一间房。   撤掉酒店的床上四件套,换上自带的床单、被罩和枕套,孟效又抓紧时间冲了个澡,然后出门吃晚饭。   陈酿虽然是昆明人,但他经常往西双版纳这边的保护区跑,所以对勐养及其周边都挺熟。他带着孟效和飞儿去了一家他经常光顾的菜馆,点了一桌本地特色菜。   饱餐一顿后,陈酿又领着俩人在镇上随便逛逛,但实在热得受不了,没逛多久就回酒店休息了。   第二天,依旧是陈酿开车,带着孟效和飞儿来到了勐养子保护区,见了保护区的负责人,聊了些拍摄事宜,又在野象谷逛了好久,直到傍晚时分才看到两头大象出现在溪流边,玩了会儿水又结伴回森林里去了。   从保护区回到镇上,先吃晚饭,刚点完菜,外面突然下起暴雨。   瓢泼大雨持续地下着,直到孟效他们回到酒店还没停。孟效拿了衣服要去洗澡,却在这时接到电话,说是摄制组到了,他忙叫上陈酿,下楼去迎接。   一出电梯就听到闹哄哄的人声,孟效快步走进大堂,视线在人堆里随意扫过,却猛地顿住。   在十几个风尘仆仆的男男女女中,孟效一眼就看到了原以为很难再见到的人——他的一夜情对象,陆随。   视线撞在一起,陆随展颜一笑,然后径直朝孟效走过来。   孟效下意识想逃,可双脚却像黏在了地面上,丝毫动弹不得。   脑子里冒出一连串问题:陆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摄制组的工作人员?这未免也太巧了吧?要不要装作不认识?那陆随岂不是会很尴尬?   他还在纠结,陆随已经走到他面前,英俊的脸上笑意温柔,低沉的嗓音也温柔:“好久不见,孟效。”   两个人近在咫尺,孟效才看清楚,陆随显然是被雨淋了,从头湿到脚,黑发还在滴水,上身的白色T恤黏在皮肤上,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   “你怎么在这儿?”孟效问。   “我来旅游,”陆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孟效脸上,眉眼间渗透着轻淡的笑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既意外又惊喜。”   孟效同样意外,不过幸好陆随不是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否则就太尴尬了。   陆随紧接着问:“你住在这里吗?”   “嗯。”   “我跑了好几家酒店,包括这家,可是都住满了。”陆随顿了下,话音里多了点恳求的意味,“孟效,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孟效呆呆地看着他,“……啊?”   陆随偏头看向外面,“雨实在太大了,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我想露宿街头都没办法。”   孟效纠结,却忍不住心软。   毕竟,他和陆随做过最亲密的事,他对陆随的印象也很好,现在陆随遇到了难处,他怎么能袖手旁观。更何况,他还要感谢陆随——   “孟效!”   陈酿在叫他。   孟效没再多想,直接掏出房卡交给陆随,说:“510,你先去房间吧。” 第12章 缠蛇12 睡不着   缠蛇12   -   组建摄制组是由制作公司负责的,除了制片人和导演,孟效在开会时见过几次,摄制组的其他人他都不熟。   房间是提前预订好的,孟效和陈酿帮着安置好摄制组的十几号人,又和制片人简单聊了几句,暂时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回房间的时候,陈酿问:“刚下楼的时候,和你说话的那男的是谁呀?”   孟效说:“一个普通朋友,来旅游的,没地方住,碰巧遇见我,我就让他在我房间凑合一晚。”   “你们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陈酿笑着调侃,“不过你这朋友心可真够大的,出来旅游竟然不提前订房间。”   孟效没想到这层,听陈酿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陆随这人有点怪,他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么粗枝大叶的人。   房卡就一张,给了陆随,孟效就得敲门。   等房门打开,陆随穿着酒店的浴袍站在门内,领口敞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孟效挪开眼,低眉敛目往里走,和陆随擦身而过时,闻到了熟悉的沐浴露香味——陆随用了他的沐浴露。   “抱歉,”陆随在他身后说,“我未经同意就用了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没关系,”孟效说,“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随说:“我包里的衣服都淋湿了……”   “我给你找一套。”孟效没等他说完就接了话,然后打开衣柜找衣服——在勐养的工作要持续一周左右,所以孟效把带来的衣服全挂到了衣柜里,整洁又方便。   孟效转头去看陆随——他只是想目测一下陆随的体型适合穿什么尺码的衣服,没想到陆随正坐在床尾静静看着他,视线相撞,陆随不闪不避,冲他扬起笑脸。   孟效便也轻扯了下嘴角,回过头继续面对衣柜。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了金毛,一种以温驯亲人闻名的大型犬。此刻的陆随给他的感觉就像金毛,尤其是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一脸的纯良无害。但陆随的五官却有种刀削般的锋利感,自带高冷气质,并且有攻击性。   孟效心想,这人外貌和气质的反差也太大了。   陆随说:“我身高187公分,体重72千克,XXL和3XL我都可以穿。”   孟效短暂地愣了几秒,才应了声“好”。   不是因为陆随看透了他的想法,而是陆随的身高和沈訸一样。   不过他比沈訸要瘦一些。   但孟效更瘦,1米79的身高,体重却只有63千克。沈訸一度想喂胖他,但以失败告终,他天生就吃不胖。所以他的衣服尺码以XL为主,M号他也完全能穿。   孟效把当睡衣穿的宽松T恤和短裤拿出来递给陆随,陆随起身接了,顿了两秒,说:“内裤……”   孟效说:“我没有新内裤,我去隔壁问——”   他边说边往外走,却被陆随抓住手腕,话也被打断,“不用麻烦了,不穿也没关系,反正就要睡觉了。”   孟效回想了下陆随的傲人尺寸,又看了看陆随手中的棉质短褲,如果不穿內褲的话……他已经可以想象出那根庞-然大-物在柔軟的布料下暴露形状或者晃来晃去的画面。   孟效觉得这样很有关系,于是有些难为情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穿我的。”   陆随立刻笑着说:“当然不介意。”   孟效找出条四角內褲递给陆随,说:“你在这里换吧,我去洗澡。”   孟效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里面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东西。洗手池里扔着的湿衣服,台面上放着的洗面奶和电动剃须刀,还有地上的运动鞋和白袜子。   孟效无声地笑了笑,感觉有点奇妙。   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不管跨越多远的距离都能遇见彼此,孟效看电视的时候总觉得过于强行,当这种桥段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竟然感觉到一丝浪漫。   从北京到勐养,横跨大半个中国,六千里路,两个没有联系的人相遇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但他和陆随就是遇见了,除了“缘分”,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孟效只是单纯地感慨一下,并没有想太多。   他脱掉衣服,走进了还残留着热气的淋浴间。   孟效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陆随正坐在床边看手机。   “陆随。”从那天晚上到现在,这还是孟效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嗯?”陆随看着他,双眼明亮。   “你把要洗的衣服都拿出来,我叫服务员送洗。”   “好。”   陆随立刻行动起来,先去把扔在洗手池里的衣服拧干,然后把背包里的几件湿衣服也拿出来。   孟效打电话叫来了服务员,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和陆随的湿衣服、运动鞋一起交给了服务员。   关上房门,尴尬的气氛突然弥漫开来。   有过印象极其深刻的一夜情,孟效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和陆随共处一室。   “你吃晚饭了吗?”孟效搜肠刮肚地找话说。   “吃过了。”   话音刚落,孟效听到了很清晰的“咕噜”声。   是陆随的肚子在叫。   陆随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撒谎,我只是不想影响你休息。”   孟效并不觉得这算得上“撒谎”,但陆随却巴巴地解释一句,反倒让孟效觉得他有点可爱,顿时没那么尴尬了。   “还不到十点,我没那么早休息。”孟效脸上不自觉有了笑意,“你拿着房卡去一楼餐厅吧,账单直接记在房号上就可以了。”   陆随却摇头,“不吃了,比起吃饭,我更想睡觉。跑了一天,太累了。”   孟效说:“那就睡觉吧。”   其实他也挺累的。   陆随问:“你习惯睡左边还是右边?”   孟效答:“我都可以。”   于是,陆随睡在了靠近卫生间的左侧,孟效自然睡在了右侧。两个人盖着同一条被子,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中间隔着足以容纳一个人的距离。   灯没有全关,留了盏门灯,方便起夜。   雨还在下,但雨势小了很多,雨声淅淅沥沥。   邻近某个房间的住客正在享受男歡女愛,从女方持续不断的叫声来看,男方想必十分威猛。   孟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你——”   “我——”   他和陆随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静了两秒,再次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孟效说:“我想问你睡着了没有。”   陆随说:“睡不着。”   孟效顿了顿,“要不要听歌?”   陆随说:“好啊。”   孟效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随便在歌单里挑了首歌,调高音量,遮住令人尴尬的叫-床声。   “Put a little love on me。”陆随说,“Niall Horan的歌。”   孟效有点意外,“你竟然知道Niall Horan?”   Niall在国内的知名度着实不高,他的歌也算冷门。   陆随说:“我有个亲近的人很喜欢他,我也跟着听了很多他的歌。”   亲近的人。   这四个字有点耐人寻味呢。   孟效没有多想,换个话题:“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陆随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十分悦耳。   “你一个人来旅游吗?”孟效问。   “嗯。”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陆随侧躺,面朝孟效,“为什么这么问?”   “我瞎猜的,”即使周遭昏暗,孟效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独自旅游,应该是有负面情绪需要排遣。”   “猜错了,”陆随说,“我只是没有朋友,不管做什么都习惯一个人。”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孟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觉得陆随应该是众星拱月那种人。   首先,陆随长得好看。   其次,陆随有钱。他开的车,穿的衣服、鞋,戴的手表,全是价格不菲的名牌。   再次,陆随性格也不错——在有限的交往中,他给孟效的感觉是个温柔而真诚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呢?   除非他不想交朋友。   如果他真的没有朋友,刚才那个“亲近的人”又是什么?   “直觉。”孟效说。   “不骗你,”陆随说,“我真的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孟效说:“我相信你。”   陆随笑着说:“谢谢。”   孟效:“不客气。”   “咕噜~咕噜。”   陆随的肚子又叫了。   孟效笑着说:“你是不是饿得睡不着?”   陆随干笑两声,没有回答。   “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孟效率先坐起来,打开灯,“晚饭没吃饱,我也有点饿了。”   电视柜上放着两个塑料袋,白色塑料袋里装的是飞儿给的零食,绿色塑料袋里是昨天在镇上闲逛时买的水果,孟效把两个塑料袋都提到床上,说:“随便吃。”   其实孟效一点都不饿,他从绿色塑料袋里拎出一个小袋,里面装的是一种长得像花生的水果,剥开干硬的外壳,里面是红色的果肉。名字叫酸角,味道却很甜。   脚边放着垃圾桶,孟效慢条斯理地剥壳,陆随已经吃完一个蛋黄派了他还没剥好。   陆随也拿了一个酸角,轻轻一捏,外壳就碎了,取出一粒果肉,弄干净上面沾的碎壳,然后直接递到了孟效嘴边,“张嘴。”   孟效愣了愣,“我自己……”   趁他开口说话,陆随直接把果肉塞进他嘴里,“粘手,你别碰了。”   孟效又一次想到了沈訸——这已经是陆随第四次让他想起沈訸。   以前和沈訸在一起的时候,沈訸也是把他宠得生活不能自理,几乎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程度,就连爸妈都没这样溺爱过他。   可那么宠他的沈訸,还不是说走就走了。   察觉他神情有些异样,陆随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孟效摇头,挤出一个笑,“很甜。”   陆随也尝了一颗,“嗯,确实很甜。”   孟效问:“你喜欢吃甜食吗?”   陆随说:“不太喜欢。”   孟效淡淡地“喔”了一声。   沈訸最喜欢吃甜食了。   陆随差不多干掉了半袋零食,而孟效就吃了俩酸角。   一起刷了牙,回到床上,两个人中间依旧隔着很宽的距离。   陆随说:“晚安,孟效。”   孟效:“晚安。”   久违地与人同床,孟效因为过于拘束,忘记了自己睡觉时喜欢抱东西的习惯。   昨晚睡觉时抱的枕头被陆随枕了,孟效没东西可抱,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顺利入睡了。   孟效刚睡着,陆随悄悄移动枕头,然后紧挨着孟效躺下来。   没一会儿,孟效翻了个身,猫似的趴进了陆随怀里,随即手脚并用地抱住了陆随的身体,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昏暗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叹息。   似是无可奈何,又像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第13章 缠蛇13 陆少女   缠蛇13   -   孟效是被热醒的。   意识复苏,他很快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因为距离太近而被放大的英俊面孔,并非全然陌生,却也算不上熟悉。   他和陆随,拢共也才见过两面,陆随的脸还没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以致于他要迟钝地反应几秒,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来不及生出什么旖旎的念头,孟效发现陆随不对劲。   陆随脸色潮红,呼出的气息灼热,身体更是热得像火炉,孟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陆随身上的热量透过两层衣料源源不断传递到他身上,所以他才会被热醒。   孟效抬手覆上陆随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滚烫。   一定是因为昨晚淋了雨,所以才发烧了。   但陆随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娇弱的人,他又一次让孟效“刮目相看”。   “陆随?”   陆随对孟效的召唤毫无反应。   当孟效试图挣脱他的束缚时,陆随却很快有了动静,他哑声呢喃了一句“别走”,随即收紧双臂,将孟效死死地禁锢在怀里。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孟效脸上,差一点就要触碰到对方的嘴唇,孟效尽力后仰,抓住陆随的肩膀晃了晃。   “陆随,快醒醒,你发烧了。”   陆随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迷迷瞪瞪地盯着孟效看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唇。   “孟效。”   嗓音嘶哑得像在砂纸上打磨过。   孟效“嗯”一声,“你发烧了,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吃点药就好了,”陆随说,“不用去医院。”   “你烧得太厉害,得输液才行。”孟效顿了顿,“那个,你先松开我。”   陆随放手,“抱歉。”   孟效讪讪地说:“没关系。”   他知道,肯定是自己睡觉不老实,陆随昨晚应该没睡好,说不定陆随会发烧也有他的“功劳”。   孟效下了床,先给住在隔壁房间的陈酿打了个电话,拜托陈酿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又打给客房服务台,让把昨晚送洗的衣服和鞋送来,但服务员告诉他,洗衣房八点才上班,还得等半小时。   孟效等不了,他连洗漱都顾不上,从衣柜里找了件Oversize的衬衫让陆随套在T恤外面——发烧的人待在空调房里肯定会冷。   “你的鞋码是多少?”孟效问。   “44。”   孟效穿42码,“我的运动鞋你穿不了,只能穿拖鞋了。”   孟效换上运动鞋,把唯一的一双拖鞋放到陆随脚边,又给他找了双袜子。   陆随穿好,笑着说:“袜子配拖鞋,很时尚。”   孟效瞧了瞧他这身混搭,不仅不显得邋遢,反而意外得帅气逼人——主要还是陆随长得好看,身材又挺拔,宽肩窄腰长腿,活脱脱一个衣服架子。   陈酿来敲门了。   “走吧。”孟效拿上手机,“要我扶你吗?”   陆随失笑,“我没那么虚弱。”   孟效心说,你是挺虚弱的,淋场雨就发起高烧了。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孟效说:“陈酿,今天摄制组要去野象谷踩点,你和飞儿跟着去,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酿点点头,“放心吧。”   孟效和陆随下车,陈酿开车离开。   陆随说:“其实你不用陪我,我一个人可以的,我不想耽误你工作。”   “没耽误,”孟效说,“参与拍摄的明星要下午才到,我今天没事。”   其实就算拍摄正式开始了,孟效也不必时时跟着摄制组。   纪录片的主角是野象,野象看起来笨拙温顺,实际攻击性很强,保护区周边的村庄每年都会发生村民被野象攻击致死的事故。所以拍摄的时候随行人员越少越好,免得惊扰野象,耽误拍摄。   至于孟效和陈酿他们要做的,主要就是作为保护区和摄制组之间的纽带,承担起沟通、协调、辅助的工作,属于后勤,不必在前线冲锋陷阵。   还不到八点,医院里略显冷清。   门诊还没上班,孟效和陆随直接找去急诊,护士给陆随量了体温,差一点不到39度,烧得比孟效以为的还严重。   陆随先去输液室等着,孟效去收费处交钱,交完钱又去院里的超市买了矿泉水、八宝粥和面包当早餐。   除了陆随,输液室里还有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小孩在输液,小孩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妈妈也困得直打瞌睡。   孟效在陆随旁边坐下,小声说:“先喝点水吧。”   陆随接过矿泉水瓶,握住瓶盖拧了拧,没拧开。   孟效:“……”   陆随:“……”   他尴尬地笑笑,“烧得没力气了。”   孟效抿唇一笑,忍不住打趣他,“刚才是谁说自己没那么虚弱的?”   事实胜于雄辩,陆随哑口无言。   孟效帮他把瓶盖拧开,“多喝点,发烧需要多喝水,加快新陈代谢,好得快。”   陆随很听话,一口气灌下去小半瓶,他也确实渴了。   没等多久,护士来了。   “扎哪只手?”   护士上了一晚上夜班,神色疲倦,但语气温柔,因为面前这两个男人实在太帅了。   陆随伸出左手,然后迅速转开脸,正好朝着孟效。   孟效见他抿着唇蹙着眉,明显是害怕扎针,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蓦地想起白浮对陆随的评价——少女攻。虽然片面,但陆随今天的种种表现确实挺“少女”的,颠覆了他之前留给孟效的印象。   于是,孟效悄咪咪在心里给陆随起了个绰号——陆少女。   针扎好了,护士调节好输液管的流速,打着呵欠走了。   孟效问:“要不要吃面包?”   陆随点头,“要。”   孟效拆开包装才把面包递给他。   “给你添麻烦了,”陆随说,“真不好意思。”   孟效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   陆随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孟效直觉他话里有话,顿了顿,笑着说:“我打小就乐于助人。”   两个人各吃各的,输液室里暂时安静下来。   吃完了,孟效起身去扔垃圾,顺便去了趟卫生间,放完水,洗手洗脸,用湿手把睡乱的头发捋平。   回到输液室,看见陆随正在打盹。   看来他猜对了,陆随昨晚果然没睡好。   孟效走过去坐好,伸手揽住陆随的肩,让他倚在自己身上,这样他可以睡得舒服些。   陆随的脑袋自然而然地垂靠在他肩上,隔着布料,孟效也能感觉到,陆随的脸依旧很热。   幸亏他发现得早,不然陆随非烧傻了不可,高烧39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孟效无事可做,看完微信刷微博,又看了白浮这两天的更新,实在百无聊赖了,就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输液室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却没有打扰陆随的睡眠,他呼吸沉沉,睡得不省人事,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还是昨晚就没怎么睡。   孟效抬手覆上陆随的额头,感受片刻,明显感觉没之前那么烫了,微微松了口气。   听见手机响,孟效垂眸去看,是邮件提醒。   点开,是医院发来的体检报告。   他有事做了,开始专注地研究这份电子版体检报告。   心音 未见杂音   腹 未见压痛反跳痛   肠鸣音 未见异常   血常规 未见明显异常   尿常规 未见明显异常   B超 肝、胆、胰、脾、双肾、前列腺未见明显异常   ……   明明每项检查的结果都很正常,孟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人最大的恐惧来自未知。   他宁愿查出点毛病,至少他心里有底,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受百倍千倍。   “是你的体检报告吗?”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孟效一跳,他下意识锁上了手机。   陆随坐直身体,嗓音依旧沙哑,“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孟效很轻地摇了下头,“没关系。”   陆随察言观色,眼底的关心毫不遮掩,“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孟效冲他笑了笑,“就是常规体检。”   陆随没再追问,“卫生间在哪边?”   孟效说:“我陪你去吧。”   陆随说不用,孟效就给他指了方向。   等陆随推着输液架走了,孟效解锁手机,把体检报告看完,最后得出结论,他的健康状况好得超乎想象,一丁点毛病都没有。   孟效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无语半晌,他努力宽慰自己,至少生命无忧,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至于蛋不蛋的,就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瞧吧。 第14章 缠蛇14 搂紧点   缠蛇14   -   临近中午,输液才结束。   护士又给陆随量了体温,烧已经退了,但明天还要再来输次液。   出了医院,孟效问:“午饭想吃什么?”   “吃你想吃的,”陆随说,“我请客。”   孟效没跟他客气。   说到底,他们俩并不熟,偶然相遇,他帮了陆随,陆随请他吃顿饭,就互不相欠了,彼此都舒适。   孟效带陆随去了陈酿推荐的那家菜馆,菜单上都是正宗的本地菜,新鲜美味,是可以打五星的程度。   来勐养两天,孟效和陈酿、飞儿在这家菜馆吃了两顿晚饭,今天是他第三次来了,老板娘已经眼熟他,笑容满面地同他打招呼。   这是个苍蝇馆子,店面不大,略显拥挤地摆了六张桌子,刚好还剩一张空桌,孟效和陆随面对面落座。   菜单就在桌面上放着,孟效边看边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陆随说:“我不吃蛇肉、狗肉、驴肉。”   孟效也不吃这三种肉,还有羊肉他也不喜欢。   “能吃辣吗?”   “可以。”   孟效点了黑三剁、红烧鸡枞、香茅草烤鱼和香竹烤饭,一荤两素一主食,然后把菜单递给陆随,陆随又点了柠檬凉粉和辣木汤。   等菜的时候,陆随说:“我加你微信吧,把医药费转给你。”   “不用,”孟效说,“你请我吃饭就够了。”   陆随掏手机的动作忽然顿住,“糟了。”   孟效忙问:“怎么了?”   陆随尴尬地沉默须臾,“……我手机丢了。”   孟效:“……”   这人不仅身娇体弱,还丢三落四,“陆少女”这个绰号果然十分适合他。   不过他生着病,精神不济,也算情有可原。   “可能落出租车上了,”孟效解锁手机,“你说下手机号,我打个试试。”   陆随报上号码,孟效打过去。   “关机了,看来已经被人捡走了。”孟效挂断电话,“你手机什么牌子的?”   陆随说:“苹果。”   孟效用的也是苹果,他把手机递给陆随,“你用我的手机登录你的Apple ID,看能不能追踪到位置。”   “算了,”陆随说,“就算找到了,还得和捡到手机的人掰扯,太麻烦了,反正手机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事人都不在意,孟效也就不操心了。他知道陆随是有钱人,一个手机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确实没必要费心去找。   “孟效,那个……”陆随突然有些难为情,“我身上没现金,也没带卡……”   孟效倾身凑近他,低声说:“待会儿你问问老板娘,看能不能帮她刷盘子抵饭钱。”   陆随点点头,“嗯,好主意。”   “逗你的,”孟效笑着说,“哪能让病人去刷盘子,我没那么坏。”   陆随自嘲一笑,“我现在在你心里的形象一定糟透了吧?”   孟效摇头,“没有啊。”   “那你给我打个分,”陆随说,“满分100,你给我打几分?”   孟效:“……”   这也太难了吧。   分低了,可能会伤陆随的自尊。   分高了,陆随大概会以为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普通的男人尚且自信满满,像陆随这样不普通的男人想来也不会谦逊到哪里去。   老板娘解救了孟效,一盘脆辣鲜香的红烧鸡枞摆上桌,哪还有心思聊天,干饭才是头等大事。   菜一盘接一盘端上来,两个人就着清香软糯的烤饭,把四菜一汤消灭干净——孟效虽然饿,但他的食量实在有限,幸好陆随能吃,才没造成浪费。   孟效用手机付了饭钱,从饭馆出来,他问陆随:“你要买手机吗?”   “不买。”   “那回酒店?”   “好。”   上了出租车,孟效问:“你要不要用我的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家人联系不上你肯定会担心的。”   “不用,”陆随说,“没人担心我。”   孟效愣了下,偏头看向陆随。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表情也坦然自若,孟效却情不自禁地脑补许多,但什么都没说。   回到酒店,陆随问前台有没有空房间,前台说有,但开房需要身份证,陆随跟孟效回房去取。   进了510,陆随把晾在沙发和电视柜上的钱包、iPad、相机、棒球帽、太阳镜收进背包里,孟效则走进卫生间,把放在洗手台上的剃须刀和洗面奶拿给他。   “你要在勐养待几天?”孟效随口问。   “不知道,”陆随说,“我没有计划,可能明天就走,也可能会待很久。你呢?”   孟效说:“一周左右吧,忙完工作就走。”   东西很快收拾好了,陆随把背包挎在肩上,看着孟效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很抱歉,等回北京我一定请你吃饭。”   孟效笑着点点头,“好啊,我等着。”   他送陆随到门口,叮嘱一句:“明天别忘了去医院输液。”   陆随“嗯”了声,冲孟效灿烂一笑,眼里仿佛有星河闪烁,随即转身离去。   陆随有一副好皮囊,笑起来更是英俊潇洒帅气逼人,孟效有被蛊到,他关上门,摇摇头,警告自己:不要动心不要动心,先动心的人会输很惨!   孟效冲了个澡,窝在沙发椅里晾头发。   正和飞儿发微信,听见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   服务员把昨晚送洗的衣服和鞋送回来了,孟效想让服务员把陆随的衣服和鞋直接送去陆随的房间,可他不知道陆随的房号,又没办法联系陆随,只得全部收下。   孟效刚把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床头的内线电话响了,他猜是陆随打来的,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我在416,”陆随说,“你如果要找我,可以给我打内线。”   “我正要找你,”孟效说,“服务员刚把你的衣服送回来了,你来拿走吧。”   几分钟后,陆随过来了。   他拿上自己的几件衣服和运动鞋,说:“我身上穿的这身衣服,等洗完了再还你。”   孟效点头,“好。”   陆随顿了下,“內褲你还要吗?”   孟效:“……”   这人怎么总是问这种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说不要,好像自己在嫌弃他,说要,又怪怪的。   陆随莞尔一笑,又问:“还是我留着穿?”   孟效从唇缝里挤出三个字:“随便你。”   他脸颊泛红的样子实在太可爱,陆随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孟效还没干透的头发,笑着说:“那我走啦。”   孟效“嗯”一声,跟着他走到门口。   陆随在门外停下来,看着孟效动了动唇,明显是有话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用微笑遮掩过去。   孟效关上门,拉好窗帘,上床补眠。晚睡早起,他困得发昏。   没睡多久,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本次拍摄的另一位主角、演员萧索到了——孟效即刻下楼去接待。   作为BNCF的宣传大使,萧索为BNCF拍过公益广告、参加过慈善活动,所以孟效对他并不陌生,对他的印象也很好。   等到傍晚时分,摄制组的人踩点回来,此次拍摄的参与者首次聚齐,少不了要聚个餐。   一共二十几个人,谁都没落下,在酒店的小宴会厅里坐了三桌。孟效作为BNCF的代表,和制片人、导演、副导演、摄影师、演员、经纪人坐在同一桌。七个人里,只有制片人一个女人。   菜还没端上来,酒先摆上桌,红的、白的、啤的都有。   孟效看到酒就头疼,因为他的酒量实在很差。上次在酒吧,不过两杯Mojito下肚,他就晕晕乎乎地把陆随带回家还吃干抹净了。酒精会侵蚀理智,让人做出违背本性的事情来。   不喝肯定是不行的,不主动敬酒已经是孟效最后的倔强——即使这样,喝醉也是必然的。   其他人还在兴头上,孟效已经不行了,他直挺挺地坐着,眼神呆滞而涣散,旁边的人和他说话他也没反应,像个丢了魂的精致人偶。   副导演把坐在另一桌的陈酿召唤过来,让他送孟效回房间。   孟效已经丧失直立行走的能力,陈酿半搂半抱地带他出了宴会厅,觉得这样太费劲,干脆把他背了起来。   “靠,你也太轻了吧,”陈酿自言自语,“还没我女朋友重呢。”   孟效刚才是强撑着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这会儿神经松弛下来,感官也恢复不少,他听见了陈酿的碎碎念,笑嘻嘻地说:“我要告诉你女朋友,你完蛋了。”   “敢情你是装醉呢?”陈酿腾出一只手按电梯。   “不是,”孟效说,“我真的醉了。”   陈酿说:“喝醉的人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孟效说:“我是一个诚实的人。”   陈酿觉得他喝醉之后还怪好玩的,忍不住多逗他几句,“我不信。张无忌他妈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虽然你是男的,但你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我觉得你肯定也很擅长骗人。跟我说说,你伤过多少女孩的心?”   孟效说:“没有,一个都没有,我一直是被骗的那个,我太傻了。”   陈酿听他语气有点委屈巴巴的,怕把他逗哭了——喝醉的人都是哭包,赶紧哄了两句,“好好好,我相信你,并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孟效说:“谢谢。”   陈酿有点哭笑不得,“别客气。”   到了5楼,陈酿背着孟效走出电梯,再拐个弯,迎面撞上一个人,又高又帅,正是来还衣服的陆随。   陆随已经在510门口守株待兔半天了,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就打算下楼去,没想到被他撞个正着。   酒气扑鼻而来,陆随轻皱浓眉,直视着趴在陈酿背上的醉“兔”,语气柔和地命令:“孟效,下来。”   醉酒的孟效显得格外纯真稚拙,他茫然地看了陆随一会儿,抬手指着陆随的脸说:“你是陆随。”   陈酿说:“孟效喝多了,站不稳,我把他背到房间吧。”   这里离510没几步路了,陆随却说:“不用,我来吧。”   孟效不下来,陆随就自己动手,轻而易举就把他从陈酿背上弄下来,孟效脚刚着地,旋即又被陆随打横抱起来。   淡淡丢下一句“多谢”,陆随抱着孟效往510走去。   陈酿挠挠头,他总觉得这位“普通朋友”看孟效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劲,但也没多想,径自下楼去了,他还没吃饱呢。   站在510门口,陆随垂眸看着乖乖依偎在他胸前的人,问:“房卡呢?”   孟效有气无力地说:“在口袋里。”   陆随说:“搂住我的脖子,用两只手。”   孟效眨眨眼,照做了,顺势把热烘烘的脸颊埋进了陆随脖子里,潮热的呼吸洒在陆随耳后,柔软的发丝搔着陆随的脸,痒痒的,麻麻的。   陆随说:“搂紧点。”   孟效脑袋昏沉沉的,四肢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抬下胳膊都费劲,他尽力收紧双臂,深深地钻进陆随怀里。   陆随胸腔震动,笑声又低又沉,神色愉悦。   他松开揽在孟效腰上的那只手,去掏孟效的裤子口袋,刚把手伸进去,怀里的人忽然蛄蛹了下,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地哼唧一句:“好痒。”   轻飘飘两个字,却犹如天雷勾地火,轻而易举就勾起了陆随的生理反应。   性感的喉结动了动,陆随克制着咬他一口的冲动,掏出房卡,刷开房门,抱着孟效走了进去。 第15章 缠蛇15 别乱动   缠蛇15   -   陆随小心翼翼地把孟效放在床上,孟效还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陆随说:“可以放手了。”   喝醉的孟效像个AI,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迟钝却乖巧。他松开了陆随的脖子,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侧坐在床边的陆随。   陆随也垂眸凝视着他,“想不想吐?”   孟效摇头,“不想。”   “别摇头,”陆随说,“会头晕。”   孟效已经有点晕了。   “总盯着我干嘛?”陆随又说,“我脸上有花啊?”   孟效说:“你是陆随。”   陆随微微一笑,“我是陆随。”   孟效说:“陆随是个骗子。”   陆随顿了下,“我骗你什么了?”   以孟效现在的表达能力,只能往外蹦些短句,陆随的问题三言两语回答不清,他干脆就抿着唇不说话了,看起来有点气恼,还有点委屈。   陆随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正被孟效抓在手心里揉捏,酸酸的,软软的,涨涨的,还有一点疼。   陆随很想抱他,想亲他,但都忍住了,却还是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在孟效浸染着薄红的脸颊上,拇指的指腹轻缓地摩挲着柔软温热的肌肤,轻声说:“也许他不是故意骗你的,也许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呢。”   “迫不得已,苦衷……”孟效低声重复。   他想起了沈訸留给他的那封信——孟效,我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必须离开你。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了陆随的指尖。   陆随僵了一瞬,心脏倏地一痛,他再也克制不住,侧身躺到床上,一只胳膊给孟效当枕头,另一只胳膊揽住孟效的腰,手掌轻轻拍打着孟效的后背,嘴里还不停地哄着:“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管有什么苦衷,骗人都是不对的。孟效,别哭,别哭……”   他的声音暗哑艰涩,孟效瓮声问:“你是不是哭了?”   陆随说没有,孟效不信,想抬头看看他的脸,却被陆随握着后脑勺按进怀里。   刚还掉眼泪的孟效这会儿却闷在陆随胸口吃吃地笑起来。   陆随吸吸鼻子,“你笑什么?”   孟效说:“白浮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少女攻。”   陆随:“?”   “所以我给你取了个绰号。”   “……什么绰号?”   “陆少女。”   “……”   陆随哭笑不得,边挠孟效痒痒边说:“我哪里少女了?你见过像我这么高这么壮的少女吗?嗯?”   孟效超级怕痒,他边笑边躲,在陆随怀里使劲扑腾,“好痒啊哈哈哈!你欺负人!饶了我吧哈哈哈!陆随!求你啦!哈哈哈!”   陆随心慈手软,迅速停了手,接着双臂收紧,再次把孟效箍在了怀里,哑声说:“你乖乖的,别乱动。”   经刚才那么一闹,俩人变了个姿势,陆随平躺着,孟效趴在陆随身上,两副修长身軀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孟效笑出了眼泪,湿漉漉的眼睛像森林里的鹿,干净又清澈。陆随被这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盯着,却邪念丛生。   “你的心跳好快。”孟效说。   “嗯。”   “你硬了。”   “嗯。”   “……我困了。”   “睡吧。”   孟效垂下头,脸贴着陆随的胸口,额头抵着陆随的下颌,就这么趴着睡在了他身上,像只黏着主人的猫。   陆随丝毫没有把孟效弄下去的意思,手搭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嘴里还哼着低柔的调子,仿佛在唱安眠曲。   趴伏在怀里的醉猫很快睡着了,陆随也安静下来。   他撸猫一样轻慢地抚摸着孟效柔软的发丝,双眼直怔怔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恍惚间,脑海中的画面仿佛投映在天花板上,朦朦胧胧的,好像蒙着一层旧时光的滤镜,看不真切。   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夕阳西下,彩霞漫天,道路两旁的樱花树开得正灿烂,暖暖的春风吹过,粉色花瓣飘零如雪。   十岁出头的陆随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对面熙来攘往的小学校门。校门外挤满了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比菜市场还热闹。   在流动的人群中寻觅了好久,陆随的目光终于锁定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微笑着呢喃出一个名字:“孟效。”   他推开车门,一只脚还没落地,就看到孟效小跑着扑进一个男人怀里,男人把孟效抱起来,随即转过身,陆随看清了男人的脸。   陆随僵住了,前一秒还充盈着喜悦的心,此刻却如墜冰窖,甚至隐隐作痛。   他毫不犹豫地收回视线,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迈出去的那条腿也收回来,关上车门,陆随说:“走吧。”   司机侧身回头,“少爷,你不是来找人的吗?”   陆随绷着脸,冷淡地说:“不找了。”   司机没再多问,发动了汽车,前进的车轮卷起一地落樱。   陆随闭了闭眼,画面消失。   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孟效的额头,唇角微弯,喃喃自语:“怎么这么记仇,都过去十几年了,竟然还没忘……”   一夜酣睡,早上七点,孟效被闹钟叫醒。   躺着醒神的时候,他努力回忆了下昨晚的事,隐约记得见到了陆随,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记不清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没有酒后乱性,因为除了头有点疼、嗓子有点干,他没有别的不适,身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痕迹。   于是对陆随的好感又增加了一点——他是个不会趁人之危的正人君子。   从这天开始,孟效没再见过陆随。   纪录片的拍摄开始了,他每天早出晚归,在保护区和酒店之间来回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也没心思想别的。   但不管他多晚回到酒店,总能收到陆随寄放在前台的礼物。   第一天,他收到一筐水果。   里面有羊奶果、鸡嗉子、三丫果、蛋黄果、野葡萄,都是些在外地很难吃到的冷门水果。   第二天,他收到一个极具民族特色的小挎包。   陈酿告诉他,这种包叫“筒帕”,是用傣锦织成的,上面的孔雀图案象征着吉祥如意、幸福美满。孟效想,可以当做礼物送给妈妈,她一定会喜欢。   第三天,他收到一束美丽的无忧花。   第四天,他收到一枚树叶形状的佛牌。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心意满满,孟效很喜欢。   飞儿没见过陆随,她看孟效每天都有礼物收,自然要八卦一下,“组长,是不是有人在追你啊?”   “不是,”孟效说,“我有个朋友在勐养旅游,刚巧也住这家酒店,看到好吃好玩的就给我送一份。”   “男的女的?”   “男的。”   飞儿眼睛一亮,拖着嗓子“喔——”了一声,说:“好羡慕喔,我也想有个这样的朋友。”   孟效大概能猜到这位沉迷二次元的资深腐女在脑补些什么,但也只能由她去。   陈酿是见过孟效的这位朋友的,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直男,他觉得一个男的天天变着花样给另一个男的送礼物也太奇怪了,他追女朋友的时候都没这么殷勤。   他猜测,孟效的这个朋友,要么有事求孟效帮忙,要么就像飞儿说的,在追孟效。   孟效长这么好看,无时无刻不在发散魅力,朝夕相处这些天,他一个直男有时候都忍不住脸红心跳,他觉得喜欢孟效的男的肯定比女的还多。   第五天,纪录片的拍摄接近尾声,需要萧索参与的部分已经完成,他今晚就可以离开勐养,而孟效他们还得再待两天。   回酒店的路上,孟效给远在北京的经理古娅发了条微信:古经理,你还好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两个小时前,策划一组的微信群里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宣传部总监因为性骚扰经理古娅,被开除了。   组员秦时在群里说,古娅被总监骚扰了两次,第一次古娅忍了,第二次古娅录了音,然后直接拿着录音去找BNCF的老大——会长何亦清。何亦清也是女人,对职场性骚扰一向零容忍,她没有给总监辩解的机会,直接让他滚了。   消息爆出来,组员们在群里各抒己见。   [总监是疯了吗?连高贵冷艳的古经理都敢骚扰?真是色胆包天啊。]   [这就是典型的明普却信,觉得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成为他的玩物,活该被反杀,古经理干得漂亮!]   [其实我也被总监骚扰过,但是我没古经理这么勇敢,只能忍气吞声。如果我能早点站出来揭发他,古经理就不会被骚扰了。]   [抱抱,不是你的错,是渣男的错]   [总监的位置空出来了,咱们宣传部又要来新人了吧]   孟效对这位前总监的观感一向不好,觉得他的言谈举止透着一股中年男人的油腻,不过孟效的直属上司是主管和经理,和这位前总监的正面接触实在有限,对他算不上了解。   孟效问飞儿有没有被骚扰过,飞儿说:“没有。我长得平平无奇,除了组长你,其他男的都把我当透明人,我安全着呢。”   飞儿语气轻松,没有丝毫自卑自贱的意思。   孟效说:“无论如何,平时还是多长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飞儿点点头,“嗯,我会的。”又一脸钦佩地说:“古经理太飒了,我也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孟效却觉得,人是多面的,古娅看起来高冷强势、坚不可摧,不代表她不会受到伤害。所以他给古娅发了那条微信,希望能带给她一点安慰。   古娅很快回复他:我没事,多谢关心。   紧接着又一条:什么时候回来?   孟效:后天   古娅:辛苦了,回来再聊   孟效:好的   孟效本来就很喜欢古娅干脆利落的性格,经过这件事,他对古娅更加心悦诚服,并由衷地希望她能够升任总监的位置,虽然他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回到酒店,孟效习惯性地走去前台,还没开口,服务员就先告诉他:“陆先生今天没在前台寄存东西。”   孟效愣了下,“他退房了?”   服务员说没有。   回房后,孟效犹豫了两分钟,还是拿起了床头的内线电话,打到416房间——他这些天早出晚归,这是他第一次打给陆随。   “喂。”   “是我,孟效。”   陆随的声音便带了点笑意,“刚回来吗?”   “嗯。”孟效顿了下,“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明天下午的飞机。”   “回北京?”   “嗯。”   “一路顺风。”   静默须臾,陆随叫他的名字:“孟效。”   “嗯?”   “你觉得回北京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孟效想了想,说:“不知道。”   陆随说:“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其实,孟效完全可以把手机号或者微信号告诉陆随,等他回了北京,不管陆随是打电话还是发微信,只要约好时间地点,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见面。   但陆随没开口要联系方式,孟效也就没主动给——或许他们都想赌一把,赌他们能不能再次在茫茫人海中不期而遇。   未知,有时候会带来恐惧,有时候也会带来期待和惊喜。   两天后,纪录片的拍摄全部完成。   离开勐养前的最后一顿饭,孟效和飞儿、陈酿又去了那家苍蝇馆子。孟效心想,这家菜馆的味道他一定会记很久很久,以后想起勐养,最先想到的大概就是这家菜馆。   老板娘一见到孟效就笑容满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帅哥,你可算来了!”   陈酿“啧”了一声,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长得帅待遇就是不一样啊,我都来多少回了也没受到过这么热情的招待。”   老板娘让他们先坐,然后去柜台拿了个手机回来,搁到了孟效面前。   老板娘说:“你上个星期过来吃饭,是不是丢了个手机?”   孟效立刻反应过来,“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朋友丢的。”   老板娘声情并茂地告诉孟效,那天他和陆随刚离开菜馆没多久,出租车司机就找来了,说是两个年轻帅哥把手机掉他车上了,老板娘立刻就猜到是他们俩。   听老板娘说孟效经常过来吃饭,司机就把手机交给了老板娘,让老板娘帮忙物归原主。没想到打那天起孟效和陆随再没来过,老板娘都快把这茬儿忙忘了,今天见到孟效才突然想起来。   孟效有些惭愧。   司机师傅拾金不昧,他和陆随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向老板娘道了谢,孟效拿起手机按了两下,是关机状态,应该是没电了。   因为这个失而复得的手机,对于和陆随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重逢,孟效又多了一点期待。   这种期待似乎比见面本身更他让感到悸动。 第16章 缠蛇16 新总监   缠蛇16   -   为期十二天的出差终于结束,回到北京这天刚好是周日。   孟效提着行李箱回到三元桥的凤凰城小区,进门就喊:“白浮,我回来啦!”   没把白浮喊出来,却喊出来一个陌生男人。   这个家里经常有形形色色的陌生男人出没,孟效早就习以为常,他淡定地和男人打招呼:“你好。”   “你好,”男人看着他,“白浮还在睡觉。”   话音刚落,白浮顶着鸡窝头从孟效的房间出来了。   “回来了。”白浮走到男人旁边,抬手搭在男人肩上,“我来介绍一下——赵元,我表弟,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打算在北京发展。今年24岁,单身狗一只,白羊座B型血,身高1米83,喜欢游泳,身材倍儿棒。”   说着,白浮撩起赵元的T恤下摆,向孟效展示赵元的腹肌和人鱼线。   孟效:“……”   这是在干什么?   白浮又抬手指了指孟效,对赵元说:“孟效,我最好的哥们儿,我的Soulmate。”   他介绍赵元说了一大串,介绍孟效就寥寥两句,孟效便猜到了,白浮肯定早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赵元了——孟效恍然大悟,合着白浮是在撮合他和赵元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看破不说破,孟效面带微笑应付几句,提着行李箱进了卫生间,白浮赶紧跟进去,随手关门。   孟效蹲在地上,拿着抹布擦洗行李箱的外壳。   白浮坐在马桶上撒尿——这是孟效给他定的“家规”。坐着尿尿可以防止喷溅,更加干净卫生,而且还可以降低前列腺炎和膀胱癌的患病率,这是有医学根据的——可谓有益无害,一坐永逸。   白浮压低声音问:“哎,你觉得我表弟怎么样?”   孟效头也不抬,不答反问:“你表弟过来,你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咦?”白浮呆了呆,“我没发微信告诉你吗?”   孟效站起来洗抹布,顺带瞟他一眼,“你在梦里发的吧。”   白浮憨笑两声,“可能我在脑子里想着要给你发微信,想完忘了发,但我却以为我发过了。”   孟效问:“你表弟要在这儿住多久?”   白浮说:“不好说,要看他找工作的情况,如果公司离得远,他可能会另租房子,如果离得近,他肯定就住这儿了。忘了跟你说,其实这套房子是赵元的。”   孟效愣了下,“房主不是你那个在广州做生意的亲戚吗?”   白浮站起来,提上内裤,“那个亲戚是我奶奶的妹妹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叔,赵元是我表叔的儿子,这套房子就是我表叔买给赵元的。”   孟效快被复杂的亲戚关系绕晕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赵元住在这儿,他就得搬出去了。   白浮洗洗手,边往牙刷上挤牙膏边说:“你出差这几天,赵元住我房间,我住你房间。在他工作定下来之前,得委屈你跟我挤挤了。”   孟效觉得不太行。   他是朝九晚五的打工人,白浮是日夜颠倒的自由职业者,他们俩的作息天差地别,挤在一个房间里谁都别想休息好。   四个滚轮擦干净,孟效已经有了决定。   他说:“白浮,我还是搬走吧。”   白浮弯腰吐掉牙膏沫,漱漱口,转身面对孟效,“你着什么急呀,我刚不是说了吗,等赵元工作定下来再说。万一到时候赵元不在这儿住,你也搬走了,我还得再招租,多麻烦呀。”   孟效说:“如果赵元不在这儿住我再搬回来。”   “哎哟,我的心肝儿,搬来搬去你不嫌累啊。”白浮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喔——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跟我睡一张床对不对?怎么,怕我侵犯你啊?”   又开始了,孟效懒得搭理他。   白浮自顾自说:“宝贝儿,你在我心里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白月光,我是绝对不会亵渎你的。要不这样,我去和赵元住一屋总行了吧,再不济我还可以睡沙发,你就老老实实住到赵元找到工作,到时候你是走是留我都不管你。”   孟效打开行李箱,拿出叠得整齐的四件套,抖开了放进洗衣机里。他“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白浮眨巴眨巴眼,“我打什么主意了?”   孟效说:“你不就是想撮合我和你表弟,住一块儿方便你搞事情吗?”   白浮嘿嘿一笑,“我不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表弟,你们俩要是能成一对儿,那就是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啊,你说是吧?”   “是你个头,”孟效说,“我对你表弟没兴趣,你少乱点鸳鸯谱,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去。”   孟效拎上行李箱要出去,却被白浮拽住。   “你不了解一下怎么知道没兴趣?”白浮还不死心,“虽然赵元长得没你那几个前男友那么帅,但也是个帅哥,身材你刚看过了,妥妥的肌肉男,在圈里也算是天菜级别了。他要不是我表弟,我早冲了,还给你留着?你不能辜负我一片好心。”   孟效想了想,说:“如果你和赵元那什么的话,应该不算乱-伦吧?”   白浮差点被他清奇的关注点气吐血,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和赵元是四代旁系,当然不算乱-伦,而且赵元还不是我表叔的亲儿子。”   “那是?”   “我表叔是接盘侠,我表婶嫁给他的时候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   “但我表叔是把赵元当亲儿子养的,他和我表婶也就赵元一个孩子。”   “你表叔是个好人。”   白浮意识到有点扯远了,赶紧拉回正题,“别打岔,反正在赵元找到工作之前你不能走。”   孟效说:“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白浮死皮赖脸:“那你报警抓我啊。”   孟效拗不过白浮,只得留下。   其实他心里清楚,白浮是为了他好,白浮想帮他从上一次恋情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而最好的办法无疑是开始一段新恋情,所以白浮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撮合他和赵元。   而孟效之所以抗拒,是因为陆随。   他和陆随,有过一次难以忘怀的一夜情,有过一次不期而遇,有过短暂地相处。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对陆随确实有一点点心动,至于陆随对他是什么感觉……他觉得陆随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在这种暧昧不明的情况下,孟效不想再扯另一个人进来,他不具备处理复杂感情关系的能力,他只适合1V1。   但八字没一撇的事,他想跟白浮说也说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想辜负白浮的好意,所以他没搬走。但这不代表他要和赵元怎么着,他自有打算。   回到房间,孟效收拾好行李箱,把买给白浮的礼物送给他,然后背上包回家了——出差十几天,肯定要回家看看爸妈的。   孟效一走,白浮就问赵元:“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赵元一脸平静地说:“没有。”   白浮又问:“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赵元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白浮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径自说:“我已经和孟效通过气了,要是喜欢你就大胆追,能不能追到手就看你的本事了。”   赵元沉默片刻,问:“哥,你有没有对他动过心?”   白浮笑着叹了口气,“我的心路历程太复杂,跟你说不明白,你只用知道孟效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就行了,如果你真的把他追到手了,必须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不能让他受一点委屈,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用甜宠小说男主角的标准来要求赵元是在强人所难,赵元也不可能做得到,但他得让赵元知道他的态度。   回到家,孟效借花献佛,把陆随送给他的那个筒帕送给妈妈,妈妈果然十分喜欢。   送给爸爸的是在昆明买的普洱茶饼——孟效买了两份,一份送爸爸,另一份送宽叔叔。孟训庭和倪承宽已经到了注重养生的年纪,他们不好烟酒,只对茶情有独钟。   孟效拎着另一份茶饼上了楼。   摁响门铃,稍等片刻,门开了,穿着一身居家服的倪承宽立在门内,比穿白大褂的时候更显温润,完全就是“温润如玉”这四个字的具象化。   进了门,孟效先把礼物送出去,换上倪承宽拿给他的拖鞋,然后把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六一抱起来。   六一是一只黑不溜秋的中华田园猫,五年前的一个冬天,流浪的小黑猫碰瓷成功,被倪承宽收养,从此有了家,有了名字,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新生活。   从紧邻玄关的客房门口经过,孟效往里扫了一眼,说:“宽叔叔,客房住人了吗?”   倪承宽“嗯”一声,说:“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在我这儿借住一段时间。”   孟效:“……”   又一个从国外回来的,一天之内碰见俩了,看来国外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   “哪个朋友?”孟效随口问。   倪承宽和孟训庭的朋友圈重合度很高,所以倪承宽的朋友孟效几乎都认识。   “一个很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倪承宽说,“你不认识。”   孟效便没再多问,反正他不在家里住,和借住在倪承宽家里的陌生人打不上交道。但他直觉这位“很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和倪承宽关系匪浅。   闲聊半晌,倪承宽跟着孟效回家吃晚饭。   饭后,孟效和妈妈一起洗了碗,他要走的时候,林雪诺把他背回来的双肩包再次装满,都是用乐扣盒打包的凉菜和熟食,还叮嘱他少吃外卖。   孟效没有直接回凤凰城,而是去了永安花园。   时隔半月,再次走进这所藏着秘密的房子,孟效已经不再感到惧怕。   时间能抚平一切,不管多么匪夷所思的事,经过时间沉淀,自然而然也就接受了。就好像他大三那年被查出身患绝症,一开始整个人大崩溃,但也只用了三天就接受了现实。   掀开被子,七颗蛋完好如初——孟效没有扔掉它们。   他为什么没有扔掉它们?   大概是因为好奇心吧。   虽然不能和女性十月怀胎相提并论,但这七颗蛋毕竟来自他的身体,它们和他一定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连系,他没办法简单粗暴地扔掉它们,他想看看,这七颗蛋最终会孵化出什么——也可能什么都孵不出来,永远保持着蛋的模样。   孟效坐在床边,小心地拿起一颗蛋,仔细观察。   蛋壳依旧是白色的,表面依旧光滑。闻一闻,没有味道。听一听,没有动静。和半个月前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把蛋放回原位,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孟效就走了。   回到凤凰城,没人在家。   把带回来的食物放进冰箱,孟效去洗了澡,早早睡下,他累了。   凌晨三点多,孟效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发现白浮睡在沙发上,打着小呼噜。白浮1米84的大个,沙发装不下他,一条腿架在沙发靠背上,一条腿垂在地上,看着就难受。   等从卫生间出来,孟效关掉客厅的空调,然后把白浮拍醒,“白浮,去我房间睡吧。”   他也想直接把白浮抱进房间去,但白浮太沉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白浮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跟着孟效进了房间。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孟效抱着睡觉的长颈鹿玩偶。   “不是说要跟我挤挤的吗,”孟效问,“怎么睡沙发去了?”   白浮梦呓似的说:“看你睡了,不想吵醒你。”   孟效抱住他的长颈鹿,说:“睡吧。”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孟效毫不意外地发现,白浮取代了长颈鹿的位置,长颈鹿则掉到了地上。   孟效挣脱白浮的怀抱,起床去洗漱,换上衬衫长裤,打上领带,拎上包,上班去了——他静悄悄的,没有打扰白浮和赵元睡懒觉。   从地铁站出来,热浪扑面而来。   途径咖啡店,孟效进去买一杯冰美式和一份芋泥肉松三明治,边吃边往碧城集团的大楼走,在进旋转门之前消灭掉三明治。   近半个月没来公司,竟然生出几分怀念。   到了15楼,见到许久未见的同事们,少不了要寒暄几句。   孟效在工位落座,打开电脑,先登录钉钉和邮箱,查看待办事项。   八点五十,宣传部全体同仁齐聚会议室,等待周一例会的召开,据说新任总监将会在例会上首次亮相,大家都很期待。   九点,宣传部部长率先走入会议室,紧随其后的,就是新任总监。   当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会议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喧哗,大家窃窃议论着新总监年轻英俊的外表。   孟效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盯着不远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瞠目结舌,内心一片兵荒马乱。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宣传部的新任总监,竟然是陆随!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新上司发生了一夜情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17章 缠蛇17 退堂鼓   缠蛇17   -   从陆随走进会议室,直到例会结束,孟效一直处于懵头昏脑的状态,用来记录会议内容的笔记本上只写了两个字——陆随。   离开会议室,回到工位,孟效还没从“一夜情对象变成了新上司”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期待的不期而遇,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可是,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没有惊喜,没有悸动,只觉得迷惘。   他甚至怀疑,这真的是“不期而遇”吗?   当陆随在电话里问他“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的时候,是否已经预知了他们今天的重逢?   孟效感觉自己受到了蒙骗。   但转念一想,他和陆随连朋友都算不上,陆随犯不着把自己的私事告诉他,更何况他也没主动询问过。细想起来,除了名字和身高、体重,他对陆随几乎一无所知。   孟效想通了,释然了。   但很快又纠结起别的——他在考虑,要不要扼杀掉对陆随萌生的那点好感。   陆随和他的前男友沈訸,有尺寸相似的性/器,有一样的身高,现在陆随又成了他的上司,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让孟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随了,他不想在陆随身上看到沈訸的影子,这对陆随、对他自己都不是好事。   但现在没时间胡思乱想了,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他做。   上午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今天不吃食堂,孟效请客,带着策划一组的四位组员去吃韩式料理。   到了店里,各自点完菜,便开始畅所欲言。话题的中心自然围绕着今天新上任的总监陆随。   “秦时,你消息最灵通,知不知道这位陆总监什么来头?”   “不知道,打听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   “他姓陆,碧城集团的总裁也姓陆,他会不会是皇亲国戚?”   “如果他是陆碧城的亲戚,怎么可能来BNCF做一个小小的宣传部总监?”   “那倒是。”   “先不说别的,陆总监长得是真帅,他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我还以为来了个大明星呢,旁边的部长和张主管被他衬得像俩保镖。”   “陆总监,古经理,咱们组长,还有去年离职的沈经理,都是大帅哥大美女,在颜值这块咱们宣传部从来没输过。”   “说起沈经理,怎么离职后一点消息都没有呢?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听到他们谈起沈訸,孟效还是会觉得难受。   从沈訸突然消失到现在,已经过去七个月了,孟效依旧没能彻底放下沈訸,他比曾经的顾曲、苏禤都更难以忘记。   顾曲是刻骨铭心的初恋,但顾曲消失没多久,孟效就被查出身患绝症,病痛遮盖了情伤,算是以毒攻毒。   和苏禤在一起的时候,孟效刚踏入社会,作为一个职场新人,他把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工作上,恋爱只占了生活的一小部分,所以他和苏禤的感情没有多深,而且苏禤消失后,孟效发现了他的欺骗,因此忘记苏禤也并不困难。   但沈訸不一样。   孟效和沈訸度过了如胶似漆、激情四射的十个月,沈訸带给他的幸福和快乐是无与伦比的,他爱沈訸,很爱很爱,所以他没办法轻易放下沈訸——不是他不想,实在是心不由己。   放不下就放不下吧,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啊,总不能因噎废食,从此断情绝爱。   和陆随的一夜情是一次糊涂又大胆的尝试,孟效也确实对他生出了一点点心动,可陆随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上司,孟效就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退堂鼓——他害怕陆随变成下一个沈訸。   整顿饭孟效都没怎么说话。   他利用吃饭这一个小时把例会结束后没时间胡思乱想的事情想清楚了,并且有了决定——他和陆随,还是止步于一夜情比较好。至于那点微不足道的好感,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为了佐证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还找了好几条理由,比如七颗蛋之谜还没有解开,比如距离被诅咒的12月只剩下5个月……总之,现在不是开始一段新恋情的好时机。   吃完饭,孟效又请了奶茶。   飞儿边吸着七分甜的杨枝甘露边抱怨:“怎么会有纸吸管这么反人类的东西啊。”   策划一组唯二的另一名女生嘉嘉立刻深有同感地附和:“就是就是,一股纸壳子味儿,还不能咬,吸着吸着还会软掉,就很烦。”   秦时被呛到了,因为嘉嘉的发言实在太容易让人想歪,而且他还对嘉嘉有好感,所以反应就特别大,和他走在一起的阿泽就很淡定,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为了环保吧。”   飞儿说:“可是造纸要用木材,也没多环保吧。”   嘉嘉表示同意:“就是形式主義。”   孟效在网上看过相关科普,给出相对专业的解释:“和塑料吸管相比,纸吸管的生产污染更低,但回收率却更高,而且纸可以降解,塑料不能,所以纸吸管确实更环保。”   聊着闲天回到公司,下午也在忙碌中匆匆过去。   部门聚餐的通知早在午休时已经发在群里,宣传部全体员工都要参加。   聚餐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欢迎新总监入职,没有比吃吃喝喝更能迅速拉近上司和下属关系的方式了。   飞儿问孟效:“组长,打车还是坐地铁?”   孟效说:“你和嘉嘉他们先走,我还有点事没做完。”   飞儿说:“那你别迟到了。”   等同事们陆续走光了,孟效从包里找出一个手机,把写好的便利贴贴在手机背面,起身朝总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办公室里没人,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陆随和古娅跟着部长去参加管理层会议,这会儿应该还没散会。   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把门虚掩着,孟效做贼似的走到办公桌前,把手机背面朝上放在了桌面上,想了想,又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上——万一便利贴上的字被别人瞧见就不好了。   今早出门前,孟效特意把陆随的手机装进了包里,就是为了在不期而遇的时候把手机还给陆随,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只好跟着做出调整。既然已经决定收回对陆随的非分之想,他就想着尽量避免和陆随正面接触,所以才这么鬼鬼祟祟的。   孟效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古经理能力出众,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她。”   “那就麻烦古经理多多关照了。”   是陆随的声音!   他们开完会回来了!   现在出去肯定撞个正着,与其当着部长和古经理的面百口莫辩,还不如躲着不出去,只用面对陆随一个。   孟效当机立断,闪身躲在了门后。   “小陆,你酒量怎么样?”   “还可以。”   “等会儿去聚餐,尽量别喝醉。”   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他们停在了门口。   “我那儿有解酒药,”古娅说,“你可以提前吃一粒,亲测有效。”   “谢谢。”   “十分钟后,停车场见,咱们一起过去。”   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孟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陆随走了进来,随手关门,蓦地愣住——他看见了躲在门外的孟效。   孟效冲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陆随把门关严,孟效抢在对方发问之前解释:“我是来还手机的,就是你在勐养丢的那部手机。”他指了指办公桌,“我放那儿了。”   陆随抬脚朝办公桌走去。   孟效立刻说:“那我先出去了。”   陆随:“等等。”   孟效只好站住,眼看着陆随拿起了手机,然后翻过来,看贴在背面的便利贴。   孟效尴尬得要死。   他在便利贴上写了这样几句话:陆总监,出租车司机捡到你的手机后送去了饭馆,饭馆老板娘又转交给我,现在物归原主。还有,我由衷地希望,以后我们能保持纯粹的上下级关系,至于之前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孟效   陆随很快看完了。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站在门后的孟效。   孟效被他看得心头一紧,因为陆随的眼神里有一点受伤,还有一点委屈。孟效不禁自我怀疑,我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吗?没有吧?天啊,他真担心陆随会哭出来。   陆随当然没哭,他只是静静地凝视了孟效一会儿,然后嗓音低沉地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第18章 缠蛇18 蜘蛛网   缠蛇18   -   孟效微愣。   不愿意?   不愿意保持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吗?   为什么?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心脏重重跳了下,孟效一时语塞。   恰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陆总监,我是古娅。”   陆随回了句“稍等”,放下手机,然后走到门口,孟效很有眼色地往后让,方便陆随开门。   “解酒药。”   “多谢。”陆随伸手接过药盒。   “刚好还剩两粒,”古娅说,“酒前吃一粒解酒,酒后吃一粒护肝。”   “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今天你才是主角。”   陆随笑了笑,“古经理,麻烦你帮我和部长说一声,我还有点小事要处理,你们先走,我很快跟上。”   “OK,没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效总觉得古娅对陆随说话的口吻和平时不太一样。   古娅是高冷御姐,向来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和陆随这番对话却隐含着淡淡笑意,听起来似乎心情愉悦。   陆随关上了门,目光从孟效脸上一扫而过,转身走向办公桌。   孟效呆了呆,低声开口:“陆总监,我……”   “过来。”陆随打断了他。   孟效:“……”   他只好像只听话的小狗一样靠近陆随。   陆随打开药盒,抽出药板,抠出一粒白色药片,直接送到孟效嘴边,“张嘴。”   孟效摇头,“我不——”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陆随已经把药片喂进他嘴里,然后端起桌上的水杯,再次递到他嘴边。   孟效觑他一眼,心知拒绝无效,只好抬手扶住杯底,嘴唇贴上杯沿,沁凉的蜂蜜水流进嘴里,把泛着淡淡苦味的药片冲下肚去,口腔里只残留了微微的甜。   陆随也吃了药,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看着孟效说:“去收拾东西吧,坐我的车。”   “不用了,”孟效不假思索地拒绝,“我去坐地铁。”   不给陆随开口的机会,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东西早收拾好了,孟效拎上包就走,直到进了电梯才松口气。   刚才的陆随一点都不“少女”,虽然依旧是温柔的,却也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让孟效有点无力招架——他把这归咎为职场地位的不平等,陆随在“仗势欺人”。   他和陆随的关系,恐怕不是他单方面就能结束的。   孟效找出耳机戴上——在弄丢两副蓝牙耳机之后,他用回了有线耳机。   点开歌单,随手一滑,在歌曲列表里看到了那首和陆随一起听过的《put a little love on me》,孟效不禁有些恍然。   陆随刚才那句“如果我不愿意呢”在脑海中回响,孟效摇摇头,不愿多想,他怕自己会动摇。   晚高峰的地铁几乎把人挤变形,但好在不堵车,孟效抵达自助餐厅的时候,先走一步的部长和古经理都还没到,更别说陆随了。   飞儿帮孟效留了位置,站起来冲他招手,“组长,这里。”   孟效过去坐下,扫视一圈,显然是包场了,宣传部三十几个员工占了七八张桌子,喝水聊天,等待主角登场。   虽然陆随喂他吃了一粒解酒药,但孟效对自己的酒量实在没有信心,未雨绸缪,他给白浮发了定位。   孟效:部门聚餐,如果我喝醉了,你过来接我   白浮回了个表情包:[爸爸已收到!Over!].jpg   没等多久,部长和古娅姗姗来迟,陆随紧随而至,部长简短地说了几句,聚餐正式开始。   孟效的桌子离陆随有点远,他也尽可能不往陆随那边看,专心吃自己的。   没吃多久,张主管带头过去敬酒,陆随发话:“大家都坐着别动,我去找你们喝。”   他脱了西装外套,修身的白衬衫和西裤勾勒出宽肩窄腰长腿,不输男模的优越身材十分引人注目,女生们的目光纷纷追随着陆随的一举一动,仿佛在观看明星表演,哪还有心思吃饭。   陆随不止是喝酒,每张桌子他都要坐上五六分钟,边喝酒边聊天,桌上的每个人他都要了解一遍。   孟效暗自腹诽,聊这么多有什么用,估计睡一觉就忘干净了。   等陆随来到孟效他们这桌,孟效已经吃饱了。   这桌坐了六个人,策划一组外加一个主管,有张望在,孟效这个小组长自然就不用出头,安静待着就行。   张望能说会道,漂亮话一套一套的,不用陆随开口问,他先自我介绍,紧接着又把其他人挨个介绍了一遍,显得他对下属们关心备至。孟效是最后一个,张望是这么介绍他的:“他是孟效,策划一组的组长,刚毕业就进了BNCF,不到两年就升了组长,年轻能干,运气也好,去年年会他抽中了特等奖,还和总裁一起吃了顿饭。”   张望说话的时候,陆随就一直面带微笑看着孟效,等张望说完,陆随眉眼间的笑意更深,说:“是吗?那我得跟孟组长单独喝一杯,蹭蹭孟组长的好运。”   孟效端起酒杯,说:“欢迎陆总监加入宣传部。”   俩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同事们都看出来了,陆随只是看起来高冷,实际没什么架子,大家说话也就随意许多。嘉嘉胆子最大,她代表宣传部十九位女同事,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陆总监,你是单身吗?”   陆随说:“是。”   他微微一顿,目光在孟效脸上停留一瞬,笑着说:“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孟效一直在逃避和陆随视线接触,听到这句话时,他也克制着不去看陆随,用喝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直到陆随起身去下一桌,孟效才长出一口气。   飞儿挨过来,“组长,你很热吗?你脸好红啊。”   孟效牵唇笑笑,“喝酒喝的,我酒量有多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飞儿看着已经在隔壁桌落座的陆随,小声说:“组长,你觉不觉得,陆总监和去年离职的沈经理有点像?”   孟效一愣,“哪里像?”   飞儿说:“说不清,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大概长得好看的人多少都有点相似吧。”   孟效没把飞儿的话放在心上。   他拿起手机,给白浮发了条微信:不用来接我了。   他觉得自己今晚应该不会醉了。   但陆随就很难说了,一个人喝遍全场,就算吃了解酒药估计也不顶用。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陆随的酒量。   直到聚餐结束,陆随坐得正走得稳,言谈举止自然得体,看不出丝毫醉态。   孟效佩服得五体投地。   站在路边目送部长、总监、经理的车被代驾开走,其他人才三三两两离开,离家近的步行,顺路的拼车,还有少数几个上了男朋友或者老公的车。   孟效和两个组员结伴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没走多远,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他接听:“喂?”   “我是赵元,你聚餐结束了吗?”   孟效一愣,“刚结束。”   赵元说:“我就在餐厅门口。”   不用想也知道,是白浮搞的鬼。   挂了电话,孟效说好像有东西落餐厅了,得回去找找,让组员们先走。   往回折返,很快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赵元,他背靠一辆蓝色奥迪,正在发呆。   直到孟效走到面前赵元才回神,他直接拉开副驾的车门,说:“上车吧。”   孟效客气地说:“麻烦你了。”   驱车上路,赵元率先打破沉默:“抽烟吗?”   “不抽,你想抽的话请随意。”   “算了。你和白浮认识多久了?”   孟效心算了下,“七年。”   赵元说:“你看起来和他不像一路人。”   孟效很轻地笑了下,“确实。”   他偶尔也会觉得神奇,他和白浮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然而友谊的小船行驶了这么多年却一次都没翻过,他觉得他和白浮也能像爸爸和宽叔叔那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几句话的功夫,车已经开过地铁口。   短暂地静了片刻,还是赵元先开口:“白浮想撮合我和你——”   “不好意思,”孟效突然打断他,“麻烦你靠边停一下。”   孟效看到陆随了,就在赵元开口之前,他看到陆随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弓着腰,一看就是在吐。   犹豫了几秒,他终究做不到视而不见。他告诫自己,只要陆随没大碍,他就上车离开,绝不多管闲事。   奥迪停在路边,孟效解开安全带,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赵元说:“好。”   孟效下了车,快步走到陆随旁边。   “陆总监,你——”   “别过来!”   孟效便停在几步开外,难闻的气味还是被夜风送过来。   陆随还没吐完,但也吐不出东西了,只是干呕。   他的车就停在旁边,代驾师傅岿然不动地坐在驾驶席。   孟效走到车旁,拉开副驾车门,欠身抽了几张纸巾,看到水杯槽里有瓶矿泉水,顺手拿上。   陆随余光看到他走近,忙说:“你离我远点儿。”   这回孟效没听他的话,他走到陆随身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先把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陆随伸手接了,擦了擦嘴,随即站直身体,从道牙子迈步下来的时候,挺拔的身躯摇摇欲坠,孟效急忙伸手去扶,没成想陆随整个人扑到了他身上,孟效被撞了个趔趄,好险他稳住了,没有和陆随一起摔倒在大马路上,但矿泉水瓶脱手掉到了地上。   “你、你没事吧?”孟效有些吃力地支撑着陆随高大且沉重的身体。   “头晕,难受。”陆随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孟效,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孟效:“……”   陆随好像在撒娇?   一不小心又暴露少女本色了。   “需要帮忙吗?”   身后突然响起赵元的声音。   赵元是个急性子,等得有点不耐烦,下车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直起身的时候对上一双迷离醉眼。   孟效说:“你帮我把他扶上车吧。”   于是俩人合力把陆随扶上了车,陆随顺势抓住孟效的手,也不说话,只是用雾蒙蒙的上目线看着他,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孟效抵抗不了这种视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扭头对赵元说:“我同事喝醉了,我得送他回家。真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赵元无所谓地笑笑,把手中的矿泉水瓶递给孟效,“没关系,那我先走了。”   孟效礼貌性叮嘱一句:“开车小心。”   赵元转身走了。   孟效拧开瓶盖,像之前陆随喂他那样喂陆随喝水漱口,接连漱了三遍,孟效才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对代驾说:“师傅,出发吧。”   车刚开上主路,孟效突然想起来,他的包落在了赵元车上,探身向前张望,蓝色奥迪早已无影无踪。   孟效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因为他感觉得到,赵元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心里悬着的一块小石头落了地。   只是白浮要失望了。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陆随。   陆随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上,好像睡着了。   孟效没有打扰他。   原来陆随并非千杯不醉,不过是在硬撑,和同事们分开后就撑不下去了,一个人在路边几乎要把胃吐出来,站都站不稳。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路过看到他,陆随今晚能不能安全回到家都不一定。   话说回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捡到陆随了,不对,应该是第三次,在酒吧初遇那次也可以算上。他们俩实在过于有缘了。   孟效摸摸口袋,幸好手机还在。   看看微信、刷刷微博,等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车子正穿行在熟悉无比的金宝街。   不会吧……陆随该不会住在这附近吧?   陆随还睡着,孟效只好问代驾:“师傅,目的地是哪儿?”   代驾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春松胡同,这才扫了眼手机,回答:“朝阳门小街小区三号楼二单元,马上就到了。”   孟效:“!”   他震惊了,因为陆随的目的地和他家是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甚至同一个单元!   怎么会巧成这样?   他几乎要怀疑陆随调查过他,从认识到现在发生的所有巧合都是陆随刻意制造的。   孟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车开进小区,代驾问:“先生,你知道三号楼在哪边吗?”   孟效从震惊中稍稍回神,为代驾指路。   很快,车停在了单元楼下,代驾把车钥匙交给孟效,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他的折叠电单车,骑上走了。   孟效审视仍在沉睡的陆随片刻,伸手推推他,“陆随,醒醒,到家了。”   陆随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看了孟效一会儿,哑着嗓子说:“孟效?你怎么在这儿?”   孟效:“……”   睡一觉怎么还睡断片了。   他反问:“不是你让我送你回家的吗?”   陆随的表情更迷茫了,“有吗?”   “有。”孟效问,“你的停车位在哪儿?”   陆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在地下。”   孟效暂时忍下满腹疑惑,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在了陆随的车位上。   下车后,见陆随脚步踉跄,孟效只好过去扶住他,陆随无比自然地把手臂搭在孟效肩上,说:“孟效,谢谢你送我回家。”   孟效说:“陆总监太客气了。”   陆随觑了孟效一眼,没再说话。   进了电梯,陆随伸手去按楼层。   他按了“7”。   孟效:“……”   他家在6楼。   陆随和倪承宽住在同一层。   很快,电梯平稳地停在7楼。   孟效扶着陆随走出去,然后,陆随带着他走到了702门口。   孟效:“……”   陆随敲响了702的房门。   很快,门开了,穿着睡衣的倪承宽出现在门内。   倪承宽愣了两秒,惊讶地说:“孟效,陆随?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孟效:“……”   他麻了,彻底麻了。   陆随竟然和倪承宽住在一起。   原来陆随就是那个刚从国外回来、借住在倪承宽家、某个“很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的儿子!   这合理吗?   这真的合理吗?   这种情节如果发生在电视剧里,两位当事人如果不结婚将会很难收场。   然而此刻的孟效,除了懵逼,还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蜘蛛网的小飞虫,挣不脱,逃不掉,正面临着被拆吞入腹的巨大危险。 第19章 缠蛇19 有奸情   缠蛇19   -   702门口,三脸懵逼。   倪承宽看着孟效:“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陆随也看着孟效:“你和倪叔叔认识?”   六一跑出来,夹在中间“喵呜喵呜”地添乱。   孟效:“……”   就很离谱。   他强自镇定下来,对倪承宽说:“陆随喝多了,先扶他进去再说吧。”   倪承宽和孟效一左一右,直接把陆随弄进客房,正要把他放床上,陆随却挣扎,“不行,我要先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可以上床。”   孟效说:“你站都站不稳,怎么洗?”   “我能站稳,”陆随说,“你们都别扶我。”   孟效和倪承宽交换眼神,同时放手。   陆随还真能站稳,但是走不稳,他扶着墙,自己挪到衣柜旁,拿了两件衣服,再扶着墙挪回来,看着孟效说:“我去洗澡了,孟效,你不能走,等我回来。”   陆随口齿清晰,但眼神迷离,孟效觉得他好像醉得越来越厉害了,大概是酒劲上头的缘故?   “我不走。”孟效转向倪承宽,“宽叔叔,要不你帮他洗吧?他自己洗太危险了。”   倪承宽心很大,“让他泡浴缸里,不碍事。”   倪承宽和陆随一起进了卫生间,陆随脱掉衣服,倪承宽扶着他坐进浴缸。   “你出去吧,”陆随说,“我一个人可以。”   “好,有事叫我。”   倪承宽出去了,随手关上门。   头晕得厉害,陆随闭上眼,仰靠在浴缸边沿。   水龙头正在往浴缸里注入冷水。   晃动的水波之下,并在一起的双脚在眨眼之间变成了手腕粗细的蛇尾,墨绿色的蛇麟迅速向上蔓延,白皙的皮肤被层层叠叠的鳞片覆盖,皮肤之下的肌肉和骨骼无声地拉伸、变形——不过是喘口气的功夫,人类陆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身长十几米的墨绿色大蛇,小部分-身体盘踞在浴缸里,大部分在地板上匍匐蜿蜒,相对纤细的蛇尾灵活地勾住门把手下面的旋钮,一声轻响后,门被反锁了。   倪承宽家在702,孟效家在602,两家户型一模一样——主卧和客房被客厅隔开,主卧毗邻书房,客房对着卫生间,厨房则夹在卫生间和书房中间,正对客厅,客厅连接着阳台。   孟效和倪承宽就站在客房门口,留心着卫生间里的动静,到底是不放心。   “你和陆随是怎么认识的?”倪承宽率先问。   孟效当然不会把一夜情的事抖出来,他有选择性地回答:“陆随是我们宣传部今天刚上任的总监,他是我的上司。”顿了顿,察觉不对,“你不知道陆随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倪承宽摇头,“他搬过来三天,我只见过他两次,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三天,看来陆随从勐养回北京后就住进倪承宽家里来了。   孟效心想,如果倪承宽知道陆随要去BNCF上班,昨天他过来送茶饼的时候倪承宽肯定会告诉他的,刚刚也不会发生三脸懵逼的状况了。   孟效仍旧感到不可思议,一天之内,他的一夜情对象先是成了他的新上司,接着又成了宽叔叔某个神秘朋友的儿子,而且就借住在宽叔叔家里。他和陆随,从两个没有关联的个体,迅速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孟效突然对倪承宽和陆随的关系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倪承宽,瞎猜:“宽叔叔,陆随该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吧?”   “你是不是也喝醉了?”倪承宽哭笑不得,“胡说八道。”   孟效想了想,又问:“你那个‘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倪承宽说:“女的。”   “也就是陆随的妈妈。”   “对。”   “你和陆随的妈妈是什么关系?”   “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   孟效:“……”   得,又绕回去了。   他不死心地追问一句:“真就这么简单?”   倪承宽一派坦然,“真就这么简单。”   “好吧,”孟效说,“我相信你。”   倪承宽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既然你和陆随成了同事,以后就好好相处。他刚回国,家人不在身边,也没什么朋友,难免孤单,你帮我多关照关照他,好不好?”   孟效忽然想起在勐养偶遇时陆随对他说过的话——   “我只是没有朋友。”   “我真的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没人担心我。”   再加上倪承宽刚才这番话,孟效莫名就觉得,陆少女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一个声音反驳他:怎么会呢?别开玩笑了。   另一个声音说:怎么就不会呢?   长得好看又有钱并不代表一定就会生活幸福啊。   额,这太凡尔赛了。   孟效点点头,“我会的。”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宽叔叔,陆随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不清楚,我对他并不了解。”倪承宽说,“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孟效看看时间,“太晚了,我得走了。”   倪承宽问:“不等陆随了?”   孟效笑着说:“交给你了。”   孟效没有打扰父母休息,进电梯后按了1楼,又点开软件叫了车。   出了单元楼,走在闷热的夏夜里,孟效忍不住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戏剧性十足,是可以让白浮当素材写进小说的程度。   他中午才决定要对陆随敬而远之,现在突然有了倪承宽这层关系,看来想远都远不了了。   那就算了吧,顺其自然好了。   有时主动有时被动,人们的想法总是变来变去。   回到凤凰城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孟效感到疲惫不堪,他这一天过得实在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白浮正坐在书桌前噼里啪啦敲键盘,见他回来,坐在椅子上转了半个圈,对着孟效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孟效拿上睡衣就往外走,“等我先洗个澡再说。”   “这么着急干嘛?”白浮猜测,“不会又酒后乱性了吧?”   “你在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孟效头也不回,“倒一倒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吧亲。”   洗完澡,神清气爽。   孟效去厨房拿了瓶冰水回卧室,白浮还在书桌前坐着,不码字了,改玩游戏了。他在玩植物大战僵尸,过时很多年的游戏。白浮只对男人喜新厌旧,喜欢的游戏他可以从高中玩到现在,喜欢吃的食物怎么吃都吃不厌。   书桌挨着床,孟效坐在床头,胳膊支在书桌上,问:“你表弟跟你说什么了?”   白浮暂停游戏,转向孟效,长腿一伸搭在了床沿上,似笑非笑地说:“说你和你的男同事貌似有奸情。”   孟效知道,赵元的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事到如今,是时候跟白浮说说来龙去脉了。   他从头说起,“端午假期,你拉我去酒吧,我在酒吧遇见一个男人,稀里糊涂和他发生了一夜情。”   “怎么突然说这——”白浮突然收声,惊奇地瞪圆了眼睛,“我靠,赵元今天见到那个和你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男同事,该不会就是之前和你一夜情那个哭包攻吧?”   不愧是写小说的,脑筋转得就是快。   孟效说:“你先听我说完——前阵子我去勐养出差,他刚好在勐养旅游,我们偶然遇见,他没地方住,我就收留了他一晚。”   “这么巧?做了吗?”   “没有,就纯睡觉。”   白浮白眼翻上天,“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竟然纯睡觉?我看你们纯属有病。”   “你能不能别打岔?——然后我今天上班,你猜怎么着,我的一夜情对象竟然成了我的新上司。”   “……我靠,这剧情我写过。”   孟效继续说:“今晚聚餐,他喝多了,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在马路边狂吐,我刚好经过,就送他回家,最后发现,他就住在我家楼上,而且还住在宽叔叔家里,他竟然是宽叔叔一个朋友的儿子。”   白浮目瞪口呆,“……你逗我玩呢吧?”   孟效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这巧得有点离奇了。”白浮拧着眉作沉思状,突然问:“对了,这男的姓什么?”   “姓陆,”孟效说,“叫陆随。”   白浮猛地一拍巴掌,特响,吓孟效一跳,“你干嘛?”   白浮激动地说:“半年前,就沈訸刚消失那会儿,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下一任男朋友姓陆?”   孟效:“……”   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浮独自兴奋,“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命中注定了。宝贝儿,我宣布,你的真命天子闪亮登场了,就是这个叫陆随的男人!”   孟效觉得他在胡言乱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件事来,便顺着他的话说:“如果陆随是我的真命天子,那你表弟怎么办?”   白浮坏笑,“怎么,你看上赵元了?你要想脚踏两条船的话,我可以帮你呀。”   “赵元太可怜了,摊上你这么个没良心的表哥。”孟效哭笑不得,“我要睡觉了,你睡不睡?”   “我操,我没良心?”白浮一个饿虎扑食,把孟效扑倒在床,双手在他身上作乱,“我这是偏心好吗,我永远偏心你。”   孟效最怕痒了,他一边挣扎一边哈哈大笑,“哎别闹!困劲儿闹没了还怎么睡?”   一门之隔,赵元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瘆人。 第20章 缠蛇20 强迫症   缠蛇20   -   大概是因为今天“陆随”这个名字从早到晚出现了太多次,导致孟效做了个和“陆随”有关的梦。   他在梦境里穿越时空,回到了小学五年级的寒假——也就是认识陆随的第二年。   这年寒假,孟效刚被妈妈送到外婆家,就不幸患上了重感冒。他被外婆勒令待在家里养病,林天辰和林天星天天跑出去玩,他只有眼馋的份。   在家看了七八天《武林外传》,感冒终于好了。这天上午,趁着家里没人,孟效穿戴整齐,背上书包,悄摸溜出了家门。   凭着记忆,孟效在山林里兜兜转转好久,终于找到了一年前陆随住过的那个山洞。   从书包里拿出手电筒,白色光剑刺进黑暗的山洞,孟效大着胆子往里走。   洞口的风声像鬼哭,洞里漆黑、阴冷,栖息在洞顶的蝙蝠家族被惊扰,尖叫着呼啦啦飞出去。   孟效瑟瑟发抖,硬着头皮走进深处。   他在靠近石壁的地方看到一堆灰烬,还有一个撕开的蛋黄派外包装——这足以证明,陆随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孟效在山洞里待了不到一分钟就跑出去了,一个人呆在这种黑咕隆咚的地方实在很吓人。   外面阳光明媚,但是很冷。   孟效打算下山去了,外婆找不到他肯定会担心的。   刚穿过挡住洞口的灌木丛,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紧张兮兮地看过去——原以为是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没想到是个人,一个和他差不多大、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   孟效松了口气,礼貌地冲对方笑笑,说了句“你好”。   男孩的神情却算不上友好,他盯了孟效两眼,没有任何回应,径直从孟效身边走过去。   孟效挠挠头,兀自跟在了男孩身后。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男孩突然停下,回头看着孟效,口气不善:“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跟着你呀,”孟效一脸无辜,“我也走这条路。”   男孩顿了两秒,让到一旁,“你走前面。”   孟效便乖乖走到前头去了。   又走了一会儿,男孩主动和孟效说话:“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山里?”   说来话长,孟效尽量长话短说:“去年寒假,我在山里迷路,遇见了一个哥哥,我想试试能不能再遇见他。”   明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病一好就跑上山来。   虽然白跑一趟,不过孟效一点不觉得难过,因为他早就在过去一年的等待里攒够了失望,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再惦记陆随了。   男孩淡淡地问:“他对你很重要吗?”   孟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以前重要,现在不重要了。”   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孟效回头,看见男孩坐在了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一束阳光刚好笼罩着他,看起来就好像他在闪闪发光。   孟效问:“你怎么不走了?”   男孩说:“休息。”   孟效小声说:“我也休息一下。”   他往回走了几步,坐在另一束阳光里,和男孩隔着一棵树。   孟效望见了山脚下的村庄,几道炊烟飘向天空,应该会变成云吧。   已经开始做午饭了吗?   想到饭,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   好饿呀。   旁边的响动吸引了孟效的注意,他偏头看过去,只见男孩先是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娃哈哈,插上吸管,放在一旁,又拿出一枚蛋黄派,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孟效看着,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娃哈哈和蛋黄派,都是他喜欢的。   他正在咽口水,男孩突然朝他看过来,孟效有种做坏事被抓现行的羞耻感,急忙移开视线,脸颊和耳朵一起发起烧来。   “想吃吗?”男孩问。   目光回到男孩身上,孟效非常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男孩说:“拿东西来换。”   孟效愣了愣,是让他用钱买的意思吗?   他先是掏了掏口袋,四个口袋都是空的,又搜了搜书包,他怕背太多东西会累得爬不动山,所以书包里只装了一把手电筒和一支诺基亚手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支手机,是前不久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没带钱。”孟效说。   “我也不要钱。”男孩说。   手机肯定不能给出去,孟效掏出手电筒,“这个你要吗?”   “不要。”   “那我没有东西可以和你交换了。”   男孩已经吃完一个蛋黄派,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孟效站起来走过去,他背靠树站着,男孩打量他的目光让他感到一丝紧张。   男孩问:“脖子上戴的什么?”   孟效揪着绳子,把吊坠从毛衣领子里拽出来,展示给男孩看——是一个拼图形状的金属片,金丝镶边,正面填充了红色颜料,背面就是金属的银色。   其实孟效买了两条这样的吊坠,他戴的这条是红色的,另一条是蓝色的,两条吊坠的拼图可以拼在一起。蓝色那条原本是打算送给陆随做见面礼的,可惜一直没机会送出去,至今还在抽屉里放着。   “你要吗?”孟效问。   男孩说:“摘下来吧。”   孟效用这条吊坠换来两个蛋黄派和一瓶娃哈哈,他边吃边喝,男孩就在一旁安静地看风景。   “我叫孟效,”孟效终于想起来介绍自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没有回答,好像没听见似的,但孟效知道他肯定听见了,只是不想搭理自己,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突然说:“白浮。”   孟效:“?”   这是他的名字吗?   这个名字……好耳熟。   啊,想起来了!   孟效:“那个,你看过《新白娘子传奇》没有?”   “看过,怎么了?”   “小青的手下有五个小鬼,其中有个鬼就叫白福。”   “……”   男孩偏头看着他,“小孩儿,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孟效呆了呆。陆随也喜欢叫他“小孩儿”。   男孩勾起唇角,笑得有点邪恶,“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孟效有点被吓住了,“你、你别吓我。”   男孩提着书包站起来,在石头上投下一道短短的影子,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孟效,说:“笨蛋,鬼是没有影子的。”   说完,他抬脚就走。   孟效还沉浸在陡然生出的恐惧里,即使知道男孩不是鬼也不能完全安心,他赶紧站起来跟上去,还不忘拿上只喝了一半的娃哈哈。   “你是要下山吗?”孟效亦步亦趋地尾随在男孩身后,说说话能缓解他的紧张。   “嗯。”   “你上山干什么?”   “玩。”   “你也住在山下的村子吗?”   “嗯。”   不管孟效说什么,男孩的回应永远只有简短的一两个字,孟效就没见过比他话更少的人。   不过男孩似乎对山路特别熟悉,他走得很快,孟效几乎要跟不上他,渐渐也没力气说话了。   等手机恢复信号,孟效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他靠着一棵树,气喘吁吁地说:“您别担心,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不用来接我,我认识路……”   等挂了电话,一抬头,已经不见男孩的踪影,他忍不住抱怨一句:“怎么不等我,太不够意思了。”   孟效不敢休息,继续往前走,接下来的路他还算熟悉,已经不需要人带路。   但落单后恐惧卷土重来,鬼啊、妖怪啊、野兽啊轮番出现在他的幻想里,周遭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一哆嗦。   上山的时候他可没这么怂,都怪“白福”,拿鬼吓他。   不过,先提到鬼的好像是他自己……   突然,附近响起一阵怪叫。   好像什么动物被掐住了脖子,痛苦地嘶鸣着。   孟效不敢乱看,只是加快了脚步。   怪叫声还在持续,他忍不住跑起来。   前方不远处有个岔路口,冷不防从树丛后冒出个人影,孟效什么都没看清先吓得叫出声来,紧接着就在惯性的作用下撞到了那人身上。   “鬼叫什么?”   一道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消失不见的“白福”。   孟效害怕又委屈,他弱弱地控诉:“你干嘛丢下我啊?”   男孩盯着他看了两眼,似乎有些无奈,“胆子这么小,还往山里瞎跑什么?”   被鄙视了,孟效不甘心地争辩:“我才不胆小,我只是……只是刚才被你吓到了。而且我也没瞎跑,我有事的。”   男孩垂眸看了眼揪着他袖子不放的手,随即又掀起眼帘看着孟效精致漂亮的脸,淡淡地说:“想让我陪你,就拿东西交换。”   孟效有点惊讶,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对方却什么都知道。可是——   “我没有东西可以和你交换了。”   “那就先欠着。”   话音刚落,男孩抓住了孟效的一只手。   孟效呆愣着,被牵着向前走了一小段,才小心翼翼地反握住男孩的手。   “你的手好凉啊。”他小声说。   “忍着。”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血腥味。”   “没有。”男孩不着痕迹地把另一只手揣进外套口袋里。   安静了一会儿,孟效又怯怯开口:“那个,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   男孩瞥他一眼,默默放慢了速度。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下了山,一直走到村口才松开彼此,男孩的手被孟效捂热了,手心里甚至沁出了汗。   “以后别一个人在山里乱跑,”男孩面无表情地说,“很危险。”   孟效疑惑,“你不是也一个人在山里乱跑吗?”   男孩:“……”   孟效立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脸,“知道了,不跑了不跑了。”   男孩依旧板着脸,“回家去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孟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小声嘟囔:“好酷啊。”   因为爬山时出了好多汗,又吹了半天冷风,导致感冒病毒死灰复燃,孟效再次病倒,而且病得比之前更严重了,直到过完年回到北京还没好利索。   初八开学,孟效刚进教室就听同学们在议论,他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   当班主任领着转学生走进教室的时候,孟效惊呆了——这位转学生他竟然见过!   班主任和蔼地说:“介绍一下自己吧。”   转学生拿起一截粉笔,转身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白浮。   孟效恍然,原来是“白毛浮绿水”的“白浮”,不是《新白娘子传奇》里那个“白福”。   “我叫白浮,”男生讲话的口吻依旧冷冷淡淡的,“很高兴来到二班。”   班主任也简单说了两句,然后给白浮安排了座位,就在孟效后桌。   白浮刚坐下,孟效就迫不及待地回过头,小声问:“你还记得我吗?”   男生瞥他一眼,“我没那么健忘。”   孟效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热心地说:“以后就是同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别客气。”   男生果然一点都不跟他客气。   抄他的作业,看他的漫画,吃他的零食,喝他的酸奶……没多久,他们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但也只做了半学期的好朋友。   六年级开学前几天,白浮告诉孟效,他又要转学了,转去别的城市。   孟效沉默了好久,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白浮说:“不知道。”   孟效很想哭,却反而露出笑脸,“我会想你的。”   白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抱住他,抱得很紧,“孟效……我也会想你的。”   当白浮真的离开的时候,孟效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虽然是不知离愁别绪为何物的年纪,却也隐约能预感到,一旦分别,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   梦境如烟雾般消散,孟效醒过来,他摸了摸眼角,竟然是湿润的。   分别之后,他确实再也没见过白浮,一开始还经常打电话、发短信,渐渐的,他们就自然而然地从对方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多年后进入大学,他遇见了另一个也叫白浮的男生,并和他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谊。   此时此刻,另一个白浮就睡在他旁边,一条腿还搭在他身上。   孟效突然意识到,他不仅遇见了另一个白浮,还遇见了另一个陆随。   虽然这个世界上重名的人不计其数,但这样的巧合依旧不可思议。   困意弥漫,孟效没有多想,翻个身继续睡。   同一时间,陆随被尿憋醒了。   他去了趟卫生间,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好久,突然起床开灯,穿上衣服,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又去内嵌在客房的储物间里找了把小铲子,出来的时候撞见六一正双目炯炯地守在门口。   “哇呜~”   “嘘——”   凌晨三点半,陆随拎着把铲子出了门。   他驱车来到几个小时前他大吐特吐的马路旁,用铲子把堆积在树根处的呕吐物铲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又从花坛里铲点土铺在树根处,拍得平平整整,然后开车回家,把铲子冲洗干净,放回储物间。   凌晨四点十分,陆随回到床上,长舒一口气,终于安然入睡。 第21章 缠蛇21 爱生恨   缠蛇21   -   孟效今天没挤地铁, 而是搭的赵元的顺风车,赵元今天要面试的公司刚好在碧城集团附近。   赵元寡言少语,孟效也没话跟他聊, 气氛略显尴尬。   昨天孟效还只是发觉赵元对自己没意思,今天察言观色,却觉得赵元似乎有点讨厌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孟效也并不在意,他又不是人民币, 不可能招所有人喜欢。   几乎沉默了一路,孟效在咖啡店门前下车,走到门口, 迎面撞见从里面出来的陆随。   经过昨天种种,孟效现在已经能够淡定地面对他和陆随之间的各种巧合了。再说这家咖啡店就在公司附近,陆随会光顾再正常不过。   陆随原本面无表情,却在看到孟效的瞬间绽放笑容, 前一秒和下一秒简直判若两人。   孟效之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笑容,就好像在家关了一天的狗狗见到下班回家的主人,神情中蕴含着三分惊喜、三分克制和四分纯良无害, 孟效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会心一击, 同时又疑惑不解, 陆随是怎么做到在冷都男和傻白甜之间随意切换的?   “孟效,”陆随笑着说, “早上好。”   “早上好,陆总监。”孟效不自觉地保持着上司和下属的距离。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不给孟效拒绝的机会,陆随紧接着说,“之前在勐养说好的,回北京之后要请你吃饭, 你也答应了。”   孟效短暂沉默几秒,给出一个严谨的回答:“如果不用加班的话,就有空。”   陆随笑着说:“我会以权谋私,绝不让你加班。”   孟效:“那下班之后见。”   到了公司,打开电脑,先登录邮箱和钉钉,孟效看到了来自陆随的信息,十分钟之前刚发的。   陆随:孟效,我还没有你的微信   孟效直接把微信号发过去,很快,手机收到好友申请,他点了同意。   陆随的微信昵称是“Luis”,应该是他的英文名,头像是一只炯炯有神的黑猫——孟效一眼就认出来,是倪承宽养的六一。   他点进资料页,把备注改成“陆随”,停顿两秒,又加了个后缀,变成了“陆随2.0”,再想一想,最后改成了“陆少女”——“陆随2.0”好像在搞替身,怪怪的。   突然有点好奇,不知道陆随给他的备注是什么。   他还想逛逛陆随的朋友圈,可还有正事等着做,就先把手机放下了。   忙了俩小时,孟效去洗手间带薪拉屎。   拉屎的时候不玩手机是没有灵魂的,他坐在马桶上点开微信,惊讶地发现,陆随竟然点赞了他过去半年发的所有朋友圈——幸好他设置了半年可见,否则可能会被陆随扒得底裤都不剩。   陆随不仅疯狂点赞,还留下了不少评论。   他分享了一首歌,陆随留评:推荐你听《Moonquake》,相似的风格   没隔几条,他分享了《Moonquake》,陆随留评: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愉快]   他发了几张食物的照片,陆随留评:哪家餐厅?看起来很好吃。   孟效:“……”   视奸难道不应该悄悄的吗?   这么明目张胆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陆随给他点赞、评论,那么,之前给他点过赞留过评的、他和陆随的共同好友,都会收到消息提醒!   微信这个设置真的很奇葩很没必要!   然而并没有同事来八卦他和陆随的关系。   看来陆随不止一个微信号,他加的应该是陆随的私人微信。   孟效微微松了口气。   陆随又不是傻憨憨,不会自找麻烦。   正想着,古娅发来一条微信:你和陆总监之前认识?   古娅肯定是看到了陆随的点赞和评论才会这么问。   所以,古娅也有陆随的私人微信?   那她和陆随之前是不是也认识?   孟效回复:陆总监是我一个叔叔的晚辈,见过两次,不熟   古娅:真巧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他是单身吗?   孟效:“……”   难道古娅真的对陆随有意思?   看来他昨天的直觉没错,古娅对陆随确实不太一样。高冷如她,在有好感的男人面前,也会展露出柔软的一面。   孟效:昨天聚餐时,嘉嘉问过陆总监这个问题,他说他是单身,不过他还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古娅:知道了   孟效忍不住想,古娅会怎么做?   是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   以古娅的性格,不管她想要什么,大概都会全力以赴去争取吧。   孟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和“芳心纵火犯”陆随狭路相逢。   虽然已经见过好几次,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陆随的外貌和气质实在过于出众,宛如行走的荷尔蒙,随时随地都在散发魅力,是路过的蚂蚁都会被迷倒的程度。古娅会对陆随有好感实在一点都不奇怪。   孟效露出礼貌微笑,打声招呼:“陆总监。”   陆随驻足,原本打算直接走过去的孟效也只好停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陆随说:“孟组长似乎很忙。”   孟效说:“还好。”   其实他很想回一句:陆总监似乎很闲。   陆随似笑非笑,“如果孟组长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回复一下我的评论?挑几个疑问句回复就行。”   孟效:“……”   这是一个上司应该对勤奋工作的下属提出的要求吗?   孟效露出微笑:“好的,陆总监。”   直到午饭时间孟效才得空。   午饭是在公司食堂吃的,孟效边吃饭边盯着手机,完成陆总监交代的任务。   刚回复了两条,被白浮打来的电话打断。   “两件事。”白浮开门见山,“第一件,赵元找到工作了。”   “是今天上午面试的那家公司吗?”   “嗯。”   “好快。”   “海归高材生,找工作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那他应该不用另外租房子了。”   “嗯,他以后就住凤凰城了。”   “你先帮我收拾行李吧,我这两天就搬走。”   “搬哪儿去?”白浮问,“回你家,还是去永安花园?”   孟效早想好了,“去永安花园,上班方便。还有一件什么事?”   白浮说:“钟家淳要结婚了,今天上午亲自给我送的请柬,婚礼就在这周六。她听说你跟我住一块儿,就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参加婚礼,去的话她给你留位子,不去也没关系。你去不去?”   钟家淳是和孟效同学院的学姐,她有个小一岁的弟弟,叫钟国仁,和她同校不同院。   孟效通过钟家淳认识了钟国仁,而钟国仁就是那个差一点成为孟效的初恋、却被顾曲横刀夺爱的倒霉蛋。   认真说起来,钟国仁并不是第一个差点成为孟效初恋的人,在他之前孟效也有过两个暧昧对象,但爱情的小火苗还没烧起来呢就莫名其妙熄火了,本来相处得很好的暧昧对象说变就变,孟效至今都不明白自己当初做错了什么。   唉,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的情路真是一如既往得坎坷。   “要我说你就甭去了,”白浮说,“我听钟家淳那意思,她弟还记恨着你呢,真他妈死心眼。”   孟效有点诧异,“不至于吧……”   白浮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我说丫就是忘不掉你,因爱生恨罢了。”   孟效沉默片刻,说:“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再不去有点说不过去,淳姐以前没少关照我。”   “那你自己给她发微信吧,我挂了啊。”   “好。别忘了帮我收拾行李。”   下午依旧在忙碌中匆匆度过。   同事们相约下班,孟效借口有事没做完滞留公司。以前他和沈訸地下情的时候经常这么干,现在故技重施,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等到同事们走光了,孟效给陆随发了条微信,没多久,西装革履的陆随背着双肩包从办公室走出来,笑着冲孟效招招手:“走吧。”   看到陆随的笑脸,孟效的心情稍微变好一点点,美好的事物总是赏心悦目。   两人并肩站着等电梯,孟效问:“去哪里?”   陆随故意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电梯很快来了。   电梯门徐徐打开,孟效脚步一顿——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碧城集团总裁陆碧城,另一个是陆碧城的秘书岑默,他之前曾接送过孟效。   孟效先问好,才举步走进电梯。   陆随却没吱声,等到电梯门合上,他突然说:“孟效,我给你介绍一下。”   孟效:“?”   陆随随意而轻佻地冲站在侧后方的陆碧城扬扬下巴,说:“陆碧城女士,我妈。”   孟效:“……!!!” 第22章 缠蛇22 小可怜   缠蛇22   -   孟效一脸懵逼地看着语出惊人的陆随。   陆随笑着冲他眨眨眼, “发什么呆,叫人啊。”   孟效:“?”   陆随:“叫阿姨。”   孟效:“……”   什么鬼?疯了吗?   正在这时,电梯在14楼暂停, 有人进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孟效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他偷瞧一眼身旁的陆随,随即盯着玫金色电梯壁上映出的模糊人影发呆。   从昨天到现在,他三番五次受到来自陆随的惊吓, 大概是被吓习惯了,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已经迅速接受了“陆随是碧城集团总裁陆碧城的儿子”这个惊人的信息。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 既然陆随隐瞒身份进入BNCF,又为什么突然对他自爆呢?   如果陆随是想用高贵的身份作为诱饵来诱惑他,那他恐怕要让陆随失望了,他不吃这一套——但他又觉得陆随不是这样肤浅的人。   他忍不住又看了陆随一眼。   已知, 陆随是陆碧城的儿子。   又知,陆随是宽叔叔某个女性朋友的儿子。   由此可得,陆碧城就是宽叔叔那个认识很多年的神秘朋友。   ——这比陆随的真实身份更让孟效难以置信。   那么问题来了, 宽叔叔为什么要对他隐瞒认识陆碧城这件事?   难道宽叔叔和陆碧城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才导致他们两个很多年不联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陆随又是怎么找上宽叔叔的?陆碧城知不知道陆随住在宽叔叔家里?   孟效简直满脑袋问号。   电梯抵达一楼,陆碧城和助理岑默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孟效下意识抬脚跟上,却被陆随抓住手腕,“我们要去负二层。”   孟效呆呆地“哦”了一声。   等电梯门合上,他突然意识到,从15楼降落到1楼的这段时间里, 陆碧城没有和陆随说过一句话。   母子关系肉眼可见得不太融洽。   陆碧城的私生活一直捂得很严,唯一众所周知的一点是,陆碧城未婚。既然陆随随的母姓,那他很可能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   怪不得陆随说没人担心他。   怪不得他要借住在宽叔叔家里。   孟效再次对陆随生出一丝怜爱,他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身旁,对上一双微微带笑的眼睛。   “第三次了。”陆随笑着说。   孟效的脑子有点不转圈了,“……什么?”   陆随说:“这是你第三次偷看我。”   孟效微窘,刚好电梯门打开,他率先往外走,却发现陆随还握着他的手腕。   手腕被修长白皙的手指环绕,微凉的掌心轻贴着他的皮肤,孟效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腕动脉的搏动。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不想挣开,而陆随也没有松手的打算,他们就保持着牵手的状态,直到上了车才分开。   夏季昼长夜短,已经快七点了,天光依旧明亮。   车厢里流淌着音乐,是孟效喜欢的歌。   他有满腹疑问,但不等他问出口,陆随就抢先解释:“我的身份,你迟早会知道,我可以欺瞒其他人,但唯独不想欺瞒你,所以刚才才当着我妈的面告诉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唯独不想欺瞒你”,这句话已经足够让孟效浮想联翩了。   他“嗯”了一声,就听陆随接着说:“我隐瞒身份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我只是想有一个正常的、舒适的工作环境。”   孟效点点头,“明白。”   一旦陆随笼罩上“碧城集团总裁之子”的光环,同事们对他的态度绝对会大变样。   陆随偏头看了孟效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紧张和忐忑,“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孟效摇了摇头,“没有。”   他心里的那些疑惑,与其问陆随,还不如去问宽叔叔。可宽叔叔明显不愿意谈及陆碧城,否则早在三年前他刚入职BNCF的时候宽叔叔就说了,昨晚更不会遮遮掩掩闪烁其词。   所以他也不打算去问宽叔叔,等宽叔叔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的。   每个人心里都埋藏着一些不愿被外人触及的人和事。对于宽叔叔来说,陆碧城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吧。   陆随:“哦。”   孟效从这声“哦”里捕捉到淡淡的失望,但他莫名地不想让陆随感到失望,所以还是勉为其难问了一个问题:“那个,你妈妈知道你住在宽叔叔家里吗?”   “应该不知道,”陆随说,“她不怎么管我,我也不会跟她说我的事。”   孟效是被父母宠大的,他没经历过如此冷淡的亲子关系,自然也无法感同身受,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陆随有点小可怜。   一个没忍住,他多问了一句:“那你爸爸呢?”   陆随说:“我没爸爸。”   被他猜中了,陆随果然是单亲。   孟效顿了下,“抱歉。”   陆随淡然一笑,“没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孟效说:“暂时没有了。”   等到了目的地,孟效才恍然大悟,今天上午陆随为什么特地提一句让他回复朋友圈的评论,因为陆随带他来了他曾在朋友圈发过照片的那家湘菜馆。   陆随说:“我想着你既然在朋友圈发了照片,想必这家餐厅的菜应该合你胃口,所以就带你来这儿了。”   孟效被他的细心打动,微笑着说:“这家的菜确实很好吃。”   孟效浑然不知,他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   他的前男友沈訸,除了做愛,最大的爱好就是吃。   以前沈訸还在的时候,几乎带他吃遍北京,沈訸还分中西餐弄了两个美食排行榜,这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湘菜馆就榜上有名,他和沈訸来过好几次。   沈訸消失两个多月后,他一个人来到这家湘菜馆,点了一桌菜,拍照片,发朋友圈,内心深处怀着一点点想让沈訸看到的奢望。   他不知道沈訸有没有看到,但陆随看到了,还带他来这里吃饭,孟效的心情有些无法描述的微妙。   他管理好表情,不想让陆随看出异常。   餐馆一直生意兴隆,店里人声鼎沸,店外已经排起了队。幸好陆随提前预定了一个小包厢,否则他们也要排队。   一起翻看菜单,孟效点了两个菜,陆随点了三个。等服务员出去,包厢里只剩他们两个,孟效便感觉空气中氤氲着几分尴尬。   陆随一天一个新身份,把他弄得很错乱,尤其他们还有过一夜情,他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陆随了。   陆随却表现得很随意,他脱掉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扯松领带,解开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然后把袖扣也解开,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   孟效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陆随的一举一动。   一夜情那晚他就发现了,陆随是典型的冷白皮,脸白,身体也白,最夸张的是连那根庞然大物都是白的,而且又长又直,头部圆润粉嫩,完全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既好看还好用……   孟效挪开眼,赶走脑海中的意淫,拿起茶壶,倒水涮洗杯子和碗筷。   鲁迅先生说:“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①   刚才的自己完美诠释了这句话。   洗完一套,放到陆随面前,孟效接着洗另一套。   陆随单手托腮,看着孟效的动作,说:“你有洁癖吧?上回在勐养的酒店,我看你用的自带的床单被罩。”   孟效:“嗯。”   陆随笑着说:“我喜欢有洁癖的人。”   孟效动作微顿,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点,“喔。”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孟效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拿起手机接听:“喂。”   “怎么还没回来?”白浮问,“加班吗?”   “没有,在和同事吃饭。”   “不会是那个哭包攻吧?”   在白浮那儿,“哭包攻”这个标签算是贴陆随身上了。   孟效“嗯”了声,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怕陆随听到。   白浮笑了笑,识相地没多问,“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我现在给你送永安花园去,你吃完饭直接回永安花园吧,别来凤凰城了。”   孟效刚想说好,猛地想起那窝蛋,脱口说:“不行!”   正在洗杯子的陆随抬眼看他。   “我给你省了多少事啊,”白浮说,“为什么不行?”   孟效现编个借口:“永安花园的房子空了半年多了,不打扫怎么住啊,我今晚过去打扫,明晚再搬。”   “我和赵元帮你打扫总行了吧?就这么定了,别啰嗦了。”说完,白浮直接挂了电话。   孟效愣了两秒,直接站起来,“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事,得先走了。”   陆随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孟效说,“你留下吃饭吧。”   正说着,服务员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凉菜。   陆随直接对服务员说:“我们要走了,不用上菜了,买单吧。” 第23章 缠蛇23 白月光   缠蛇23   -   晚上七八点钟, 正是堵车最严重的时候,森林绿的牧马人夹在拥挤的车流中龟速前行。   白浮不接电话也不回微信,孟效只能干着急。   一方面, 他担心白浮一屁股把那窝蛋给坐碎了,另一方面,他觉得白浮不顾他的反对硬要帮他搬家有点不对劲。难道白浮有了新欢,才这么急吼吼地让他腾地方?   “孟效,可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陆随问。   “我朋友要帮我搬家, 我得回去搭把手。”孟效轻描淡写地回答。   陆随顿了两秒,“你要搬去哪里?”   “搬去永安花园,”孟效说, “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朋友家里。”   提到永安花园,很难不联想到他们的一夜情。   以免气氛变得尴尬,孟效转移话题,“对了, 宽叔叔有没有告诉你,他和我爸妈是至交好友?”   “他今天早上跟我说了,还说你家就在楼下。”顿了顿, 陆随问:“孟效, 为什么不搬回家去住呢?”   孟效说:“我不喜欢开车, 住永安花园上下班更方便,而且一个人住更自由。”   “我就不喜欢一个人住, ”陆随说,“只要倪叔叔不撵我,我就住在他家不走了。”   陆随说这句话的语气像个任性耍赖的小孩,孟效莞尔一笑,但笑意转瞬即逝了。他想, 陆随会这么说,大概是一个人住太久了吧,他应该很渴望家庭的温暖吧。   孟效忽然有点哭笑不得。明明陆随是个头顶光环的高富帅,他却总觉得对方是个小可怜还忍不住心生怜爱是怎么回事?   用了快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车还没停稳孟效便解开安全带,说:“谢谢你送我,明天见。”   陆随说:“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拜拜。”孟效心里着急,不等陆随说完就一口回绝,麻利地下车走人。   陆随盯着孟效穿过马路、进了小区,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驱车离开。   孟效竟然还比白浮快了一步,等他把七颗蛋藏好了,白浮和赵元才到。   半年前他搬去凤凰城的时候,带了一个行李箱、一个收纳箱和一个双肩包,现在白浮帮他搬回来,依旧是这些东西。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白浮惊讶,“不是跟那谁吃饭呢吗?”   孟效不答反问:“都说了明天再搬,你这么着急干嘛?”   白浮笑着说:“我今晚要‘开张’,你说我急什么。”   孟效:“……”   还真让他猜对了。   约炮的时候,白浮不喜欢去酒店,更不喜欢去对方家里“送外卖”,他习惯让炮友来自己家,因为安全、舒适又方便。   孟效“喔”了一声,“那你赶紧回去吧。”   “不用我帮你打扫?”   “不用,凑和住一晚,明天再说吧。”   “你说了算,那我们走了。”   等进了电梯,一直保持沉默的赵元沉声开口:“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   “没那个必要。”白浮淡淡一笑,“孟效就适合活在童话里,简单、快乐,我不想把他拉扯进充满无奈和残酷的现实里。”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让孟效搬回永安花园,并不是因为要“开张”,而是他妈今天下午打电话告诉他,他爸带着他小叔来北京了。   “你爸说了,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贵阳。”   “你爸这回下了狠心,他说你要是不结婚,就把你送进精神病院,什么时候把病治好了再放出来。”   “儿子,你赶紧跑吧,千万别跟你爸硬碰。”   虽然他妈也接受不了他喜欢男人,但当妈的心软,不忍心看儿子受苦,所以偷偷地通风报信。   但他要让妈妈失望了,他不想跑,也不会跑。他隐藏、压抑了这么多年,向父母出柜就是为了换个活法,他绝不会轻易妥协。   以免孟效被即将爆发的父子战争殃及,他才急不可待地把孟效送走。   孟效嘴上说要凑和,但他实在不是能凑和的人。白浮和赵元一走,他换身衣服就开始大扫除。   虽然半年多没住人了,但房子并不脏,只是有些乱,打扫起来并不费劲,真正费劲的是,他要把触景生情勾起来的回忆压回去。   孟效突然觉得,当初不应该逃去白浮那里,他就应该住在这套房子里,以毒攻毒,说不定早脱敏了。   忙了快俩小时,洗个热水澡,上床的时候已经过了0点。   大概是因为突然换了环境,孟效毫无睡意。   他看着这个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和沈訸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便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无序播放。   心脏还是会疼,但只是隐隐的,轻微的,可以承受的。   让孟效意想不到的是,陆随竟然会在这些充斥着沈訸的记忆碎片里偶尔闪现。   他捕捉住其中一个刹那,尽可能集中精神去回想,利用陆随来驱赶沈訸。   他想到陆随白皙修长的身軀,想到他宽阔的肩和劲瘦的腰,想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想到他潮熱的呼吸和低哑的嗓音……想着想着,便有了反应。   孟效挣扎片刻,最终屈服于本能,他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侧身躺了下来。   ……   第二天在公司见到陆随的时候,孟效便有些不好意思。幸好他们没什么正面接触的机会,孟效才可以安心工作。   在孟效从西双版纳回到北京的第二天,策划二组的组长已经带着一名组员去往可可西里,提前为纪录片《生存》第二部 分的拍摄做准备。   而宣传部其余所有人,则在为半个月后的BNCF成立二十周年慈善庆典而忙碌,孟效作为策划一组的组长,还要更忙一些。陆随新官上任,更不可能闲着,他想补上那顿泡汤的晚饭都找不到机会。   直到周五晚上,孟效收到了陆随的微信。   陆少女:孟效,明天有空吗?上次请你吃饭没吃成,我想明天补上。   孟效:我明天要去参加婚礼   陆少女:那后天呢?   孟效:后天要回家看爸妈   陆少女:那先欠着,以后再补   那天虽然没吃成,但陆随的钱花出去了,孟效想说不用补了,但手指却违背他的想法,回了个“好”。   孟效:“……”   怎么会这样?   他把手机扔得远远的,像丢掉一个烫手山芋。   孟效的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纸盒上——这是他亲手给蛋蛋们做的小窝。   盒底铺了一层海绵软垫,软垫上放了一层珍珠棉鸡蛋托,一颗蛋一个坑,被摆成了圆形。   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未知的恐惧一天天消褪,好奇心却与日俱增,孟效现在已经彻底接受了“我下了一窝蛋”的现实,并可以淡然自若地面对这些蛋了。   他一手摩挲着光滑的蛋壳,一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从6月12号晚上拉出这些蛋,到今天7月9号,蛋蛋们即将满月,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白皙莹润的蛋壳上连一条细纹都没有出现。   “要不要磕开一颗看看?”孟效心想。   想想还是算了。   要是蛋壳里面已经有生命成型了呢?   不管这些蛋里孕育着什么,他都不想伤害它们。   至少现在不想。   “看来这么干放着不太行,”孟效说,“买台孵蛋器试试吧。”   他把手机拿回来,打开淘宝,输入“孵蛋器家用”,挑选一会儿,下单了。   孟效看着蛋蛋们,继续自言自语:“看久了还挺可爱的,希望不要孵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拜托了。”   第二天早上,孟效被闹钟叫醒。   洗漱的时候,他打给白浮,却是赵元接的。   “白浮还在睡觉,”赵元说,“他不能去参加婚礼了,你自己去吧。”   孟效问:“为什么突然不去了?”   赵元的语气毫无起伏,“要赶稿。”   孟效没再多问,挂了电话。他打算婚礼结束后去看看白浮,顺便给他送把喜糖。   孟效本来就不太想去,现在没白浮陪着,就更不想去了。但他之前给钟家淳发微信说好要去的,临时反悔不太好,再不想去也得硬着头皮去。   洗漱完,简单吃点东西,换身衣服,孟效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出门了。   沈訸留给他的那辆奔驰在地下车库落了半年多的灰,看起来脏脏的,但车内很干净。   坐进驾驶席后,孟效突然想起来,当初他翻遍了家里,却忘了检查这辆车。   他把车里能够储物的地方全搜索了一遍,就连脚垫都掀开看了看,没有任何收获。   孟效自嘲一笑,发动了车子。   从东三环开到西三环,差不多半小时车程。   停好车,孟效跟着饭店设置的路引往前走,在收份子钱的礼桌那儿,他看到了钟国仁。   三年不见,对方并没太大变化,只是比从前成熟了些。   等走到近前,孟效掏出红包递过去,笑着说:“好久不见。”   钟国仁也冲他笑了下,孟效看在眼里,感觉他有点皮笑肉不笑,笑得忒假。   “我姐在1025房间,”钟国仁语气冷淡,“你可以先过去看看她,婚礼11点才开始。”   孟效点头,“好。”   他找到1025房间,见到了穿着华丽婚纱的钟家淳。   寒暄几句,钟家淳把陪着她的几个姐妹支使出去,她想跟孟效单独说几句话。   “见到我弟了吧?”钟家淳单刀直入。   “嗯。”   “感觉怎么样?”   孟效失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感觉……有点陌生。”   “孟效,姐不跟你绕弯子。”钟家淳看着他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阿仁被你狠狠惊艳过,就再也看不上别人了,直到现在都对你念念不忘,你就是他的白月光。我知道,你曾经也对阿仁动过心的,孟效,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能在一起当然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至少可以让阿仁彻底死心。”   孟效有点哭笑不得。   最近这是怎么了,先是白浮介绍表弟给他,现在钟家淳又想让他和她弟弟再续前缘,把他当弟弟收割机呀?   孟效挠了挠下巴,有些赧然,“淳姐,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钟家淳愣了愣,“啊?可是白浮说——等一下,‘好像有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   脑海中蓦然浮现陆随的脸,孟效垂眸一笑,磕磕绊绊地说:“就是……我对他有一点动心,怎么说呢,就好像刚破土的嫩芽,能不能活下来、以后会长成什么样,都不好说,反正……就是有一点动心而已。”   他终于敢承认,他对陆随动了心。   其实早在发生一夜情的那天晚上,他就对陆随产生了好感,动了继续交往的念头。   没过多久,他们在勐养不期而遇,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还是加深了他对陆随的好感。   回北京后,陆随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上司,成了宽叔叔朋友的儿子,他们有了切实的联系。但因为还没忘记沈訸,因为那些蛋,因为“十二月魔咒”,他纠结、犹豫、打退堂鼓,想收心,可哪是他想收就能收回来的。   那天晚上,他一边想着陆随一边自-慰的时候,心里隐约就有了答案,他好像喜欢上陆随了。虽然这份喜欢才刚萌芽,脆弱又淡薄,但确实存在。   此时此刻,他把这份喜欢当作拒绝钟家淳的理由说出口,说完之后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他终于可以正视自己的情感,不再纠结逃避,让刚破土的小嫩芽可以自由生长。   他好喜欢这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感觉。   钟家淳看着他纯情又生动的模样,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叹口气,笑容有些无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不管阿仁能不能忘掉你这缕白月光,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以后再也不瞎操心了。”   孟效点点头,心想,淳姐还是这么飒,和以前一样。   明明是亲姐弟,钟国仁和淳姐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待会儿婚礼在户外的草坪举行,”钟家淳说,“那儿还有放养的梅花鹿和孔雀呢,你可以去看看。”   “好,祝你新婚快乐,淳姐。”   孟效从房间出来,一转身就看见靠墙站着的钟国仁,瞧他的架势,应该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钟国仁把蹬在墙上的那只脚放下来,站直身体,看着孟效说:“找个地方聊聊?”   孟效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答应,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充满惊喜的呼唤:“孟效!”   孟效闻声转头,一脸惊诧地看向站在1024门口的英俊男子:“……”   陆随先生,怎么哪哪都有你?   他严重怀疑陆随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就好像宽叔叔戴在六一脖子上的那种! 第24章 缠蛇24 怕缠郎   缠蛇24   -   孟效呆呆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随向他展示左手提着的箱子——孟效一眼就看出来, 这只手提箱和他半年前在年会上抽中特等奖时装奖金的那只LV手提箱一模一样。   陆随笑着说:“我搬进倪叔叔家之前就住在这家饭店,这个星期太忙,今天才得空来退房。”   “这样啊。”孟效微皱着眉, 仍旧感到不可思议,他和陆随“不期而遇”的概率高得实在有点离谱了。难道真被白浮蒙对了,陆随就是他的“真命天子”?   陆随保持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你说今天要参加婚礼,看来婚礼就是在这里举行了。怎么会这么巧,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你。”说着,他看向孟效旁边西装革履的钟国仁,“这位就是今天的新郎吗?”   “不是, ”孟效说,“他是新娘的弟弟。”   钟国仁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陆随,也不搭腔。   陆随走到钟国仁面前,伸出右手, 笑着说:“你好,我叫陆随,是孟效的朋友。”   钟国仁顿了两秒才握住陆随的手, 不咸不淡地说:“你好, 钟国仁。”   “好名字。”陆随唇角翘起的弧度微微扩大, “我接下来没什么事,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参加令姐的婚礼?沾沾喜气。”   钟国仁淡淡地说:“抱歉, 宾客的座位是事先安排好的,恐怕——”   “白浮临时有事没来,”孟效出声打断,“可以让他坐白浮的位置。”   他本来就不想独自参加婚礼,陆随的提议正合他意, 他当然要顺水推舟。   钟国仁可以拒绝陆随,但没法拒绝孟效,只好同意。   “谢谢。”陆随笑着说,“我先把箱子放回房间。”   等陆随提着箱子进了1204,钟国仁继续刚才的话题:“孟效,我——”   “孟效,”钟国仁再一次被打断,陆随刚进去不到5秒钟就空着手出来了,“你知道去哪里交份子钱吗?”   其实孟效并不想和钟国仁单聊,他和钟家淳说的话想必钟国仁都听到了,实在没必要再多费口舌。陆随无形中帮他解了围,他心里憋着点笑,立刻回答:“我带你过去吧。”   孟效和陆随一起下楼去了。   进了电梯,孟效刚松了口气,就听陆随问:“你和这位钟先生认识很久了吗?”   孟效说:“我们读的同一所大学,我和他是同级,但是不同专业。”   “感觉他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他是不是喜欢你?”   “大一的时候有过好感,但是升大二后我喜欢上了别人,他就和我一刀两断了。”陆随问得直接,孟效回答得也干脆。   “那现在呢?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孟效失笑,“我和他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哦。”陆随露出满意的微笑,没再多问。   陆随没有现金,不过礼桌上贴着两张二维码,可以手机转账,他也没问孟效,直接转了9999过去。   负责登记的男人看到手机弹出的转账提醒,一声“卧槽”脱口而出。他抬头瞻仰眼前的高富帅,然后恭敬地把账本推过去,“请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   陆随接过笔,孟效垂眸,看见他写了四个字——孟效朋友。   孟效:“……”   这样写有点奇怪,干嘛不直接写名字啊?   “接下来干什么?”陆随问。   “淳姐——就是新娘,她说这家饭店有放养梅花鹿和孔雀,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陆随笑着说,“走吧,我带你过去。”   孟效偷瞧了陆随一眼。   他觉得陆随今天有点怪,从碰面到现在,陆随频繁地露出笑脸,心情很美丽的样子。   是有什么好事吗?   还是……因为在这里遇见了他?   孟效被这个自恋的念头弄红了脸。   宽阔的草坪上,婚礼现场早已布置好,鲜花姹紫嫣红,空气里弥漫着清香。   草坪的尽头是一片人工湖,湖里漂着两只天鹅,湖的另一边是树林,陆随说梅花鹿和孔雀就养在林子里。   他们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正赶上孔雀开屏,比他们先来的围观群众都在拍照,陆随抬手一指:“孟效,你去站那棵树旁边,我给你和孔雀拍张合影。”   孟效听从指挥,走过去站好,陆随举起手机对准他,笑着说:“真好看。”   孟效:“……”   是在夸他还是孔雀?   拍完,陆随直接把照片发给他,孟效点开一看,顿时被陆随的拍照技术震惊了。   这也拍得太好了,构图和光影都很棒,是可以直接洗出来裱进相框摆在床头每天欣赏的程度。   孟效便问:“你是不是学过摄影?”   陆随说:“没正经学过,只是个爱好而已,大学的时候还加入过摄影社。”   孟效愣了两秒,因为他和陆随又多了一项巧合,“……我大学唯一加入的社团就是摄影社。”   “是吗?”陆随流露出三分惊喜,“你也喜欢拍照?”   其实孟效对摄影并没多大兴趣,他是被当时的摄影社副社长钟家淳半哄半骗进摄影社的,入社之后也没正经学过拍照,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其他社员当模特——当然是穿着衣服的那种。   唯一一次不穿衣服拍照,是给顾曲当模特——顾曲在迎新晚会上对他一见钟情后,为了追他加入了摄影社——那天拍完照,顾曲就夺走了他的初吻,变成了他的初恋男友。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很傻很天真,竟然会同意别人给自己拍裸-照,万一顾曲利用那些照片做坏事,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孟效收回思绪,回答陆随的问题:“谈不上喜欢,我在社团里就是个凑数的。”   其实钟家淳给他的定位是“门面担当”,只要有他在,摄影社就不愁招不到新人。   看完梅花鹿,又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聊会儿天,见那边宾客开始入场,孟效和陆随也赶紧过去。   一条长长的红毯从鲜花拱门直铺到湖边的圆形平台,平台周围被成千上万朵玫瑰花和随风飘舞的纱幔妆点得十分梦幻。   红毯两侧整齐摆放着近百张白色高背椅,孟效和陆随坐在了最后一排。   幸好今天是个阴天,大家都不用受烈日暴晒之苦。   11点,《婚礼进行曲》奏响,婚礼准时开始。   整个流程并没什么新意,孟效也并不觉得羡慕或者感动,但他由衷地希望钟家淳能够获得幸福。   让孟效没想到的是,到了新娘扔捧花环节,陆随竟然主动加入了抢捧花的队伍,可他看起来是那种完全不会凑这种热闹的人,孟效又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而且去抢捧花的基本都是女生,他一个身高将近1米9的大男人混在里面实在扎眼得很,孟效都替他尴尬得慌。   凭借身高优势,陆随轻松地抢到了捧花。   他捧着花束径直走向孟效,孟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免被那些打量陆随的目光波及,可是陆随笑得好甜,孟效就没舍得跑,眼睁睁看着陆随回到他身边,笑着问他:“好看吗?”   孟效心想,他该不会要把这束花送给我吧?   不要啊不要啊,那么多人看着呢。   “嗯,”孟效紧张,心脏怦怦跳,“挺好看的。”   “我也觉得。”陆随挑了下眉,“走吧,吃饭去。”   孟效:“……?”   不送我你问我干什么!   婚礼仪式已经圆满结束,宾客们从户外向室内转移,去吃喜宴。   孟效和陆随并肩走在最后,陆随考他:“孟效,你知道新娘为什么要扔捧花吗?”   孟效想了想,“应该是传递幸福的意思吧。”   话音刚落,陆随突然把花束递给他,“我现在把幸福传递给你。”   孟效愣了愣,陆随俯身凑近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刚才没给你,是因为好多人看着,我怕你不好意思收。”   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   孟效实在很容易被这种温柔的小细节打动。   他第一次被陆随打动,就是一夜情那晚,陆随从头到尾都在照顾他的感受,开始的时候让他适应了好久,结束的时候明明没有得到满足却因为他吃不消而没有再继续,他都知道的。   孟效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捧花,对陆随又多了一分心动。   进入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找到位置,陆随自然挨着孟效落座。   十二人桌,一小半的人孟效都认识,基本都是摄影社的成员,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几年不见,多少都有些陌生和拘谨。   忆一忆大学生活,聊一聊彼此的工作,等菜端上来,有吃的堵住嘴,气氛才没那么尴尬了。   新郎新娘换上了中式礼服,由伴郎伴娘陪着,开始挨桌敬酒。   等到了孟效他们这桌,钟家淳当着众目睽睽和孟效说悄悄话:“旁边这位闪闪发光的大帅哥,该不会就是那个‘刚破土的嫩芽’吧?”   孟效根本不用回答,又羞又窘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钟家淳又小声说:“输给他,阿仁一点都不冤。要我说你也别慢慢培养了,赶紧把这个‘嫩芽’给采了吧。”   孟效无言以对,只能保持微笑。   钟家淳转向陆随,“帅哥,我敬你一杯。”   陆随站起来,说了句祝词,和钟家淳干杯。   等新郎新娘去往下一桌,陆随靠近孟效,压低声音问:“刚才新娘跟你聊什么呢?”   孟效垂着眼睛说:“不告诉你。”   吃饱就可以离席了,孟效拿上捧花,和陆随一起出了宴会厅。   “接下来你要去哪?”陆随问。   “回家,”孟效说,“永安花园那个家。”   “你开车了吗?”陆随又问。   “开了。”   “可以让我搭个便车吗?我的车今天限号,坐公交来的。你把我送到地铁口就行。”   “好。”   “那我先去退房,你稍等我一会儿。”   陆随前脚刚走,钟国仁后脚就出现了。   烈女怕缠郎,孟效不是烈女也怕缠郎,他实在不懂钟国仁到底有什么好放不下的,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你那位朋友呢?”   “去退房了。”   钟国仁短暂地沉默几秒,一改之前故作不在乎的态度,一脸郑重地说:“孟效,可以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吗?”   孟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反问:“做什么?”   钟国仁说:“陪我逛逛玉渊潭。”   玉渊潭就在附近,开车过去也就五六分钟。   孟效有点意外,他没想到钟国仁会提出逛公园这么朴素的要求。犹豫几秒,他答应了,主要是看在钟家淳的面子上。   孟效说:“不过我要先送我朋友去地铁站。”   钟国仁自然没有异议。   没等几分钟,陆随提着箱子出来了。   看到钟国仁,他和颜悦色地问:“钟先生怎么也在?”   钟国仁说:“找孟效有点事。”   “走吧,送你去地铁站。”孟效不想把陆随牵扯进来,所以没有多做解释,又对散发着酒气的钟国仁说:“你也坐我的车吧。”   三个人走到停车的地方,陆随抢先一步上了副驾,孟效上车后直接把捧花递给他,“帮我拿着。”   陆随接过花,不死心地问:“你们要去哪?”   孟效只得说:“去玉渊潭逛逛。”   陆随立刻说:“能不能把我也带上?我有点吃多了,正好想散散步消消食。”   孟效有些为难,侧身看向坐在后座的钟国仁,“可以吗?”   钟国仁看起来不太高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第25章 缠蛇25 修罗场   缠蛇25   -   从西门进入玉渊潭公园, 没走多远就是码头,五颜六色的游船井然有序地停靠在岸边、杂乱无章地散落在湖面上。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湖水也被染成了乌青色。风吹起层层波浪, 拂到脸上却并不清凉,反而带着点不太好闻的水腥气。   钟国仁看着陆随说:“你要去散步,我和孟效要去坐船,就不陪你了。”   “游船有脚踏的,”陆随面带微笑, “比散步的效果还好呢。”   钟国仁没接话,径自去租船。   陆随抬脚跟上去,孟效想拦, 却没能开口。他隐隐嗅到一点修罗场的味道,但又无可奈何,只能Let it go。   钟国仁租了一艘电动的,陆随租了一艘脚踏的。   孟效跟着钟国仁上了船, 穿好救生衣,钟国仁掌握方向盘,驾驶游船平稳向前。   脚踩的当然追不上电动的, 陆随的船很快就被甩开一大截, 孟效往后看, 已经找不着陆随在哪了。   “你知道玉渊潭夏天几点关门吗?”钟国仁突然问。   孟效愣了下,回答:“不知道。”   钟国仁说:“21点半。”   孟效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也接不上话,索性静静听着。   钟国仁看着水波荡漾的湖面,追忆着不算遥远的往事,话音平静又舒缓:“当初我精心制定了一份告白计划。先一起吃午饭,然后逛街、看电影、吃晚饭, 吃完晚饭带你来玉渊潭,坐船游湖,我会在这时候向你表白。如果你答应,我就可以吻你,有夜色遮掩,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推进湖里去,直到你答应再捞你上来。”   孟效微微一笑。   他当然知道钟国仁不可能真的把他推湖里去,玩笑而已。   “可是,还没等我付诸行动,你就和顾曲在一起了。”钟国仁微微停顿,接着说:“孟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理由怪你,毕竟我们从来没有确定过什么,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我还是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放弃我而选择顾曲?”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顾曲也早就成了过去式,再追究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但他既然问了,孟效也只能尽力去回答。   斟酌片刻,孟效说:“其实,我根本没有在你和顾曲之间做过选择,因为顾曲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当时的我和你是躲在柜子里的人,戴着假面,扮演着其他人眼里的‘正常人’,而顾曲站在阳光里,他只是他自己,光明磊落,散发着天然而强烈的吸引力。但主动靠近的人却不是我,我只是站在原地,是顾曲不顾一切地靠近我,他热烈得像一团火,让我和他一起燃烧。”   钟国仁沉默片刻,自嘲一笑,“……明白了。”   他承认,孟效说得没错,他们是躲在柜子里的人,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做自己,没办法在大街上牵手、拥抱、接吻。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真正从柜子里走出来,勉强算踏出来一只脚。顾曲那样的人,对他们这样的人,确实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孟效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后来……谈过恋爱吗?”   “谈过,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钟国仁说,“看脸、看身材,看上了就在一起,每次都不长久,分了再换下一个。只有性,感觉不到爱。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为谁心动过了。”   孟效说:“心动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钟国仁“嗯”了声表示认同,偏头看向孟效,问:“你对那个陆随,有心动的感觉吗?”   孟效顿了顿,毫不遮掩地回答:“有。”   钟国仁笑了笑,“他看起来很抢手,既然心动了就主动一点,别像我一样被人捷足先登,就只有后悔的份儿了。”   孟效心头一动。   他想到了古娅。如果古娅真的对陆随有意,以她的性格,大概率会主动出击。   虽然他和陆随有过一夜情,但并不代表陆随就不喜欢女人,双性恋、颜性恋、泛性恋,人的取向是多种多样的,甚至是不固定的。   如果陆随成了古娅的裙下臣……   这个假设一冒出来,孟效就感到心脏轻轻揪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回头,想要寻找陆随的身影,没想到一转脸就看到了陆随微笑的脸。   “找我吗?”两艘游船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陆随边对他挥手边笑着说,“我在这儿呢。”   孟效跟着笑起来,胸腔里涌起一股现在就表明心迹的冲动,但被他强压了下去——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至少不应该当着钟国仁的面。   “你慢点,”孟效笑着说,“别累着了。”   陆随说:“没事,我有的是劲。”   确实。   孟效是亲身体验过的。   钟国仁闷不吭声地突然加速,又把陆随甩开了。   孟效有点哭笑不得,男人不管长到几岁都那么幼稚。风呼呼地吹,他稍微提高音量:“该说的都说完了,放我下船吧!”   “这就心疼了?”游船乘风破浪,钟国仁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说好了陪我两个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少!”   孟效无可奈何,只得老实坐好,眯着眼睛看风景。   三四月的玉渊潭才是最美的,其他时节虽然略显逊色,但也各有千秋。   他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来玉渊潭,是在小学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某个春天,倪承宽带他来看樱花。不过他们错过了最佳的赏花期,樱花已经开始凋零,粉白色的小小花瓣像雪一样随风飘扬,落在看花的人头上身上,花气熏人。当时的他还是个发育不良的小萝卜头,骑在倪承宽肩头,伸着小短手抓飞舞的花瓣,然后再把抓到的花瓣偷偷撒在倪承宽头发上,蔫坏蔫坏的。   孟效不自觉露出微笑,有些怀念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大烦恼,只有那七颗蛋偶尔让他发愁。   游船曲里拐弯地跑了一大圈,在码头靠了岸。   孟效低头解救生衣的绑带,突然听见钟国仁叫他:“孟效。”   孟效抬头,“嗯?”   四目相对,钟国仁嗓音低沉:“如果我在大一向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大一,顾曲还没出现。   他们通过钟家淳相识,在平平淡淡的校园日常里,他们像两只慢吞吞的蜗牛,伸出触角,小心翼翼地接近、试探,一点点变得熟悉,然后滋生出好感和心动。可是他们谁都不敢把心事说出口,他们缩在小小的壳里,一边积蓄着勇气,一边等待着时机,既纯情又可怜。   孟效微微一笑,说:“应该会吧。”   钟国仁突然张开双臂把孟效拥进怀里,终于把迟到多年的告白说出口:“孟效,我喜欢你。但是从明天起,我要努力放下你了。”   孟效僵了下,然后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钟国仁背上,由衷地说:“祝你早日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人。”   钟国仁松开他,笑着说:“谢谢。”   他们刚上岸,钟国仁就接到了钟家淳的电话,孟效站在旁边,虽然听不清钟家淳说了什么,但能听出来她很愤怒。   钟国仁面色尴尬地应了几句,丢下孟效先走了。   孟效站在岸边张望,没有搜寻到陆随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打给陆随,没响几声就接通了。   “我已经上岸了,”孟效说,“你也回来吧。”   “好。”   孟效从这声“好”里听出了陆随的低落,正想问他怎么了,手机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喊声:“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快救救我的孩子!”   紧接着就听见“噗通”一声,应该是有人跳进了水里。   “……陆随?”   通话没有挂断,但没有人回应孟效。   他听着手机里乱七八糟的声音,眺望着远处聚拢了许多游船的湖面,心脏倏地悬了起来。 第26章 缠蛇26 夸夸我   缠蛇26   -   孟效一直没挂电话, 忐忑地等了大概五分钟,手机里终于传来陆随的声音:“孟效?”   “你没事吧?”孟效急切地问。   “没事,”陆随稍微有些喘, “你等着,我现在去找你。”   孟效松了口气,“好。”   又等了几分钟,陆随踩着游船靠岸了。   他浑身湿透,衬衣黏在身上, 原本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变得凌乱,但即使这样也不显得狼狈,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他笑着冲孟效挥挥手, 孟效便也笑着冲他挥挥手,两个人都有些傻傻的。   等上了岸,陆随一把抓住孟效的手:“快走!”   孟效忙问:“怎么了?”   陆随说:“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刚跑出公园大门, 从早上阴沉到现在的天空终于开始飘雨,雨点又大又密,砸得人睁不开眼睛。   虽然很快就躲进了车里, 但孟效还是被淋湿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陆随把纸巾盒拿过来搁腿上,欻欻抽出几张纸巾, 伸手过来要给孟效擦脸,孟效忙抓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陆随却没听他的话,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撩起孟效额前的湿发,说:“孟效, 闭上眼睛。”   孟效感觉自己被陆随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蛊惑了,他不仅乖乖闭上了眼睛,还松开了抓着陆随的那只手。   柔软的纸巾轻轻擦拭他的额头,掠过两扇浓密而湿润的睫毛,沿着挺秀的鼻子缓缓向下——   孟效不自觉地抿住薄唇,喉结微微滑动。   他听见雨滴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听见有些凌乱的呼吸声,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陆随重新抽了几张纸巾,接着擦孟效的下巴和脖子。   孟效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被你救上来的孩子没事吧?”   “没事,只是呛了几口水,还有点被吓到了。”   “那就好。”   “你不夸夸我吗?”   陆随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孟效便也弯起唇角,笑着说:“你很棒,满满的正能量。”   陆随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孟效听话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笑脸蓦地闯入眼帘,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地跳了几下,孟效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陆随被他的表情逗乐,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孟效,你真可爱。”   孟效眨眨眼睛,身体往后退了退,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驱车上路,孟效感觉自己的心就像眼前的雨刮器一样左摇右摆。   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想着吸取钟国仁的教训,主动向陆随袒露心迹的,可现在人就在眼前,他却可耻地怂了。   他虽然谈过三次恋爱,但他每次都是被动的那个,让他主动发起进攻实在太难了,他需要一股冲动,或者一杯酒——那天在酒吧,他就是在微醺的状态下主动勾搭的陆随。   但孟效隐隐的又有种自信,他应该不会重蹈钟国仁的覆辙。   虽然陆随没有说过,但他的行为举止都在向孟效传达一个信息:我喜欢你。   所以陆随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该不会是在等他主动吧?   那……那他就主动一次吧。   不过要再等等,至少等忙完二十周年慈善庆典再说。   半个小时的路程,孟效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进行着复杂的心理活动。   当车停在单元楼下时,雨差不多已经停了,只飘着零星的小雨点。   陆随推开车门,一条长腿还没落地,突然“嘶”了一声。   孟效动作一顿,“怎么了?”   陆随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等下了车,见陆随用手捂着侧腰,孟效怀疑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陆随依旧笑着说:“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孟效立刻说:“让我看看。”   陆随捂着伤口的手却没动,“真没事。”   孟效不由分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手挪开,撩起衬衫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陆随的侧腰上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伤口下面流得全是血。但他穿的黑衬衫,衬衫也没刮破,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他一直在流血。   “就往船上爬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不是很疼。”陆随小心解释,“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别生气啊。”   孟效问:“宽叔叔在家吗?”   “不在,”陆随说,“他总是很忙。”   孟效走过去打开后备箱,拿上陆随的箱子和他的捧花,说:“走吧,回家。”   进了电梯,孟效伸手按了6和7,说:“我先回家换身衣服,然后上去找你。”   陆随点点头,“好。”   到了6楼,孟效把箱子递给陆随,先出了电梯。   林雪诺见他回来,有点惊讶,“不是说明天回来吗?怎么还淋雨了?”   孟效换上拖鞋,把花递过去,“妈,帮我把花插花瓶里,我先去冲个澡。”   林雪诺接过花束,低头闻了闻,“新娘的捧花?”   孟效“嗯”了一声。   林雪诺笑着说:“这可不能随便扔,我帮你做成干花,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孟效只用五分钟就冲完澡、换好了衣服,边往外走边说:“妈,我去宽叔叔家待会儿。”   林雪诺问:“去找陆随吗?”   孟效愣了愣,突然想起来,陆随已经在宽叔叔家住了一周,和他爸妈肯定已经认识了,爸妈应该也知道他和陆随是同事关系。   他“嗯”了一声,林雪诺又说:“记得叫陆随下来一起吃晚饭。”   “好。”   孟效心想,爸妈和陆随已经亲近到来家里吃饭的程度了吗?这也太快了吧?可是之前打电话的时候爸妈都没跟他提起过陆随。   上了楼,702的门虚掩着,孟效直接推门进去。   六一发出“哇呜哇呜”的叫声,颠颠地朝他跑过来,孟效弯腰把它抱起来,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坐在沙发上撸了会儿猫,陆随出来了。   他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及膝运动短褲,冷白的皮肤、修长的双蹆和精雕细琢般的肌/肉线条完全戳中孟效的审美。   但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陆随腰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呢。孟效放下六一,拍拍身旁的位置,“坐这儿。”   陆随走过来坐下,两个人只隔着一点距离,可以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的氣息。   为了方便操作,孟效屈膝跪坐在了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但空间有限,陆随的两条长蹆就有点碍事,于是他抬起一条蹆搭在沙发边缘,另一条蹆往外岔開。   这样一来,孟效便被圈进了他的两蹆之间。   这个姿势实在有点……不太雅观,且引人遐想。   孟效命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打开提前准备好的药箱,先用棉签蘸着碘酒清洁伤口边缘和消毒。   他倾着上身,微低着头,专注而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陆随。   而陆随则垂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孟效因为专注而有些紧绷的侧脸,他猜孟效一定在咬着牙,因为孟效的脸颊微微有点鼓,让他很想伸手戳一戳。   “疼吗?”孟效问。   伤口皮开肉绽,他只是看着都头皮发麻。   陆随却说:“不疼。”   孟效不太信,“疼的话要告诉我,别忍着。”   “……好。”   陆随确实在忍,但不是忍疼。   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孟效微熱的鼻息不停地轻拂在陆随的皮-肤上,皮-肤之下的肌肉不由自主地一寸寸绷劲,就连呼吸时腹部的起伏都微不可见了。   更要命的是,孟效竟然还往他的伤口上吹气!   陆随撑在沙发上的拳头攥紧了,有一个地方不受控制地、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孟效更换棉签的时候,一垂眼,视线不经意地便落在了那处无法忽视的隆起上。   孟效:“……!”   ……也太容易那个了吧? 第27章 缠蛇27 做女婿   缠蛇27   -   陆随抓来一只抱枕挡住他的“帐篷”, 低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孟效:“……”   他掀起眼帘,状似不经意地扫了陆随一眼。   陆随竟然, 脸红了!   明明是无比尴尬的时刻,孟效却垂着头,无声轻笑。   他被陆少女可爱到了。   “没事。”他顿了顿,半是好奇半是逗弄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疼痛会让你兴奋吗?”   “不是,我没有。”陆随有些艰难地说, “就是,你别往我伤口上吹气。”   孟效“喔”了一声,话音里的笑意快要藏不住。   消毒、涂药、包扎, 弄好之后,孟效看了看,对自己的操作还算满意。   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好,”陆随说, “我明天去。”   “我妈说让你去我家吃晚饭,”孟效边收拾药箱边说,“我先下楼, 等晚饭做好我再给你打电话。”   陆随说:“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他麻溜地回房间找了件T恤套上, 生怕孟效不带他似的, 就像一只急着跟主人出门遛弯的大狗。   下到6楼,刚好遇见买菜回来的孟训庭。   陆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伸手去接孟训庭提在左手的购物袋,“叔叔,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孟训庭推拒,“都到家门口了。”   陆随却不由分说, 直接接了过来。   孟训庭看向落后两步的孟效,“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孟效上前开门,用问句回答问句:“怎么,不欢迎我啊?”   孟训庭莞尔一笑,没再多问,三个人一起进了门。   陆随直接拎着购物袋进了厨房,熟练地把东西归置进冰箱,然后非要留在厨房帮林雪诺准备晚饭,撵都撵不出去。   客厅里,孟训庭压低声音问孟效:“你和陆随关系怎么样?”   孟效和陆随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难免心虚,他含糊地说:“不熟。”   孟训庭纳罕:“在一个部门上班,怎么会不熟?”   孟效半真半假地说:“他是总监,我只是个小组长,中间隔着主管和经理,在公司基本说不上话。”   他分神去听厨房的动静,陆随正在和林雪诺交流水煮鱼的做法。听了一耳朵,他伸手勾住孟训庭的胳膊,做贼似的说:“爸,跟我来,我问你点事。”   “不会又要说什么外星人之类的吧?”   “不是。”   孟效到底压不住好奇心。   他爸和宽叔叔是发小,宽叔叔的过去他爸肯定一清二楚,他不好去问宽叔叔,问他爸也是一样。   走进房间,关上门,孟效恢复正常的音量:“爸,你知道陆碧城吗?”   “只要稍微关注财经新闻,就不可能不知道碧城集团和陆碧城吧?”孟训庭略显无语,感觉自己被儿子当成了闭目塞听的傻瓜,“而且你在隶属碧城集团的自然保护基金会工作,我平时看到碧城集团的新闻都会多看两眼。”   “那你见过她吗?”孟效接着问,“不是报纸电视上那种‘见’,是亲眼见过她本人吗?”   孟训庭被问得一头雾水,但仍旧认真地回想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笃定地说:“没见过。”   孟效心想,不应该啊。   如果陆碧城和宽叔叔曾经做过朋友——不管是普通朋友还是男女朋友,那以宽叔叔和他爸的亲密程度,他爸不可能一次都没见过陆碧城。   反过来想,如果他爸知道陆碧城和宽叔叔的关系,那三年前他入职BNCF的时候,他爸也不会绝口不提。   还有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就是他爸认识陆碧城,但是在帮宽叔叔保守秘密。   但孟效还是倾向于他爸是真的不认识陆碧城,因为他不认为爸爸和宽叔叔会联合起来蒙骗他。   沉思片刻,孟效换个问题:“爸,宽叔叔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前后两个话题可谓毫不相干,孟训庭被这种跳跃式提问弄懵了几秒,不过他一直是个慈祥的爸爸,极有耐心地回答:“当然谈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估计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孟效脑海里确实没有相关记忆,从他记事起宽叔叔就是单身,一单就是二十几年。   在他看来,宽叔叔颜值和才华兼备,性格温润亲善,不管他是哪种性取向都会极受青睐。这样优秀的宽叔叔却一直保持单身,绝对有隐情。   孟效问:“那你还记得他最后一个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你宽叔叔这大半辈子也就交过那一个女朋友,所以我印象很深刻。”孟训庭边回忆边说,“那个女孩姓白,叫白雾,就是云雾的雾。”   只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美人,而且因为过去和现在的两个白浮,孟效对“白”姓有种天然的好感。   他问:“宽叔叔为什么会和女朋友分手?”   “不知道,未解之谜。”孟训庭说,“突然就分手了,我问了八百遍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从那以后宽叔叔就一直单身了?”问完孟效才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   “嗯,变成了铜墙铁壁一块,断情绝爱了。”   孟效怔怔的。   显而易见,宽叔叔是因为忘不了白雾,才不恋爱不结婚,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   他还以为宽叔叔和陆碧城有过情感纠葛,没想到宽叔叔说的是真的,他和陆碧城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既然宽叔叔和陆碧城做过朋友,他爸为什么会毫不知情?而且他爸明显并不知道陆随是陆碧城的儿子,宽叔叔为什么要隐瞒和陆碧城相关的一切呢?   原本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增添了新的疑问,孟效惆怅地叹了口气。   “突然问这些干什么?”孟训庭伸手覆上孟效的额头,“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孟效把他爸的手拿下来,顺势把他往外推,“爸,我想静静,你出去吧。”   关上门,孟效往床上一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鼻端全是洗衣液的清香,薰衣草味的。   他忍不住想,宽叔叔、陆碧城、陆随,这三个人的关系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他们之间一定有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虽然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隐藏什么,但他也知道,他不应该继续窥探下去了,要尊重别人的隐私,所以到此为止吧。   整理好了思绪,孟效突然想起来,他原计划今天下午要去给白浮送喜糖的,现在回了家他就不想再出去,只能等明天回永安花园的时候拐去凤凰城一趟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来自白浮的微信。   白浮极度热衷吃瓜,按说应该早就按捺不住问他和钟国仁见面发生了什么,今天却静悄悄的,实在有些反常。   孟效刚要给白浮发微信,突然响起敲门声,他只好放下手机,说:“进来。”   门打开,是陆随,“叔叔阿姨让我来陪你聊天。”   “喔。”空气中瞬间就滋生出淡淡的尴尬,孟效下意识站起来,“进来吧。”   陆随这才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自从孟效搬去外面住以后,房间里的家具就精简了很多,床和衣柜之间原本摆着一套桌椅的,被林雪诺替换成了一个床头柜,房间虽然宽敞了许多,但除了床就没别的地方可以坐了。   孟效指指床尾,“你坐这儿吧。”   陆随便乖乖坐下了。   孟效坐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不远也不近,暗自拘谨。   陆随一脸新奇地打量房间,“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   孟效却不知道该往哪看,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嗯”了一声。   陆随微微牵起唇角,“真羡慕你,可以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   虽然是笑着说的,言外之意却让孟效心头微涩。他偏头看向陆随,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他对陆随的过去并不了解。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爸妈似乎很喜欢你。”   陆随帅气地扬了扬眉,“像我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青年才俊,想不讨长辈喜欢都难。”   这样自恋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仅不讨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孟效不自觉地露出笑脸,不成想陆随突然倾身靠近,又让他倏地紧绷起来。   “你妈说了,”陆随本就低沉的嗓音压得更低,“如果她有女儿的话,一定要招我做女婿。”   孟效感觉自己大概是脸红了。   紧接着就听陆随笑着说:“孟效,你脸红了。”   孟效:“……”   你说出来干什么!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热的,”他嘴硬,“房间没开空调。”   “那我们出去吧。”陆随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孟效求之不得,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等他走到门口,陆随却还坐着不动,孟效回头看他,“走啊。”   陆随的神色有些尴尬,坐姿也说不出的别扭,他抬眼看着孟效,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想再坐一会儿。”   孟效:“……”   他的目光落在陆随极力想遮掩的某个部位。   孟效:“?!”   天啊,怎么又……他这回可什么都没做! 第28章 缠蛇28 信息素   缠蛇28   -   孟效带着震惊出去了, 让陆随独自平复躁动。   陆随同样震惊,并且懊恼,以及疑惑。   知名编剧坂元裕二的作品《四重奏》里有段名台词:告白是小孩子做的, 成年人请直接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来说有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①   陆随一直在做的, 就是第三种——被雨淋湿的狗狗。   他自认为做得还不错,直到今天,画风突变, 他变成了随时随地發情的狗狗。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狗狗。   泰迪之所以声名狼藉,就是因为日天日地日空气。   陆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每年有两次特别强烈的發情期,一次是4到5月,还有一次是10到11月。可现在是7月中旬, 两边不靠,即使他对孟效有慾望,按理说应该可以很好地克制, 但他今天却完全失控了, 明显到让孟效轻易发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他, 还是孟效?   陆随颓然地深吸一口气,刚要吐出来, 蓦地一愣。   他倾身靠近孟效刚才坐的位置,再次深吸,残留在空气中的、属于孟效的体息涌进鼻腔,通过咽喉和气管,进入肺腑。   陆随不停地重复深呼吸, 然后,他看见刚刚萎靡下去的地方重新支棱了起来。   陆随:“……”   所以,是孟效的体息导致他情慾失控的?   可之前在勐养,他和孟效同床共枕,孟效趴在他怀里睡了一整晚,他们亲密无间呼吸相闻,他也克制住了。   回北京后,虽然因为各自忙于工作而交往不多,但也有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他同样没有失态。   怎么今天却频频失控了?   陆随继续贪婪地汲取着周遭的空气。   终于,他凭借敏锐的嗅觉发现了其中的异样——孟效的体息中多了一种不同以往的、不浓不淡的特殊气味。   他没办法准确描述这种气味到底是什么,但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种奇怪的气味通过某种方式在不知不觉中诱发了他的慾望,并瓦解了他的自制力。   陆随突然想起他看过的ABO小说。   如果把眼下的情况套进ABO世界观,就是——他是Alpha,孟效是Omega,当Omega释放的信息素达到一定浓度,就会诱使Alpha發情、失控,只剩下想要占有对方的强烈渴望。   那么,孟效为什么会释放出这种类似信息素的奇怪气味?   陆随垂着头沉思片刻,突然想起四年前,他和倪承宽的一段对话——   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倪承宽坐在办公桌后,沉沉的目光透过镜片注视着他,问:“陆随,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果决又笃定,“我不能失去孟效,我必须要救他,不管用什么方法。”   倪承宽沉默片刻,说:“可是,你和孟效体质不同,如果把你的骨髓移植给他,没有人能预知孟效的身体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以及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担心……”   “我只想让孟效活着,”他打断了倪承宽,“即使把孟效变成像我这样半人半妖的怪物,也没关系。你也想让他活着,对吗?”   倪承宽没有否认,这段对话在彼此的沉默中结束了。   陆随直起腰来,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某处,直到听见敲门声才如梦初醒。   “你好了吗?”孟效压低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陆随低头看了看,“……还没。”   孟效把门推开一条缝,只露出半张脸,贴心地建议:“要不你换条紧身点的裤子,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好。”   “你自己从衣柜里找吧。”   门又关上了,陆随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晚风裹着热气扑面而来,他闭上眼睛深呼吸,新鲜的空气冲淡了萦绕在肺腑间的特殊气息,被激发的情慾也渐渐消散。   等彻底熄火,陆随走到衣柜前,从抽屉里找了一条平角内褲——内褲也是“紧身的褲子”,而且效果更好,听说男演员拍激情戏的时候都是至少两条内褲打底。   孟效发现,陆随从房间出来之后就刻意和他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哪怕在饭桌上也坐在离他最远的斜对角,导致他爸妈也只能坐斜对角,迷之好笑。   吃完饭,陆随帮林雪诺洗了碗才离开。   孟效送他到门口,叮嘱一句:“明天别忘了去打破伤风。”   “好。”陆随说,“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在家睡大觉。”   “那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孟效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你特别无聊的话……可以来打扰。”   陆随笑着说:“好。”   但第二天陆随并没有出现,孟效微微有些失落,觉也没睡踏实。   陪爸妈吃过晚饭,孟效拎着妈妈为他准备的大包小包离开,打算先去看看白浮。   堵车堵得厉害,到凤凰城的时候已经九点多。   孟效直接上楼,输完开门密码却听到“嘀嘀”两声,这是密码错误的提示音,再输一遍,依旧密码错误。   看来白浮改密码了。   孟效拿出手机,打给白浮,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   “白浮,你没在家吗?”孟效问。   “我出去浪啦,你要不要过来?我把定位发你。”   “不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孟效转身离开。   “还没问你,钟国仁今天没对你怎么着吧?”   “没有,”孟效走进电梯,“我帮他了了一个遗憾,他应该可以翻篇了。”   “那挺好。真没想到,钟国仁竟然还是一粒痴情种子。”   孟效笑了笑,突发奇想,“如果我当初和钟国仁在一起,说不定就不会被始乱终弃三次了。”   “那可不一定,没得到之前你是朱砂痣白月光,得到之后你就是蚊子血饭粒子,人就是这么贱,尤其是男人。哎,不跟你说了,我马上到地方了。”   “好,拜拜。”   正要挂电话,突然又听到白浮说:“孟效,接下来半个月我要闭关码字,没要紧事就别联系我了,等我出关了去找你。”   “知道了,刚好我最近也有事要忙。”   开着免提的手机传来忙音,通话结束了。   赵元把白浮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拿起水杯,递到白浮嘴边,温柔地说:“哥,喝水。”   白浮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两副银手铐把他的双手铐在床头,双脚则被绳子绑在床尾,除了一条半透明的内褲他什么都没穿,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把头偏向一边,语气生硬:“不喝。”   “听话,”赵元握着杯子的手没动,话音依旧温柔,“不要逼我用强。”   白浮沉默以对,无声地僵持片刻,他屈服了,转回头,张开了嘴。 第29章 缠蛇29 撞呀撞   缠蛇29   -   周一上班, 开完例会,宣传部上下继续为即将到来的BNCF成立二十周年慈善庆典而忙碌。   孟效和两个同事一起出外勤,协助酒店方的负责人共同处理关于庆典的大事小情, 忙完就直接从酒店下班了。   回到永安花园,先去附近的驿站取快递——他上周五下单的孵蛋器送到了。   抱着箱子回到家,孟效先洗澡换衣服,拆箱后找出说明书,坐在沙发上认真研究怎么操作。   说明书上说, 孵蛋器有五种孵化模式,分别是鸡、鸭、鹅、鸽子、恒温,每种模式的温度、湿度、孵化天数都不同。   想想蛋蛋们的体积, 孟效决定用鸽子蛋的模式来孵它们。   孟效小心翼翼地把七颗蛋从他自制的小窝里转移到孵蛋器里,然后把孵蛋器搬进了空置的客房,放在床头柜上,插上电源, 最后依照说明书的指示设置好孵化模式。   孟效坐在床边,对着开始运行的孵蛋器叹了口气,“今天是7月12号, 你们刚好满月。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希望不会把你们孵坏。”   明明刚把它们拉出来的时候他吓坏了,没想到才过去短短一个月, 他竟然对这七颗还没有显露过任何生命体征的蛋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他希望它们能够成功孵化,甚至乐观地觉得应该不会孵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物种,但愿是毛绒绒的鸟类,最好不要是爬行类, 因为绝大多数爬行类都长得很丑,比如蜥蜴、乌龟、鳄鱼、蛇……千万千万不要是蛇,他最怕蛇了,怕到看见图片都会感到不适的程度。   忘了是初一还是初二,他照例在外婆家过寒假。   农村的厕所一般单独修建在院子的一角,外婆家也一样。他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瞪瞪地看见厕所旁边那棵洋槐树上悬挂着一条粗粗长长的条状物,乌漆墨黑的他也看不清那是什么,傻乎乎伸手去摸,触手冰凉坚硬,下意识缩回手,那东西却忽然快速地动起来,他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了。   紧接着,他看清了,那是一条蛇!一条像白素贞现原形时那么大的一条蛇!他眼睁睁看着粗长的蛇身盘着洋槐树的树干落到地上,硕大的蛇头还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石化了。   但大蛇却没有靠近他,它轻而易举地爬上墙头,转瞬就消失在了浓黑的夜色里。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树下,想喊外婆却发不出声音来,仿佛被点了穴道,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褲裆里一片湿热——他被那条蛇吓尿了!   从此以后就有了阴影,蛇取代了老鼠,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动物,没有之一。   胡思乱想了一阵,孟效起身去鼓捣晚饭。   吃饭的时候,他想,不知道陆随吃了没有。   下楼扔垃圾的时候,他想,不知道陆随这会儿在干什么。   临睡前,他想,要不要和陆随聊会儿天?   孟效心想,既然已经决定要主动了,其实现在就可以循序渐进地开始了。   可是,发点什么才不会显得突兀呢?   从列表里找到黑猫头像,点开,对着聊天界面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孟效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孟效:你腰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半分钟后,陆随发过来一张照片,孟效点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腹肌和人鱼线,接着才注意到左上角的伤口。   孟效:“……”   他严重怀疑陆随是故意的,故意搞错照片的视觉中心,以达到展示美好肉體的目的。   心机,但可爱。   又弹出两条微信。   陆少女:我刚洗完澡,正在换药   陆少女:已经好很多了,多谢关心   孟效:怎么不让宽叔叔帮你?   陆少女:我自己可以,就不麻烦他了   孟效:那你换药吧,我要睡了,晚安   微信撩一撩已达成,孟效刚把手机放下,突然又响起铃声,拿起一看,陆随竟然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孟效赶紧抬手扒拉几下头发,又清了清嗓子,才点了同意。   屏幕中央出现陆随的脸,半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有种自然慵懒的帅气。他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接。”   孟效略微有些赧然,仓促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没事,”陆随说,“就是今天没怎么见到你,想看看你。”   孟效心里的小鹿撞呀撞,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和陆随是双箭头,或许陆随的箭头比他还要粗呢。   孟效心里又涨了几分底气,突然就没那么害羞了,他眉眼弯弯地笑了笑,问:“你换完药了?”   陆随“嗯”了声,镜头忽然下移,掠过胸膛,停在劲瘦的腰腹,一块纱布在白皙的肌肉上打了个补丁。   这人故技重施,又在拐弯抹角地向他展示肉體,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孟效忍俊不禁,说:“看到了,包得不错。”   镜头重新对准陆随的脸,他谦虚地说:“没你包得好。”   孟效说:“下次如果陆总监有需要,我愿意代劳。”   陆随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孟效挑了下眉,“你不是不愿意麻烦别人吗,怎么跟我就这么不客气?”   陆随眼里盛着盈盈笑意,脉脉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孟效却从他的眼神中领会了答案,静了须臾,他说:“我今天听张主管说,慈善庆典结束之后,公司要组织集体出游,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随说,“明天会出通告,出游时间就定在庆典的第二天,刚好是周六。”   孟效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说:“你上次说要补请我一顿饭,还算数吗?”   “当然。”   “那就在庆典结束之后,地方我定。”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通话结束,孟效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感受着久违的悸动。   心动不如行动,想到不如做到。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所以他决定了,要在庆典结束之后,向陆随告白。   如果告白成功,第二天的出游,他们就可以偷偷地做只有情侣才可以做的事。   如果告白失败……失败就失败吧,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没吃过爱情的苦,他才不怕。   孟效紧紧抱住他的长颈鹿玩偶,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30章 缠蛇30 所有权   缠蛇30   -   纪录片《生存》在可可西里的拍摄结束, 策划二组组长风尘仆仆地回到北京,和同事们分享出差这十来天的趣闻,还带了些当地特产送给大家。   孟效冲了一杯青稞奶茶, 就着吃了两块糌(zān)粑饼,连午饭都省了。其他人都去吃饭了,他独自坐在工位上,手握鼠标,蹙着眉浏览网页。   网页显示的是白浮正在连载的小说《十五夜》的评论区。白浮从上周六开始断更, 已经五天没更新了,而且还没挂请假条,评论区因此吵成了一锅粥, 骂人的、维护的、催更的,话题楼盖了一大片。   孟效觉得不太对劲。   白浮坑品巨好,一旦开坑就一定会日更到完结。有次他得了急性阑尾炎,刚从手术室出来就抱着笔电开始码字, 孟效还帮他拍了照发了微博。   而且,白浮不是在闭关码字吗?怎么会一声不吭断更这么多天?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白浮说没要紧事别联系他,但孟效到底不放心, 拿起手机, 点开微信, 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白浮表弟-赵元”。   孟效:赵元,白浮还好吗?   孟效:他断更五天了, 评论区都炸了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   白浮表弟-赵元:他很好   白浮表弟-赵元:断更是因为卡文,好像卡得很严重   孟效:好的,知道了   孟效松了口气,刚放下手机, 被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   “怎么不去吃饭?”   孟效抬起头,撞上了陆随的目光。   “吃了点钱组长从可可西里带回来的特产,不饿了。”   “什么特产?”陆随问,“怎么没我的份?”   “你不在,钱组长放你桌上了。”   “孟效,来我办公室一趟。”   陆随说完就转身走了,孟效关掉网页,起身跟上去。   一前一后进了总监办公室,陆随拉上百叶窗,把办公室变成了封闭的空间。   孟效瞬间紧张起来,陆随不会要对他做什么吧?   转瞬又醒悟,他想太多了。一夜情之后,陆随突然进入纯情模式,再也没对他做过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但他依旧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陆随对他的喜欢。   “我做了便当,”陆随说,“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解决一点。”   虽然他不饿,但既然陆随这么说了,孟效也不好拒绝,他也不想拒绝——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是恋爱时第二幸福的事了。   当陆随把便当盒一层层打开摆在桌上,孟效惊呆了,“这是你自己做的?”   一盒红澄澄的油爆虾,一盒金灿灿的鸡蛋卷,一盒绿油油的芦笋和秋葵,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精致极了,他只在日剧里看过这样诱人的便当。   “嗯,”陆随点点头,笑着说,“我喜欢做饭。”   脑海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沈訸也喜欢做饭。   孟效立刻把这个念头Delete,笑着说:“果然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厉害。”   陆随递来一双筷子,说:“能吃多少吃多少,别客气。”   孟效先夹了一段秋葵送进嘴里。   秋葵类似香菜,口碑两极分化严重,喜欢的人超喜欢,不喜欢的人一口都吃不下。   孟效属于前者,那种罐装的秋葵脆,他可以一口气干掉一整罐。   “味道怎么样?”陆随问。   这是明摆着要夸奖呢,孟效毫不吝啬地满足他:“鲜脆爽口,特别好吃,你可以直接去米其林餐厅应聘主厨了。”   “那就多吃点,”陆随笑着说,“其实我不喜欢秋葵,做它只是为了摆盘好看。”   孟效便不和他客气,半盘秋葵都被他吃掉了。   又吃了两个陆随给他剥的虾,孟效便放了筷,“我饱了,不吃了。”   “那你看我吃,”陆随说,“再陪我待会儿。”   孟效没有拒绝。   陆随长得好看,看他吃饭也是一种享受,生动诠释了“秀色可餐”这四个字的含义。   但孟效没能享受太久,他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头也晕晕的,他闭上眼睛缓了几秒,意识却迅速被黑暗侵蚀,他想要求助陆随,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失去了意识。   陆随看向软倒在沙发上的孟效。   “孟效。”   “孟效?”   孟效毫无反应。   陆随却不慌不忙,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长方形铝盒。   他来到孟效身边,屈膝蹲下,打开铝盒,里面放着碘伏棉签、静脉采血针和真空采血管。   采完血,陆随叫了闪送,收货人填的是倪承宽。   孟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斜躺在总监办公室的双人小沙发上,身上还盖着陆随的西装外套。   他坐起来,听见陆随说:“你醒了。”   “我……”他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陆随,表情迷茫,“我怎么了?”   陆随说:“你不是睡着了吗?”   “啊,是,”孟效站起来,感觉自己并没什么异样,“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庆典结束后就不用再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   “嗯,那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   陆随起身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抬手帮他整理一下睡乱的头发,然后冲他微微一笑,说:“好了。”   孟效再一次被这样微小的细节打动,脸热心跳地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忙碌地筹备了半个月之久的BNCF成立二十周年慈善庆典顺利举行。   成功的企业大都不吝于做公益,BNCF能够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慈善基金会,除了背靠碧城集团这棵大树,也离不开其他名企的鼎力支持,所以这次庆典可谓名流云集,不过最大咖的还是陆碧城。   从前,在孟效眼里,陆碧城是成功的企业家,是这个时代的传奇。   现在,陆碧城还是宽叔叔曾经的朋友,是他喜欢的人的妈妈,虽然她依旧神秘,但多了一点人间烟火气,让他觉得距离不再那么遥远了,约莫从十万八千里缩短到了八万里的样子。   孟效蓦然意识到,不管是陆随自爆前还是自爆后,他好像从来没觉得和陆随有过距离感,明明他和他同样身份悬殊。   ——大概是认识第一天就负距离接触的缘故,先入为主了。   庆典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   华筵散场,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孟效找不到陆随,只好打给他,陆随说他在水景池旁边透气,他便找过去。   从侧门出去,经过一片暗香浮动的绿地,视线越过喷泉的遮挡,孟效看到了站在水景池边的陆随。   陆随今天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挺拔的身姿包裹其中,如竹如松,优越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夜风吹不动他的头发,只能轻拂着他的衣角,在夜色和灯火的渲染下,孟效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忧郁,让他显得更加迷人。   孟效突然想把这犹如电影画面的美好瞬间记录下来,他掏出手机,点开相机,镜头对准了远处的陆随。   还没来得及拍,一道窈窕倩影突然闯入镜头。   是盛装打扮的古娅,她提着裙摆,款款地走到了陆随面前。   距离稍微有些远,加上喷泉在哗哗响,孟效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抬起脚又放下,想等古娅走了之后再过去。   但他没想到,古娅突然抬手搭上陆随的肩,随即踮起脚向陆随献吻。   孟效:“……”   他静静注视片刻,见陆随没有推开古娅的意思,于是转身离开。   “他走了。”古娅说。   唇与唇近在咫尺,差一点就要亲上。   陆随推开古娅,克制着没有回头去看,只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古娅说:“如果我是孟效,我一定会冲上来赏你一耳光。”   陆随沉默不语,神色晦暗。   古娅叹口气,刚想安慰他两句,目光突然定住。   孟效去而复返,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面前,彬彬有礼地说:“古经理,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和陆总监约好了要一起吃饭,我来问问——陆随,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是孟效第一次当着同事的面直呼陆随的名字,莫名的有种宣示所有权的意味。他定定地看着陆随的眼睛,极力想表现得坦然自若,但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一丝紧张忐忑。   陆随捕捉到了,他感觉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不是很疼,但是又酸又麻,难受极了。   没有人知道陆随在这短短几秒钟里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对孟效展露微笑,温柔地喊他的名字:“孟效,我们走吧。” 第31章 缠蛇31 喜欢你   缠蛇31   -   陆随喝了酒, 不能开车,但孟效滴酒没沾,他开着陆随的牧马人, 不疾不徐地行驶在溢彩流光的夜色里。   他没说去哪里,陆随也没问。   他不问刚才目睹的事,陆随也不提。   孟效觉得,不管陆随和古娅之间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他们两个的事, 与他无关,他只管做他想做的事就好了。   不由又有些感慨,不久前还打退堂鼓呢, 现在却又这样一往无前了,他可真是善变。   陆随把车窗降下来,夜风呼呼地灌进来。   孟效释放出的“信息素”浓度似乎比前几天更高了,他们这样近距离地待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陆随仿佛在吸食烈性春藥,血液在四肢百骸奔腾,慾望来势汹汹, 巨兽苏醒, 持续熱硬。他现在的处境和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 备受煎熬,汗流浃背。   风虽然是热的, 吹了一会儿后陆随好受多了,他缓缓呼出一口热气,用一种做错事的狗狗观察主人的眼神偷瞧孟效。   可惜孟效在想心事,没接收到他的“秋波”。   陆随便没吭声,鹌鹑似的窝在座位里扮乖。   二十分钟后, 车开进了永安花园。   孟效深思熟虑后敲定的告白场所,就是家里。   他很不喜欢偶像剧里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或者求婚的桥段,他丝毫不觉得浪漫,代入一下甚至会感到窒息。恋爱或结婚都是两个人的事,实在不需要许多无关人员做观众。   所以他决定带陆随来家里,以最舒适的状态进行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主动告白。而且,他告白的时候还需要用到一些没办法随身携带的东西,必须来家里才行。   进了家门,换好鞋,孟效让陆随先坐,又问他:“喝水吗?”   陆随说:“我想喝冰的。”   他嗓子干得快冒烟了。   孟效去厨房给他拿了瓶冰水,“稍等我两分钟。”   陆随点头,“好。”   孟效进了主卧。   陆随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冰水,脱掉西装外套,扯松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和袖扣,把袖子挽起来。   他又抓紧时间去了趟卫生间,松开皮帶,手伸进褲子里调整一下位置,然后匆匆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听到开门声,他急忙出去,坐回原位。   孟效换了身居家服,他穿便装的时候总是很显嫩,有种蓬勃的少年气。   他坐到陆随对面,把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到陆随面前。   陆随扫了一眼封面上“病案袋”三个黑体大字,抬眼看着孟效,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孟效说:“你打开看看。”   陆随犹豫了下,打开病案袋,抽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   “这是我的病历,”孟效说,“四年前,我得了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陆随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变化。   孟效平静地说:“当时病情来得又急又凶险,宽叔叔是我的主治医生,他说如果不能找到匹配的骨髓做移植手术,我就只剩几个月好活了。但没想到我会那么幸运,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配型成功的骨髓,顺利地做了移植手术,是那位匿名捐献骨髓的好心人救了我的命。”   顿了顿,他接着说:“从治愈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我每三个月都会去医院体检一次,至今没有复发的迹象。但这并不代表不存在复发的可能,万一复发的话,我很可能会死。”   现在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在当时,却是一段充斥着痛苦和眼泪的日子。   孟效承受的是身体上的疼痛,他的家人经历的是精神上的折磨,爸妈到现在都没能摆脱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即使宽叔叔说复发的可能微乎其微也不能让他们彻底安心。   孟效却看得很开,他从来不会贷款焦虑,他认真工作,好好生活,遇见喜欢的人就谈一段甜甜的恋爱,失恋了也不让自己难过太久,尽可能快乐地活着,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陆随合上资料,装回病案袋里,神色平静地问:“如果复发的话,就没办法治疗了吗?”   孟效说:“当然能治,可以再做一次骨髓移植手术,但只能让病情得到缓解,痊愈的几率非常低,约等于奇迹。”   陆随在心里说:孟效,我就是你的奇迹。   他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孟效说:“生病之后,我谈过两次恋爱,每次确定关系之前,我都会把这件事告诉对方,我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隐患的存在,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大概类似于婚前体检?”   他笑了笑,笑完又开始紧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他直视着陆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陆随,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做我的男朋友,所以我把我的缺憾摊开在你面前,让你预知风险,再决定是要接受我还是拒绝我。”   他这样郑重其事,而对面被告白的人却是另一副姿态。   陆随单手托着腮,笑容十分愉悦,先是拖长音“喔~~”了一声,然后明知故问:“你喜欢我?”   孟效红着脸,轻而笃定地回答:“嗯,我喜欢你。”   陆随笑着说:“我怎么记得你在便利贴上写——‘希望以后我们能保持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我没记错吧?”   孟效面红耳赤,小声说:“此一时,彼一时。”   陆随又问:“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孟效用求饶的口吻说:“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陆随却不打算放过他:“我现在就想知道。”   孟效陡然意识到自己又成了被动的那个,不行,他得夺回主动权。   “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他站起来,“你跟我来。”   陆随却坐着不动,“我头晕,站不起来。”   明知道他在耍赖,孟效却还是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了起来。   陆随顺势反握住他的手,提前行使男朋友的权利。   两个人牵着手走进客房,开了灯,陆随立刻就注意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孵蛋器,不由失笑:“你不会要在家里养鸡叭?”   “我孵的不是鸡蛋,”孟效说,“不过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陆随说:“我们发生一夜情那天晚上,我之所以没有让你留宿,就是因为这些蛋。”   陆随一脸迷惑,“什么意思?”   孟效再次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鼓起勇气,把这个只有天知地知的秘密说出口:“这七颗蛋,是从我肚子里拉出来的。” 第32章 缠蛇32 蛋没了   缠蛇32   -   孟效边说边察颜观色, 陆随大概是震惊过头了,表情空白而呆滞,孟效给他时间消化。过了好一会儿, 陆随终于有了反应,他怔怔看着孟效,依旧难以置信:“这些蛋,是你生的?”   孟效:“……”   他刚才明明说的是“拉”,陆随说的却是“生”,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只好顺着陆随的话说:“没错, 我生的。生完这些蛋的第二天,我去医院做了一个特别详细的全身检查,但体检报告显示,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宽叔叔, 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不知道这些蛋是怎么产生的,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我唯一确定的就是, 它们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他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这些蛋和我的病一样, 也是隐患和风险,所以我要让你知道它们的存在。”   陆随完全被这些蛋吸引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征求孟效的同意:“我可以把蛋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   孟效上前,帮他打开了孵蛋器的盖子。   陆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蛋, 生怕把它捏碎了似的。   他做了和当初的孟效一模一样的举动:先看一看,再闻一闻,听一听。   孟效被他一本认真的样子可爱到了,笑着问:“有什么发现吗?”   陆随摇头,又小心翼翼地把蛋放回原位,盖上盖子,拉着孟效坐在旁边的床上,一副要和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所以,你是在我去洗澡的时候,生下了这些蛋?”   “嗯。”   “你当时一定吓坏了吧?”   “我吓得落荒而逃了。”   陆随回想起那天晚上,孟效站在马路边神不守舍,还差点被摩托车撞到。   “对不起,”他自责地说,“我当时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孟效笑着摇摇头,“当时我们才刚认识,你又不了解我,只要我不说,你当然什么都发现不了。”   陆随欲言又止,最终他强摁下心里的冲动,偏头看向孵蛋器,“既然你那么害怕,为什么没有扔掉它们?”   “一开始是因为好奇心,”孟效也看着蛋蛋们,“我想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后来时间久了,就好像养一只猫、一盆花,慢慢就培养出一点微妙的感情。”   陆随看着他,“你不怕这些蛋孵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比如——蛇?”   只是听到“蛇”字,孟效就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冷战,他一脸拒绝地说:“只要不是蛇,其它的我都可以接受,我最怕的动物就是蛇了。我每天都虔诚地祈祷,希望它们能变成鸟,毛绒绒的多可爱,等它们长大了我就可以放飞它们,让它们在天地间自由翱翔,比做人还要快乐。 ”   他因为乐观的憧憬而展露微笑,陆随便也跟着笑了笑,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吸引力法则?”   孟效想了想,“好像没有,是什么?”   陆随说:“只要你持续地想着一件事,一直想一直想,这件事就会实现。”   孟效笑着说:“那我要一天想八百遍。”   陆随突然张开手臂抱住孟效。   心跳瞬间乱了,孟效犹豫两秒,抬手覆上陆随的背,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这是你给我的答复吗?”   “孟效,”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在隐忍着什么,“给我两天时间,好吗?”   “……好。”   不能说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但孟效还是心凉了半截。告白得到这种回复,就好像面试的时候面试官让你回去等通知,大概率就是没戏了。   他推开陆随,强颜欢笑,“饭还吃吗?”   “先欠着,”陆随目光沉沉,充溢着孟效看不透的情绪,“下次我请你。”   孟效点头,“好。”   “太晚了,我得走了,”陆随温柔地说,“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孟效笑着说:“好。”   陆随走了。   孟效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既然他选择向陆随坦白他的病和生蛋的事,就要给陆随消化和接受的时间,也要做好陆随因此心生犹豫继而拒绝他的心理准备。   道理他都懂,可是,还是有点难受。   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可以无条件地接受自己呢,当希望落空,自然就会忍不住失落。   孟效化难受为食欲,开始做饭。   虽然他厨艺不精,也想亲手给喜欢的人做顿饭,所以提前在冰箱里囤了好多食材,现在只能自己解决了。   今天从早忙到晚,他都没怎么吃过饭,确实饿了。   饱餐一顿,心情略微好了些,孟效洗澡睡觉。   临睡前看看手机,没有来自陆随的微信,他叹了口气,抱住长颈鹿在床上打了个滚。   七点,孟效被闹钟叫醒。   昨晚失眠了,只睡了四五个小时,此刻困得头发蒙。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大清早就尝到了失望的滋味。   强撑着爬起来,经过一番收拾,八点前出门,挤地铁,八点半抵达公司,BNCF近两百名员工聚集在碧城集团大楼前的广场上,按部门列队,等候出发。   孟效站在宣传部的队伍里,四下张望,可是没有找到想见的人。   “组长,你找谁呢?”站他旁边的阿泽问。   “没找谁,”孟效收回视线,“随便看看。”   直到开始上车,孟效都没看到陆随的人影。   坐好之后,他忍不住给陆随发微信。   孟效:大巴车马上要出发了,你是自己开车过去吗?   车开动的时候,他才收到陆随的回复。   陆少女:我临时请了假,我妈病了,我回家看看她   陆少女:玩得开心点   孟效干巴巴地回了个“好”,郁闷地叹了口气。   他预想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他能开心得起来才怪,他讨厌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好想跳车逃跑啊。   历经两个小时车程,他们抵达了十渡风景区。   先顶着大太阳爬山,累得不成人样后去吃饭,吃完饭去漂流,最后在夕阳的余晖中返程。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了,瘫在座位上睡觉,车里安静极了,和来时的闹腾形成鲜明对比。   孟效也睡着了,他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光影从他脸上飞掠,像抓不住的梦。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孟效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家门,换上拖鞋,径直走向卧室。   打开灯,孟效猛地愣住。   早上出门前整理得好好的卧室,此刻却一片狼藉,床单被子都被掀开了,衣服扔了一地,衣柜的门敞开着,里面也翻得乱七八糟。   显而易见——家里进贼了!   孟效迅速关上房门,反锁。   万一贼还藏在家里,硬刚太危险,自保最重要。   幸好手机在身上,他立刻拨打110报警,报上地址,警察说半小时左右到。   挂了电话,孟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足足听了五六分钟,确定家里没有外人,他才开门出去,挨个房间检查,看看损失了什么。   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和iPad没了。   沈訸消失之前,客房一直被他当作衣帽间在用,他留下的几块名牌手表和饰品也没了。   孟效检查完往外走,目光突然定在孵蛋器上。   愣了一瞬,他快步走过去,惊讶地发现,蛋没了!   七颗蛋,全没了!   贼偷走了他的蛋!   这个贼是不是有毛病?   偷几颗一钱不值的蛋干什么?   孟效惊呆了。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第33章 缠蛇33 属于你   缠蛇33   -   没过多久, 来了两名年轻警察,一个向孟效了解情况,另一个去物业查监控。   “都丢了什么?”警察问。   孟效把统计出来的失窃物品告诉警察, 顿了顿,最后补一句:“还丢了七颗蛋。”   正在记笔录的警察一愣,抬头看他,“什么蛋?”   孟效领着警察去了客房,指着空空如也的孵蛋器说:“我放在这里面的七颗鸽子蛋, 被偷走了。”   因为孵蛋器设定的是鸽子蛋模式,所以孟效暂且就把蛋蛋们说成鸽子蛋,不然很难解释清楚。   这年头养什么宠物的人都有, 警察丝毫不觉得奇怪,只管记录。   等另一名警察回来,说拷贝了近一周的监控视频,要回局里慢慢排查, 又拿了几样东西装进证据袋,说有可能会采集指纹,然后两个人便一起走了, 让孟效等消息。   孟效也没别的办法, 只能先改了开门密码, 强打起精神,收拾被小偷翻得乱七八糟的家。   忙完洗个澡, 瘫在沙发上休息,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七颗蛋。   沈訸那几块表应该值几十万,电脑里的资料也都很珍贵,但都不如蛋蛋们让他在意。   财物还有可能找回来,但蛋蛋们被找回来的几率却渺茫到约等于零。它们那么脆弱, 稍微磕一下碰一下就会碎。即使没碎,大概率也会变成一盘菜,被偷走它们的人吃掉。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了。   孟效心里有点失落,还有点难受,却没有人可以倾诉。   他在沙发上躺了一夜,不停地做噩梦。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没休息好加上爬山后遗症发作,只觉得头晕腰酸腿疼,浑身都不舒服,甚至走路都有点费劲。   孟效换身衣服,用手机叫了车,上车后给林雪诺打个电话,让妈妈做着他的饭。   难受的时候就想回家,想得到爸爸妈妈的疼爱。   一进家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和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翻书的爸爸打声招呼,孟效径直进了厨房,不太意外地看见了围着围裙正在炒菜的陆随。   陆随笑着和他打招呼:“回来了。”   孟效:“……”   怎么有种陆随是主人他是客人的感觉?   “嗯。”   明明才一天没见,却好像隔了很久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陆随身上。   “去外边待着吧,”林雪诺说,“马上就能吃饭了。”   孟效便回到客厅,陪他爸坐着。   “腿怎么了?”孟训庭问,“走路跟螃蟹似的。”   “昨天公司组织出游,爬山累的。”   “就是平时疏于锻炼才会这样,没事多运动。”   孟效“喔”一声,靠近他爸,低声问:“爸,陆随经常来咱家蹭饭吗?”   孟训庭也凑近他,父子俩跟特务接头似的,交头接耳:“不经常,一个星期也就来个三五次吧。”   孟效:“……”   这还不经常?干脆从楼上搬下来得了。   “人家可不是来蹭饭的,而是来做饭的,”孟训庭接着说,“而且他厨艺特别好,你妈跟他都没法比,我巴不得他天天来呢。”   孟效:“……”   无事献殷勤,目的绝对不纯。   陆随该不会是在搞“想抓心先抓胃”那一套吧?   但陆随真正想抓的——是他吧?   不然他干嘛这么努力地讨他爸妈欢心?   虽然是自作多情地猜测,但孟效悬了许久的心,蓦地就落回去一半。   他兀自笑了笑,被孟训庭看见,孟训庭揉揉他的脑袋,笑着问:“你傻笑什么?”   孟效想憋笑却没憋回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很快,陆随和林雪诺各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可以开饭了。   这回陆随坐在了孟效旁边,但当着孟训庭和林雪诺的面,他们能说的话实在有限,因此整顿饭都没怎么和对方交流。不过陆随和孟训庭、林雪诺都很聊得来,简直和乐融融,相比之下孟效倒像个来蹭饭的。   等吃完饭,孟效本来想找机会和陆随单独聊会儿天的,没想到陆随直接上楼去了。   孟效只好回房间午睡,但根本睡得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陆随。   正辗转反侧,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立刻拿过来看——   陆少女:孟效,上来。   等了两天,终于等来陆随的微信,孟效激动得差点叫出声,紧接着又开始忐忑,万一陆随是要拒绝他呢?   淡定,淡定,淡定……不了啊。   孟效从房间出来,客厅里静悄悄,爸妈也回房间午睡了。   他钻进卫生间,迅速地刷牙洗脸,还吹了吹头发。   他还想换身衣服,但显得太刻意了,就没换。   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上七楼,刚走到702门口,门自动打开,陆随站在门内,笑脸相迎:“请进。”   孟效蹭着他的身体走进去,尽可能若无其事地问:“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陆随关上门,说:“六一说它想你了。”   孟效:“……”   六一非常配合,陆随话音刚落它就颠颠地跑过来,用脑袋蹭孟效的小腿。   孟效弯腰把猫抱起来,刚直起身,一副温热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修长的双臂环住他的腰,极富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低语:“我也想你了。”   孟效倏地僵住。   本就酸软的双腿越发无力,几乎要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孟效知道,他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巨大的喜悦和满足让他有股想哭的冲动,他强压着,但一开口还是带了点微弱的哭腔:“两天时间还没到。”   陆随说:“但我已经有答案了,你想听吗?”   后背贴着前胸,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都是紊乱的。心跳过速导致脑供血不足,孟效感到呼吸急促、头晕目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又不是干净如白纸的青葱少年。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想。”   “我也喜欢你。”   陆随收紧双臂,仿佛要把孟效嵌进他的身体里。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你了。”   “那天晚上,当我進入你的身体时,我感觉到了完整,就好像倦鸟归林,鱼回故渊,漂泊的船靠岸,终于找到了归属——我就该是属于你的。”   “但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觉得我轻浮。”   “我想和你相处得久一点,让你看到我的真心,让你自然而然地喜欢上我,当单箭头变成双箭头,我再向你告白,没想到被你抢先了一步。”   “孟效,我不介意你得过重病,也不介意那七颗蛋,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孟效,我喜欢你,非常、特别、超级喜欢你。   “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好吗?”   孟效没想到会被反告白,而且是这样深情的告白。   他被汹涌的心潮淹没,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先放开我。”   陆随听话地松开手,孟效转过身面对他,怀里还抱着六一。   两个人身高差了将近十公分,孟效需要仰着脸才能和陆随对视,他没头没尾地说:“我在永安花园的家昨天进贼了。”   陆随立刻紧张起来,“你没怎么样吧?”   “没有,”孟效说,“我回家的时候小偷已经走了。”   陆随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我昨晚一直做噩梦,因为一个人住很没安全感。”孟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陆随,你要跟我回家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问过一模一样的话。   孟效笑着补充一句:“以男朋友的身份。” 第34章 缠蛇34 全世界   缠蛇34   -   孟效和陆随站在玄关, 接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六一从孟效怀里挣脱,“吨”的一声跳到地上,摇着蓬蓬的尾巴走了。   中间没了妨碍, 陆随收紧双臂,用力地把孟效箍進怀里,两个人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交换着呼吸、体溫和心跳。但陆随仍觉得不满足,他直接把孟效抱离地面, 走进客厅,躺到沙发上,孟效自然而然就覆在他身上——陆随喜欢这个姿勢, 身上的重量让他觉得踏实而满足。   两副身軀早就发生了理所当然的、无法忽视的变化,孟效在呼吸的间隙挤出半句:“不能在这里……”   “嗯,不做别的,”陆随的声音沙哑又温柔, “我只想这样抱着你,亲吻你。”   门窗紧闭,外头隐约有蝉鸣。   室内静谧, 唇与舌糾缠时轻微的水聲、衣料摩擦时的窸窣聲、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声声入耳。周遭的空气变得炙熱而黏膩, 像融化的糖,牵扯出细细的、甜甜的丝, 把他们缠縛其中。   孟效感觉自己也快要融化了,陆随仿佛要把他吃吃進里去,不知饜足地、溫柔而強勢地碾壓、汲取,他想要停下来喘熄片刻都不能,只能晕晕沉沉地任陆随為所欲為。他不禁生出一种恍若置身梦境的不真实感, 丧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陆随成了他的全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随终于舍得停下来。   孟效仿佛被吸幹了力气,柔顺地趴伏在陆随懷里,头枕着他的肩,额头贴着他的脸颊,貪婪地呼吸着空气。   陆随的左臂依旧紧紧揽着孟效的腰,好像怕他跑了似的,右手放在孟效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像在撸猫。   等孟效没那么喘了,陆随才开口和他说话:“发现家里被偷之后,你报警了吗?”   “报了,”孟效说,“警察让我等消息。”   “都丢了什么?”   “值钱的就电脑和几块手表,最让我无语的是孵蛋器里那七颗蛋也被偷了。”   “小偷为什么要偷那些蛋?”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脑回路不正常的人太多了。”   陆随顿了顿,“那些蛋被偷走,你很难过吗?”   孟效轻轻叹了口气,“有一点。虽然我对它们一无所知,但它们毕竟是从我的身体里出来的,我一直觉得我和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可现在它们被偷了,找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这个谜大概永远都没办法解开了。”   陆随试着安慰他,“换个角度想,你也不用再担心它们会孵化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你想想,万一孵出七条蛇——”   孟效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个假设实在太吓人了,“现在说这些意义不大,还是等警察那边有结果了再说吧。”   陆随:“呜呜呜。”   孟效松开他的嘴,笑着问:“你说什么?”   陆随说:“听你的。”   孟效笑了笑,“那你先让我起来,一直压着你你不难受吗?”   陆随不仅没松手,反而紧了紧手臂,“不难受,我就喜欢这样。”   “那……你一直石更着,也不难受吗?”   “我可以忍。”   孟效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说:“你好像很容易性奮。”   陆随一本认真地解释:“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你的味道就是我的春藥,让我失去控制。”   这是一句饱含爱与慾的告白,今日份的心动已经超负荷,但孟效不知足地想要更多,“那以后在公共场合,我是不是应该离你远一点?”   陆随偏头亲吻他的额头,“不要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我可以忍受慾望,但我不能忍受看不到你。”   太会了,这个男人实在太会了。孟效被撩得春心蕩漾,仰起头主动送上嘴脣。   又一次难舍难分地吻了许久,直到孟效快喘不过气,陆随停下来让他休息。   孟效气喘吁吁,而陆随的呼吸依旧平稳均匀,孟效惊异于他的肺活量,不由感叹,人和人的差距真得好大。或许他应该听爸爸的话,锻炼起来了。   “对了,你丢的电脑和手表是什么牌子的?”陆随说,“我买给你。”   “不用。”孟效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其实,丢的那几块表不是我的,是我前男友的。”   “前男友?”陆随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他在去年12月不告而别,把车子、房子以及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我。”   “他为什么不告而别?”   “不知道,他说他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沉默片刻,陆随问:“那你恨他吗?”   “不恨。”孟效没有犹豫地回答,“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但我希望他过得好。”   “……你还爱他吗?”   这回孟效安静了好一会儿,陆随说:“不用回答了。”   孟效蹭蹭他的脖子,“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陆随说:“以后你也只能喜欢我。”   孟效说:“好。”   两个人就一直这样耳鬓厮磨,直到估摸着孟训庭和林雪诺午睡快醒了孟效才下楼。   而在这期间陆随一直石更着,孟效担心他憋坏了,但又不好意思主动为他做什么,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孟效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假装根本没出去过。   他踏实了,满足了,连续两天没睡好加上出游累积的困倦和疲惫终于滚滚来袭,孟效抱着枕头睡着了,眉梢眼角却还带着笑。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正躺着醒神,房门被轻轻推开,孟训庭站在门口问:“效效,醒了吗?”   “嗯,”孟效坐起来,“刚醒。”   “你可真能睡,”孟训庭笑着说,“起来吃饭吧。”   孟效走出房间,见餐桌上只摆了三副碗筷,哑着嗓子问:“陆随不来吗?”   “给他打过电话了,”林雪诺说,“他没在家,说是出去办事了。”   孟效“喔”一声,去了卫生间。   吃完饭,孟效在走之前给陆随发了条微信,问他回来了没,很快就收到回复。   陆少女:还没有   陆少女:你先回家,我忙完直接过去找你   孟效:好,我等你   孟效一个人回到永安花园,开始为这个注定不眠的夜晚做准备。   首先,他得泡个香香的澡。   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倒浴盐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白浮,因为这瓶玫瑰浴盐是白浮送的。   一周过去了,白浮一直没联系过他,大概还在闭关中。   孟效觉得脱单应该算大事,而且他特别想和白浮分享快乐,于是给白浮发了条微信。   孟效:白浮,你的预言成真了,我和陆随在一起啦!   白浮看到了这条微信,是赵元拿着他的手机给他看的。   赵元从背后贴着他,在他耳边说:“哥,你的Soulmate和别人坠入爱河了,你开心吗?”   白浮嗓子哑得厉害,不答反问:“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赵元猛地抽離再楔進去,白浮即使咬着牙关,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悶哼。   赵元把脸埋进白浮汗濕的颈间,满足又依恋,温柔而缱绻,说:“到你离开我就不能活为止。” 第35章 缠蛇35 一起洗   缠蛇35   -   洗澡水都放满了, 白浮还没回复他。   没有白浮和他同乐,孟效多少有点空落落的,就是要和最好的朋友分享快乐才会翻倍啊。   不过他没再继续骚扰白浮, 看来白浮这次是真的拼了,他等着看白浮会憋个什么大招。   孟效脫掉衣服,在跨进浴缸之前,突然想起什么,他犹豫两秒, 走过去打开挂壁储物柜,从最高层拿下来一个黑色纸盒。   纸盒还没拆封,他撕掉塑封膜, 打开盒子,抽出内托,里面嵌着一根肉色的仿真玩具和充电器。说明书不小心掉在地上,孟效捡起来扫了几眼重点, 拿着那根硅胶玩具走进浴缸,脖子以下泡进了散发着玫瑰香气的热水里。   这个玩具也是白浮送他的,让他在孤單寂寞的时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充电五分钟震動两小时, 比真的还好用。   但孟效从来没用过。他并不是个慾望很强的人, 有爱滋潤的时候需求才会相对旺盛些,孤单寂寞的时候自然就会沉寂下去。他需要喜欢的人来引燃自己, 一个只会震動的玩具实在很难挑起他的熱情。   孟效并没有泡太久,只泡了五六首歌的时间。他还有别的东西要准备。   起身的时候,他没把玩具取出来,因为时间太短了,还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要是不想在接纳陆随的庞-然-大-物时被疼-哭, 现在这种程度还差得远。他没开震動,只是让它静静地埋在裏面,但站起来后它的存在感顿时强了好多倍,尤其是走动的时候,有种难以描述的不适感。   孟效强忍着难受穿好衣服,然后先去了卧室,把床单和枕套撤下来,再换上新的——他特意挑了一条深灰色的床单,应该会很显肤色。   把换下来的床单枕套扔进脏衣篮,孟效又去了厨房。   虽然他不喜欢喝酒,但不得不承认,酒精确实是助兴佳品,他在微醺状态下会比清醒时更放得开。所以他开了瓶红酒,往醒酒器里倒了小半瓶,先醒20分钟。   又弄了两个果盘——一盘青提,一盘混合了香蕉、火龙果、甜瓜的水果切。   最后分两趟把这些东西拿去了卧室。   客厅有阳台,卧室也有,只不过客厅的阳台是开放式的,而卧室的阳台装了落地窗。只要拉开窗帘,斑斓夜色就能尽收眼底,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星星看月亮。   孟效脱掉拖鞋,光脚踩上地毯,把醒酒器和酒杯放在小圆桌上。圆桌上还摆着一只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花——就是上个星期陆随在钟家淳的婚礼上送给他的那束捧花,妈妈又帮他做成了干花,今天被他拿了回来。   孟效看了看,觉得还少点什么,灵光一现,去客厅翻抽屉,找到一根白蜡烛,但死活找不到打火机。正打算用燃气灶点蜡烛,门铃突然响了。   陆随来了!   孟效莫名慌张,立刻过去开门。   门打开,果然是陆随,他满头大汗,两只手提着五颜六色的购物袋,一看就是血拼归来。   陆随露齿一笑,八分帅气两分憨,“我来晚了,等着急了吧?”   “没有,”孟效后退两步,“你先进来。”   明明下午确定关系之后抱过也亲过,隔几个小时再见,却比确定关系之前还要尴尬。孟效有经验,知道这是恋爱初期必经的尴尬期,大概要持续十天半个月。   孟效打开鞋柜,帮陆随拿拖鞋,刚弯下腰,猛地僵住——糟糕!他忘记把玩具取出来了!   之前一通忙活,那里已经有点适应玩具的存在,他刚才一着急就给忘了。   “怎么了?”陆随问。   “没、没事。”孟效把拖鞋放到地上,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陆随把购物袋递过来,“先帮我拿进去。”   孟效把一直抓在手里的蜡烛塞进口袋里,伸手把购物袋全部接过来,转而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他粗略扫了两眼购物袋上的Logo,认识的有苹果、积家、萧邦、OMEGA。   孟效:“……”   说了不用买,陆随还是给他买了。虽然不知道具体买了什么,但这一堆东西绝对价值不菲,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唉,为什么他的每个男朋友都这么有钱,经济的悬殊难免会带给他无形的压力。   “我——”孟效想说“我去下卫生间”,但刚转过身就撞进了陆随的怀里,瞬间卡壳了。   “终于见到你了,”陆随拥抱着他,挺拔的身躯依偎着他,发出满足的叹息,“孟效,我好想你,从分开那一秒我就开始想你了。”   陆少女在撒娇,孟效有种被糖衣炮彈击中的感觉,他暂时忘记了此刻自己尴尬的处境,抬手环住陆随的腰,触手一片湿熱。外面没下雨,自然是汗弄湿了衣服。   孟效不禁有些心疼。坠入爱河的人就是这样,总是小题大做,看不得喜欢的人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你干什么去了?”孟效问,“出这一身汗。”   “我是不是很臭?”陆随把脸埋在孟效颈窝里深吸气,混杂着花香的体息比春藥还管用,某个地方立竿见影地发生了變化,“你好香,是玫瑰的味道。”   孟效感觉到了他的反應,也开始情動,嗓音微微变哑:“因为我刚洗过澡。”   陆随不满,“怎么不等我一起洗?”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孟效说,“你现在去洗吧。”   “我想和你一起洗。”   “可我洗过了。”   “再洗一遍,好不好?”   又撒娇!   陆随似乎找准了他的死穴,然后一直点一直点。   可是怎么办呢,谁让他就是吃这一套呢。   不过他得找机会先把后面那根东西弄出來,孟效脑子一转,机智地说:“那你先去卫生间等着,我去给你找衣服。”   “不用,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都不用穿衣服。”   话音刚落,陆随猛地把孟效抱起来,转身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陆随!”孟效撑住陆随的双肩,“你先放我下来!”   陆随仰着笑脸看着他,“不放。”   孟效想挣扎又不能挣扎,内心充满绝望。   只是想象一下被陆随发现他那里塞着玩具的画面,他的脚趾就已经抠出一个迪士尼。   不行!不可以!太丢人了!   可是他骑虎难下,陆随宛如急着洞房花烛的新郎,已经抱着他进了卫生间。   孟效心如死灰,干脆破罐破摔,把脸埋进陆随的颈窝里,当起了鸵鸟,并在心里找了个替罪羊——   都怪白浮!   如果白浮不送他玩具,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反正都怪白浮! 第36章 缠蛇36 温暖我   缠蛇36   -   陆随用脚踢上卫生间的门, 走到花洒下,把孟效放到地上。   孟效趁机做最后的挣扎,“我看你洗, 好不好?”   陆随莞尔一笑,“那样我会不好意思。”   他忽然垂下头,附在孟效耳边低语:“但如果你真的想看,我当然要满足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孟效紧张地问:“什、什么条件?”   陆随说:“你陆阿姨想见你。”   “谁?”   “就是我妈。”   孟效:“……”   陆随抬起头,看着孟效说:“你知道的, 我妈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我下午回去看她,顺便跟她说了咱俩的事, 她就让我带你回家吃饭。明天晚上,可以吗?你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我打电话跟她说一声就是了。”   孟效:“……”   这是他想不去就能不去的吗?   谈恋爱第二天就跟男朋友回家见妈妈,这进度会不会太快了?   而且陆随为什么要在这么暧昧的时候说这么严肃的事啊, 他已经开始贷款紧张,刚被撩起的情慾迅速冷却了下去。   “可是,今天太晚了, 明天又要上班, 我根本来不及准备见面礼——”   “我已经帮你买好了, ”陆随笑着打断他,“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只要乖乖跟着我就行了。”   孟效叹气,“好吧。”   陆随捧住他的脸揉了揉,笑着说:“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嘛,我妈其实很好相处的,褪去那些光环,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你不是跟她一起吃过饭吗,她对你印象特别好,说你不仅长得好看,身上还有种纯粹高洁的气质,很与众不同。”   这个评价令孟效受宠若惊,甚至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原话,”陆随说,“不信你明天去问她。”   无论如何,孟效得到了些许安慰,没那么忐忑了,“好吧,我跟你回家。”   交易达成,陆随放开孟效,开始脫衣服。   孟效后退几步,靠着洗手台,目光定在陆随身上。   陆随今天穿了一身黑,黑金条纹长袖衬衫搭垂坠感纯黑长裤,休闲、好看又贵气。   他故意放慢动作,一颗一颗解開纽扣,缓缓袒露,黑衬衫、白皮肤、修长的手指、刚刚好的肌肉……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色氣已经扑面而来。   冷却的火焰重新燃起,孟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看,但又舍不得不看,因为实在太养眼。   陆随把脫下来的衬衫扔过来,孟效伸手接住。衬衫虽然带着汗味,但并不难闻,反而散发着一股干净的荷爾蒙氣息。在嗅觉和视觉的双重夾击下,孟效根本没办法维持平静,幸好他可以用衬衫挡一挡。   陆随解開褲扣,抓住褲边往下褪,从进门后那个擁抱起就一直处于完全苏醒状态的不凡之物映入眼帘,孟效像被吓到似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趁机落荒而逃:“我看完了你洗吧我去外面等你!”   陆随褲子刚脫一半,没办法去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孟效跑出去,他笑着自言自语:“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孟效脸红心跳地逃进卧室,赶紧把后面的玩具弄出来,找个不透明的塑料袋装起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再也不会用这玩意了。   用燃气灶把蜡烛点燃,放到阳台的小桌上。   手机连上音箱,播放喜欢的歌单。   准备工作终于圆满完成。   陆随没有让孟效等太久,他围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见客厅没人,直接去往卧室。   推开门,陆随蓦地愣住。   朦胧烛光映照着孟效精致如画的脸庞,背后点缀着无边夜色和万家灯火,还有花有酒有音乐,这一幕实在美好又浪漫,让陆随恍然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梦里。   “傻站着干嘛,”孟效笑着冲他招手,“进来呀。”   陆随抬脚走进去,孟效随着站起来,“空调开得有点低,我还是给你找身衣服穿吧,免得再感冒了。”   毕竟陆少女那么娇弱,淋场雨都会发高烧。   但还没来得及拉开衣柜,就被陆随拦腰抱住了。   “不穿,”陆随用脸蹭蹭他,“你来温暖我就好了,反正你今晚别想离开我超过20公分。”   孟效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他给陆随起了“陆少女”这个绰号,但其实陆随平时并不少女,只有在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陆随才会表现出特别的一面——柔软,温驯,纯良,爱笑。   但今天,成为他男朋友之后的陆随是名副其实的“陆少女”,三番五次地撒娇还粘人,他好像偷偷拉了进度条,跨过尴尬期直接进入了热恋期。   孟效被他感染,也想要努力放开些,但还是会忍不住感到赧然。   “你吃晚饭了没有?”孟效说,“我切了果盘,你饿了的话可以吃一点。”   “不想吃。”   “那……要不要喝点酒?”   “也不想喝。”   孟效:“……”   他知道陆随想干什么了。   陆随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孟效,大概是刚洗过澡的缘故,白皙的脸颊泛着薄薄的红,仿佛在害羞。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笑着说,“我们早点开始吧,好不好?”   不等孟效回答,陆随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绕过床尾,坐在床边,顺势把孟效放在了自己蹆上。   陆随揽着孟效的腰,微仰起头,用鼻尖轻蹭孟效的脖颈,喃喃低语:“孟效,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孟效抬手搂住陆随的脖子,手指没进他半湿的发间,呼吸和心跳开始紊乱。   陆随收拢双臂,让孟效更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微涼的脣貼上溫熱的肌-肤,在鎖骨处流連片刻,经过喉結和下颌,停留在脣上。   孟效刚才偷喝了一口红酒壮胆,脣齒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陆随尝到了,哑声说:“以后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喝酒,不能让除我以外的人看到你喝醉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太誘人。”   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着。   他们相擁着,脣舌相抵,恨不得要把对方拆-吞入-腹。   他们脫去遮擋和束縛,以最本真的模样面对彼此。   陆随用手指探路,立刻就发现不对劲,他问孟效:“宝贝,你做了什么?”   孟效羞于启齒,从头到脚都泛着红。   他不说陆随也知道,陆随在他耳边哑声说:“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你是我的,从裏到外每一寸都是我的,只有我可以和你负距离接触,其它的都不行。”   孟效紧绷着,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音节:“……好。”   夜色越来越浓,灯火渐渐阑珊。   歌单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机没电了才停。 第37章 缠蛇37 金丝雀   缠蛇37   -   陆随一夜没睡。   两个人从晚上十点多折腾到凌晨四五点, 孟效被榨到一滴都没有了,陆随却源源不断,一盒套都被他用完了。   结束之后, 陆随先抱孟效去洗澡,洗完后孟效躺沙发上不省人事,陆随去卧室撤了床单枕套,和孟效之前换下来的那些一起扔进洗衣机里洗了。   铺上新床单,陆随把呼呼大睡的孟效抱到床上, 陪他躺了一会儿陆随就起来了,去厨房忙活半天,煮了一小锅蔬菜鸡蛋粥, 拌了一道孟效喜欢吃的凉菜。   等陆随把洗好的床单枕套晾起来,已经七点多。   他在晨光中亲吻孟效的脸颊,轻声说:“孟效,我得走了。”   孟效睡得死沉, 估计把他抱出去卖了也不会醒。   陆随暗悔昨晚折騰得有些狠了,但那已经是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结果了。孟效身上散发出的特殊氣味像春藥一样,令他理智全无, 只剩下最原-始的強烈渴-望——而且孟效在情動的时候, 释放出的“信息素”尤其浓郁, 陆随每一次呼吸就像喝了一口烈酒,渐渐他就进入了类似迷醉的状态, 用“銷魂蝕骨”、“慾仙慾死”来形容都丝毫不夸张,甚至在某一个被汹汹熱潮淹没的瞬间,他差一点就变成蛇,现在回想起来都惊出半身冷汗。   陆随凑近孟效的脖子轻嗅,此刻孟效体息中夹杂的“信息素”淡得几乎闻不到, 难道是因为慾望得到满足的缘故?   他又恋恋不舍地亲了亲熟睡中的恋人,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孟效一直昏睡到中午才醒。   他梦到自己上班迟到,一着急就惊醒了,猛地坐起来,腰酸得他差点又躺回去。   把手机抓过来一看,12点44!   孟效的第一反应是他还在梦里,见身边空着,他着急地喊了一声:“陆随!”   “在呢!”   是陆随的声音,但孟效没看到陆随的人,于是又喊一声:“陆随?”   “在呢!”   一模一样的声调和语气。   孟效循声转头,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概只有20公分的迷你娃娃,看发型和五官,应该是照着陆随做的,但这个娃娃却穿了一件漂亮的小裙子。   “陆随。”   “在呢!”   确定了,声音就是这个小娃娃发出来的。   孟效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娃娃该不会是陆随用小爱同学或者天猫精灵改造的吧?   但现在娃娃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周一,他竟然没去上班而是在家里睡大觉!   陆随呢?怎么不叫他?他的闹钟为什么也没响?   孟效点开微信,有了答案。   陆少女:孟效,我帮你请了假,你在家好好休息,下班之后我去接你。   陆少女:电饭煲里温的粥,冰箱里有凉拌菜,起床后记得吃。   陆少女:吃完饭就去拆礼物吧,我单独放在茶几上的两个袋子是要送给我妈的见面礼,其它的都是你的。   陆少女:还有,我在你床头放了一个棉花娃娃,全世界只此一个,你要是闲着无聊可以和它说说话,唤醒词是——你自己猜,猜不到再问我。   陆少女:我好啰嗦[汗]不许嫌烦!   陆少女:还没醒吗宝贝?已经12点了。   孟效对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随是以什么身份帮他请的假?   管他呢,陆随肯定会处理好的。   孟效没有回复陆随,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漱。他站在镜子前,拉开衣服照了照——唔,还好,除了月要两侧被抓出的指印有点深,月匈口被咬得有点腫,其他地方的痕迹都不是很重。   最主要的是脖颈干干净净,陆随肯定是顾忌着今天要带他回家见陆碧城,所以才没啃他脖子。   后面……也还好。陆随器大但活好,丝毫没有暴力倾向,進出得很溫柔。孟效就喜欢这样,昨晚被艹身寸了好几次,好像还哭了,后面他昏昏沉沉的,实在记不清了。   孟效对着镜子傻笑。   陆随怎么会这么好啊,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哪哪都好,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制的完美男友,他竟然想不出陆随有什么缺点。不过相处久了总会发现一些缺点的……   孟效脸上的笑忽然一僵。   他差点忘了12月魔咒。   现在是七月中旬,距离12月只剩下四个半月。   如果他和陆随只剩下四个半月……   孟效摇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他和陆随才刚刚开始,过好眼前最重要,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操心吧。   洗漱完,孟效去了厨房。   打开电饭煲,粥香扑鼻,他很饿,于是盛了一大碗。又打开冰箱,果然有一盘用保鲜膜封起来的凉菜,竟然是他最喜欢的凉拌粉丝,而且还没有放他不爱吃的胡萝卜。   陆随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吃这个?   不用想,一定是从他妈那儿得到的情报。   孟效看着电视,把一大碗粥和一盘粉丝全干完了,感觉到了幸福。   刚把碗盘洗干净放进消毒柜,听见手机响,孟效急忙过去看——果然是陆随,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孟效接听,两个人的脸同时出现在屏幕里,陆随先开口:“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回我微信?吃饭了没有?”   “你一个一个问好不好?”孟效忍俊不禁,然后挨个回答,“快一点的时候醒的,刚吃完饭,不回微信是因为我猜你在补觉,不想打扰你。”   “真聪明,”陆随笑着说,“我刚睡醒。”   他这会儿还是躺着的,就躺在办公室里那张双人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你昨晚是不是根本没睡?”孟效问。   “我睡不着,”陆随说,“太兴奋了。”   孟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陆随的脸傻傻地笑。   陆随坐起来,打了个呵欠,他打呵欠也好看。   孟效忽然想起床头那个和陆随有几分神似的娃娃,“那个娃娃,你什么时候做的?”   “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开始做了,想着以后告白的时候送给你做礼物。我关在录音棚里录了三天音,录了很多有趣的话,不过你要先说出关键词它才会说给你听。”   “你都设置了哪些关键词?”   “不告诉你,”陆随笑着说,“你慢慢猜。”   “好吧。”孟效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为什么给娃娃穿小裙子?他不是照着你做的吗?”   陆随笑着说:“因为有人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陆少女’。”   孟效大惊。   陆随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他明明谁都没说过,只是自己瞎想着玩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孟效问。   “你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   “自己想。”   孟效:“……”   陆随笑着说:“我要去工作了。”   “喔。”   “你要不要看着我工作?”   “不要。”   “那你先挂。”   孟效没挂,想了想,说:“你要不要看我拆礼物?”   陆随笑着说:“好啊。”   孟效把手机靠着茶杯竖起来放到茶几上,屏幕正对着自己,他往沙发上一坐,开始拆昨天陆随带来的那一堆购物袋。   陆随坐到办公桌后,也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对着自己,刚调整好角度,突然响起敲门声。   陆随把手机调成静音,说:“请进。”   陆随听不到孟效那边的声音,孟效却能听到陆随说话,知道办公室来人了,他立刻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   门推开,古娅拿着文件走进来,“陆总监,麻烦你签个字。”   陆随扫一眼手机,见孟效没看镜头,于是对古娅做了个“嘘”的动作。   古娅挑了下眉,把文件夹递给陆随之后,她绕到办公桌侧边,偷窥陆随的手机。   陆随唰唰几笔签完字,合上文件夹递回来,“你可以出去了。”   古娅接过文件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陆总监,你欠我的两个人情,打算什么时候还?”   手机屏幕里,孟效的动作微微一僵。   陆随说:“会还的。”   古娅说:“现在就有个让你还人情的机会,你要不要?”   陆随顿了顿,“你说。”   古娅说:“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我想请你假扮对我念念不忘的前男友,刚好撞见我相亲,于是醋性大发强行带我离开现场,可以吗?”   孟效:“……”   这剧情,有那味儿了。   紧接着就听陆随说:“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我家宝贝会生气。”   孟效:“……”   糟糕,是肉麻的感觉,但也有被甜到,他低着头无声地笑。   古娅做了个“yue”的动作,翻个白眼,转身走了。   陆随把声音调回来,看着屏幕说:“在拆什么?”   孟效举起手里的盒子给他看,“电脑。”   陆随说:“继续。”   孟效犹豫了下,问出早就有的疑惑:“你和古经理,是不是早就认识?”   陆随“嗯”了声,说:“她是我妈一个朋友的女儿。”   孟效点点头,“喔。”   他还有别的问题想问,忍了忍,到底没问出口,陆随也没多说什么,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去。   孟效把拆出来的东西整齐地摆在一旁——最新款的笔记本和平板电脑,三块手表,一对白金和玫瑰金戒指,还有一条绿玛瑙手链,全是名牌。   一开始他边拆边问陆随:“这个多少钱?”   “十几万。”陆随含糊地回答。   “这个呢?”   “二十几万。”   孟效听得心惊肉跳,就不敢问了。   这些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孟效的承受范围,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从最后一个最普通的小袋子里拆出来一份《二手房屋买卖合同》。   孟效:“……”   他感觉自己不是找了个男朋友,而是找了个金主,而他就是被金主包养的金丝雀。 第38章 缠蛇38 你养我   缠蛇38   -   孟效举着合同问陆随:“这不会也是你送我的礼物吧?”   陆随点头, “是啊。”   孟效:“……”   陆随说:“你前男友送了套房子给你,我当然不能输给他,所以我也在永安花园给你买了套房子, 不过要先办完过户才能办赠与。但不影响出租,我已经委托给中介,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等着收房租就好,月租大概在两万左右, 就当是零花钱。”   两万块当零花钱……他一个月工资也才一万五而已……孟效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但陆随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二手房能按揭吗?”孟效没有买房的需求,不了解这方面的常识, “如果能的话,是不是可以用租金去还贷款?”   “可以是可以,但是太麻烦,所以我付了全款。”   “喔……那全款是多少钱?”   陆随:“不到九百万。”   孟效心惊了下。   他和陆随在一起还不到24小时, 陆随就送了将近一千万的东西给他,他这一辈子可能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这太夸张了。   见孟效并没有很开心,陆随惴惴地问了句:“怎么了, 你不喜欢吗?”   孟效微微笑了下, “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   如果这是陆随表达感情的方式,而陆随又有这样的能力, 那他也没必要过于纠结,只要他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陆随最好的就是了。   陆随松了口气,跟着笑了,“喜欢就好,不枉我倾家荡产。”   孟效一怔, “你是夸大其词,还是真的倾家荡产了?”   陆随说:“我的银行卡余额不到五百块了。”   孟效:“……”   陆随笑着说:“所以你要养我。”   孟效哭笑不得,感觉自己被陆随套路了。   他犹豫了下,问:“那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方便我养你。”   陆随摇头,“不要。”   孟效有些意外,“为什么?”   陆随说:“我要留在倪叔叔家,然后隔三差五去你家蹭饭,讨你爸妈欢心。”   哼,果然被他猜中了。   陆随双管齐下,一边循循诱他,一边攻略他的父母,这个男人实在太狡猾了。   孟效静了两秒,有些为难地说:“陆随,其实我……还没做好出柜的准备。”   陆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没有让你出柜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想让男朋友的父母喜欢我而已,你放心,在你爸妈面前,我会注意分寸的。”   孟效心头一松,既感激陆随的体贴,又生出几分羞愧。陆随光明正大地带他回家见妈妈,而他却不能向爸妈表明他和陆随的关系,还得让陆随配合他藏着掖着。   他暗暗做了个决定:只要陆随能够打破12月魔咒,他就向爸妈出柜。   “好啦,陆总监,”孟效笑着说,“你不要再摸鱼了,专心工作吧。”   “你可以再睡一觉,”陆随突然凑近手机,压低声音,“因为今晚你可能也没时间睡觉。”   心头小鹿用力撞了一下,孟效羞得不好意思直视他,说了句“我挂啦”,迅速点了挂断。   孟效把发烫的手机贴在胸口上,歪倒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兀自笑出声来。   爱情万岁,他好快乐!   等平静下来,孟效把该收拾的收拾干净,听陆随的话去睡觉。他确实还有点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睡觉,睡饱了才能以最好的状态去见陆碧城。   刚上床,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孟效接听,是派出所打来的,告诉他案件进展,总的来说就是毫无进展。虽然他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但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有些惆怅。   他不心疼那些东西,他只惦记那七颗蛋。   或许他应该像陆随说的那样放宽心,至少他不用再担心那些蛋会孵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孟效睡着了,做梦了,梦到了那些蛋。   他梦到他把那些蛋囫囵吞下肚去,然后生出来七个孩子——不是正常的小婴儿,而是缩小成婴儿体型的七八岁孩童,有男孩有女孩,个个粉雕玉琢,围着他唧唧喳喳地叫爸爸,既可爱又诡异。然而一眨眼,这些迷你小孩全部变成了蛇,五颜六色的,“咝咝”地吐着猩红的蛇信,细长的蛇身缠住他的腿,盘旋着往他身上爬,一边爬还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   孟效被吓醒了。   他被吓出一头冷汗,大口喘息,心有余悸。   拿起手机看时间,快五点了,一整个白天就这么被他睡了过去。   他赶走噩梦留下的阴影,起床去洗澡。   等陆随回来的时候,孟效已经收拾妥当。   陆随盯着他移不开眼睛,一副被迷住心窍的样子,呆呆地说:“好看,特别好看。”   孟效只是简单打扮了下。   用发泥抓了发型,浓密的黑发蓬松而有层次,长及眉毛的刘海向两侧分开,额头半露,修眉之下一双流光溢彩的俊眼,脉脉含情。   皮肤天生白皙,只抹了爽肤水和润肤露,唇上涂了润唇膏,像两片喝饱了水的娇艳花瓣。   陆随忍不住低头浅尝,“水蜜桃味的?”   “嗯。”   “要不我给陆女士打个电话,今晚不过去了?”   孟效抬眼,“为什么?”   陆随勾住他的腰,让他贴紧自己,“你说为什么?”   孟效推他,“别闹,赶紧出发,别迟到了。”   陆随又亲他一下才放手,去拎上昨天买的礼物,牵着孟效的手出门了。   他们六点前出发的,八点多才到。   一方面是因为堵车,另一方面是实在太远,出城后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两扇巨大的雕花镂空铁门徐徐打开,车开进去,沿着一条弯曲的道路前行,路两旁站满参天绿树,仿佛误入了一片森林。   往前开了几分钟才豁然开朗,森林变成花园,在夜色的笼罩下美如仙境。在花园的尽头,坐落着一座巨大的玻璃房子,灯火辉煌,璀璨夺目。   这里美得不像人间,孟效感觉自己就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满心震撼,目瞪口呆。 第39章 缠蛇39 抱抱你   缠蛇39   -   车绕到玻璃房子后方, 停在了一片被绿植围绕的空地上。   等下了车孟效才发现,这片空地其实是人工湖的湖岸,放眼望去, 辽阔的湖面中央亮着一盏夜灯,晕黄的灯光笼罩着一座小房子,黑魆魆的,看不见内部构造。   一道架在水面上的曲折长桥连接着湖岸和湖心的小房子,桥上亮着许多盏灯, 灯光洒在水面上,夜风吹拂,波光粼粼。   空气中漂浮着花的甜香和草木清香, 沁人心脾,孟效感叹:“这里也太美了,像世外桃源。”   陆随说:“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为你建一座这样的房子。”   孟效失笑, “你银行卡里不是只剩五百块了吗,怎么建?”   陆随牵住他的手,向灯火通明的大房子走去, 笑着说:“没钱可以挣, 挣钱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是你想要的, 我都可以给你。”   孟效莞尔一笑,“我没什么想要的, 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幸福。”   ——不,他有想要的,他想要陆随打破12月魔咒,不要再像他的三个前男友那样突然地、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   从后门进入房子,目光所及之处, 除了数根支柱和通往二楼的旋梯,内部几乎没有任何遮挡,透过玻璃墙,四面八方一览无遗,这样的房子对幽闭恐惧症患者来说无疑是天堂。   让孟效惊讶的是,这座美轮美奂的房子里竟然只有陆碧城一个人,他还以为会像电视剧里的豪门那样有一群各司其职的佣人。   陆碧城一副居家打扮,美丽又亲和。正如陆随所说,褪去诸多光环后,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孟效第一次和她正面接触时能够以平等的姿态面对她,现在依旧可以,但他难免有些紧张,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他男朋友的妈妈。   “阿姨,您好,”孟效控制着表情,尽可能表现得从容自若,“我是孟效,是陆随的男朋友。”   陆碧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你好,我是陆碧城,是陆随的妈妈。”   陆随:“……”   两只白皙的手握在一起,陆碧城笑着对孟效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孟效笑着说:“我也是。”   寒暄之后,三人在餐桌落座,桌上摆着五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卖相也都不错,闻起来也很香。   “都是我亲手做的,”陆碧城给孟效夹菜,“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孟效夹起来送进嘴里,咀嚼片刻,由衷地说:“很好吃。”   陆碧城温柔一笑,说:“听陆随说,他现在住的地方就在你家楼上?”   “嗯,他住702,我家在602,只隔着一道天花板。”   说完,孟效觑了一眼旁边默默吃饭的陆随。   自从见到陆碧城,陆随就缄口不言,表情淡淡,和进门前判若两人。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母子之间淡漠成这样仍旧让孟效有些惊讶。同时他也困惑,既然母子关系如此不好,陆随怎么会刚和他确定关系就立刻告知陆碧城?有种逻辑不通的矛盾感。   “听说你爸妈和倪承宽是好朋友?”陆碧城又问。   孟效收回思绪,说:“我爸和宽叔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关系比亲兄弟还好。”   “是吗?”陆碧城笑了笑,“那倪承宽对你应该也很好吧?”   “嗯,宽叔叔一直很疼我。”   陆碧城不着痕迹地扫了陆随一眼,继续看着孟效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   孟效如实回答:“以前没有,我知道陆随和您的关系后问过宽叔叔,他也没说什么,只说他和您是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   “‘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陆碧城重复了一遍孟效的话,微微一笑,“确实是这样。”   孟效直觉陆碧城刚才那个一闪即逝的微笑里隐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但他说不清是什么。   之后陆碧城就没再提过倪承宽,她问孟效和陆随是怎么认识的,孟效含糊地说是在酒吧喝酒的时候认识的,又讲了之后的不期而遇和种种巧合,陆碧城听得津津有味,最后笑着总结:“好像电视剧里的情节。”   一顿饭下来,除了陆随默默无言,气氛还算融洽。   饭后,孟效要帮忙收拾,陆碧城不让,对陆随说:“你带孟效出去走走吧。”   陆随“嗯”了声,直接牵住孟效的手向外走去。   等出了房子,孟效说:“你怎么都不和你妈说话?”   陆随说:“没什么想说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身为局外人,孟效不了解这对母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也没有置喙的余地,等到陆随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他问起别的:“你们家只有你和你妈妈两个人吗?”   陆随点点头,“对。”   孟效心里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惜。   陆随只有陆碧城一个亲人,他们的关系还不好,陆随又没有朋友,可想而知陆随一直以来有多孤独。   越想越心疼,孟效停下来,抬手抱住陆随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   “怎么了?”陆随的嗓音比夜色还温柔。   “没什么,”孟效低低地说,“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陆随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耳边说:“孟效,以后我有你了。”   孟效心头滚烫,眼眶泛热,他用力“嗯”了一声,带着微弱的哭腔。   两个人在夜色里相拥片刻,孟效突然想起来,房子是透明的,他们做什么陆碧城都看得到,赶紧松开了陆随。   他回头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漂亮房子,问:“你的房间是在二楼吗?”   “不是,”陆随指着孤零零坐落在湖心的那座小房子,“我以前住在那儿。”   孟效原以为那里是用来观景的,没想到竟是陆随的住处,不禁又难受起来。   他努力扬起笑脸,“我想去看看。”   没想到陆随一口拒绝:“不行。”   孟效诧异地问:“为什么?”   陆随说:“因为那里藏着我的秘密。”   虽然无比好奇,但孟效尊重陆随的隐私,他笑着说:“那就不看了,我们去前面的花园逛逛吧。”   陆随突然抱住他,低声说:“虽然现在还不能给你看,但以后我会全部告诉你,我所有的秘密都会让你知道。”   听到“以后”这两个字,孟效心里蓦地打了个突,他害怕他和陆随没有太多的以后。   他忍不住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陆随说:“我也不能确定,但应该不会太久。”   “好,”孟效笑着说,“我等你。” 第40章 缠蛇40 爱越浓   缠蛇40   -   这座有森林、花园和湖泊的“世外桃源”虽然很美, 但实在太偏远,孟效和陆随没待多久就得走了。   车子缓速行驶在蜿蜒的夹道上,两旁花木葳蕤, 孟效回望,看到陆碧城静静站立在灯火灿烂的玻璃房子外,大概在目送他们,孟效忍不住想,她是否会感到孤独寂寞?   回程比来时快了许多, 但到家也将近十一点了。   陆随终于如愿,和孟效洗了鸳鸯浴。他们面对面浸泡在散发着玫瑰花香的熱水中,孟效騎坐在陆随蹆上, 手脚并用地攀附着他,陆随双手掐着他的细月要,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轻拿轻放。膝盖外侧不停蹭着浴缸的边沿,蹭出了一片粉红。颠簸的热水轻轻拍打着雪白的脊背, 水声和别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得人脸熱心跳。   过了很久,这方弥漫着潮熱的小空间终于安静下来。   但也不是全然的寂静。   两个人依旧维持着面对面相拥的姿勢, 陆随微仰着头, 溫柔而缠綿地亲吻着孟效。孟效享受地闭着眼睛, 被眼泪潤湿的两扇浓睫微微发颤,像蝴蝶的翅膀。   吻够了, 陆随托着孟效从浴缸里出来,腾出一只手拿来浴巾,盖在孟效背上。   “不行,你放我下来,”孟效紧紧搂着陆随的肩背, 攀在他月要间的双蹆动了动,试图往上移,“……太氵罙了,陆随……”   陆随怕他難受,立刻用双手拖住他,嗓音又沉又哑:“宝贝,你先放松。”   等他们干干爽爽地躺上床,孟效看眼时间,差几分钟不到1点半。陆随不知饜足地埋在他颈間又亲又蹭,孟效抬手抓住一把黑发,让陆随不要乱动,哭笑不得地问:“你不困吗?”   陆随说:“不困。”   孟效深感不可思议。陆随昨天一夜没睡,今天也就午休时睡了不到两小时,这要换成是他,早就困得头掉了。   “不困也要睡觉,”孟效哄他,“再熬下去身体要坏掉的,快躺好。”   陆随乖乖躺好,两个人侧躺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交握的两只手放在中间。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陆随突然说。   “什么?”   “我明天要出差。”   孟效愣了下,“去哪里?去多久?”   “去汶川。”陆随说:“《生存》第三部 分的拍摄马上要开始了,我要过去跟组,什么时候拍完什么时候回来,大概需要半个月吧。”   “这种工作应该不需要总监亲自去吧?”前两次在西双版纳和可可西里的拍摄也只是派了他和钱组长过去协助。   “是我主动要去的,”陆随说,“除了协助摄制组,主要是我自己想拍点东西,为明年的摄影展筹备作品。”   “摄影展?”孟效睁大眼睛,“你自己的摄影展吗?”   陆随笑着点了下头,“嗯。”   上次在钟家淳的婚礼上,陆随随手给他拍了张照,孟效就发现他拍照技术很好,但陆随说他没正经学过摄影,只是个爱好而已。   只是“爱好”,却厉害到能开自己的摄影展?   这也谦虚得太过头了。   陆随说:“其实上次去勐养也拍了不少照片,只是没拍到几张特别满意的。”   孟效想起来了,陆随随身带的东西里确实有一部哈苏相机,他当时还在心里吐槽过一句,用这么好的相机拍游客照也太奢侈了,真是有钱任性。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孟效说了一句网络流行语,觉得十分贴切。   “那可太多了,”陆随笑着说,“你慢慢发现。”   “你带谁一起去?”孟效问,边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古娅。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   “你猜。”   孟效眨眨眼睛,“……我?”   “当然是你,”陆随笑着说,“我恨不得24小时和你黏在一起,怎么舍得跟你分开半个月,我可没有自虐倾向。”   刚才听陆随说要出差,孟效就满心不舍,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现在峰回路转,陆随要带他一起去,孟效顷刻心花怒放,他拱进陆随怀里,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声:“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陆随抱紧他,胸腔里溢满柔软又粘稠的情绪,是久违的、滚烫的幸福。爱越浓,慾越烈,陆随猛地翻身,把孟效壓在了身-下,目光灼灼地俯视着他,说:“我买的明天下午的机票,反正不用早起,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孟效没有回答,他仰起头,直接吻上了陆随軟熱的唇。 第41章 缠蛇41 不公平   缠蛇41   -   孟效是被陆随亲醒的。   他困得睁不开眼睛, 勉强眯开一条缝,模糊不清地看见陆随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 哑声问:“几点了?”   “还不到九点。”陆随低声说,“我回去收拾行李,你接着睡,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孟效闭上眼睛,猫似的在陆随胸口蹭了蹭, 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吧,然后直接从那边出发,你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不用, ”陆随的手握着孟效的后颈,拇指指腹在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朱砂痣上轻轻摩挲,“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他们刚在一起,难免纵慾无度、夜夜春宵。   孟效昨天虽然睡了一个白天, 现在依旧困得神志不清,而陆随已经连着两天没怎么睡了,却还能这样精力充沛, 简直不是人。   陆随刚走, 孟效就又陷入沉睡。   他睡得昏天又暗地, 根本不知道陆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陆随回来后也没吵他, 径自去厨房忙活,等饭菜快张罗好了才去卧室喊孟效起床。   孟效睡觉的时候怀里必须抱着什么,陆随在时他就趴在陆随怀里,陆随不在他就还是抱着追随了他很多年的长颈鹿抱枕。   陆随面朝孟效的后背侧躺着,右手支着头, 左手伸進毯子里,沿着月要侧曲线缓缓向上,掌心覆在昨晚反复蹂躪过的地方,刚揉了两下,孟效就有了动静。   “嗯……陆随……”   “在呢!”床头柜上的娃娃抢在陆随之前回应了他。   孟效闭着眼睛笑了笑,说:“播放The Weeknd《Save Your Tears》。”   他在复古的前奏中翻身,无比熟练地依偎进陆随怀里,抬手搂住他的腰,说:“你回来了。”   刚睡醒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带着股自然而然的撒娇味道。   “嗯,”陆随的手在灮滑的脊背上轻轻摩挲,“饭做好了,起来吃饭吧。”   孟效手脚并用地纏住陆随,“再躺五分钟。”   陆随便陪他躺下,随即低头去吻孟效的脣,却先亲到了孟效的手心——孟效用手阻止了他的靠近。   “不行,”孟效说,“我还没洗漱。”   陆随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啄吻他的掌心,又唅住他的指尖,舔-舐輕咬。   刚睡醒的人哪里扛得住这样的撩撥,孟效觉得不能躺以待毙,于是挣扎着坐起来,“不睡了,我要去洗漱了。”   陆随斜靠在床上,微笑着看孟效落荒而逃。   陆随下了床,把毯子叠起来,床单抻平,枕头摆正。   他顺手拍了下娃娃的头,低声训斥:“闭嘴。”   一首歌还没唱完的娃娃立刻收声。   陆随把被他拍歪的娃娃扶正,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拿出来看,来电显示是“倪承宽”。   他关上门,走到阳台上才接听。   “验血报告出来了。”倪承宽开门见山地说。   “你说。”   陆随静静听着,越听神色越凝重,最后却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给孟效验血?”倪承宽顿了顿,“是不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陆随避而不答,只是说:“我会照顾好他。”   孟效洗漱完出来,陆随已经坐在餐桌旁等他。   孟效先倾身过去亲他一下才落座,说:“都是我喜欢吃的菜,你到底从我爸妈嘴里套了多少情报?”   陆随笑着说:“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这不公平,”孟效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对你的了解还那么少。”   “你不用太了解我,”陆随给他夹菜,“你只要一直像现在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有的人你了解他越多,对他的喜欢就越少,但孟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陆随是那种越了解就越喜欢的宝藏男孩。   “你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孟效低着头,不好意思看陆随的脸,“我觉得明天的我会比今天更喜欢你。”   陆随伸手过来,用指腹蹭蹭孟效的脸,笑着说:“你对我真好。”   孟效有些汗颜,毕竟陆随对他才是真的好,无微不至的好,导致他想为陆随做点什么都找不到机会。   不过他并不担心,毕竟他们才刚刚开始,以后肯定有的是机会。   吃完饭,孟效去收拾行李,陆随洗碗。   出门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陆随开车,孟效坐在副驾,在家庭群里告诉爸妈他和陆随一起出差的消息,妈妈叮嘱他照顾好自己,爸爸让他趁机和陆随搞好关系,孟效心虚地回了个红着脸微笑的表情。   他又点开白浮的头像,两天前发的那条微信白浮没回。   掐指一算,今天是白浮闭关码字的第十一天,应该快结束了吧。   自从他搬回永安花园,他和白浮就没见过面了,他有点想他,不过要等他出差回来才能见面了。   虽然有许多话想说,但孟效最终什么都没发,等白浮主动联系他的时候再说吧。 第42章 缠蛇42 好幸福   缠蛇42   -   经过三个小时的飞行, 飞机在下午六点多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   BNCF成都分部的同事许褚前来接机,送孟效和陆随去酒店。   “以前来过成都吗?”许褚透过内视镜扫视坐在后座的两人,他作为同性都被这俩人的颜值惊艳到了, 总想多看两眼。   “第一次来。”孟效说。   “我也是。”陆随说,“待会儿我们打算出来逛逛,你有什么推荐吗?”   许褚说:“那肯定是太古里和春熙路啊,这俩地方挨得也近,吃喝玩乐一条龙。”   陆随说:“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   许褚想了想, “那就去九眼桥,人没那么多,夜景特别漂亮, 挺适合拍照的。”   听见“适合拍照”,孟效和陆随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可惜天公不作美,刚到酒店就下起了雨。   许褚说:“我们这儿就这样,晚上雨多, 今天还下早了,一般十点多才开始下,天一亮就停了。”   孟效笑着说:“那还挺好的。”   许褚问:“你们还出去玩不?”   孟效朝正在前台办理入住的陆随扬了扬下巴, 说:“得问他。”   许褚忽然压低声音说:“我怎么觉得你比他更像总监啊。”   孟效:“?”   许褚:“行李是他在拿, 入住是他在办, 而你什么都不干——”   孟效机智地偏过头假咳两声,打断了许褚的话, “因为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陆总监才特别照顾我,他人特别好。”   许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由衷地说:“真羡慕你,有个这么体恤下属的上司。”   孟效干笑着说:“我运气好。”   等陆随办完入住过来, 许褚说:“我明天上午九点来接你们,明天见。”   陆随点点头,“好。”   许褚离开,孟效和陆随乘电梯上楼。电梯里只有他们俩,孟效说:“上司要有上司的样子,当着外人的面你要公私分明,你要使唤我,不然别人会觉得很奇怪。”   陆随一脸为难,“可是我做不到公私分明怎么办?”   孟效语塞,想了想,说:“那就让别人奇怪去吧。”   陆随笑起来,低头亲他一下。   进了房间,放下行李,孟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玻璃上爬满斑驳的雨痕,模糊了五光十色的夜景,他回头问陆随:“雨好大,我们还出去吗?”   陆随刚好来到他身后,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低低地说:“我们在勐养偶遇那天,也是下这么大的雨。”   一句话把孟效拉进回忆里,其实也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记忆还很鲜明。   陆随说:“当时在大堂看到我,你惊不惊喜?”   “惊吓多一点,”孟效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摄制组的工作人员,想着和一夜情对象一起工作也太尴尬了,甚至还想装作不认识你。”   陆随将时间线向前推移,“当时酒吧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会带我回家?”   孟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一向是个坦诚的人,所以还是说了:“因为你看我的眼神,有一点点像我的前男友。”   微凉的唇碰了碰孟效的耳朵,陆随在他耳边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总是相似的。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孟效羞耻但诚实地回答:“从上过床以后,我就对你有好感了。”   陆随笑出声来,“看来我那天晚上的表现还不错,我会再接再厉的。”   “那倒不用……”孟效小声嘟囔,他怕他会死在床上。   “不想出去了,”陆随边親他的脖子边低声说,“我只想和你黏在一起,好不好?”   “听你的,”孟效仰着白皙修长的脖颈,“我们去洗澡吧。”   刚过零点,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就停了。   陆随却还没停。   孟效枕着陆随的手臂,後背紧贴着陆随的月匈月堂,一条蹆被陆随的蹆压着,另一条蹆被陆随勾在臂弯里抬起来。孟效感觉自己像一条溺水的鱼,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却又轻盈快乐,不停地吐着泡泡。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全身心地信赖陆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只慵懒又温顺的猫,什么都不用做,被陆随宠着就行了。   啊,好幸福,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虽然睡眠时间不够充足,但质量高,所以早起也并没有很困。   九点,许褚的电话准时打过来,孟效和陆随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只好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店打包了咖啡和三明治,在车上吃。   陆随给咖啡加奶加糖,搅拌均匀后递给孟效,叮嘱一句:“小心烫。”   许褚从内视镜偷窥他们,羡慕坏了,又问孟效:“你身体好点了吗?”   不等孟效回答,陆随抢先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孟效:“……”   糟糕,忘记和陆随串通一气了。   他偷偷扯了下陆随的衣服,随即冲许褚挤出一个笑脸,说:“好多了。”   许褚觉得这俩人比昨天更奇怪了,但也识相地没再多问。   他们在中午之前抵达汶川,把行李放在酒店,简单吃了午饭,然后前往卧龙自然保护区,见了负责人,沟通了一些拍摄相关事宜,又看了大熊猫,拍了几张照片,回县里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缺觉加上奔波,孟效累得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陆随伸手揽住孟效的肩,小心翼翼地扶着孟效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让他睡得舒服些。   孟效习惯成本能,抬手搂住他的腰,微声呓语:“陆随……”   陆随低头凑近他,“嗯?”   “我喜欢你……”孟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别离开我。”   陆随心头倏地一痛,柔声哄他:“我不离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孟效得到安抚,在他怀里蹭了蹭,安静了。   陆随抬头,撞上了内视镜中许褚错愕的视线。   许褚:“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陆随平静地说:“其实我和孟效是恋人。”   “……哦,”许褚口不择言,“那……恭喜你们。”   陆随说:“麻烦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孟效脸皮薄,他会觉得不好意思。”   许褚:“好、好的。”   陆随轻扯唇角,“谢谢。”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许褚忍不住又从内视镜里偷瞧他们。   他们依偎在一起的画面,竟该死的养眼,丝毫不会让他感到不适,甚至还有点羡慕。   许褚急忙移开视线,无声地笑了笑。 第43章 缠蛇43 温暖你   缠蛇43   -   和在勐养那次的流程差不多, 摄制组仍旧比孟效他们晚来一天,用一天时间实地踩点,紧锣密鼓的拍摄便正式开始了。   勐养那次拍摄的主角是攻击性很强的野象, 为了不惊扰野象,拍摄时的随行人员越少越好,而这次不一样,孟效、陆随和许褚全程跟组,深入卧龙自然保护区, 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充分领略了自然之美。   因为拍摄需要,他们还在野外度过了两天两夜。   孟效和陆随睡在一个帐篷里, 在虫鸣鸟叫和隔壁传来的呼噜声中隱秘地交歡。帐篷里又闷又热,他们都出了好多汗,结束之后,陆随用湿纸巾清理弄脏的地方, 孟效小声说:“好想洗澡啊。”   陆随说:“附近有条小溪,你敢不敢下去?”   “不敢,”孟效认怂, “我怕有蛇。”   陆随想了想, “那你就站在水边, 我用毛巾帮你擦洗。”   于是两个人穿上短褲,光着上/身, 蹑手蹑脚出了帐篷,用手电照亮,没走多远就来到了那条溪流边。   大概两三米宽的一条小溪,流水淙淙,月光洒在水面上, 波光粼粼。   陆随试探着踩进溪水里,刚好没过他的小腿。   “你小心点。”孟效提心吊胆。   “没事,”陆随说,“水底是硬的,没有淤泥。”   他稳稳地站在水里,朝孟效招手,“你站那么远我够不着你,过来点,别害怕,没事的。”   水边长满茂盛而参差的野草,栖息在草丛中的昆虫发出持续又响亮的鸣叫,草丛里很可能还有睡着的青蛙、蛇或者旁的什么小动物。   害怕几乎要战胜洁癖,但陆随在等他呢,所以孟效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走去,小心翼翼的,生怕踩到什么。   陆随用手把水边的一小片草丛拍平,“把褲子脫掉,蹲在这儿。”   孟效把自己脫得光遛遛的,屈膝蹲下,无处安放的双手抱住了蹆。   皎皎月光和陆随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此刻的孟效美得像妖精、像精灵,让陆随莫名联想到世界名曲《水边的阿荻丽娜》,他遗憾没带相机,否则就可以记录下这令他目眩神夺的画面并永久珍藏。   陆随把毛巾浸在溪水里,湿透后再拧一拧。   “有点凉。”   “没事,来吧。”   当湿毛巾贴上后背的肌肤,孟效还是被凉得打了个哆嗦,但是又很舒服。   陆随怕他着凉,简单擦了后背前胸,然后让孟效站起来,要帮他擦隱秘部位。孟效哪好意思,朝陆随伸手:“毛巾给我,我自己擦。”   陆随笑了笑,把毛巾重新浸过水,拧干之后才递给孟效。他依旧站在水里,把短褲脫掉扔到岸上,弓着腰,双手掬水往自己身上泼,丝毫不嫌凉。   “啊。”是孟效发出的声音,因为陆随泼在月匈月堂上的水溅到他脸上了。   陆随突然起了坏心眼,想作弄他一下——因为水太凉,他没舍得直接往孟效身上泼,而是用弹的,把手指上沾的水弹到孟效脸上。   “陆随!”孟效压低声音,“你别闹!”   陆随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接连往孟效脸上弹了两下。   孟效简直哭笑不得,这个人好幼稚。   他灵机一动,攥住毛巾的一头,使劲甩出去,毛巾“啪”的一声抽打在水面上,成功溅起一片水花,但不知道有没有溅到陆随身上。   陆随眼疾手快,在孟效还没来得及把毛巾收回去的时候抓住了毛巾的另一头。   两个人一个蹲着一个弯着腰,一条毛巾把他们连接在一起。   孟效说:“你放手。”   陆随说:“我不放。”   “我还没洗完呢。”   “你进来,我抱着你洗。”   “我不要。”   话音刚落,陆随骤然发力,孟效被拽得站起来,想松手又不敢,怕摔个屁股蹲。   陆随在发力的同时往前跨了一步,长臂一伸,就勾住了孟效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两副月匈月堂相撞后紧贴,孟效手脚并用地挂在陆随身上,惊魂未定,张嘴咬了陆随一口泄愤。   陆随稳稳地拖着他,笑着说:“使劲咬,不疼。”   孟效根本舍不得使劲,他松了口,气呼呼地说:“吓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陆随笑着说:“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摔倒。”   孟效放松一点,下巴垫着陆随的太平洋宽肩,看着月色之下的森林、草地和溪流,微笑着说:“好像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啊,有点梦幻。”   陆随说:“要不要感受一下真实?”   孟效:“什么……”   他感受到了,感受得非常清楚。   “宝贝,”陆随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誘惑他,“我想進去。”   孟效环顾四周,黑魆魆的野外,周遭的一切朦胧又阴森。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人类正在沉睡,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非人类的眼睛正在窥视着他们。孟效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他想接受陆随的邀请,却又耻于点头同意,只好别扭地寻找借口:“可是,没套啊。”   从在一起那天开始,他们不知饜足地疯狂做愛,但是每一次陆随都戴/套,孟效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陆随哑声说:“我不弄在裏面。”   孟效心想,就算弄裏面也没事啊,反正我又不会怀孕。嘴上应了声“好”,然后紧紧地搂住了陆随的脖子。   孟效是被陆随抱回帐篷的。   他知道陆随厉害,但没想到陆随会这么厉害,月要力和体力都太恐怖了。   “其实你是AI吧?”孟效躺在陆随怀里说悄悄话,“人皮下面其实是钢筋铁骨,是不是?”   陆随说:“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孟效的手搭在陆随背上,又困又累导致他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而且我发现你的体温一直有些偏低,夏天抱着你睡觉好舒服。”   陆随问:“那冬天你还抱不抱我?”   “抱,”孟效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要温暖你呀……”   “你真好,”陆随温柔地亲亲他,“睡吧。”   在野外度过两天两夜之后,拍摄已经接近尾声,孟效他们不必再跟组,可以率先回去。   这是他们来到汶川的第十一天,比预计中提早结束了几天。   “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北京了?”孟效问陆随。   陆随说:“先去一趟贵阳,再回北京。”   孟效一愣,因为陆随事先没跟他提过,“去拍照吗?”   陆随说:“我老家在贵阳,好多年没回去了,成都离贵阳很近,就想顺道回去看看。”   孟效诧异又惊喜,“我最好的朋友白浮,他老家也是贵阳的。”   “是吗?”陆随笑了笑,“我还没见过你这位好朋友。”   孟效说:“他最近——”   话还没说完,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孟效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即把手机屏幕转向陆随,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44章 缠蛇44 浮白水   缠蛇44   -   “孟效, 我出关啦!”   白浮嗓门太大,孟效把手机拿远一点,笑着说:“你再不出关估计就该长毛了。”   “你在哪呢?赶紧来找我, 我想死你了!”   “我现在在汶川出差,过两天才能回北京。”   “靠!”白浮一顿,“该不会是和陆随一起出差吧?”   怕白浮乱说话,孟效把手机挪到另一只耳朵,身体向车门靠近, 这才“嗯”了声。   “嘿嘿,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出差吧?你最近是不是过得特性/福?”   孟效轻咳一声,置若罔闻, “你闭关这么长时间,取得什么成果了吗?”   白浮卖关子:“等会儿你自己看。孟效,和陆随在一起你快乐吗?”   孟效微笑着“嗯”了声。   “那就好,”白浮说, “我等你回北京。”   “好。”   等挂了电话,孟效点开绿色的小说APP,从白浮闭关那天起就一直处于断更状态的《十五夜》终于显示有更新, 点进详情页一看, 他顿时惊呆了!   “在看什么?”陆随好奇, “给我看看。”   孟效挨近他,和他一起看手机, “就我刚跟你说起的我最好的朋友白浮,他是全职写手,就这本小说,他刚刚一次性爆更十万字,直接完结了。”   陆随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浮白水竟然是你朋友?”又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我刚才觉得白浮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孟效愣了愣,“你看过白浮写的书?”   陆随笑着说:“何止看过,我还算是他的书粉,打赏榜的榜一就是我。”   孟效:“!”   脑海中又飘出那句话: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他属实没想到,陆随竟然还有看小说这么接地气的爱好。   孟效随手点开打赏榜,看到榜一的ID时,他的表情因为过度惊讶而呈现出一片空白,他缓缓念出了那个ID:“……‘浮白水的小甜心’?”   陆随:“?”   他凑过去一看:“!”   “这个不是我,”他急忙解释,“我被压下去了,榜二这个‘Dew’才是我。”   孟效松了口气,他刚才真的有被‘小甜心’三个字吓到。   虚惊一场之后他又笑起来,“真没想到,你竟然是白浮的书粉。先是宽叔叔,又是白浮,除父母之外和我最亲近的两个人都和你有关联,怎么会这么巧。”   陆随笑着说:“因为命中注定我们会相遇相爱。”   前面开车的许褚用力咳了一声。   不是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我想装都装不下去了喂!   孟效忍俊不禁。   许褚的演技实在太烂,所以他早就知道许褚已经知道他和陆随的关系但是在假装不知道,于是他也假装不知道许褚已经知道了,互相演了这十来天。   既然陆随已经挑明了,他也不装了,“许褚,其实陆总监是我的男朋友。”   许褚松了一口气,他也演累了,“我知道,到汶川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这么早?孟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褚说:“让你男朋友告诉你吧。”   孟效看向陆随。   陆随说:“回酒店再告诉你。”   孟效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和白浮该不会已经见过面了吧?”   “没见过,”陆随说,“为什么这么问?”   孟效说:“去年冬天,白浮跟我说他要和一个男粉面基,那个粉丝也是打赏榜的榜一。”   当时白浮还给他看过微博私信截图,但是他忘记那个男粉的微博ID是什么了。白浮还说,如果那个男粉颜值过关的话,他不介意艹粉,让这位男粉见识一下活的猛1。   后来……白浮好像就没跟他提过这茬了,他忙着工作和恋爱也忘了主动打听八卦。想必什么也没发生,否则白浮不可能不和他分享的。   陆随说:“浮白水的书我也不是每一本都喜欢,只有喜欢的书我才会打赏,这本《十五夜》我就很喜欢,所以打赏得多,在他断更之前我一直是榜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位‘小甜心’压下去了。”   为了给白浮冲人气,孟效一般会在开文、上架、完结这三个时间点来点大额打赏,他知道打赏到榜一要花不少钱,那是真爱粉的专属位置,或者是陆随这样有钱任性的主。   他笑着说:“我替白浮谢谢你的打赏。”   陆随说:“不可以。”   孟效愣了下,“为什么?”   陆随说:“你只能替我,不可以替别人。”   许褚:“……”   二位,要不杀了我给你们助助兴? 第45章 缠蛇45 我爱你   缠蛇45   -   孟效和陆随又在汶川住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坐大巴去成都,而许褚则留在汶川,等拍摄彻底结束才能离开。   抵达成都后, 他们直接打车去火车站,昨晚就提前买好了去往贵阳的车票。坐飞机当然更快,但坐火车好像更浪漫一些。   一等车厢宽敞干净,而且乘客不多,座位都没坐满。   陆随坐在靠窗的位置, 孟效挨着过道,不用晒太阳。   列车出发,乘务员开始推着小车卖零食饮料。   陆随凑过来, 小声对孟效说:“宝贝,我饿了,给我买一袋原味可比克,一包香草味奥利奥, 一包开心果,一瓶可口可乐。”   一掷千金之后,陆随终于堂堂正正地吃起了“软饭”, 从离开汶川开始, 就一直是孟效花钱、陆随出力。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孟效问。   “最近开始喜欢了。”   “为什么?”   陆随笑着说:“因为你是甜的。”   孟效:“……”   唔, 好肉麻,但是不妨碍他眉眼弯弯, 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两个人分着吃完了一袋薯片和半包饼干,见孟效打哈欠,陆随问:“要不要睡一会儿?”   孟效点头,“好。”   陆随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眼罩,亲手给孟效戴上, 然后揽住孟效的肩,把他按进了自己怀里。   在全是陌生人的旅途,完全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孟效放松地依偎在陆随怀里。陆随身上的味道和他越来越相似了,让他感到心安神定,比安眠药还管用。   这种感觉实在太惬意了,孟效突然舍不得睡。   “陆随。”   “嗯?”   低沉又温柔的一声,响在耳边,令孟效心颤。   “到贵阳之后,我们去哪里?”   “去我以前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你在贵阳生活了多久?”   “八年。”   “你那时候还只是小学生,对故乡应该没有多少记忆吧?”   “记忆有很多,快乐的记忆却没多少。”   孟效微微心疼,抬手搂住陆随的腰,“真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陆随轻描淡写地说:“我小时候很孤僻,也很讨人嫌。”   孟效想象不出孤僻的陆随是什么样子,也不敢想。他低低地说:“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做你最好的朋友,陪你一起长大。”   陆随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你不信啊?”孟效说,“我小时候人缘很好的,老师同学都喜欢我,我也交过性格孤僻的朋友,而且关系特别好,如果不是他后来转学了,我和他很可能就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这个“性格孤僻的朋友”,就是小学五年级时那个也叫白浮的转学生,他是孟效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所以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如果我们一起长大的话,”陆随说,“你觉得我们会不会早恋?”   孟效认真想了想,说:“应该不会。”   “为什么?”   “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觉得做朋友比恋人更长久。”   这是孟效的肺腑之言,而且深有体会。陆随是他的第四任男朋友,而白浮始终在他身边。   “谁说朋友一定比恋人长久?”陆随不以为然,“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的爱情也很多。”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遇到,分分合合才是常态。”   “我不许你这么悲观,”陆随的下巴贴着孟效的额头,“孟效,我会至死不渝地和你在一起,时间会为我作证。”   誓言美好又感人,但孟效不敢轻易相信。   他不是悲观,恰恰相反,他是一个乐观又豁达的人,但两次三番的亲身经历不允许他再抱有美好幻想。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孟效决定再向陆随坦白一件事。列车广播放着音乐,有小孩在哭,有人大声说话,别人根本听不到他们的低声絮语。   孟效依旧戴着眼罩,独自置身在黑暗中,他靠着陆随,嗓音平静而舒缓:“陆随,在你之前,我交过三个男朋友。初恋在一起不到三个月,第二任在一起半年,前任在一起十个月。这三段恋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十二月突然结束,而且我被分手的方式也如出一辙,短信、邮件、信。这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魔咒。我尽量不去想,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害怕,怕你在十二月突然离开我。”   “不会的,孟效,我绝对不会离开你。”陆随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地给出承诺。   “你当然有权利离开我,但你必须答应我,在你离开之前,一定要当面告诉我,无论你离开的原因是什么我都会接受。正式地开始,也要正式地结束,好吗?”   “我不会离开你,今年的十二月,明年的十二月,以后每一年的十二月,我都不会离开你……”   带着体温的水滴落在脸上,孟效一惊,急忙抬手去摘眼罩,却被陆随抓住拽进怀里。   “别看我,”陆随旁若无人地把脸埋进孟效颈间,源源不断的眼泪濡湿了孟效的皮肤,“孟效,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我可以发誓,如果我——”   “不要发誓,我相信你。”孟效紧紧地抱住他,胸口有沉闷的痛感,也有汹涌的热流,“你哭什么呀?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微弱的哭腔,又忍不住笑起来,低声说:“别人一定觉得我们两个很奇怪。”   事实上过道另一边的两个女生已经偷偷关注他们很久了,时不时窃窃私语,神情兴奋。   “孟效,”陆随嗓音低哑而温柔,“我爱你。”   从在一起到现在,他对孟效说过许多许多次喜欢,却是第一次说“我爱你”。他原本想在更浪漫、更隆重的时刻再把这句话说出口,却在乱糟糟的火车上难以自禁地脱口而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复杂情愫,全部融进了这三个字里。   孟效愣了愣,心跳忽然加剧。   从心动到喜欢,从喜欢到爱,可能需要很久,也可能只要一瞬间。   他的嘴唇贴着陆随的耳朵,轻轻地说:“陆随,我也爱你。” 第46章 缠蛇46 小和尚   缠蛇46   -   孟效和陆随在下午一点多抵达贵阳。   走出火车站, 坐上出租车,陆随对司机师傅说:“去黔灵山。”   孟效听着耳熟,可能白浮跟他提过。   他问陆随:“你小时候住在山上吗?”   陆随说:“八岁以前, 我住在黔灵山上的弘福寺,是一个小和尚,负责扫地。”   孟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是有头发的还是没头发的?”   陆随笑着说:“没头发。”   孟效想象了一下白白净净的小和尚陆随穿着僧衣拿着扫帚在寺庙里扫地的情景——有点萌,又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又想, 陆碧城是女人,不可能和陆随一起住在寺庙里,难道……陆随是被遗弃在弘福寺, 直到八岁才被陆碧城接走的?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陆碧城和陆随的母子关系会那么冷淡了。   虽然只是瞎猜,孟效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他笑着问:“那你有没有法号?”   “有。”   “是什么?”   “朝雨, ”陆随说,“就是早晨的雨。取自一句唐诗,‘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听起来很美, 但孟效却觉得有些凄清, 他不喜欢。   “那你有师父吗?”   陆随微微一顿,说:“有, 他叫弘远,是他抚养我长大的。自从八岁那年我妈带我离开弘福寺,我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陆随果然是被遗弃了。   心脏微疼,孟效悄悄握住他的手, 轻声问:“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看望你师父?”   “嗯。”   “那我们要不要买点礼物?”   “不用。”陆随笑了下,“我和小时候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他绝对认不出我,我也不想打扰他,远远地看看他就够了。”   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出租车停在了黔灵山公园西门。   买票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片被青山环绕的湖。   “这是黔灵湖,”陆随抬手指向远处,“那座桥是风雨桥。”   孟效边走边看,越看越觉得这片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到走到一座高耸的纪念碑,他“啊”了一声,指着黔灵湖说:“这片湖,和你家那片湖,形状是不是一模一样?”   “眼力真好,”陆随笑着夸奖他,“那片湖就是我妈根据黔灵湖修建的,只不过比黔灵湖小很多。”   孟效沉默须臾,问:“是为你修建的吗?”   陆随也沉默了几秒,笑着说:“应该不是。”   山路弯弯曲曲,两旁峰峦叠翠,三三两两的猕猴在绿树间追逐嬉闹,发出类似婴儿的叫声。胆大的猕猴蹲在路边向行人讨要食物,胆子更大的直接上手抢,一个小女孩被吓得躲在了妈妈身后。   陆随停下来拍照片,拍了几个空镜之后,把镜头对准了正在和一只猕猴幼崽进行友好交流的孟效。   山路实在太绕,他们走了好久才到弘福寺,出了一身汗。   红漆大门旁边有两扇小门,两扇小门前方各站着一头石兽,看起来像狮子又不太像,陆随说是狻猊(suān ní),龙的儿子。   从右手边的小门进去,香火味扑鼻而来,摩肩接踵的游客让佛门清净地喧闹如俗世。   陆随领着孟效,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香火最盛、人也最多的大雄宝殿。   他们站在大殿门口向里张望,殿内共有六位身穿黄色僧袍的僧人,列坐佛像两侧,闭眼诵经。   孟效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左侧首位的那名中年僧人,因为他的相貌实在太出众了。仔细看,孟效发现这位僧人和陆随长得有一点像,和倪承宽也有一点像。   脑海中陡然生出朦胧又荒唐的猜想,孟效小声问陆随:“弘远师父在这里吗?”   “在,”陆随说,“左边第一个就是。”   孟效:“……”   天啊,不会吧……   “走吧,”陆随说,“这里太呛了。”   “我们去你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吧?”   “禅房不对外开放,我们进不去。”   孟效有点失落,“好吧。”   从入寺到出寺,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累不累?”陆随问。   “有一点。”   他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点的地方坐下休息,山风拂面,有点凉爽。   陆随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孟效,孟效边喝水边偷觑陆随,陆随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孟效把水咽进肚里,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觉得,你和弘远师父长得有点像吗?”   陆随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和他长得像很正常。”   孟效:“……!”   竟然被他猜中了! 第47章 缠蛇47 陆碧城   缠蛇47   -   “我的母亲陆碧城, 曾经是一个自由奔放、像风一样的女人。”   他们并肩坐在一棵亭亭如盖的松树下,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松香。下午三点的日光穿过松枝松叶,斑斑驳驳地落在他们身上。   风把弘福寺里的香火味和人声吹过来, 只是都稀薄了,反而衬得这一方小天地越发静谧。   陆随目视前方,孟效看着陆随,静静地听他说话。   “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束缚她,规则、道德、对错对她来说都是狗屁, 她的人生准则只有一条,就是随心所欲地活着。”   “她看上了弘福寺年轻英俊的和尚弘远,于是千方百计地让弘远为她破戒, 他们在黔灵山深处盖了一座木屋,隐居在那里,沉溺男欢女爱。”   “后来她怀孕了,她对生孩子这件事很好奇, 因为没经历过,所以她要经历看看。”   “等孩子生下来,新鲜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对孩子和弘远都失去了兴趣, 不顾弘远的极力挽留, 她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贵阳,去了新的城市, 寻找新的新鲜感。”   “弘远是个被遗弃在山里的孤儿,被弘福寺的和尚捡回去养大,红尘里没有他的家,除了弘福寺他无处可去。他带着刚出生两个月的孩子回到弘福寺,在寺门口跪了两天两夜, 才求得原谅和收留。”   “和尚的儿子,长大后成了小和尚。没人告诉小和尚,他是从哪里来的,他的父母是谁,他只有一个冷漠又严厉的师父,不能问,问了要挨打,不许哭,哭了也要挨打。小和尚越来越孤僻,他很少说话,每天吃饭、睡觉、学习、扫地,在这个热闹的寺庙里冷冷清清地长大。”   “直到小和尚八岁那年,他妈妈终于想起他,带他离开弘福寺,去了北京,给他取了新名字,叫陆随。”   孟效双手环抱住陆随,头靠在他肩上,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明白,陆随为什么要带他来到这里——为了让他身临其境地了解他的过去。   虽然陆随只用三言两语就简单概括了他的童年,但孟效却觉得平淡的字里行间充塞着苦味,苦得他直想掉眼泪。   静了片刻,孟效低低开口:“你恨她吗?”   陆随笑了下,继续慢悠悠地说:“小时候不懂事,怨过,也恨过。别的小孩到初中才进入叛逆期,我刚上小学就叛逆得要命,野蛮,狂躁,不服管教,使尽浑身解数给我妈找麻烦。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十一岁那年的冬天,我离家出走,打算回贵阳去找师父。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被人贩子拐卖到河北,侥幸逃脱,却差点死掉。”   虽然知道陆随肯定平安无事,但孟效还是紧张,“后来呢?”   陆随偏头看着他,面带微笑,说:“后来我就回北京啦,因为我答应了一个北京小孩儿,要去找他,我很想和他做朋友。”   孟效追问:“再后来呢?”   陆随说:“以后再告诉你。”   “怎么这样,”孟效不满,“说一半留一半真的很过分!”   陆随微微一笑,径自往下说:“后来长大了,我终于明白,一个女人生下孩子,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成为一个伟大无私、牺牲奉献的母亲,人们对母爱的赞美和歌颂,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道德绑架,是这个世界套在女人身上的无形枷锁。我们的父母在成为父母之前,首先是他们自己,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活法。”   孟效说:“但她既然生下了你,就有责任抚养你,遗弃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错的。”   陆随说:“每个人都会犯错,有人一错到底,有人知错能改。当我一天天长大的时候,我妈也在成长,她从一个自由如风、随心所欲的女人,被时间打磨成了一个优雅知性、沉稳干练的女强人,她有了事业,还想有个家,所以她才会在我八岁那年来弘福寺接我。”   孟效轻轻叹了口气。大多数时候,是非对错真的很难说清楚,当局者不一定迷,旁观者也不一定清,他还是不要发表意见了,听就好了。   陆随说:“我提前度过了叛逆期,性格一点一点变好,在初中毕业之前,我和我妈达成了和解,也是和我自己和解。但我们始终是一对不伦不类的母子,无法变得亲密,但也很少争吵,她从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也从不向我提任何要求,最大限度地给我自由。我们住在一个家里,却各自独立,会一起吃饭,但很少说话,会一起散步,却不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久而久之,我们也都习惯了这种不冷不淡的相处模式。”   孟效说:“你应该会感到孤独吧?”   陆随笑了笑,“习惯就好了。”   孟效不禁想起了陆随带他回家吃饭那天晚上。   陆碧城住在一座堪称艺术品的玻璃房子里,而陆随的住所则孤零零地坐落在湖面上,中间隔着一座长长的曲桥。   这两座房子,真的好像陆随和陆碧城,各种意义上的相似,可意会却无法言传。   孟效抱紧陆随,脸颊贴着他的背,心疼地说:“以后有我陪着你,你再也不会孤独了。”   陆随侧过身,面对面和孟效相拥,“说话要算话。”   孟效点头,“嗯,我一定说到做到。”   他突然笑起来,“其实我之前脑补过你是宽叔叔失散多年的儿子,我还问过宽叔叔,他否认了,我嘴上说相信他但心里还是有点怀疑,因为宽叔叔和你妈妈的关系实在太扑朔迷离了。现在看来,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陆随顿了顿,“其实我也误会过。”   “误会什么?”   “误会倪叔叔是我爸爸。”   “啊?展开说说。”   “就是一个很傻的误会,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孟效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弘远师父是你爸爸的?”   陆随说:“就是因为那个误会,我去向我妈求证,她亲口告诉我的。”   孟效说:“你当时肯定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吧?”   陆随回忆了下,说:“可能我心里早就有所猜测了,所以也没有太震惊。”   孟效叹气,“你太难了。”   陆随跟着叹气,“都怪我投胎技术不好。”   孟效拍拍他的背,“好在都过去了。”   陆随勾起唇角,“嗯,早就过去了。”   “咕噜~咕噜~”   是孟效的肚子在叫,他们今天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陆随松开孟效,背对着他蹲在他面前,说:“上来。”   孟效愣了愣,“干嘛?”   陆随说:“背你下山。”   “我自己可以走,”孟效拎着背包站起来,“不用你背。”   “我想背你,”陆随向后伸着双手,“快上来,听话。”   没办法,孟效只好趴到陆随背上去,陆随的双手勾住他的双腿,轻而易举就站了起来,稳步向前走去。   孟效第N次感叹:“你的力气怎么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陆随笑着说:“我天赋异禀。”   孟效伏在陆随宽阔结实的背上,蓦然回头,望向烟雾缭绕的弘福寺。   红墙下,有一道瘦削的黄色身影,静静地立在树荫里。虽然看不清脸,但光头却很显眼。   凝眸须臾,孟效收回视线,歪着头靠在陆随肩上。   山风吹拂着头发和脸颊,灼灼烈日晒得他昏昏欲睡。   “陆随。”   “嗯?”   孟效闭着眼睛,“我爱你。”   没有来由的,他就是突然想对陆随说这句话。   陆随笑着说:“我也爱你。” 第48章 缠蛇48 只有你   缠蛇48   -   陆随一直把孟效背出公园大门才放他下来, 可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孟效在心里大呼牛逼,佩服得五体投地, 同时又为自己的屁股感到担忧。   去寄存处拿上行李,坐上出租车,孟效告诉司机师傅酒店的名字。他刚在手机上订了房间和明天上午十点的机票,因为后天是周一,他们要上班, 只能短暂停留一晚。   抵达酒店后,先洗澡。   “一起洗。”   “不要,”孟效一口拒绝, “我先洗。”   一起洗的话,两个小时之内他都别想吃上饭了,他快饿死了。   “一起洗吧,”陆随抱着孟效撒娇, “求求你啦。”   孟效无可奈何。   男朋友太爱撒娇怎么办?   能怎么办,宠着呗。   进卫生间的时候天光明亮,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孟效双蹆酸软, 褲子都穿不利索了。   陆随体贴地帮他提上褲子, 系好扣子, 孟效揪住他两只耳朵,情-潮尚未完全褪去的漂亮脸庞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娇嗔羞赧的神情, 让陆随移不开眼睛。孟效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低声说:“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生活不能自理了。”   陆随啄一下他红润的唇,笑着说:“那太好了,你就会时时刻刻需要我, 我喜欢被你需要的感觉。”   孟效松开他的耳朵,转而捧住他的脸,笑着说:“我太幸运了,有你这么好的男朋友,简直就是甜宠文男主本主。”   陆随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和你的三个前男友相比,我能排第几?”   孟效:“……”   干嘛在蜜里调油的时候问这么死亡的问题啊!   孟效想逗逗他,“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随:“都想听。”   孟效:“……”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那我不说了。”   “好吧,我选择听真话。”   “真话就是——”孟效因为极度不好意思而面红耳赤,却又舍不得移开盯着陆随的眼睛,“我不会拿你和任何人相比,你不是第几,你是唯一,我的心里只有你。”   孟效话音还没落,就被陆随扑倒在床,嘴脣被碾压,口腔被入侵,他呜咽两声,抬手环住了陆随的脖子。   幸好陆随只是接个吻就放过了他,他们终于可以出门吃饭去了。   孟效订酒店的时候特意搜索过,贵阳评价最好的夜市是二七路小吃街,大名鼎鼎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曾经在这里取景拍摄。他们住的这家酒店离二七路小吃街没多远,步行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孟效去便利店买了两根老冰棍,他和陆随一人一根,边吃边跟着手机地图找过去。   到了地方,孟效在入口处自拍留念,陆随也想入镜但被他无情地推开了,然后久违地发了条朋友圈,配了个[耶]的表情。   刚发出去没两分钟,白浮发来了视频邀请。   孟效点了同意,又开了扩音,网络不太好,卡了几秒白浮的声音才传过来:“你不是在汶川吗?怎么又跑贵阳去了?”   小吃街人挤人,以防孟效被撞到,陆随直接揽住了他的肩,让他可以一心二用。   “出差结束了,”孟效说,“顺道来陆随的老家看看。”   白浮愣了愣,“你男朋友是贵阳人?”   “嗯,你们俩是老乡,巧吧?”说着,孟效把屏幕转向陆随,“先简单打个招呼,回北京之后再介绍你们认识。”   陆随一本正经:“你好,我是陆随,是孟效的男朋友。”   白浮也郑重其事:“你好,我是白浮,是孟效的好哥们。”   孟效重新把手机对准自己,“我明天就回北京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啊,”白浮说,“你把手机放到你耳朵边。”   孟效知道他要说点陆随不能听的,果断取消扩音,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白浮压低声音说:“你男朋友好几把帅,孟效,你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男朋友一个比一个极品,太牛逼了。”   孟效努力把翘起的嘴角往下压,“那就先这样,我们要吃饭了,明天见。”   白浮说:“我给你推荐几样我们贵阳的特色美食,你挨个去尝尝。”   孟效和陆随按照白浮的推荐,去吃了豆腐圆子、烤米皮、玫瑰冰粉、洋芋粑……几乎没有失望的。   吃饱喝足,他们离开喧闹的小吃街,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街头闲逛,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丝毫不在意路人的异样眼光。   回到酒店,洗澡,做愛,最后相拥睡去。   第二天下午一点,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   出差十来天,肯定要先回家看父母。上车后,孟效给妈妈打电话,才知道舅舅林颂声生病住院了,爸妈趁周末去承德看望,现在正在返回北京的路上。   等他挂了电话,陆随问:“谁生病了?”   “我舅舅,”孟效低着头看手机,“竟然得了乳腺癌,做体检时发现的,幸好发现得早,只是早期,可以根治。我舅舅觉得男人得了这个病很丢脸,就一直没声张,直到前天进了手术室,我表哥才打电话告诉我妈,我爸妈赶到承德的时候手术都做完了。”   “手术结果怎么样?”   “我妈说挺好的,不过后续还要进行化疗。”孟效把手机放到耳边,“我打个电话。”   孟效打给表哥林天辰,聊了一会儿,表哥把手机给了舅舅,舅舅说话中气十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刚做过手术的病人。   手机又回到表哥手里,林天辰说:“孟效,你先别挂,我有事跟你说。”   孟效等了一会儿,听动静林天辰应该是出了病房,点上烟之后才开口:“听我姑说你还单着呢?”   孟效觑了陆随一眼,心虚地“嗯”了一声。   林天辰说:“哥给你介绍个女孩,绝对配得上你,而且她就喜欢你这样的花样美男。”   孟效无奈一笑,“这种时候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吧。”   “别打岔,你先听我说完。”林天辰自顾自说,“这女孩是你嫂子的好朋友,颜值、身材、学历、工作样样都好。她因为工作调动马上要去北京发展,但房子还没着落,你嫂子就想托你帮个忙,给她这位朋友找个房子。这个忙你能帮吗?”   “帮忙当然可以,但是——”   “可以就行。”林天辰打断他,“我也不给你安排成相亲,相亲多俗啊,我让你嫂子给那女孩露个口风,让她知道你单身就行,然后你们俩就借着租房子这件事接触接触,自由发展,发展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怎么样?”   孟效叹气,“这事儿你跟我妈说了吗?”   “说了,”林天辰说,“她让我看着办。我现在就把那女孩的微信推给你,你直接跟她聊,我就不管了。”   孟效无奈地说:“好吧。”   刚结束通话,林天辰就发了个微信名片过来。   表哥:女孩叫景逸   表哥:[图片]   表哥:漂亮吧   表哥:努把力,别让哥失望   孟效回了个[微笑]表情过去,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陆随说这件事。   陆随见他表情怪怪的,问他:“怎么了?”   孟效斟酌了下措辞,尽量言简意赅地老实交代:“我表哥让我帮他老婆的朋友租房子,然后……趁机交个朋友,最好能发展成男女朋友。”   陆随说:“她想租哪里?”   孟效觑着他的表情,“我还没问。”   陆随表情不变,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那你先问问。”   “……喔。”   孟效加了女孩的微信,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直接问重点,然后告诉陆随:“她在国贸上班,通勤时间在一小时以内的房子她都可以接受。”   陆随说:“你用我的手机发条微信。”   孟效拿起他的手机,问:“密码多少?”   陆随说:“直接指纹解锁,用你的大拇指。”   孟效愣了两秒,用右手拇指试了下,竟然真的解锁了陆随的手机。   孟效有些呆呆的,“……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指纹加进去的?”   陆随笑着说:“趁你睡觉的时候,这样你想用我手机的时候就可以自己解锁了。”   孟效顿了顿,“你就不怕我乱翻你手机吗?”   每个人的手机里都存在一些不能让外人窥探的隐私,恋人和夫妻因为私自查看对方手机而翻脸的情节屡见不鲜。他自问做不到把手机完全向另一个人开放,哪怕是他的男朋友。   “不怕,”陆随直截了当地回答,“你随便翻。”   “……”   孟效心想,陆随明明就有不能让他知晓的秘密——比如那个坐落在湖心,至少目前还不能让他踏足的房子——为什么又这样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手机呢?难道是想让他主动去发现点什么?就像寻宝游戏那样。   但这个举动本身无疑是非常甜蜜和窝心的,孟效毅然决定投桃报李,把陆随的指纹也录进他的手机,将自己好的、坏的都摊开在陆随面前。好在他并没有什么太见不得人的私密,充其量只是和前男友的亲密照、几部暴露性癖的小视频而已。   “发什么呆?”   “没事,你想让我给谁发微信?”   “从聊天列表里找到‘中介李越’,给他发微信,问他10号楼的房子租完没有。”   10号楼的房子,就是陆随倾家荡产买来送给他的那套房子,孟效抽空去看过一次,是一套装修得很漂亮的三居室,适合几个人合租。   孟效照着陆随说的做了,很快得到回复,“他说次卧还没租出去。”   “那就把次卧留给你表哥的朋友,”陆随说,“这件事不就解决了。”   “好。”   孟效先和中介聊,聊完又和女孩聊,迅速地把表哥让他帮的忙搞定了,连女孩的面都不用见了,有什么事让她直接和中介沟通就行了。   他这边刚忙完,车就开进了小区,停在了地下车库。   下了车,陆随去后备箱拿行李,只把他自己的箱子拎出来了,然后拉住孟效的手往电梯口走去,“先陪我上楼,待会儿我再送你回永安花园。”   等进了电梯,孟效忍不住问:“我表哥给我介绍女孩,你不吃醋啊?”   陆随摇头,“不吃。”   这不是孟效预料中的答案,“……为什么?”   陆随偏头看着他,露出自信的微笑,“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乱吃飞醋。”   这地图炮开得也太大了,发在网上会被骂死。   孟效挑眉一笑,“好吧,你厉害。”   陆随忽然倾身靠近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昨天刚说过,你的心里只有我,我是你的唯一,那我干嘛还要吃一个你认都不认识的人的醋?”   他怎么会说出如此肉麻的情话,孟效听得脸都红了。他嘴上不说,却暗自腹诽:“你不吃醋你干嘛三下五除二让我把事情安排好,生怕我跟人家女孩见到面似的。” 第49章 缠蛇49 两部分   缠蛇49   -   没想到平时忙得见不着人影的倪承宽竟然在家, 孟效无比庆幸进门时没和陆随做出任何情侣行为,否则很可能就喜出柜了。   换好鞋,陆随提着行李箱进了卫生间, 孟效走过去抱了倪承宽一下,然后弯腰抱起围着他打转的六一,笑着说:“宽叔叔,好久不见,我都想你了。”   倪承宽习惯性观察他片刻, “气色不错。”   孟效“嘿嘿”一笑,“你气色也挺好,你那么忙还能保持这么好的状态, 真厉害。”   “少拍马屁,”倪承宽轻扯唇角,“第三季度的体检你还没做,什么时候有空?我帮你预约。”   孟效说:“我明天去公司看看工作安排再告诉你。”   倪承宽点点头, “不能再拖了。”   孟效扭头瞄了眼卫生间的方向,压低声音说:“宽叔叔,我的病, 复发的可能真的很小吗?”   倪承宽说:“根据你这几年的体检数据来看, 复发的概率确实微乎其微。但人体构造精密复杂, 数据只能说明部分问题,无法代表一切, 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能断言。——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孟效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因为他现在过得太幸福了,偶尔午夜梦回时会感到一丝惶恐,害怕“世间好物不坚牢, 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好好活着,想长长久久地和陆随在一起,想见证所有誓言都成真,想好好地陪伴爸爸妈妈度过他们的后半生……他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陆随提着行李箱从卫生间出来,说:“孟效,过来帮个忙。”   孟效跟着他进了房间,陆随关上了门。   孟效瞬间紧张起来,低声说:“你千万别乱来啊,宽叔叔在外面呢。”   陆随哭笑不得,“我只是随手关个门,你瞎想什么呢,还是说——”他逼近孟效,左手壁咚,右手握住孟效的下巴,故作霸道总裁状,“你在期待什么?”   孟效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陆随嗓音低沉:“宝贝,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虽然我现在就想狠狠地把你办了,但这里不合适,你克制一下。”   孟效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网上的梗运用到现实里实在羞耻得令人头皮发麻。他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伸手推了陆随一下,小声说:“别闹了,你到底让我帮什么忙?”   “没事,我就是想让你进来陪着我。”陆随双手掐着孟效的腋下,像提溜小猫小狗一样直接把他转移到床上,“你坐这儿看着我就行。”   孟效忽然想起那次陆随喝醉,即使醉得站不稳了,也要坚持先洗澡再换上干净的衣服才能上床。   现在,陆随却让他直接坐在了他的床上,丝毫不嫌弃他一身风尘。   孟效乖乖坐着,看着陆随把刚洗干净的行李箱打开,平放在衣柜和床之间的地板上。   箱子里的脏衣服刚才已经被陆随扔进洗衣机,现在基本是空的,他拉开衣柜,开始往行李箱里装衣服。   孟效问:“你又要去哪里吗?”   陆随说:“虽然我暂时不能搬过去和你住在一起,但我得带些衣服过去,早上就不用跑回来换衣服了。”   孟效心想,以陆随需求旺盛的程度,绝对天天往他那跑,与其这样来回奔波,还不如直接搬过去。   “要不你直接搬过去吧,”孟效想什么说什么,“我爸妈已经够喜欢你了,我这个亲儿子都快被你比下去了,你不用再刷他们的好感度了。”   陆随顿了顿,“等再过段时间吧。”   “喔。”孟效没多问,不然显得他巴不得陆随搬过去似的,虽然……他确实巴不得陆随搬过去,那样他就可以每天晚上都抱着陆随睡觉了。除了做愛的时候,陆随身上总是凉凉的,抱着超级舒服,导致他的睡眠质量直线升高,跟随他很多年的长颈鹿抱枕都不香了。   居家服和正装各装了几套进去,陆随合上箱子,说:“走吧,送你回家。”   倪承宽在书房,孟效过去和他打招呼:“宽叔叔,我们走了。”   倪承宽说:“不陪我吃顿饭吗?”   孟效笑着说:“我和白浮约好了要一起吃饭。”   倪承宽点点头,“走吧。”   回到永安花园时才三点多。   两个人一起泡澡,用孟效最喜欢的姿势做愛,回到卧室后,陆随还抱着孟效小睡了半小时,直到被白浮的电话吵醒。   才刚过五点,白浮就催着他出发,孟效只得起来穿衣服。   陆随側躺在床上,单手支头,毯子滑到月要间,露出漂亮的月匈月几和流畅的月要线,慵懒又性-感,可惜孟效无暇欣赏。   “宝贝。”   “嗯?”孟效在挑衣服,头也不回。   “你不带上我吗?”   “带啊,”孟效说,“不是说好了要介绍你和白浮认识吗?”   “你不说我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听起来委委屈屈的,孟效回头一笑,“还躺着干嘛,起来穿衣服啊。”   陆随岿然不动,“我先看你穿。”   此刻一丝没挂的孟效:“……”   色胚,流氓。   出去和朋友吃饭,随意就好,穿好衣服就能出门了。   路上有点堵,他们在六点前到了牛街那家聚宝源,孟效给白浮发微信,他已经先到了。   等进了包厢,意外地看到了赵元,应该是跟着白浮来蹭饭的。   孟效和陆随落座,一顿介绍之后,孟效笑着说:“陆随不仅和你是老乡,还是你的读者呢。”   白浮一脸惊讶地看向陆随,“不会吧?”   陆随说:“你的书我基本都看过,最喜欢《如花如火》,最新的《十五夜》也很喜欢,不过只看到断更前,最后十万字还没来得及看。”   孟效说:“快告诉他你的ID。”   陆随说:“我的ID 是 Dew。”   白浮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我艹……”   看到了想看的表情,孟效满意地笑了。   等白浮反应过来,站起来向陆随90度鞠躬,“大佬,受小弟一拜!”   陆随伸手去扶,当他的手碰到白浮手臂的瞬间,谁都没注意到,赵元的表情瞬间晴转阴。   白浮已经点好了菜,他又叫来服务员,把菜单给陆随,让他随便点,陆随只好意思意思加了两个菜,点的还是孟效喜欢吃的。   很快,服务员开始上菜。   白浮点的鸳鸯锅,陆随低声对孟效说:“你别吃辣的。”   在座的四个人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孟效的脸瞬间烧起来,偏偏白浮这家伙还故意火上浇油,“你可能还不知道,孟效无辣不欢,川菜湘菜还有我们贵州菜都是他的爱,喝豆腐脑都要加两勺辣椒油,你让他别吃辣是不可能的。我最近肠胃不舒服,清汤锅是给我点的,你们三个吃辣锅,别弄串味了。”   陆随说:“孟效和你同病相怜,他这两天肠胃也不舒服,不能吃辣。”   白浮假惺惺问孟效:“吃药了吗?要不要我分你点?”   孟效咬牙,“闭嘴吧你。”   孟效和赵元换了位置,他和白浮坐在清汤锅这一边,赵元和陆随坐在辣锅那一边。   白浮对陆随充满好奇,边吃边问:“你家是贵阳哪里的?”   陆随说:“我小时候住在黔灵山弘福寺,八岁就搬到北京了。”   白浮说:“我妈信佛,以前经常带我去弘福寺烧香,说不定咱们小时候还见过呢。不过你怎么会住在寺庙里?”   陆随说:“因为我爸在那里上班。”   孟效心想,这个回答也没错。   白浮说:“你外形这么优秀,应该也很有钱,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你谈过几次恋爱?”   孟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可白浮无动于衷,一直看着陆随,等着他的回答。   孟效从没问过陆随这些,因为他不在意。现实不是纯爱小说,成年男女享受性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是约炮,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他从没劝过白浮找一个固定伴侣,只要白浮开心就好。   陆随说:“只谈过一次。”   白浮和孟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都觉得难以置信。   白浮接着问:“谈了多久?”   陆随说:“七年。”   白浮和孟效再一次震惊了。   在速食爱情和快餐婚姻的时代,和同一个人在一起七年,真的非常难得。   孟效突然就对这位前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为什么分手了?”这回是赵元问的。   陆随说:“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明知道再问下去就失礼了,但白浮还是问了:“你该不会还对前任余情未了吧?”   “白浮,你话怎么那么多,”孟效打断他们的对话,“快吃肉,都煮老了。陆随,你也吃,别聊了。”   陆随看着孟效,回答白浮的问题:“从我爱上孟效的那个瞬间开始,我的人生就分成了两部分——爱上他之前,和爱上他之后。我的心里只有他,没有别人。”   心里的小鹿玩命儿地蹦跶,孟效快甜疯了,他沉溺在陆随深情款款的注视里,忘了不好意思,傻傻地笑着。   白浮用剪刀手“剪”断两个人黏在一起的视线,“眼神都拉丝了,要不我给二位开个房吧?”   孟效恼羞成怒,肘击白浮的侧腰,“闭嘴吧你。”   白浮“嘶”了一声,呲牙咧嘴,“我靠,好疼,下狠手啊你。”   “呲——”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赵元站了起来。   白浮立刻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你别过来,我装的,我没事。”   赵元盯了他一眼,听话地坐下了。   孟效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白浮好像在害怕赵元。   可白浮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怎么会害怕他表弟呢,一定是他感觉错了。   孟效问白浮:“对了,你怎么会爆更完结呢,这样对收益应该会有影响吧?”   白浮垂着眼睛说:“一开始卡文卡得我快疯了,捋顺之后一周狂码九万字,索性直接爆更完结了,让读者一次看个爽,算是对之前断更的补偿吧,收不收益的不重要了。”   说完,白浮抬头瞟了坐在他对面的赵元一眼。   因为来得早,吃完饭还不到八点。   白浮爱玩,正常情况下他一定会嚷嚷着去逛街、泡吧或者唱K什么的,可今天他却异常地善解人意,说孟效出差辛苦了,明天还要上班,让他早点回家休息。   孟效上车后仔细一琢磨,说:“白浮今天怪怪的。”   陆随问:“哪里怪?”   孟效摇头,“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   他拿出手机,给白浮发微信。   孟效:你不会真的身体有恙吧?   白浮:你以为我跟你说着玩儿呢?   白浮:闭个关给我闭伤了   白浮:不过没大碍,养养就好了   白浮:陆随这哥们是真不错,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绝逼是真心的,而且是死心塌地的那种   白浮:你值得   白浮:You deserve it!!!   微信一条接一条弹出来,孟效都插不上嘴。   等白浮消停了,孟效噼里啪啦打字发过去。   孟效:身体要紧,你歇一段时间吧,出去旅个游什么的,散散心,还能顺便收集灵感   白浮:我也这么想的   白浮:听说北欧帅哥巨多,我打算去实地考察一番,体验一下异国情缘   孟效:你英语那么烂,怎么祸害北欧帅哥?   他边发微信边吃吃地笑,陆随被完全无视了,心里有点泛酸。   等回到家,刚进家门孟效就被陆随压在了玄关的墙上,他一本正经地问:“如果我和白浮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孟效愣了两秒,哈哈大笑。   几个小时前,某人还说“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乱吃飞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别笑,”陆随双手捧住孟效的脸,“回答我的问题。”   孟效忍着笑说:“不用我救,白浮会救你的,他高中是校游泳队的,拿过游泳比赛的金牌。”   陆随:“……”   孟效:“哈哈哈!” 第50章 缠蛇50 和你生   缠蛇50   -   周一下班后, 孟效回了父母家。   陆随本来要陪他一起的,但刚到地下停车场就接到了陆碧城的电话,一声“嗯”, 一声“好”,陆随挂了电话,说:“陆女士让我回家一趟。”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孟效笑着说,“你小心开车, 我去坐地铁啦。”   他抬脚就要走,却被陆随抓住手腕。   孟效吓一跳,扭头张望, 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被人撞见就完蛋了,快放手。”   陆随不仅没放手,反而把孟效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了。   “陆随!”   “得分开好几个小时, ”陆随把脸埋进他脖子里,深深吸气,“你乖乖的, 让我吸一会儿。”   孟效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猫。”   “你要是猫就好了, ”陆随说,“我就可以随时随地把你带在身边。”   “你要吸多久啊?”孟效提心吊胆, “要不去车上?”   “不行,上车的话我会忍不住把你带走。”陆随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松开他,“好了,你走吧。”   孟效实在太喜欢陆随撒娇粘人的样子了,情不自禁地亲他一口, 拔腿开溜。   等他回到家,林雪诺才开始做晚饭。   孟训庭今晚有应酬,陆随也不来蹭饭,就他们俩,炒两个菜就够了。   孟效挽起袖子打下手,他坐在小板凳上,在垃圾桶旁边削土豆、剥小葱、择豆芽。   “我昨天给舅舅打电话,听他说话感觉状态还挺好的。”   “因为是早期,手术还算简单。其实做完手术就可以直接出院了,但你舅妈不放心,非要你舅舅再住院观察两天。”林雪诺说着笑起来,“整个乳腺外科病区就你舅舅一个男患者,其他病房的患者总是假装路过来偷窥你舅舅。你舅舅本来就因为得了这个病羞耻得不行,这下恐怕要成为心理阴影了。”   孟效也笑起来,“听起来比生病本身还要严重。”   “那可不,”林雪诺笑着说,“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舅舅臊得抬不起头来的样子,就差跪下来求你舅妈给他办出院了。”   林雪诺话音里洋溢着欢乐,冲淡了亲人生病的伤感。她又说起林天辰的女儿,“芽芽实在太可爱了,粉粉嫩嫩的,像个洋娃娃,都可以去拍奶粉广告了。而且一点都不怕生,刚见面就让我和你爸抱,尤其喜欢让你爸抱,给你爸嘚瑟坏了。”   孟效昨晚就刷到林雪诺在朋友圈发的九宫格了,他和陆随都点了赞。   小婴儿成长速度惊人,现在的芽芽和四月份刚满月时的她相比已经判若两娃,越长越好看,尤其一双黑水晶似的大眼睛,Bling Bling的,萌化个人。   孟效存图的时候,陆随问他:“宝贝,你喜欢孩子吗?”   孟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就还好。你呢?”   “我喜欢,”陆随加重语气,“特别喜欢。”   孟效犹豫两秒,问:“你该不会有代孕的打算吧?”   “当然没有,”陆随说,“我反对代孕,生命不是商品,不应该被交易,女性也不是生育的容器,不应该被物化。”   孟效松了口气,幸好陆随和他三观一致,“那……领养?”   陆随摇头,“我要和你生。”   孟效:“……”   他笑容可掬,“抱歉,我还没有进化出这项功能。”   “可你不是生过七颗蛋吗?”陆随说,“说不定那七颗蛋里就孕育着七个小生命。”   距离那次家里进贼已经过去半个月,期间警察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之后便再无音讯。   孟效本来已经忘了这回事,陆随突然提起,不免勾起淡淡惆怅,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那七颗蛋最后怎么样了,希望它们没有被打碎也没有被吃掉。”   陆随贴上来,兴致勃勃,“要不我们试试,看你能不能再生七颗蛋出来?”   孟效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鸡!”   “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孟效回神,把剥好的一把小葱递给林雪诺,“妈,你有没有想过退休之后干什么?”   林雪诺今年52岁,离退休也就剩三年了,如果政策不调整的话。   “怎么突然问这个?”   “闲聊嘛。”   “我还真想过。”林雪诺憧憬未来,“我想开一个花店,等你爸也退休了,让他给我打工,再请一个店长一个店员,我和你爸偶尔出去旅游的时候就把店交给他们打理。”   “这个想法好,”孟效笑着说,“我可以投资吗?”   “行啊,”林雪诺说,“赚了算我的,赔了算你的。”   孟效笑着说:“没问题。”   他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妈没说给他带孩子之类的话。   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他妈问:“对了,天辰昨天说要给你介绍个女孩子来着,他跟你说了吗?”   “喔,说了。”孟效说,“那个女孩要来北京工作,表哥让我帮她租个房子,我已经找好了。”   “这么快?”   “嗯,跟我一个小区。”   “那挺好的,”林雪诺笑着说,“以后多照顾照顾人家,女孩子独自出来打拼不容易。”   孟效“嗯”了一声,一股冲动蓦地攫住了他,来不及深思熟虑,他脱口而出:“妈,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切肉的刀倏地停住,林雪诺偏头看着孟效,笑容里掺杂着丝丝紧张,“是吗?那人家喜不喜欢你?在一起了没有?可以带来家里吃顿饭,爸爸妈妈帮你把把关。”   孟效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没敢抬头看林雪诺的脸,他低声说,“我喜欢的,是同性。”   关于出柜,孟效是有计划的。   他原本打算,如果陆随能够打破12月魔咒,他们的恋情趋于稳定,他就和陆随一起,正式向爸妈出柜。还得把宽叔叔也叫上,省得还要再出一遍,而且宽叔叔还可以做他的后盾。   然而计划好像总是用来打破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把这句憋在心里将近十年的话说出口。   孟效盯着脚边的一盆黄豆芽,无比忐忑地等待着林雪诺的回应。   好像只过去了几秒,又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听到妈妈笑着说:“同性怎么了,男孩子也要吃饭的呀。”   孟效笑出声来,眼泪夺眶而出。   他猜对了,爸妈果然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但他们什么都不问,一直在等他自己说出口。   林雪诺走过来,蹲在孟效旁边,伸手帮他擦眼泪。她同样泪眼朦胧,却笑着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喜欢谁就喜欢谁,爸爸妈妈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孟效说不出话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林雪诺张开双臂抱住他,心疼地说:“隐藏了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你自己吧,谁的眼光都不用在意。生活是你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孟效用力地回抱住她,哽咽着说:“妈,谢谢你,对不起,我这么晚才告诉你……”   林雪诺说:“没关系,乖,别哭了,我还得做饭呢。”   孟效放开她,用手背抹了下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哭腔说:“妈,刚才那句‘男孩子也要吃饭’你从哪儿学的?”   林雪诺莞尔一笑,扶着孟效的胳膊站了起来。   她才不会告诉他,早在几年前,她就在网上搜索过“儿子出柜的时候父母应该怎么回应”,还摘抄了许多笔记,可惜被孟效弄了个措手不及,只用上了那一句。   不过已经足够了。 第51章 缠蛇51 傻孩子   缠蛇51   -   终于卸下了长久背负的重担, 孟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没有问爸妈是什么时候察觉他喜欢同性的,他也不打算告诉爸妈他之前的感情经历,就算出柜了, 也没必要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但有一件事他得说实话。   “妈,我之前说和同事合租,那个同事,其实是我的前男友。”孟效说, “分手之后,他把房子过户到了我名下,然后就音讯全无了, 我没办法把房子还给他,只好先住着。”   “所以你现在一个人住在永安花园?”   “嗯……算是吧。”   林雪诺琢磨两秒,笑着说:“我知道了。反正我和你爸随时欢迎你带男朋友回来吃饭,但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搞突然袭击了, 好歹让我提前有个准备。”   孟效笑着点头,“好!”   顿了顿,“我爸那边……”   林雪诺说:“我跟他说, 你不用管了。”   孟效微微松口气, “谢谢妈。”   吃完饭, 孟效没着急走,他想等爸爸回来。   客厅的沙发上, 林雪诺坐着,孟效躺着,头枕着妈妈的腿。电视正在播放林雪诺最近在追的谍战剧,孟效闭着眼睛听声音,妈妈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舒服极了。   “效效。”   “嗯?”   “白浮是不是也喜欢男孩子?”   “嗯。”   “你们俩……”   “只是好朋友。”   “你爸输了。”   “啊?”   “我们俩打赌来着,赌白浮是不是你男朋友,赌注是三个月家务。”   孟效哭笑不得。   由此可见,爸妈丝毫不觉得他喜欢男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应该早点出柜的,为什么会拖到现在呢?   因为害怕爸妈对他失望。   虽然妈妈对他的出柜给予了超乎想象的理解和支持,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就一点都不难受。只是因为她爱他,因为她曾经险些失去他并一直承受着可能会失去他的煎熬,所以才对他格外宽容和放纵,舍不得他伤心难过。   他都懂的。   指尖在他湿润的眼角擦拭了下,林雪诺问:“怎么了?”   孟效抓住妈妈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着说:“没事,就是觉得我太幸福了。”   林雪诺微微一笑,“傻孩子。”   孟效仍旧闭着眼睛,低声说:“妈,我爱你。”   自从长大以后,他好像就没有对爸爸妈妈说过这句话了。   林雪诺眼中也闪烁起泪光,“妈妈也爱你。”   孟训庭回来得不算太晚,但他喝多了酒,刚到家就冲进卫生间一顿吐,等他吐完了,孟效接水给他漱口,又用湿毛巾给他擦脸,半拖半抱地把他弄进卧室,最后帮他换上睡衣孟效才离开。   刚下楼就接到陆随的电话。   “宝贝,你在哪?”   “还在爸妈这里,正要回去呢。”   “我就在楼下——”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就隔着玻璃门看到了对方。   陆随背靠车门,笑着朝孟效挥手。   孟效跟着笑起来。他不由加快脚步,走出单元楼,走到陆随面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我出柜了。”   陆随惊讶地愣住。   孟效紧接着说:“我对我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我没告诉她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陆随拉住他的手,“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她。”   孟效急忙反拽住他,“不着急。这个周末我带你回家吃饭,他们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陆随无条件同意。   等上了车,孟效问:“你妈找你回去有什么事吗?”   “就吃了顿饭。”陆随偏头看着孟效,笑着说:“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忘得一干二净。” 第52章 缠蛇52 没救了   缠蛇52   -   陆随是真的完全忘了生日这回事, 因为他长这么大就没怎么过过生日。   假生日倒是过过几次,真生日几乎没过过,导致他都快忘记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了。   没想到陆碧城竟然记得, 还给他准备了生日蛋糕。   “蛋糕就吃了两块,剩下的我带回来了。”陆随扫了眼搁在后座的蛋糕盒,“我妈亲手做的,味道还可以。”   孟效拿出手机看时间,只剩一个多小时陆随的生日就过去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埋怨陆随,“至少让我给你买份礼物。”   “我不需要礼物,”陆随抱住他, 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孟效感动,抬手搂住他的腰,问:“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   陆随静了几秒,忽然松开孟效, 看着他说:“我突然想到想要什么了。”   “你说。”   “我想要一块免死金牌。”   “?”   陆随说:“就是以后如果我犯了什么大错,你要无条件原谅我。”   孟效:“……”   这是立了个flag吗?   孟效勒令自己不要多想,“好, 我答应你, 但是免死金牌只能用一次。”   “一次就够了。”陆随重新抱住他, “如果犯两次大错,我就可以直接去死一死了。”   “呸呸呸。”孟效拍了他一下, “过生日呢,说什么死不死的。走吧,回家。”   回到家,一进门两个人就黏在了一起,从零距离到负距离, 从卫生间到客厅的沙发,结束后孟效有点饿,陆随抱他去厨房吃蛋糕。   吃完蛋糕继续做,他们就像两只正处于发-情-期的动物,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不知饜足。   工作日在忙碌中匆匆过去。   周六一早,陆随陪孟效去北大二院做体检,完事后顺便去见了倪承宽。   “宽叔叔,你今晚有空吗?”孟效说,“想请你一起吃饭,顺便说个事。”   倪承宽看看他又看看陆随,“应该有空。”   孟效说:“那今晚七点,家里见。”   他昨晚就已经知会过爸妈,今天要带男朋友回家吃晚饭,宽叔叔也是家人,自然不能落下。   从医院出来,孟效和陆随去逛街,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站在602门口,陆随肉眼可见地紧张。   “怎么,害怕啦?”孟效笑着问。   陆随深呼一口气,“有点。”   孟效笑着说:“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呢。”   陆随再次深呼吸,“开门吧。”   孟效刚要输密码,门突然开了。   孟训庭站在门内,先看到孟效,随即看向旁边的陆随。   “爸。”孟效轻声喊。   出柜的第二天,他接到了孟训庭的电话。   一贯慈爱的父亲温柔地对他说:“效效,你妈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不管你喜欢谁、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是你的自由,只要你觉得高兴,爸爸妈妈就无条件支持你。但只有一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他微微哽咽着说“知道”,说“谢谢爸”,孟训庭笑着说:“别让我和你妈等太久,我们好奇得不得了,尽快把人带回来让我们瞧瞧。”   他笑着说:“这个周六就带他去见你们。”   孟效观察着他爸的表情。   孟训庭大概只惊讶了半秒钟,便对陆随露出微笑:“原来是你,快进来。”   孟效又去看陆随。   陆随完全换了副面孔,丝毫不见紧张,十分地从容自若,“孟叔叔,好久不见,你和阿姨还好吗?”   孟效:“……”   啧,好会演。   换鞋的时候,孟效小声问:“你刚才说好久不见,这个星期你没来蹭饭吗?”   陆随小声说:“没你撑腰,不敢来。”   孟效笑着“嘁”了一声。   等他们走进客厅,孟训庭已经去厨房通风报信完毕,林雪诺围着围裙拿着锅铲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陆随,说:“怪不得这些天都没露面,原来是做贼心虚了。”   孟效:“妈。”   孟训庭在旁边煽风点火,“瞧瞧,这就开始护上了。”   陆随神色赧然,“确实有点心虚。”   孟效:“……”   装的,这家伙步步为营,才不会心虚呢。   偏偏陆随这些小心机都让他觉得可爱,他没救了。   但林雪诺和孟训庭还不知道陆随的真面目,都被他的“诚实”打动,忙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好,”陆随随即挽起袖子,“我帮您做饭。”   林雪诺没拒绝,转身进了厨房,陆随紧随其后。   客厅剩下父子俩,孟效笑着问:“爸,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孟训庭往沙发上一坐,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和你妈终于可以放心了。”   孟效坐在旁边的扶手上,“嗯?”   孟训庭说:“自从意识到你可能喜欢同性,我和你妈就开始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同性恋,看相关书籍和电影,学习怎么用贴吧和微博——”   听到这儿,孟效暗暗咋舌。   他刚确定性取向的时候,也去贴吧啊论坛啊逛过,虽然很多东西看不懂但让少年的他大受震撼。而如今的网络环境比七八年前开放了不知多少倍,到处群魔乱舞、混乱不堪,很多他觉得司空见惯的人事物对爸妈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甚至无法接受的,他们肯定受了不少刺激。   果然,紧接着就听他爸说:“——我们了解到很多,当然有好有坏,但为人父母,总是习惯去放大那些负面的东西,然后为子女担惊受怕,我和你妈也不能免俗。”   孟效既感动又内疚。   他真应该早点说出来的,那样他和爸妈就都能少受一点折磨。   孟训庭说:“所以我和你妈这个星期一直提心吊胆,怕你带回来个不符合我们期望的人。”   孟效不由失笑,“不是说不管我喜欢谁都是我的自由,只要我觉得高兴你们就会无条件支持我吗?原来是假话吗?”   孟训庭微微勾起唇角,“话虽这么说,但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个优秀的伴侣?这是人之常情。”   孟效问:“所以陆随符合你们的期望吗?”   孟训庭瞥他一眼,“你少明知故问。”   孟效笑嘿嘿,“说说嘛。”   孟训庭只得满足他:“陆随长得好,性格好,言行举止样样都好,而且他既是你的同事,又是你宽叔叔朋友的儿子,也算是知根知底——总而言之,我对陆随非常满意。”   孟效眉开眼笑,“谢谢爸。”   孟训庭挑眉,“我又没夸你,你谢我什么?”   孟效笑而不语。   孟训庭也笑起来,“你呀——”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肯定是宽叔叔,”孟效跳下沙发,“我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是倪承宽。   见孟效笑容满面,倪承宽随口问:“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孟效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我谈恋爱啦!”   孟训庭摇头失笑,不由又生出几分感慨,年轻真好啊,感情热烈又充沛。   倪承宽走进门,笑着说:“是吗?叫我来吃饭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嗯,”孟效说,“顺便让你见见我对象。”   倪承宽左右看看,“在哪呢?”   话音刚落,陆随从厨房走出来,举起手,说:“在这儿。”   倪承宽看看陆随,目光转而落在孟效脸上,平静地问:“你和陆随在谈恋爱?”   孟效点头,“嗯。”   顿了顿,倪承宽笑着说:“挺好的,很相配。”   虽然他毫不怀疑宽叔叔会和父母一样无条件支持他,但孟效此刻依旧满心感动,热泪盈眶。   他何其幸运,能够拥有这么爱他的家人、恋人和朋友,磅礴的爱意几乎将他淹没,他情不自禁地抱住离他最近的倪承宽,带着弱弱的哭腔说:“我实在太幸福了。” 第53章 缠蛇53 穿女装   缠蛇53   -   八月中旬, 养好身体的白浮终于要出发去旅行了,目的地却不是之前说的帅哥遍地走的北欧。   他在视频通话里告诉孟效:“我关注的一位旅行博主前两天发了川藏自由行的Vlog,风景看着还挺美的, 所以我改主意了。明天就走,先去成都,然后沿318国道一路向西,终点暂定拉萨。”   孟效印象中看过好几起游客在川藏线出事的新闻,忍不住担心, “你一个人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我已经做好攻略了,到成都后可以找人拼车,还可以聘请专业向导, ”白浮说,“你放心好了,我惜命着呢。”   “那你大概要去多久?”孟效问。   “不知道,说不定我会为了美景或者帅哥在某个地方停留, 边走边看吧。”白浮顿了顿,“我争取在你生日之前回来。”   孟效的生日在11月27号,还有三个多月呢。   “那也太久了。”说完微微一笑, “不过你开心就好, 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别生病。”   “知道。”白浮说,“旅行期间我可能不会经常和你联系, 但我会狂发微博,想我了就去微博看我吧。”   孟效笑着说:“我很忙的,哪有空想你。”   白浮不屑地“嘁”了一声,“重色轻友的家伙,我也不会想你的。”   他们当然都知道对方是不想显得矫情而说的是反话, 孟效问:“明天几点走?”   白浮说:“上午九点的飞机。”   孟效遗憾,“我不能去送你了。”   明天是工作日,他实在走不开。   白浮说:“不用你送,有赵元呢,他请了半天假。”   孟效说:“赵元对你真不错。”   “哥——”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是赵元。   白浮眼神飘过去又迅速飘回来,看着屏幕里的孟效说:“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好,”孟效冲他挥挥手,“一路平安。”   话音刚落,视频就被白浮挂断了。   孟效放下手机,刚想下床,陆随就端着碗进来了。他走到床边坐下,把碗递给孟效,“放凉了,喝吧。”   碗里盛的是川贝冰糖炖雪梨,润嗓清肺的。孟效这两天嗓子不太舒服,陆随不让他吃药,说食疗更好。   见过家长之后,陆随就名正言顺地搬进了永安花园的家,和孟效开始了同居生活。   他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睡觉,一起逛街、看电影,周末一起回家看爸妈,反正不放过每分每秒可以黏在一起的时光,一起度过平淡又幸福的日常。   “是不是口丩床把嗓子口丩坏了?”   陆随语出惊人,孟效差点被呛到,想赏他一脚却有心无力,只能羞愤地瞪他一眼。   陆随愉悦地勾起唇角,“都是我的错。”   孟效咽下一口炖得軟烂清甜的雪梨,垂着眼睛小声嘀咕:“慾望怎么那么强……”   虽然他前几任男友的需求和能力也都很强,但都不能和陆随相提并论,陆随简直强到可怕,是小璜文男主都被他碾压的程度。   孟效经常一边慾-仙-慾-死,一边担心自己真的会被幹死。陆随大概也有这种担心,所以住在一起后就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他补身體,孟效觉得自己跟坐月子没两样。   “白浮要去旅行了,”孟效说,“可能要两三个月才回来。”   “怎么去这么久?”   “他今年各种不顺,出去待久一点也挺好的。”孟效蓦地流露出一丝向往,“我如果能和他一起去就好了。我上一次旅行还是大学毕业那年,白浮我们俩沿着海岸线流浪了小半年,从北向南,路过了好多地方,经历了好多有意思的事,现在想想都觉得开心。工作以后就被拴住了,哪都去不了,唉。”   陆随说:“你如果不想工作可以辞职,我养你。”   孟效含笑瞥他,“我又不是金丝雀,干嘛要你养。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其实我很喜欢我的工作,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当然,最主要是因为有你,让我的工作和生活都变得特别美好。”   美好得不真实,像一个甜蜜的梦。   陆随倾身过来,亲了一下孟效溫熱柔軟的脸颊,无比深情地说:“孟效,你让我每一天都沉浸在幸福里。你就是我的光,照亮了我的人生,我爱你,胜过整个世界。”   突然收到如此郑重的告白,孟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舀一勺冰糖雪梨,喂进陆随嘴里。   两个人相视而笑,胶着的目光里几乎要淌出蜜来。   从坐上飞往成都的飞机起,白浮就开始在微博上记录这次旅行,图文并茂,生动有趣。   孟效每天都要去白浮的微博主页逛一逛,就像在追一篇连载的游记,通过白浮的文字和照片云旅行。   @浮白水:拼车拼到一个美女,嘿嘿!   孟效评论:rwkk!   @浮白水:美图共赏   [九宫格]   孟效评论:你的拍照水平还是一如既往得烂,改天让我老公教教你   白浮回复他:拉黑了[怒]   @浮白水:怎么每天下雨啊,四川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太可怜了!   [视频]   ……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白浮才走到稻城,还没出四川。   不怪他走得慢,主要是他去的时间不对,正好赶上雨季,为了安全起见,只好走走停停,不过走马观花和下马看花各有意趣就是了。   国庆期间,纪录片《生存》台网同步上线,每周一集。   因为有当红明星参与,网络热度还不错,豆瓣评分也挺高,取得了超出预期的好成绩,让电视台有了制作第二季的信心,BNCF当然要继续参与,让本就忙碌的宣传部雪上加霜。   国庆之后,气温转凉,北京终于有了秋意。   而白浮那边竟然已经开始飘雪,他拍了短视频发给孟效,在视频里说:“这里从10月份就开始下雪,能下到第二年5月。你不是最喜欢下雪了吗,你应该搬到西藏来生活。”   物以稀为贵,如果一年12个月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那必然要生厌了。   没想到今年北京的初雪也来得特别早。   刚进入11月没多久,在一个阴沉沉的傍晚,天空毫无预兆地飘起了雪粒子。   “下雪啦!”   最先发现的人喊了一嗓子,本来就因为临近下班无心工作的同事们纷纷围到窗边去看雪。   孟效坐在工位上没动,他单手托腮,看着窗外阴晦的天色发呆。   他很难不想起去年初雪那天。   记忆犹新,那是11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他和沈訸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心情突然陷入忧郁。   不是因为怀念旧爱,而是担心失恋魔咒再次应验。   虽然陆随承诺过绝不会离开他,但却无法彻底消除他的忧虑,只要承诺还没有成为现实,他就不能真正安心。   虽然孟效已经尽力掩饰了,但还是逃不过陆随的眼睛。明明从认识到在一起加起来还不到半年,陆随却对他了如指掌,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洞悉他的心情。   “怎么不开心?”陆随一见到他就问。   孟效笑笑,“被天气阴影的。”   陆随没再多问,直到回到家,还没等他开口,孟效就主动扑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头靠着他的肩,低低地喊他的名字:“陆随。”   陆随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把孟效抱在怀里,轻轻地:“嗯?”   “我害怕,”孟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心事,“怕你突然离开我,消失不见。”   陆随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只是毫不犹豫地再次给出承诺:“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宝贝,我根本离不开你,离开你我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可我还是怕,在12月结束之前,我会一直怕。”孟效仰起脸,笑着对陆随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你只要一直黏在我身边就好了。”   “好,”陆随忍着心疼,勉强勾起唇角,“我会一直一直黏着你,不许嫌我烦。”   陆随说到做到,除去工作时间,剩下的全部时间都给了孟效,两个人如胶似漆,把冬天过成了春天。   12月到来的前三天,孟效的26岁生日先到了。   因为是工作日,白天在忙碌中过去,晚上回家和爸妈一起吃饭庆祝,直到晚上十点,孟效和陆随才过上二人世界。   孟效不喜欢隆重又喧嚣的浪漫,所以陆随带他回到了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天地——永安花园的家。   “你先去房间等我,”陆随推着他往里走,“我得准备一下。”   “要等多久?”   “十分钟左右吧。”   孟效脱掉外套,坐在阳台上,靠近落地窗的空气微凉,可以驱散困意。   “陆随。”   “在呢!”   “播放Billkin《Safe Zone》。”   虽然陆随说他给娃娃设置了很多关键词,但孟效至今也没猜出来几个,它渐渐就沦为闹钟和音乐播放器了。   听着喜欢的歌,孟效点开微信,逐条回复亲朋和同事们的生日祝福。   没想到时隔几年钟国仁竟然还记得他的生日,孟效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得知钟家淳怀上了蜜月宝宝,即将当妈,效率惊人。   最重要的人留到最后。   孟效收了白浮的红包,回了个[耶]过去。   从认识到现在,白浮第一次缺席了他的生日。   这趟旅行,白浮一直走得慢悠悠,他十月才进藏,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好在不严重,在芒康休息了一个星期才继续上路。   一周前,白浮说他要在鲁朗住一段时间,因为灵感忽然爆发,他需要安定的环境码字,可能要待上一两个月。   孟效搜了一下,鲁朗是个美丽的小镇,春天有花海,夏天有林海,冬天有雪海,四季皆宜。   和白浮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敲门声,孟效抬头望向门口,“你直接进来就好了,敲门干嘛?”   门推开一条缝,陆随却没进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你先把眼睛闭上。”   孟效用手捂住眼睛,以防自己忍不住偷看,“闭好了。”   只听到开门声,却没听到脚步声。   孟效笑着问:“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等了一小会儿才听到陆随说:“睁眼吧。”   声音近在咫尺,孟效先睁开一只眼睛,从指缝间看出去,顿时惊呆了——   陆随他……竟然穿了女装!   孟效瞠目结舌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陆随。   陆随完全Copy了床头那只棉花娃娃的衣着打扮,他穿着超大号的洛丽塔短裙,脖子上戴着绿蕾丝Choker,头上戴着白色兔耳朵发箍,既违和又羞耻,给孟效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可是好看的人无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除了身材过于高大,肩太宽腿太长,孟效挑不出别的毛病,而且越看越顺眼。   先把自己“娃化”,再反向“真人化”,陆随这操作也是没谁了。   直勾勾地盯着陆随看了好一会儿,孟效才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你站着别动,先让我拍照留念。”   陆随配合地摆了几个简单的Pose,孟效拍了好几张才作罢,他来到陆随面前,笑着问:“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惊喜吗?”   陆随笑盈盈地凝视着他,温柔地说:“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了,连我都是你的,我实在想不出还能送你什么,只能送你一个‘陆少女’。虽然有点粗糙——”   “一点都不粗糙,”孟效打断他,“我很喜欢。”   陆随半信半疑,“真的?”   孟效用力点头,“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肺腑之言,孟效勾住陆随的脖子,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老公,我想让你穿着裙子艹我。”   陆随一向无条件满足孟效的所有要求,他勾唇一笑,沉声说:“乐意之至。”   ……   餍足之后,两个人相拥着耳鬢廝磨,陆随说:“宝贝,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孟效累得睁不开眼睛,微弱地“嗯”了一声。   陆随说:“可不可以把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改一改?”   孟效给陆随的微信备注一直是“陆少女”,他问:“改成什么?”   陆随说:“老公,或者亲爱的,都行。”   孟效微微一笑,“你自己改。”   孟效的手机也录入了陆随的指纹,他们可以随意地使用对方的手机。   陆随自己改完备注,搂着孟效睡了。   第二天,孟效一看手机,发现陆随把备注改成了“亲爱的老公”,后面还有一颗红红的爱心,他笑着想,陆少女还真是不改少女本色。 第54章 缠蛇54 一家人   缠蛇54   -   11月的最后一天, 陆随开着他的牧马人,载着孟效、孟训庭和林雪诺,去往河北承德。   明天是外婆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他们要回乡祭奠。孟效在生日那天就对爸妈说想带陆随一起,他们欣然同意了。   上午九点出发,下午一点多抵达承德,直接和舅舅一家在饭店碰面。   包厢里,两家人围坐在圆桌旁, 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表妹全都在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偷瞄陆随。   林雪诺昨晚就在电话里告诉林颂声了:“哥,明天效效会带他男朋友一起回去。”   “男朋友?”林颂声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林雪诺说,“效效喜欢男生,他的恋爱对象当然就是他的男朋友。”   林颂声:“……”   林雪诺径自说:“你给嫂子和天辰天星他们都说一声,让他们明天见到效效男朋友的时候别大惊小怪, 就算接受不了也别表现出来,装也要装得和颜悦色,听见没有?”   “哦, 听、听见了。”林颂声难以置信, “怪不得, 怪不得效效一直不交女朋友,原来……你和训庭什么时候知道的?”   “几年前就猜到了, 只是一直装不知道,前阵子效效才主动向我们坦白,但你那时候病着,我就没跟你说。”   “你……”林颂声欲言又止,“你们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接受了?没劝劝效效?男人喜欢男人, 总归是……咱们可以理解他包容他,别人呢?还有——”   “哥,你别说了。”林雪诺打断他,“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想清楚了。人生在世,哪能不受一点委屈呢,别人我管不着,但这委屈不能是家里人给的。只要效效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林颂声长叹一声,“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好好跟你嫂子他们说的。”   虽然林颂声把妹妹的意思传达得清楚明白,但见到了真人,大家——包括林颂声自己,都免不了要暗中审视陆随一番。   孟效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大家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了。   他清清嗓子,抬手搭上陆随的肩,落落大方地向亲戚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陆随,跟随的随。”   紧接着又向陆随介绍:“这是舅舅。”   陆随起身,朝林颂声伸出手,“舅舅好。”   林颂声被这声“舅舅”弄得一愣,陆随这是直接以一家人自居了。   坐在旁边的林雪诺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林颂声急忙站起来,握住陆随的手,笑容满面地说:“你好你好,小陆真是一表人才。”   孟效接着介绍:“这是舅妈。”   陆随:“舅妈好。”   舅妈笑着说:“效效眼光不错,男朋友长得跟明星似的。你跟效效谁大?”   陆随说:“我比他大两岁。”   舅妈说:“那你和天辰同岁。”   被Cue到的林天辰主动站起来,朝陆随伸出手,“你好,林天辰。”   陆随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孟效有我了,表哥以后不用再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孟效正喝水,差点被呛到。   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他明明连那个女孩的面都没见着,微信也早删了。   林天辰瞥了孟效一眼,皮笑肉不笑,“我要早知道他喜欢男的,我就给他介绍男朋友了。——孟效,我把你当亲弟弟,你拿我当表哥是吧?瞒我这么多年,你羞不羞愧?”   明明是数落的话,孟效心里却熨帖又感动,他笑着点头,“羞愧,特别羞愧,哥,对不起。”   林天辰冷哼一声,“以后再慢慢收拾你。”   最后介绍林天星,林天星两眼放光地盯着陆随——这种神情孟效再熟悉不过了,他在飞儿脸上看到过许多次。   林天星盯着陆随说:“嫂子,你和孟效是怎么认识的?”   孟效这回是真的被呛到了。   林颂声脸色尴尬,“天星,别乱叫。”   林雪诺则忍俊不禁,“还是叫哥吧。”   陆随却笑着说:“没关系,叫什么都可以。我们是在酒吧认识的,我对他一见钟情。”   林天星:“哇,所以是你追的他咯?”   陆随偏头看向孟效,笑而不答。   孟效轻咳一声,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话:“是我先表白的。”   林天星还要再问,被舅妈用吃的堵住了嘴。   气氛融洽地吃完午饭,兵分两路,林雪诺和孟训庭去林颂声家,孟效和陆随去林天辰家。   陆随开车跟在林天辰的车后面,林天星和孟效坐在后座,小姑娘缠着孟效问这问那,活脱脱一话匣子。   到了林天辰家,没有长辈在场,同龄人之间说话没那么多顾忌,畅聊了一下午。   晚饭在家里吃的,饭后,林天星要回家,陆随开车送她。   林天辰让媳妇去哄孩子,他和孟效待在厨房洗碗。   “陆随还挺不错的。”林天辰说。   “那还用说,”孟效理所当然地说,“他要是不好我也不会喜欢他。”   “嘁,你喜欢他,当然觉得他哪哪都好了。”林天辰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等热乎劲过去,你才能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孟效笑着说:“哥,我不是第一次谈恋爱,经验比你丰富。”   林天辰和他老婆从高中就在一起了,从校服到婚纱,是彼此的初恋。   “……”林天辰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厉害行了吧。”   孟效笑着说:“没有没有,还是你比较厉害,可以一直只喜欢一个人。真希望我和陆随也能像你和嫂子一样,能够一直在一起。”   林天辰面带微笑,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我只是比较幸运,从一开始就遇到了对的人。”   兄弟俩边聊天边干活,磨磨蹭蹭半小时才搞定。   林天辰带老婆孩子下楼去遛弯,孟效去洗澡,等他洗完澡,林天辰他们也遛弯回来了,陆随却还没回来。   该不会迷路了吧?   孟效放心不下,打电话过去,陆随说已经在路上了。   等陆随回来,孟效问:“怎么去那么久?”   陆随说:“陪长辈们说了会儿话。”   “都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但中心思想就一个:让我对你好。”   孟效笑着说:“你已经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陆随把他搂进怀里,“宝贝。”   孟效环住他的腰,“嗯?”   陆随说:“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孟效笑着说:“我也很开心。”   陆随说:“我开心是因为,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很爱你,你的父母,你的亲人,还有你的朋友,都对你那么好,我由衷地感激他们。”   孟效眼眶发热,有股想哭的冲动,因为陆随和他恰恰相反,从小到大都没得到多少爱。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难受,哪怕他给陆随再多的爱,也弥补不了曾经的遗憾。   孟效亲昵地蹭蹭他的脖颈,“你把你自己漏掉了。”   陆随搂紧他,“我会比他们更爱你。”   浓稠炙热的爱意将他紧紧包裹,心脏却隐隐发疼,孟效强忍幸福的泪意,笑着说:“我也会成为最爱你的那个人。”   原以为今晚会失眠的,没想到竟然一觉到天明。   被诅咒的十二月终于到来了。   十二月的第一天,陆随没有离开他,沉静安稳地睡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沐浴在晨曦的微光里。   孟效给他一个早安吻。   陆随醒了,闭着眼睛微笑,嗓音沙哑地说:“早安,宝贝。”   孟效再亲他一下,笑着说:“早安,亲爱的老公。” 第55章 缠蛇55 等日出   缠蛇55   -   简单吃过早饭, 陆随和林天辰各开一辆车,先去和长辈们汇合,然后三辆车一起向着农村老家驶去。   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把车停在燕山脚下,拿上东西,步行一段,很快就到了外公外婆合葬的墓地。   冬山枯槁,满目萧瑟。   拔掉坟头杂草, 添上新土,摆好鲜花和祭品,从最年长的林颂声开始, 依次磕头。   陆随是和孟效一起磕的,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退到一旁,默默地十指相扣。   祭祀完毕, 林颂声和林雪诺要回村里看望叔伯,林天辰他们也跟着去了,只有孟效和陆随留在了山上, 因为他们的关系实在不好向思想保守的老人们解释。   两个人手牵着手, 漫步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外公走得走, 外婆又住不惯城里,就一直孤零零地住在乡下, 所以每到寒暑假,我妈和舅舅就把我们三个小孩送到乡下陪外婆。”孟效笑着说,“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只知道漫山遍野地疯玩,虽然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但快乐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忘。”   “我好像看到你奔跑的身影了,”陆随目视前方,“像个小精灵。”   孟效被“小精灵”三个字戳中了笑点,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小时候真的特别矮小,一直到上高中才开始长个,所以那时候表哥一直叫我‘小萝卜头’。”   陆随说:“听起来就很可爱。”   在冬天的山野里回忆童年,孟效很难不想起那个至今不能被遗忘的少年。他晃晃陆随的手,说:“我好像没对你说过,其实我认识另一个陆随。”   陆随偏头看他,眼里有好奇。   孟效说:“有一年冬天,我在山里迷了路,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他把和那个少年仅有的两次短暂相处对陆随说了一遍,陆随听完,沉默片刻,说:“你这段回忆充满疑点,很可能不是真的,而是你的臆想,小孩子经常会把现实和想象混淆。”   孟效自己也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他没有表示认同,而是饶有兴趣地问:“你说说都有哪些疑点?”   陆随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受了很严重的伤,还能背你下山,单这一点就足够脱离实际了。”   孟效说:“但这真的不是我的想象,第二年寒假我还去过那个山洞,找到了他存在过的证据。下山的时候我遇到了另一个男孩,后来我还和这个男孩成了好朋友,总不能他也是我的想象吧?”   陆随顿了两秒,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这个小孩真的存在的话,那他绝对不是人,很可能是妖怪。”   孟效笑出声来,笑完又有些唏嘘,“谁知道呢,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吧。不管他是人是妖,我都希望他能平安无恙。”   陆随沉默片刻,忽然走到孟效前面去,屈膝弯腰,说:“上来,我背你。”   孟效比任何人都清楚陆随的体力有多恐怖,正好他也走得有点累了,于是乖乖趴到陆随背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随轻松地站起来,“你还记得那个山洞在哪吗?”   “早忘了,”孟效说,“干嘛?”   “想带你故地重游。”   “游什么呀,我们该下山了。”   陆随调头往山下走,走了一段,孟效要下来,陆随不让,孟效只好让他背着,一直背到山脚下陆随才放他下来。   看陆随脸不红气不喘、一副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孟效啧啧惊叹,“还说别人是妖怪,我看你才是妖怪,力气怎么这么大。”   陆随抗辩:“不是我力气大,是你太轻了,怎么喂都喂不胖,真是奇怪。”   孟效忿忿地小声嘟囔:“你一边喂一边使劲压榨我,我能胖的起来才奇怪呢。”   陆随笑着说:“是我的错。”   两个人上了车,暖气一直开着,车里暖烘烘的。   孟效脱掉外套扔到后座,正好林天辰打来电话,让他们去村口汇合。   汇合之后,林天星上了陆随的车,启程回市里。   到了市里,又一起吃了午饭,孟效他们直接出发回北京,在夜幕降临之前抵达,在爸妈那儿吃了晚饭,孟效和陆随才回永安花园的家。   昨晚没做,今晚加倍补上,直到精疲力尽,孟效在陆随怀里昏昏睡去,没有力气也没有闲暇胡思乱想。   但睡到半夜还是被噩梦惊醒了,他喊着陆随的名字,猛地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下一秒,他发现陆随不在床上,心脏倏地揪紧。   “陆随……陆随!”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慌忙下床,光着脚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直接撞进一副结实的胸膛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孟效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抱紧他,生怕他消失不见。   “陆随,你别走,你别丢下我。”孟效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语无伦次地说,“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你,你一定要带上我,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陆随,陆随……”   陆随心痛如绞,搂着他不停地哄:“我哪里都不去,更不会丢下你。孟效,醒醒,你看看我,我好好的在这呢。”   他腾出一只手打开灯,看到孟效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的样子,陆随感觉心脏针扎似的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他捧住孟效湿漉漉的脸,低头亲吻他,不是平时温柔缱绻的吻,而是粗-暴地蹂躪,他用这种方式让孟效感受他的存在。   眼泪流进嘴里,融化在唇舌间,又苦又涩。   孟效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出来,他睁开双眼,泪眼朦胧地看着陆随近在咫尺的脸,傻傻地问:“你怎么哭了?”   陆随便笑了,“我没哭,是你的眼泪弄湿了我的脸。”   孟效用手去擦他脸上的泪痕,带着可怜兮兮的哭腔说:“我做噩梦了,梦到一觉睡醒,发现你消失不见了,我被吓醒了,发现你真的不见了,我吓坏了……”   “我只是去上厕所了,”陆随说,“我保证,以后睡觉的时候不会离开你半步。”   孟效破涕为笑,“憋坏了怎么办?”   陆随说:“憋不坏,我容量大。”   孟效哭笑不得,他重新抱住陆随,虚惊一场后体验到了失而复得的幸福。   从此以后,不管是夜半还是清晨,孟效每次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陆随。   孟效好奇地问他:“你不会真的每天晚上都在憋尿吧?”   陆随说:“你猜。”   孟效说:“应该不会吧?”   陆随笑了笑,却没有告诉他答案。   十二月的第五天,陆随没有离开。   十二月的第十天,陆随没有离开。   十二月的第二十天,陆随没有离开。   十二月的第三十天,陆随依旧没有离开。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孟效对陆随说:“今天晚上不能睡觉,我们通宵吧,反正明天不上班。”   “好啊,”陆随欣然同意,“通宵干什么?”   孟效想了想,“你有没有看过《北京爱情故事》?”   陆随摇头,“没看过。”   孟效带陆随去了景山公园,登上公园的最高处,俯瞰着夜色和霓虹笼罩下的北京城,孟效说:“我们在这里等日出。”   陆随说:“好。”   孟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银手铐,把他的左手和陆随的右手拷在一起。   陆随笑着问:“从哪弄的?”   孟效说:“在情趣用品店买的。”   “没买点别的?”   “……”   陆随说:“改天一起去逛逛。”   孟效心说,你已经厉害到不需要任何情趣用品的辅助,我都快消受不起了,求放过。   孟效把手铐的钥匙收进口袋里,拉着陆随坐到铺着毯子的台阶上。   冬夜很冷,孟效有备而来,他带了两条毛毯,一条铺一条盖,还带了暖手宝、热水、零食,甚至把棉花娃娃也带来了,连上手机热点放歌听。   “陆随。”   “嗯?”   “在呢!”   陆随和娃娃同时响应了孟效的召唤。   孟效笑着说:“没喊你。”   陆随:“喔。”   “陆随。”   “在呢!”   “播放告五人《披星戴月的想你》。”   城市渐渐陷入沉睡,寂静中的歌声显得尤为动人。   孟效和陆随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一样紧紧依偎着彼此,丝毫不觉得冷。   “你看,天上好多星星。”   陆随仰望夜空,“星座之王”猎户座在群星中格外耀眼。他伸手在虚空中一抓,然后把手摊开在孟效面前,说:“送你一把星光。”   孟效往他掌心吹了口气,“留不住的东西我不要。”   说完打了个呵欠,陆随说:“困了就睡会儿。”   “我不睡,”孟效睁大眼睛,“至少在零点之前不能睡。”   只要过了零点,就意味着12月结束了。   还剩一个多小时,他必须清醒着见证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重要时刻。   孟效用接吻驱逐困意,效果显著,顺便起到了御寒的作用,被勾起的慾火让两个人浑身发热。   但也只能忍着,太冷了,陆随怕孟效着凉。   陆随把披在身上的毯子裹紧一点,低声说:“宝贝,明天跟我去一趟我妈那儿。”   孟效闭着眼睛窝在陆随怀里,懒懒地问:“你妈让你回去吃饭吗?”   “不是。”陆随顿了顿,“上次去,你不是想看看湖心那座房子吗?明天带你去看。”   孟效想起来了。   当时陆随说那座房子里藏着秘密,没让他看。   经过这几个月亲密无间的朝夕相处,孟效还以为他和陆随之间已经毫无保留了,原来陆随还有秘密吗?   是什么呢?   实在太好奇了。   “那座房子里到底有什么?”孟效来了精神,“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   “不能。”   “好吧。”   反正明天马上就要到了,忍忍吧。   孟效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整个12月他都是在隐隐不安中度过的,睡眠质量前所未有的差,最近一直处于精神不济的状态,同事们都怀疑他病了。   他再次凑过去索吻,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直到0点的闹钟在静夜中乍然响起,宣告噩梦般的12月终于结束,孟效骤然坐直身体,他看着陆随英俊的笑脸,如释重负,满心欢喜,眼中有泪。   “太好了,魔咒终于被打破了,”孟效扑进陆随怀里,紧紧地抱住他,“陆随,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陆随也抱紧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说:“傻瓜,我说了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说到做到。” 第56章 缠蛇56 有猫腻   缠蛇56   -   大喜之后, 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孟效终于撑不住,在陆随怀里睡着了。   陆随却睡不着, 他拥抱着沉睡的爱人,坐在寂静冷冽的冬夜里,看着星河从璀璨变黯淡,看着夜空从墨色变靛蓝。   当黎明降临,地平线现出鱼肚白, 陆随拿起相机,镜头对着沐浴在熹微晨光中的他和孟效,每隔几分钟就拍一张照, 不停变幻的天光为他们镀上不同的颜色。   直到天边燃烧起绯红的朝霞,陆随叫醒孟效,“宝贝,醒醒, 太阳马上要出来了。”   孟效坐直身体,活动一下僵硬的颈椎和腰椎,眼睛掀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 是陆随被霞光映红了的脸。   沉淀下去的喜悦像复燃的火焰, 像漫涌的潮水,像由远及近的风, 再次席卷了还没完全苏醒的孟效。   诺言成真,陆随没有离开他。   噩梦般的12月,终于结束了。   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他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谈恋爱了,他实在太太太开心了!   孟效想要站起来, 可双腿麻得站不稳,陆随伸手给他支撑,“小心台阶。”   孟效肢体不太协调地走下台阶,走到护栏旁边,像电影里的少男少女那样,对着天空和城市放声大喊——   “北京!”   “早上好!”   “我好开心啊!”   “陆随!”   “我爱你!”   喊完了,胸腔里爆炸般的开心释放出来了十分之一。   孟效长出一口气,彻底清醒了,紧接着就发现,已经有大爷大妈来公园晨练了,从附近经过的人都在仰着头瞅他。   孟效瞬间尴尬得头皮发麻,赶紧转身蹲下,又伸手去拽陆随的胳膊,“快蹲下!”   陆随跟着蹲下,笑着说:“我还没喊呢。”   “别喊了,太丢人了,”孟效苦着脸,“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这时候,他们等了一晚上的太阳终于跃出地平线,金色阳光洒向人间。   陆随和孟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阳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   孟效忽然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这轮初升的红日,挣脱了无形的枷锁,获得了新生,整个人轻松又快乐。   “孟效,看我。”   孟效闻声转头,看过来的瞬间,陆随按下了快门。   从景山公园回到家,两个人一起洗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卫生间出来,又一起做早餐,吃完去房间补眠。   陆随一夜没睡,很困,却睡不着。   昨天是孟效在“渡劫”,今天轮到他了,他看起来平静,其实心里一直很慌,从昨晚慌到现在。   孟效却睡得香甜,嘴角微微上翘,大概在做美梦。   陆随垂眸看着孟效恬静的睡颜,心里充满后悔。   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地想要告诉孟效真相,他应该让这份快乐维持得久一点,一天之内把孟效从天堂推入地狱,实在太残忍了。   可是他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   12月是孟效的魔咒,也是他的劫难。孟效担惊受怕,他又何尝不是,甚至比孟效还要严重,而且丝毫不能外露。他迫切地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坦白所有谎言,揭掉层层假面,以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孟效。与此同时,他也要承担有可能会失去孟效的风险。   “对不起,对不起……”   陆随痛苦地微声呢喃。   “孟效,你一定要原谅我,别恨我,别不要我,求求你……”   孟效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积累了一个月的疲倦需要通过大量的睡眠消解。   苏醒后发现陆随不在身边,他只慌了一下,随即便冷静下来。   今天是1月1号,失恋魔咒已经被打破了,他不用再担心陆随会消失不见了。   头晕脑胀,四肢乏力,孟效不想动弹。   “陆随。”   嗓子干涩嘶哑,他怀疑自己可能感冒了。   “在呢!”   “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下午15点32分。”   竟然睡了这么久。   不行,他得赶紧起来,今天陆随要带他去参观那所藏着秘密的房子,他从昨晚就开始期待了。   孟效刚坐起来,房门打开,看到陆随走进来,孟效立刻就像见到阳光的花儿一样灿烂起来,笑着说:“嗨,老公。”   在卧室里,孟效一直喊陆随“老公”,因为喊“陆随”的话,床头的娃娃也会响应,他严重怀疑这是陆随的诡计。   “你发烧了,”陆随表情严肃,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给孟效挑衣服,“快起来,我们去医院输液。”   孟效不想去医院,他下床走到陆随身边,抱住陆随撒娇:“老公,我不想去医院,家里有退烧药,我吃药就好了。”   孟效很少撒娇,陆随撒娇的次数都比他多得多,他一边叫“老公”一边撒娇,陆随哪里扛得住,一秒妥协。   “不去医院也行,那今天就不出去了,乖乖待在家里养病。”陆随说,“走吧,我煮了粥,先喝粥再吃药。”   孟效抱着他不撒手,“不是说好了今天去你妈那儿吗?”   “不去了,”陆随说,“明天再去。”   “不行,就今天去,我都快好奇死了,”孟效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也不忍心看我被好奇心折磨的,对吧?”   陆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那你就宠着我吧。”孟效亲他一下,笑着说,“我去洗漱啦。”   洗漱、吃饭、吃药、换衣服,因为惦记着要出门,孟效速战速决,两个人出发的时候还不到四点半。   上了车,孟效突然想起来还没跟白浮分享失恋魔咒被打破的好消息,于是点开微信,给白浮打语音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喂。”   孟效一愣,因为不是白浮的声音。   “……赵元?”   “我哥在洗澡,你等会儿再打吧。”   “喔,好。”   不等孟效再说什么,通话就被赵元挂断了。   孟效有点诧异。   赵元竟然去西藏找白浮了。   什么时候去的?   白浮怎么没告诉他?   这俩人,似乎有点猫腻。   没等多久,白浮打过来了。   孟效直接问:“你怎么和赵元在一块儿?”   白浮说:“他辞职了,闲着没事儿,就来找我了。”   “他什么时候去的?”   “昨天刚到。”   合情合理,但孟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那你还回来吗?”孟效问。   白浮已经在鲁朗住了一个多月,前两天孟效和他视频,他说在外面待够了,打算这几天就回北京。   白浮说:“赵元说他要陪我去拉萨,所以先不回去了。”   孟效并不感到意外。   白浮接着说:“如果去拉萨耗时太久,我可能就不回北京了,直接从拉萨回贵阳过年。”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孟效说:“你不是和你爸妈闹翻了吗,回去不是自找苦吃?”   白浮苦笑,“就算他们不要我,但我不能不要他们啊,只能放下自尊,死皮赖脸求原谅了。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   孟效说:“只要你想清楚了就行,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啧,暖心。”白浮说,“对了,你和陆随没事吧?”   孟效笑着说:“没事,好好的。”   白浮说:“我早说了,陆随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们俩百分之百不会有事的,你非自己吓自己。”   孟效失笑,“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两个人一聊起来就没个完,半天才挂电话。   “嗓子哑成这样还说那么多话,”正在等红灯,陆随拧开杯盖,把保温杯递过来,“多喝点水。”   等孟效喝完水,陆随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片刻,说:“还有点烧。”   “我没事,”孟效说,“一点都不难受。”   陆随顺手摸摸他的脸,孟效的皮肤是热的,陆随的掌心是凉的,孟效捉住陆随的手,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掌心,笑着说:“好舒服。不过你的体温为什么总是偏低啊?”   “天生的,”陆随说,“我是冷血动物。”   孟效“嘁”了一声,“我还高温动物呢。”   目的地实在太偏远,他们到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   上回来还是炎夏,这回来已经是寒冬,花木凋败,多少有些萧瑟。   玻璃房子黑咕隆咚的,陆碧城显然不在家。   车依旧停在玻璃房子后方的空地上,下了车,骤然吸入冷空气,孟效忍不住咳了两声。   陆随过来牵住他的手,沿着湖岸走了没多远,踏上了那座曲曲折折的长桥,向着湖心走去。   湖上的风有些大,路灯照耀下的湖面却没有波光,因为结冰了,可见有多冷。   走了五分钟左右才走到头。   上回离得远,只模糊看到一个轮廓,现在近在眼前,孟效才看清,这所建在湖心的房子并不算小,三个房间由西向东一字排开,每个房间还是彼此独立的,中间有桥相连。   陆随开门进去,打开灯。   孟效站在门口观望,这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极简风一居室,三面实墙,靠南墙摆着一张大床,北侧是一整面落地窗,靠西墙放着双人沙发,沙发对面的东墙上挂着电视,离电视没多远嵌着一扇门,通往下一个房间。   陆随直接走向那扇门,一拉就开,冷风顷刻灌进来。   孟效赶紧逆着风走过去,跟着陆随走过一截短桥,进了第二个房间。   这个房间主要是厨房和卫生间。   陆随依旧没有停留,径直横穿,孟效跟着他来到了第三个房间的门前。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不足两米的短桥上,陆随背对着孟效,迟迟不开门。   孟效知道,陆随的秘密就在面前这个房间里。   而且显而易见,陆随正在犹豫。   虽然满心好奇,但他一点都不想让陆随为难,于是他拉住陆随的手,往后拽了拽,“陆随,我们回去吧,我不想看你的秘密了。”   陆随站着没动,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反握住孟效的手。   短暂的静默之后,陆随终于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   “滴”的一声轻响,指纹识别成功,陆随深呼一口气,推开了这扇门。 第57章 缠蛇57 坦白局   缠蛇57   -   冷白色灯光照亮了这个神秘的房间。   四面都是实墙, 除了一扇门和一叶小小的天窗,这个房间近乎密闭。   房间里没有别的,四架实木储物柜占满了四面墙, 粗略估计有近两百个小柜子,每个柜门上都贴了标签,写着各种日期。   孟效简单地扫视一圈,目光回到陆随脸上,“这些柜子里都有东西吗?”   “嗯。”   “里面是什么?”   陆随沉默一瞬, 一字一句地说:“是回忆,是证据。”   孟效疑惑地看着他。   陆随的神情从未有过的紧绷,让孟效没来由地紧张, 心跳微微加速。   陆随突然把他扯进怀里,用尽全力抱紧他,沙哑地说:“孟效,我害怕。”   话音里浓浓的脆弱让孟效的心脏蓦地揪起来, 他不知道陆随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肯定和这些储物柜里的东西有关。他再一次后悔了,“陆随, 我们离开这儿吧, 我什么都不想看也不想知道了, 你可以永远保留这些秘密,我们走吧。”   陆随抬起头, 孟效看到他泛红湿润的眼睛,心脏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   “孟效,我爱你胜过一切,”陆随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像海一样深邃的眼里涌动着痛苦与快乐, 还有近乎疯狂的执念,“我所做的全部,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更不能失去你。我曾经带给你的那些伤害,都是逼于无奈,你要相信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孟效完全被弄懵了,“你什么时候伤害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陆随却没有回答。   他放开了孟效,后退几步,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他抬眼看着慌惘无措的孟效,用平和的口吻说:“之前在黔灵山弘福寺,我对你说过我的身世,但我没有告诉你全部。”   今晚的陆随实在太奇怪了,孟效迷惑、紧张,忍不住还有一些害怕,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陆随,忐忑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没有告诉你的是,”陆随停顿几秒,才艰难地说出口,“……我妈原本不是人类。”   孟效把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不是人类?   那是什么?   陆随看着他说:“她是一条蛇。”   是……什么?!   孟效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陡然升起的恐惧令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储物柜,声音因为害怕而轻微发颤:“你、你再说一遍,她是什么?”   “蛇,”把这个压在心里许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后,陆随反而不像刚才那么惶惶不安了,神情和语气都松懈了许多,“你最害怕的动物,蛇。”   孟效握紧双拳,两眼直愣愣地瞪着陆随,兀自惊疑不定。   他此刻的心情,和半年前他生下七颗蛋那晚如出一辙,不过要比那时候稍好一些——那天晚上,他一个人面对未知,恐惧又无助;而现在,陆随和他在一起,不管陆随说的话多么匪夷所思,他似乎都可以承受,对陆随的爱让他本能地选择相信和依赖。   胡思乱想没有用,孟效直接发问:“那她怎么会从蛇变成人?”   “不知道,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陆随说,“她作为一条蛇在黔灵山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某一天,突然就拥有了变成人的能力。这个世界上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太多了。”   孟效深有体会,无法反驳。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作为一个雄性人类,还生过七颗蛋呢,至今无解。   “你妈是蛇,你爸是人,那你是什么?”孟效接着问,他现在有一肚子问题。   陆随说:“我出生的时候是人,一直到八岁那年,我才开始变蛇,所以我爸才联系上我妈,让她带我离开弘福寺。”   原来不是陆碧城主动去找陆随的,是弘远把他推给陆碧城的。   即使在这样心慌意乱的时刻,孟效还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心疼,抵消了一点害怕。   他继续问:“所以你爸最开始并不知道你妈是蛇?”   孟效的情绪变化瞒不过陆随的眼睛,陆随悬着的心跟着稍微放下了一点点。   “他不知道,我妈一直瞒着他。”陆随说,“因为我出生后一直是普通婴儿的状态,我妈就以为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所以才把我丢给我爸抚养。八岁那年冬天,我爸亲眼看到我变成蛇,我逃进了黔灵山,他找不到我,于是想方设法联系上我妈,我妈迫于无奈,只好告诉他真相。”   孟效说:“为什么你直到八岁才变蛇?”   “不知道,”陆随摇头,“可能和生长发育有关吧。”   孟效犹豫了下,“你可以变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陆随神色为难,“但我怕吓到你。”   孟效说:“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看到我才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好,”陆随说,“我变给你看。”   陆随一件一件脫掉衣服,随手扔在地上。   房间里没暖气也没空调,气温在零度左右,孟效忽然有点不忍心,“你冷不冷啊?要不还是算了。”   “没事,”孟效的关心让陆随露出微笑,“我不怕冷。”   陆随很快脫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孟效面前。   孟效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我准备好了,你变吧。”   陆随点头,“好。”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泛着冷光的墨绿色蛇麟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飞快地从脚向腿蔓延,层层叠叠地覆盖白皙的皮肤,与此同时,挺拔的身躯迅速融合、拉长、变形,不过两三秒钟的功夫,陆随就消失不见了,一条通体墨绿的大蛇出现在了孟效眼前。   好粗,好长,好大。   即使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孟效还是被吓呆了,吓得肝胆俱裂,心跳和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他瞠目结舌地仰视着粗长的大蛇,它大部分-身体盘绕在地上,只有小部分-身体直立着,硕大的蛇头几乎要顶到天花板,一双黑金色的蛇眼定定地注视着他。   这条蛇是陆随变的,这条蛇是陆随变的,这条蛇是陆随变的……孟效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   他看着那双黑金交融的眼睛,内心深处忽然毫无来由地涌起浓浓的悲伤,而恐惧就像掉进水里的一滴墨,迅速被稀释掉了。   他终于感受到了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软掉的双腿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没有被吓晕,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被吓尿,他震惊于自己强大的接受能力,转念就明白,这是爱的力量——只要爱足够强烈,就可以战胜一切。   “你……”孟效艰难地开口,本来就哑的嗓子哑得更厉害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蛇头点了点,然后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宛如3D特效的视觉冲击让孟效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蛇头越靠越近,在离他一臂远的位置停下,近距离地与他平视。   孟效一边发自本能地感到害怕,一边又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能从这条蛇的眼神中感受到绵绵无尽的温柔和爱意,让他紧绷的心神稍稍得到一丝抚慰。   他鼓起勇气,伸出右手,微微颤抖着去摸蛇头,大蛇见状,温驯地垂下了头。   手掌轻轻覆盖在蛇眼下方的麟片上,触手冰凉、坚硬,还有点扎手。   大蛇闭上眼睛,主动用头蹭他的掌心,像一头乖顺的宠物,正在享受主人的爱抚。   孟效还是怕,但没那么怕。   他甚至还牵起唇角笑了笑,说:“陆随,你变回来吧。”   变蛇时先从脚开始变,鳞片自下而上蔓延。   变人时则正好相反,从头开始变,鳞片从上往下消褪,而且速度更快,刹那之间就完成了变化。   陆随回来了,依旧赤条条,没有任何改变。   他朝孟效张开双臂,哀求地说:“宝贝,我可以抱抱你吗?”   孟效大概犹豫了0.01秒。   他拖着因为过度惊吓而变得不太灵便的双腿走到陆随面前,抬手抱住了他。   陆随紧紧箍住他的腰,脸深深地埋在他颈间,暗哑的嗓音里带着极力克制的哭腔:“吓坏了吧?”   孟效逞强地说:“还好。”   “对不起。”   孟效不假思索地安慰:“又不是你的错,你天生就是这样啊。”   “那……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吗?”   孟效顿了顿,笃定地说:“我可以,但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失控的眼泪打湿了孟效的皮肤,陆随哽咽着说:“好,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   孟效又开始心疼,他搓了搓陆随冰凉的后背,柔声说:“太冷了,你先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陆随听话地放开他,捡起衣服一件件穿上。   孟效退回到刚才的位置,背靠储物柜站着,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些外力支撑。   陆随实在太狡猾了,孟效心想。   在失恋魔咒被打破的第一天,在他心里的爱意最浓烈蓬勃的日子,告诉他一个如此惊人的秘密。   爱是盔甲,是软肋,是武器,爱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不仅没有被恐惧击垮,更没有动过丝毫放弃陆随的念头。   一切尽在陆随掌握,他算是栽陆随手里了,栽得心服口服。   陆随穿好衣服,看着孟效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当然有,而且很多,多到不知道从哪问起。   “你先把你要说的话说完,”孟效说,“然后我再集中提问。”   “好。”安全度过一劫,陆随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之前还告诉过你,被我妈带回北京后,我和她的关系一直很糟糕,有次我离家出走,想回贵阳去,却被人贩子拐卖到了河北。”   陆随说过的话孟效全都记得,他忽然醒悟,原来陆随早就在为今天的坦白局做铺垫了。   陆随说:“我被人贩子带到了河北省承德市滦平县,努力逃脱后,为了不被人贩子再抓到,我跑进了燕山里。”   陆随给上次模糊的讲述填充了许多信息,承德、滦平、燕山,他们在一个月前刚去过,但当时陆随什么都没透露。   孟效回想,他们当时说了什么?   说了他的童年,说了他小时候在山里遇见的另一个陆随……   一个惊人的念头倏地冒出来,孟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随。   四目相对,陆随一字一句地说:“我藏在一个山洞里,有天晚上,遇见了一个迷路的小孩儿,送他下山的时候,那个小孩儿告诉我,他叫孟效,孟子的孟,效果的效。” 第58章 缠蛇58 小时光   缠蛇58   -   孟效此刻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亲眼见证陆随变身。   他的男朋友陆随, 竟然就是小时候只见过两次却让他记到现在的那个奇怪少年?!   这……怎么可能?   孟效在惊诧中努力回想,酒吧初遇那天晚上,当陆随告诉他名字的时候, 他的心理活动是怎样的?   十几年前的匆匆两面,他当然不可能还记得那个少年长什么模样,但他记得那个少年受了一身严重的、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的皮肉伤。   而那天晚上他和陆随裸裎相见,陆随从头到脚白皙干净,所以他下意识认定, 此陆随绝非彼陆随,也就没有多问。   他没问,陆随为什么不说?   陆随明明也还记得他。   孟效心里转瞬就有了答案。   显而易见, 陆随在等,等待揭晓一切的最佳时机——也就是今天,失恋魔咒刚刚被打破、他对他的爱意值达到高峰、对他的信赖感和接受度也最强的今天。   孟效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被这个叫陆随的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但他竟然不生他的气,因为陆随刚才红着眼睛对他说:“我所做的全部,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不想更不能失去你。”   他信他。   但他紧接着又想起来, 陆随刚才还说了:“我曾经带给你的那些伤害, 都是逼于无奈。”   他有伤害过他吗?   没有啊。   难道是指小时候爽约那件事?   “你……”天人交战许久,孟效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些, 但脑海中疑问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你真的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陆随吗?你怎么证明?”   陆随早已设想过无数次,当他坦白一切的时候,孟效会问什么, 他又该怎么回答。   早已烂熟于心的答案脱口而出:“第二次见面,我送你下山的时候,约好回北京之后去找你,你告诉我,你家住在金都杭城东区11号楼1单元703,你的学校是垂杨柳第四小学四年级2班。”   孟效短暂地怔愣了下。   他的确是在垂杨柳四小读的小学,当时他们家也确实住在金都杭城,他小升初之后才搬到现在的家。然而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自己都没办法一下子准确地想起小学四年级时所在的班级、旧家的门牌号,但陆随却记得一清二楚。   孟效心里难以抑制地涌起感动,同时又伴生着一点点委屈,“既然你记得这么清楚,当年为什么没有去找我?”   “我去了,”时隔十五年,陆随终于等到了解释这件事的机会,“刚好撞见倪叔叔去接你放学,我主观臆测你是倪叔叔的儿子,再加上当时我误以为倪叔叔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一气之下直接走了。”   这难道不是偶像剧里惯用的乌龙桥段吗?   孟效很难不感到无语,“……你是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陆随微微一笑,“我当时刚从山里出来一两年,没见过世面,沉迷各种新鲜事物,电视剧和电影确实没少看。”   孟效:“……”   还好意思笑,他当年真的等了他很久,也失望了很久。   心里的怨念通过眼神流露出来,陆随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一脸诚恳地说:“不管因为什么,我当年确实失约了,对不起。但是等误会解除之后,我就去找你了。”   “有吗?”孟效满头问号,“我怎么不记得?”   “就在第二年冬天,还是在燕山里。”陆随顿了下,“不过我换了一张脸,用了另一个名字——”   “换脸?”孟效忍不住出声打断。   难以置信的事一件接一件,他吃了一惊又一惊,这个夜晚应该会让他终身难忘。   陆随有条不紊地解释:“八岁那年冬天,我第一次变成蛇,也经历了第一次蜕皮,从那以后,每年冬天我都要蜕一次皮,每蜕一次皮就会换一张脸。你第一次在燕山里遇见我的时候,我就正处在蜕皮期,每次蜕皮期要持续一个月左右,既漫长又痛苦,因为在蜕皮的同时,我的肌肉和骨骼也会跟着重塑,我的相貌、身材甚至声音都会改变,彻彻底底地变成另一个人。”   孟效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蛇会蜕皮,这他知道,但是,蜕一次皮就换一张脸、彻头彻尾地变成另一个人,这未免也太玄幻了,他在玄幻小说里都没看到过这么奇异的设定,简直闻所未闻,让他大受震撼。   震撼归震撼,孟效暂且囫囵吞枣似的先把陆随说的话全盘接受,让对话得意继续进行,“所以……我小时候遇见的那个白浮,也是你?”   陆随坦然承认:“是我。”   孟效:“你——”   陆随知道他要说什么,径自说:“我证明给你看。”   陆随走到孟效背靠着的那架储物柜前,抬手打开了第一列最上面的那扇柜门。   孟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看到了柜门上贴着的手写标签——   2006年1月25号   陆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向孟效展示袋子里的东西。   是一件折叠的黑色羽绒服。   陆随说:“这是你上山找我那天送我的羽绒服,还记得吗?”   孟效记得自己送过他一件羽绒服,但不记得那件羽绒服长什么样了。   严谨起见,他保持了沉默。   陆随把羽绒服放回柜子里,关上柜门,紧接着打开了下面那扇柜门。   打开的柜门正对着孟效,上面贴的标签是“2007年2月2号——2007年8月26号”。   他看见陆随拿出来一条吊坠,一根黑色细绳吊着一块拼图形状的金属片,金丝镶边,填充了红色颜料,看起来土气又廉价。   陆随说:“你用这条吊坠跟我换了两个蛋黄派和一瓶娃哈哈。”   实在过去太久了,孟效努力回忆,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陆随把吊坠放回去,又拿出一个相框,相框里裱着一张老照片。   “这是小学五年级毕业典礼上,我们的合照。”陆随走到孟效面前,指尖点着照片里并肩站立、一高一矮的两个少年,“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孟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照片,遥远的、模糊的记忆像秋风中片片飘零的树叶,孟效只能抓住其中几片。   总是抄他作业的“白浮”,上课时偷看漫画的“白浮”,为了保护他和初中生打架的“白浮”,陪他去游戏城疯玩的“白浮”,还有“白浮”转学离开时哭成狗的他……   混沌的脑海乍现一丝清明,今晚一直被陆随牵着鼻子走的孟效开始思考,努力把从陆随口中得来的信息串联起来。   他边思考边慢慢踱步,目光从一扇扇柜门上缓缓扫过——   2009年4月7号——2009年11月28号   2012年3月18号——2012年12月4号   2017年3月26号——2017年12月11号   2020年2月14号——2020年11月30号   ……   这一段段的日期代表着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正如陆随所说,是回忆,是证据——是陆随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段段时光。   孟效绕了一圈,回到了陆随面前。   他终于明白,陆随所说的“伤害”,指的到底是什么。   失控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陆随的脸,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   “顾曲是你?”   “是。”   “苏禤是你?”   “是。”   “沈訸也是你?”   “……是。”   眼泪越流越凶,孟效却突然笑起来。   汹涌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他击倒,他好难受,心脏好像被一把利刃穿透翻绞,疼得他无法呼吸。   “我要走了,”孟效转过身,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扶着柜子往前移动,“我要离开这里。” 第59章 缠蛇59 完蛋了   缠蛇59   -   门一拉开, 凛冽寒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孟效犹如青葱少年般瘦高单薄的身体微微打了个晃,脸上纵横的泪几乎要凝成冰。   下一秒, 陆随稳稳地扶住了他 。   “我送你。”陆随说。   他没有强行挽留,因为他知道,孟效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他需要独处的时间,不受打扰地去消化今晚知悉的一切。   孟效犹豫了下, 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地处偏远郊区,交通十分不便,他还发着低烧, 精神状态也很不好,靠自己回去实在不太现实。   顿了顿,孟效说:“送我去凤凰城吧。”   他不能回永安花园的家,那里充斥着和陆随相关的一切。他也不能去找爸妈, 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定会让爸妈担心。赵元去新疆找白浮了,白浮家现在空着,是最佳去处。   上了车,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陆随时不时偏头看孟效两眼。孟效侧身蜷在副驾, 闭着眼睛装睡, 脸色苍白如纸,像一团易碎的梦。每看一眼, 陆随心口扎着的那把刀就刺得更深一分,但他还是忍不住频繁地窥视。   陆随开得很快,车停在单元楼下的时候,才刚过九点。   孟效睁开眼睛,坐直身体, 强忍着不去看陆随,低头解安全带。   “只要你想见我,就给我打电话,”陆随低声开口,“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你面前。”   孟效静了几秒,垂着眼睛说:“陆总监,我想请三天假,可以吗?”   “好,”陆随说,“我会安排。”   孟效一个字都没再多说,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输入密码,开门进屋,没有开暖气的房子和外面一样冷。   孟效轻车熟路地打开暖气阀,然后径直走进白浮的房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药瓶,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直接填进嘴里,生吞下去。   白浮日夜颠倒,作息混乱,失眠是常事,安眠药是他的必备药。   孟效现在身心俱疲,什么都不想想,他只想大睡一觉,把混乱的情绪晾在一边,等睡醒之后再整理。   把手机关机,孟效脱衣上床,盖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可一闭上眼,陆随的脸就浮现在脑海中,令他心口发疼、眼眶泛酸。孟效用力按住眼睛,忍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忍下去。   幸好安眠药很快发挥了作用,意识缓缓被黑暗吞噬,翻涌的情绪也一并被湮没了。   窗外冷风呼啸。   陆随站在楼下,背靠车门,定定地仰望着某个漆黑的窗口,仿佛一尊挺拔的雕塑。   他就这么在凛凛寒夜里伫立了一晚上,直到晨光熹微时才驱车离开。   孟效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头疼,喉咙也疼,浑身没力,抬手摸摸额头,烧得好像更严重了。   他忍着难受爬起来,从客厅电视柜里扒拉出一盒退烧药,又去厨房烧了半壶热水。   等吃完药,孟效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晒太阳。   暖气把房间蒸得暖融融的,同样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即使生着病也感到几分舒适。   一场沉眠起到了良好的疗愈效果,此刻的孟效异常平静。   昨晚种种似乎已经沉寂下去,让他恍然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梦。   他的男朋友陆随,竟然是一条蛇——准确地说,应该是能够在人与蛇之间自由转换的超自然生物,而且具有每蜕一次皮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神奇能力。   从小时候的那个冬天在燕山初遇,陆随就开始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潜伏”在他身边。   第一次是转学生白浮。   第二次是谁?   第三次又是谁?   第四次,第五次……   在一次又一次的相逢中,他和他建立起了什么样的关系?是要好的朋友?还是普通同学?抑或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时间过去太久,陆随的“演技”又太精湛,他实在没办法仅靠零星的记忆分辨清楚到底哪些人是陆随的“分-身”。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后,陆随不得不蛰伏起来,经受皮肉分离、骨肉重塑的痛苦煎熬,蜕变成新的模样,然后为下一次的重逢做准备,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陆随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努力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陆随一定默默地为他做了许多事。   可是,即便陆随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即便陆随承受着他难以想象的痛苦,但并不代表陆随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以爱之名伤害他。   顾曲伤他一次,苏禤伤他一次,沈訸又伤他一次。   他像个傻瓜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再一次又一次地莫名其妙地被分手。他没办法当那些伤痛不曾存在,他没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陆随。   他难过,他生气,却又堵在心里无法发作。   孟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躺在这里晒太阳。没多久,他晕乎乎地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陆随,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迷蒙间,孟效发出低哑的呓语。他感觉到溫熱的唇啄着他的脖頸,蓬软的发丝搔着他的脸颊,痒得他抓心挠肺。明明想把扰人清梦的坏家伙推开,双手却违背主人的意志,反而抱住了覆在身上的人。   然而手感却不对,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孟效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瞬间僵住。   根本不是陆随!甚至不是人!是一条蛇!一条巨大的蛇!   孟效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想逃,然而丝毫动弹不得。他的身体完全失灵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犹如一具濒死的僵尸,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蛇硕大的头颅缓缓向自己靠近。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孟效在心里疯狂地祈祷。   冷硬的蛇头挨上了他的脖頸,小心翼翼地、亲昵地蹭了蹭他。   孟效动不了也不敢动,他感觉到大蛇盘上了他的身軀,粗糙的蛇麟刮擦着他的表皮,有轻微的痛/感……等等!他怎么是光着的?他明明穿着衣服的啊!   孟效转动眼球努力往下看,下一秒,他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那两根红色的东西是什么?这条蛇想对他做什么?   该不会……   不、不要啊!你他妈还不如吃了我!   ……   孟效在冲上巔峰的瞬间倏然惊醒。   他大口喘息,像一条缺氧的鱼。   原来是梦。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一个如此荒诞离奇的梦?   竟然和一条蛇……虽然这条蛇是陆随变的,但他最怕蛇了,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对陆随的爱已经痴狂到这种程度了吗?   天啊。   神啊。   身上黏黏膩膩的,有汗水,还有……总之他得洗个澡。   孟效去房间找了一套白浮的家居服,拿着进了卫生间。   喷淋的热水冲走了梦的遗跡,孟效舒适得闭上眼,脑海中蓦地闪过梦境的碎片。   大蛇的两个……一前一后双管齐下,那感觉真是……銷魂蝕骨。   孟效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身體实在太诚实了。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胸口那种堵闷的感觉好像忽然消失了,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许多。   看来他真是爱惨了陆随,竟然才气了半天不到就消气了,而且根本不用哄。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孟效,你完蛋了。 第60章 缠蛇60 心上人   缠蛇60   -   洗完澡, 孟效没穿拿进来的那套家居服,而是裹着浴巾回到房间,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得走了。   他躲在这里, 陆随肯定会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他舍不得陆随伤心难过,所以他要赶紧去找他。   手机开机,点开微信,从昨晚分开到现在,陆随没有给他发过只言片语。   孟效想打个语音电话, 犹豫两秒,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现在是下午两点,陆随应该在公司, 还是不要打扰他工作了。孟效决定直接回家,等陆随下班回家看到他,一定会很惊喜。   孟效打车回了永安花园。   气消了,烧也差不多退了, 食欲就回来了,孟效感到饥肠辘辘。他进厨房踅摸了一圈,还没想好弄点什么果腹, 门铃突然响了。   孟效走到玄关, 通过猫眼往外瞧了一眼, 他急忙打开门,表情惊讶中又带着点茫然, “陆总,您怎么……”   陆碧城冲他和蔼一笑,“陆随不是让你管我叫阿姨吗?”   孟效哪喊得出口,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索性就没接,后撤两步让开门口的位置,说:“您是来找陆随的吧?他应该在公司,您要进来等吗?”   陆碧城却说:“我是来找你的。”   孟效愣了下,心思一转,大概能猜到陆碧城此行的目的。   趁陆碧城换鞋的时候,孟效去厨房倒水,等他端着水杯出来,陆碧城已经坐在沙发上,正在打量这座房子。   虽然只近距离地接触过陆碧城一次,但孟效对这位方方面面都堪称“传奇”的女性始终保持着平易近人的观感,加上她又是陆随的妈妈,不自觉就平添了几分亲近感,即使这场单独会面来得猝不及防,也并不会让他感到唐突或者拘谨。   弯腰把水杯放在陆碧城面前的茶几上,孟效坐到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主动开口:“陆随已经告诉我了。”   “我知道,”陆碧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孟效端端正正地坐着,静待下文。   陆碧城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缓缓开口:“大概三十年前,我莫名其妙地从蛇变成了人。虽然我努力地学习怎么做人,但我至今都没能拥有健全的人格,自认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具体哪不正常我就不跟你细说了。”   孟效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插了句嘴:“即使作为人类出生,从小接受教育和熏陶,也不一定就能养成健全的人格。而且每个人都是特别的、独立的个体,不用强求自己去符合所谓‘正常’的标准,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   陆碧城垂眸浅笑:“我的确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只要我开心就好。所以我当初把陆随丢给他的父亲,自由自在地去外面的世界闯荡。直到陆随八岁那年,才把他接到我身边,还不是出于自愿。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母亲,我缺乏母性,我不愿意被孩子束缚,我不想被贴上‘某某的妻子’、‘某某的妈妈’的标签,在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我自己。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并不可耻,孟效可以理解陆碧城,但他更心疼陆随。   他的心上人,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也没有得到过母爱,在孤独寂寞中长大。   他忽然意识到,童年时的自己或许是陆随的“救命稻草”,在陆随最无助的时刻,他闯进了陆随的生命里,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他们因为这一点交集成了朋友,作为朋友的他又带给陆随一点微不足道的快乐,所以陆随才会紧紧地抓住他不放,一次又一次地想方设法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陆碧城并不需要孟效回答,径自往下说:“所以我和陆随的关系并不融洽,虽然一起生活了快20年,也没有培养出多少母子亲情。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为了你,他打消了回贵阳的念头,留在了北京。为了你,他第一次开口求我帮忙,让我帮他制造身份,好让他陪在你身边。”   “应该是高二那年,陆随告诉我,他不想再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他打算向你坦白关于他的一切。我不建议他这么做,对他讲了我的前车之鉴。”   陆碧城抬眸看向孟效,突然问:“倪承宽有没有对你讲过我和他的故事?”   孟效微微摇头:“宽叔叔只是说,他和你是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   陆碧城很轻地笑了下,沉默须臾,才娓娓说道:“我曾经疯狂地爱过他,疯狂到短暂地迷失了自我,甚至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在某次蜕皮前,我当着他的面现出了原形。他吓坏了,退缩了,他说他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件事。但我没有给他时间,我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他。你和倪承宽经历了一样的事,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吧?”   即使有相同的经历,但人心如面,迥然不同,所以孟效并不能看透陆碧城的想法。他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因为宽叔叔对你的爱没有第一时间战胜他对你的恐惧,以免他接受不了真实的你而选择放弃,所以你先放弃了他,是吗?”   “没错。”陆碧城偏头看着窗外,低低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刚学会做人没几年,很多方面都缺斤短两,唯有自尊心强得离谱,倪承宽的退缩狠狠地刺伤了我,即使他第二天就来挽回我,我却狠心地没给他丝毫转圜的余地,把我受到的那点伤害加倍奉还给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孟效心里不禁生出一些唏嘘。   不用问也知道,他爸口中那个叫白雾的女人,宽叔叔这辈子唯一交过的女朋友,就是陆碧城。   大概是这场爱情的结局太惨烈,宽叔叔伤得太深,也许到现在都没能痊愈,也许……也许他到现在还爱着陆碧城。   孟效忍不住问:“您现在对宽叔叔……”   “爱是会消失的,”陆碧城说,“再浓烈的爱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更何况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联系,我甚至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虽然事不关己,但孟效心里还是泛起一抹悲凉,以及一点决心——我和陆随,绝对不会步宽叔叔和陆碧城的后尘。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早在十年前陆随就想对你坦白一切,是我阻止了他,加上他实在太害怕失去你,逼不得已才欺骗了你这么多年,他也煎熬了这么多年。”陆碧城说,“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陆随做错了,是否原谅他,决定权在你,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话虽这么说,但陆碧城突然登门,又说了这么多,明摆着是为陆随说情的,孟效怎么会不懂。   他既然已经原谅陆随,就坦坦荡荡地告诉陆碧城,自然而然地喊出了那个怎么也叫不出口的称呼:“阿姨,我爱陆随,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他的。”   陆碧城凝眸看他片刻,欣慰地笑了:“那就好,谢谢你,孟效。”   这句“谢谢”不知怎么戳中了孟效,竟然让他有点想哭。   陆碧城站起来:“我走了。”   孟效送她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他无缘无故想起件事:“……陆总,去年年会,我抽中特等奖,该不会是‘暗箱操作’吧?”   陆碧城笑着说:“你去问陆随吧。”   孟效:“……”   就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幸运! 第61章 缠蛇61 都喜欢   缠蛇61   -   送走了陆碧城, 孟效也没在家多待。   他本来想等陆随下班的,但现在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陆随身边去,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   用手机叫了车, 出了门才发现,竟然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大朵的雪花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人间很快被大片大片的白色覆盖。   到了公司,孟效直奔15层, 同事们看到他,都有些意外。   “孟效?你不是请病假了吗?怎么……”   张主管还没说完,就被孟效打断:“我找陆总监有点事。”   “陆总监也请假了。”   孟效蓦地停住往总监办公室走的脚步:“他……陆总监为什么请假?”   “我上哪儿知道去, ”张主管说,“要不你去问问部长?”   孟效沉默两秒,抬脚就走。   张主管提着嗓子说:“哎,你要没事儿就回来上班, 我们都快忙翻天了!”   孟效充耳不闻,溜之大吉。   进了电梯,孟效立刻打给陆随, 铃声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 又发微信问他在哪儿, 可依旧没收到回复。   孟效忽然有点慌。   陆随不会又消失了吧?   昨晚,陆随只是向他解释了以前无故消失的原因, 但并没有对他保证过以后不会再消失。   今年陆随不用蜕皮吗?还是说只是推迟了?那明年呢?后年呢?   孟效后悔了,昨晚不该冲动地离开,他应该把事情问清楚再走的。   正犹豫要不要问问陆碧城知不知道陆随在哪儿,他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孟效坐进后座, 说:“师傅,去金日美术馆,麻烦您开快点。”   去年七月份,他第一次知道陆随要办摄影展。   但陆随一直捂得很严,关于摄影展的主题和内容,孟效一无所知。直到前几天他生日,陆随终于透露,经过这小半年的默默筹备,摄影展终于要开了,时间就定在一月的第一个周六,地点在金日美术馆——这地儿孟效还挺熟的,因为离金都杭城很近,他小学毕业前常去这家美术馆接受艺术熏陶。   距离摄影展开始只剩三天,孟效猜测陆随可能在美术馆忙摄影展的事,他决定先过去看看,如果陆随不在那儿再问陆碧城。   雪越下越大,还不到四点天就快黑了,路灯和霓虹提前点亮了灰蒙蒙的城市。   孟效这会儿已经不怎么慌了,他意识到刚才只是自己吓自己,是“十二月魔咒”留下的后遗症。   既然陆随已经向他坦白一切,如果陆随还要离开的话,一定会提前告诉他,陆随绝不可能再不声不响地丢下他一次。   孟效又打了一次电话,陆随还是没接。   他现在一点都不气也不怨了,和陆随从小到大承受的那些痛苦煎熬相比,和陆随对他的爱相比,他受的那点伤害几乎不值一提了。   他也丝毫不在乎陆随不是普通人类这件事了,爱情的力量实在强大得不可思议,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陆随的一切。   孟效被自己感动到了。   像他这么好的男朋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陆随实在太幸运了。   抵达美术馆的时候,夜幕已经提前降临。   孟效畅通无阻地进入美术馆,室内温暖明亮,把风雪阻隔在外面。   刚要走进展厅,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陆随打来的,可不等孟效接听就挂断了。   下一秒,陆随出现在了孟效面前——他猜对了,陆随真的在这里。   孟效一看到他就本能地想露出笑脸,但他努力克制住了,尽可能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陆随的表情却复杂极了——惊讶、惊喜、忐忑、愧疚、感动……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停顿几秒,他突然靠近,猛地将孟效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刚才睡着了,对不起。”陆随的声音又低又哑,隐约带着一点哭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在被陆随抱住的瞬间,孟效感觉自己像只漏气的气球,一下子空了,一切乱七八糟的情绪和想法统统烟消云散,下一刻,他又被迅速充满,身心完完全全被陆随占据。   他抬手搂住陆随的腰,把脸埋进陆随颈窝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瓮声瓮气地回答:“瞎猜的。”   “还生我的气吗?”陆随小心翼翼地问。   “我只是短暂地气了一下,”孟效的声音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柔软,“一觉睡醒就不气了。”   陆随沉默须臾,低声说:“我既盼着你快点原谅我,又不想让你那么快原谅我。”   孟效心里酸酸涩涩,泪意忍不住涌上眼眶。   他抬头看着陆随,冲他扬起笑脸:“我是不是特别好?”   陆随垂眸看着他,轻轻勾起唇角,眼里却同样闪烁着泪光,“对我来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好肉麻。”孟效表面嫌弃,其实心里感动又甜蜜,因为他相信,陆随的甜言蜜语都是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陆随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变得轻松又舒展。   他低头亲了孟效两下,重新抱住他,想用尽全力却又不敢太用力,仿佛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分开。   他们沉默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任由缠绵的爱意将他们层层包裹,静静地品尝着幸福的滋味。   过了许久,孟效低声问:“你还会走吗?”   “不走了,”陆随说,“再也不走了。”   “不用再蜕皮了吗?”   “嗯,蜕皮期结束了,去年是最后一次。”陆随直起身,看着孟效,“以后我就长现在这样了,你喜欢吗?”   “喜欢,”孟效毫不犹豫地点头,“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我也是,”陆随笑着说,“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孟效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   至此,失恋魔咒才算彻底被打破。   孟效也松弛下来,他晃晃陆随的手,撒娇似的问:“我可以做你摄影展的第一个观众吗?”   “当然,”陆随二话不说,直接牵着他往里走,“这场摄影展就是为你而办的。”   孟效:“嗯?”   他们本来就站在展厅入口,转个弯就进去了,一张几乎占满整面白墙的巨幅照片瞬间映入孟效的眼帘,让他猛地僵住,瞠目结舌。   那是一张裸-照,白皙纤瘦的半熟少年一丝没挂,环抱双蹆坐在椅子上,冲着镜头羞涩地笑着,美好得如梦似幻。   “……陆随!你……你立刻把这张照片撤下来!” 第62章 缠蛇62 谢谢你   缠蛇62   -   孟效当然记得, 这张照片是他的初恋顾曲给他拍的。   顾曲拿的是校园文男主剧本,走的是最常见的Bking路线,而且B得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性格强势又霸道,他肆意显露的攻击性和占有欲让当时还是母胎Solo的清纯男大学生孟效根本无力招架,三下五除二就被拿下了——就是在拍完这张照片之后,顾曲掠夺了他的初吻,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第一个男人。   虽然明知道顾曲只是陆随众多马甲中的一个, 但孟效目前还没办法把他们融合成一个人,因为除了外貌,他们的性格也很不一样。   而且不止顾曲, 苏禤和沈訸的性格同样大相径庭,只能说陆随太会演,不去做演员实在可惜了。   “你放心,这个世界上看过这张照片的人, 只有我和你。”陆随从背后把孟效拥进怀里,共同注视着照片里美好如画的赤/裸少年,“其实不止这张, 这座美术馆里展出的所有照片, 从制作到悬挂都是我单独完成的, 绝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宝贝,这个摄影展只为你一个人而办, 当然也只有你能看。”   “我才不是担心这个……”孟效小声嘟囔。   虽然这张照片拍得特别好,不能算黑历史,但就这么大喇喇挂在这儿展览也太令人羞耻了。   “你就不能私藏起来自己看吗?”孟效微红着脸抱怨。   陆随声音带笑,在他耳边说:“这是我给你拍的第一张照片,而且拍照那天是我们作为恋人在一起的第一天, 意义非凡,只有我一个人看岂不是很可惜?”   但孟效实在不好意思欣赏自己的裸/照,只好拽着陆随往里走,“别站这儿了,我们去看看别的吧。”   转过一道实体墙,进入正厅,偌大又辉煌,几乎一览无遗。   干净的白墙上参差错落地悬挂着一张张尺寸不一的照片,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14岁的孟效,16岁的孟效,18岁的孟效……全是孟效。   孟效和陆随手牵着手,在每张照片前都要停留一会儿,他们一起回溯照片背后的记忆,有些孟效模糊有印象,有些压根不记得,就让陆随讲给他听。   “这张是高二那年夏天拍的,当时我在隔壁班,你并不认识我。有一次课间,我从你们班后门经过,看见你正在和前桌的同学说话。灿烂的阳光笼罩着你,看起来就像你在闪闪发光,我当时想,如果真的存在天使的话,应该就是你这样的吧。”   “高二,隔壁班……”孟效努力回想,突然灵光乍现,“你当时是不是姓林?”   陆随微微诧异,“你竟然记得?”   孟效说:“谁让你长得那么帅,想默默无闻都难。我经常听我们班女生讨论隔壁班的大帅哥林某某,偶尔在走廊碰到你我也会不由自主多看你两眼,所以就留了点印象。”   陆随问:“那你当时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孟效“嘁”了一声,“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呢,虽然我看脸,但也不是只看脸好吧。”   陆随笑着点点头:“喔。”   “这张我知道,是大一刚入学时候拍的。”   孟效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照片里的他顶着偶像Niall Horan同款发型——这是作为乖宝宝的他第一次染发加烫发,本来想着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要有点改变才行,可惜新发型只保留了三天,因为军训要求所有男生剪寸头。   “你当时也是新生吗?”孟效问。   “不是,”陆随说,“我缺课太多,高考失利了,复读了一年才踩着分数线考上交大,成了你的学弟。”   “我还以为你是学霸呢,原来不是啊。”孟效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又皱了皱眉,“但你一个学期没读完就退学了,那第二年还要再参加一次高考吗?”   陆随笑着“嗯”了声,“我一共参加了四次高考,读了三次大一。”   孟效忽然沉默片刻,“……所以我大三那年生病的事,其实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陆随偏过头,歉疚地看着他,“对不起,你当时那么辛苦,我却没能陪在你身边。”   “没事,”孟效立刻笑着摇摇头,“都过去了,不提了,只要你以后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够啦。”   陆随低头亲吻孟效的嘴唇,轻声承诺:“我会永远陪着你。”   两个人一边看照片一边卿卿我我,优哉游哉地在岁月长河中漫游。   从过去到现在,从青葱少年到灼灼青年,在孟效知情或不知情的十几年漫长光阴里,陆随悄悄地用一张张照片截留一个个时光碎片,把看不见摸不着的爱意具象化了。   此时此地,明明这样静谧安宁,空气中流淌的汹涌爱意却几乎要将孟效淹没,他努力忍啊忍,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泪腺失控。   陆随单手搂着他,边帮他擦眼泪边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哄他:“宝贝,别哭……谢谢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孟效,我爱你,真想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我到底有多爱你……”   明明是最最深情的情话,却让孟效的心脏又酸又疼,他哭着吻住陆随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又淡去,缠绵悱恻的亲吻持续了很久很久。   等他们从美术馆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寒风还在呼啸着,冻得人直打哆嗦。   陆随和孟效一样,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两个人饥肠辘辘,打算找个地方饱餐一顿再回家。   午夜将近,还在营业的饭店寥寥无几,他们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点了一大桌菜,吃得热火朝天。   到家时已经两点多了。   一进家门,陆随就迫不及待地又亲又抱,孟效边躲边笑着说:“别闹别闹,满嘴火锅味,你不嫌熏得慌吗?”   “不嫌。”陆随看着他,眼神炙热而真诚,“宝贝,我好想你。”   明明只分开了不到24小时,陆随却表现得他们好像久别重逢一样。   明明就亲密无间地拥抱着彼此,孟效心里的思念却突然泛滥成灾。他感觉自己快被陆随的眼神融化了,他抬手环住陆随的脖子,没骨头似的趴在他怀里,化也要化在他身上。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孟效直视着陆随的眼睛,“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陆随点头,郑重地说:“好。”   孟效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但是需要让我知道的?”   陆随脸上倏地闪过一缕为难的神色。   他直接把孟效抱起来,走到沙发旁坐下,把孟效放在腿上搂着,这才缓缓开口:“我确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这件事……我怕你一时很难接受。”   听他这么说,孟效顿时心里惴惴,“比你是蛇还难接受吗?”   陆随想了想,严肃地点了下头,“有可能。”   孟效从来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他深吸两口气,心一横牙一咬,说:“我做好准备了,你说吧。”   陆随沉默须臾,在孟效催促之前沉声开口:“你还记得你生的那七颗蛋吗? ”   孟效愣了下,蓦地僵住。   从昨晚到今天,其实他一直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经陆随这么一提醒,他终于恍然大悟——他忘了那七颗蛋!   可是,陆随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七颗蛋?   孟效心思乱转,前因后果一通勾连,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陆随瞠目结舌半晌,难以置信地说:“不……不会吧?” 第63章 缠蛇63 甜宠文   缠蛇63   -   陆随看孟效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到了, 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接给孟效一个痛快:“那七颗蛋是蛇蛋,如果它们能成功孵化的话, 孵出来的,就是我们的孩子。”   这……这太离谱了!就算亲耳听到,孟效仍旧难以置信,甚至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惊恐,结结巴巴地说:“怎么……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普通人类, 而且……而且我和你都是男的,怎么会……”   “宝贝,”陆随双手捧住孟效的脸,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孟效努力让自己冷静。   当初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吗,现在又有什么可慌的呢?孵出一窝蛇崽总比孵出一些外星小怪物之类的未知生物要好得多吧。更何况陆随都是蛇变的,爱屋及乌,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怕蛇了。   不过, 眼下的重点不是那些蛋是什么,而是他和陆随为什么会“制造”出那些蛋。   等一下——   “那些蛋是不是被你偷走了?”孟效一脸笃定地问。   “是。”陆随直言不讳地“认罪”,“我怕它们突然孵化吓着你, 所以就……”   “陆随!你怎么能……”孟效既好气又好笑, 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当时报警了,你就不怕警察查到你, 把你抓起来吗?”   陆随笑着说:“你舍得吗?”   孟效:“……”   陆随自问自答:“你那么喜欢我,肯定不舍得我被抓去坐牢的,对不对?”   孟效:“……”   陆随揉了揉孟效因为气鼓鼓而显得格外可爱的脸,笑着说:“我对永安花园熟得不能再熟了,只要稍微掌握点作案技巧, 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除非我主动投案自首,否则警察查到我头上的可能几乎为零。”   陆随的自信满满简直让孟效哭笑不得,“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那倒不用。”陆随微微一笑,“我拿走的东西不是都加倍还给你了吗,别生气啦宝贝。”   孟效本来也没真生气,只是被陆随以身试法的操作给惊讶到了——他这两天被陆随惊了一次又一次,虽然还不能做到泰然自若,不过已经可以迅速接受各种匪夷所思的事实真相,也算是一种进步。   孟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归正题——我们两个为什么会发生生殖行为?”   “生殖行为”这么有学术感的词儿,还是他从宽叔叔那儿听来的,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被宽叔叔给蒙对了。   陆随说:“这要从你大三那年生病说起。”   孟效一怔,心头几乎立刻浮现一个猜想,但他按捺着没吭声,等着陆随为他揭秘。   陆随搂着孟效,嗓音低沉地说:“那年我刚蜕完皮,就知道了你生病的事,我立刻去找倪叔叔,向他表明身份,请求他帮我和你做骨髓配型。”   虽然已经过去四五年,而孟效也已经痊愈,但一回想起那段时光,陆随依旧心有余悸,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孟效怕自己再掉眼泪,不敢看陆随的脸,他垂头靠在陆随肩上,闭上眼睛,鸦羽似的长睫轻颤。   虽然陆随才刚起了个头,但孟效知道他猜对了,陆随果然就是那个捐献骨髓给他的救命恩人。   陆随到底默默地为他做了多少事啊?他想,他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有幸遇到陆随,得到这么热烈磅礴、如梦似幻的爱。   孟效默默收紧环在陆随腰上的双臂,更深地依偎着他。   “好在配型成功了。”陆随抚摸着孟效的头发,继续说,“但我是人蛇杂交的怪物,而你只是普通人类,骨髓又承担着造血的重要功能,所以倪叔叔担心,如果把我的骨髓移植给你,可能会对你的身体造成难以预测的影响。可是你当时的病情实在太凶险,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得救你,我只想要你活着,倪叔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妥协。”   “手术比预想的还要成功,术后几乎没有出现排异反应,你也不需要再接受化疗,连倪叔叔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到这里,陆随凝重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了淡淡笑容,“你迅速地恢复了健康,起初倪叔叔要求你每个月做一次体检,就是为了监控你的身体,以防发生什么异变,幸好你一直安然无恙,病情也没有复发的迹象,倪叔叔才把体检调整成三个月一次。”   孟效也调整好了情绪,他抬头看着陆随,“所以这几年你和宽叔叔一直保持着联系?”   陆随“嗯”了声,“其实你每次的体检报告,倪叔叔都会发一份给我。”   孟效扯扯嘴角,“真没想到,宽叔叔竟然联合你一起骗我。”   “是我让倪叔叔帮我保密的,”陆随立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别怪他。”   孟效边摇头边叹气,“算了,你接着说。”   陆随说:“我第一次察觉异常,是陪你参加婚礼那天。”   孟效回想了下,没想出个所以然,“那天怎么了?”   陆随说:“那天在玉渊潭,我救落水儿童的时候受了点伤,回家之后,你帮我上药——”   孟效突然低低地“啊”了一声,他想起来了,那天唯一的异常,就是陆随对着他起了两次反应。   不过,对着喜欢的人起反应,好像也挺正常的呀。   陆随看孟效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孟效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你一靠近我,我就会控制不住地起反应。于是我发现,你的体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你会释放出一种诱发情慾的特殊气味,就好比ABO小说中的信息素。”   有段时间ABO小说特别火,白浮也跟风写过,虽然孟效对文里的各种设定一知半解,但信息素是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不等他发表看法,就听陆随接着说:“为了验证我的怀疑,二十周年庆典前一天的中午,我请你到我办公室吃便当——我在便当里加了料,你吃完就睡着了,我趁机抽了两管血,交给倪叔叔化验。”   “你……”孟效噎了两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可真是足智多谋。”   陆随笑纳了他的“称赞”,慢条斯理地往下说:“第二天你就对我告白了,你让我知道了那七颗蛋的存在。当时我真的惊到了,这辈子从没那么惊讶过,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男男生子这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情节,竟然会照进现实。”   听到这,孟效没忍住插了句嘴:“生子文你都看过?你看小说的口味还挺杂啊。”   陆随说:“我看过的小说不计其数,而且我什么类型都看,然后学以致用。”   学以致用?孟效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喔——我懂了,所以顾曲是校园文男主,沈訸是霸总文男主,你是……”   陆随笑着接口:“我是甜宠文男主。”   孟效无言两秒:“那我就是生子文男主。”   陆随在他唇上轻啄了下,笑着说:“你是甜宠文男主的白月光和朱砂痣,是我的心肝宝贝。”   不愧是博览群书的人,情话张口就来,孟效笑着撇撇嘴,把被他岔开的话题绕回去:“你把蛋偷走之后呢?”   “我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我妈,”陆随说,“但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蛇变成人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生出一窝蛇蛋。那天晚上我带你去见她,她也没看出你有什么不妥。很快,验血报告出来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我们从汶川出差回来,我陪你去医院做了第三季度的全身体检,倪叔叔才终于发现问题。”   孟效蓦地有些紧张,“什么问题?”   “别怕,”陆随立刻安抚他,“你依旧非常健康。”   孟效点点头,心急地催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随说:“正常来说,做过骨髓移植手术后,你的血细胞和免疫系统的 DNA会变得和我一样,但心肝脾肺肾和肌肉的体细胞中的DNA并不会发生改变,但倪叔叔却发现,你全身所有细胞的DNA都被血细胞同化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你和我拥有同一套DNA。”   孟效听得似懂非懂。   他只知道骨髓移植手术后他的血型变了,他本来是B型血,手术后却变成了O型血,至于其他的宽叔叔没跟他说过。   孟效消化片刻,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和你一样,半人半蛇?”   陆随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第64章 缠蛇64 最爱你   缠蛇64   -   短暂地沉默须臾, 孟效忽然笑起来:“这种感觉,好奇妙啊。”   陆随注视着他:“嗯?”   四目相对,孟效眼神清澈, 笑意充盈,“很难形容,就好像……一粒种子在一块土地上生根发芽,缓慢生长,循序蔓延, 最终将整块土地据为己有,成为一体。”   “陆随,”孟效温柔地喊他的名字, “我的身体属于你,我的心也属于你,就算我变成半人半蛇也没关系,那样我和你就是真正的同类了, 你就不会再觉得孤单了。”   孟效深深地凝视着陆随的眼睛,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所以你千万不要为此感到内疚, 换作是我, 面临当时的情况, 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没有什么比让心爱的人活下去更重要的了。”   陆随眼泛泪光, 笑着点头:“嗯。”   “还有,我不许你再用‘怪物’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了,”孟效低声责备,“你才不是怪物,对我来说, 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最珍贵的存在,是我的宝贝。”   陆随总是“宝贝”、“宝贝”的叫他,这还是孟效第一次用“宝贝”来称呼陆随,多少有些难为情。   陆随眉开眼笑,再次点头:“好。”   “因为我和你共用一套DNA,”孟效回到正题,“所以导致我有了怀孕的能力?”   虽然“怀孕”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实在别扭,但也没有更合适的词汇了。   陆随摇头,“倪叔叔说,他没有监测到你孕育蛇蛋的过程,所以他也没办法做出判断,但他猜测,应该不仅仅是DNA的问题,你的身体可能还存在着其他未知的变化。”   “那怎么办?”孟效有点茫然,“我再怀一次孕,然后像小白鼠一样让宽叔叔做研究?”   “宝贝,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答案的。”陆随哑然失笑,“就像我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蛇变成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直到八岁才从人变成蛇,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好好活着。你只需要知道,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帮助你,保护你,永远爱你。”   这回换孟效眼眶湿润了。   他们俩今晚都成了小哭包,眼泪总是情不自禁地往外涌。   顿了下,陆随又说:“而且我是不会让你再怀一次孕的。现在这七颗蛋能不能成功孵化还不知道呢,怀孕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也是未知数,我不可能让你再冒一次险。”   孟效恍然大悟,“所以你每次做愛都坚持戴套,就是怕我再怀孕?”   “嗯。”陆随静了两秒,看着孟效说:“宝贝,为了一劳永逸,我打算做结扎手术。作为我的伴侣,我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孟效思考片刻,说:“你刚才说,现在这七颗蛋能不能成功孵化还是未知数,我们再等等,等它们孵化了,你再去做手术,好不好?”   陆随看着他,忽然笑起来。   孟效:“你、你笑什么?”   陆随笑着说:“明知故问。”   孟效微窘,扭捏了一会儿,才低眉顺眼地说:“从我喜欢上同性那天起,就意味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从前我无所谓,但自从天辰表哥的女儿出生后,我的父爱好像就被唤醒了,偶尔会觉得羡慕又遗憾。”   他抬眼看着陆随,微微笑着说:“可没想到老天爷对我这么好,不仅让我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你,还让我拥有了和你生孩子的能力。我突然觉得,曾经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坏事,而是命运之神的馈赠。”   陆随摩挲着孟效的脊背,笑着说:“好,听你的,手术以后再做。你要是觉得七个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再生,反正养得起。”   “够了够了。”孟效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七颗蛋现在在哪儿呢?”   “在我妈那儿,”陆随说,“不过她也束手无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效叹气,“真希望它们都能成功孵化。”   “别担心,”陆随抱住他,“一定会的。”   他们依偎在沙发上,有说不完的话,想到什么说什么,把那些隐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掰开了揉碎了,对彼此再没有任何隐瞒。   直到晨曦的微光驱走了漫漫长夜,两个人才相拥着睡着。   孟效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陆随抱到了床上。   窗帘拉得很严实,一点光都没透进来,导致房间里昏黑一片。   “陆随。”   “在呢!”床头的娃娃回应了他的召唤。   “几点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八分。”   孟效坐起来伸个懒腰,刚要下床,房门忽然开了。   “醒了?”陆随背着客厅的光走进来,“饿了吧?饭早就做好了,就等你起床呢。”   孟效坐在床边,朝他张开双臂,陆随会意,弯腰靠近他。孟效手脚并用地缠到陆随身上,陆随一手揽腰一手托臀,轻而易举就把孟效抱了起来。   “越来越轻了,”陆随犯愁,“饭也没少吃,怎么就是喂不胖。”   孟效把脸埋进陆随颈窝里,清冽的体息提神醒脑,他的声音闷闷哑哑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吧?”   “没事,”陆随说,“我觉本来就不多。”   “可是蛇不是要冬眠的吗?”孟效疑惑,“你应该很嗜睡才对呀。”   陆随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变种蛇,不需要冬眠。”   孟效笑着说:“酷。”   陆随把孟效放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低头在孟效唇上啄了一下,笑着说:“没有秘密的感觉真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孟效微微心疼,他伸手抚摸陆随的脸颊,低声问:“如果没有那七颗蛋,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   陆随抬手覆上孟效的手,垂眸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孟效的额头抵上陆随的胸膛,轻叹一声,“你真傻。”   陆随轻轻地捋着孟效的头发,笑着说:“傻人有傻福。”   孟效笑了笑,他抬头仰视陆随,清亮的眼眸里倒映着陆随英俊的脸,“陆随,我爱你。”   陆随的眼神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我也爱你。”   孟效心血来潮地提议:“以后我们每天早上都要对对方说一句我爱你,好不好?”   “好,”陆随说,“我爱你。”   孟效笑着说:“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陆随说:“再说一遍。”   孟效攀住陆随的脖子,仰起头亲他一下,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我也爱你,超级超级爱你,全世界我最爱你。” 第65章 [最新] 缠蛇65 正文完   缠蛇65   -   黄昏降临, 天色昏茫。   陆随开车载着孟效,去看蛋蛋们。   孟效知道它们安然无恙,但总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毕竟今非昔比,这七颗蛋从不明物体变成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而且还分别了将近半年——虽然导致他们分别的罪魁祸首是蛋蛋们的另一个爸爸。   路上堵了好久,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八点多。   陆碧城不在,陆随直接带孟效去了位于湖心的房子。让孟效没想到的是, 这座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房子竟然别有洞天。   陆随掀开沙发前铺的地毯,然后两根手指插進地板上一道矩形凹槽,一声轻响后, 陆随直接掀开了一整块地板,一条向下延伸的暗道顿时暴露在孟效眼前。   暗道是圆柱形的,没有阶梯,造型和水上乐园里的滑梯差不多, 里面黑咕隆咚的,看不到尽头。   “是要从这里滑下去吗?”孟效问。   “嗯。”   顿了两秒,孟效又犹犹豫豫地问:“你妈妈……该不会也是从这里……”   脑海里已经有画面了。   陆随笑着说:“她那边还有一条步道。”   说着, 陆随坐到地板上, 把鞋脱掉, 两条长蹆伸进通道里,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蹆, 对孟效说:“坐这儿,我抱着你。”   孟效也脱了鞋,乖乖坐到陆随大蹆上,调整好姿势,后背贴着陆随的胸膛, 双蹆叠着陆随的蹆。   陆随搂住孟效的腰,在他耳边说:“闭眼。”   孟效便听话地闭上眼。   陆随说:“要下去了。”   孟效有点紧张,深吸两口气,才应了声“好”。   下坠的瞬间,温暖的风从黑暗中扑面而来,骤然袭来的失重感让孟效有些晕眩,他不敢睁眼,感觉到陆随紧紧地抱着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大概高速滑行了十几秒,他们平稳落地了。   “晕不晕?”陆随问。   “有点。”孟效说。   “你先坐着,”陆随说,“我去开灯。”   陆随松开孟效,起身去开灯。   孟效睁开眼,四周漆黑而静谧,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但他能感觉到这里很暖和,大概是春末夏初的温度。   很快,灯亮了,孟效被陆随拉起来,他四下环顾,这个隐匿在湖底的秘密空间宽敞又空荡,几乎什么都没有。   四面八/九米高的透明玻璃墙,墙外是深碧色的湖水。   地上铺着厚厚软软的墨绿色地毯,踩上去很舒服。   家具则只有一套长沙发,对面靠墙立着一台98寸巨屏电视,仅此而已。   “我就是在这间密室里度过每年一次的蜕皮期的。”陆随说。   孟效才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就感到了挥之不去的压抑,有种眼耳口鼻被堵塞的奇怪感觉。他不敢想陆随是怎么在这个安静到有些恐怖的“监牢”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蜕皮期的。   幸好蜕皮期结束了,陆随以后再也不用经受这种煎熬。   陆随透过孟效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指指那台巨屏电视,笑着说:“有那台电视陪着我,也不算难熬。”   孟效调整心态和表情,试图让自己显得欢快一些,“你看过的电影和电视剧得有上千部了吧?”   陆随说:“差不多。”   “你不是带我来看蛇蛋的吗?”孟效说,“它们在哪儿呢?”   陆随牵住他的手,“跟我来。”   他们走到沙发那儿,孟效才看到侧边的地毯上放着一个毛绒绒的小窝,七颗莹白的小蛋就在窝里。   孟效跪坐在旁边,不敢伸手碰,怕碰坏了,只敢凑近去看,左看右看,可它们看起来和刚生出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装了地暖,放在地上更暖和。”陆随在旁边说,“室温控制在25度,是蛇蛋自然孵化最合适的温度。”   孟效问:“普通蛇蛋大概需要多久能孵化?”   陆随说:“60到90天左右。”   孟效担忧地皱起眉,“我是在6月12号那天生出这些蛋的,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可它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它们不是普通蛇蛋,当然不能以普通蛇蛋的标准来看待它们。”陆随搂住孟效的肩,“担心也没用,我们只能交给时间。”   孟效抬头看向陆随,冲他露出笑脸,“那就等着吧,我有预感,它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陆随说:“我相信你的预感。”   跪着看了会儿蛋,啥也没看出来,两个人就转移到沙发上坐着了。   湖水隔绝了外界的全部声音,这里安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世界。   孟效靠在陆随怀里,仰脸看着玻璃天花板,间或能看到几只被灯光吸引过来的游鱼。   “这里白天能看到阳光吗?”孟效问。   “可以,”陆随说,“还能看到彩虹。”   “一定很漂亮。”孟效突然提议,“不如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想看看这里白天的样子。”   “睡下面还是睡上面?”陆随问。   “睡下面,”孟效说,“地毯又厚又软,躺上去应该很舒服。”   “那我上去拿条毯子,”陆随说,“再拿点喝的。”   陆随立刻行动,孟效跟着坐起来,问:“你从哪儿上去?”   陆随说:“从哪儿下来就从哪儿上去。”   孟效表示怀疑:“管道那么滑,怎么上?”   陆随笑了下,突然开始脫衣服。   孟效立刻懂了。   陆随脫光了衣服,第二次当着孟效的面变成了蛇。   变身的速度依旧快得看不清,一个眼花缭乱,通体墨绿的巨蛇便屹立在了孟效面前,蜿蜒的下-半-身几乎和同色的地毯融为一体。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孟效的心跳还是漏了两拍,他冲大蛇笑一笑,低声自言自语:“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突然觉得这条蛇长得还挺漂亮的,太不可思议了。”   似乎听到了他的嘟囔,高昂着的蛇头缓缓向他靠近,再靠近,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他下巴上蹭了蹭,才拖着粗长的身体向通道口爬去。   眼睁睁看着大蛇消失在通道里,孟效缓缓吁了口气。   根深蒂固的童年阴影不是一两次直面以对就能消弭的,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还需要再多多磨练。   陆随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剩他自己待在这儿,就有点瘆得慌,孟效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需要一些来自人类世界的声音。   短暂地等待之后,屏幕准备就绪,孟效刚举起遥控器,屏幕上自动弹出一个“移动存储设备”的小界面,有“打开U盘”、“图片”、“视频”、“音乐”四个选项。   显而易见,陆随在电视上插了U盘。   经过一些不太激烈的思想斗争,孟效点开了“视频”。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孟效摁了两下遥控器,视频开始播放。   短暂的黑屏之后,高清大屏上突然出现了他的脸。   孟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   镜头几乎要怼到脸上,他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俊秀的五官被放大,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闭着眼,显然是在睡觉。   画面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他脸上,就连轻微的呼吸声也被记录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出现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画外音:“孟效,该起床了。”   孟效一下就听出来,是顾曲的声音。   视频里出现的,原来是十九岁的他。   十九岁的孟效被打扰了睡眠,不满地蹙起眉,呓语似的小声抱怨:“别吵……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   顾曲低低地笑出声来,“再不起来,上课就要迟到了,我听说马原赵教授每堂课必点名……”   听到“赵教授”三个字,孟效条件反射般立刻睁开了双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电视机前二十五岁的孟效想起来了,视频里的他刚和顾曲度过了痛苦和歡愉交织的初-夜,刚睡醒就面对顾曲的镜头,他羞窘交加,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   “不许拍!”他的抗议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好,不拍了。”   一颗毛绒绒乱蓬蓬的脑袋缓缓从被子里探出来,然后是眉毛和眼睛,看到镜头还对着他,孟效也顾不上羞窘了,双手猛地伸过来,试图抢夺顾曲的作案工具,然而出师未捷身先倒,还没坐起来就哀鸣着跌回床上。   他的腰酸疼酥軟得仿佛快断了!   “怎么了?”顾曲急忙关切地问。   “你说怎么了?!”孟效恼羞成怒地答。   顾曲便沉声笑起来,听起来愉悦极了,屏幕外的孟效也不禁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陆随回来了。   他变回了人,穿着卫衣短裤,洋溢着不输曾经的少年感。   陆随走过来,把左胳膊夹着的枕头、毛毯、衣服一股脑扔在沙发上,右手拎着的红酒瓶和杯子搁在了地毯上,说:“我好久没回来住了,吃的喝的都没了,只找到一瓶红酒。”   视频还在播放,孟效盯着电视,屏幕里,大学生孟效正在和他的初恋男友親親。   “我还是第一次看这个视频,”孟效说,“你当初都没给我看过。”   “我已经看了无数遍。”陆随坐在孟效身边,顺手把他揽进怀里,“陪我度过这几年蜕皮期的,不是电影和电视剧,而是你。”   柔情蓦然在心底泛滥,孟效伸手抚上陆随的脸,凑过去吻他的唇。   电视里,十九岁的孟效在和男朋友接吻。   电视外,二十五岁的孟效也在和男朋友接吻。   两个人,两颗心,一直近在咫尺,从未分离。   他们在失控前凭着顽强的意志停了下来。   陆随用指腹擦拭孟效紅潤的唇,哑声说:“你先把衣服换上。”   孟效“嗯”了声,顿了下,又说:“等会儿再换。”   某个部位需要两分钟来平复。   陆随微微失笑,即使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的宝贝还是保持着少年时的纯情,真是可爱极了。   电视里,视频的场景从床上换到了厨房,孟效依旧顶着鸡窝头,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T,大言不惭地说要给顾曲煮螺蛳粉吃。   但他就是个厨艺小白,顶多会烧个开水,好在包装袋上有教程,他研究了半天,先把配料包按次序排列好,认真地像在做实验。   “和那时候相比,我的厨艺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孟效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陆随说:“我会做饭就好。”   孟效说:“但总是让你做你也会烦的。”   “不会。”陆随笃定地说,“我喜欢的事不多,一件是摄影,另一件就是做饭,做喜欢的事怎么会烦呢。”   “那也不能一直让你做,”孟效说,“你教教我,让我偶尔可以替替你。”   “好,”陆随从善如流,“什么都听你的。”   孟效站起来,脱掉厚重的冬装,换上了陆随带下来的卫衣和短裤。   陆随打开了酒瓶,倒了两杯红酒。   他们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边喝酒边看电视,看完了这支充满快乐回忆的视频,孟效又找了部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孟效说:“我特别喜欢这部电影的配乐,原声带循环了无数遍,但配合影像食用更佳。”   刚看了个开头,陆随说:“风景还不错,宝贝,我们去这里旅行吧。”   “好啊,”孟效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但是得有假期才行。”   陆随说:“下个月就有七天年假。”   “不行,”孟效说,“过年一定要在家陪父母的。”   陆随顿了顿,问:“那我能不能也在你家过年?”   孟效一偏头,撞上陆随满含期冀的目光,突然就很想逗逗他,于是故意摆出一副略显为难的表情,说:“我当然也很想让你陪我一起过年,可我爸妈不一定会同意。我知道二老都特别喜欢你,但街坊邻里人多嘴杂,我爸妈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咱俩的关系?”   “那还是算了,”陆随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想让叔叔阿姨为难。”   孟效:“……”   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了?   意志也太不坚定了吧?   哼!   安静地看了会儿电影,孟效忍不住说:“其实也挺好解释的,就说你是宽叔叔的外甥,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我爸妈就好心收留了你。”   陆随忍着笑,问:“那我住宽叔叔家还是住你家?”   “当然是——”孟效及时刹住车,故作矜持地说:“你自己看着办。”   陆随忽然靠近,在他耳边说:“不如你和我一起住宽叔叔家,我怕你晚上叫得太大声,打扰叔叔阿姨休息。”   孟效白皙的耳廓迅速浮起一抹红,他用胳膊肘把陆随搡开,小声说:“流氓。”   陆随欺身压上来,把孟效禁锢在双臂和沙发之间,灼灼的目光锁定他,沉声说:“那我就流氓给你看。”   呼吸中的热气混着酒气扑在孟效脸上,三分醉意瞬间发酵成了五分,脸红了,心跳加速了,他直视着陆随的眼睛,鼻尖蹭了蹭陆随的鼻尖,用沙哑的气音说:“来呀,谁怕谁。”   电影还在播放,看电影的人却做起了别的事,他们交/叠在墨绿色的地毯上,仿佛融为了一体。   大概是缺氧导致神志不清了,孟效鬼使神差地说起那个荒唐的梦:“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变成蛇,和我……”   明明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孟效还是附在陆随耳边,用微不可闻的音量说了后半句。   陆随难以置信地愣了片刻,忽然说:“要不……我们试试?”   “不要,”孟效一脸惊恐,“我会死的。”   “不会,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到你。”   “……”   “宝贝,就试一次,好不好?求你了。”   “……好吧。”   话音刚落,陆随就迫不及待地变成了蛇。   蛇尾不小心扫到了红酒瓶,剩下的小半瓶红酒“咕嘟咕嘟”流到地毯上,像开了一朵暗红色的花。   酒壮怂人胆,孟效伸手搂住近在咫尺的蛇颈,试探着将脸贴上去,溫軟的脸颊轻轻蹭着冷硬的蛇麟,但他丝毫都没感到不舒服,反而有种类似触电的神奇感觉。   孟效忍不住想,爱情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神奇的东西,可以跨越一切阻碍,将两个毫不相干的独立个体紧紧地连系在一起。   而他,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拥有全世界最好的陆随。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所经历的一切美好,都与陆随环环相扣。   他和陆随,会像此时此刻这样,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一辈子。   ·   ·   [正文完]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