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前夫的魂》作者:月下归   萧起进网戒中心前,是个天才少年,关了仨月后,成了一个傻子。   他逢人就气急败坏地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很美,叫昼衡,刚领完证,跑了!   大家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一,萧起一个单身狗,还领证?想什么呢?   二,网戒中心里,从没有过叫昼衡的女孩。   三,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曾看到萧起对着空气说话,微笑,眼神宠溺。   这孩子疯了,彻底疯了。   解释无果后,萧起沉默,他如众人所愿,选择当一个傻子。   也是在那时,萧起意外发觉,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   许多年过去,人前,萧起依然是那个傻子,人后,他频频与阴间打交道。   一次受人之托,萧起去招魂,结果在跳大神时,看到了萦绕心头多年的白月光。   萧起:“老婆?是你吗老婆?”   招来的东西:“叫老公。”   “……”   萧起踏马地那时才知道,当年自己被骗婚了!   还是冥婚!领证的那种!   萧起猛吸一口烟,深思良久,满脸沧桑:“走,先去把离婚证打了。”   cp:温柔强大绿茶攻x高阶法师戏精受,一个比一个能装。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起,昼衡 ┃ 配角:微博@奶味薄荷糖纸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领证的那种。   立意:在践行正义的道路上,要始终保持向上的心态。 第1章 领完证就跑   2012年的圣诞夜,飘起了小雪。   萧起跟心爱的姑娘手牵手,从民政局走回网戒中心。   心爱的姑娘手很凉,凉得像从冰柜里取出的死物。   但萧起的内心里充满甜蜜,并不在意其他,把姑娘素洁的手捏了又捏。   两人一路散步,回到网戒中心漏风的后墙边。   分别前,萧起低下头笑,难得显出腼腆之色:“衡妹……结婚证好歹让我看一眼。”   姑娘长头发,白皮肤,鼻尖有颗特温柔的痣,抬起头时,恰逢路灯映着雪,照亮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   “明天吧……”姑娘的声音低浅,有些缥缈,“明天带给你……正好说件事。”   萧起露齿一笑,爽朗道:“好!一言为定,明天老地方等你。”   “嗯。”   走之前,萧起鼓足十八年来的勇气,俯下身,“啵”的一下在姑娘唇上偷亲一口。   心爱的姑娘,连嘴唇都是凉的,凉得仿佛没有血液在皮肤下流动。   萧起耍了回流氓,半是紧张半是羞赧,头也不回地攀上破墙,翻进网戒中心里。   -   三天后,网戒中心炸了。   因为萧起疯了。   少年在四层楼间上下乱窜,三番两次挣脱白大褂们的阻拦,把所有能抓住的人都问了个遍:“有没有见过昼衡?昼衡去哪儿了!我等了她三天,她没来!”   可惜没人知道昼衡去哪儿了。   大家甚至连昼衡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白大褂紧急联系管理员,很快便得到回复:   “查无此人!”   网戒中心里,从没出现过一个叫昼衡的姑娘。   这事惊动了机构最高负责人牛教授。   “装疯卖傻?”牛教授喝茶时斜乜着眼笑,吐出一口茶叶沫,颇为自信道,“行,把这个萧起带去心理矫正室,我亲自给他疏导疏导。”   心理矫正室的门是铁制的,泛着冷硬的铅灰,一旦关上,就仿佛焊死般不会再打开。   整整四个小时,里面不断传出少年压抑的惨叫和呻|吟,期间伴随毛骨悚然的电流声窜过。   四小时后,惨叫声渐渐虚弱下去,直至没了声。   铁门“砰”的一声打开。   牛教授出来时,已是脸色发白:“快快快,快送医院去!”   牛教授踢到了职业生涯第一块铁板,他从没遇到过像萧起这样的硬骨头——太阳穴都快电焦了,也不承认自己有错。   他扭头看向室内。   就见萧起还绑在椅子上,少年眼神涣散,意识模糊,嘴里却还在喃喃念道:“昼衡……”   牛教授抛下手中粗长的电击,心里着实有些慌。   疯了,这孩子彻底疯了。   -   2013年的元旦,沧州市,第七人民医院精神科大楼的墙角开了枝洒金梅。   萧起穿着病服,脸比墙白,缩在床上抖个不停。他不时朝病房的对角瞄一眼,又快速躲开视线。   病房角落站着一个开膛破肚的男人,蓬头垢面,脸上脏得看不出五官,正在不停啃咬乌黑的手指甲,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萧起,血红的肠子永动一般不停往外冒,发出血肉黏腻的声响。   萧起呼吸变得困难,低下头,捂住耳朵。   主治医生发现萧起情绪不对,问:“怎么了?”   萧起没抬头,一手指向角落,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有、有人……”   主治医生扭头看向萧起所指的墙角,良久之后,他推了下眼镜,回过头,在记录本上写下——   “重度妄想。”   半个月后,萧建安来医院探望萧起。   萧起每天都在自我怀疑,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亲人,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地哭了。   “爸,我没疯!”萧起整个人瘦了一圈,神色憔悴,他抓着萧建安的手,啪嗒啪嗒掉金豆子。   萧建安唉声叹气许久,最后,道:“在这里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   萧起脸色转为灰白,张了张嘴,良久,叫了声:“爸……”   萧建安一直想着别的事,没顾上萧起,兀自嫌恶道:“网戒中心那边已经举报查处了,那个狗屁牛教授把你害成这样,我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萧起道:“爸,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什么?”萧建安总算回神。   萧起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有不相信你……”萧建安勉强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你的主治医生聊聊,商量一下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起松开手,声音低了下去,问:“爸,如果我向你发誓,我真跟一个女孩领过证,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那些……你愿意信我一次吗?”   萧建安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萧起,我比谁都希望你好,听爸的话没错,在这里积极治疗,爸尽快把你弄出去。”   萧起神色淡淡地垂首,平静地“噢”了一声。   萧建安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疲惫的少年声:   “我向你保证过打游戏不影响学习,你不信,偏把我绑去网戒中心,说等我听话了才能回家。”   “我偷偷打电话找你求助,说他们虐待我,电击很疼,你不信,还劝我在里面好好改造,又把我打电话的事告发了。”   “我说我能见鬼,你连问都不问,直接把我送来精神病院……”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因为你只相信自己以为的,我的感受都不重要……你说是网戒中心害了我……也对,你怎么可能有错……”   萧建安皱起眉,转回身:“萧起,你……”   萧起这时抬起头,认真道:“爸,你做这些,是不是就想把我改造成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儿子?即便我可能只剩下一具麻木的空壳。”   萧建安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闻言,萧起像是释然一般,松了口气,不多时,脸上绽开一个苍白又略显诡谲的笑。   萧起看向萧建安,道:“爸,如你所愿。”   -   2013年的春天迟迟没有回暖。   第七人民医院精神科大楼的会议室内,萧起正在接受最后一次诊断评估。   主治医生问:“最近还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吗?”   萧起端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目光炯炯,看着前方,许久没有回话。   就在主治医生的头侧,有一双属于女人的青白赤足,悬在空中,缓缓打转。   萧起没有顺着毫无血色的小腿往上看,他紧盯着对面的主治医生,突然裂开嘴笑,如孩子般兴奋地拍手:“看不见了,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主治医生蹙了蹙眉,推了把眼镜,在诊断结果上写道:   “妄想症无复发迹象,但电击造成大脑不可逆的损伤,智力低下。”   最后,他拿出印章,敲在诊断书上。   准予出院。   ***   “天才少年进网戒中心,三个月后竟成傻子。”   随着萧起重回沧澜私立高中继续念高三,校园内掀起了一波沸沸扬扬的讨论。   大家或唏嘘,或同情,或嘲笑,对着萧起指指点点了一个月有余。   在观察到萧起真的变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后,众人不得不承认——曾经的学神陨落了。   于是,吃瓜的,看热闹的,都散了。   萧起也终于能落得清闲。   2013年接近六月末的一天。   萧起下了晚自习,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家走。   途径一处热闹的夜市时,突然停了下来。   单纯因为突然想抽根烟。   他寻了个墙边的背光处,将自行车靠在空调机箱旁,又从口袋里摸了根软白沙,蹲下|身,就在街边抽了起来。   萧起年纪不大,还穿着校服,但抽烟的姿势十分老烟民。   他吸一口,从肺中过滤,再吐出,烟雾缭绕间微微眯起眼,寒星般的眼眸便氤氲开来。   人来人往,任谁看到这个蹲在墙边抽烟的少年,都会觉得他丧得像狗。   “靓仔?”一个中年大叔不声不响地蹲到萧起身旁,笑嘻嘻道,“在这看什么嘞?”   萧起叼着烟,斜睨向一旁,隔着烟雾看男人时,那模样显得有些痞。   大叔的脸隐在暗处,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直勾勾地盯着萧起的烟。   馋得就快流口水了。   萧起什么都没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过去:“喏。”   “不用不用!”大叔连连摆手,上半身往后仰,笑道,“我不能抽烟,就想从你这边闻闻烟味啦。”   说着,在空中招了招手,把烟味往他那边引,一边吸,一边还十分享受地闭上眼:“妙啊~~”   “…………”萧起忽而觉得变态,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靓仔?”中年大叔吸二手烟的同时不忘搭话,道,“看你精神不振地蹲在这里,发生咩事啦?考试没考好?”   萧起没理他,自顾自看着街对面火爆的夜市。   大叔就像个关不掉的收音机,在一旁叨逼叨:“说说看啦,叔叔搞不好能给你点建议嘞?毕竟你这么大方,愿意跟我分享烟,我不能白吸你的。”   这大叔有那么点知恩图报的意思。   萧起想了想,偏过脸深吸了口烟,音色低冽地平铺直叙:“我知道我爹要面子,死要面子,自己比不过两个哥哥,人生不顺遂,就想养个儿子翻本,所以他以前常拿我吹牛逼,引以为傲,好像我的成绩就是他的成绩……不过我现在傻了,他除非再生个儿子,不然这辈子都翻不了本,谁现在一提到我,他就抬不起头,龟怂龟怂,我觉得爽,是他把我送去网戒中心,想让我乖,我现在都乖成白痴了,如他所愿,没毛病。”   大叔嘿嘿发笑,道:“靓仔,你这样对你爹地,是不是太残忍啦?”   萧起咬紧烟嘴,下意识反驳:“他那叫自食其果!”   大叔:“可你一点也不快乐,甚至还有点空虚寂寞。”   萧起愣了一下,这才察觉不对劲,怀疑地瞥向身旁的男人。   他故意把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这位大叔好像理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对他的心理了如指掌。   大叔看出他的疑惑,骄傲地昂起头,一边闭起眼吸烟雾,一边说:“靓仔,记住咯,人生会有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不必太过执着,如果感到不快乐,就放下,随它去,但如果放不下嘞?你要相信,总有一天能放下的嘛,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你往前看……哎见鬼啦,我说这么多会不会显得很鸡掰?”   萧起:“……”你也知道啊?   恰在这时,随着衣袍声猎猎作响,两道人影踏雪无痕般落地,挡在萧起和中年大叔面前。   蹲在地上的二人抬头,动作一致。   就见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高瘦的老头,和一个土肥圆的年轻人。   老头面容清瘦矍铄,顶瓜皮帽,戴圆墨镜,穿民国马褂,活像从历史教科书插图上蹦下来的人物。   不知为何,萧起感到身旁的大叔打了个激灵。   老头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二人,一笑,端着一只手腕,翻卷黑边袖口,道:“好你个曹四祥,追你这么久,躲这儿吸烟呢?自己摸不着烟,抽不上嘴,凑到活人身边过烟瘾,做鬼都放不下阳间的爱好,可不好投胎。”   闻言,萧起愣了半晌,缓缓看向跟他并肩蹲在一起的中年大叔,好半天,真心道:“你看起来……一点不像鬼。”   中年大叔打着哈哈道:“多谢靓仔赞美哈。”   下一秒,大叔脸色骤变,腾得一下窜上屋檐。   萧起只觉眼前一晃,就见一团黑影像耗子一般,贴着房顶快速滑过。   土肥圆指向前方,大喝:“妖怪,哪里跑!”   话落,脚尖轻松一点地,架起肥硕的身躯,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疾跑而去。   “…………”   萧起蹲在原地,叼着烟,整个人都看傻了。   过了会儿,他才收回视线,混乱地揉了把脸,显得颇为郁闷。   妈的又被鬼搭讪了。   自从通灵后,只要不是见着那种长得太砢碜的鬼,萧起一般都人鬼不分。   “年轻人,相逢就是缘,反正现在没事,要不然我给你算一卦?”   萧起听到声音,抬起头,发现老头居然还没走。   萧起兴致缺缺,道:“你算什么?”   说完自己就顿了一下,后知后觉这话有些挑衅。   老头并不在意,笑呵呵地摆手道:“什么都能算……不如,先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萧起没放心上,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便报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辰则记不太清。   老头掐了掐手指,片刻后,忽而精神一振,表情都亮了。   那样子,莫名让萧起想起回光返照。   老头撩开袍摆,一脚支在台阶上,俯下身贴着萧起的面,抱拳朝一侧拱了拱手:“你命交华盖,必有玄根,天干有戌,地支有辰,是遇上天门地户,说明跟玄学颇有缘分,加之你日支坐偏印,目能视阴阳二路,可谓是承蒙三界神灵照顾,十分难得,你这样的资质,太适合做法师了。”   萧起蹲在台阶上,面无表情:“你是道士吗?”   老头傲然一笑,直起身,理了理袖口,道:“鄙人不才,八岁学道,入行不过五十载,界内人称千机算,意为算破天机。”   萧起言简意赅:“你是不是想忽悠我入教?”   “…………”老先生一身傲骨僵住。   萧起拍了拍裤腿,站起身,道:“这么样……”他把一手摊开,要求,“你再帮我算一卦,算准了我跟你。”   “哦?”千机算又来了精神,托过萧起的手掌,自信道,“你想算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起跟着看向自己的手掌,道:“姻缘。”   “怎么说?”   萧起拧起眉,倔强道:“我半年前娶了个老婆,跑了,你帮我算算,去哪里能找到她?”   老先生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巴掌拍在萧起手上,吹胡子瞪眼:“臭小子!逗我玩呢?这事儿没法算!”   ***   “怎么就没法算了……算牌不会吗……你是不是不记地主的牌……”   萧起被模糊的人声吵醒,一睁眼,就看到塔塔趴在椅背上,对着前座玩斗地主的人指手画脚。   萧起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睡得有些累。   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梦见九年前的那些破事。   “师叔,你醒了?”塔塔听到动静,看向萧起,道,“正好,快到了。”   萧起还没醒透,一时间也没想起这是要坐车去哪里,便发起了呆,身体随着车身轻微摇晃。   许久之后,他才搓了把脸,看向前方。   周围杂草丛生,充满乡野气息,两边没有路灯照明,车子就靠着两盏昏蒙蒙的探照灯,在山间摸爬。   而在目光可及的山顶,有一座亮着幽光的宅邸。   对了,他们这是要上山招魂。 第2章 上山招魂   现在是八月中旬,夏夜的燥风拂过草木,送入车内,扑面而来一种植物青气。   萧起这次是受师兄孙小圆所托,上山给植物人招魂——一个瘫了九年的植物人。   撞邪者收魂,客死他乡者叫魂,这些都是萧起的术业专攻。   可给植物人招魂,萧起只在社会新闻里听过。   “子女车祸成植物人,父母路口烧纸招魂再被撞”,“巫师做法招魂操作不当,植物人吸入香灰加速死亡”……   可以想象,这种事往往都没好结果,弄巧成拙不说,还给大众留下荒诞愚昧的印象。   所以孙小圆提出委托时,萧起只觉得好笑。   孙小圆:“出场费六位数。”   萧起瞬间觉得这事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萧起道:“不一定能招回来,但可以试试。”   孙小圆说:“不必有压力,家属很开明,无计可施才走这一步,人能醒来最好,醒不过来实属正常。”   过了没多久,车子抵达山顶,吭哧吭哧地在一座四合院前熄了火。   塔塔提醒:“到了。”说着扯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塔塔是孙小圆两年前新收的徒弟,按辈分,她叫萧起一声师叔,目前是一名全职up主,在sil□□illy弹幕网站的灵异分区开设了一档节目,叫“远离科学”。   虽然塔塔姑娘很努力,很专注,很鸡血,但两年过去了,粉丝量始终维持在5.1万。   总而言之,很难红。   除了塔塔外,此次一同随行的,还有她不久前刚招的两名兼职,一个叫潘彼得,是塔塔的助理,另一个叫西蒙,摄影师兼司机。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嫩得像把青葱。   听说萧起要来给植物人招魂,塔塔二话不说,叫上自己的团队,一起来给这位师叔打下手。   车内,萧起扭好道袍领口最顶端的一颗盘扣,又随手取下一副复古圆框墨镜,架上鼻梁,接着拉开车门,低头钻了出去。   四合院的大门上方有块匾额,上书“小山丛桂馆”。   萧起正仰头打量烫金的颜体字时,大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萧起连忙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从宅邸里走出来的是一位老人,头发花白,身姿硬朗,大家都叫他标叔。   标叔一边步下台阶,一边施拱手礼,笑道:“各位道长,有失远迎,我是这里的管家。”   站在台阶下的四个年轻人里,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萧起。   标叔只觉得这青年不仅个子高挑,模样极好,气质还最为出众,只是戴着副墨镜,似乎目不能视。   但老人家扫视一圈众人后,心中不禁微沉:来的这几个,都未免太年轻了些,模样倒是各个周正,只是跟高人一点不沾边,怕不是些骗子。   这么想着,标叔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几人身后的面包车上。   那是一辆很残很破的面包车,白色,掉漆,车身上印着一行绿色logo,鬼气森森地写着“远离科学”,右下角则是对应的英文翻译——“oh,hell!”(哦,见鬼!)   老人家见了直想皱眉,心思又沉重了几分。   这也太寒碜了。   他见过那些有名的法师和风水师,不说豪车接送,但也不至于落魄到乘这种车,破得仿佛只剩四个轮子和沙发座了。   这刚一见面,印象分就减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老人家心中虽然颇有微词,但面前这车人毕竟是花重金请来的,所以只好忍耐。   标叔压下情绪,慰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况后,便领着一行人进了四合院内。   步入庭院,就见里面粉墙黛瓦,雕栏画栋,楹联抱柱,远比外面看起来要气派。   只是这四下里灯光幽暗,衬着宅子里的静谧气氛,令人稍微感到压抑。   标叔走在最前面,领着众人穿过中庭,路上解释道:“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一会儿,还请各位道长进房间里稍作休息。”   萧起戴着墨镜装瞎,所以由塔塔搀扶前行,他一边走,一边暗暗打量宅子里的环境。   这座四合院的设计十分考究,以梨花原色为主,清灵透净,窗格上刻着吉祥纹路,宽敞的空间看似布置随意,可花木水石皆与建筑相互辉映,无论看向哪扇敞开的门或窗,都能在其后见到一副风景。   可见宅子的主人不仅有钱,还是个审美细腻的风雅之士。   穿过中庭,一行人步上回廊。   途径某扇窗时,萧起闻见一缕奶而不甜的木质香,若有似无。   鬼使神差的,萧起心脏鼓噪了一下,独特的木质香仿佛某种气味密码,记忆力有什么在苏醒。   萧起放慢脚步,蹙了下眉,偏过脸望向半敞开的窗户里。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床,周围有纯白纱幔罩着,隐约可见上面平躺着一个人。   萧起还想看得更仔细点,便稍稍低下头,透过墨镜上边框看进屋内。   突然,随着“咚”的一声沉闷声响,萧起整个人撞上拐弯处的顶梁圆柱,力道结实,撞上后还被弹得后退两步。   标叔听到后方不小的动静,惊了一下,回头,就见年轻道长双手捂额,低头站在那儿,显得有些自闭。   “师叔!”塔塔也很惊讶,她知道萧起不瞎,所以一路上都是虚扶着他。   谁料萧起走着走着,能自己撞柱子上。   塔塔神色紧张,问:“磕坏没?”   萧起脸色涨红,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他伸出双手,故意在柱子上胡乱摸了摸,装看不见的样子,强作淡定道:“没事,柱子挺实在,磕不坏。”   众人:这……   问的不是柱子喂大哥……   其他人见没什么大碍,便继续往前走,把那扇飘香的窗户落在身后。   萧起很想回头再看一眼,但最终还是作罢,以防节外生枝。   ***   标叔将四个年轻人安排进客房后,就先行告退离开了。   桌上正好有水果,四人留了几个苹果和梨用作等会摆坛,其他的都分来吃。   “那个雇我们来做法的人,到现在还没现身?”塔塔吃掉最后一口香蕉,口齿不清地问道。   “谁啊?”接话的是潘彼得,满头栗毛,拿了只苹果在T恤上蹭了蹭,道,“应该是植物人的家属吧?”   塔塔看向萧起,问:“师叔,你见过吗?”   “你师父只给了我地址和时间。”萧起刚吃了个桃,正低着头,用纸巾擦拭手上的汁水,那副圆框墨镜已经松松垮垮地滑到鼻尖。他淡淡道:“这次的雇主全程电话联系,没露脸,也没表明过身份。”   “搞这么神秘?”塔塔托着腮思索,可最终也没想出个头绪,她摆摆手,道,“算了,钱到位就行,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方的雇主,见不着面就见不着面吧,还省事。”   她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招呼潘彼得说:“走了,彼得,我们先去设坛。”   走之前,塔塔想到什么,她拖着装满道具的行李箱,回到萧起面前,弯下腰,左右打量那张帅脸。   萧起用一指把墨镜推回鼻梁上,好笑:“看什么?”   “师叔,你这样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吗?”塔塔皱起眉,认真地在替萧起担忧,道,“沧市谁人不识萧家?虽然这几年你基本不在重大场合露面,但万一这宅子里有人跟萧家相熟,认出你是谁,又见你是来做法的……这不就穿帮了吗?”   萧起敛下视线,继续用纸巾一根一根地擦过手指,用事不关己的语调道:“既然与萧家相熟,就应该知道萧家三少萧建安家门不幸,长子在九年前成为傻子,智力如同八岁小儿,半疯半癫,为人胆怯懦弱,即便已经二十有七,还在沧澜私高读高三……”   说着,萧起一掀眸,望向塔塔:“你看我,像吗?”   塔塔晃了下神。   就见这位师叔长了一张优越贵气的脸,实属难得的美男子,此刻目若寒星,丰神俊朗,跟傻子完全扯不上关系。   塔塔心服口服,忧虑打消,她一下接着一下鼓起掌,叹气道:“忘了,您是位精分的戏精,好好做人的时候,跟那个傻子简直判若两人,谁都不会把你跟萧建安的长子联系起来。”   萧起气笑:“好好说话。”   塔塔和潘彼得,两人拖着行李箱出了房间。   萧起又擦了会儿手,还是觉得手上黏,不利落,便寻思着去卫生间洗把手,顺便上个厕所,于是后脚也跟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西蒙一个人。   西蒙没事干,就把摄像机掏出来调试。   他把摄像机架起来,刚巧对着南边的窗户。   可是就在西蒙按亮开关的瞬间,通过显示屏,他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窗外,朝着屋内,视角卡在男人的肩膀以下,对方似乎正在安静地注视着他。   西蒙脑袋“嗡”了一下。   他们四个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怎么谁都没察觉到窗边还站了个人?   西蒙猛地抬头看向前方,谁料视线直直地穿过敞开的窗户。外面是空无一人的中庭。   西蒙愣了一下,又快速扫了眼摄像机的显示屏。   这次,画面里的男人消失了,只有一扇雕花的木窗,月色淌满窗沿。   ***   萧起上完厕所,出来时左右看看。   后院里四下无人。   烟瘾犯了。   他又看了眼手机。   仪式还有一刻钟才开始,完全够一支烟的时间。   萧起寻了一处墙根,蹲下,一手挡风,点燃了烟。   可正当萧起仰望月色,吞云吐雾之际,隔着一堵墙的房间里,忽而传来吱呀开门声,接着又是关门声。   房间里,脚步声拉近,一道属于男人的浑厚嗓音刻意压着,听上去模糊不清:“夫人,他们已经到了,正在布置法坛……等法事结束后,是不是可以……然后我们再……最后……”   萧起听得断断续续,他朝上瞄了一眼,才发现墙体侧上方的位置开了一扇窗,昏黄的光线从里面投射出来。   萧起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保持蹲着的姿势,慢慢往后挪,以防被房间里的人看见漫过窗口的烟雾。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独特的女声烟嗓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响起,因此听起来比较清晰:   “对,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等那个法师走完招魂的那套流程,让他们几个先回客房休息,然后你再叫人去拔氧气罐,注射药物……等他死透了,就叫警察吧,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让警察相信是法师做法不当,致人死亡……”   墙外,还没来得离开的萧起停在原地,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等他死透?   他是谁?   又跟这次做法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萧起转过弯,屋里的男人出声道:“可是夫人……万一仪式起了作用,他真的醒了过来,到时候怕……”   “不会!”女人立即打断男人,声音里透出一股狠厉和决然,“无论那个法师有多厉害,都不可能把他的魂招回来,他今晚必须死!”   闻言,萧起倏地抬眸,眼底暗潮翻涌。   操了。   他不是被雇来招魂的。   是被雇来背锅的。 第3章 真·跳大神   女人的意图很明显——   谋杀植物人。   让他来背锅。   萧起蹲在墙边,紧拧着眉,修长食指无意识地掸了掸烟灰。   过了没多久,房间里那一对男女结束谈话,一前一后离开。   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熄了。   萧起越想越烦躁,最后狠吸了一口烟,扔脚下碾灭,侧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看到一人蹲在他后方。   “!!!”   萧起一脸见鬼的表情,扶住一旁墙壁,差点向后坐倒。   就见身后,西蒙瘫着张死人脸,看着萧起,不知一声不吭地在后面蹲了多久。   萧起没好气道:“起来。”   他连骂人的力气都省了,眼下脱身要紧。   西蒙却朝侧上方的窗口望了眼,问:“打算怎么办?”   显然,他该听的都听到了。   萧起低头,脚下将熄灭的烟头往土里碾了碾,半天,蹦出一个字:“溜。”   现在仪式没开始,溜还来得及,权当他们没来过,这锅就甩不掉他们头上。   西蒙站起身,道:“我去开车,在后门等你们。”   结果西蒙还没走出两步,又被一只手提着衣领拽了回来。   萧起:“你……等等。”   西蒙回头:“不是要溜吗?”   萧起却怔怔地看着地面,不说话。   西蒙等了半天也没反应,还以为他在发呆,伸手便要打个响指。   萧起却突然抹了把脸,似乎是觉得麻烦又莫可奈何,叹气一声,看向西蒙道:“你先报警,拖到警察来,我们再走。”   萧起用了点时间想明白,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那个植物人肯定活不过今晚。   虽说素未相识,但好歹是一条人命,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因此,萧起决定先引警察介入,打乱那个女人的计划,之后再走一步,算一步。   四合院的上方,纱一样的云层缓缓移动,遮住银月的光辉。   西蒙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突然顿住,想了想,问:“报警理由是什么?”   总不能说“要杀人了”。   萧起牵着衣袍擦拭墨镜,头也不抬,无责任瞎编:“聚众传|教。”   西蒙:“……噢。”   不知道祖师爷会不会感到冒犯。   ***   一刻钟后。   萧起在塔塔的搀扶下,走进一个点满蜡烛的房间。   正如他们初入宅邸,经过窗口时看进来的一样。   房间中央有张大床,层层洁白纱幔自顶上垂落,将床与外界隔开。   床上平躺着一个戴呼吸罩的男人,朦朦胧胧地只能看清个起伏轮廓。   至于房间的另一侧,拉开四扇山水屏,屏风上皮影戏似的映出后方的场景。   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端坐太师椅上,左右两边各站一个魁梧男子。   萧起被领到法坛前站定,留西蒙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至于其他人,靠着墙边站,把中央的区域空出来给萧起做法。   太师椅上的女人打了个手势。   标叔点了下头,表示领会,转向萧起笑道:“如果一切都准备好了,还请道长开始吧。”   萧起站在法坛前洗手焚香,接着,摸到横放在法坛上的一根招魂杆。   招魂杆形似鸡毛掸,只是上面密密麻麻贴着的是剪成人形的白色纸片,手腕一抖,就发出碎纸片摩擦的窸窣声响。   “还缺一样东西。”萧起背对着屏风,嗓音低冷清越,“我连这位善信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招魂?”   标叔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理,不自觉提起手腕,正要说什么。“无妨!”却被屏风后的女人打断。   女人一开口,便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烟嗓,她道:“这孩子比较特殊,名字和生辰八字都不方便透露,道长可以略去不必要的步骤,直接开始吧。”   萧起料到如此,没多说什么。   接着,就见他转身走向床前,步伐稳健,目标明确。   标叔看见此景,忍不住惊奇说:“道长不是看不见?”   那姿态实在不像一个瞎子。   “我们师叔道行深。”一旁,塔塔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虽然他目不能视,但心灵至真至纯,能明察万物。”   标叔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可转脸又奇怪道:“话说,既然道长能明察万物,方才是怎么撞到柱子上的?”   塔塔:“……”   老人家,你可把我问倒了。   潘彼得在一旁理直气壮道:“我当时看得明明白白,是柱子先动的手!”   塔塔:“…………”   标叔:“…………”   这时,仪式开始了。   标叔的注意力转向萧起。   就见年轻道长头戴风帽,穿一身对襟墨色道袍,左手持招魂杖,右手持铜铃,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时,幽微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暗影,勾勒出清冷的侧脸线条。   光这一眼,就让标叔神色一凛。   老人家相信气场这种东西骗不了人,萧起姿态不凡,身上必有过人之处,先前他因萧起太年轻而产生的偏见,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同时,一丝希望自老人家的心间升起,他隔着纱幔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眼中隐约泛起泪光。   再看房间中央,萧起抬起了左手,他一边摇着铃铛,一边缓缓在空中划开半个圆周。   接着是右手重复动作。   继而双手朝外甩开袖子,衣料震响。   接下来,众人就见萧起开始寻着某种轨迹移步,绕着床边,口中喃喃有词,手中的铜铃和招魂杖上下摇动。   可能是青年身材比例好,又或者是脸好,做起这些手舞足蹈的动作时,并不显得尴尬,反而大气磅礴,舒展自如,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再看黑色道袍的侧摆,那两只用银线绣的清灵白鹤,随着青年的动作仿佛要振翅欲飞。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了。   “这叫踏罡步斗。”塔塔两眼放光,兴致高昂地解释道,“别看师叔的步伐杂乱无章,其实每一步都踏在星宿上!”   屏风后的女人似是不信,傲慢开口:“那么请问道长念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清?”   众人屏息凝神,也只能听到昏蒙不清的翁喃声,有旋律起伏,却听不准确任何一个字。   “自然是招魂的咒语咯!”潘彼得道,“这是师叔与神灵交互时的语言,我们凡人听不清,很正常的。”   闻言,老人家跟着激动,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能人!”   西蒙作为本场法事的助手,正抱着鼓和棒槌,百无聊赖地等在一侧。   即便他站得离萧起比较近,也听不清萧起在念什么。   就在这时,萧起恰好自他身旁经过,口中的喃喃声漏了几个字,飘入西蒙耳中:   “照亮……中央……光……”   西蒙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猛地抬眸,看表情是有些不敢相信。   萧起又从西蒙面前绕了回去。   有了心理预期后,西蒙这次彻底听清楚了。   就见这位师叔顶着一张帅比脸,又蹦又跳,吐字含糊:   “有我才闪亮,有我才能发着光……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这首歌,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   “…………”   西蒙看透一切。   于是,等他再看萧起手舞足蹈的动作时,那画面完全变了味——   麻蛋,他在跳青春修炼手册……   ***   萧起知道这场仪式不过是场骗局后,连念咒和步罡都省了,免得真惊动祖师爷,白忙活一场。   他蹦蹦跳跳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警察上门。   一旦警察介入调查,相信屏风后的女人短时间内都不会轻举妄动。   萧起在众目睽睽下跳完《青春修炼手册》,又即兴来了段《极乐净土》。   在场的人起初还觉得新鲜震撼,但这么不知所云地观望久了,难免会产生枯燥的情绪。   那屏风后的女人调整了一下坐姿,似是有些不耐,道:“道长平时做一场法事,也要这么长时间吗?是不是快收尾了?”   塔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萧起的计划,心里也在暗暗奇怪,觉得这场法事的节奏不对头,明显拖沓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快了快了,我们道长提供的是加长版服务,时间长一点总没错,到时候招回来的魂要是缺斤少两的,多尴尬。”   “……”女人斜睨了眼屏风上塔塔的身影,又低头看向保养精致的指甲,轻哼了声,“弄虚作假……”   “这位道长姓什么?”女人突然问道。   塔塔随便诌一个:“姓王。”   女人用独特的烟嗓冷笑道:“王道长如此敬业,法事结束后,一定好好酬谢。”   就这么过了十分钟,萧起已经开始跳《恋爱循环》了。   他寻思着警察快到了,便渐渐放缓节奏。   萧起最终在床前停了下来,收纳吐息,平静之后,将铜铃和招魂杖移交给旁边的西蒙,自己甩了甩袖袍,双手结了个北斗印。   萧起正打算随便念些什么作为仪式的结尾。   可就在这时,窗前一阵微风起,烛火轻晃,在床柱上折射出微光,痕迹凹凸不平。   萧起不经意朝床柱投去一瞥,却是眸光忽闪。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 第4章 招了个魂   古铜色的床柱上铸有暗纹。   萧起微眯了下眼,隔着白色纱帐想看得更真切点,却发现那些暗纹繁复盘曲,交错叠加,像极了某种字符。   而成串的字符中间,有一个蛇形印记。   萧起直觉蹊跷。   正常的床柱,可以雕花,但不会雕这种类似宗教图腾的纹路。   萧起刚要停歇,却又变换了一个手势,踢开道袍衣摆,再次迈步,绕着床边悠悠打转。   屏风后,女人轻“啧”了一声,道:“不是要结束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刚才看萧起那架势,她以为终于要偃旗息鼓了,谁料萧起又开始念咒,嗡嗡的,脑壳疼。   萧起在床边多绕了两圈,看清床上四个角,每根柱子上都有相似的图腾。   萧起保持结印的手势,却在暗中捏着手指。   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这四根床柱,是否暗藏玄机?   可仅仅片刻之后,萧起倏地眼睛一亮。   五芒星禁魂阵!   萧起想起来了,这是一个阵法,布在床边,就是以床为界。   有关五芒星禁魂阵的说法,都是萧起在某些神秘学的古籍上看来的。   这个阵法起源于西方,后流传到和国,不过几百年前就已失传。   暗纹上那些叠加在一起的符印是以色列箴言,用于祷告,而中间的图形则是衔尾蛇,表示循环和轮回。   该阵法可以阻止一切灵体靠近,所以有驱魔的效果。   萧起看明白面前布的是什么阵后,只觉得邪门。   倒不是这阵法本身有问题,而是在一个植物人身边布下失传百年的禁魂阵,并且布置得如此隐秘,意欲为何?   单单是为了保护床上那人免受邪祟侵扰吗?   萧起站在床边,面色沉静如水,一动不动。   众人还以为他出神入定了。   屏风后的女人傲慢地出声催促:“是不是该请法师下场了?”   刚说完,就见萧起动了一下,抬起头面向床梁上方。   “他在看什么?”女人声音里透出怀疑。   这年轻人虽然是瞎子,却总像能看得见一样。   难道真能不靠眼睛而明察万物?   另一边,萧起实则是理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在找破阵的方法。   正如方才在后院所闻,女人笃定声称,植物人的魂不会被招回来。   想必关键在于面前的禁魂阵。   五芒星禁魂阵既然能阻挡一切灵体,除了邪祟外,当然也包括植物人自身的魂魄。   就算他今天把魂招了回来,破不了这个阵,魂魄依旧不得近身。   萧起心思转动,墨镜后的长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整张大床。   从阵型上来看,应该有五个角,但现在只发现四个,还有一个没找到,想必就是阵眼。   床头上方悬挂着一个吊坠,轻轻晃动,很快便引起了萧起的注意。   隔着层层白色纱幔,可见那个吊坠是同心双圆环,圆环上隐约有纹路。   萧起刚要伸手拨开床幔,意欲摘下吊坠。   自房间另一侧突然传来女人的清喝声:“你干什么!”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不解地望向屏风上的窈窕人影。   萧起动作一顿,却没有依言放下手,面不改色道:“施法结束,想看看这位善信有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孩子体弱,见不得风,还请道长远离一些,不要掀开床幔。”女人镇定了一些语气,道,“如果仪式已经结束了,还请道长先去休息吧,这里自会有人安排。”   说完,就见萧起松开了白色纱幔,并且远离床铺一步。   女人暗暗松了口气,以为无事了,便坐正身体,道:“这孩子也该休息了,无关人士都退下……”   女人话没说完,萧起就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张黄色咒符,顺手在窗台的蜡烛上点燃了,又将符纸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晃了两圈,动作顺畅自然,一气呵成。   还不待众人看出个所以然,老人家突然惊呼道:“起火了!”   大家寻声看去,果然惊见纱帐之内,一串火舌舔舐着吊坠底端往上吞,所过之处什么都不剩,一串七十公分长的铂金链子,就像纸做的一般,转眼间就随同火光一起,燃烧殆尽,灰都不剩。   那团火消灭的刹那,站在纱帐外的萧起朝着空中一伸手,做出个接住的手势,随着“哐当”轻响,萧起的掌中便凭空落了一串项链。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这分明就是隔空取物!   女人大骇:“你!”   萧起拿着项链侧转过身,面对四扇山水屏的方向,身姿笔挺,嗓音低冷清越:“夫人能否解释一下,这条链子悬在善信的眉心上方,是否有讲究?”   女人反应过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听得出十分不高兴,仿佛下一秒就该说“关你屁事”了。   但大家毕竟是斯文人,女人只沉下声道:“那条项链是护身符,在床头挂了九年,一刻都没摘下过,劝你还是赶紧放下,万一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担责?大家也说不清吧?”   萧起淡然地点点头,不想跟女人起正面冲突。   正当他要放下项链时,房间里那股带着淡淡奶味的木质香骤然变得浓郁,像是喷浆的花骨朵在刹那间绽开。   萧起鼻子敏感,轻嗅了嗅,随即,抬起头,有些迟疑地偏过脸,看向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   就见层层垂落于地的纱幔内,不知何时站着一道属于男人的颀长身影,模糊不清,面朝着萧起。   而床上,那个植物人依旧安静地平躺着。   萧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撞鬼了。   他回头望向房间另一边的众人,果然,大家神色如常,都没看到床幔内凭空多出一道人影。   萧起再次看回床幔内,却见那个男人似乎对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转身朝床上的人走去。   就在男人转身的刹那,一阵浩荡长风自窗外送入,掀起层层洁白纱帐。   纱帐撩开了一线空隙,透过那空隙,就见男人垂首低眸,侧脸有种脆弱美感,鼻尖侧方点了颗痣,连颜色都是温柔的棕色。   看到那颗痣,萧起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循着本能,他大步流星上前,拽住纱帐往两侧一扬。   因为萧起毫无征兆的冒然举动,女人腾得一下站起身,厉声道:“放肆!谁允许你看了?”   话音刚落,屏风后冲出两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直冲萧起而去。   萧起对于房间里的动静无知无觉,他满心里只有床上那人。   床幔里面,男人正巧俯身,化为淡淡的雪色,附着于床上那人的身形之上,雪光微闪后,消失不见。   下一秒,戴着呼吸罩的男人眼皮微动。   萧起盯着对方似曾相识的眉眼,歪过头细细打量,眼中尽是茫然和不确定:“衡妹……昼衡?”   床上的男人颤了颤眼睫,倏地睁眼。   在这之前,萧起从未想过,名字也会成为一种咒,强大到足以打破九年的禁锢。   也是在那一刻萧起才相信,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真实存在。   男人有些费劲地抬手,将呼吸面罩拉下,于枕头上偏过头,看向纱幔外的萧起,凤眸幽深。   两人四目相对,这便是故事的开始,主题叫——   「欺骗」。   老人家声音洪亮,拖着悠长的调子:“少爷醒了——”   几乎是同时,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屋内的人反应各异,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女人攥紧木制的椅背,质问道,“谁报的警察?”   两个彪形大汉停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看向山水屏上的人影,等待指示。   塔塔和潘彼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胜在机灵,他们对视一眼,知道不能被警察盯上,于是冲到法坛前,一股脑儿地往行李箱里横扫东西。   西蒙趁乱扯了把萧起:“走了!”   萧起蓦然回神,外面警笛声迫近。   他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几个跃步踩上靠近窗边的柜子。   跳窗离开前,萧起单屈膝蹲在窗台上,一手扶着窗框上方,略一思索,回头看向房间内。   人群混乱间,昼衡的目光不曾从萧起身上移开过,见萧起回头,他缓慢却坚定地抬起一条无力的手臂,摊开的手掌面朝萧起,中指慢慢地叠在食指后方。   萧起仿佛被刺了一下,避开视线,心中某角却塌了方。   ***   “这手势什么意思?”   2012年12月的一天下午,天空冻得发白,阳光却很灿烂。   萧起跟昼衡躲在网戒中心后墙边唠嗑晒太阳。   昼衡给萧起科普阴阳师的结印术,又给他展示九字真言的手印要怎么比划。   两个中二少年聊得不亦乐乎。   萧起突发奇想,摊开手掌,食指与中指交叠,道:“这手势什么意思?”   昼衡看了半天,茫然地摇头。   萧起勾唇一笑,显得有点坏,把手掌怼到昼衡面前,道:“喏,记住了,这手势类似星球大战里的瓦肯举手礼,意思是你好。”   昼衡点点头,真信了。   但凡孩子能上网查查,也就知道这手势跟举手礼无关。   昼衡接着看向萧起。   就见阳光下,萧起微微眯起眼,一副快被晒化了的舒服模样,眉目清朗,唇角扬笑,带着三分痞气。   昼衡眸光微动,抬起掌心朝向萧起,中指叠在食指后方,认真道:   “你好,空空。”   “空空”是萧起的小名,取自佛陀证悟“缘起性空”。 第5章 是前夫   点点星光下,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下山的泥道上拔足狂奔,最后“嘭”的一下跃上通往城市的主干道,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   西蒙一边开车,一边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塔塔气得差点窜起来,作为一个姑娘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艹!差点着了那女人的道!怎么心那么黑呢?跟她无冤无仇的就要坑害我们?我就说这次出场费也太抬高了点,原来都是圈套!”   潘彼得灌了口百岁山压压惊,撸了撸满头的栗色头发,道:“唉呀妈呀,跑死我了……幸好那少爷醒过来了,不然我们真有理说不清。”   塔塔双手叉腰,说:“还不是我师叔法力高强?要是换别的道士,可能就在山上给那少爷陪葬了。”   潘彼得“哎?”了一声,猛然发现了什么,道:“萧师叔还真把植物人的魂给招回来了!我的天,那可是瘫了九年的植物人啊!萧师叔这是创造了医学奇迹吧?!”   “可不是嘛!”塔塔抱起手臂,靠回椅背上,气鼓鼓的同时还不忘得意,道,“他们明天就该送副锦旗过来,上联法力无边招魂来,下联妙手回春乐千家,横批卧槽牛逼!顺便把做法的钱给补上。”   说着,她偏过脸看向萧起,道,“你说是不是?师叔?”   一旁,萧起却是垂着眼,定定地望着虚空处的一点,对于塔塔的话充耳不闻。   众人这才察觉,他们聊得火热时,萧起好像都没出过声。   从上车开始,这位师叔就一直在发呆。   塔塔和潘彼得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睛都睁得有些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潘彼得缩了下脖子,小声猜测:“我们师叔是不是……把魂落山上了?”   塔塔打量了萧起片刻,摇摇头,压低声道:“我倒是觉得……师叔的魂,像被什么给勾走了……”   车内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面包车呼哧呼哧漏风的声响。   “对了。”   塔塔最先憋不住,出声打破沉默。   她声音轻轻的,问前座的两个人,道:“你们跳窗出逃前,有没有看到躺床上那少爷做了个手势?”   西蒙当时逃得最快,没看到。   潘彼得有印象,摊开手掌,道:“是不是这个手势?”说着,食指和中指交叠在一块儿。   “对对对!”塔塔道,“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潘彼得说得理所当然,“把手指拆成三部分看,每一部分都形似一个字母,就是I、L、U,意思是I Love U,我爱你。”   “还没发现问题吗?”塔塔捶了下潘彼得的肩,道,“这少爷瘫了九年,一醒来,话都说不出口,就先忙着表白,跟谁表白呢?”   一道清越的嗓音道:“那不是表白。”   “害!”塔塔想都没想就反驳道,“不是表白是什么?那就是爱你的标准手势!”   “他在说你好。”   “哈?”塔塔尾音上扬,道,“又不是瓦肯举手礼,怎么就成打招呼了?”   “我教的。”   “啥?你教的?”塔塔偏过脸看向身旁,好笑道,“你教的,你怎么教的……怎么教……怎么……怎……”   塔塔的气息逐渐虚化,直至最后彻底没了。   她看到身旁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跟她对话的一直都是萧起。   萧起薄唇轻抿,下颌线是少有的流畅分明,他的长睫眨了眨,像黑夜中的蝴蝶翅膀,终于抬起眼,看向前方:   “九年前,在网戒中心,我教的。”   不再有人出声。   数秒后,“吱——!!!”   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往前狠狠栽了个跟头。   潘彼得手上那瓶百岁山尽数泼向挡风玻璃。   塔塔差点一头撞死在前座上。   “西蒙!……嘶……”塔塔捂着脑门坐直身体,疼得直抽气,却反常地没有发怒。   她不仅没发怒,反而还显得有些怂,眼神不停地偷瞄一旁的萧起。   又破又旧的面包车转着发动机,孤零零停在马路中央。   良久。   “九年前?”车里有人问,匪夷所思,“他们认识?”   “咕噜”一声,是咽口水的声音。   “网、网戒中心?”女声哆嗦,“不、不会是领完证,跑路九年的那位吧……”   “男的?!”另一道声音拔高了些,有些疯魔,“跟男的还能打结婚证?”   一人紧接着惊讶道:“那不就是合法夫夫了吗?敢情床上那位是萧起的老公?”   “嘘!!!”女声夸张地“嘘”了一声,音量高得过分。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不是老公。”萧起斜倚着车窗玻璃,眼睛里只有悬挂在中天的那枚月亮,“在知道他是男人的那一刻,我就丧偶了。”   众人:“…………”   师叔这么狠???   萧起道:“准确来说,是前夫。”   众人:“…………”   萧起靠着车窗,已经闭上眼了。   塔塔尬笑两声,趁机转移话题:“害!今天是个好日子,吃宵夜庆祝一下吗?呵呵,小龙虾?我请客?”   萧起闭着眼,将嘲讽拉满:“庆祝我丧偶愉快吗?”   “…………”塔塔扭头朝向另一边的车窗,满脸艰难。   我尽力了,真的。   不多时,面包车再次启程上路。   ***   山顶。   小山丛桂馆的偏僻厢房内。   女人刚打发走警察,还有些气得发抖。   她已经知道了是谁报的警,心中暗恨那伙人坏了自己的好事,这笔账势必要追回,不过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女人捞起景泰蓝电话机的接听筒,拨了一串号码。   对面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夫人?是你吗?”对面是略显紧张的中年男子声音。   “嗯。”女人细细地眯了下眼,烟嗓阴沉,道,“昼衡醒了。”   “什么?!”中年男子慌了阵脚,有些语无伦次,道,“那我们,我们岂不是要被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走这一步,我就说太冒险了,而且现在人醒了……”   “够了!”女人一掌撑在桌上,满脸嫌恶地打算电话那头的男人,低喝道,“你看看你!遇上这么点事儿就没了方向,能成什么事?就算被他发现又如何?他不能把我们怎样,因为他父亲昼海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没人给他当靠山!”   似是不解气,纤细的手掌狠拍了下桌面。   对面的男人彻底没了声,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表明自己还活着。   女人闭上眼,稳了稳情绪,再睁眼时,整个人平静了不少。   女人的声音依然高高在上,道:“既然昼衡已经醒了,我们就尽快着手安排林晚的事,能解决一个是一个,虽然林晚是个弱智,目前看来没什么威胁,但是……”烟嗓转低,后面半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但是只要是昼海鸣的孩子,就有可能成为我的绊脚石,绝对不能给他俩任何翻盘的机会……”   中年男子敬小慎微,道:“夫人,你让我物色沧市的名门权贵,把林晚嫁过去联姻,其实不久前……我已经找到了。”   “哦?”女人高扬起眉梢,道,“找到了?谁?”   “萧家三少萧建安的长子。”男人报出一个名字,道,“萧起。”   “萧起?”女人回忆一番,却没印象,怀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中年男子低笑了一声,道:“夫人,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   五分钟后,女人听完了萧起的来历,神态彻底放松了下来。   “原来也是个傻子啊。”她舒了一口气,说,“难怪萧建安这么多年将他藏得严严实实,确实,那孩子让萧建安成为了笑柄。”   “是的。”中年男子语态变得悠然,道,“萧起是我们的不二人选,他爹萧建安虽然不怎么样,但他背后的萧家,才是我们联合的目标,巧就巧在,萧起跟林晚一样,都有智力缺陷,谁都没有资格挑剔谁,我相信萧建安是明白人,深谙联姻背后的利益关系,他不会拒绝这门亲事的……萧家好歹也是豪门,把林晚嫁过去,我们总不至于落得个亏待昼氏后代的名声。”   女人表示赞赏:“不错,不错。”   随后,女人抬起手,玩着自己的手指甲,道:“如果昼衡知道我要把他妹妹嫁给一个傻子,不知道作何感想……啧啧,可惜,他现在成不了气候,以后也成不了气候,这辈子都只能由我摆布。”   说着,女人朝指甲吹了口气,讥笑道:“既然找到合适人选了,赶紧安排相亲吧。”   四合院的上方,黑夜如幕布,缀着月朗星稀,然而在平静的苍穹之下,暗潮起伏。   随着昼衡的苏醒,所有人的命运之线都被一把攥住,奇异地交缠于一条轨道上,朝前抽丝奔涌。   ***   那天晚上吃完小龙虾回去,萧起就发烧了。 第6章 相亲   那天晚上吃完小龙虾回去,萧起就发烧了。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萧起起既能通神,又能通灵,别看他烧符跟烧纸一样轻松,其实每施一次法,都会损耗他的元神精气。   再加上频繁遇鬼,阴间的东西总要从活人身上吸收阳气的。   所以萧起的抵抗力总是时好时差,具体怎样,需取决于那段时期的活动频率。   这次病倒,萧起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   两天里,他总是做梦,还是过去的那些事,像电影片花似的,一段一段回闪,时间轴乱跳。   2013年7月底,沧市网戒中心查封的事上了晚间新闻。   萧起夜里骑车,去了网戒中心的后墙处,对着那堵破墙看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被蚊子叮的受不了,便绕着围墙走。   在外围墙西北角有一个小土坡,沿着土坡建了一个土地庙,青石板搭成,又矮又小,还不及萧起的腿高,只有一个洞,洞口放着香炉。周围杂草丛生,藤蔓爬到庙顶上。   以前但凡散步经过这里,昼衡都会双手合十地拜一拜。   萧起至今记得少女眼睫微阖时,虔诚的侧脸。   面对土地庙,萧起使劲揉了把脸,轻抽了抽鼻子,神情沮丧,像只刚洗完脸的兔子,无精打采。   他蹲下,把香炉往洞口拨了拨,又掏出烟和打火机。   按亮打火机的刹那,借着橘色的火光,萧起隐约看到在洞口稍里面一些的地方,叠着什么东西。   他瞥了一眼,先点燃烟,倒插进香炉厚厚的灰中,然后伸手摸向洞里面。   萧起摸到了两本硬壳本,比巴掌小。   掏出来一看,暗红封面上“结婚证”三个烫金大字差点刺瞎他的眼。   萧起呆滞了许久,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时隔半年,两本结婚证居然没有一点破损,仅是蒙了一层灰。   萧起拍了拍其中一本的封面,接着,小心翼翼地翻开。   看到内页的瞬间,萧起短暂地愣了一下。   红底的结婚照还贴在上面,就见萧起穿着白衬衫,少年的面庞俊朗帅气,笑出一口白牙,明朗灿烂。   这是萧起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结婚证长什么样。   当初在民政局,他去上了趟厕所,然后两本证都被昼衡领了,然后昼衡还不给他看,再然后……人就没了。   萧起蹲在土地庙前,手持结婚证,看着看着,身体就渐渐蜷成一团。   最后,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一刻,萧起才不得不承认一直在逃避的事实——   昼衡不是人。   他的青春喂了狗。   ***   三天后,萧起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但还是昏昏沉沉,没什么力气,连下楼都觉得头重脚轻。   这天下午,他醒来,下楼找吃的。   结果刚到楼梯口,就见萧建安和姚雪玲一副正要上楼的样子。   姚雪玲是萧建安现在的伴侣,她跟萧建安在一起十多年,却没名没分,因为萧家老太爷不允许这女人过门。   老太爷更喜欢萧起的母亲莫氏,一直把她当女儿一样对待。   当年萧建安婚内出轨姚雪玲,老太爷恨铁不成钢,觉得养出这么一个杂种,愧对莫氏,加之莫氏三十不到就病重去世,老太爷更是无法原谅这对男女,所以一直没允许他们结婚领证。   即便后来姚雪玲又给萧家添了个孙子,这事也没得商量,所以她的孩子,到现在都是私生子。   姚雪玲因为这事,心中怨念颇深,但这怨总不能撒在老太爷身上,至于转嫁给了谁,外人不得而知。   再看台阶下,萧建安和姚雪玲一边走,一边正讨论着什么,笑得见眉不见眼。   萧建安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兴致高昂,满面红光,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事。   萧起冷眼看着他们。   萧建安没走两步,就抬头看到了青年。   萧起敛了下眼睫,再抬眸时,眼底的冷然退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真的茫然,合着刚起床时凌乱的黑发,以及苍白的肤色,此刻他展现在人前的,完全是一副无可救药的傻子模样。   萧建安见到萧起,难得显得这么高兴,连声音都洪亮了几分:“萧起,跟你说件好事儿!”   萧起贴着墙站,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萧建安,不声不响,也不打招呼。   自从精神病院出来后,萧起就没叫过萧建安一声“爸”。   萧建安走到萧起面前,单方面通知:“爸给你找了个不错的姑娘,明晚就带你去相亲!”   “…………”   萧起温吞地眨了下眼,心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第7章 穿JK的小美人   萧建安也不管萧起听没听明白,只道:“明天可别给我丢脸。”   姚雪玲笑眯眯的,道:“萧起虽然傻,但只要不声不响坐在那儿,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就算是正常人,都没几个能比得上他安静时的神韵,这事你完全可以放宽心。”   萧建安听后愈发高兴了。   这也是萧建安这么多年独宠姚雪玲的原因,这女人什么都顺着他的心意,会说话,因此备显温柔体贴。   萧建安经过萧起时,拍了拍萧起的肩,道:“明天好好表现。”   萧起歪着头,视线越过墙角的切线,看着萧建安和他的小姨太走远,眼神里透出三分讥笑七分薄凉。   对于相亲的事,萧起倒没有很困扰。   只要萧建安敢带他去,他就有本事把相亲搞砸,并且让萧建安颜面无存,后悔带他出门……   “你在看什么?”   正想着,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打断萧起的思绪。   萧起回头,就见一个矮冬瓜抱着本厚厚的书,站在他面前。   矮冬瓜便是萧吉羽,小姨太生的儿子,今年九岁,暑假刚从国外转学回来,虽说还是上小学的年纪,但在精英教育的揠苗助长下,到了秋季要升初一,即便现在是暑假,也在家中勤勤恳恳读书。   矮冬瓜现在手上抱着的,便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   见萧起迟迟不说话,萧吉羽抿唇,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姿态,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在看什么?鬼鬼祟祟的。”   萧起盯着矮冬瓜看了良久,突然弯下腰凑近,双手撑住膝盖。   萧吉羽吓了一跳,脖子往后缩,挤出了紧张的双下巴。   虽然萧起长得很帅,但眼神空洞死板地注视着他时,还是让萧吉羽觉得背后发毛,想到了恐怖片里的僵尸。   萧起脸色苍白,咧开一个略显神经质的笑,轻声慢语:“我在看……你这样的小朋友,好像……很好吃……”   萧吉羽打了个冷噤,匆匆丢下一句:“神经病!”绕开萧起就跑开了。   萧吉羽接受了再多精英教育,毕竟还是小孩子,经不起萧起这么吓他。   萧起看着矮冬瓜跑远,心里还在刷着弹幕:   冬瓜炒肉、红烧冬瓜、冬瓜排骨汤,蛋饺冬瓜汤、冬瓜海鲜卷、冬瓜甑、冬瓜盅……嗯,好吃。   ***   第二天下午近四点的时候,佣人把一身正装送到萧起的房间。   萧起看时间还很充足,就先去冲了个澡,之后把衣服换上。   许久之后,房间的穿衣镜里映出一道颀长贵气的身影。   高端定制的西服是纯黑色,衬得人皮肤很白,那腰身掐得极窄,加上包裹着长腿的面料挺括有型,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修长。   萧起顺便在镜子里照了照脸。   因为还有点感冒,眼尾和鼻尖都有些红,但不仔细看,就没什么大碍。   他对着镜子揉了揉头发,整张脸便显得没那么精神了,就像只刚给自己舔完毛的兔子。   萧起收拾妥当后,时间还有一会儿,他一头栽进床铺里,趴着一动不动地休息。   过了一会儿,又见他在被子上蹭了蹭脸,偏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瞟向床头柜。目光有些氤氲,如同寒星落在潭水里。   萧起的视线往床头柜瞟,瞟了一眼又收回,收回了又开始往那处瞟。   如此往复多次后,他终于撑起身,拉开抽屉,从最底下翻出两个红本本——封皮上赫然是“结婚证”三个大字。   萧起翻开其中一本,可见一张红底的照片。   少年时的他占据照片右半边,脑袋往左侧微倾,仿佛正在跟谁合照。   然而照片的左半边,空空如也,只有红色的底。   这是一张十分诡异的照片。   更准确地说,是一张结婚照,入镜的只有萧起一个人。   手上这一本持证人的名字是萧起,信息都挺齐全。   然下方配偶那一块儿,却只孤零零地躺着两个字——昼衡。   无性别,无国籍,无出生年月,无身份证号……信息栏就跟结婚照左半边一样,白得不能再白。   登记日期显示为九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萧起正盯着红本本发呆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萧起,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是萧建安。   萧起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昼衡”二字,想了想,将结婚证阖上,随意地掩在了被子下。   这次,他没再把两个红本收进床头柜里,仿佛这两本证已经不是什么再需要珍惜的东西。   萧起想着相完亲回来再处理。   烧了,或扔了。   -   萧起下楼时,姚雪玲和萧吉羽都已经等着了。   姚雪玲正半蹲着身,在给萧吉羽打领结。   她看到萧建安和萧起下来,笑了笑,故意对萧吉羽道:“一会儿给你哥相亲,你可要乖一点,见到人嘴要甜,大人们讲话不要插嘴,注意餐桌礼仪,如果女孩家对我们感到满意,你哥很快就能给你娶个嫂子回来。”   萧吉羽觉得,给傻子相亲这种事无趣得很,但他还是装作很有参与感的样子,用力点头,露出红领巾的微笑:“知道了妈咪。”   姚雪玲拍拍萧吉羽的脑袋,温柔地笑道:“乖啊。”   萧建安看着眼前的母慈子孝,满足地叹气一声,怎么看怎么顺眼。   一家四口光鲜亮丽地出门了。   在保姆车上,萧起坐在最后一排,低头玩手机。   前座,萧建安把一份档案递给姚雪玲,说:“这是那女孩的资料,今天刚拿到,你也看看。”   姚雪玲看了眼夹带其中的照片,“哟”了一声笑开,道:“模样挺俊,在外形上倒是跟萧起很般配。”   萧建安微微笑了,又把照片抽走,递给后座的萧起,道:“你小子也看看,提前有点心理准备,别等会见到这女孩,光顾着害羞了。”   萧起接过照片。   那是一张六寸大的生活照。   照片里的女孩长得确实漂亮,穿淡蓝格子JK制服,脖子上戴着同色系的choker项圈,看起来有种低龄感,是最招男人喜欢的那种清纯系美人,可惜不笑,隔着照片都能感到她的冷淡。   萧起盯着照片,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女孩的五官有些熟悉,但他确定以前没见过这人。   姚雪玲这时翻了翻资料,奇怪地“咦?”了一声,问:“这姑娘的背景资料也太少了,我光知道她叫林晚,天生智力低下,刚满二十,是齐夫人的侄女,怎么……连她的家庭状况都没看到。”   萧建安浑不在意,道:“这姑娘来自晋州一个很神秘的家族,但她从小出生在和国,所以国内基本搜不到她什么信息,来找我谈亲事的是齐总,他透露说,因为上个月这姑娘的母亲刚去世,父亲应该也在早几年就走了,所以她在和国举目无亲,才不得不回国投靠姑姑,目前住在他们家,所以,这姑娘的背景干净简单,以后齐家就是她的娘家,也没什么好调查的。”   姚雪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好吧……其实这样也行,齐家是不错的靠山,萧起如果能娶到她,对我们家只会有利无害。”   萧起十分安静地待在后座,事不关己,捧着手机聊天。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塔塔来了消息。   【TAT:师叔,我们化妆需要点时间,晚点到。】   萧起发了个很奶很萌的猫咪表情包过去。   【祸起萧墙:[好的.jpg]】   ***   车子提前了一刻钟到达地方。   他们预定的是一家小众的高档餐厅,建在民国遗址内。   从进入大门开始,萧起就觉得这里很凉,不是空调吹在身上的那种凉爽,而是……森森凉意。   萧起扫视了一圈上方涂满壁画的高顶,因为是遗址,经历过战火,尽管修复过,但也难掩破败。   可能是这幢建筑存活的历史太久,所以周围阴气很重。   等萧建安等人进了餐厅,才发现齐家人比他们还积极,早就坐在餐桌旁等待了。   齐家一共就来了两人,一个是介绍人齐光伟,另一个是相亲对象林晚。   两家人一见面,先是一阵客套和寒暄。   齐光伟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看起来十分厚道。   他拍着萧起的肩,乐呵道:“果真是翩翩公子,一表人才!”   萧起目光迟钝地看他一眼,又偏过头看向一旁的格子桌布。   接着,就见他悄悄伸出手指抠着桌布上的红格子,似乎那些格子的吸引力大于一切。   齐光伟不得不缩回手,面露尴尬之色。   直到看见真人,他才发现这孩子比想象中还要傻,简直无法沟通。   萧建安连忙递上手,跟齐光伟握了握,说:“贵夫人还好吧?今天怎么不见她来?”   齐光伟说:“她最近身体不适,就在家休息啦,哎?我看你最近气色不错……”   一群人聊得热络。   唯独一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没有被介绍。   萧起抬起眼,暗中投去视线,就见女孩今天也穿了身JK制服,靛蓝色,脖子上戴着黑色珍珠和蕾丝编成的choker项圈,头埋得很低,齐刘海遮住表情。   女孩两只手放在桌上,正在不停摆弄面前刀与叉的位置,却没发出丁点儿声响。   萧起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突然,女孩偏过头,直直地朝萧起甩来一道目光。   眼瞳深黑。   萧起猝不及防,跟女孩对视了两秒,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萧起还记得这姑娘是个智障,但光看外表,没看出来。   所有人挨个落座。   一张长形桌,两边各三个座位,正好坐下六人。   萧起坐在了林晚对面。   萧建安和齐光伟又聊了起来,期间,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   大家都不急着开动,等着菜先上齐。   突然,林晚站了起来,一声不吭,转身朝餐厅另一头走去。   “这……”萧建安看着林晚的离桌,摸不着头脑。   齐光伟回头望了一眼,呵呵一笑,道:“可能去上厕所,不碍事……她就是这性格,不怎么爱说话。”   萧建安了然,毕竟家里也有一个傻子,便对女孩无礼的行为见怪不怪。   萧起撑着面颊,正百无聊赖地观察玻璃杯里的清水,这时,一个服务生自他身旁的过道经过。   一股凉意攀上萧起的手背,非常短暂,转瞬即逝。   萧起不禁抬起头,看向服务生的背影。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头发抹了发胶,一丝不苟,身上是白衬衫套深黑马甲,端着的一条手臂上还挂了条白毛巾。   萧起环视一圈餐厅内,看到穿着深红色制服的服务员们来来往往。   他一手托腮,指尖敲了敲玻璃杯壁,又将视线转回前方男人的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顶上的水晶灯,却唯独没有属于男人的影子。   男人推开一扇门,走进了卫生间。   萧起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放下,接着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餐桌。   “这……”齐光伟愣愣地看着萧起,发出单音节。   萧建安见怪不怪,说:“可能去上厕所,不碍事,他就是这性格。” 第8章 未婚夫vs前夫   出了用餐大厅,外面连接着一段通道,走几步,再转个弯,就能看到卫生间的标识。   往左走是男厕所,往右走是女厕所,二者之间开了一扇门,上面贴着“残疾人专用”的提示牌。   萧起靠着墙壁等待,前方就是公用的洗手台。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萧起抬起头,却发现是残疾人专用室的门开了,林晚从里面走出来。   这有些出乎萧起的意料,他以为林晚上的是女厕所。   萧起正要问林晚一些事,可想了想,又把话咽下。   林晚看了萧起一眼,脸色冷淡,就像没看见他一般,转过身面向洗手台冲手,因此显得有些傲慢。   萧起静静地站在后方,打量洗手台前起那道纤瘦的身影。   林晚洗好手后,拿纸巾擦净,接着就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   只是在经过萧起时,萧起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林晚皱眉,很嫌恶地瞥向萧起。   萧起却是对她笑了一下,声音很轻,道:“抓到你啦。”   林晚满脸莫名,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萧起:“什么?”   萧起慢慢地道:“林晚坐我对面,喝水时用右手拿杯子,你刚刚洗手时,用左手开水龙头,生前是左撇子吧?”说着,他轻拍了下林晚的肩,提醒,“看镜子。”   林晚疑惑不解地扭头,看向身后。   镜子里映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林晚不悦道:“你让我看什么?”   萧起冲镜子一扬下巴,道:“喏。”   说话间,镜子里的“林晚”起了微妙的变化,那张清纯秀气的小脸渐渐扭曲变形,五官朝着一个方向旋转,就像咖啡上的拉花,被一根勺子搅动了起来,变得面目模糊。   见此场景,“林晚”的眼神变了,散发出沉沉黑气,嘴角挑起一抹邪恶的笑,露出两颗尖牙:“被你抓到啦。”   一开口,竟是两道男声的叠加混音。   “林晚”身子一矮,从萧起手下逃窜,五指弯曲成鹰爪状,反手直袭萧起的面门。   萧起也不是吃素的,抬手格挡。他抬膝欲顶,却顾忌到林晚是女孩,动作迟疑一秒。   这一秒被“林晚”取了破绽,锲而不舍地抬手挥来,萧起往后躲,却被对方尖利的指甲蹭到颈侧,白皙的皮肤上立马多了三道血爪印。   萧起摸了把脖颈,看了眼手上的血印,又看向“林晚”,道:“附活人的身是大忌,给你个机会,自己爬。”   “就凭你?”“林晚”冷笑一声,道,“还太嫩了点,我在这栋楼里游荡了五十年,多少比你年长的法师道长都不能奈我何,你算哪根葱?”   “还是第一次听说,干这一行,要按年龄论资质……”萧起这时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符纸,翻折展开,道,“你不仅附身,伤人,还挑衅我……”   说着,萧起抬起脸看向“林晚”:“那我只好打得你魂飞魄散了。”   说完,萧起把符纸往空中一扬,双手结印,每念一个字,手指都灵活且快速翻成新的手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黄色符纸在上空扭动颤抖,仿佛被牵制住的活物蓄势待发,随着萧起最后一声“破!”,符纸朝着“林晚”俯冲而去。   “林晚”还没反应过来,无形中就仿佛有一面光罩将“她”击退半米,她惨叫一声,摔到隔间门上。   刹那间,“林晚”的眼眶边缘如喷墨般溢出两团黑气。   黄色的符纸在空中皱成一团,烧成灰烬。   “你!”“林晚”看着萧起,目露惊骇,差点被强行赶出宿主的身体,“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强劲的法师。   萧起走向“林晚”,又掏出一张符纸,道:“你什么你?还不束手就擒?是不是再给你来一下才听话?”   “……”   “林晚”的眼珠子一转,已经清楚自己斗不过这青年。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目光一凛,两团冒出体外的黑气又倏地收了回去,下一秒,“嘭”的一声打开专用室的隔间门,一个闪身躲了进去。   只是速度再快,也抵不过萧起的大长腿。   萧起两个箭步就冲上来,伸腿挡住即将关上的门,仗着力气更大,把门顶开。   “林晚”被搡得后退两步。   专用室内空间够宽敞,“她”连连退到墙角,跟门口保持的萧起保持距离。   恰在这时,通向卫生间的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萧起耳尖一动,微微侧过脸,反应迅速地用脚勾上门,顺便在身后上了锁。   “林晚”方才挨了一击,差点魂飞魄散,现在又跟萧起共处一室,比跟阎王待在一起还紧张。   萧起刚向前迈了一步。   “林晚”就吓得直往墙上窜,一边发出警告:“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萧起顿了下脚步,问:“你准备怎么杀她?”这里四壁空旷,没有窗,连个称手的行凶工具都没有。   萧起瞥了眼马桶里的积水,猜测道:“溺死她?”   “…………”   “林晚”恨恨地磨牙,作为一只鬼,感觉遭到了歧视,鬼格受辱。   “她”昂高下巴,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脖颈竖着划了一下,手指甲割开颈间的choker项圈。   那条项圈足有两指宽,上面坠满了珍珠,拎在手中显得有些分量。   “林晚”提高项圈,放在嘴边,作势要吞,挑衅地看着萧起道:“你现在就出去,不然我吞下去噎死她!”   萧起盯着“林晚”手中的项圈,突然就不说话了。   室内沉默下来。   然而沉默得时间越久,“林晚”就越紧张,直至最后,“她”忍不住“咕噜”咽了一下口水。   做鬼五十余载,自诩阅人无数,一时竟也分不清,对面那个年轻的法师是在暗暗算计,还是在发呆。   “喂,你什么意思……”   “林晚”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项圈就从底部燃了起来,火焰向上窜跃,差点烧着“她”的手。   “林晚”惊呼出声,下意识松了手。   结果项圈还没落地,就在半空中被火舌吞灭。   “林晚”愣住,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显然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项圈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渣都不剩,作为一个鬼都差点惊呼“不科学!”。   萧起那只藏在身后的手甩了甩,燃着的符纸熄灭,他再伸出手时,自手中挂下来一串黑珍珠项圈。   这招隔空取物,屡试不爽。   “林晚”看傻了眼,站在原地,已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   萧起缓缓咧开笑容,手上不紧不慢地结印:“临——”   “兵——”   “斗——”   “者……”   隔间外边。   一个男人边玩手机,边从男厕所里出来,走到洗手池旁准备冲手。   恰在这时,旁边的门里传来“嘭”的一声,门都颤了一下,里面仿佛引燃了一个小型炸|弹。   男人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到了水池里,他则一脸茫然地看向旁边的专用室。   ***   室内。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渐渐恢复意识,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环顾左右,发现自己坐在马桶盖上。   而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偏着一张优越的脸,对着落地镜擦拭颈侧。   是萧起。   林晚冰着一张不友好的脸,第一句话:“你不是傻子?”   萧起瞥林晚一眼,回道:“你也不是妹子。”   “…………”林晚呆滞了一下,接着,连忙摸向自己的脖颈——空了。   下一秒,一根断了的项圈扔到了他的百褶裙上。   林晚难得面露窘色,拎起项圈,试图重新绑回脖子上。   自从青春期发育后,他就一直戴着各式各样的项圈,用来遮挡喉结。   萧起拭干净血后,理了理白衬衫领口。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林晚,道:“出这个门前,你先告诉我,会不会跟别人说一些不该说的?”   林晚虽然被鬼附身,意识不清,但对于发生过什么,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比如,萧起这人不傻。   再比如,萧起会法术,能驱魔。   林晚眉目冷然,连声音都变了,道:“如果我偏要往外说呢?”   平时林晚刻意控制发音方法,声音虽然不似女子的纤细,但也不至于让人听出端倪,现在彻底放开了,居然是纯正的低音炮,特有男人味。   萧起点点头,道:“那我只好礼尚往来,告诉大家你是男的。”   林晚讨厌被人威胁,看向萧起的眼神多了几分不爽。   萧起轻轻“啊”了一声,才想起来似的,寻思着道:“正好,这样就不用结婚,总不能让我娶个男人。”   “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你结婚。”林晚黑了脸色。   萧起早料到如此,或许,他一直在等林晚说这句话。   萧起看回镜子里的自己,道:“我们来个交易。”   林晚警惕地看着萧起。   “你也不是傻子,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你也不想成为联姻的工具……”萧起微微抬起下巴,白皙的手指整理黑色领结,道,“你看,我们有很多相似点。”   林晚道:“所以?”   萧起道:“所以弟弟,我们是同盟。”   林晚权衡一番利弊,被说服了,道:“条件有二。”   “一,不准对外透露彼此的秘密。”   “二,不能让这门亲事结成。”   “如果你违约,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萧起看向林晚,友好微笑:“好的,弟弟。”   “别叫我弟弟。”林晚死不开心。   两人握了握手,算作达成协议。   可萧起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跟林晚只当了短暂的一小时盟友。   一小时后,这小子叛变了。   ***   萧起和林晚出了卫生间,一同走回餐桌。   萧建安道:“好了,菜早就上齐了,为了等你们两个,我们可一口没动,既然都回来了,赶紧开动吧。”   齐光伟也说:“对对对,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然而齐光伟刚提起筷子,手机铃声响了。   齐光伟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放下筷子,似乎是一个不得不接的电话。   他接通电话,也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道:“喂?标叔,什么事?”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齐光伟倏地瞪大眼:“什么?他来了?在那儿?……啊?!快到门口了?”   其他人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齐光伟脸颊上的肉抖了抖,微微侧过身,放低了声,对电话里道:“是是是,我注意着,您放心……”   齐光伟挂了电话,脸色显出忧愁的神色。   “齐总,出什么事了?”萧建安奇怪地问。   齐光伟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自知失礼,他窘迫地摩擦了一下手掌,道:“老弟,我们可能还要再等一个人。”   萧建安愣了一下,道:“还有人?”   现在才接到通知,略感突兀。   齐光伟清清嗓,不情不愿道:“其实,林晚还有一个哥哥。”   萧建安和姚雪玲对视一眼,都有些纳罕。   他们以为林晚父母双亡,资料上也说,林晚在和国举目无亲,才回来投靠姑姑的,怎么好端端地又冒出一个哥哥?   萧建安进一步问:“亲生的?”   齐光伟点头。   萧建安更奇怪了:“先前也没听你提起过。”   齐光伟变得有些吞吐,道:“说实话,林晚哥哥的身体不是很好,现在正在调养阶段,静养为妙,本来林晚的事,我和她姑姑操办就行了,也不打算麻烦他,但是……他听说今天是林晚相亲的日子,还是坚持要来,可能……是想来看看给林晚介绍的对象,亲自把把关吧。”   萧建安和姚雪玲很给面子地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是亲妹妹。”   萧起始终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拿着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底,对齐边缘,准备吃饭。   这时,齐光伟似乎瞄到了谁,突然坐正身,抬手朝餐厅门口示意了一下:“这里!”   林晚跟着抬起头看向门口,等看清来人,冷冰冰地低声道了句:“哥。”   萧起坐的位置背对门口,闻声,漫不经意地回头,隔着一株白樱盆景,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由一个服务生推了进来。   白色樱花恰好挡住了男人的面容。   萧起稍稍歪过头,视线绕过花枝,然后,他就看到轮椅上的男人——肤色苍白,五官出尘,很美,却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脆弱感,鼻尖有颗温柔的痣。   恰在这时,男人的视线于众人间跟萧起对上,定住不动,目光渐渐变得玩味且幽深。   “…………”   萧起脑子里迅速反应出一条公式:相亲对象的哥哥=林晚的哥哥=昼衡=前夫。   我操了。 第9章 破坏相亲会   昼衡坐在轮椅上,由服务生推到餐桌的最末位,就在萧起和林晚之间。   姚雪玲暗暗打量昼衡,目光中流露出欣赏。   昼衡虽然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但身上有一种独特气质,混合了清冷与脆弱,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尤其会招女人的青睐。   自从昼衡出现,齐光伟就总有点坐立难安的意思。   齐光伟挠了挠脸颊,说:“这位就是林晚的哥哥,昼衡。”   昼衡虽说坐轮椅,但背挺得直,他将双手架到桌上,道:“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萧建安点点头,似乎觉得这孩子家教不错,很认可。   他感兴趣道:“怎么妹妹姓林,哥哥却姓昼?”   昼衡道:“林晚跟母亲姓,我跟父亲姓,所以一般人光听名字,想不到我们是兄妹……”说着,很自然地偏过脸看向萧起,露出今晚第一个微笑,“你说,对吗?”   “…………”萧起眼皮跳了一下,但没理昼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桌布上的红格子,坐得像根木桩。   我是棵树,我是棵树,看不见,看不见,听不见……对尼玛,滚。   萧建安难掩窘态,他有意弱化这个傻儿子的存在,奈何昼衡一上来就注意到了萧起,而且不知为何,今天的萧起比平时还要木讷,好像只剩个空壳在这里一样,萧建安觉得丢面子,老脸都红了。   姚雪玲连忙替萧建安解围,笑意勉强地介绍道:“他就是萧起,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萧起是个……”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只用指尖点了点脑子。   昼衡拖着调子“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淡淡道:“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   众人猝不及防,不知道这位少爷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少爷已经神态自若地摊开热毛巾,给自己擦手了。   萧起没忍住往旁侧瞥了一眼。   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男人,就连手也是极好看的。手指白皙,指骨纤长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齐整,指尖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有种半透明质感。   昼衡正低着头,一根一根细致地擦着手指,突然很轻地道:“空空……你在看什么?”   萧起心头一跳,终于看向昼衡。   连萧建安都不记得他还有这样一个小名,可昼衡却记了九年。   如果说他们之间的第一道暗语是招魂那天离别时的手势,那第二道暗语,无疑就是昼衡念出的这声“空空”。   萧起每每被昼衡勾起回忆时,都禁不住意动,毕竟曾经爱过。   可萧起一想到回忆里娇软可爱的“衡妹”是男的,整个人又十分萎靡不振。   昼衡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在提醒他:“我回来了。”   可惜,回来的是性转的白月光。   所以目前为止,萧起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昼衡,可能……心里还是有点怨的。   昼衡没得到回应,侧过目光瞥向萧起,寻问:“嗯?”   尾音上扬得恰到好处。   这个男人处处都带着点勾人的气质。   萧起突然拿起杯子喝水,眼睛看着别处,选择性忽视一旁惹他意乱的声音。   昼衡看着萧起,突然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轻声说:“抱歉,忘了你还在演。”   萧起这才松了口气,觉得昼衡还算识趣。   可下一秒,又听昼衡低声自语道:“演起来呆呆的,超可爱,好像在卖萌……”   “噗嗤!”萧起直接一口水喷到对面。   林晚遭殃。   “你这孩子!”萧建安皱起眉,不悦地看着萧起,道,“喝水都不会了?”   萧起呛到了气管,拿手背捂着唇猛咳,身体转向萧建安这一边,微微弯下腰。   林晚顶着湿|漉|漉的脸,面色阴沉,他盯着萧起时,捏紧了筷子,似乎是恨不得把筷子当暗器扔过去。   萧建安还想数落萧起几句,可这时,他看到一只素净修长的手放上了萧起的背,连拍带抚,给萧起顺气。   萧建安愣了一下,视线顺着那只手,看到了昼衡。   萧建安直觉哪里不对劲。   昼衡跟萧起见面才不过五分钟,却好像跟萧起的关系很亲密似的。   他敛眸想了想,最终,把昼衡的关注理解成是一个哥哥对于妹妹相亲对象的严格把关,把昼衡充满关怀的举动归结于家教良好。   然而餐桌上,将昼衡和萧起的互动看在眼里的还有林晚。   林晚正拿纸巾擦脸,心情恶劣,可他一抬头,就见昼衡在拍萧起的背。   林晚眼睛一闪,陡然来了精神,目光灼灼地看向咳得昏天地暗的萧起。   别人不清楚,但林晚知道,昼衡虽然表面温文尔雅,但骨子里极度冷淡的一个人。他可以跟你谈笑风生,但绝对会跟你保持距离,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但昼衡现在却碰了一个见面不到五分钟的陌生人。   林晚看看萧起,又看向昼衡,眼中精光闪烁,不多时,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无声地上扬,露出一排有些尖锐的牙齿,显出恶魔的模样。   ***   萧起总算顺过气来,脸都憋红了,也没在意刚刚是谁在给他拍背。   他坐正身,端起杯子,又灌了口水润润嗓。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萧起掏出来,放桌子底下掠了眼,不想蓦地倒抽一口气,差点又呛一次。   只见信息提示上显示:   【TAT:师叔,我们到了,准备进去了。】   原来萧起来餐厅之前,跟塔塔联系过,问塔塔有没有办法搅黄这次相亲会。   塔塔提议,只要萧起能给相亲对象留下极差的印象,这亲事基本就没戏,还信誓旦旦道:“只要我一出马,保准你在相亲市场混不下去。”   萧起见塔塔如此自信,便把事情交给她处理,具体细节则没过问,无非就是毁他形象。   但现在萧起却觉得没必要,林晚既然是男的,就不可能看上他,塔塔自然也不用来搞破坏。   再说,昼衡在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萧起不想让昼衡看笑话。   这边萧起正手忙脚乱地处理信息。   那边萧建安有意结识昼衡,已经聊开了。   萧建安问:“昼是个很罕见的姓氏,应该不是本地人,你老家来自哪里?”   昼衡:“山西。”   萧建安:“看你年龄应该跟萧起差不多,结婚了吗?”   昼衡:“尚未婚娶。”   萧建安:“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昼衡:“山西煤老板。”   萧建安:“……”   “今天的重点难道不是贵公子和家妹的相亲?”昼衡趁着间隙,很有礼貌地问,“怎么?您都不问问萧起对于这次相亲的看法?”   萧起因为忙着编辑信息,让塔塔别进来,所以没留意餐桌上在聊什么。   萧建安听了昼衡的话,神色一暗,摆摆手,道:“没必要。”   “没必要?”昼衡微微扬高下巴,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萧建安叹气道:“不瞒你说,萧起跟林晚一样,智力低下,不过他是后天的……很多事,还得我们长辈替他做决定。”   昼衡轻笑了一下,道:“您是问过他的意见,才得出这样的结论,还是说,您连问都没问,就替他做决定?”   齐光伟瞄了眼昼衡,似乎是觉得昼衡对萧建安的说话态度不妥当,但他没有直接指出,看上去有些忌惮这个侄子。   闻言,萧建安却是一阵语塞。   确实,很多事,他连问都没问过萧起的意见,可……这又有什么区别?   昼衡见萧建安不以为意的表情,轻易洞穿了对方的心理。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冷,道:“你有了解过萧起吗?”   话音刚落。   餐厅内灯光突然大亮,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传来:   “有谁想了解真正的萧起!”   餐厅内所有顾客的目光都移向门口,其中当然包括萧建安和姚雪玲这一桌。   众人看到,餐厅门口站着一个农村女孩,扎两根油量的麻花辫,穿一身的确良衬衫和长裤,眼里闪烁着倔强生动的光芒。   而女孩的身后,则是两个打扮同样土气的年轻小伙,脸上印着灰,老头衫拧巴得像酸菜,一人肩上扛着蛇皮袋,一人身后拉着小拖车,邋遢得活像流浪汉。   他们皆是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与高档餐厅里的雅致氛围格格不入。   萧起回头看到三人出现时,心都凉了。   女孩已经大步流星地朝萧起这一桌走来了。   到了近旁,她扫视一圈懵逼的众人,冷笑一声,道:“有谁想了解真正的萧起?好!就让俺来告诉你们,萧起真真正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孩抬手指向萧起,语态激昂道:“他就是个辣鸡!”   身后两个小伙跟着吆喝一声:“辣鸡!嘿!”   女孩继续指控道:“这么多年,他仗着自己是个傻子,一直都在欺辱俺弟弟!”   众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萧起脸红了个彻底,他一手掩在唇边,另一只手暗中扯了扯女孩的衬衫下摆,窘迫地小声道:“可以了……”   可女孩不但不配合,反而很激动地一甩胳膊,厉声对萧起道:“呔!拿开你的脏手,莫挨老娘!”   萧起:“…………”   全桌最淡定的就属昼衡。   “哦?”昼衡语调散漫,似乎是饶有兴趣,道,“请问,他怎么欺辱你弟弟的?”   女孩扭头一看昼衡,表情立刻就有些恍惚,似乎是被晃了一下神,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低下头轻咳两声作为掩饰。   女孩再次昂起脑袋,一脸的悲愤,狠捶了下桌面:   “我这两个弟弟在沧澜私立高中那一带拾荒,他们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攒钱!读书!报效祖国!可谁承想两年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的大弟经过一个小巷,被恰好放学的萧起给盯上,然后……然后……”   说到这,女孩抹了把眼睛,哽咽。   那个栗色头发的小伙这时转身,将头埋在女孩肩上,嗓音沙哑道:“姐,别说了……俺菊花又开始疼了……”   众人:“…………”   萧起一脸菜色:“…………”   我他妈……   找来的什么憨批演员? 第10章 同盟叛变   栗色头发的男生一说完,周遭客人都十分唏嘘,各种难听的议论声也纷纷响起。   “听惯了贵圈很乱,但这位……还真是不挑,什么都吃得下,垃圾场翻出来的也要……”   “没听说是傻子嘛,可能是个男的就行,再说……这可怜的拾荒小哥就是土了点,长得又不差。”   “更奇葩的是,家人还能淡定地带他出来相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蠢又坏,老天都看不下去,活该被当众揭穿……”   “…………”   萧建安气得浑身发抖,他自诩是个萧家人,有身份有地位,平生最好面子,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脸不能不要,萧起闹出这种丑事,无疑是把他的脸皮按在地上一顿爆擦。   萧建安脸红脖子粗,捏紧拳头,忍了又忍,可最终没忍住,腾得一下站起身,拂袖而去,连背影都压抑着滔天怒气。   “哎!建安!建安!”   椅子被撞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音,姚雪玲拎起对面萧吉羽就追了上去。   一家人都被气走了,除了萧起。   萧起瘫坐在椅子上,微垂着脸,颓颓然。   他觉得此刻自己阳寿已尽,只想入土为安。   所有人还在等着萧起回应,片刻后却见青年生无可恋地俯下身,脑门抵着桌沿,抽出一块红色餐布,自己给自己盖在头上。   萧起以这种抽象的方式,把自己埋了。   众人:“…………”   农村女孩看了眼门口远去的萧建安夫妇,脸上现出得意之色,之后,她又瞄了眼还在装鸵鸟的萧起,咳了两声清清嗓,讲话超大声:“萧起,你听着!只要有我钮钴禄塔在的一天,你就别想相亲成功!”   放完狠话,名为“钮钴禄塔”的农村女孩便昂首挺胸地,带着她的两个穷酸弟弟离开了。   原本挺热闹的一桌,现在只剩下不太相熟的四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齐光伟想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但想来想去,觉得这场子已经救不回来了,遂放弃。   他叹气一声,招呼几个小辈,道:“快吃吧。”   在齐光伟看来,这次的相亲肯定没戏,因此他有些意兴阑珊。   再看这场闹剧的主人公萧起,还在装死。   可过了片刻,萧起却感到一只手拎起了餐布一角。   萧起轻慢地眨了下眼,透过撩起的那一角缝隙看去,就见昼衡正在忍笑。   因为笑意,那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眉眼飞扬,显出有些肆意的模样,漂亮的脸无端多了份少年气息。   萧起脸有些烫。   你笑个锤子笑……   林晚一直在暗中观察对面,他见昼衡揭开了那块红布,只是在抽走时,修长的手指抚了下萧起的耳朵。   那力道看起来很轻,也很温柔。   一顿饭吃得草草了事,大家看起来都各怀心事,早就不再关注这场相亲会。   齐光伟拿起账单准备叫人结账时,想了想,还是对萧起说了些场面话,道:“今天两家人见过面了,应该都有了最基本的了解……”虽然你家里人在开局十分钟就气跑了。   “贤侄,等会我叫人送你,你回去后,替我向你父母问好,对了,你对林晚有什么感觉,就跟你父亲反应,至于林晚……”齐光伟瞄了眼旁边的林晚,显然还不知道这位“侄女”的真实性别,他继续道,“至于林晚,我回去后也会问问她的意思,再跟她哥哥商量一下,然后……”   中年男人低头摸了摸鼻子,后面便没再说下去。   显然是没有然后了。   昼衡放下筷子,神色轻松愉悦,对目前结果最满意的仿佛就是他。   低沉的声音温文尔雅,昼衡道:“虽然林晚还小,但我尊重他的意愿,如果他不想结婚的话,我认为……”   “我要跟他结婚。”林晚突然插话。   昼衡笑容僵了一下。   萧起微怔,抬起头。   齐光伟张大了嘴,半天没阖上。   林晚眼睛直视着昼衡,口中却在对萧起讲话:“萧起,我会跟你结婚,也请你尽早娶我。”   萧起茫然地舔了舔下唇,又张嘴,差点蹦出来“你妹”,可最后一刻还是收住了。   良久。   “为什么?”   昼衡偏过脸看向林晚,声音又轻又慢。   那双凤眸不笑时,显得深不可测。   林晚紧盯着昼衡,眼里闪烁出愈发兴奋的光芒,嘴角咧开时露出一口尖牙。   林晚缓缓道:“因为……”   哥哥喜欢的。   我都要。   -   散场的时候,林晚站在地下车库的出入口,等齐光伟开车来接。   突然,一只手从后方攥住他的制服衣领。   林晚瞳孔收缩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拖进了一旁的柱子后。   林晚后背撞到墙上,抬头一看,就见萧起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弟弟,你有什么毛病?”萧起一手按着林晚,上来就问。   林晚神色淡淡,张口就是低音炮:“怎么?有意见?”   萧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道:“来,弟弟,回忆一下,你当时在洗手间里是怎么跟我说的?”   林晚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道:“反悔了。”   萧起恶狠狠地瞪了林晚一眼,压着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鬼能附你身?就因为你脑子有坑,意志不够坚定,疯疯癫癫,方便邪灵趁虚而入,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   林晚没有反驳,低头玩指甲,无所谓道:“就是突然觉得跟你结婚也挺好,如果跟你不成,昼海婕也会给我安排下一场相亲,我哥罩不住我的,所以不如就你吧,正好看你顺眼,我喜欢你。”   林晚嘴里说着“喜欢”,却没有一点喜欢的样子。   萧起当然不信他的鬼话。   “看我顺眼?”萧起烦躁道,“你了解我吗?才见第一面就嚷着要跟我结婚。”   “当然了解。”林晚抬起眼看向萧起,语调平静道,“你是个猥|亵了拾荒少年的辣鸡。”   萧起:“…………”   我操了。   林晚既然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他已经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萧起深吸气,平复心情,松开了按着林晚的手。   林晚掸了掸领子,道:“我能走了吗?”末了,还气人地加了一句,“未婚夫?”   萧起冷静下来,望向林晚,道:“你当时说,一不准对外透露彼此的秘密,二不能让这门亲事结成,如果我违约,会让我付出代价。”   林晚“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萧起低垂下视线,手指翻折袖口,道:“但现在是你违约……放你走之前,我是不是应该让你付出点代价?”   萧起还穿着深黑色的修身西装,脸蛋优越,身材颀长,站在那儿好整以暇卷袖子的模样,让人联想到流氓,很斯文的那种。   林晚终于感受到危机,后背贴了贴墙,警惕道:“你要干嘛?”   他当时就有种预感,萧起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萧起掀起眼皮看向林晚,冷冷地讥笑一声,嗓音清越道:“我要把你的假发薅了。”   林晚:“…………”   神经病。   ***   时值七月末的仲夏夜,大地源源不断地蒸腾出积攒了一天的暑气,空调机箱错落有致地攀附在楼体上,发出嗡嗡声响。   西餐厅的后巷里,只亮着一盏旧黄的灯,红红绿绿的泔水桶排放在角落。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后门的位置,一直启动着发动机,车子门窗紧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推开后门出来,走到面包车旁,抬手捶了下车顶。   面包车一阵轻晃后,后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乡里乡气的女孩脸庞:“师叔,你总算出来了,你那相亲对象是不是被俺们吓跑了?”   萧起出了餐厅就觉得热,他干脆扯下领结,脱下西装外套,喃喃自语道:“吓跑?他喜欢得不得了……”   “啥?”塔塔侧过耳朵,表示听不清。   萧起心情很差,就没做过多解释,只想在上车前来一根烟。   可萧起一摸口袋,才想起今天出门前把烟落在床头柜里。   “等我五分钟。”萧起看准街对面有家便利店,把西装外套扔进车窗里便走。   “嗳?师……师叔!”塔塔把高档的礼服从头上扒下来,头发乱糟糟地探出身看去。   萧起大步流星走到巷子口,接着,避开横穿而过的车流到了马路对面。   “怎么回事嘛……”塔塔缩回脑袋,返回车内,纳罕道,“师叔为什么没一点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   潘彼得挠头想了片刻,道:“我是不是没演好?”   西蒙坐在驾驶座上吸芋圆波波,凉凉道:“嗯,你菊花都演得都比你好。”   “……”潘彼得气得抖了抖下唇,半晌,道:“你骗人,我菊花分明没出镜。”   塔塔一脸嫌弃:“啊~得了得了,你们少说两句死不了。”   “对了。”潘彼得道,“上次我们去山上,把他魂招回来的那位少爷,怎么也在相亲会上?”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塔塔把两条粗黑的马尾辫往肩后一甩,冷“哼”了一声,抱不平道,“但作为一个装成女人骗婚,领完证就跑路九年的人,他居然还有脸面跟师叔见面?他什么意思?当我们师叔没脾气吗?要是我遇到这种渣男,绝对不给好脸色看!”   “咳咳……咳……”   塔塔刚说完,就听到车外响起很轻的咳嗽声。   不仅是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也听到了,他们扭头看向窗外。   就见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低眉垂眼,肤色苍白,握着块湖蓝色手帕掩唇轻咳,即便那张脸隐在昏暗的光影间,但他们也看得出,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塔塔腾得一下坐正身,脊背笔挺,上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秒却紧张得满脸通红,手心冒汗。   “您、您、您……您好!”塔塔变得跟口吃一样,磕磕巴巴道,“您找谁?”   闻言,男人抬起头,看向塔塔的目光温温和和,不具侵害性,他淡笑道:“刚巧路过,看到你们停在这儿……”略一沉吟,又说,“我记得我们见过,在山上四合院里。”   塔塔没想到这位少爷还记得自己,脸上顿时红了一层,不过这次是因为娇羞,况且少爷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所以她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塔塔料定对方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朝窗外伸出手,爽朗道:“幸会幸会!我是塔塔!”   “幸会。”昼衡抬起眼,凤眸漆黑,深不可测,“我是装成女人骗婚,领完证就跑路九年的人。”   塔塔:“…………”   趴着窗沿,默默又把手缩了回去。 第11章 茶味飘香   车外很热,滚滚热浪迎面扑来,闷得不像样。   潘彼得查看了眼手机中的天气预报,嘟囔着:“晚上好像有暴雨……”   塔塔早就拉开了面包车的后车门,正面朝外地坐着,这样方便跟轮椅上的昼衡聊天。   两人聊了差不多有五分钟左右,期间一直望着街对面的便利店。   而便利店门口蹲了个长腿青年,正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抽烟。   青年身旁的投币摇摇车灯光闪烁,起伏间传出欢快的乐声——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爸爸的妈妈叫奶奶……爸爸的哥哥叫什么……”   “你想知道他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塔塔把萧起的事都说给了昼衡听,讲得有些口渴,顺手捞起一瓶百岁山,灌了一口。   接着,塔塔又道:   “我是三年前投入师门的,那时我还在鬼屋工作,有次鬼屋真的闹鬼,幸好千机算老先生来救场,之后我就跟他们认识了,本来,我想拜老先生为师,但他已经不收徒了,萧起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之后我又想拜萧起为师,毕竟长得帅嘛,但老先生说萧起修为不够,最后,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潘彼得插话道,“姐,你这么说话,孙小圆道长得多伤心?”   塔塔砸过去一个空塑料瓶,懒得理潘彼得,转脸继续对昼衡解释道:“所以我跟萧起相识了三年,同一个师门,我辈分比他小,但大家关系挺铁的,他近几年的情况我都了解,至于再之前的事,都是从师父那里打听来的。”   昼衡盯着街对面的青年,良久,问:“九年来,他装傻的事没被别人发现吗?”   塔塔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真心道:“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他不仅会演,而且耐力惊人,只要他不想让对方发现,就没人能看穿。”   昼衡单手拖着腮,看着街对面,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道:“所以,他用九年的时间报复自己的父亲……”   “哎……”提到这个,塔塔就忍不住叹气,她道,“我知道师叔记仇,但,就是很不理解,装傻子装了九年,不累吗?萧建安也就那个死样了,有什么好期待的?如果师叔能早点放下,早点跟自己和解,他也会轻松很多吧,但他偏偏要把自己困囿在恨意当中,伤害家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伤害自己呢?”   昼衡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你接受过网戒中心的电击治疗吗?”   “啊?”塔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没啊。”   昼衡最后深深看了眼街对面的萧起,接着,他偏过脸看向塔塔,一笑,语调轻松得如同谈论天气:   “电流击打上太阳穴的时候,你会觉得像有一根长长的针管,刺进脑子里搅动,那会让你痛到眼前发黑,浑身抽搐,如果只是短暂而单纯的痛,或许还可以忍耐,但恐怖之处在于,有人控制着开关,你一旦回答错问题,开关就会按下,所以你永远不知道电击什么时候开始,又会持续很久,于是你本能地产生恐惧、绝望,心理上遭受的摧残并不会比生理上少,如果你永远不知道听话,总是在反抗,那么治疗师会经常给你做电击治疗,直到你屈服为止,美其名曰性格矫正。”   面包车的前座,潘彼得摇下车窗,看向昼衡,犹豫道:“你是说,以前萧师叔他……”   昼衡看了潘彼得一眼,继续道:“总而言之,那是一种经历过一次,就绝不会想尝试第二次的体验,很多经历过一次的人,听说要再次进入治疗室时,会恐惧到想要自杀……那你知道,萧起经历过几次吗?”   塔塔张了张嘴,怔然道:“两次?”   “八次。”昼衡道,“萧起在一个月内,强制性地接受过八次电击,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太阳穴上有烧焦的痕迹。”   塔塔捏紧手指,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震撼,但同时也有些空茫和酸涩。   她只听萧起轻描淡写地谈起过网戒中心的事,但怎么都不会想到,过程会如此痛苦,近乎残忍。   昼衡又问:“你有最信任的人吗?”   塔塔抿着唇,想了想,点头。   “那你体会过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吗?”昼衡没给塔塔回应的时间,自顾自地道,“第一个月,萧起不堪忍受逃走了,谁都找不到他,后来萧建安打通了萧起的电话,说他爷爷病重,让他回去一趟,但萧起刚进家门就被控制住,绑了起来,又被送进了网戒中心,那时他才知道父亲在骗他,萧起说……”   昼衡缓缓眨了下眼,目光变得虚无起来,仿佛陷入了回忆,道:“萧起说,那一刻他觉得无处可逃,信任崩塌,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同时他又很想哭,因为他已经无人可以信赖,他以后只能孤独地对抗这个世界。”   最后,昼衡道:“如果你没体会过萧起所经历的剧痛、恐惧和背叛,那么,请你不要对他的人生妄加评价,在这件事上,他没办法和解,装成傻子来羞辱他的父亲,是以牙还牙最好的方式。”   昼衡看着塔塔,还是那副温和苍白的模样,但塔塔却从那双幽深的眼睛中察觉到了严酷和不容辩驳。   塔塔不由得撇开视线,忽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确实,她无法感同身受,又凭什么对萧起的生活指手画脚。   后巷里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气压很低,像是要下场雷阵雨,但吹来的风还是热的。   塔塔默默心疼了萧起好一会儿,接着,看向昼衡,说:“既然你知道他经历过这些,为什么还要骗他?你知不知道,萧起这么多年一直对你……”   这时,潘彼得突然朝着巷子口惊呼一声:“师叔!”   众人闻声看去。   就见萧起背着光站在那儿。   也不知回来了多久。   听了多久。   ***   塔塔连忙把嘴闭上。   昼衡看到萧起出现,微微弯起眼角,笑得很亲善:“嗨,回来了。”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起抽了根烟回来,脸色依旧谈不上好看。   他走到面包车旁,看了眼昼衡,想了想,仍是尬聊了一句:“还不回家?”   昼衡道:“标叔一会儿来接。”   “行。”萧起把堵车门口的塔塔往里面拨了拨,一脚蹬上车,道,“我们先走了。”   塔塔微微窒息。   就这?   旧情人相见就聊这些没营养的?   萧起坐上车,刚想拉上后车门,昼衡突然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想过要骗你。”   萧起反扶住车门的手一顿。   另外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转脸看向车子的另一边,礼貌地表示回避。   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萧起静默了半晌,偏过脸看向昼衡,扯出个不走心的笑:“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早忘了。”   昼衡却摇头,看向别处:“我十八岁跟父母来沧市探亲,遭遇了车祸,再醒来时,已经是游灵状态,然后我遇到了你……领完证那天晚上,我说第二天有事跟你说,其实要说的就是这事,可第二天我再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和国,那时我才知道,我的肉身还没死亡,但没机会告诉你了……空空……我说萧起,我没有不辞而别,也没有骗你……”   说到这,昼衡目光垂落,表情里是三分楚楚七分脆弱:“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能早点跟你坦白,或许你就不会困扰这么久……”   车上,塔塔捉住衣襟,擦了擦眼角。   她一直以为昼衡是玩完感情就跑路的狗男人,现在才明白,他的离开是出于不可抗力,而且……不知为什么,昼衡说起这些时,总让人无法避免地感到心疼,让人特想好好地呵护他。   “没关系,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塔塔再次擦了擦眼角,小声地替萧起回答。   潘彼得同样动容,他抽了抽鼻子,咕哝道:“原来是倩男幽魂啊……”   这时,一道清越低冷的嗓音响起,思路清晰:“没有骗我?装成女的跟我恋爱……是不是你?”   此话一出,空气也跟着凝滞。   不过很快,昼衡便微笑道:“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女的,你也没问,在性别这件事上,我没骗过你。”   萧起:“…………”   您可真他妈是个逻辑鬼才。   萧起跟昼衡初遇时,昼衡就是一副漂漂亮亮的少女模样,如果昼衡不主动提,根本没人能看出他的性别。   “好,就算你没隐瞒性别。”萧起不乐意,道,“你一个男的,穿什么女装?”   “家族传统。”昼衡对答如流,“所有男性十八岁前都当女孩子养,辟邪。”   萧起不爽地“啧”了一声,捶了下车门。   他知道某些地方有这种迷信,因此更是没法反驳,想来林晚也是出于辟邪的原因,才整天以女装示人。   “那冥婚呢?”萧起侧过身转向车门外,干脆把心结都摊开了,一脸不痛快地道,“你敢说当初不是有意骗我结了个冥婚?还他妈是带证的那种!”   这次,昼衡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萧起。   良久。   萧起看明白了,冷嗤一声,低头看着互相摩挲的双手,道:“昼先生,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再提起也毫无意义,我们就当……从没发生过,好吧?”   恰在这时,一辆黑色汽车停在暗巷的路口。   片刻后,标叔走了下来,笑道:“少爷,久等了。”   接昼衡的车来了。   被标叔推着轮椅离开前,昼衡做了个手势,标叔停下脚步。   “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但请你不要生气好吗……”昼衡背对着萧起,低声道,“像我这样卑劣的人,不值得你动怒,如果遗忘关于我的回忆能让你开心点,那么,我们就那些事过去吧,当作从没发生过,虽然,那段记忆一直是我的珍宝……抱歉,我的感受不重要……无论如何,对不起,萧起,我当初向你隐瞒了太多事,我道歉,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塔塔咬着袖口,“呜呜呜”地哭。   天老爷,太心疼了。   而萧起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时,昏黄的路灯照亮他微仰起的下颌,线条有些紧绷,再看那双隐在黑暗中的星眸,似乎起了一层水雾。   昼衡的话几乎让萧起的心绞了起来。   起初昼衡确实把萧起气得不轻,在萧起看来,他的婚姻处处充满欺骗,然而始作俑者却轻飘飘说了句“没有欺骗你”,直接激得他血压上升,所以放了不少狠话。   但听了昼衡的道歉后,萧起却渐渐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昼衡当年一定是有自己的无奈,才会隐瞒了许多事,加上昼衡说为了让他开心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萧起竟生出了一丝罪恶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   况且,那段记忆又何尝不是他的珍宝?哪能说遗忘就遗忘?   昼衡走后,面包车又在原地停留了许久。   萧起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侧脸颓丧地发了会儿呆,突然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塔塔抹了把眼睛,点点头,道:“确实……”   可话还没说完,塔塔就目光微滞地看向萧起:“师叔,你……”   萧起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塔塔眨了眨眼,她现在回想昼衡说过的话,却越想越不对味儿。   明明是昼衡做了对不起师叔的事,有些事还挺让人生气,怎么现在反倒是师叔产生愧疚心理了?   思及此,塔塔猛然醒悟。   她就说怎么不对劲,原来昼衡身上飘散出的是股浓浓的茶味儿!   -   黑色汽车刚上高架,夜晚就下起了暴雨。   标叔透过后视镜,注意到昼衡看着窗外,侧脸冰冷死寂。   标叔从小看着昼衡长大,他明显能感觉到,昼衡自从醒来后,性格变了不少。   就比如现在,青年的气场让他感到陌生。   “少爷。”标叔打破沉默,微笑着说,“今天累了吗?”   昼衡摇头。   雨柱顺着玻璃窗往下流,路灯透过雨点,在昼衡苍白的脸上留下斑驳的暗影。   标叔道:“怎么?跟朋友聊得不开心?”   闻言,昼衡眼睫轻眨,终于多了丝活气。   过了片刻,他耷拉下狭长的眼眸,打量起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声音低缓地道:“宝贝儿……有些事,过不去。”   窗外的雨蓦然加急了一阵。 第12章 搬家   此时,整座城市都在下着暴雨。   小慧是个出纳,刚加完班。她一边匆匆忙忙地往写字楼大厅走,一边讲电话:“你到底来不来接我?”   “哎呀!烦死人了!这么大雨,就算打车也要被淋湿!而且公司离家那么远,起码要五十块呢……”   “行,你就是这么当男朋友的!”   小慧气冲冲地挂断电话时,也正好走到了门口,她看着夜幕中的雨帘,又烦又愁,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来回敲击。   突然,她瞄到玻璃大门内侧靠着一把墨黑色的长柄伞,伞身还挂着水,好像刚被使用过。   看样子,主人应该刚进大楼不久。   小慧回头往大厅里张望。   现在近夜里十点,写字楼大厅只亮了一半的灯,映照得大理石一片冰凉。   小慧意识到身后空寂无人时,突然就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臂。   接着,小慧再次看向角落的那把黑伞,犹豫再三,咬咬唇,终于走过去捡起伞,撑开,快步走入雨帘中。   反正她以前在公司楼下也丢过几把伞,现在带走一把,就当把丢的伞找回来了。   小慧撑着伞走在暴雨中,她的目的地是街拐角的地铁口。   走着走着,小慧的脚步不知为何开始逐渐加快,好几次高跟鞋打滑,甚至最后崴了脚,她的步速都没有减慢下来。   经过透出灯光的地铁口时,小慧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撑着伞继续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遇上一个红绿灯,她才倏地停在路口,整个人安静地伫立在雨幕中。   这时,一个快递小哥开着电动车,缓缓地在她身后停下。   小哥在雨幕中艰难地睁着眼,看了下手机上的地图,又环顾一圈四周的高楼,随后朝着前面的女人背影喊道:“美女!附近有个天城家园知不知道?怎么走?”   前方的女人一动不动,黑色的伞沿压得极低。   “美女!”小哥以为前面没听见,又提高音量地唤了声。   女人依旧没动静,在迷蒙的雨帘中,背影散发出一种黑沉沉的寂静。   这时,绿灯亮了。   女人就跟突然活了一般,一刻不停地迈步向前,速度极快,像在跟什么竞速。   “神经病吧……”小哥嘀嘀咕咕,启动电动车。   很快,外卖小哥就超过了女人。   然而朝前开了没一会儿,小哥不经意间瞄了下后车镜,发现那个撑着黑伞的女人就走在距离他后方不到十米的地方。   小哥直觉哪里怪异,皱了皱眉,又拧了下把手,电动车提速。   没过几秒,小哥下意识又朝后视镜望了一眼,这次,他却突然瞪大了眼。   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那个女人离他又近了点,此刻距离他不到五米。   不可能……不可能……一个走路步行的,怎么能赶上骑电动车的。   外卖小哥慌了,连忙看了眼控制盘上显示的数字——25码,绝对不可能跟得上!   然而就在他分神瞄一眼控制盘的功夫里,听到从侧后方传来快速的高跟鞋撞击地面声,伴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咯嘣碎裂响,仿佛有什么捣烂在了肉里,听上去血肉模糊。   那诡异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近在耳旁。   外卖小哥还在开车,脸色苍白,整个人呼吸都没了,他转着僵硬的眼珠,看向一旁。   撑黑伞的女人走得飞快,沉默地跟他并肩而行,那伞沿压得极低,只能看见半截细白脖颈。   外卖小哥的视线缓缓向下,看到女人两只脚早已崴变形,对内翻折,此时拼命戳在地上朝前走路的,是她的两个脚踝。   “哐当”一声巨响,电动车侧翻,外卖小哥滑摔到了人行道上。   他哎哟哎哟地叫唤,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只是不等他从湿滑的路面上爬起来,两个血肉模糊的脚踝杵在了他的眼前。   外卖小哥倏地没了声,他发着抖,高高仰起头向上看。   巨大的黑伞笼罩下,女人正静静地低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仁。   天城小区的外墙边,突然响起一道缥缈的啸声,又如烟般转瞬消散。   ***   一夜暴雨过后,夏日的清晨迎来了短暂的凉爽,可随着烫红的日头上升,街道上的积水蒸发,整个城市又像被端上蒸笼,水雾氤氲,又湿又热。   一大早,天城家园东边的外墙边围满了人。   人群围观处,警戒线拉出一个长方形区域,长方形区域内又搭了一座临时篷房,将大众探究的视线阻隔在外。   一个老太太挤在人群里,声音尖锐地喊了句:“死人唻~”   蓝色的临时篷房内,横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多处遭到利器刺穿,尤其是从胸腔到腹部,几乎被捣成肉糜,可诡异的是,伤口处只有发白外翻的碎肉,却没粘连一丝血迹,就像一条被开膛破肚又在水中冲洗过一遍的鱼,因此显得异常干净。   青年刑警邵周宇站在一旁,双手环臂,道:“死者的血,是不是刚冒出来就被什么吸干了?”   法医说:“确实,周围没有一点喷溅的痕迹,这不正常,就算是被暴雨冲了一夜,人行道上也会留下一些血迹。”   可是,跟尸体身上不同的是,尸体的脚踝却血肉模糊。   法医手上戴着橡胶手套,她按了按死者的左小腿,从上到下检查许久后,抬起头,道:“邵队,一条小腿胫骨被抽走。”   恰在这时,外面进来同事小马,他抹了把额汗,道:“邵队,调查清楚了,死者是两条街外写字楼里的职员,二十八岁,女性,昨晚加班,回来的路上经过这里,根据十字路口的监控显示,有个外卖骑手也在同一时段经过,可能见过死者。”   邵周宇点点头,转身朝临时篷房外面走,道:“去调取监控,把骑手找出来。”   邵周宇撩开塑料帘,刚见光,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叫唤:   “警察叔叔!”   邵周宇扭头朝人群间一看,就见一个姑娘挤在警戒线旁,正疯狂地朝他挥手。   邵周宇忽然头疼。   这姑娘名叫塔塔,在邵周宇这儿不算良民,经常进警局,一来二去,他们就认识了。   “警察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塔塔见邵周宇投来视线,直接嚷道,“听说有女孩半夜回家途中遇害啦?”   邵周宇嫌她吵,连忙走过去打发人,道:“这事还在调查中,没结果前你不要随便报道。”   塔塔旁边还有一个端着摄像机的年轻人,邵周宇看了一眼,伸手挡住镜头。   塔塔牵住邵周宇的衣袖,死皮赖脸地甩:“警察叔叔,您就透露一点呗,就算我们不报道,这事迟早也会出现在报纸、头条、热搜、公众号上。”   邵周宇不为所动:“可以了,别妨碍公务。”   塔塔双手叉腰,十分不服气。   邵周宇正要从另一边离开,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塔塔,问道:“最近你跟萧起还有联系吗?”   塔塔愣了一下,接着她慢慢缩起脖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怂:“啊?什……什么?”   邵周宇拧起眉,懒得跟她打太极,只不耐地叮嘱道:“离他远点,他的案子,我已经向上级申请重新调查了。”   说完,青年刑警便离开了。   “为什么?”西蒙突然出声,在一旁淡淡道,“为什么离萧起远点?萧起有什么案子?”   “屁话那么多……”塔塔摆摆手,烦心地不愿搭理西蒙,道,“走了走了,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办法,先去跟附近居民打听情况。   塔塔转身,结果身后还站了个小女孩,她没注意到,直接把人撞倒了。   小女孩坐在地上,埋着头,黑发柔顺,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八九岁的年纪,手中环抱着一个洋娃娃,穿着有些脏,又洗得起球的棉质连衣裙。   “妹妹,没事吧?”塔塔惊了一下,赶忙上前准备扶人。   因为角度问题,小女孩的表情被齐整的刘海遮住,只能看到她微微抿起的嘴干燥起皮。   这孩子摔倒后不哭也不闹,就静静地坐在地上,十分古怪。   塔塔没多想,把挎包往身后一甩,道:“来,先起来。”   不料她刚碰到小女孩的手臂,小女孩就突然抬起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啊啊啊啊啊——别打我!别打我!别打我——”   “卧槽!”直接把塔塔给吓得松手,往后跳了一步。   就见地上的小女孩左眼绑了个眼罩,肤色微黑,闭着眼嚎啕时,脸就涨为了赤红,而她手中的洋娃娃,白金色的卷曲头发扎着双马尾,两只眼珠漆黑,圆圆的脸上带笑,但整个娃娃就像从灰里掏出来一样脏,尤其是娃娃的面部颜色,呈现出一种僵尸般的死灰。   可能是小女孩手臂环得太紧,勒到了藏在洋娃娃中的开关,娃娃立即发出刺耳变调的音乐: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鸟,如果知更鸟儿不歌唱,妈妈就去给你买一枚钻石戒指,如果钻石戒指变黄铜,妈妈就去给你买一面镜子,如果镜子……”   这是一首翻唱自外国童谣的摇篮曲。   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围观群众都由凶案现场转移注意力,看向地上的小女孩。   塔塔特别冤枉,手足无措地试图安抚小女孩:“妹妹……我说妹妹,你别这样,你这是碰瓷儿。”   这时,一个老太太拉了塔塔一边,把她拽到一旁。   “别理她。”老太太斜眼看向地上的小女孩,表情十分晦气,道,“她住42幢的,家里也没人管,脑子有些拎不清,经常发癫,你赶紧走……”   正说着,从临时篷房里走出一个女警,严厉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女孩一指塔塔,哭喊道:“她打我!”   “???”   塔塔气得撸袖管。   这可真是个小婊砸。   案发现场闹哄哄一片,谁都没注意到,一个穿白色西服的瘦长男人经过,手中撑一把黑色长柄伞,径直走向天城家园门口的房产中介。   男人收了伞,靠放在门口,推开玻璃门时,阳光在他食指的绿翡翠戒指上折射光芒。   ***   昼衡自从醒来,在齐家暂住了一周有余,他身体状况差不多稳定后,便打算带林晚搬出去住。   搬家的事交给了标叔负责。   这天傍晚,昼衡做完复健训练,被推到后院看夕阳。   标叔这时找上门。   标叔先是问昼衡的意见,道:“少爷,请问你有钟意的住宅区吗?”   昼衡坐在轮椅上,顺手摘了朵草地上的蒲公英,问:“萧起住什么地方?”   “城东的云乡里。”标叔道,“少爷您的意思是……”   昼衡将蒲公英举到眼前,道:“就那里买套房吧,我很钟意。”   说完,对着蒲公英轻吹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光线斜照在昼衡微仰起的侧颜上,留下一道精致的剪影。   昼衡看着蒲公英乘风飘远,唇角轻扬,心情顿时觉得舒畅。   -   标叔在一旁翻了翻房产资料页后,停顿了两秒,不得不道:“少爷,恐怕不行。”   昼衡微微歪过头看向老人家:“什么意思?”   标叔如实汇报道:“云乡里是富人区,房价太贵了,以你现有的财务状况,住不起的。”   昼衡:“…………” 第13章 送未婚妻回家   昼衡和林晚搬家的那天傍晚,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标叔为他们在市区临近地铁口的地方租了套房,一百平左右,住两个人。   房子在一个名为天城家园的住宅区内,42幢,12楼。   林晚站在门口,望进新的住处里,半天,皱起眉不满道:“这么小怎么住?好窒息。”   昼衡单手撑着脑侧,语调平淡:“要不要看下我的银行卡余额?那才叫真的窒息。”   林晚:“……你还剩多少?”   昼衡目视前方,张开拇指和食指,朝下比出一个“八”。   林晚想了想,道:“八千万?”   昼衡没吭声。   林晚以为昼衡默认了,刚想嘲笑昼衡真是个穷鬼,穷得只剩八千万。   昼衡道:“八万。”   “…………”   林晚蹲下|身,揪着袜子边缘的蕾丝,低音炮沉沉:“哥,你什么时候才能继承家业?”   “不知道。”昼衡侧过脸在掌心间蹭了蹭,似是有些烦恼地说,“昼海婕联合家族旁系,向宗祠提出申请,要取消我的继承权。”   林晚静默了好半天,道:“八万活不下去。”   “别担心。”昼衡神色淡淡,却给人一种安全感,承诺道,“很快就能有钱。”   林晚不禁心下微松,问:“你打算怎么办?”   “等我身体好点……”昼衡操纵电动轮椅进入屋内,头也不回地道,“就去傍大款。”   林晚:“…………”   认真的吗???   标叔指挥搬家公司的人放置物品。   不多时,房产中介来了,虽然带了伞,但因为赶来得匆忙,袖子和裤腿上都湿了不少。   房产中介带来了合同,让标叔最后确认一遍,如果没问题就可以签字。   标叔签完合同后,中介的胖脸盘上盈满笑意,他小心地收好合同,不忘吹嘘道:“叔,咱们天城家园可算是中高端楼盘,靠近CBD,附近又都是地铁口,吃喝玩乐,交通出行,样样都方便,您能用五千的价把这房子租到手,绝对是赚到了呀!”   标叔想了想,又问:“这层楼的邻居怎么样?我家这两位……孩子,喜静。”   中介“嗨呀”了一声,道:“放心,这层楼就住你们这一户,绝对没人能吵到你们。”   标叔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中介这时看了眼窗外,道:“呀!雨不下了,八月的雨果真来得快去得也快……叔,刚好我手头还有事,趁着不下雨,我得多跑几户人家,咱们有空回聊,先走了啊。”   标叔道:“行。”   接着,客气地把人送到门口。   中介走得匆忙,忘了捡起刚进门时放在鞋柜旁的伞。   ***   住进新居的第一天晚上,林晚没找到洗脸巾,只能自己下楼去买。   外面下着小雨。   昼衡在房间里叮嘱道:“记得带伞。”   林晚正在门口换鞋,刚想问伞在哪儿,就瞄到鞋柜旁斜靠着一把长柄伞。   长柄伞的伞身是黑色的,可看久了,隐隐会觉得那伞其实从黑里泛着层暗沉的红,因此颜色并不纯粹。   林晚不记得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把伞,但因为就在旁边,顺手,便很自然地捞起伞,推开门走了出去。   林晚出了楼栋,撑开伞,步入细雨之间。   现在是晚间十点,小区的步行道上不见人影,黑夜挂着白蒙蒙的雨丝,仿佛披了层薄纱,很快吞没他的身影。   出了天城家园,右侧便有一家便利超市。   可林晚途径时却没有止步。   只见穿着JK制服的“美少女”将伞沿压得很低,露出一截青白下颌,嘴唇轻抿,看不出表情,就这么视而不见地经过超市。   林晚在小区前的路口转了个弯,大步流星地走上街道,平底的黑色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夜里带有轻微回响。   他的步速越走越快,仿佛正在赴一场匆忙的约会。   林晚一直压着伞沿往前走,没看到前方路边停了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   面包车这时突然开门,从里面探出一个栗色脑袋,扭头朝林晚道:   “哎?小姐姐,你是不是上星期跟师叔相亲的那位……”   “砰!!!”   林晚一头撞在横过人行道的车门上,黑色雨伞随之脱手,应声滚落到地上。   “卧槽?!”这时,后座的车窗火速摇了下来,露出塔塔错愕的脸,她惊叫道,“潘彼得,你开门把人给撞了!”   潘彼得慌得一批,连忙跳下车,语无伦次地对林晚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没看见,还走得这么快,直接就撞了上来……”   林晚这时抬起头。   谁都没注意到,林晚在抬头的瞬间,原本全白的眼珠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墨黑从缝间渗透蔓延出来,恢复成正常的瞳仁。   林晚看向潘彼得,随后环视四周,一脸如梦初醒的迷惘表情。   “没、没事吧?”潘彼得见人似乎是撞傻了,战战兢兢地伸手在林晚眼前挥了挥,道,“你还好吗?”   林晚的眼神逐渐从涣散转为清明,看着潘彼得,奇怪道:“你是谁?”   潘彼得说:“知道萧起吗?”   林晚点头,看表情显然不陌生,淡淡道:“我未婚夫。”   “……”潘彼得舌头硬生生转了个弯,艰难地改口,“我跟你未婚夫认识。”   林晚又打量了两眼潘彼得,怀疑道:“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潘彼得赶紧一手遮在脸侧,微微转过身,心虚道:“不不不,你记错了,我没拾过荒……”   林晚:“……”   塔塔这时插话,引开林晚的注意力,道:“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晚又看了眼潘彼得,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但没揭穿。   接着,他望向对面的住宅大楼,道:“我住这儿。”   塔塔感叹:“好巧……”又问,“不过这么晚了,看你匆匆忙忙,要上哪儿呀?一个人?”   林晚再次露出茫然的表情,仿佛记不清事了,许久,才低声道:“出来买东西……”   “买东西?”塔塔奇怪,快速扭头望了眼后方,说,“买什么东西?你们小区门口不是有家超市吗?”   林晚也察觉出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脑袋上的疼痛。   林晚低下头,抬手摸向额头,刚刚撞得不轻。   潘彼得紧张:“你真没事?”   “没事。”林晚一脸坚强,语气冷漠。   他刚说完,谁料潘彼得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指向林晚,道:“你、你流鼻血了……”   林晚愣了一下,果真感觉到鼻子底下湿湿凉凉,抬手摸了一把,手指上沾了鲜红的液体。   林晚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手,淡漠道:“血。”   下一秒,腿一软,“咚”的一声,整个人瘫在人行道上,昏厥过去。   “………………”   众人沉默三秒。   潘彼得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林晚,嘴唇哆嗦了一会儿,突然咬住,欲哭无泪道:“师叔会不会宰了我?”   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雨幕中走来一个撑伞的男人。   塔塔缩了下脖子,小声道:“糟糕,师叔回来了……”   萧起刚才离开了一会儿,去小区门口买了几盒速食炸酱面,往回走时,远远地就见一个穿JK制服的女孩子倒在地上。   走近一看,是林晚。   “师叔,怎么办?怎么办?”潘彼得像个无头苍蝇,围着萧起转,急切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萧起撑着伞,低着头端详地上的林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晚鼻子下还挂着血,目前尚处于昏迷状态。   塔塔这时也下了车,对萧起道:“师叔,你也别担心,就是开门时撞了一下,一会儿能醒。”   萧起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林晚,懒声道:“行,把他弄上车。”   “!!!”   其他人纷纷震惊。   他们还不知林晚是男儿身,只知萧起对这位娇俏可人的未婚妻毫无怜香惜玉可言。   潘彼得一脸纠结:“噫……好渣。”   ***   为了做新一期视频的策划,近一周以来,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三人每天晚上都在天城家园附近蹲守,企图发现一些跟凶杀案有关的线索。   至于萧起,塔塔听说他今晚有空,便软磨硬泡地把人一并拖了过来。   这就是为什么四人会一起出现在天城家园外面。   晚上快接近十点的时候,大家纷纷说饿,提议搞点东西来吃。   萧起刚好在面包车里坐久了,想出去走走,便下车帮他们买宵夜。   萧起离开没多久,潘彼得从后视镜看到一人撑着伞从小区里走出来,立即认出对方就是上次在餐厅见过的相亲对象,他寻思着相逢就是缘,不如打个招呼,于是就发生了撞门的那一幕。   听了潘彼得的解释,萧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了眼副驾驶座的门,道:“怎么撞上去的?”接着看向昏迷中的林晚,“走路不看路?”   潘彼得道:“这家伙走得那叫一个飞快,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到车门上的,我都惊呆了!”   萧起瞥向潘彼得,看表情显然是没听明白。   走得再快,能达到百米冲刺的速度?   只是还不待他问下去,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塔塔四下里寻找,最终从林晚的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定睛一看,看到来电显示为“哥哥”。   塔塔立即把手机塞给萧起,道:“我赌五毛钱,这个‘哥哥’是你前夫。”   “…………”   铃声还在持续响着,萧起看了眼手机,不得不接起电话,转身走向一旁的绿化带。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记得超市没有多远吧?林晚,还不回来?”   萧起低着头踩了踩绿化带边缘的台阶,直接道:“林晚晕倒了,方便的话,叫人来接一下。”   “萧起?”昼衡的声音微微讶然。   “嗯。”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昼衡放软了语气,道:“好,不过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坐轮椅,不方便下楼接林晚,要打个电话给标叔,所以可能要请你等一刻钟。”末了,很礼貌地问,“可以吗?”   既然这样……萧起觉得过程太麻烦,干脆道:“我送他上楼好了,你记得开门。”   “萧起……”昼衡却欲言又止,似乎有异议。   萧起听出来了,问:“怎么了?”   昼衡轻笑了一下,说:“谢谢你的好意,但你还是不要过来了。”   萧起拧起眉,刚想问为什么。   那边昼衡又道:“我不希望你因为看到我……变得不开心……我还是让标叔去接林晚吧。”   萧起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心中一阵酸软。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抿着唇憋了好半天,可最终还是憋不住道:“我没说过见到你会不开心。”   昼衡默了半秒,道:“可你上次明明很生气。”   萧起脸有些红,一手叉腰,懊恼道:“上次是我过分了,你别多想!”   气氛缓和下来。   昼衡没再说其他,用磁性低沉的嗓音道:“那我等你……萧起,谢谢你。”   萧起虽然挂了电话,但仍旧撑着伞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绿化带。   塔塔隔着蒙蒙细雨,看着萧起修长的侧影,竟觉得这男人有几分诗意的忧郁。   “师叔。”塔塔喊了一声,道,“怎么说?”   萧起莫名叹气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前沾了雨雾的发丝,转身往回走,道:“我送他回去。” 第14章 深夜惨叫   一刻钟后,破旧的面包车开进了天城家园内,晃晃悠悠地停在42幢楼下。   萧起背上林晚,走向楼栋内,潘彼得伴随在一侧。   塔塔在车上叫道:“伞!”   说着,递出去一把黑色长柄伞。   “哦哦。”潘彼得连应两声,回身接过伞,道,“差点忘了。”   42幢楼内,萧起和潘彼得等在电梯间里。   刚巧,有一座电梯显示停留在负一层。   过了没多久,电梯上来了。   随着电梯门拉开,就见里面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男人,男人穿黑色的雨衣,紧靠着一个及大腿高度的行李箱。   潘彼得瞄了眼男人,就见帽檐下露出的下巴方方正正,胡子拉碴。   大半夜,披着件黑色雨衣,雨衣帽遮住半张脸,奇奇怪怪……   潘彼得这么想着,进入电梯后,贴着墙站。   他问萧起:“师叔,几楼来着?”   “十二。”   萧起背着林晚刚进来,就轻微地打了个喷嚏。   这个电梯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劣质香水味,他鼻子敏感,很受刺激。   潘彼得刚想按键,却发现十二楼的按键已经亮着了,不禁奇怪地“咦?”了一声。   下一秒,潘彼得身侧伸出一只手,按了一下数字键“10”。   潘彼得扭头看向后方,就见那个穿着雨衣的男人已经沉默地退回原位。   电梯很快到了十楼,男人推着行李箱下去。   门再次阖上前,萧起目光淡淡地瞥向那只消失在拐角处的行李箱。   男人走后,潘彼得揉了揉鼻尖,小声道:“那男人到底喷了多少香水?害,差点没喘上气来。”   萧起看向潘彼得,问:“你有没有闻到那种气味?”   “啊?”潘彼得道,“哪种气味?”   萧起见潘彼得一脸茫然,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   电梯又往上升了两层,到达十二楼。   走出电梯一转弯,两人发现昼衡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打开。   昼衡穿着靛蓝色的睡衣,衬得皮肤近乎透明,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在灯光下露出一张苍白漂亮的脸。   看到萧起的瞬间,昼衡笑了一下,道:“又见面了。”   萧起走进屋内,环顾一圈周围环境,似是觉得不合理,道:“你住这儿?”   昼衡微微斜着身坐在轮椅上,指尖支撑着下巴,一边打量周围环境,一边道:“这里还不错,建了十多年,后阳台漏的水正好养鱼,隔音做得也很人性化,晚上能跟楼下一起听新闻联播,北边临河,隔着河是一座灵堂,所以这栋楼里房子的租金普遍较低,很适合我的经济水平。”   萧起道:“我觉得你很乐观。”   昼衡微微弯了眼角,道:“乐观的人有奖励吗?”   “没有。”   萧起说真的:“你不是山西煤老板的儿子?”   昼衡说:“家道中落。”   萧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晚背久了有些沉,萧起先把人送回房间。   潘彼得走在最后,带上门,拿着黑色长柄伞,问道:“少爷,伞还有些滴水,放哪里?”   昼衡回头看了眼,说:“放后阳台吧,辛苦你了。”   过了没多久,萧起从卧室里出来,他把林晚安全送到家后,便跟潘彼得一起离开。   ***   半夜的时候,林晚醒来,坐在床边,发了半天的呆。   他准备起身时,随手摸了把鼻下,一看手上,还有血。   又是一阵晕眩感袭来,他赶紧扶着桌站起来,抽了几张纸擦手,擦脸。   好嘛……回来这么久,也没人帮忙擦一下血迹。   林晚心情恶劣地脱掉裙装,换上宽松的T恤和中裤,走出卧室。   他的对面就是昼衡所在的主卧。   主卧关着门,门下的缝隙里却透着光,里面隐约传来低缓的古典音乐。   然而现在是凌晨三点。   昼衡自从醒来后,就患上了某种睡眠障碍,必须彻夜开着灯,还得放音乐,似乎是没有光,没有声音,就无法安睡。   林晚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他借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微弱光亮,穿过客厅走向厨房。   林晚打开冰箱门,就见里面有一半的空间都摆放着果酱罐,整整齐齐,半透明的胶状物体五颜六色。   他选了个桃子口味的,拧开后,连冰箱门都没关,就站在那里一勺接着一勺地吞咽起来。   在这一过程中,林晚的表情逐渐由烦躁变成平静,直至满足。   突然,外面楼道里传来电梯运作声,接着便是电梯门在这一层开启的声音。   林晚听到声音,耳尖一动,咬住勺子抬起头。   电梯门开启后,又缓缓阖上,之后就没听到任何动静。   林晚想了想,皱起眉,他记得下午的时候才听中介说过,整个十二楼只住他们这一户租客,隔壁那套房子目前还没租出去。   所以这么晚,有谁会坐电梯来他们这一层?   林晚站在冰箱前,又静静地聆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这时,他忍不住怀疑,外面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人。   或者说……电梯打开时,亮着灯的轿厢内根本是空的……   夏夜里,林晚蓦然觉得后颈发寒,他连忙挥去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没人乘坐,电梯又怎么会突然运作起来,还恰好停在十二层。   正在胡思乱想间,外面楼道里响起感应灯清脆短暂的“喀嚓”声响。   林晚立即扭头看向厨房门口。   为了弄清怎么回事,林晚走出厨房,准备去玄关口一探究竟。   他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快走到门口时,才想起要放轻脚步。   林晚慢慢靠近门边,抱着好奇,朝猫眼里看去——   漆黑一片。   可能是因为没有窗的原因,在夜里,楼道里只有纯粹的黑。   林晚在黑暗中也没看见什么人影,因此稍稍放下心来。   正当林晚以为刚才那声只是感应灯坏了,准备离开时,门外突然传来“嘭”的一记声响,动静不小,听上去像是有一只空箱子倒下了,并且距离他面前的这扇门很近。   感应灯再次“喀嚓”响了一声。   林晚不禁再次贴向猫眼。   可外面依旧是一片毫无波澜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   正在奇怪着,林晚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倏地睁大眼睛,整个人打了个冷颤。   林晚的脸色在夜里显得尤其白,白得泛青,他一步一步无声地朝后退去,血液逆流,四肢泛凉,头脑发胀。   楼道里的感应灯即然已经亮了,可刚才林晚所望之处,却仍然是一片漆黑……   所以,他自始至终看到的,并不是黑夜,而是一只人类的眼睛。   那人将眼睛贴在门上,黑色的瞳仁平静无波,正跟他隔着猫眼对望。   林晚隔着段距离看向那扇门,意识到这点后,牙齿禁不住地打颤。   他越想,越感到一种难解的恐惧和愤怒,最后受不了刺激,突然张嘴露出一口尖牙,发出高分贝的惊恐惨叫。 第15章 变故突发   林晚的声音在凌晨时分听起来尤其突兀和刺耳,过了没一会儿,甚至对面居民楼都亮起了几盏灯。   昼衡睡眠本来就浅,家里出了这么大动静,自然也被闹醒了。   昼衡从房间里出来时,林晚还杵在过道中央,一动不动,发出持续的高亢叫声,简直像只人形的尖叫鸡。   昼衡被吵得耳膜疼,他操纵着电动轮椅到达林晚身旁,伸手牵住了林晚的手。   倏地一下,林晚闭上了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但林晚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大门,脸色惨白,双目圆睁,眼里覆着一层薄薄的一层水色,胸膛一上一下起伏地喘着粗气,显然被刺激得不轻。   昼衡看着林晚的手,微凉的手指揉了揉他的掌心,希望他能尽快放松下来。   在外人眼中,昼家“大小姐”林晚的智力天生存在缺陷,是个傻子,可实际情况是,林晚并不傻,他只是神经纤弱,性格极度敏感,因此行事总显得有些乖张疯癫。   昼衡听到林晚的喘息声小了点,才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带着安抚,问:“怎么了?嗯?”   林晚嘴角还沾着些粉色的果酱,一手指向门口,他白着一张脸,声音虚弱道:“有人在外面……”   闻言,昼衡轻抬了下眉梢,虽然觉得蹊跷,但他什么都没说,来到门口,直接推开门。   感应灯瞬间亮了起来,使得外面的场景一目了然。   一条狭长的走道十分空荡,因为下午搬家公司的人顺便打扫过,所以没有多余的杂物,白色的地砖在灯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昼衡出了门,操纵电动轮椅来到过道中央,看向一旁连接着的电梯间,同样没有人。   但他没有立即回屋,而是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剥离出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劣质香水味。   昼衡再看向电梯上显示的数字,一座电梯停留在一楼,另一座停留在十二楼。   说明确实有人来过。   那个来访者大概是听到了林晚的叫声,又从旁边的安全通道离开了。   十二楼共有两户,他跟林晚住1202,至于过道另一头的1201,不知什么原因,已经有半年没有租出去。   所以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人上十二楼来,更别说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   因此,那个不知何种原因在门口做过短暂停留的人,才显得尤其诡异。   昼衡最后看了眼对面,暗沉的棕色铁门上积了一层灰,像是许久未曾打开过。   昼衡折回屋内,关上门。   林晚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昼衡说外面没人,又安抚了林晚几句,说隔天会让物业的人来处理这事,让他早点去睡。   第二天物业真的来了,但是通过简单的调查和寻问,也没得出个结果,所以他们搬进新居当晚的怪事也就不了了之。   话说也是自那晚起,萧起开始主动要求随塔塔他们三人一起去天城家园外面蹲守。   塔塔故意装模作样,道:“为啥呀?师叔,你怎么又突然想加入我们了?我记得上次还有人说,这活儿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没有意义。”   萧起又冷又酷:“还不是不放心你们?”   塔塔偷笑。   萧起到底不放心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因为至今还没找出真凶,所以天城家园依旧显得不那么安全。   关键是昼衡还住在里面。   不过塔塔看破不说破,每天晚上都乐滋滋地邀上这位无所不能的师叔。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周左右,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底。   这天晚上天气凉爽。   青年刑警邵周宇值班,他带着同事小马一起,在天城家园外围开车转悠。   邵周宇反复确认几个路口的监控以及周围的地形。   案件里有太多疑点他暂时想不透,所以干脆重回现场,模拟罪犯可能走过的路径。   小马在一旁说:“那天晚上的监控都确认过了,因为是暴雨夜,周围基本没人经过,除非凶手躲开了监控,翻|墙进了小区里边,最大的嫌疑人是那个外卖骑手,可那天晚上之后,人就神秘消失了,哎西八……要不是心虚,躲什么躲?反正,我们队的人目前正在对他进行追捕……”   “那把伞呢?”邵周宇突然出声打断了小马的絮絮叨叨,他一边开车,一边东张西望,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马愣了一下,道:“什么伞?”   邵周宇瞥他一眼,没好气地反问:“你说呢?”   “哦哦。”小马一拍脑袋,道,“你说的是监控里死者拿着的那把伞?对了,那伞是尖头的,很可能就是杀死受害者的凶器,当时在现场的时候没找到,我们又忽略了,现在再找起来,可能有点麻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围观群众拿走了……哎西八……”   “所以还是没下落?”邵周宇道。   小马干笑两声,道:“正在找,正在找,应该快了。”   邵周宇想了想,说:“先找对这个小区环境比较熟的人问问,比如房产中介什么的。”   小马立即拿手机记下来,道:“是!”   晚上近十点,不知绕了多少圈后,邵周宇突然在对面街旁看到一辆很眼熟的面包车。   面包车又残又破,车身上掉漆的绿字刷着“远离科学”。   邵周宇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心中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来干什么?”   小马:“谁?”   小马跟着看向街对面,同样发现了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一侧的车窗恰好降了下来,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   邵周宇跟躲瘟疫似的,立即打弯方向盘,道:“走走走,溜得差不多了,先回局里。”   然而就在这时,姑娘扭过头对着旁边某个人说话。   邵周宇不经意地一瞥,看到那人堪称优越的侧颜。   谁料光这一眼,就叫他突然踩下刹车。   小马“哎哟喂”一声,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他摸着额头,看向邵周宇,奇怪道:“邵队,咋了……”   小马倏地没了声,因为他才发现,邵周宇看着窗外时,不知为何面色阴沉,双手捏紧了方向盘,浑身紧绷,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街对面的面包车内。   潘彼得听到后座时不时传来的翻书页声,感叹道:“师叔,你也太敬业了,现在居然还补暑假作业。”   萧起靠在椅背上,架高了一条腿,把练习册按在腿上写字,懒洋洋道:“没办法,眼看着快开学了,作业还有一堆……”   塔塔不以为意,好笑道:“你老师会管你?”   萧起甩了甩手上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只水笔,笔墨不畅,因此写得有些艰辛,他道:“管是不受管,但立的人设不能倒……一个勤学苦读、克克克克业业、却怎么也考不上的呆瓜。”   西蒙冷嘲:“果真是呆瓜,那叫兢兢业业。”   萧起笑着轻声道:“就你没幽默感。”   塔塔趴在车窗上发愁,道:“这要是再不破案,我可没时间在这儿耗下去了,得赶紧进入下一期的专题。”   萧起掀过一页练习册,嘲讽道:“这么久不破案,刑警队都干什么吃的……”   下一秒,车窗上从外面被“咚咚”狠敲了两下。   车内人多多少少都吓了一跳,同时朝外面看去。   就见邵周宇黑着脸站在车旁边。   “妈耶……”塔塔变得有些虚弱,建议道,“师叔,你要不要在车座底下躲一躲?”   萧起望了眼邵周宇,整个人变得稍显沉默,他想了想,放下长腿,接着把一旁的车窗摇下来。   塔塔已经跳下车了,绕过车尾走到邵周宇身旁,嘻嘻哈哈道:“警察叔叔,好巧啊,你也吃完饭来附近遛弯?”   邵周宇没理她,而是目光森严地紧盯着车内的萧起。   萧起低垂着脸,一手在练习册上抚来抚去,无所事事地翻折页角。   邵周宇看着萧起,拿出警官证对着他示意了一下,公事公办道:“十六号晚上暴雨,这一带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请问当晚十点至零点间,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就连潘彼得和西蒙都听出来了,这警察可能是在找茬。   可萧起依旧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拎着书页翻来翻去,就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塔塔尬笑两声,对僵持在一旁的邵周宇道:“邵警官,你这样不合适,萧起不过是偶尔路过而已,你怎么逮着人就问,再说,他一个傻子……”   “他是不是傻子你不清楚?!”邵周宇突然发难,看着塔塔,道,“我怎么不合适?现在这一整条街总共六个人,就这一个有过前科!杀过人!现在他又突然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不怀疑他才叫不合适吧!”   塔塔没了声,抿起唇角。   潘彼得听得云里雾里,张了张嘴,小声道:“杀……杀过人?”   邵周宇把警官证往里伸,差点怼到萧起脸上,道:“你最好配合,我不想把你带到警局里问话。”   萧起终于撩起眼皮,看向邵周宇,面无表情道:“当晚十点刚相亲结束回家,有不在场证明。”   邵周宇伸出另一只手,一副问到底的架势:“证明呢?”   萧起“啪”得阖上练习册,声音又低又冷:“是不是女朋友被判无期进去了,精力无处发泄,闲得慌?”   “你说什么?!”邵周宇一下子被点燃了,双手猛地攥住萧起的衣领,恨不得把人从车窗里拽出来。   这一变故吓得众人一激灵,潘彼得和西蒙赶紧下车,和塔塔一起劝架。   塔塔一边拉人,一边急道:“邵周宇,你干什么呀!”   萧起被提着领口,不得不高抬起脸,就见他额上青筋跳动,目光闪动,带着恶意重复一遍:“我说你女朋友杀人犯,被判无期!”   邵周宇抬起拳头就要打,被潘彼得死死抱住胳膊。   面包车旁,场面极度混乱。   邵周宇脸红脖子粗,发誓道:“萧起,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脱制裁,我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   “行,我等着。”萧起冷笑,同样涨红了脸,道,“有本事你就来抓我。”   邵周宇怒发冲冠地离开了。   车旁,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三人都有些虚脱。   潘彼得喘着气,偷觑了一眼车内同样显得不平静的萧起,低声问塔塔:“姐,师叔真杀过人?”   塔塔哭丧着脸,道:“闭嘴吧,求你了。”   ***   这个晚上,不平静的还有天城家园42幢的1202室。   昼衡跟往常一样入睡,但睡眠很浅。   室内亮着昏黄的床头灯,唱碟机里旋转着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一切显得安谧而又平静。   而在一门之隔的过道里,林晚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悄无声息,身形几乎跟浓稠的黑暗融为一体。   巴赫轻快的钢琴曲声在黑夜里飘荡。 第16章 借个厕所   昼衡走在一片浓雾之中,不分南北。   浓雾呈现出一种混沌的苍灰色,其中夹杂着片片轻慢的雪花。   雪花也是混沌的,落在衣服上,像香灰。   脚下是荒草地。   昼衡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他在雾中时不时眯起眼,试图看清前方的路。   可他就像在一个混蒙的蛋壳里,四周的雾气浓得几乎化为稠液。   突然,脚下踢到了碎石子,石子滑落,磕着岩壁发出哗啦声响。   昼衡堪堪收住脚步,不再向前。   恰在这时,浓雾渐渐自眼前化开,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昼衡再看脚下,出现了断层。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足有一个体育场那么大,仿佛是施工队留下的废墟。   而在深坑的正中央,孤零零地存在着一口枯井。   昼衡看到那口枯井的刹那,浑身僵硬,双手攥紧,整个人由沉静温雅的状态,骤然迸发出一种强烈而又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阴鸷,焦躁,幽恨,甚至还有一点恐惧。   噩梦每晚都会找上门,今晚也不例外。   昼衡抬起头看向周围。   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月亮又大又圆,低悬天边,顶上苍穹布满繁星。   深坑的周围是荒草地,草木野蛮生长,再远一点,就是黑黝黝的森林轮廓。一阵风刮过,荒草朝着一个方向倾倒,簌簌作响,昼衡几乎能闻见湿润的青草气息。   昼衡再收回视线,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泥泞的坑底。   古井就在他正前方十米远处。   昼衡脚下挪不动步,他渐渐拧起眉,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伴随着一阵细小的“窸窣”声响,古井口缓缓往外生出很多黑色的头发来。   那头发像是有自主意识,像蛇一样朝着四周延伸爬行。   不一会儿,一只手从井里探出朝向空中,更准确地说,那是一只手骨,在皎洁月色下折射出森森白光。   手骨攀住井壁,拖拽出一道属于女人的背影。   就见女人背对着昼衡,靠着仅剩的独臂,一截一截地爬出井口,动作一卡一顿,骨头错位地拧在一起,发出嗒哒声响。可上半身爬出枯井后,下半身就荡然无存,给身后人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破碎横截面。   女人爬到了古井外,脖子一阵乱扭,那只森白的手骨一直捂着面,最后定格住,仰头迎着月光。   不多时,女人的头脑左右摇晃起来,犹如在跳一段舒缓的华尔兹,十分陶醉。   低吟浅唱声也随之响起: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鸟……如果知更鸟儿不歌唱……妈妈就去给你买一枚钻石戒指……如果钻石戒指变黄铜……妈妈就去给你买一面镜子……如果镜子打碎了……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小公羊……”   变调的摇篮曲在深坑里回荡,诡异的唱腔使歌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昼衡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只有半截身体的女人背影,那仅剩的半截身体,也是残破不全,散发出腐烂尸气。   一曲唱完,女人慢慢地朝后方扭过脸来,手骨一直罩着面。   直到那颗披着长发的头完全面向昼衡,手骨才慢慢放了下来,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眼睛的部位只留两个血迹干涸的黑洞。   昼衡在看到女人的瞬间,狭长的双眼红了,指关节因为捏得太紧,发出轻微的脆响,整个人就像在极力忍耐着某种冲动。   女人单手撑地,转过身,在地上拖拽着身体,不怀好意地朝昼衡爬去。   昼衡仍然站在原地,身姿笔直,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目光有点深。   不多时,惊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女人缓缓靠近,昼衡苍白透明的皮肤下隐隐翻滚过非常浅淡的黑色,就像一滴墨,落入清水中散开,又像是一团黑雾。   只是那清浅的黑越聚越多,越滚越快,一会儿聚集浮现,一会儿迅速消散,随机地出现在身体的各个部分,仿佛是在皮肤底下急切地寻找出口。   毫无征兆的,黑雾突然顶开昼衡的半张脸,在空中胀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形状,形同菌类张开伞盖,却因有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又在下一秒猛地缩回。   昼衡的身体开始不停地膨胀又恢复,像跃动的可视化音轨。   那场景,仿佛男人的本质是一团黑雾,只是躲在了一张漂亮华丽的人皮之下,现在正要破体而出。   地上爬行的半截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咯吱咯吱扭动着脖子,慢慢抬起森白手骨掩住面。接着,张嘴发出尖锐惊悚的嚎叫。   -   昼衡猛地睁开眼,巴赫的平均律曲在耳边轻快地跳跃,一盏床头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芒。   可是在脑子里,女人的哀嚎还留有回响。   昼衡额上起了一层冷汗,慢慢从梦中缓神。   过了一会儿,他撑起身,靠坐在床头,单手解开睡衣第一颗纽扣,总算呼出一口气。   黑胶唱片机播放到了最后,室内音乐声停了,唱片机空转了一会儿后,突然“咔”的一声轻响,跳帧。   昼衡似乎是受了梦境的影响,即便是现在,心跳得也很急。   他坐在床上屈起膝,用双手掌根按着灼热的眼睛,唇微张,发出很轻的“嘶哈”抽气声,看上去很煎熬。   只有昼衡自己知道,那种煎熬来源于灵魂的饥饿。   他现在很馋,非常馋,如同久未进食的雪狼闻见血味儿,却因为戴上了嘴套无法进食,而逐渐变得狂躁不安。   他急需些什么来填补身体深处的缺口。   昼衡的手指紧绷地蜷了蜷,隐约有浅黑色雾气自他苍白的指缝间溢出,他开始紧张地发起抖来,牙齿咯嘣蹦地打颤,仿佛随时将要越过临界线。   然而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昼衡从手掌间偏过脸瞥向电话座机,眼神凌厉,可萦绕凤眸周围的黑雾刹那间消散。   电话响了三声,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接起。   昼衡声音低浅,透出些疲惫:“喂?”   电话那边似乎有两三个人在悄声起哄,静了两秒后,才有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男音清越,道:“抱歉,睡了吗?”   昼衡很轻地咽了下嗓,喉结上下滑动。   在他听到萧起声音的瞬间,身体内紧绷的弦奇迹般地松弛了一些。   昼衡的脸色依旧恐怖,他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温和:“没有呢,怎么了?”   萧起淡淡地“哦”了一声,说:“这里有几个人想上厕所,能不能去你家借下卫生间?”   昼衡靠在床头,又缩了缩腿,单手捂住仍有些发烫的双眼。   萧起没第一时间得到回应,想当然道:“不方便?那我们……”   “不会。”昼衡打断对面,侧过头时从手掌中露出一只眼,低声道,“你来……”   来了就别走了。   他现在很饿,非常饿,急需些什么……来填补身体深处的缺口。   -   昼衡支撑着自己坐到轮椅上,想去厨房倒杯水。   可是即将靠近卧室门口时,轮椅突兀地停在原地。   昼衡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房门,道:“谁在外面?”   这话问得很奇怪。   深夜,在只有他和林晚两个人居住的公寓里,如果感到门外有人,想也知道会是谁。   但昼衡却感到不确定。   房门外寂静了良久。   突然,有道声音很轻地说:“哥哥……我能进去吗……”   ***   天城家园外,在青年刑警找完茬离开后,破落面包车内始终弥漫着低气压。   快过去半小时了,始终没人讲话。   有人是不想讲。   而有人是不敢讲。   直到潘彼得憋不住,举手道:“报告!我想尿尿!”打破了沉默。   西蒙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一手托腮,道:“我也想。公 众 号 红 柚 推 文”   萧起一直对着摊开的暑假作业发呆,闻言,眨了下眼,看向前座,道:“附近没公厕。”   塔塔偷瞄了一眼旁边,见萧起已经恢复常态,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潘彼得听萧起的语气,似乎没大碍了,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潘彼得提议道:“去附近商场?”   西蒙指了指手表的表盘:“你看看几点了。”   潘彼得一看,都十点半多了。   一般商场十点关门。   潘彼得正要叹气,后座扔来一个空矿泉水瓶。   “…………”   潘彼得抛了两下接稳矿泉水瓶,朝手中看了眼,又扭过头望向车后座。   萧起冲矿泉水瓶扬了扬下巴,态度自然道:“让塔塔下车。”   意思是让他们就地解决。   潘彼得老实孩子,还真歪着头权衡了一番。   然后,他非常体贴地拧开瓶盖,递给西蒙,道:“这给你吧,我再喝一瓶。”   西蒙托着腮,瞥了眼瓶口,白净的脸上露出不屑讥笑,又冷又酷道:“太小,塞不进。”   潘彼得:“…………”   萧起失笑:“看不出来,还是童|颜|巨|diǎo。”   “哎呀,得了得了。”说起污,这一车子人中属塔塔最污,她一脸嫌弃,赶紧把跑偏的画风扯回来,道,“你们方便倒是方便,问题是我也想方便谁给我行个方便?找厕所才是正经的。”   潘彼得扳着手指头暗自咕哝,好半天,挠挠头:“姐,你说的这四个方便,到底几个意思啊?”   塔塔:“……起开。”   倒霉孩子。   这时,西蒙凉凉道:“42幢离我们不远。”   一语点醒梦中人。   塔塔眼睛陡然放光,道:“对了!师叔的前夫和未婚妻都住这儿,凭这两层关系,我们还上不上厕所?”   “……”萧起抬起头。   就见一车三个人都在盯着他看,意图明显。   萧起低垂下视线,又很快抬了起来,明确拒绝:“你们别想。”   萧起确定以及肯定,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绝对不仅仅是想上厕所那么简单。 第17章 让我进去   42幢,1203室。   卧室外面的人很有礼貌地提出想进来。   昼衡指尖无意识地轻蹭轮椅扶手,若有所思。   林晚平时随心所欲惯了,经常以自我为中心,做什么事之前若是还征求别人的意见,那便不是林晚。   昼衡道:“为什么不自己进来?”   说这话时,他推动轮椅来到书桌前,随手捡起上面的一张A4纸。   外面没再应声,但门上的把手却缓缓向下转动。   昼衡手作刀状,轻轻一划,A4纸张便无声破开一条齐整的边,成了一张正方形的纸。   修长的手指翻折纸张,动作灵巧利落,全程一气呵成,不出半分钟,一只结构精巧的尖嘴纸鸟托在掌中。   外面的人这时道:“哥哥……为什么开不了门?”   昼衡因为睡眠浅,怕被打扰,晚上有锁门的习惯。   门把手在第一次转动不成功后,猛地转了一下,又转了一下,动静很大。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林晚似乎有些生气,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悦,开始在外面疯狂转动门把手,那架势,似乎恨不得把那金属物件撬下来。   昼衡面向卧室门,这次连废话都省了,凤眸转沉,将纸鸟往空中扬去。   随着一声虚渺尖锐的鸟鸣响起,纸鸟抛入空中的刹那化作一只焚火的凤凰,展翅时撑满整个房间,悬在昼衡身后落停。   火凤凰挥动羽翅旋起一阵热风,昼衡的发丝随风而动,他右手持咒立于身前,沉然出声:“潜藏于黑暗的秽物,谨此奉请,以吾弑神之名,破散怨敌,命你速离现真容,禁!”   随着话音落下,火凤凰仰颈长啸,拱起翅膀调转方向,朝着房门直冲而去。   几乎是同时,外面响起门铃声,伴随着敲门声而起。   屋外的过道里,一个女人语调轻快地扬起:“嗨喽?有人在家吗?”   昼衡下意识拧眉,气阵破了,火凤凰穿门而过的瞬间化为一缕赤橙的轻烟,在黑暗中几乎忽略不计。   林晚“喀嚓”一声扭动脖子朝向大门,唇边露出诡笑,尖牙锋利:“来人了……是新鲜的血……”   林晚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   狭窄的过道里前前后后站了四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塔塔。   “你好……”塔塔正要热情地打招呼,却立即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客厅里没开灯,面前的“妙龄少女”在家里撑着把黑伞。   塔塔手停在半空中,正在愣神,“妙龄少女”抬起头,伞沿下露出一双翻白的眼珠。   塔塔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惊骇:“你、你、你……妹妹你没摘美瞳!”   林晚:“…………”   伞在瞬间收拢,顶端的尖锐戳向塔塔。   塔塔吓得表情管理失控,龇牙咧嘴,脖子一缩,却是无法躲开直袭面门的伞尖。   塔塔心道要完,可就在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肩,面前倏地挡住一道胸膛。   一人转了过来,将她护在身前。   下一秒,“噗嗤”一声响起,是利器破开皮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塔塔愕然抬头,道:“师叔……”   萧起没理她,偏过脸看向后方,那把伞刺穿了他的肩膀。   接着,萧起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扎在肉里的伞尖猛吸了一大口,并且汩汩不断地吞噎,血液迅速流失,萧起的脸也在瞬间白了。   昼衡推开房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手指瞬间捏紧。   萧起虽然有些晕眩,但还算镇定,他另一只手握住伞身,硬生生将尖长的柄从体内拔了出来,额上瞬间起了一层薄汗。   萧起转过身后退几步,面对已经受到了邪物控制的林晚,冷声道:“什么鬼?自己爬,我真动手,打你个魂飞魄散。”   林晚只是笑,着迷地看着萧起肩上的血口子,舔唇道:“血……新鲜的血……”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也脚步纷杂地往后退。   潘彼得手忙脚乱地摸裤兜,紧张得语无伦次:“快快快……有鬼!快拿符纸!”   潘彼得掏了半天,结果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卫生纸。   塔塔:“……”   西蒙:“……”   他们就是来上厕所的,所有法器都留在了车上。   萧起还不知身后的情况,他翻折起袖管,进入战斗状态,朝后伸手:“来一张。”   可后方却静默了三秒左右。   萧起正不耐,手掌上轻飘飘落了张纸。   萧起回头一看。   就见搁在他手上的,是一片方方正正的,洁白无瑕的……卷纸。   再往上看,是三张洋溢着尴尬微笑的脸。   萧起:“…………”   你们这是要我死。   ***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萧起没了黄纸法器那些东西,纵然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向神灵借力驱邪。   萧起瞄向林晚持于身侧的那把黑伞。   伞身漆黑,黑得泛红,给人一种血污之感,散发出浓烈的不详气息,此刻细长的伞尖还挂着血,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   萧起眉间一动,反手摸向肩后的伤口,手指上沾了血,在另一只手上快速而潦草地画起符来。   虽然介质不对,当场画符的威力也不得而知,但总得试试。   林晚却没给萧起太多时间,很快便提起伞再度刺去。   萧起惊险躲过,同时寻了个破绽,一把抓住伞身,将林晚扯向自己,一掌抵上林晚的脑门。   “临、兵、斗、者……”   可随着九字真言刚念一半,贴在手掌与林晚脑门间的血符红光一闪,灭了。   萧起:“…………”   这感觉,就像汽车二十码起步,还没走两步就熄火。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林晚翻白的眼瞳看着萧起,突然“嘶”的一声朝着他龇开嘴,露出尖牙,秀气的鼻梁都皱了起来,仿佛一只炸毛的野猫。   萧起默念一句“我艹”,这一掌没把邪物拍散,反而把林晚拍恼了。   林晚张口就要对着萧起的脖颈咬来,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自林晚脑后响起。   那股气流之强大,连萧起都感到了迎面而来的劲风。   林晚仿佛被一颗真空弹袭中,蓦然睁大眼,在原地僵立了几秒,之后身体颓然地缓缓软倒,趴到了萧起肩上,手中的伞也落了地。   萧起伸手顺势扶住林晚的腰,抬起头看向前方,恰好见昼衡额前的发丝飘动扬起又缓缓落下,微微遮住幽深的凤眸。   看上去就像刚才也有一阵风,经过他的身旁。   屋内漆黑的客厅尽头,昼衡坐在轮椅上,自右手边的卧室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映亮他的半张脸。   在此刻萧起的眼中,男人显得陌生而又深不可测。   -   林晚昏迷,被送回了房间。   萧起捂着受伤的肩走进室内。   现在一切平息,他才感到尖锐的疼痛袭来。   怕血迹弄脏沙发,萧起在客厅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暂作休息。   塔塔在卫生间里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   “老实点!”潘彼得把黑色的长柄伞按在地上,气势汹汹地警告,又拿出根绳对着伞一顿爆捆,仿佛唯恐一不留神,伞又蹦起来作乱似的。   西蒙靠在墙边,嗤笑:“傻逼。”   “师叔,你挺住!”   没过多久,塔塔抱着医药箱从卫生间冲出来,扑到客厅桌上,急吼吼地道:“我先给你做消毒和包扎,然后我们再送你去医院!”   萧起脸色苍白,说话都有些虚弱:“你行吗?”   “我能行!”塔塔拿出纱布和医用剪刀,“喀嚓”一声动了下剪,目光灼亮而又坚定地看向萧起,信誓旦旦,“虽然没学过,但不至于把你弄死。”   萧起:“…………”   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命好贱呐。   昼衡这时推着轮椅从卧室出来,看了眼萧起,瞄到他被血浸染的肩时,攥了一下手指,道:“我联系了医生,他一刻钟后到。”   萧起道:“麻烦了。”   潘彼得把捆好的长柄伞提起来,问:“萧师叔,这东西怎么处置?”   萧起因为失血过多,禁不住有些犯晕,他单手撑住脑侧,看向潘彼得手上的东西。   只觉得那长柄伞不再像先前那样带着邪煞之气,现在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烂大街的那种。   萧起盯着看了片刻,突然问塔塔:“前几周的姑娘,死状如何?”   塔塔因为想做专题,几乎把跟凶杀案相关的,能搜集到的,不能搜集到的资料都搜全了,张口就来:“尸体被利器捣烂,但现场却很干净,伤口处也多是翻白的碎肉,四周也没有血液喷溅的迹象,尸体的血量跟一个成年女子的血量严重不符,好像被什么吸干了。”   萧起淡淡道:“邪物作祟。”   “啥?”塔塔顺着萧起的视线看了眼那把伞,惊讶道,“这是起灵异事件?凶手是鬼?”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她气愤地扯烂纱布,“亏我每晚熬夜,在小区外蹲守抓凶!真踏马地找个风水师来测测不就得了?”   “找风水师有用?”萧起第一个不同意,看向塔塔,敲了敲桌子,“小姑娘,你这是在质疑谁?”   塔塔缩了下脖子,自觉拍了下嘴。   她这位师叔也是很强的风水师,既然他都没看出端倪,说明这事找风水师也无解。   不过话说回来,幸好他们每晚蹲守在外面,要不是今天误打误撞来到昼少爷家,可能一起凶案已经发生了。   潘彼得也听明白了,大义凛然道:“好!既然它就是凶手,我现在就把它扭送公安机关!”   西蒙冷不丁蔑笑一声:“傻逼。”   面对潘彼得这样的智商盆地,萧起没急着否定他,只道:“等会儿走时带上。”   塔塔刚笨手笨脚地给萧起清理完伤口,联系好的医生就上门了。   医生是个中年男子,提着专业的白箱子,犹豫地对昼衡道:“请问……那……就在这里包扎?”   昼衡道:“去我房间吧。”   萧起扬了下唇角,愈发虚弱道:“不怕我把血蹭你床上?”   昼衡瞄了眼萧起领口间露出的脖颈,修长笔直。   凤眸里暗了暗,他再次看向萧起时,问:“你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服?”   “…………”   萧起还没说什么,塔塔举起手,严肃正经道:“我不介意。”眼睛却放着光地直往萧起身上黏。   不仅是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也意味不明地盯着萧起看。   萧起有一具独属于青年的好身材,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   萧起立即站起身,不再推辞,道:“去房间。”   医生点点头表示赞同,提着箱子往主卧的方向走。   萧起刚要关上门,一转身,却发现昼衡也跟了上来。   萧起:“……干嘛?”   昼衡微仰起脸看着萧起,道:“我怕你把血蹭我床上,进去盯着你。”   萧起差点失笑:“我说着玩的。”   昼衡淡淡道:“我不信,你让开,我要进去。”   萧起:“…………” 第18章 站了起来   时间快到零点。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挤在沙发上,他们等得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主卧的门开了。   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跟昼衡嘱托着什么。   昼衡不时点头,很认真地在听。   医生离开后,昼衡坐在轮椅上经过客厅,却看到沙发前杵着三个木头在看他。   昼衡道:“……”   塔塔抹了把打瞌睡时流的口水,说:“少爷,我师叔的伤处理好了?那我去叫师叔?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走。”   昼衡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放轻声,道:“你师叔睡着了。”   萧起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清理伤口时太疼,耗了不少精力,已经累得睡着了。   客厅里,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准备先走。   塔塔压着声对昼衡道:“少爷,那师叔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们。”   把那三人送走后,昼衡回到房间,就见萧起穿着他的睡衣,侧趴在枕头上,闭着眼,吐息均匀。   昼衡来到床边,视线细致而缓慢地滑过萧起的脸,目光渐渐加深。   昼衡伸手,似乎是想触碰那张安静的睡颜,可因为坐在轮椅上,隔着一段距离无法触及。   昼衡目光短暂地垂落了一下,接着,有违常理的一幕发生——男人自轮椅上慢慢站了起来。   昼衡的身后荡漾开一团墨黑的气韵,他站在床边俯下身,手指跟萧起的侧脸挨得很近,却没有直接碰上,他就这么隔着空气一路摸到萧起修长的颈,然后是受伤的肩,最后牵住了滑落的被子一角,往上提起,为萧起盖上。   做完这一切,昼衡再次看向萧起的脸,幽深的目光里满是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渴望,又似饥饿,萦绕在他背后的墨黑气韵再也不是慢条斯理地打转,而是突然胀开,又蓦地收缩,若是有人此刻隔远了看去,难免会觉得惊异恐怖。   过了片刻,昼衡缓缓低头,眼睛盯着的,却是萧起色泽漂亮的唇,然而在即将碰上时,楼上骤然响起沉闷的响动。   “咚!”“咚!”“咚!”   昼衡停下,整个人静默着,目光移向别处,辩听上方的异动。   楼上像是有人在一下接一下地捶墙,力道很足,可三声过后,声音消失。   就这么过了几秒,又是“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模糊的电子音乐声: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   变调的乐声戛然而止。   像是有人快速暗停了开关。   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楼上再无其他动静。   昼衡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插曲拉回理智,平静了不少,他正要站正身,一低眸,萧起正睁着眼看他,一瞬不瞬。   昼衡心跳差点静止。   接着,就听萧起声音沙哑地道:“衡妹。”   昼衡:“…………”   ***   “衡妹。”   萧起神色如常,目光却有些涣散。   昼衡试探地应了一声:“嗯?”   接着,就见萧起困懒地眯了眯眼,嘴里翻腾着咕哝声:“好妹妹……原来是童|颜|巨|diǎo……打你个魂飞魄散……”   昼衡默默看着萧起:“…………”   萧起越说声音越小,过了没一会儿,他蹭了蹭被子,又意识模糊地昏睡了过去。   昼衡无奈失笑。   ***   隔日一早,萧起就被门铃声吵醒。   “师叔!师叔!醒了吗?”   门铃混合着楼道里的热情高呼,死人听了都能从棺材里坐起来。   萧起坐起来,踩上拖鞋,一路游魂般地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一开,就是三张年轻如朝阳的脸。   “师叔?”塔塔笑道,“醒了吗?”   废话。   萧起直想把门再甩上。   三人跟着萧起进屋。   萧起无精打采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指了下客厅,困得睁不开眼:“你们先坐,我一会儿就出来。”   心里却寻思着再睡一会儿。   “好的。”潘彼得把手中拎着的一大堆东西放在桌上,道,“师叔,我们不仅给你带来了早餐,给你未婚妻带来了早餐,还给你前夫带来了早餐。”   “…………”萧起垂着衣袖,摇摇晃晃地转身看向潘彼得,困顿地眯了眯眼,道,“可以直接说你带来了早餐。”   “哦哦,好的。”潘彼得又强调了一遍,“我带来了三份早餐。”   “对了。”塔塔四处打量,道,“昼少爷和林晚呢?”   萧起往主卧走,指了下旁边房门紧闭的次卧,懒洋洋地道:“林晚住这间,昼衡……”皱了皱眉,似乎也不知道这号人物去了哪里,道,“你再找找。”   说话间,萧起进了主卧,抬头一看,就见一人从床上撑起身,靠坐在床头。   萧起脚步顿住:“…………”人也醒了大半。   这时,塔塔闲逛到了萧起身后,探过脑袋朝屋里看去:“这房间装修还挺有品位……”结果话说了一半就卡住。   塔塔慢慢转过脸看向萧起,缓缓摇头道:“哦豁……我找到了,昼少爷在你床上。”   潘彼得和西蒙闻声赶来,往房间里一看,同时发出意味深长的“哦豁~”声。   萧起不理会那三人,拧起眉,费解地问昼衡道:“你怎么睡这儿?”   昼衡靠坐在床头,扣上睡衣领口散掉的两粒纽扣,刚睡醒的嗓音磁性低沉,含着难辨的笑意,问:“难道要让一个残疾人睡沙发?”   “啊~!”塔塔销魂娇俏地叫了一声,怕痒似的缩了下脖子,捂住一边耳朵,一脸幸福地贱笑道,“要怀孕了!”   “……”萧起把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三人往外赶了赶,关上房门,“外面等着。”   直到一刻钟后,房门才再次打开。   萧起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大了一号的衬衫,在桌边坐下。   潘彼得已经贤惠地把早餐摆好了盘。   不一会儿,昼衡也坐在轮椅上出来了,看到桌上的早餐,微笑着对三人道了声谢。   萧起吃饭的时候,注意到塔塔的视线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往他和昼衡身上瞥,还专门盯着脖颈的位置,目光扫来扫去如同安装了一台扫描仪。   萧起被看得不爽,正要问,潘彼得却先道出了他的心声:“你在看什么?”   塔塔拱了拱潘彼得,一脸促狭地凑到他耳边,道:“我在看,这两人脖子上有没有吻痕……”   “…………”萧起手上还掐着段油条,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地看着塔塔,脸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潘彼得一手肘拱了下塔塔,小声道:“噫……你好污……”   萧起试图找个话题转移众人注意力。   “对了。”他瞥了眼昼衡,道:“昨晚做梦,梦到你站起来了。”   昼衡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鸡茸粥,问道:“你做春|梦了吗?”   萧起微微愣了一下,道:“什么?”   昼衡望向萧起,微微一笑,道:“那你是怎么梦见我站起来的?”   萧起:“……”   脑子转了半天,有点跟不上车速。   桌子另一边响起三声略显混乱的咳嗽。   萧起注意到,那三人瞄向自己的眼神都特别不清爽。   萧起红了脸,舔了舔唇角,试图解释:“梦里我躺床上睡觉,你就当着我的面站了起来。”   昼衡拖着调子“噢——”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么急色的一个人……”   萧起有口说不清,忍了又忍,最终从后牙槽里挤出声音,道:“我说的站,不是你想的那个站……”   “对了,我也想起来了。”昼衡放下勺子,用湿巾擦了擦手,道,“你昨晚说梦话,说我童|颜|巨|diǎo……原来是这么来的……”   “噗嗤!”塔塔刚喝了一口豆浆,尽数全喷了出去。   萧起面无表情:“好了,你别说了。”   他不求清清白白,只求别越抹越黑。   潘彼得和西蒙此时也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起。   他们知道,这确实是萧起会说的话。   饭厅里正热闹,这时,次卧的门开了,一人趿拉着拖鞋走出来。   塔塔等人抬头一看,纷纷愣住。   就见一个穿着JK制服的短发美少年站在面前。   美少年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地看着满屋子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昼衡身上,低低唤了声:“哥。”   萧起投去一瞥,把油条泡进豆浆里,淡淡道:“弟弟,你假发呢?”   林晚:“…………” 第19章 昼氏诅咒   林晚回房间戴了个假发,闷闷不乐地出来,被昼衡招呼到桌旁吃饭。   塔塔看着秒变少女的林晚,感叹道:“姐姐我愧为女人……”   萧起刚好喝完豆浆,拿纸巾按了按嘴角,瞄了眼对面林晚,又看向昼衡,问:“你们家族辟邪的传统?”   昼衡不避讳,点头,道:“嗯。”   “不是十八岁前才当女孩子养?”萧起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道,“林晚今年有二十了吧?”   昼衡道:“因为我十八岁时出了事,父母怕林晚像我一样遭遇变故,所以这么多年都不允许他换下女装。”   萧起思来想去,没忍住道:“你们家族到底怎么回事?不穿女装会死吗?”   昼衡:“……”   林晚:“……”   有被内涵到。   昼衡喝了口温水,放下杯子,才慢慢地道:“听说过并州昼家吗?”   萧起摇头。   昼衡一笑,说:“很正常,昼家人一向行事低调。”   他又道:“听说过梦貘吗?”   “当然听说过。”潘彼得挺起背,道,“全球最大的科技公司之一,主打流媒体和娱乐,现在没有人会不知道梦貘吧。”   昼衡道:“我家的产业……之一。”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塔塔都有些气血不畅了,道:“那、那……那你们昼家岂不是富可敌国?”   昼衡点点头,没有否认。   可他接下来话锋一转,神色平静地继续道:“但这个家族的繁荣只是表象……实际上,我们一直都活在诅咒中。”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向昼衡……   提到晋州的昼氏家族,可能人们印象不深。   可一旦提及那个家族的矿业,以及触通各大领域的产业,所有人都会愕然失色——昼家打造出了一个真正的商业帝国,庞大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尽管这个家族每个人都行事低调,相当神秘,可一些传闻仍然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邪神庇护”、“献祭长子”、“活不过四十”、“捞阴门钱”……各种闲言碎语也为这个家族增添了一抹诡秘的色彩。   不过昼氏这个家族也确实邪乎。   比如,第一代祖先祭祀的是邪神,邪神的庙宇至今还矗立在昼氏古宅的后方。   又比如,昼家男孩的出生率一向很低,就算父母费劲心思迎来一个男孩,那孩子也不会很健康成长,往往体弱多病,甚至有早夭的先例。   更邪乎的是,家族里指定的每一任事业继承人,都会十八岁成年那一年遭遇不测,有人大病一场,有人失足掉下悬崖,有人乘上过失事的飞机,有人在悬梁上自缢……   然而就算有一些于大难中不死的人,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也会每五年都遭遇一个劫。   久而久之,家族里就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一个传说——邪神为昼氏一族守护财富,家族需以最珍贵的东西回馈。   然而对于昼氏一族来说,最珍贵的便是每一代来而不易的男孩,所以邪神会一直追索他们的性命。   昼衡说完,适时地静默了片刻,才道:“为了辟邪,我从小需要穿女装,父亲甚至在我五岁的时候,举家迁移到和国,后来林晚在和国出生,母亲希望他远离昼氏的诅咒,便让他姓了林。”   塔塔唏嘘不已:“看来,生在钱堆里也不全然是幸福的……”   昼衡反倒无所谓地一笑,道:“说这些,是希望各位能帮忙保守秘密,不要在外透露林晚的性别。”   “一定,一定。”塔塔抱拳。   一屋子人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FBJQ整理   潘彼得勤快地站起身,道:“我去开门。”   潘彼得一打开门,就见外面站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不仅是潘彼得愣了一下,就连外面站着的警察也是一愣。   两方人同时开口:“怎么是你?”   萧起听到门口的动静,稍稍歪过身,视线绕过墙角看向门口。   也正是在这时,其中一个穿警服的高个子男人望向屋内。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遇,立即碰撞出无形的电流火花。   萧起面色沉了下来。   是邵周宇。   门口,邵周宇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第20章 叫老公   不大的客厅里,现在挤满了人。   因为邵周宇的出现,萧起的脸色一直没放晴过。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两人之间气场不对付。   邵周宇暂且撇开私人恩怨,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道:“这把是受害人当晚撑的伞,我们追查到小区的房产中介,他说曾经见过,经回忆,他最后一次使用这把伞是在半个月前的某一天,那天下雨,他来这里签合同,回去的时候把伞落在了这儿。”   茶几上是一张监控截图的照片,经过技术处理后,还算清晰,能看出那是一柄黑色的长柄伞,柄尖很长。   萧起看了眼照片,淡淡道:“没见过。”   “哦?”邵周宇冷笑,看向萧起,道,“你不是傻子吗?能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吗?”   “那你不如现在放我走?”萧起嗤笑一声,道,“反正我说的你都不予参考。”   邵周宇面色一凛,正要吵起来,昼衡这时出声,平静地道:“见过。”   萧起顿了一秒,偏过脸看向昼衡。   邵周宇有些意外,他看向面前这位坐在轮椅上,却依旧气质不凡的男人,道:“见过?那么,伞在哪儿?”   昼衡却没有回答邵周宇的话,而是看向萧起,道:“楼道里虽然没监控,但小区里有,他们若是有心要查,调取监控就能知道谁接触过那把伞。”   萧起脸色好转了些,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对潘彼得道:“把伞拿上来吧。”   五分钟后。   下楼一趟的潘彼得又回到1203,这次,手中多了一把黑色长柄伞。   潘彼得提着捆成了大闸蟹的伞,递给邵周宇,善意提醒道:“警察,你小心点,这把伞邪乎得很,能控制人的心智,你带回警察局里研究前,最好请个大师给它做法。”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邵周宇权当他胡扯,拿到关键物证后,让同事小马保管。   小马对着缠在一起的线,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   因为萧起等一众人都接触过关键物证,所以邵周宇把他们挨个都拉到书房,单独问话。   大家都很默契地隐瞒了昨夜里林晚伤人的事。   邵周宇问了许久的话,结束的时候都下午一点了,众人累了,巴不得这位刑警赶紧离开。   结果青年刑警走到门口又折回了身,道:“有件事忘了提。”   塔塔有气无力道:“阿sir,有事请讲,一次性讲完。”   邵周宇拍了拍手上一本厚厚的册子,对众人道:   “由于你们的笔录漏洞百出,逻辑不能自洽,对同一件事的描述,六个人讲出了有四个版本,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在互相包庇,接下来的调查中,如有发现疑点,我随时可以找你们问话。”   众人:“…………”   敢情这一中午的戏都白演了?   邵周宇压了下警帽,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萧起身上,嘴角轻弯了弯,好整以暇道:“我记得你住在云乡里。”   萧起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他又听邵周宇道:“给你提个醒,我最近两天可能会登门拜访,继续就此次事件做进一步调查。”   萧起恼了:“你别去。”   邵周宇要是登门拜访,他在萧建安面前别想装傻了。   塔塔同样意识到事态不妙,她眼瞪得如铜铃,挑高了一边眉梢,眼神在萧起和邵周宇之间来回切换。   邵周宇皮笑肉不笑的,似乎是抓住了萧起的弱点,道:“为什么?我秉公办事还要经过你同意?”   萧起不耐,说话不经大脑:“你去了也找不到人,我不住那儿。”   邵周宇道:“那你住哪里?”   萧起顿了一下。   邵周宇看穿,冷笑:“当我跟你一样,傻么?”   萧起心思一动,伸出一根手指朝地上一指,斩钉截铁,理直气壮道:“我住这儿!”   “………………”   室内沉默了有半分钟之久。   塔塔悄悄给萧起竖起大拇指。   临场应变满分。   邵周宇扫视了圈一屋子人,目光示意了一下昼衡和林晚,好笑地问萧起道:“你住这儿?你凭什么住这儿?你跟这二位是什么关系你住这儿?”   西蒙站在墙边,语调平淡地“哦豁”了一声:“这就复杂了……”   萧起拎起自己的衬衫领口颠了颠,道:“昼衡是我哥们,我穿的就是他的衣服,我们就好到这种程度,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说着,他又一手指向林晚,对邵周宇道:“那是我未婚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提前体验婚前同居。”   邵周宇这下总不能再找茬,便无话可说了。   离开前,他不甘地留下一句:“行,那我过两天就来这儿找你。”   等警察都离开后。   萧起抽了把椅子,坐到昼衡面前,道:“兄弟,你也听到了,刚刚没过脑,扯谎了,邵周宇那疯狗说到做到,这两天可能真会上门,所以……”   萧起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能不能让我多住两天?”   “嗯。”昼衡态度温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反正你未婚妻在这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也不是传统古板的人,不反对婚前同居,所以你随意。”   “……”萧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拧眉道,“我怎么觉得你阴阳怪气的?”   昼衡见被看穿,于是也不装了,渐渐敛了笑意,眉眼里透出几分傲然:“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提一句,才能想起某些事?”   萧起道:“什么?”   昼衡:“结婚证还在吗?”   塔塔等人精神一振,扭头看向昼衡。   萧起猝不及防,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来得及扔。”   昼衡:“知道持证双方构成什么关系吗?”   萧起想都不想:“夫妻。”   昼衡深深地看了萧起一眼,道:“所以,我跟你能是哥们吗?”   萧起:“……”   昼衡又道:“知道我是你谁了吗?” 第21章 夜半歌声   萧起没吭声。   塔塔却在一旁听得兴奋不已,忍不住一颗荡漾的心,替萧起大声回答道:“老公!!!”   “…………”   萧起回头用眼神警告塔塔,示意她闭嘴。   昼衡却歪过头对塔塔微笑,表示欣赏。   萧起拎了拎一边裤腿,往前坐了坐,一副要跟昼衡好好掰扯掰扯的架势。   他用手指蹭了蹭鼻尖,清了下嗓,道:“昼衡,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占我便宜,那么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昼衡挑了下眉梢,语调上扬:“等等,你管这叫占便宜?”   “难道不是?”萧起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昼衡,认真道,“将心比心,让你叫我声老公,你愿意吗?”   “老公。”昼衡干脆利落,眼都不眨,声音低沉干净。   萧起心跳漏了半拍:“…………”   我靠。   西蒙倚着桌子,低声冷笑:“搁这儿虐狗呢?”   “我不听……”萧起揉了把脸,整了整混乱的思绪,脸色微红地继续跟昼衡掰扯,道,“你应该看过那两本证,纯属阴间玩意儿,不会受法律保护,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还不是……”   昼衡打断他,只问:“证上有没有结婚字号?”   萧起回忆一番,还真有。   一时间哑口无言。   “如果有。”昼衡一手托起腮,冲着萧起眯眼笑,道,“那我们的结婚证就是按正规流程办下来的,录入过婚姻登记管理信息系统,没理由不受法律保护。”   萧起拧眉想了半天,越想越不对劲,低声自语道:“如果真是这样……”   昼衡好整以暇地看着萧起,凤眸里尽是温和的笑意,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行!”萧起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决定道,“那我们一起想个办法,把这婚离了。”   昼衡笑容逐渐消失:“…………”   他冷冷地在心中道,谁要跟你一起想办法?   ***   当天晚上,萧起留宿昼衡家,睡在沙发上。   主卧里持续传出巴赫钢琴曲,就连萧起入睡的时候,钢琴曲还没停下。   对于萧起的身高而言,沙发还是小了些,萧起睡的时候总忍不住要翻身,可一翻身就要牵扯到肩后的伤口,所以睡得并不踏实。   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辗转到后半夜,外面突如其来“嘭!”的一声,楼的南边似乎有重物落地。   萧起面朝墙的那一边,短暂地醒了一下,接着,又听到主卧的钢琴曲戛然而止。   此时,夜里只有万籁俱寂,萧起侧枕着一边手臂,聆听了一会儿,外面除了寂静还是寂静,他不禁以为刚刚是在做梦,于是困意再次袭来。   只是还没睡一会儿,萧起又被人推醒。   萧起扭头看向后方,昼衡坐在轮椅上,一张脸在夜里显得尤为惨白,即便是个活生生的大美人,但这么乍一看还是让人有些心里发毛。   萧起满脸莫名,刚要问他搞什么。   昼衡对着萧起“嘘”了一声,轻声道:“有没有听到歌声?”   萧起怀疑地看昼衡一眼,但还是依言,凝神静听了起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后,萧起就听到了自楼下飘来的模糊低唱: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鸟……如果知更鸟儿不歌唱,妈妈就去给你买一枚钻石戒指……”   好似有个女人在楼下来来回回地游荡,歌声飘散在风里,传到十二楼时已变得断断续续,很轻,很浅,连方位都难以辨别,听得人毛骨悚然。   大半夜,谁会在楼下唱歌?   萧起不自觉压着声,道:“神经病吧?”   昼衡却摇摇头,道:“昨晚,我在梦里听过这首歌。”   萧起看着昼衡,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意思,拧了下眉,道:“你想干嘛?”   昼衡一笑,声音放轻,道:“反正睡不着,陪我下去看看咯?”   “……不去!”萧起想都不想就拒绝,重新面向沙发里侧,拉高被子盖住头,没好气道,“你不睡,我还要睡。”   身后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直到一声叹息在夜里响起:“都怪我,太自私,只考虑自己,给你添麻烦了……但是……一失眠就想着来找你的习惯,好像没那么容易改掉……九年前,刚变成游魂的时候,晚上总是清醒的,那时候年纪小,很害怕,就去网戒中心找你,你会翻窗出来陪我,就算困得睁不开眼,也会强打精神跟我聊天……”   说到这,昼衡轻轻一笑,仿佛是回忆起了很美好的事,可没过一会儿,他的声音又消沉了下去:“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总跟回忆过不去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知道,我是男人这件事让你感到气愤和失望,甚至想要跟我离婚……没关系,我都能理解你……你好好睡吧,我回房,不打扰你了,三番两次听到那首摇篮曲,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我太敏感了……”   萧起的头还蒙在被子里,眼睛却在黑暗中闪着幽光,表情略显郁闷。   昼衡越说,他心中就越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愈发地对过去感到难以释怀。   萧起清楚地记得在网戒中心那会儿,昼衡半夜里白着一张小脸,透出委屈和惊惶的神色,趴在窗沿下,隔着一扇窗望着他,黑水水的眼里散发出求助和信赖的意思。   那时候昼衡十八岁,棱角尚不分明,一张漂亮脸蛋煞是清丽动人,萧起一看到他,心都化了,昼衡再隔着窗喊上一句“空空,你出来”,萧起哪还能顾忌网戒中心里森严的规章制度,直接拧了窗上的螺丝,扳了铁条,翻窗去陪他。   萧起想到昼衡以前胆小,九年过去了,可能也没点长进,才会半夜里听到楼下的歌声感到失眠……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泛起疼。   身后这时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萧起躺不住了,掀开被子坐起身,头发还微微凌乱着。   他兀自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嗓音含混道:“睡不着,我陪你走一趟。”   昼衡停下轮椅,在微弱的月光下,侧过半张脸,看上去有些犹豫地道:“那……我给你拿件外套。”   ***   萧起推着轮椅,和昼衡一起乘坐电梯到了一楼。   出了楼栋后,萧起轻轻“嘶”了一声,把穿在睡衣外的外套拉链稍稍拉高一些,道:“好冷。”   现在虽说是八月末,但受台风的影响,夜里的气温凉得像深秋。   接着,萧起问:“往哪边走?”   他们到了楼下后,四周已经没了歌声。   “你在楼上时,有没有听到其他声音?”昼衡道。   萧起稍作回忆,道:“好像有东西从楼的南边掉下去,当时还醒了一下。”   昼衡提议:“去那边看看吗?”   下都下来了,萧起无所谓,握住轮椅的把手,道:“看看呗。”   42幢是三个单元连体,处于天城家园最边界地带,因为后面就有一条还算宽的河拦着,所以建造商干脆连围墙都省了。   昼衡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条毯子,由萧起推着向前。   因为是深夜,小区里的照明灯灭了几盏,亮着的还都调低了一个度,加上今夜月色暗淡,因此走在路上能见度较低,就连脚下的影子,都恍恍惚惚地晕成一团。   两人绕过42幢3单元旁边的绿化带,右转弯,就踏上了一条沿着河边建造的小路。   小路和42幢的三个单元楼平行,之间隔着一片草地,近旁的草还会象征性地修剪一下,但越靠近墙边,草越深,也越杂乱。   萧起停在小路的一头,打量三栋楼,抬手数了数,道:“你住二单元,也就是中间这一幢,十二楼……当时听落地的声响,应该离你家楼下不远,啧……你邻居素质不行,谁大半夜还高空抛物?”   萧起数着数着,开始烦躁,对附近居民有了坏印象。   “你在这儿等着。”萧起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对昼衡道,“我去那边楼底下看看,如果真有人扔东西下楼,拍视频留证据,明天找物业调解。”   昼衡偏过脸看向萧起,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萧起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咬着拉链头,口齿不清地道,“待这里还有挡风的地儿……等着我行了。”   昼衡心中微动,看着萧起时,眉眼就跟化了雪一样,笑意更深。   或许连萧起自己都不知道,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他人的关切,因此,虽然他行事作风大咧咧,但身上总有种柔软的气质,吸引着身边的人。   昼衡还想说什么。   恰在这时,从小路的另一头传来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响。   萧起和昼衡同时朝声源处看去,就见黑夜里走来一个高壮的男人身形。   灯光太暗,又隔得远,因此他们看不清男人的具体样貌,只能看见男人身旁推着一个及大腿高度的行李箱。   走了没两步,男人也看到了两个青年,似乎是感到惊讶,停在了原地。   片刻后,一束手电灯光照射过来,打在萧起和昼衡身上。   “谁在那边?”男人的声音孔武有力。   萧起跟昼衡对视了一眼,自报家门:“住42幢的。”   闻言,男人关了手电,单手推着行李箱继续朝前走,不一会儿,就站在了萧起和昼衡面前。   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这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相普通,有着方方正正的下巴,下巴胡子拉碴,身上穿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有些不修边幅,但气质平易近人。   随着男人走到近前,一股劣质的香水味愈发浓烈。   萧起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想起大概是半个月前,曾经跟对方在电梯里见过一面。   那天晚上下着雨,男人穿一件黑色雨衣,戴着帽子,挡住了上半张脸,虽然当时萧起没看清男人的全貌,但他记忆力好,靠着那截下巴把男人认了出来。   萧起还记得,那天晚上,男人身旁也拖着一个同样的行李箱,同样带着一股子香水味。   萧起鼻子比较敏感,不喜欢那味道,不自觉往昼衡身旁站了一步。   他瞥了眼男人身侧的行李箱,看似无意地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有吗?”男人笑得大大落落,摸了摸后脑勺,道,“不过也有可能,我住42幢2单元,如果咱们住同一个单元,平时还真有可能见过……哦,对了,我叫陈方,住十楼。”   由于男人主动介绍了自己,萧起的戒备心松下了一些,出于礼貌,淡淡道:“我叫萧起,他叫昼衡,都住十二楼。”   陈方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来回扫了扫,不确定地道:“你们是——”   萧起连忙接话,斩钉截铁道:“朋友。”   “新来的吧?”男人几乎与萧起同时出声。   “…………”萧起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低下头,双手插进裤兜里,踢了踢脚下的杂草,“嗯”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朋友。”陈方“呵呵”笑,自以为幽默地道,“两个大小伙住一块儿,不是朋友,难道还是小两口?”   “…………”萧起不想说话。   昼衡轻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他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道:“这么晚,刚出差回来?”   陈方看了眼身旁的行李箱,意会过来,他拍了拍拉杆,道:“不是,刚下班。”   昼衡稍感意外:“您是做什么的?”   “说出来你可别害怕。”陈方或许是嫌站着累,他把横杆拍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行李箱上,笑了笑,道,“在殡仪馆工作,一周总有那么几天倒夜班,所以经常回来得比较晚,休息也是黑白颠倒的。”   萧起忍不住又瞥了眼那只行李箱,心中了然,道:“所以你在上面洒那么多香水?”   用香水来掩盖尸体的腐味。   上次见面时,萧起就从刺鼻的香水中分辨出了一丝尸臭。   “这都被你发现了?”陈方怪不好意思的,道,“因为箱子平时都放在单位里,总会沾上那种气味,不可避免。”   昼衡看着行李箱,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他微微歪了一下头,看向陈方浅笑道:“上下班都得带这么大一个箱子?看着挺麻烦,平时里面装不少东西吧?”   “害,哪能啊?我忘说了。”陈方摆摆手,道,“我打算后天搬家,所以大概从半个月前,我就开始收拾东西,一点点往新家里运,这箱子是从单位拿来,搬家用,今晚正好下班比较早,我打算睡前再去新家送一趟东西呢,这不就遇上你们了嘛……”   这么说着,陈方拍了拍坐在身下的大箱子,里面发出空洞的声响,紧接着,他又“哎?”了一声,反问道:“你们这么晚在这儿干吗?散步呢。”   萧起指了指上方,清越的嗓音懒洋洋道:“大晚上先是听到有人高空抛物,然后楼下又有女人唱歌,吵醒了,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谁料这话一出,陈方神色大变,看向萧起的目光中多了点惊恐的意思,接着又连忙错开视线,看向一旁地面,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又把嘴闭牢了。   任谁都能看出陈方在瞬间的表情失控。   萧起不得不产生怀疑,眯了下眼,问:“怎么了?”   陈方低着头,按了按箱子一角,闷声说:“没事……”可下一秒,又低声讷讷道,“你们是新来的,如果还想在这儿好好过日子,有些事,别问的好……”   陈方越这么说得不明不白,越能激发人的好奇心。   萧起想了想,看了眼昼衡,道:“我去看看。”   陈方却在这时伸出一条手臂,拦住过道,说:“别去了。”   萧起和昼衡很有默契地挑了下一边眉梢。   陈方叹气一声,似乎是妥协了,道:“我刚从那边过来……你找不到什么的。”   他拉开黑色外套的一边衣襟,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   萧起和昼衡同时看去,就见陈方手里多了一个洋娃娃。   那个洋娃娃很脏,卷曲的头发扎成双马尾,面部呈现死尸般的青灰色,黑眼珠上幽幽折射着灯光,圆脸上带笑。   在昏暗的夜里,突然从男人怀里掏出这么一个东西,越看越诡异。   昼衡看了一会儿洋娃娃,偏过脸对萧起赞叹道:“你看这小东西,长得真可爱。”   陈方:“…………”   萧起道:“……要不要也给你买一个放床头?”   陈方咳了一声,及时拉回话题,问:“你们听到的歌声,是不是这样的?”   说着,大手捏了下洋娃娃的身体。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鸟,如果知更鸟儿不歌唱,妈妈就去给你买一枚钻石戒指,如果钻石戒指变黄铜,妈妈就去给你买一面镜子!”   变调的电子音乐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唱着一首外国童谣,十分刺耳。   随着陈方又按了一下洋娃娃的身体,音乐声突然停止。   萧起揉了揉一边耳朵,一言难尽道:“刚刚是这东西在楼下唱歌?”   陈方略显凝重地点了下头。   夜间风急,昼衡手凉,把手往毯子里伸了伸,在风里微微眯起了眼,道:“你说刚从那边过来,看到是什么掉地上了吗?”   陈方再次点头,他看了眼昼衡,又看了眼萧起,把洋娃娃往前送了一些距离,声音有些发颤地道:“就是它……”   萧起直接一甩手,道:“不可能。”   昼衡微微一笑:“我们听到的声音很沉,起码是四五十公斤的物件摔到了地上。”   陈方没立即回答,而是把洋娃娃斜放在双腿之间的行李箱上,颤抖着双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自己从其中叼了一支出来,接着微微一顿,想起来给萧起和昼衡各发一支烟。   萧起道:“谢了。”   昼衡莞尔一笑:“谢谢,我不抽烟。”   萧起刚咬住烟嘴,斜眸一瞥,看到昼衡苍白的脸,接着,他平垂了一下眼眸,又默默把烟摘下,塞进外套口袋里。   陈方已经点燃了烟,夹烟的那只手仍旧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猛吸了两口烟,喷出雾气,镇定少许,才缓缓道:“我第一次在楼下捡到它时,它确实有四五十公斤。”   萧起推着昼衡来到上风口,避开烟雾,   他看向行李箱上的那只洋娃娃,淡淡道:“怎么可能?”   “我当时也这么想的!”陈方突然抬头,看向萧起的目光亮得不正常,略显激动道,“可事情就他妈见鬼地发生了!”   静了片刻。   昼衡伸出手,道:“让我看看行吗?”   陈方没有立即把洋娃娃给昼衡,而是又猛吸了一口烟。   烟头明明灭灭间,陈方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道:“你先听听我的故事,再考虑要不要碰这东西……”   ***   陈方第一次见到这只鬼气森然的洋娃娃,是在半年前的下班路上。   那是冬天,很冷,在凌晨时分,空气中悬浮着白雾。   陈方驱车驶过42幢西边,刚准备进入地下停车场,突然听闻“嘭!”的重物落地声。   那声音,活像是有人从高处跳楼。   陈方在殡仪馆工作,较之常人胆子更大一些,他下车,打着手电,按着记忆中的动静摸索到42幢南边的草丛中,来回搜寻,竟然只在墙边看到一只破布洋娃娃。   并不是想象中的大型物体。   陈方下意识仰起头,拿着手电朝楼上照去,隐约看到在高层的阳台上,挂着一个飘散着长发的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们,这文打算9.23号零点入v,重点想求一个首订(扭动),v章会不定时发红包(扭动),希望能得到各位支持~ 第22章 鬼娃娃FBJQ独家整理   陈方心里“咯噔”一下, 惊出一身冷汗,但眨眼的工夫再看去,那颗人头又倏地一下缩回阳台里。   陈方站在原地, 好半天才慢慢回过味来, 原来刚才是有个小孩趴着阳台窗户朝下看, 见了灯光才躲回屋子里。   可他想是想明白了,背后却依旧发了层冷汗, 头脑也有些昏沉。   陈方缓了片刻, 再次抬起手电朝楼上照了照。他数了一下, 刚刚那个孩子消失的楼层是13楼, 看方向是1302室, 正好在他所住的1002室上面三层。   13楼?   陈方住进天城家园的42幢也有小半年了,他知道13楼住着一家三口,家里有个小女孩。   陈方又低头看向地上的洋娃娃, 猜到这应该就是那小女孩掉的。   洋娃娃从那么高的楼层掉下来,脸朝着地, 不知道有没有破损。   陈方弯下腰,朝着地上的洋娃娃伸出手……   “等等!”一道清越的嗓音突然道, “你说一个小女孩,大冬天凌晨两点不睡觉, 在自家阳台玩,又不小心把洋娃娃掉到了楼下?”   陈方怔了一下, 一手还夹着根烟靠在嘴旁边,故事才讲了个开头就被迫停下。   他看向萧起, 点了下头,不明所以道:“是这样,有……有什么问题吗?”   萧起站累了, 提了提睡裤的裤管,蹲到轮椅旁边,低头用一手搓了搓脸,似乎有些困倦,心不在焉地说:“这种熊孩子,活该没玩具,你还替她捡?要我遇见这种情况,直接走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   陈方手也不抖了,脸也不白了,他拢了拢外套衣襟,一手环住腰,略显不自在地看向别处,轻咳两声,手指上弹了弹烟灰。   陈方在心中暗暗纳罕,刚刚还挺恐怖来着,怎么这帅哥一开口,什么悚然的气氛都没了?   陈方呐呐地道:“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就想捡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昼衡适时地问:“然后呢?”   低沉温和的声音令人心神安定。   陈方把烟放在嘴边抽了一口,整理好思绪,再次进入正题,幽幽道:“第一次,没捡起来……”   -   陈方弯下腰,伸手要捡洋娃娃,可单手就能握住的洋娃娃,却仿佛灌了铅一样,死死地压在地上,纹丝不动。   陈方捡不起来、或者说是根本拿不动这只看似普通的洋娃娃,直觉哪里奇怪。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尝试了两次,可洋娃娃依旧纹丝不动。   陈方不信邪,它把手电搁在一旁草丛中,用双手握住洋娃娃的两只胳膊,往上提。   可随着陈方使力,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也逐渐浮现出惊惧恐怖的神色,活像是见了鬼。   就见洋娃娃的两只胳膊从地上抬了起来,然后身体缓缓地悬空,晃了晃,沉甸甸的样子。   然而再看陈方,他却早已憋红了脸,手臂抻得直直的,额上、脖颈、和手背青筋突出,仿佛把洋娃娃提起来费了他很大的蛮劲。   陈方这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手上拽着的不是一个塑胶洋娃娃,而是一个瘫软的女人。   直到陈方把洋娃娃拎到了半空中,他才在一瞬间猛然惊觉,手中的洋娃娃,大约有四五十公斤。   正好是一个成年女人的体重。   陈方定在原地,脸色刷的一下全白,大脑同样空茫一片。   然而就在这时,手中洋娃娃毫无征兆地发出刺耳的电子音乐: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鸟!如果知更鸟儿不歌唱,妈妈就去给你买一枚钻石戒指!”   陈方身形一抖,魂差点掉了,立即撒开手。   可在脱手的瞬间,洋娃娃似乎又变得很轻巧,抛飞了出去,摔到对面墙上。   陈方也在惯性作用下往后狠狠一跌,一屁股拍倒在草地上。   洋娃娃落下的时候正好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它撞到墙的瞬间就没再发出音乐声,应该是碰到了身体内的开关。   陈方和那只娃娃就这么隔着段距离,面对面而坐,大眼瞪小眼。   放在一旁草丛中的手电从下方打光,照亮洋娃娃的样子。   洋娃娃穿着蓬松的裙子,张着胖乎乎的小手,一张塑胶制成的圆脸是磨砂质感,呈现死灰的颜色,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两只黑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陈方的方向。   冬夜里万籁俱寂,陈方只能听到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钝然心跳,恰好一阵寒风吹过,冷汗黏在额上、脸上和颈上,瞬间变成冰凉的一层,陈方从身体内部开始发冷,觉得此刻异常想尿尿。   他一回忆起刚才手上提起的重量足足有四五十公斤——一个女人的体重,便筛糠似的发起抖来,不敢再直视对面的洋娃娃。   陈方绝对不敢再在此地久留,因为恐惧,他禁不住地发出低低的哎哟呻|吟声,手软脚软地爬到一旁捡手电。   陈方无意间抬起头,却看见洋娃娃不知何时已经扭过了脖子,依然是静静地看着他的方向。   “啊!”   陈方大叫一声,任他是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此刻也软成了一滩泥,手脚并用地朝着车子的方向爬去。   即便是在极度的混乱和惊惧之中,陈方也能感到身后有一道视线,牢牢地粘在他的背上,目送着他的离去。   萧起好笑:“我就说,不能多管闲事……唔!”   下一秒,昼衡伸手捂住萧起的嘴,对陈方笑得很有礼貌:“我不让他说话,您继续。”   陈方陷入自我怀疑:“…………”   他自己都把自己给说怕了,后颈甚至有些发毛,一回神,却发现对面两个年轻人不仅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反而神色自若,搁这儿跟他嘻嘻哈哈呢。   萧起还蹲在轮椅旁,被捂上嘴后,茫然地瞥了昼衡一眼,不过紧接着,他就被昼衡手上的气味吸引。   萧起半耷拉下眼皮,轻耸了耸鼻尖,闻见昼衡皮肤上特有的那种木质香,奶而不甜,干净清爽,很好闻。   昼衡手心被微凉的鼻尖蹭着,有些泛痒,他凤眸平垂,就见萧起黑发凌乱,此时正像只兔子似的,岔开长腿蹲在身旁,轻嗅他的掌心。   昼衡心里也跟着泛起了痒,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下唇,目光里燃起幽暗的火,声音刻意放轻了,道:“闻出些什么了吗?嗯?”   萧起猛然回神,白净的脸上红了一层,知道昼衡在揶揄自己,没好气道:“能闻出些什么?”   昼衡故意逗他:“你男人的味道。”   “…………”萧起“啪”的一声拍开昼衡的手,把脸撇向灯光幽暗处,暴露在路灯下的耳朵却红了。   青年整个人散发出难以言明的气息,好像是恨得牙痒,又有点赌气,并且在不经意间透出一丝羞赧。   陈方方正的下巴抖了抖,他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不禁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正常的社会主义兄弟关系……   可他没有证据。   昼衡握了握被萧起蹭过的掌心,温和地对陈方笑道:“按你这么说,这个娃娃若真有跟成年女子相当的重量,我们在楼上听到的重物落地声,便是它掉到楼下时发出的,既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么……在这个小区里,有没有其他人也撞见过这种事?”   烟已经燃了大半,烫红的烟头还在喘息。   听了昼衡的话,陈方状似痛苦地低头揉了揉眉心,道:“没有……因为被缠上的人,只有我一个……”   -   陈方经历过一夜惊魂,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只得向单位请假。   陈方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人也渐渐回魂,他反复思索那晚下班路上遇到的诡事,猜测应该是自己沾了不干净的东西,遇上魔障了。   他以前就曾听闻,好几个殡仪馆的同事撞过鬼,大多也都是在走夜路时撞见的,当时他只当成奇闻逸事,听过就忘,现在自己也经历过一回后,不禁认真对待起这类怪力乱神之事。   虽然自认为想通了是怎么回事,但养病的这两天,陈方也过得疑神疑鬼。他无论是吃饭,洗澡,看电视,还是睡觉,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看着他,那道视线如影随形,怎么都无法摆脱。   可陈方是独居,家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就比如这晚陈方在浴室里洗脸,他正站在洗手盆旁,埋着头在脸上打肥皂的时候,突然,那种被第二道目光盯视的感觉又来了。   陈方抬起头,抹了把眼睛上的泡沫,看向镜子里。   镜子里映出狭小的浴室,他的身后就是洁白的瓷砖,毫无异样。   但陈方还是忍不住扭头往背后看了眼——空空如也,只有白瓷砖。   陈方只能当作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当他转回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在镜子里扫到一张青灰色的圆脸,伏在他的肩头,似乎还面带微笑。   陈方当场惊出一身冷汗,心惊肉跳地看回镜子里,但一切如常。   他胡乱用手拍打两边肩头以及背后,也是什么都没摸着。   陈方心中暗暗叫苦,他以为,可能是那晚的洋娃娃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现在都已经产生幻觉了。   陈方当时赶紧洗了脸,回到房间锁上门,早早地钻进被窝里睡觉,只求平安度过这一夜。   隔日,陈方就去庙里烧香拜佛,求了个符回来,揣在身上。   结果他从庙里回家的当天下午,一出电梯,就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10楼的电梯间里,正对着电梯门。   陈方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跳。   近期三番两次受到惊吓,他都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等陈方定睛细看,才发现对方就是住在13楼1302室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名叫张佳怡,八九岁的样子,长发柔顺,披在肩上,一只眼睛绑着黑色眼罩。当时冬天,她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领口、袖口和衣摆却都是油腻的黑色,一看便是那种家里人疏于管教的孩子。光是从外貌上看,确实不讨喜。   因为知道小女孩家住13层,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陈方定了定神,问:“你找谁?”   小女孩没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眼黑黝黝的,牢牢地注视着陈方,那种要把人盯死的目光让陈方觉得很不舒服,浑身不自在。   小女孩依旧看着陈方,小小年纪,身上却有种缠绕不散的阴森气息。   她道:“找妈妈。”   陈方觉得莫名其妙,再加上他也不待见这孩子,便没有多在意。   他一边朝家的方向走,一边绕开小女孩,道:“你妈妈是谁?我没见过她,你到别处找去!”   小女孩不声不响,只是在陈方身后盯着他看。   陈方要拐弯进过道里的时候,想了想,回头看了眼小女孩。   独眼的小女孩这时朝他伸出手,一副讨要东西的样子,道:“把妈妈还给我。”   陈方奇怪地皱起眉,停下脚步,道:“什么?”   “把妈妈还给我。”小女孩重复一遍,无论是语调还是语气,都跟上一句一摸一样,因此听上去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陈方这两天病刚好,又是疑神疑鬼的烦心事一堆,便控制不住脾气地发火了,他道:“你到底谁家孩子?啊?!拎不清是不是?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妈妈!也没把你妈妈怎么样!上别处找去!”   小女孩阴气森然地看了陈方许久后,说了一句让陈方至今难忘的话:   “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妈妈?”   “把妈妈还给我。”   陈方一下子便感到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了,连忙扶住一面墙。   陈方想明白小女孩子在说什么后,脖子僵硬地一顿一卡地往身后转去,骨头拧紧了便会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陈方的身后有一面消防栓玻璃,光从电梯间常开的那面窗户照进来,玻璃上映出他背光的身影,一张脸恐惧到扭曲,同时可以清晰看到的是,一个破旧的洋娃娃跟他背对背地贴着,青灰的圆脸上洋溢满笑容。   所以养病的这两天,陈方过得疑神疑鬼。他无论是吃饭,洗澡,看电视,还是睡觉,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看着他,那道视线如影随形,怎么都无法摆脱。   可陈方是独居,家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背后一直背着一个洋娃娃,娃娃总藏在他身后嘻嘻地笑。   “哎?老哥,稍等,有内味了。”清越的嗓音低低地笑了,透出点没心没肺,道,“我怎么觉得那画面有点熟悉……对了,我小学的时候好像有一首流传很广的歌,叫什么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去看樱花……等等,我上网搜一下,时间太久了,还是我非主流时代听的歌……”   陈方中断回忆,看着萧起掏出手机,无奈摇了摇头。   八月末的晚风吹来,有点凉,但同时也让人感到清爽。   陈方的烟燃到了底,灭了。   他随手把烟屁股弹到草丛间,深吸一口气,又把憋在胸腔里的浊气吐散。   陈方抬手捏了捏鼻子,又揉了揉,指甲缝里漆黑,显得不修边幅。   萧起这时道:“找到了。”接着,抬头看向昼衡,坏笑着问,“这歌有恐怖版的,敢听吗?”   昼衡摇头,敬谢不敏:“你别吓我。”   萧起只好又把手机收了起来,他一直以为昼衡胆子小。   萧起蹲得久,有些腿麻,便站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一手撑住膝盖,另一只手敲了敲小腿,随后看向陈方,道:“老哥,你说你被缠上,意思是这玩意儿三百六十五天都挂在你背上了吗?”末了,轻“啧”了一声,自顾自地感叹道,“一个大男人背着洋娃娃上下班,画面有点萌怎么回事……”   陈方:“…………”   他轻咳了一声,清清嗓,说:“当然不是那样的缠人法,但……似乎也没什么差别……无论是那个洋娃娃,还是那个叫张佳怡的小姑娘,开始渗入我的生活,可怕的是,我直到最后才醒悟……”   -   陈方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把娃娃还给小女孩的,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走进家门的,只觉得整个人被抽了魂魄和力气,再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牙齿“咯咯咯”地打颤,想到自己跟一个鬼娃娃共住了两天,整个人怕得要死。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就没再见过13楼的那个小女孩,也没再看到那个诡异的洋娃娃。   不过陈方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关于42幢1302室那户人家的事,如果不弄明白那个小女孩的家庭背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唯恐1302室住的都不是人,那可真是撞鬼了。   陈方还真从小区里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头老太太那儿收集到不少信息——   42幢1302室租给了一家三口,一家子都有些神出鬼没。   爸爸是汽修厂工人,在本市最大的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名叫张志辉,经常不着家。   妈妈叫李丽,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出现在小区里,脸上和身上也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女儿叫张佳怡,上小学的年纪,但因为家里没人管她,所以常常不去上学,大多数时候就在小区里闲晃。小女孩在小区里玩时,怀里总会抱着个破旧的洋娃娃,但没人能接近她,但凡有人碰到她,她就会跟疯了一样拼命喊叫,控诉那人打了她,所以小区的家长都禁止自己家孩子跟她玩,大人们也避这小丫头如蛇蝎,免得被碰瓷说不清。   上下左右的邻居住久了都知道,1302室的男主人家暴,他们经常能在半夜隔着墙听到男人打老婆的声音。   因为大家都是租户,流动性大,虽然住在同一幢楼、同一个单元里,但关系都很冷漠,所以从来没人插手管过这事,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往往装作不知道。现在的人,最怕的就是惹得一身腥。   然而就在不久前,大概是年底的样子,李丽终于受不了丈夫的暴力倾向,在一个深夜离家出走,至今都没有回来。   自从妈妈离开后,人们常常能看到这家的小女孩一个人坐在花坛边,对着她的洋娃娃说话,把洋娃娃唤作妈妈。   陈方听了这些,算了算李丽离家出走的时间,发现正好是自己在楼下捡起洋娃娃的一周前。   陈方不知道那个鬼娃娃和李丽的离开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联系,但他在知道小女孩的家庭状况后,愈发地感到心神不宁。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左右,陈方依旧是凌晨两点左右下夜班回到小区,就在他的车驶过42幢西边,要进入地下车库时——   “嘭!”   平地一声闷响。   陈方整个人抖了一下,一脚踩下刹车,差点撞上拦住地下入口的横杆。   车子依旧是启动的状态,停在原地。陈方坐在车里,看着前方,目光僵直。   他听得出,就像第一次一样,那声音来自于二单元楼下,像是有人坠楼,又像是有重物自高空抛落。   陈方想扭动脖子朝那个方向看一眼,但是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不想惹麻烦。   陈方手脚发凉,呼吸紊乱,重新挂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驶向地下车库,然后又从负一层坐电梯上楼。   回到家后,他直接躲进了房间,上锁了门,倒头强迫自己睡觉。   可这一整晚睡得并不踏实,就算在梦里,陈方也会感到一道视线如影随形,耳边时不时会响起嘻笑声。   第二天,陈方一觉醒来,看到枕头边躺着一个洋娃娃,跟他面贴着面。   陈方发出尖叫,满屋子乱爬。   等发了一阵疯,终于平静少许后,他忍住恐惧,将洋娃娃拿起。   不过这次,手中的塑胶玩具是正常的份量,并没有那种恐怖的成年女子的体重。   陈方打开窗,直接把洋娃娃扔出了窗外,紧接着立即合上窗户,落锁。   他刚松了口气,一转头,洋娃娃就坐在床上,张着胖乎乎的小手,青灰的脸上盈满笑容。   陈方彻底腿软,滑倒在地。   后来,陈方尝试过很多办法——拿刀砍,用剪刀剪,扔进垃圾桶,放在别人的自行车筐里,甚至偷偷带到工作单位,放进焚尸炉里……可无论他做何种尝试,转眼间,娃娃就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陈方彻底崩溃了,这次,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撞鬼了。   再后来,13楼的小女孩还像上次那样来找他,还是那句:“把妈妈还给我。”然后把洋娃娃取走。   小女孩来过之后,陈方的生活再次归于平静,不过他过得依旧心惊胆战,总觉得还会有事发生。   果然,之后又是在一个深夜下班,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重物落地声……莫名出现在身后的洋娃娃……过两天来讨回洋娃娃的独眼小女孩……陈方的生活就这么陷入了一个古怪的循环,每个月都会经历那么一次或是两次。   陈方也在过程中渐渐发现,遇鬼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是容易受到惊吓,但经历多了,人似乎也就麻木了。   直到三个月后某一天,陈方半夜回家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次,他直接下车,摸索到了二单元楼下,不意外看到草地里躺着一个洋娃娃。   他把娃娃捡起来,揣进了口袋,带回家。   第二天中午醒来后,陈方上楼,敲响了1302室的门。   陈方渐渐摸索到了规律,与其等着小女孩来讨回洋娃娃,不如自己主动把洋娃娃还回去,这样免得还要跟鬼娃娃多相处两天。   来给陈方开门的是小女孩。   当时小女孩正拿着块饼干往嘴里塞。   陈方瞄见,那饼干的表面都长了层绿毛。   他再往房间里看去,整个人不禁怔住,他从没见过环境这么恶劣的屋子。   桌上、地上、甚至是沙发上,到处都堆满了东西,分不清哪些是食物,哪些是用的,哪些又是垃圾,房间里拉着窗帘,长久不见光,墙上都发了霉斑,房间里更是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   陈方皱了皱眉,问:“你爸妈呢?”   小女孩又塞了一口长绿毛的饼干,眨巴了一下漆黑的眼睛,指向洋娃娃,道:“妈妈。”   陈方追问:“爸爸呢?”   小女孩不吭声。   仿佛是个没爸的小孩。   陈方本来还对这个阴森的家庭感到恐惧,但见到这个家庭的全貌后,他体会到的只有愤怒。   显然,这里住着一对不负责任的夫妻,把一个孩子放在家中弃之不养。   小女孩还要去拿鞋柜上的饼干,却被陈方一把拍开手。   陈方道:“别吃了,都发霉了,走,带你吃饭去。”   小女孩眨巴着漆黑的独眼,愣愣地看着他。   饭店里,小女孩狼吞虎咽,吃相十分凶猛,仿佛是饿了好几天。   陈方却看得高兴,除此之外,隐隐还有些心疼。   他虽然没养过孩子,但也知道孩子不是张志辉和李丽那种养法,因此心中对楼上的那对夫妻愈发地唾弃。   那之后,陈方会隔三差五地带上小女孩去下馆子,他跟小女孩渐渐熟悉了起来。   有一天吃过晚饭,两人酒足饭饱,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小女孩伸出手,握住了陈方的食指。   陈方愣了一下,偏过脸看向小女孩。   他记得这孩子有应激反应,跟别人有一点肢体接触,都会发狂。   但此刻小女孩文文静静的,一手抱着洋娃娃,一手牵着他的食指,嘴里哼着歌,低头一边走路,一边跳格子。   小女孩这时也抬头看向他,微微笑了一下,道:“爸爸。”   陈方方正的下巴动了动,只觉得一阵暖风吹进了心田里。   “你可能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萧起抬起头,目光顺着一层层的窗户爬到十三楼停住,道,“竟然被缠出感情了。”   陈方叹气一声,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现在很烦恼。   萧起瞥了眼斜靠在行李箱上的洋娃娃,一手按了按后颈,琢磨着道:“敢情这洋娃娃是小女孩用来钓鱼的……钓到谁,谁就是她爹。”   陈方再次叹气,这声听起来更愁了。   昼衡问:“小女孩的爸爸呢?一直没出现过?”   “见不着人影。”陈方说起这个,不自觉拧了拧眉,说,“可能不定时会回一趟家,给家里留点钱什么的,但一般是见不到他人的……见不着面也好,现在自己的生活都应接不暇,哪还有闲心管别人的家务事,顶多就是有空的时候带他家孩子出去吃吃饭。”   萧起想到了什么,看向陈方,问:“你过两天就要搬家……为什么?”   陈方拿起洋娃娃,苦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躲它。”   萧起笑了笑,道:“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嘛?”   陈方略一沉思,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脸色有些泛白,道:“起初,我以为没事了,连着有两个月吧,都没在下班回来的时候遇到洋娃娃掉下来的情况,有时候我甚至想,洋娃娃是不是那孩子故意扔下来的,这样就好找个由头,让我拿着娃娃去看她,或者她以讨回娃娃的名义来找我,毕竟,现在只有我偶尔会给她些关怀,她会产生依赖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但是后来,我开始做起那个梦了……”   -   大约是一个月前,陈方开始频繁梦见一个女人。   起初,那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房间的角落,头发披散,衣服上都是血,骨头仿佛多处错位翻折,因此站着的姿势很别扭,一旁的穿衣镜照出她血淋淋的、仿佛被掀开了一层皮的侧脸。   陈方在梦里却只能张大着嘴地看着,发不出声。   墙角的女人站了许久,突然用细而轻幽的声音问:“你愿意带我走吗……”   陈方一下子惊醒。   那是第一次梦见女人,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晚上,陈方又做了同样的梦,不过这次,女人不是站在墙角,而是站在了床与穿衣镜之间,离陈方又近了一点。   这次,穿衣镜里映出了女人的全貌。   陈方极力想移开视线,不去看穿衣镜,但梦里的事,哪能是他控制得了的。   视角还是转向了穿衣镜。   女人的样貌,惨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她就像一只被狠狠摔过的柿子,整个人都是烂的,因此看上去血糊糊一片,森白的骨头从肉里戳出来,手骨朝后翻折,一只脚朝前,一只脚一百八十度朝后拧着。   即便是在梦中,陈方都能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又是隔了许久,女人突然问:“你愿意带我走吗……”   陈方再次从梦中惊醒。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陈方几乎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同一个女人,唯一不同的是,每一次,女人都离床边更近了点,甚至在后来几次,女人坐到了床尾,又从床尾坐到了床侧,却始终背对着他,最后阴森诡异地问上一句“你愿意带我走吗……”。   除此之外,陈方还惊恐地发现,随着梦的次数叠加,他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有一次再次醒来时,竟然已经是隔天的晚上。   陈方有一种预感,再这么继续下去,他总有在梦里醒不过来的一天。   在最后一次的梦中,女人终于坐到了陈方的床头。   陈方似乎能闻见那股子腐臭血腥的气味,几欲作呕。   女人静坐了良久后,居然慢慢转过身来。   可转身转到一半时,室内响起肉块互相挤压的黏腻声响。   陈方眼睁睁地看到,女人的上半身慢慢滑坡,最后重重摔在他身上。   女人的腰身以下还端坐在床头,断了的上半身不停向上攀爬,直至冰冷的双手捧住陈方的脸。   女人充满爱意地道:“带我走吧……”   “让你带她走?”萧起笑了,道,“她那是要把你带走。”   昼衡抬起头看向萧起,脸色在夜里愈发苍白,这个男人把脆弱展现得恰到好处,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吓人……”   “……”萧起不笑了。   他怕昼衡吓出问题,想了想,把手机递给昼衡,提议道:“要不然你听会儿音乐?我再跟老哥聊聊?”   “好。”昼衡莞尔一笑,欣然接受。   萧起把蓝牙耳机一并给了昼衡。   昼衡打开App,播放的第一首歌:   “妈妈的头啊,滚到床底下。”   “她的眼睛啊,还望着我呢。”   昼衡:“…………”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此刻正在播放的是一首名为《妹妹背着洋娃娃》的诡异歌曲。   昼衡默默摘下耳机。   陈方还没从回忆中缓过劲来,有些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指甲,道:“我怀疑,梦里的女人就是李丽……李丽或许已经死了,所以灵魂附在了这个洋娃娃身上……我怕了,真的,这里真住不下去……我因为害怕,已经很久没去13楼看过那个女孩,最近又忙着搬家,更是顾不上这事,这不……今晚又来了……她们一定要这样缠着我,直到我死吗……”   萧起问:“怎么不去找法师?”   陈方抬起眼看了眼萧起,扯出个勉强又略显感激的笑:“你居然没有怀疑我……我跟不少朋友说过这事,他们都劝我去看心理医生,只有你劝我找法师……其实,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道长,最近我会把这东西带到他那儿,让他做法驱邪。”   萧起点点头,又突然道:“都这个点了,你还要去新家送东西?”   陈方拍了下脑袋,从行李箱上站起身,道:“对,今晚送一趟,后天再装一趟,就能开着车直接去新的住处了……瞧我,跟你们聊天都聊忘了。”   陈方又迎着风深吸一口气,感觉好了不少,他看向萧起和昼衡,笑道:“那我先走了,你们既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早点回去吧……对了……”   陈方拿起洋娃娃递给昼衡,笑意促狭道:“你一开始不是想看看这个娃娃?现在,还要看吗?”   昼衡温雅地一笑,摆摆手,道:“不必了,我现在是有夫之夫,不方便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又补充上一句,“梦里也不行。”   萧起:“…………”   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无法反驳。   陈方还以为昼衡说的是“有妇之夫”,笑了笑,道:“放心,等我把这洋娃娃处理掉,你们以后就不会遇上这种怪事。”   他们正说着,一个男人含混不清地唱着歌,摇摇晃晃地从42幢西边经过,踏进小路与三栋楼之间的草地里。   三人朝着那个方向一看,原来是个喝醉酒的保安,走到了墙边,一副打算在那儿小解的架势。   陈方皱了下眉,转过身,似乎正要朝着保安喊话。   然而还不待陈方说什么,保安的歌声突然停了。   远远地就见保安低着头,身形直挺挺地挺立了一下,然后软到,滚到草丛里。   作者有话要说:  给各位爸爸发红包吧,截止下一章更新前,谢谢支持! 第23章 伪三角恋   陈方皱了下眉, 转过身,似乎正要朝着保安喊话。   然而还不待陈方说什么,保安的歌声突然停了。   远远地就见保安低着头, 身形直挺挺地挺立了一下, 然后软到, 滚到草丛间。   萧起垫了垫脚尖,朝那处张望, 道:“那人怎么回事?”   保安倒下后便没了动静, 在光线暗淡的夜里, 身形几乎被杂乱的荒草淹没。   萧起迈开长腿就要上前, 道:“我去看看吧……”   “没事, 还是我去吧。”陈方转回身,正巧站在了小道的中间,无形中挡住了萧起的去路, 他一手叉腰,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着两人道,“他我认识, 是经常在小区北门值夜班的保安,平时我下班回来得晚, 都是他在夜里给我放行,所以我们还算熟悉, 平时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 今晚应该不是他当班,哎……这不,又喝多了, 醉成这样……算他小子幸运,要不是正巧遇上我们,今晚他得在草地里睡上一宿……这样,我开车正好顺路,一会儿就给他送回保安室里去。”   萧起又望了眼前方草丛间,那保安确实像个醉鬼,可能是在杂草跘了一跤,倒下就昏睡过去了,他便没再把这事放心上。   陈方跟两人道别之后,拉过半人高的拉杆箱,朝着来时的小路走去,然后他在小路尽头放好箱子,转身走向42幢楼底下的草丛。   萧起和昼衡二人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隔着一段距离,就见陈方蹲了下去,对着地上的人拍了拍,声音被风吹散了,断断续续地传来:“嘿!老弟?……老弟?醒醒!我的天……你今晚这是喝多少?醉成这样?……来,别哼唧了,你好歹也使点力啊,我现在拉你起来……嗨呀,我说你,喝这么多干嘛?快快快,手给我……”   陈方可能是为了方便扶人,换了个位置蹲在地上,背对着萧起和昼衡,宽厚的背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过了没多久,就见陈方从地上捞起来一个人,从他宽厚的背两旁支出来两条软塌塌的双臂。   陈方捞了两下,似乎是那人太重太重,又不得不把人重新放下。   萧起一手罩在唇边,拖着调子朝那处喊:“需——要——帮——忙——吗——”   陈方回头看向这边,大大咧咧地摆手,爽朗地笑道:“不用,这小子我搞得定,你们别站着了,快回去吧!风太大了!”   夜晚风急。   萧起看向昼衡,见他仍旧是脸色苍白的模样,一张美人脸愈发病气,他皱了下眉,提议道:“回去吧?”   昼衡回视萧起,一笑,道:“好。”   萧起来到昼衡身后,推着轮椅掉了个方向,往小路的另一边走,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昼衡坐在轮椅上,一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支着下颌,突然问萧起,道:“你信了吗?”声音很轻。   萧起淡淡一笑,同样用轻声回答说:“你指陈方的故事?”   昼衡微微偏过脸,低沉的嗓音玩味道:“你把它称之为故事?”   “听起来难道不像?”萧起反问。   昼衡想了两秒,说:“因为他说的是怪力乱神,玄而又玄,没办法检验其合理性,但……我知道,他的故事并不是百分之百值得信赖。”   萧起道:“你看,你也把它称为故事……不过,你是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   昼衡轻笑了一下,道:“他说自己在殡仪馆工作的时候……难么,你呢?”   萧起回答:“从他说他叫陈方,住2单元10楼开始……”   昼衡凤眸里闪过笑意,道:“原来你这么敏感。”   萧起傲然地道:“那是自然。”   两人一路上说着小话,很快便到了拐角处。   萧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陈方已经架着一个人站了起来。   那人扣着保安帽,垂着脑袋,一条手臂环住陈方的肩,另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保安制服的袖管晃晃悠悠。   这时,陈方也恰好回头看来。   由于两人隔得太远,加之路灯昏暗,萧起看不清陈方的表情,只能看见男人在夜里高大的身形,旁边扶着一个醉得不成样的人。   陈方朝着这边挥了挥手,稍微提高了音量,中气十足地道:“我们走了!回去吧!”   萧起回过头,推着昼衡继续向前。   陈方也架着身旁软成泥一样的人,走回小道上,有些费劲地单手拖过一旁的大行李箱,朝着停在42幢西边的车子走去。   深夜里,临河这条道上再次变得寂静无人,一切归于静止,就连那条河,仿佛都是一条死河,看不出水流的动向,直到一阵风吹拂而过,河上才渐渐起了一层褶皱,42幢楼下的那片荒草也随风齐刷刷地朝着一边倒去。   然而正在这时,一段森白赤|裸的小臂倏地从荒草间探了出来,用力地直朝天空抓去,五指和手臂都崩得笔直。   荒草间响起两声哀哀的、不似人声的呻|吟,接着,那段小臂就跟逐渐抽了力气一样,再次软软地落回草地间。   ***   隔日。   萧建安差人去了昼衡那儿一趟,给萧起送行李。   萧起要在昼衡家住一段时间这件事,是标叔去跟萧建安说的。   萧建安虽然惊讶,也觉得突兀,但听说林晚也住在昼衡家,于是就欣然同意了,他想得很简单,这样好让萧起和林晚多接触接触,虽然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如果两个年轻人之间能互相产生好感,那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晚上的时候,萧起洗好澡,头发还半潮湿着,就蹲在敞开的行李箱旁翻校服。   明天开学,他习惯性地把东西都提前准备好。   林晚端着一罐果酱经过,见了萧起在找东西,看了两眼,禁不住好奇走到他旁边,蹲下。   林晚摘了假发,穿一身T恤和休闲裤。这孩子只有晚上在家时才能换上男装。   林晚瞄了两眼摊在行李箱里的西式校服,又瞥向一旁的萧起,沉沉的低音炮道:“你今年又又又又又上高三?”   萧起低着头,拎着毛巾擦拭头发,“嗯”了一声,淡淡地回答道:“暂时没有换份职业的打算。”   林晚:“…………”   你管念书当高中生叫职业?   “我说点现实的问题……”林晚舔了舔勺子上的果酱,若有所思片刻,看向萧起,道,“我们结婚后,你靠什么养家?你书要是念得好,年年都有奖学金吗?够吗?”   “这问题不现实。”萧起头也不抬,想都不想就道,“因为我们根本不会结婚。”   “你父亲已经对我哥发出了邀请,说下周两家人一起商定婚期。”林晚道。   萧起擦头发的手一顿,终于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终于看向林晚:“谁说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晚目露同情地看着萧起,摇摇头,道:“你看,你父亲有什么事都不会提前跟你商量……啧,可怜……我哥就不会,一直尊重我的意愿,这事是他告诉我的。”   萧起再次低头,烦躁地拿毛巾猛擦头发,闷声道:“这婚怎么结?你一个男的,一到民政局就露馅,我国目前尚没有法律支持两男的结婚。”   “你可能还不知道……”林晚吞了口果酱,口齿间不太清晰地道,“我身份证上性别女,也就是说,领证不是问题。”   萧起:“…………”   他现在真真实实感受到,林晚的父母是个狠人,为了辟邪,连林晚的社会性别都强行给改了。   萧起擦头发,擦着擦着,就垂着脑袋不动了,好半天,才低声道:“我不跟男的结婚,当初说好是同盟关系,结果你先叛变,那你也别怪我为了自保,把你是男人的事说出去。”   林晚紧接着面无表情道:“你想让我死。”   萧起偏过脸看向林晚,冷声道,“弟弟,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以男人的身份就活不下去吗?”   林晚朝后坐倒在地板上,手上还抱着一罐桃子味的果酱,他垂着脸,声音平静却又低沉地道:“我哥昨天才刚跟你说过辟邪的事,你忘了吗?”   萧起当然记得,就是昼氏一族供奉着一位邪神,这个邪神可能就两个作用,一是庇护昼氏一族兴旺生财,二是将昼氏的男性后代赶尽杀绝。   “说实话,弟弟。”萧起想了想,道,“对于你家族里那个传说,你真信吗?”   林晚简单明了:“我不信。”   萧起道:“……噢,那就没问题了。”   林晚却在这时看向萧起,眼瞳深黑,像是要穿透人心,他道:“但我相信,昼氏一族当中,有比邪神更可怕的存在。”   萧起不解,正要问怎么回事。   林晚却低头舀了勺果酱塞嘴里,声音又淡了下去,道:“有人想让我哥死。”   萧起拧起眉,道:“谁?”   刚说完,他就想起名为“小山丛桂馆”的四合院。   半个月前左右他去给昼衡招魂,确实遇上一个女人,那女人想在昼衡昏迷期间给他注射药物,意图谋杀。   萧起至今不知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只隐约能猜到她应该是昼衡的某个长辈。   “昼海婕,我姑姑。”林晚道,“她想接管我父亲的产业,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除掉我哥和我。”   萧起奇怪,问:“为什么一定要除掉你们两个?你们是她的侄子吧?”   “昼氏一族百年来的继承法则很简单。”林晚缓缓地道,“家族事业只传男,不传女,只传长子,不传次子,不过长子要是出了意外,次子就会有资格成为新的继承人……你也知道,昼家一向男丁稀薄,如果某一任掌权人没有了合格的继承者,那么继承人就会从旁系中挑选……不过至今为止,还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萧起听明白了,沉吟着道:“所以你是继昼衡之后,最有可能获得继承权的人……你姑姑想夺权,就会视你们为眼中刺,不过目前她还不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你暂时安全……”   林晚的神色中闪过一丝阴郁,说,“如果我暴露了性别,昼海婕不一定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萧起深思半刻,看向林晚,道:“弟弟,跟我说这么多,你这是赖上我了是吗?”   “如果你不答应跟我结婚,我还得跟别人相亲,昼海婕想利用我来联姻。”林晚没有否认,自顾自地道,“下一个遇到的人,不一定就会像你这么好说话。”   “我好说话?我……”萧起差点气笑。   总觉得这话被林晚说出来,那意思就变味儿了,仿佛在说“下一个遇到的人,不一定就会像你这么傻”。   “我也不会跟你绑定一辈子。”林晚说,“万一哪天,我哥,或者我,夺回父亲留下的产业了,就不需要跟你演戏了。”   萧起提前讲好,道:“我不可能陪你演一辈子。”   林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突然之间,萧起又想到什么,说:“你上次说,你哥罩不住你?那你们兄弟俩现在岂不是无依无靠?”   “嗯。”林晚用勺子戳了戳桃子味果酱,淡淡道,“我哥自己都要去傍大款了,他怎么罩我?”   “…………”萧起以为自己没听清,道,“你再说一遍?”   林晚不明所以,看向萧起,道:“我哥罩不住我。”   “不,我说前一句。”萧起皱起眉,看着有些急。   林晚想了想,重复一遍,道:“如果我暴露了性别,昼海婕不一定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萧起:“啧,不是这句……”   “你到底要听哪一句?”   “就你说……你哥干嘛?”   “罩不住我啊。”   “……你刚刚明明说,你哥是不是要……”   两人正在客厅里鸡同鸭讲,昼衡从主卧里出来。   萧起和林晚同时停了下来,看向昼衡。   昼衡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两眼,浅浅一笑,可眼底却不含多少真实情绪,道:“这么晚,聊什么这么热闹?”   “没什么。”萧起回避视线,继续拿毛巾擦头发,心里却依旧想着昼衡要去傍大款的事。   家道中落,名门贵族,脸蛋绝色,气质温柔易碎……这种金丝雀,谁不喜欢?   萧起越想,眉宇间就越阴沉。   还没离婚,昼衡是不是就想好找下家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也不对,他跟昼衡之间不过是有一张证的关系,又不算正儿八经的伴侣,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就见萧起紧锁着眉,蹲在行李箱旁,一脸深思,手上还在拿毛巾搓着头发。   林晚看向昼衡,神情一如既往地寡淡,回答道:“哥,我们在聊关于订婚期的事,过几天你不是要去跟萧建安商量这事?我给萧起提个醒。”   “哦?这样吗?”昼衡表面亲善地微笑,暗地里却握紧了轮椅的扶手,他道,“不过,你有没有问过萧起的意思?我以为他结婚的意愿不是很强烈……毕竟结婚这事需要双方你情我愿,对不对?”   林晚看了眼昼衡,又看向萧起,用手肘拱了下他,道:“你说。”   萧起正在发呆被打断,抬起眼看向林晚,没好气道:“说什么?”   林晚问:“你是不是要跟我结婚?”   “……”萧起短暂地愣怔了一下,刚刚走神没注意,一回神就面对这么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回想起林晚刚刚说的那些,萧起虽然觉得这个弟弟不讨喜,但也不想让他死。   权衡一番利弊后,萧起点点头,带着点讽刺意味地对林晚道:“要,当然要跟你结婚,毕竟你把生命都托付给我了,我怎么忍心辜负你。”   昼衡听了萧起的话,差点把横杆捏碎。   萧起这时站起身,道:“ 明天还要上学,没什么事的话我先睡了。”   -   半夜的时候,萧起正躺在沙发上睡觉,不知为何,在睡梦中他也能感到一道视线紧盯着他。   萧起幽幽转醒,揉了揉眼,感到莫名地回头看去。   月光下,茶几上端坐着一只微笑的洋娃娃,圆脸青灰,睁着一对纯黑的眼看他。   萧起一下子惊醒。   他睁开眼,盯着面前的沙发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许久。   可能是昨晚那老哥的故事太有后劲了,萧起居然梦见了那只鬼气森森的娃娃。   萧起渐渐松下一口气,但不知为什么,后颈还是有些发凉。   萧起想翻个身,无意中朝后一看,一个人就坐在沙发边,单手支颐地看着他。   “!!!”   萧起他妈差点吓疯。   他蹭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方,半个身子都紧紧贴着沙发背。   昼衡却仍然淡定自若地坐着,肤色在月光下淡得近乎透明,他看着萧起,轻缓地眨了一下眼,长眼睫就短暂地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醒了?”昼衡缓声道。   “你干嘛!”萧起压着声,整个人有点狂躁。   昼衡轻眯了下眼,下唇往上撅了撅,显出苦恼的神色,声音也软了,道:“睡不着……”   “你……”萧起正要怼上一句以泄愤,但一想到这人确实有睡眠障碍,有些难听的话到了嘴边,不得不咽下。   萧起抓了两把凌乱的头发,掀开被子,长腿落在地上,大咧咧地岔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脸“我他妈能怎么办”的崩溃表情。   “你睡不着,也别一声不吭地在背后盯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见鬼了……”萧起坐在沙发上时塌着肩,微微驼着背,双手搓了搓脸,随后睡眼惺忪地看向昼衡,耐着性子道,“你想干嘛?跟我聊聊人生?”   昼衡坐在轮椅上,放下支着脸颊的手,接着,面对面地倾身靠近萧起,凤眸平垂了一下,轻声道:“聊人生,多无趣,不如——我们来玩点刺激的。”   萧起:“…………”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夜里异常清晰。   昼衡身上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气息,随着他靠近,萧起觉得整个人要被那种奶而不甜的气味包裹住了。   月色下,昼衡出尘的五官愈发让人感到惊艳,有的人的美,带着种攻击性,但昼衡的美,却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温润和脆弱,尤其是当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你看时,你会有种无处躲避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并不糟,反而会让你享受其中。   萧起喉结上下动了动,面对近在咫尺的大美人,有些口拙,道:“……什么刺激的?”   昼衡眼底碎碎流光,微微偏过脸,慢慢向萧起靠近。   夜晚容易助长邪念,也能滋生暧昧。   萧起知道此刻最好是后退,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这么做,因此脖子有些僵硬。   萧起的目光垂落在昼衡形状优美的唇上,觉得男人的唇珠看着就很柔软。   九年前的记忆一下子开了闸,萧起隐约记得这张唇的触感——软,舒服,令人心跳加速。他十八岁时亲过。   如果昼衡是想拉他做这种事……会、会不会太刺激了?   是不是应该拒绝一下……   正当萧起胡思乱想,脸都快冒烟时,一只亮着光的手机缓缓升了上来,停在两人的脸颊旁边。   昼衡也在距离萧起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起轻皱了下眉,后知后觉气氛的不对劲,偏过脸看向旁边的那只手机——停留在欢乐斗地主配色花哨的界面。   萧起:“??????”   昼衡提议道:“我们来斗地主。”   萧起:“…………”   昼衡扭头看了眼手机,道:“刚充了200,现在有312万颗欢乐豆,呐……底分越大越刺激,我们去顶级场玩,好不好?”   “…………”   萧起说不出内心是失望还是什么感觉,他看了眼手机,又看向昼衡笑意温和的脸,轻抿着唇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面红耳赤地憋出一个字:“好……”   恰在这时,次卧的门开了。   林晚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出来,经过客厅时顺手拍开了走廊里的灯,他余光瞄见客厅里有两道人影,于是睡眼惺忪地朝客厅里看去。   这一看,林晚的眼睛一下子瞪圆,整个人备显精神,气愤地大喝一声:“你们在干嘛!”   就见客厅里,昼衡跟萧起面对面贴得极近,昼衡因为偏着脸,微微挡住了一些萧起的样子,当昼衡歪过头朝林晚这边投来视线时,探出一点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眼神堪称魅惑,仿佛刚结束一场缠绵悱恻的湿吻。   昼衡很快便敛了敛神色,状若无事地对林晚道:“醒了?”   林晚半夜醒来上个厕所,谁料一开灯就看到这样劲爆的一幕——他哥!跟他“未婚夫”!在客厅幽会!   妈的,瞬间觉得众叛亲离,加冕绿帽一顶。   林晚走到沙发旁,以一种“你们这对狗男男”的眼神看看昼衡,又看看萧起,音量提高了,烦躁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们在干嘛?!”   昼衡收了手机,语调有些漫不经心,道:“没干什么……你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昼衡说得不清不楚,林晚到现在都没得到确切的答复,不知道刚刚这两人黑灯瞎火地在客厅里干什么。   林晚一阵气恼,看向还处于半懵逼状态的萧起,眼底透露出深深的嫉妒,他握紧双拳,嗓音又厚又低,道:“你怎么能这样?”   萧起茫然地看向林晚,道:“哪样?”   林晚控制不住脾气,道:“以后离我哥远点!”   萧起皱了下眉,不明所以,脱口而出:“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以前领过证,但现在你跟我之间有婚约,是我未婚夫,所以你能不能检点一些?”林晚脸色阴沉。   萧起奇了怪了:“我不检点?”   林晚睥睨了萧起一眼,神色轻蔑,说:“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萧起觉得莫名其妙,一下子站起来,跟林晚面对面地对质道:“我做什么了?你说清楚,是个男人就别阴阳怪气。”   他不就是准备跟昼衡玩会儿斗地主,怎么到林晚这里就活像通奸似的。   侮辱谁呢?   林晚道:“深更半夜半夜不睡觉,两个人在客厅里干什么?”   萧起道:“聊天,有问题?”   林晚:“不知道离我哥远点吗?”   萧起冷笑道:“这你都管?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林晚噎了一下,他看了眼昼衡,心存不甘地对萧起道:“我要是不管,你就要被他勾走了知道吗?他就是在勾引你!”   萧起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悦,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你哥。”   林晚还要争辩。   这时,一道低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要吵了。”音量不大,却沉稳有力。   萧起和林晚停下,同时看向昼衡。   昼衡坐在轮椅上,低垂着脸,道:“是我没分寸,半夜睡不着想找人聊聊,不怪萧起……我不想你们因为我吵架,以后会注意跟萧起保持距离的。”   林晚抿着唇,既然昼衡都这么承诺了,他也不好再质问下去,最后他不忘瞪了萧起一眼,扭头走了。   萧起看着林晚的背影,嗤笑一声,霎时间觉得,跟通情达理的昼衡一相比,咄咄逼人的林晚简直要面目可憎了。   萧起坐回沙发上,脸色仍旧不太好看。   昼衡朝他一笑,道:“别生气了,林晚就是那个性格,其实没有恶意。”   萧起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过……”昼衡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指,相互揉了揉指关节,放低了声音,道,“你为人这么正直,而且专一痴情,林晚居然还怀疑你……他是不是……太不了解你了?彼此没有信任的婚姻,一定会过得很辛苦吧……”说着,轻笑了笑,道,“话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伴侣,绝对不会疑神疑鬼,一定会百分百地保持信任的心态。”   闻言,萧起脸红了红,心里居然开始拿昼衡跟林晚作比较,两厢一对比之下,觉得果真还是昼衡更理解他,性格也更体贴温柔。   林晚那样的,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想到就有些牙痒。   昼衡这时抬起头,微笑着道:“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今晚的事,我会再跟林晚解释。”   “别跟他解释!”萧起掀开一旁的被子,上了沙发,带着点赌气地道,“他误会就误会好了,我又不欠他的。”   昼衡无奈地笑了笑,等萧起盖好被子后,他道了声“晚安”,坐在轮椅上经过走廊时,顺手把灯关了。   黑暗中,萧起躺在沙发上还有些辗转反侧。   脑子里却都是昼衡当时离得极近时的样子,苍白光洁的皮肤、狭长清亮的凤眸、笑起来温柔的眉眼,鼻尖上那颗特温柔的痣……   一切画面都像放大了,又放缓了,在脑子里放映。   正在心猿意马地想着时,枕头旁的手机震动。   萧起拿起来一看。   是昼衡发来的信息。   【heng:抱歉,因为我,惹得你们不愉快了。】   萧起咬了咬下唇,回复信息。   【祸起萧墙:没事,他故意找茬,不用理,跟你没关系。】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了消息。   萧起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没忍住,又发过去一条。   【祸起萧墙:能睡得着吗?】   过了没多久——   【heng:嗯,我尽量,听会儿音乐应该就可以了。】   【祸起萧墙:本来要陪你玩斗地主……光顾着跟林晚吵架了,没顾上你。[汗]】   这次等回复的时间有点久。   手机再次震动,萧起打开来一看。   【heng:要不然……下次来我房间玩吧,不容易被发现。】   萧起心神一阵荡漾。   手机屏幕灯光映亮那双寒星般的双眸,其中似乎多了点热意。   【祸起萧墙:好,你要是再睡不着,叫我一声。】   之后一夜好眠。   ***   第二天,萧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站在楼梯间内等电梯,身形高挑,脸庞优越,就是困得有些睁不开眼,气质略显颓丧。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萧起正要进去,抬头一看,一个小女孩站在里面。   小女孩披肩长发,独眼,手中抱着一只洋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申明:我是友军,恶搞成分居多,切勿上升到背叛,小三,渣男等层面。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挺明了,林晚完全是个工具人,在他哥和他嫂子的爱情里没有姓名。   还有,谢谢姐妹们的营养液~ 第24章 是谎言   小女孩披肩长发, 独眼,手中抱着一只洋娃娃。   那只洋娃娃脸盘透出僵尸的青灰,面露笑容。   萧起是第一次见这小姑娘, 但是刚见面, 见她眼睛上绑着一个眼罩, 手中还拿着熟悉的洋娃娃,就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听了陈方的描述, 应该是住13楼的小女孩, 名叫张佳怡。   小女孩今天戴着红领巾, 背着书包, 显然也是开学去报道。   萧起走进电梯内, 发现电梯内的按键只有负一层亮着。   看来小朋友要去地下车库。   萧起伸手按了下数字键“1”,等待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突然想到什么, 从校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鲜艳的水果棒棒糖。瑞士进口的,散发着香甜气息。   “吃吗?”清越的嗓音低低地道。萧起把手中的棒棒糖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向递来的棒棒糖, 那只独眼却是微微亮了一下,很惊艳似的。   她抬头看了眼萧起, 很不见外的,伸手要去拿糖。   萧起却缩了一下手。   小女孩没有拿到糖, 手悬在半空中,抬起头歪着看萧起,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萧起垂眸示意了一眼水果棒棒糖, 问:“你今天怎么上学?”   小女孩意会,揽了揽身前的洋娃娃,说:“爸爸送。”   萧起紧接着问:“你爸爸是谁?”   小女孩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眼前的陌生人,但或许是因为萧起长得好看,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道:“张志辉。”   “认识陈方吗?”萧起问。   小女孩睁着黑黝黝的眼睛,无声地望着萧起,没说不认识,也没说认识。   “你妈妈呢?”萧起又问。   小女孩又是静默了片刻,指了指手中的洋娃娃。   萧起若有所思,把水果棒棒糖交到小女孩的手上。   小女孩当场就剥了糖纸,把棒棒糖含进嘴里,看着前方,面无表情道:“谢谢叔叔。”   “…………”萧起看向小女孩,纠正道,“叫哥哥。”   小女孩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嘬着嘴里的棒棒糖。   萧起道:“啧。”   就因为这一声“叔叔”,小女孩在萧起这儿留下了不太行的印象。   ***   晚上放学的时候,沧澜私立高中的大门敞开,学生们从里面鱼贯而出。   因为沧高相当于贵族学校,里面半数以上的孩子都来自非富即贵的家庭,所以校园门口停满了豪车,等着接放学回家的学生。   只是在街角的位置,有一辆面包车显得尤其格格不入,又破又旧,仿佛动一动就能散架。   潘彼得坐在副驾驶座上,翘着脚,对着肥皂水吹泡泡。   西蒙在驾驶座上睨他一眼,冷笑一声:“沙雕。”   塔塔这时在后座坐正身,道:“哎?出来了,出来了。”   说着,她摇下“咯吱咯吱”作响的窗,朝着外面可以压着声地喊了一句:“师叔——”   不一会儿。   一个穿校服的长腿青年拉开车门,钻了进来,把书包往后面一扔,脱了校服外套,一手揉了揉额前发丝,故意弄得凌乱。   “下次不用喊。”萧起淡淡道,“你们这辆车,就是整条街最瞩目的,宝马、奥迪、宾利、迈巴赫都为之黯然失色,我能找到。”   “那可不。”塔塔笑嘻嘻,道,“这才配得上我们师叔尊贵的身份。”接着,又赶紧催促前座的西蒙,道,“快快快,赶紧走,别让四周同学们窥见我们师叔尊贵的容颜。”   面包车驶出豪车之列,在街角拐了个弯,进了巷子里,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   “找我什么事?”萧起微微开了点窗通风,道。   面包车此时行驶在晚高峰的主干道上,走走停停,晃得人头晕,一开窗,四周都是汽车尾气,闻着更晕,还得听前座西蒙因为路怒嘀嘀咕咕不带脏字地骂人,条件可谓感人。   萧起下午在教室的时候,收到塔塔的信息,说有事找他咨询,晚上放学来接他,然后一起去昼衡家吃完饭。   萧起非常怀疑,她就是想去看昼衡的,才找了个理由来接他放学。   塔塔把一叠资料递给萧起,道:“师叔,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从朋友那儿买来的消息,关于上次那起天城家园谋杀案的。”   虽然谋杀案发生在天城家园的外墙边,但是就被冠上了这么一个名字,所以天城家园的房产中介都很不满,因为谋杀案的名声传出去了,单子都少了很多。   萧起拿过资料,掀开来一看,就看到一张伞的高清照片。   不过伞经过了拆解,已经破损,照片正中央摆放着拆下来的伞骨,那伞骨样子很奇特,是白色的,打磨得很光滑,但偶尔有几处的表面存在空洞。FBJQ整理   塔塔指了下照片,介绍说:“这些就是这把伞的伞骨架,经过坚定,为人类的骨头。”   “人骨?”萧起稍稍坐正身,态度变得认真起来,仔细打量照片中的细节。   塔塔继续说:“而且警方猜测,是来自不同人的小腿胫骨,削薄了,打磨成伞骨的形状,刷上特质的涂层,嫁接在一起。其中就有一段是来自上次在天城家园旁遇害的那个死者,至于其他骨头的主人是谁,还在DNA比对中。”   萧起凝眸沉思,倏地,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起来。   “不仅是邪物作祟,还有人类参与其中……”萧起的声音转沉,道。   前座潘彼得蓦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意,缩了缩脖子,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后座,就见塔塔难得认真严肃了起来,而一旁的萧起,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煞气中。   塔塔声音很低,有些失意地道:“师叔,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千机算老先生那次……”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萧起阖上文件,靠向椅背,仰着面闭上眼,看似是要休息,但咬肌却在微微鼓胀着。   潘彼得竖着耳朵听,听到“千机算”时,心间微微一动。   他知道千机算是萧起的师父,很亲的那种,但在两年前,老先生不甚死于一场捉鬼行动中。每次提到老先生的名字,塔塔都很避讳,欲言又止,最终都说不下去,尤其不会当着萧起的面说起。   所以,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先生又是为何离世?   潘彼得看着前方的车流,十分摸不着头脑。   -   面包车抵达了天城家园42幢楼下,上楼前,四个人蹲在楼下绿化带旁,没人咬着一根雪糕。   “真不给昼少爷和林晚带一支?”塔塔问。   萧起吃了半根雪糕,气场已经平和了不少,他抬起手,吮了一口滑落到手腕的奶油,道:“昼衡身体不好,吃不了冷的。”   塔塔不得不提醒一句:“那林晚呢?”   萧起讥笑:“他配吗?”   塔塔:“…………”好嘛。   看来这对未婚夫夫矛盾很大。   四人差不多快吃好,准备上楼时,一辆快递车颠簸颠簸地停在了42幢楼下。   开车的是一个小哥,他刹车后,从身后掏出一个件,掏出手机,按着上面的号码打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   小哥扯着嗓子,有些不耐烦地道:“喂诶?陈方吗?你的件还要不要了?”   萧起正在拿纸巾擦手,听到声音,顿了一下,接着,他稍微留了些神,一边擦手,一边听小哥讲电话。   “已经三天了喂——”小哥很是无奈地道,“你家里有没有人帮你代领一下?不然我一会儿要给你退回去了……”   “行行行,那丢了我不负责。”   快递小哥挂了电话,拿着件正要跨下车。   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近旁响起:“住在2单元1002室的那个陈方?”   小哥愣了一下,抬起头,就见眼前站着一个颇为养眼的帅哥。   “嗯……对,怎么了。”小哥不明所以,不确定地道,“你是……”   萧起一笑,道:“我是他朋友,住在他楼上,正好上楼,可以帮你捎上去。”   似乎是人长得好看就更容易收获信任,快递小哥很爽快地把快递盒给了萧起,道:“那行,正好也省得我跑一趟……哎,对了,你这算代领,要在这上面留个你的电话号码。”   萧起接过快递盒,以及小哥递来的一支笔,一边在快递单上龙飞凤舞地写字,一边头也不抬地道:“这一片的快递一直是你在送。”   “是!”小哥跨上车,道,“都一年了,所以熟得很。”   萧起轻笑了笑,以闲聊的语气说:“陈方的件比较难送吧?他工作性质特殊,作息黑白颠倒,是不是经常找不到人?”   “是!”小哥拍了下大腿,像是总算遇到了知心人,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道,“整幢楼,就数他的件最难!一个销售,三天两头在外地出差,还总爱网购,网购地址还总写家里,动不动就有件放在我这里滞留,处理起来又麻烦,我上次劝他,让他接收地址写公司行不行……”   快递小哥还在唠唠叨叨。   不知听到了什么,萧起微微笑了一下,之后的话自动屏蔽。   “谢谢。”萧起借着把笔还回去的时机,打断快递小哥的话,问,“对了,你知不知道2单元的1201室?那一户有没有主人?”   “怎么?”快递小哥朝楼上瞄了一眼,道,“你想租房子?”   萧起顺着他的话,有些含糊地说:“最近有这个打算,听说12楼的房租比别的楼层都便宜一些。”   快递小哥却是神色微变了变,他看了眼萧起,又看了眼,似乎是在犹豫有些话当说不当说。   “怎么了吗?”萧起一笑,不明所以地问道。   快递小哥想了想,捶了捶大腿,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帅哥,你可以听我一句劝,12楼的房子就算不要钱,你也别住进去。”   萧起做出讶然的样子:“为什么?”   快递小哥脸色隐晦地暗了暗,声音很轻幽、很神秘地吐出两个字:“闹鬼……”   小哥开着快递车,颠簸颠簸走了。   上楼前,萧起走到面包车旁,拍了拍车顶,对塔塔、潘彼得和西蒙道:“带上家伙。”   塔塔不解:“师叔,怎么了?”嘴上问着,却绝对没有异议地打开了后备箱。   萧起抬起头,沿着大楼的窗户看向13楼,1302室的方向。   紧接着,视线转向下面一层的1201室,也就是昼衡所住那一户的对面。   萧起道:“以防万一,备着。”   潘彼得正撅着屁股在箱子里翻腾,回头问了句:“师叔!要备哪些东西啊?”   “随便。”萧起看向潘彼得,懒洋洋道,“别带卷筒纸就行。”   潘彼得脸色一红,继续埋着头,撅着屁股地翻东西,小声嘀咕:“师叔坏得很……又揭我短……”   萧起想到什么,问塔塔:“有没有开锁的东西?”   “有。”塔塔撸起袖管,弯腰探进后备箱里,道,“我找找。”   -   电梯上行。   萧起在十楼停了一下,下去把陈方的快递放在门口垫子下方。   然后,一行四人拉到十二楼。   塔塔出了电梯间,搓着手,活像要去见花姑娘的急色鬼,转向1202室,嘿嘿直笑道:“昼少爷,我来看你啦……”   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萧起拽着后领拖了回来。   “咳……”塔塔松松前领口,差点岔气,回头看向萧起,道,“师叔,你……”   “嘘……”萧起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对面的1201室。   潘彼得和西蒙也都不解地看着萧起。   萧起拿出手机朝他们示意了一下。   其他人也都纷纷掏出手机。   萧起在四人的群里发了信息。   【祸起萧墙:先把1201的门开了。】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萧起这是要干嘛,然后又都低下头发信息。   四个人就这么站成一圈,在楼道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交流,气氛之沉默,连顶上的感应灯都没感应到他们的存在。   【少年彼得潘:师叔,干啥呀?不先去昼少爷家吃饭吗?】   刚发完,潘彼得脑袋上就挨了个很轻的栗子。   潘彼得摸了摸脑袋,看向一旁的萧起。   【祸起萧墙:吃吃吃,就知道吃,先干活。】   【祸起萧墙:西蒙去撬门。】   【TAT:师叔,你这样私闯民宅不好吧?】   【祸起萧墙:里面有些可疑,我进去找点东西。】   【TAT:师叔,啥东西啊?[疑惑][疑惑][疑惑]】   【祸起萧墙:尸体。】   【TAT:…………】   【少年彼得潘:…………】   【Simon:…………】   【少年彼得潘:……师叔,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去昼少爷家吃饭吧,万一真在里面看到了尸体,我怕一会儿真吃不下了,[大哭][大哭][大哭]趁着现在还有胃口,多吃两口。】   萧起没理会潘彼得的诉求,而是看了身旁西蒙一眼,朝1201室的防盗门偏了下头。   西蒙依旧瘫着副死人脸,无所谓地耸肩,从腰后掏出一个工具皮包,展开了,里面插着各种撬锁的刀具。   西蒙走到1201室的门口,蹲下,打开手机的电筒照明,开始研究上面的锁。   萧起走到近旁,弯下腰,跟着他一起打量,   传言,42幢2单元的1201室,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租出去,半年前有一对小情侣住进来,可隔日就慌慌张张地联系中介办理了退租,之后这里便有了闹鬼的传说,这间公寓因此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扇防盗门不再光亮,而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可萧起注意到,门把手上却没有积多少灰。   这么一看,萧起心中的猜想愈发笃定。   他拍了拍西蒙的肩,示意他加油。   塔塔是个话痨,平时聊微信都是用语音,很少打字,现在完全拒绝她开口,憋得着实有些难受。   塔塔靠着墙边,抿着唇,低头发信息。   【TAT:@祸起萧墙 师叔,为什么不让说话?这样交流太不方便了。】   【祸起萧墙:说话不就闹出动静了?难道要让住在对门的两位发现吗?】   【TAT:为什么不能让昼少爷和林晚发现?干嘛瞒着他们?】   【祸起萧墙:我问你。】   【祸起萧墙:万一等会真在1201室发现尸体,你让昼衡怎么想?他以后还吃得下饭吗?】   【TAT:…………】   【少年彼得潘:师叔!!!能不能也把我们当个人看![大哭][大哭][大哭]昼少爷见了尸体吃不下饭,我们见了就能吃下了吗?能不能先去吃饭啊!】   对于潘彼得的意见,萧起不予采纳。   众人在楼道里等着西蒙撬锁。   等待的工夫里,萧起在群里把大致情况给另外两个梳理了一遍。   看完萧起转述的有关陈方的故事,潘彼得的脸都白了,腿有点站不住。   【TAT:师叔,你怀疑陈方?】   【祸起萧墙:嗯。】   【TAT:疑点呢?】   萧起低着头打字。   现在是傍晚时分,外面日头偏西,楼道里昏蒙蒙一片,手机亮光照着萧起的脸,他面色平静如水,长而翘的眼睫微微扇动。   【祸起萧墙:他不是陈方。】   【祸起萧墙:他叫张志辉。】 第25章 茶的辟邪技巧   这时, 喀嚓一声轻响,门上的弹簧掀起,铁门敞开一道缝。   西蒙扭头看向萧起。   门开了。   萧起收了手机, 一脸慈爱地拍了拍西蒙的脑袋, 做出无声的夸奖。   西蒙皱了下眉, 把青年的手挥开。   萧起示意塔塔、潘彼得和西蒙都进入1201室内。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 走到对面的1202室门口, 把符贴在门上, 接着, 捏了个指诀, 口中悄声念了几句咒。   随着念咒完毕,黄符纸上的红色线条像是滑过了一道金光。   萧起这才漫不经意地用手指点了一下门,把自己推向对面的1202室。   1202室内比外面过道还要昏暗。   关上防盗门后,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咦……”潘彼得嫌弃地捏住鼻子,摆摆手, 小声道,“什么气味?”   确实, 室内一股子长久不见日光、不通风的霉味,闻着着实让人不愉快。   塔塔终于不用憋着, 能说话了,反倒是松了口气。   她压着声道:“师叔, 你怎么知道那晚跟你们在楼下聊天的人是张志辉,而不是陈方?”   萧起调出来手机电筒, 走进室内,道:“他介绍说自己住十楼时,我就觉得有蹊跷。”   “为啥?”塔塔转了转眼珠子, 道,“就因为你以前在电梯里见过他一次?”   萧起“嗯”了一声,一边执着手机在室内照明,打量四周,一边解释道:“那次跟潘彼得一起送林晚回家,电梯是从负一层上来,开门时,张志辉站在里面,穿着黑色雨衣,挡住了半边脸,潘彼得进入电梯后,想按12楼,却发现12楼的数字键是亮的,并且是唯一亮着的一个键……说明张志辉当时从地下车库上电梯,想去的楼层就是12楼,只是他没想到遇到了我们,于是在电梯门关上后,又按下了10层的按键,然后从10楼下去了。”   潘彼得回想那一晚的事,茫然道:“师叔……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为什么,我都不记得这些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是不是……”   塔塔满是怜爱地摸了摸潘彼得的栗毛,难得温柔道:“乖啊,别再自取其辱了。”   潘彼得挠了挠头,略显郁闷:“……哦。”   塔塔进屋后就一直跟在萧起身后,寸步不敢多离。   说实话,这师叔不装傻的时候,无论干什么都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因此,就算他们现在正身处一间可能闹鬼的公寓里,塔塔心里也不再怕的。   “万一真是他按错了呢?”塔塔在萧起身后道。   “就算是他按错了,陈方的职业也跟故事中有出入,所以那晚讲故事的人必定在说谎。”萧起走到窗边,本想拉开窗帘,但想想,又作罢,环顾四周,心不在焉地道,“刚刚跟快递小哥确认过,陈方的真实职业是一名销售,现在正在外地出差,但是那晚的故事里,陈方是一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你又是怎么确定他是张志辉的呢?”塔塔问,不放过任何一个容易产生歧义的疑点。   萧起转回头看了一眼,道:“他编造的故事里,总共就出现过四个人物,古怪女孩张佳怡,离家出走的母亲李丽,邻居好大叔陈方,还有一个就是家暴男张志辉……他既然不是陈方,我只能暂且认为他是张志辉,况且……张志辉的职业是汽修厂工人,我注意过他的手,指甲缝很黑,应该是常年累积的机油洗不干净,当时看到他的手,我就觉得那不是在殡仪馆工作的人的手……”不知道什么,萧起话音顿了一下,接着垂了下眼皮,低声道,“昼衡应该也看出来了……”   “啥?”后面半句塔塔没听清。   萧起摇头:“没事。”   潘彼得拿着手电,紧紧贴在塔塔身后,他进了这幢泛着阴凉的屋子,就开始有些犯怂。   “师叔……”潘彼得咽了咽口水,用手电光束四处乱扫,道,“你……你确定这里有尸体吗?”   “不是很确定。”萧起这时走进了阳台,也就是可以看到南边那条河的位置,道,“但绝对有尸体的存在,如果不是在这里,就是被藏在了别处。张志辉在行李箱上喷香水,确实是想要掩盖尸臭,但原因并非如他所言——行李箱是在殡仪馆沾上的尸气,而是因为那个行李箱本来就是用来装尸体的。”   潘彼得怔了怔,只是还没等他回过神,萧起又道:   “我们在电梯里遇上张志辉的那天晚上,他身旁的行李箱里就装着尸体……或者尸块。”   潘彼得腿一软,差点栽倒。   一想到那天晚上在狭小的电梯箱里,除了四个人外,还有一具翻折装在行李箱里的尸体,潘彼得就感到背后发凉。   萧起干脆一次性把自己的猜想解释清楚,接着道:“听昼衡说,我们送林晚回家的那一晚,后来林晚在半夜里听到过道里有人,那人其实是重新折回12楼的张志辉……”   张志辉为什么执着于12楼?   1201室为什么有长达半年的时间租不出去?   闹鬼的传说又从何而来?   李丽为何在半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讯?   萧起看着楼底下的那条灰色的河,清越的嗓音低冷,得出结论:“1201室是张志辉用来藏尸的,而尸体就是他的妻子李丽。”   在场所有人都寒了一下。   良久,塔塔默默掏出手机,试探性地道:“报警?”   萧起看了眼塔塔,淡淡道:“光凭我的猜测就能报警?好歹要找到尸体吧。”   塔塔想想也对,默默收起了手机。   潘彼得声音虚弱地道:“但、但是师叔,为什么张志辉要把尸体藏在1201室?藏自己家不好吗?”   西蒙冷不丁扯开一边嘴角,讥笑:“傻逼,谁愿意把尸体藏自己家?”   萧起转个身,背靠在阳台的窗户上,思考着道:“我猜是因为当初李丽死的时候,整栋楼里就12楼的两户公寓没有租出去,方便藏尸,然而半年前住进来一对小情侣,那对小情侣大概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直接吓跑,从此闹鬼的传说就传了出去,然后就是半个月前,昼衡和林晚住了进来,张志辉始料未及……昼衡和林晚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凌晨时分,张志辉正好在藏尸,后来听到1202室里的动静,就去门口打探了一下情况,结果把林晚吓到了。”   塔塔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一点不是很明白,问:“师叔,如果李丽真是半年前死的,当时张志辉就应该藏好尸体了,为什么半个月前还要藏一次?”   “因为尸体会动。”萧起道。   “…………”   塔塔和潘彼得自发地凑成一团,齐声颤抖道:“你、你说清楚点……”   “河的对面是什么?”萧起问了句。   三人同时往窗外望去。   跟42幢隔着一条河的草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尖角的小房子。   西蒙眯了眯眼,看得更仔细些,道:“祠堂。”   萧起依然背靠在窗玻璃上,偏过脸,朝河对面的祠堂看了眼,说:“ 祠堂里关了一家子的祖宗,里面都是灵位,42幢楼跟祠堂相对,犯的是独阴煞,李丽的灵困在这里,非但没办法超度,反而可能在阴气的滋养下变成厉鬼,尸体也会发成某种程度的尸变……”   这时,萧起转过身,拿手电光对着窗锁。   在铝制锁的最内侧,有很小的、暗红色的斑点和拖痕,叠了很多层。   是遗漏未擦净的血迹。   萧起看着窗锁上的血,几乎能想象,每个月里总有那样一个深夜,一只血淋淋的手会攀上窗台,打开锁,然后推开窗户……   “怨灵会重复死前发生的事。”萧起淡漠地眨了下眼,道,“李丽的尸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楼上跳下去……这就是为什么,有人会在深夜听到重物落地声,还能听到有女人在楼下唱歌。”   塔塔恍然大悟:“难怪张志辉要编出那样的故事骗你们。”   “嗯。”萧起道,“前天晚上,李丽又跳楼了,张志辉本来想带着箱子去捡尸体,不料遇上了我和昼衡……”似是觉得好笑,他嗤笑一声,继续道,“他怕我们去草丛里翻找看到尸体,于是就当场编了一个故事,试图让我们相信所有的声音都来自于一个洋娃娃。”   潘彼得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他胆子这么大的吗?万一你跟昼少爷向邻居打听他这个人,他的身份不就暴露了?他就不怕你们发现吗?”   “这栋楼里,邻里之间即便在电梯里遇见,都不会点头打一声招呼,关系大多冷漠,他知道我和昼衡不会去主动打听他的事……但今天不巧,我在楼下遇上了那个快递员,通过快递员,知道了他不是故事里的陈方……再来,那个故事虽说大多是捏造的,但也有真实的部分……”萧起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道,“他不怕我们发现,因为他确实是今天搬家,对他来说,那个故事,只是对两个新邻居撒的无关紧要的谎言。”   “呀!”潘彼得拍了下大腿,道,“那我们赶紧报警吧!”   “没有证据,报什么警?”萧起离开阳台,重新走入客厅内,道,“赶紧干活,早点找到尸体,早点回去吃饭。”   众人:“…………”   师叔,你是真的强。   -   百来坪的房子,三室两厅,家具上都罩着一层白布,落满了灰。   西蒙和潘彼得结队而行,去主卧里翻找。   塔塔则跟着萧起,寸步不离。   因为这间公寓早就停水停电,所以大家只能打着手电摸黑行动。   潘彼得把主卧的所有柜子都翻出来看了,除了有些零碎的玩意儿,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找到。   他甚至趴到地板上朝床底下看,也没有想象中的尸块和尸骨。   就这么找了有一刻钟左右。   西蒙蹲在柜子前,嘴中咬着手电,突然,他身形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看向房门口。   潘彼得踩在椅子上,朝着挂式空调上方张望,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要不要拆空调啊……里面会不会藏了只手什么的……”   “嘘!”   这时,潘彼得听到西蒙的声音,他扭头朝床的另一边看去。   西蒙站了起来,似乎是竖着耳朵在倾听什么。   潘彼得从椅子上跳下来,道:“怎么了嘛。”   西蒙拧了下眉,道:“你听。”   潘彼得有些紧张,走到西蒙身旁,学着他静静地凝神倾听。   半晌,潘彼得问:“听什么?”   西蒙道:“听,没有声音。”   潘彼得:“…………”   西蒙看潘彼得一脸无语,就知道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只好说得更详细点:“刚刚还有萧起和塔塔翻柜子的动静,突然之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潘彼得愣了一下,回过味儿来。   还真是这样。   紧接着,心里一阵发毛,他朝外走,道:“那两个,不会先走了吧?”   现在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客厅里黑黝黝的一片。   潘彼得和西蒙在各个房间一边找,一边喊:“师叔——”   “塔塔——”   可是不大的公寓内,居然没有一点另两个人的动静。   潘彼得找了一圈,无果,连忙拉着西蒙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道:“走走走走走……不管了,他们俩可能是回去了。”说着,还有点生气,“居然都不告诉我们一声,真不够意思……”   两人离开了黑漆漆的1301室,一出门,步入楼道,顶上的感应灯就亮了起来。   潘彼得松了好大一口气,看到对面的1202室,委屈巴巴道:“那两人肯定去昼少爷家了,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开饭了。”   潘彼得走到1202室按门铃,又敲了敲门,道:“开门!我们回来了!”   昼衡打开门,门外是一条洁净的过道,在感应灯冰冷的光芒下,空空如也。   ***   昼衡正在屋内接电话,隐约听到敲门声,来开门,外面却没有人。   他又看了一圈过道里,正准备把门关上,突然发现门旁边飘落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昼衡坐在轮椅上,出了门,弯腰把符纸捡起来,前后翻转着扫视了两眼。   接着,他来到电梯间口,朝电梯间里看去。   他有种感觉,萧起来过。   正当这时,突然响起“喀嚓”一声,像是弹簧弹开的声音。   昼衡循声看去,就见前方1201室的门打开了,门缝是黑黝黝的一道线。   昼衡感到蹊跷。   轮椅滑到1201室的门前,昼衡拉开门,朝里面看去。   这是一间空的公寓,室内没有一点活气。   然后昼衡能感觉到,眼前的黑暗中潜伏着丝丝不详的气息。   因为诡异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昼衡没有犹豫,直接推着轮椅进入公寓内。   昼衡进入门内的瞬间,身后的铁门突然“嘭”的一声阖上,紧紧闭合。   昼衡回头看了眼,神色不变,他淡定地拿出手机,打开手电朝前方照去。   灯光照亮的瞬间,他前方的地板上趴伏着半截血淋淋的女人。   为什么说是半截,因为女人只有上半身。   昼衡直直地跟女人打了个照面,稍稍愣怔了一下。   女人这时“咔哒咔哒”地拧动骨头,抬起头,朝着昼衡看来。   披散的黑发缝隙间,隐约可见女人没有眼睛,皮肤是一种死灰的颜色,但她面朝着昼衡时,仿佛能看见他似的。   女人唯一的一条手臂只剩下森森白骨,她便用手骨在地上攀爬,拖着上半身朝着昼衡蠕动而去,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嘶嗬”声响。   昼衡举着手电,光束随着女人移动,那场面活像是在给女鬼照明。   昼衡一直都是无动于衷的状态,直到女人的手骨快攀上他的鞋尖,他才嫌脏似的,皱了下眉,轮椅往后退了几寸。   女人也发现了昼衡的动作,停了下来,“咔哒咔哒”拧紧了骨头,仰起脸看他,用“嘶嗬嘶嗬”的漏风嗓子道:“你……愿意……带我走吗……”   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良久。   昼衡突然眉间轻蹙,凤眸平垂,将脆弱和忧郁融合得恰如其分,低沉的嗓音微微有些哑,道:“姐姐,真羡慕你能随心所欲,看上哪个男人,就能让他带你走,不像我……这么痴情,一辈子也只能爱一个人……”   昼衡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向血肉模糊的女人,道:“姐姐,我这么笨,你能教教我吗?”   女人咔哒一声歪过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挠头:看不懂,这是什么茶?   本章给爸爸们表演发红包,截止下一章更新前,谢谢支持~ 第26章 惹人怜爱   潘彼得在1202室的门口敲了半天门, 结果都没有人来开门。   西蒙背靠墙壁,望着电梯间里,已经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   现在是晚间七点, 正是小区里居民最活跃的时候, 虽然过道里此时没人, 但总该有杂音从外面飘进来杂音。   再看电梯旁的显示器,始终停留在一楼, 在晚间七点的现在, 整幢楼里没有人上来, 也没有人下去。   潘彼得却丝毫没有发现异样, 仍旧琢磨着晚餐的事:“他们是不是去外面吃饭了?”这么想着, 心里老不开心了,又敲了两下门,抱怨道, “好歹群里通知我们一声吧,也不给我们发个饭店定位什么的……”   “…………”西蒙瞥了眼潘彼得, 可能是觉得憨批没救了,没说什么。   他一边掏出手机, 一边走到电梯前,按下旁边的下行键。   西蒙打通了萧起的电话, 可那边却一直都在拨号中,迟迟无人接听。再看电梯旁的显示器, 箭头一直在往上滑动,但数字始终停留是“1”。   西蒙有些出神地看着显示器上的数字, 觉得他们就像被装进了一个密闭空间,没有一点声音,不透一丝风, 时间就此停滞……   潘彼得还待在1202室的门口,低着头在群里发微信,可他连续发了几条,群里没人回复。   他站累了,转过身背抵着门,谁料不注意蹭到了门把手,随着“喀嚓”一声,门把手居然松动了一下。   “咦?”潘彼得纳闷,回头看了眼,果真看到门开了。   他转回身,握住门把手,将信将疑地缓缓拉开门,探头朝里面看,嘀咕道:“这群人,出去前没锁门?……”   可一看到门内的情景,就突然没了声——这里不是1202室昼衡的家。   室内十分空荡,没有一丝人类生活过的气息,黑暗中,可见家具上蒙着白森森的床单。   然而更令潘彼得喉咙一紧、发不出声的,是面前有一条贯穿客厅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并非像寻常公寓那样有着一堵墙,而是同样开了一扇门。   此时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后,一个男生背对着他,朝着门外探头看。栗色头发,花衬衫,牛仔裤。   潘彼得大脑空白,浑身都有些虚软。   他发现,自己推开的,依旧是1201室的门。   而站在前方那扇门后的,正是他自己的背影,无论是穿着还是动作,都与此刻的他别无二致。   潘彼得这时想到了什么,僵着脖子慢慢回头。   身后1201室的门敞开着,然而公寓内走廊的尽头,不知何时也开了一扇门,一个男生站在门后,正扭着头朝后方看。栗色头发,花衬衫,牛仔裤。   潘彼得眼中闪烁着惊惶,起了一身凉飕飕的鸡皮疙瘩。   他这才意识到,空间陷入死循环,1201室和外面的过道成了一条首尾相咬的蛇,他们根本出不去。   西蒙还在电梯间内。   这时,手机那头接通了。   “喂?”西蒙回神,自电梯显示屏上收回目光,淡淡道,“萧起。”   可电话那头却是一片安静。   西蒙无意识舔了舔下唇,又不确定地唤了声:“萧起?”   寂静中,手机里突然响起轻微的电流声,然后就是“嘶嗬嘶嗬”——仿佛喉咙里破了个洞的喘气声。   西蒙觉得那声音过于真实,同时觉得耳边有轻微的气流拂过,便朝旁边看了一眼。   一个满脸散发的女人站在他旁边,贴着他的耳朵吐息:“嘶嗬……嘶嗬……”   麻蛋!!!   西蒙头皮一炸,转过身连连后退。   女人手脚翻折、姿势扭曲地站在原地,似乎想跟上西蒙,可她一迈腿,身形突然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顿了一下。   紧接着,血肉模糊的黏腻声响起,西蒙眼睁睁看着女人上半身滑坡,腿还立在地上,腰间冒出大量黑红的血,血流如注地顺着腿往下滑。   “啪嗒”一声皮肉落地的重响,女人摔在了地上。   “什、什么声音……”潘彼得手软脚软,闻声,一脸虚弱地走向电梯间口,意欲查看情况。   西蒙却不给他机会,一把拉过潘彼得的手,带着人朝1202室内跑去:“别看了,走!”   “嘭!”铁门被狠狠甩上。   电梯间洁白的瓷砖泛着冷光,中央推开一摊黑沉粘稠的血。   等一切恢复平静后,女人用仅剩白骨的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咔哒咔哒”转动着骨头。   -   比起潘彼得和西蒙这边,萧起和塔塔更早地发现了古怪之处。   “师叔,门开不了哇。”塔塔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一脚蹬在门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把门拉开。   更邪乎的是,潘彼得和西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公寓内消失了。   萧起拿着手机照明,调头朝阳台走,自言自语道:“大意……掉进幻境了。”   塔塔连忙放弃防盗门,紧紧地跟在萧起身后。   萧起到了阳台,尝试拉开窗户上的保险栓,保险栓却纹丝不动。   他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楼下的景色如常。   大片的草地之间修筑了一条小路,两旁路灯昏暗,河里的水纹丝不动,不起波澜,楼下一直都无人经过,景色生硬得如同照片。   “还真有鬼啊……”意识到这点后,塔塔只觉得浑身冒冷气,眼睛左右乱瞟,缩着脖子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鹌鹑。   她紧张地道:“师叔,这……这一局要怎么破?”   萧起抬起一手撑在窗玻璃上,目光注视着楼下,心不在焉地道:“等鬼出现。”   塔塔道:“然后呢?”   萧起思路清晰,道:“先试着超度她,如果她不乖,就打她个魂飞魄散,要是打不过……”   塔塔心里打了下鼓,问:“打不过的话……怎么办?”   萧起淡漠地眨了下眼,说:“就我们被打死呗,还能怎么办?”   “…………”   塔塔苦恼地抹了把额,愈发心情惨淡。   她心怀一丝期待地问:“那……要是鬼一直不出现呢?”   萧起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轮流敲了一遍,似乎不是很担心,淡淡道:“在这里睡一晚,天亮了,自然可破。”   塔塔:“…………”   你怎么睡得着的?   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   有点人性没有?!   塔塔腹诽了一番,却知道自己光担心也没用,师叔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等待。   塔塔跟着望向楼下,看到42幢底下的那片荒草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师叔,你说你和昼少爷那晚在楼下,遇到张志辉捡尸体,你们全程看着他开车离开,那张志辉是怎么把尸体带回去的?”   萧起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景,很容易便想明白了,道:“我们在路的那边聊天的时候,尸体确实在这个位置……”他用指尖点了点玻璃上的一处,示意这幢楼的正下方,继续说,“后来快结束的时候,有个喝醉酒的保安经过这里小解,当时应该是看到了掉在草丛间的李丽尸体,吓晕了过去。”   塔塔回想那个画面,代入感过强,搓了搓手臂,同情道:“好可怜的保安,怕不是这辈子撒尿的时候都得有阴影……”   萧起:“……后来张志辉借着扶保安的名义去捡尸体,当时他扶起来的其实是李丽,只是尸体套着保安的衣服……当时天色太暗,他又刻意用身体挡着,我们才没看出异样。”   塔塔表情里一言难尽,说:“张志辉不会又把尸体给回这里了吧?”   这时,萧起的手机发出低电量的提示音。   他低头看了眼,由于长时间开着手电筒程序,因此耗电快,现在已经不足百分之十的电量了。   萧起暂且把手电筒关了。   一抬头,在漆黑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而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浮着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   “李丽!”萧起迅速转过身。   塔塔“啊?”了一声,还没搞清楚状况,她跟着朝后一看,音调在瞬间升高了八度:“啊啊啊啊啊——鬼啊!!!”   萧起听到塔塔发出的噪音,皱了皱眉,却没有被打乱步调,立即扬了张符纸到半空中,掐诀念咒,周身旋起一阵风。   “乾坤借法护我真身,应赦令,天罗地网,伏妖缚灵……”   女鬼瞬间被激怒,变得面目狰狞,朝着萧起俯冲而去。   结果女鬼还没靠近,符纸金光一闪,她像被一张无形的网兜面罩住,尖啸一声,倒飞回去数米,在地板上扭曲挣扎,只剩白骨的手臂四处挥动拍打,像是被缠住了,正在极力摆脱。   “师叔!”塔塔连忙挨到萧起身旁,手中哆哆嗦嗦地持一把桃木剑,看了眼地上挣扎不休的女鬼,又辣眼似的赶忙闪开视线,问,“她、她……她怎么了?”   萧起走向女鬼,道:“先设个结界把她困住,别被她跑了。”   塔塔“哦哦”两声,亦步亦趋地跟上。   萧起走到女鬼面前,大咧咧地蹲下,举起一手朝后方摊开。   塔塔马上意会,双手递上桃木剑。   萧起反着拿剑,手握剑身,将剑柄搁在面前的地板上“咚咚”敲了两下,眼神懒散地看着女鬼:“喂,你要不要听话?”   他此时穿着校服,那模样,活像勒索女同学的流氓校霸。   “……”女鬼的脸猛地向前,对着萧起龇牙咧嘴,却被无形的网束缚住,近不了萧起的身。   萧起觉得她态度不行,“啧”了一声,问:“能不能好了?”   女鬼还在不停挣扎翻腾,周身有一条条网状的金线闪过亮光,喉咙里也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萧起皱眉,猛地用桃木剑柄敲了下地板,严肃道:“再不乖,打你个魂飞魄散!”   听到“魂飞魄散”,女鬼终于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明白自己与萧起之间的力量悬殊,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像只猫一样蜷着身缩在结界里。   “…………”塔塔在身后默默擦汗。   她对这样“萧起三连”太熟悉了——你要不要听话?能不能好了?打你个魂飞魄散!   关键是简单实用。   她这位师叔捉起鬼来,典型的人狠话不多。   萧起见女鬼终于能安静片刻,神色稍松,正要跟她商量就地超度的事,这时,门铃响了。   听到“叮咚”的声响,塔塔心惊了一下,看向门口。   萧起也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偏过脸看去。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女人,扎着低低的马尾,腰间系着围裙,浑身呈现半透明状,散发着微微柔和的光晕。   “李丽?”萧起看了眼那个女人,又看向伏在地板上的女鬼。   女鬼安静地一动不动,黑洞洞的眼里流下两道血水。   这时,散发着柔光的女主人“李丽”去开门。   门开了,就见外面站着一团人形的黑雾,黑雾构成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肩膀几乎撑住整个门框。   “李丽”很明显瑟缩了一下,退后几步,低下头,表情唯唯诺诺。   黑雾踏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进来,接着,缓缓地高扬起一只大手,又重重地落下,甩向“李丽”。   “李丽”被打得偏过脸,瘦小的身形扑倒在地上。   黑雾紧上前几步,抬起一只脚便对着地上女人柔软的腹部踩踹,直把女人一下下地踹到了墙边。   “李丽”蜷着身体,张开嘴哭喊。   可面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默片,没有一丝声响。   塔塔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握拳,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看着黑雾和“李丽”一路从门口打到饭厅,不过“李丽”毫无反抗之力,全是单方面挨打。   黑雾这时蹲下|身,大手就住了“李丽”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墙上一顿猛磕。   即便听不到声音,但是光看那速度和力度,以及“李丽”脸上撕心裂肺般痛苦的表情,就能让人体会到场面之暴力和震撼。   “李丽”满脸是血,终于不堪忍受,趁着黑雾不注意,抓住空隙,挣脱开来束缚,手脚并用地朝着客厅爬去。   当半透明状的“李丽”穿过塔塔时,塔塔只觉得一阵阴冷,同时心脏蓦然爬上一种深沉和绝望的恐惧,就像是“李丽”当时的情绪也传递给了她。   “李丽”慌不择路地逃到阳台,而黑雾好整以暇地迈着闲步跟在她身后,直至“李丽”贴着阳台的玻璃墙退无可退,黑雾才一把揪着她的衣领提了起来。   男人的身形占据天生优势,当他选择用这种优势来压制更为弱小的女人时,女人显得可怜至极,只能任人宰割。   黑雾把“李丽”按在了窗台上,“李丽”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   而黑雾的嘴张张合合,冲着“李丽”在说着什么,看起来愤怒至极,接着,像是威胁似的,又把“李丽”的上半身往窗外按了按。   “李丽”的脸恐惧到变形。   然而恰在这时,黑雾的大手一个用力往下按去,“李丽”的足尖从地板上翘起,整个人便倒栽着翻过窗户,在阳台上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塔塔提着一口气,心跳几乎静止了。   而那团黑雾站在阳台上,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没有表情,但显得十分茫然困惑。   渐渐的,黑雾也消失了。   萧起和塔塔两人都知道,“李丽”一直以来遭受着家暴,刚刚应该就是她死前的场景。   塔塔感触良深,眼睛发红,她攥紧双拳,狠狠地发誓道:“要是有哪个男人敢家暴老娘,把他的鸡儿切碎!”   “……”萧起虽然觉得有点疼,但也没有不赞同的意思。   两人心神松懈之时,谁都没注意到,结界因为萧起的意志力变弱而闪过一层微光。   女鬼借此机会,突然蜷起手骨,撕破结界,朝着塔塔飞扑而去。   塔塔只觉得迎面而来一阵风,回头时,就见女鬼恐怖的一张脸。   塔塔大叫一声,下意识抬起手臂阻挡,女鬼尖利的手骨抓住她的肩。   塔塔只觉得肩上一痛,渗入森森的阴气,不禁惨叫道:“师叔!!!”   萧起霎时变了脸色,抛起桃木剑接住,朝着女鬼投掷而去,直插女鬼心脏的位置。   尖锐的啸声在房内响起,女鬼倏地化为一团暗影,窜入天花板内。   这时,四下里的光影明显亮了一层。   窗外也飘来属于居民小区的热闹声音。   塔塔捂着肩膀,“哎哟哎哟”地惨叫,看了眼天花板,道:“师叔,她是不是跑了?”   萧起“嗯”了一声。   女鬼打不过他,就跑了,幻境也就消失了。   接着,萧起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   一拉开门,萧起直接看到对面1202室的防盗门,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变得有些烦躁。   塔塔注意到萧起脸色不对,问:“师叔,怎么了?”   萧起回头扫视空荡荡的室内,似乎在搜寻着谁,低声道:“出事了,我贴在门上的镇宅符没了。”   塔塔愣愣地张了张嘴,问:“谁出事了?”   萧起神色里闪过担忧,有种直觉,道:“昼衡。”   -   寂静黑暗的室内,昼衡拿着一张镇宅符,垂着眸,慢条斯理地叠纸。   “……他要跟我离婚,再跟我弟弟结婚,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祝福他们……”昼衡一边叠纸,一边唠家常,语调平缓,声音磁性低沉,“虽然林晚才是第三者插足,但是,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多余的吧……其实,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他们过得幸福就够了……姐姐,像我这样的人,一生都在寻求岁月静好,没有心机,不懂得为自己争取,总是默默忍受不公平,有时候想想,容易受到伤害也是活该……哦,对了,姐姐,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嫌我吵吧?”   面前,女人焦躁地挠着地板,半截血淋淋的身体前前后后移动,像是进退为难,又像是不知道拿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办。   昼衡刚说完,纸鸟落成。   他抬起头看向地板上的女人,优雅一笑,道:“姐姐,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女人“嘶嘶”地发出恐吓的声音,趴在地上,跃跃欲试地要朝昼衡扑去。   昼衡将由黄符纸叠成的尖嘴鸟翻进掌心,揉攥了几下后,有明黄色的粉末自他手心中流下。   “为什么不说话?”昼衡声音转冷,凤眸睥睨着脚下的女人,显出帝王般倨傲的样子,轻声问,“是我的故事不动听吗?”   这时,自昼衡背后升起一只巨大的凤凰,凤凰黑雾缭绕,有朱砂色的纹路在其间盘绕,鸟冠缓缓昂了起来朝向上方。   女人连连倒着往后爬,身形有些瑟瑟。   昼衡口念咒语,催动弑神。   充盈着黑气的黑凤凰长鸣一声,朝着女人俯身直扑而去。   女人在黑色煞气间痛苦地翻腾,发出尖利的惨叫,勉强跟昼衡的弑神缠斗,却被尖锐的鸟嘴啄得皮肤不断崩裂,几乎要被溶解吞噬。   昼衡的眼底黑气翻涌,因为强忍着将女人消解吞没的欲望,额上青筋暴起,瞳孔泛红,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面目恐怖,仿若鬼刹修罗。   女鬼的挣扎越来越弱,直至在黑凤凰的扫荡攻击下不再动弹。   黑雾缭绕的凤凰裹挟着女鬼,化为一缕青烟消失。   昼衡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还没缓和过来,周围的光影就倏地一变,窗外照进来的光也亮堂了许多。   “师叔,这个房间也没有!”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响起女人的声音,道,“你确定昼少爷进来过吗?”   清越的嗓音紧接着传来,听上去有些焦急:“肯定是进入了幻境里,手机打不通。”   昼衡眉间狠狠皱了一下,暴戾气息迸发,他尚不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只得微微弯下腰,将脸埋入双掌间。   这时,房间里走出来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原来是进来找人的萧起和塔塔。   塔塔一眼发现在门口的昼衡,眼睛一亮,拍拍身旁的萧起:“师叔!快看!昼少爷在那里!”   萧起抬起眼,就见昼衡坐在轮椅上,手掌捂着脸,看上去十分不对劲。   “昼衡?”萧起怀疑地走过去,来到昼衡面前,一手搭上他的肩,问,“怎么了?”   萧起手下明显感觉到,昼衡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   萧起正奇怪,昼衡这时从双手间缓缓抬起脸,肤色苍白,清冷出尘的眉眼间糅合了脆弱之色。   昼衡狭长的眼尾染了点潮红,看了萧起一眼,视线又垂了下去,轻声道:“空空,我好怕……”   萧起按在昼衡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一腔怜惜之情在瞬间开闸泛滥,心都要化了。   塔塔站在一旁,歪着头,一言难尽地看着昼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她回过神来,“哎?”了一声,问:“潘彼得和西蒙呢?”   -   潘彼得和西蒙在循环空间内,被半截身体的女人追着满地乱爬。   最后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们自己把自己锁进了书房里。   潘彼得急得直跳脚时,突然想到一种破除“鬼打墙”的民间方法,连忙对西蒙道:“吐口水和童子尿!快快快,你快撒泡尿!”   西蒙:“…………”   西蒙还对此持怀疑态度时,潘彼得就像个草泥马一样,疯狂朝周围吐口水了。   女鬼还在外面敲门。   西蒙没办法,只能抱着走到绝路试试看的态度,面对着墙边站站好,拉开裤子拉链。   然而就在此时,两人同时觉得四周的景物一阵轻晃扭曲。   还不待他俩搞清楚怎么回事,书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西蒙和潘彼得同时朝外面一看。   塔塔站在门口,萧起靠着门框。   没过多久,昼衡也推着轮椅停在了书房门口。   “……………………”   室内一阵诡异的沉默。   西蒙被所有人盯着,清秀的脸罕见地变得通红。   萧起瞥了一眼西蒙的下面,淡淡道:“把你的童颜收好。”   众人:“…………”   西蒙面红耳赤,提起拉链。   滚!   ***   几人正在1201室内,突然,外面过道里响起电梯开启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评论有红包,截止9.26周六23:00(还有,周六上夹子,更新会稍晚,放在23点后)   最后谢谢纪悄er的许多雷,以及姐妹们的营养液~ 第27章 追凶   几人正在1201室内, 突然,外面过道里响起电梯开启的声音。   有人下了电梯,脚步沉稳有力, 身旁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 轮滑滚过大理石地面。   结果那人还没走两步, 脚下倏地顿住,像是发现了什么, 下一秒, 又匆匆折回电梯内。   这次, 连行李箱都扔在了原地。   1201室内众人把外面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萧起星眸内一闪, 瞥向敞开的大门方向:“是张志辉。”   接着, 大步流星朝外走。   “快快快,别让那杂种跑了!”塔塔义愤填膺,连忙小跑着跟在萧起身后。   潘彼得出了书房, 也要跟上,不料刚离开的萧起又闪身出现在公寓门口。   萧起因为急刹车, 身形倾斜,他一手勾上门框稳住, 一手指向室内的潘彼得,道:“留下来找尸体, 找到立马报警!”   话落,又闪身消失, 只在视野中留下深色的校服残影。   “啊……啊?我们来找尸体嘛……”潘彼得回头看向身后的西蒙,面露难色, 道,“能不能直接报警啊?”   鸟虽然收好了,但西某人的脸却依旧通红。   西蒙轻嗤一声, 道:“直接报警,然后呢?警察来了以私闯民宅的名义逮捕我们?”   警察做事讲究证据和程序,他们总不能直接说有鬼。   “可……尸体真在这间公寓里吗?”潘彼得有些退却。   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淡淡的很温和:“在这间公寓里。”   闻声,潘彼得朝旁侧一看,这才发现昼衡还在书房门口。   潘彼得正想问少爷为何如此笃定。   昼衡道:“那人今天搬家离开,刚才来12楼取尸体,如果尸体不在这里,他不会临行前还来一趟。”   昼衡虽然没有听过萧起对于张志辉杀妻的猜测,但他进入1201室,看到女鬼的那一刻,就推演出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张志辉收拾好了一切,最后一项工作便是上楼取走尸体,他乘电梯到了12楼,却没料到空置多年的公寓内有人,很快便猜到事情已经败露。   因此,张志辉现在大概已经踏上了逃亡之路。   经昼衡提醒,潘彼得脑子转过弯来。   他环视四周,抓了抓后脑勺,头秃道:“不过……会不会找着找着又撞鬼?这次没了师叔,谁来救我们啊……”   “瞎鸡八想有用?”西蒙冷嘲一声,动作更干脆点,说干就干,执着手电走向别的房间。   声音飘过来,道:“听说主卧有保险柜,我去找找。”   潘彼得心里虽然还有些胆寒,但也不得不行动起来。   不过在行动前,潘彼得还顾忌到昼衡,体贴地道:“昼少爷,你还是先回家吧,因为这附近有妖气,你一定要记得锁好门窗……”   潘彼得话没说完,手电光束正好扫到昼衡。   就见光晕里,昼衡正低着头看平放在膝上的手机,那手机上的界面却有些异样。   潘彼得好奇地问:“昼少爷,你在看啥呢?”   昼衡抬起头,道:“星盘。”   “星盘?”潘彼得走到轮椅旁,歪着头打量手机。   手机App的界面呈现黑色,一只罗盘正在缓缓转动,上面有十二星座的图标,刻度,还有一些潘彼得看不懂的红蓝绿线条,旁边附着曲折的星宿图。   潘彼得问:“你看这个干啥?”   昼衡用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星盘,沉思着道:“测尸体方位。”   潘彼得惊讶,扭头看向昼衡。   少爷还有这本事?   “你学过占星?”潘彼得想当然地道。   昼衡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为了辟邪,在和国时,父母让我学习阴阳术,于是对于卜卦占星也略有了解。”   “哇……”潘彼得道,“没想到你和师叔还是同行,不过一个是风水师,一个是阴阳师,佩服佩服,原来都是大佬……”   昼衡轻笑了一下,说:“可惜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因为没天赋,学艺不精,不能跟你师叔相提并论。”   说着,昼衡凤眸微敛,像是在星盘上看到了某种指示,推动轮椅朝前。   “可少爷你看起来就很厉害,千万别谦虚啊……”潘彼得一边真心地道,一边屁颠屁颠地跟在昼衡后面。   他曾看过孙小圆道长用罗盘测方位寻物,还没见过有人使用星盘,觉得既好奇又新鲜,便想看看昼衡是怎么操作。   昼衡来到饭厅停下,拿手机照去,灯光顺着蒙着白布的桌子往下,一直扫到周围的椅子。桌布很长,拖到地板,椅子贴着桌沿摆放。   昼衡看了一圈,又仰起脸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的吊顶上有一盏灯,再往旁边看去,就在走廊和饭厅交界处的天花板上,开了一方中央空调的通风口。   昼衡掠了眼手机上的星盘,再抬头看向通风口,指了指那个方向,对潘彼得道:“在里面。”   “…………”   潘彼得顺着昼衡的指示看向上方的通风口,竖排栅格后方黑洞洞的,里面藏着未知。   “少爷,你确定?”潘彼得后背不禁发毛。   可昼衡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不确定。”   潘彼得愣了一下,看向昼衡,又看了眼昼衡的手机,道:“你不是会占星测位……”   昼衡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毫无压力:“看了半天,没看懂。”   潘彼得:“……可你刚才……”   昼衡微笑:“别问,问就是装。”   “……”   “而且只是个手机里的应用,模拟器而已,感受不到磁场变化,就算看得懂,也测不出来。”   “……好吧。”   潘彼得道闭上嘴,想到刚才少爷说自己学艺不精,原来不是谦虚。   潘彼得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在通风口里?”   昼衡瞥了眼饭厅桌子旁的一把椅子,道:“其他椅子摆放得都很整齐,唯独那把椅子角度有倾斜,加上边缘没被白布罩住,落灰的地方杂乱的鞋印,应该有人不止一次把椅子抽出来,站上去过,在这样一个没人居住,断水断电的公寓里,有什么事是需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完成……所以要往天花板上找,附近只有那一个通风口,尸体大概率藏在那里。”   潘彼得想了想,信了,一想到只剩半截身体的女尸就趴在通风口旁,他一缩脖子,大喊:“西蒙!!!这事你来!”   -   三分钟后,随着“啪嗒”一声重响,一具腐尸从天花板里落下,摔在地板上。   西蒙骂骂咧咧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打衣袖。   潘彼得早就退到了门外的过道里,看到尸体,一阵反胃地转过身。   他弯着腰,扶住墙,拨通了电话,一边报警一边干呕:“警察,呕……这里是天城家园42幢……呕……有人在天花板里藏尸……”   ***   萧起和塔塔追到楼下时,黑色尼桑转弯时发出刺耳摩擦音,正好消失在楼栋的拐角处。   两人连忙上了一旁的面包车。   车钥匙反复转动两下终于打着火。   萧起嗓音清越,此刻却有些低,道:“坐稳了。”   塔塔抓住安全带,扭身塞进插口里,一抬头,就见她这位师叔星眸微沉,下颌流畅的线条微微紧绷,牢牢盯住前方的样子像极了狩猎的猛兽,虽然现在他开的是一辆二手面包车,但在荷尔蒙爆发的状态下,手上紧握着的仿佛是法拉利超跑的方向盘。   就一个字,帅!   塔塔抬手抓住车门上框的扶手,感到兴奋,道:“好了!”   萧起打弯方向盘的同时,一脚油门轰踩到底。   “嘭!!!”   伴着一声巨响,面包车原地弹跳了一下,塔塔屁股也随之腾空、摔下。   车前盖崩开一道缝,“嗤——”的一声冒出滚滚白烟。   “……”   “……”   塔塔目视前方,静静坐着,眼尾跳动。   萧起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狠拍一掌方向盘:“能不能换辆好点的车!”   塔塔不甘示弱,扭头回吼道:“师叔!我很穷啊!你资助我行不行啊!”   萧起没了声。   他也穷。   驾驶座车门被一脚踹开。   萧起道:“下车。”   旁边有个小伙坐在小电驴上玩手机,等人,被面包车报废的声音吓得一抖。   然后就见一男一女从面包车里跳了下来,直直朝他走来。   小伙一脸懵逼,还没弄清怎么回事。   那个很帅的男人走到面前,一脸严肃地握住小电驴的把手,道:“下车。”   小伙:“……啊?”   男人掏出一本证件,摊开送到他眼前,沉声道:“FBI,下车。”   小伙:“……”   他定睛一看,面前的是一本沧澜私立高中的学生证。   -   萧起把小电驴的油门拧到最大,载着塔塔一路追赶前方的黑色尼桑。   可再快,两个轮子也比不上四个轮子的。   一路上,他们三番两次都被尼桑甩脱,追得不见踪影,可萧起凭借着对市区地形的熟悉,以及对张志辉逃离路线的大致预判,不停地抄近道、钻小巷,又次次回到了车辆后方。   塔塔早在接到潘彼得的通知说找到尸体后,就联系上了邵周宇,一路上给他开定位。   可追到绕城高速的交界口时,小电驴不得不停下,看着黑色尼桑混入高速的车流,扬长而去。   “师叔,怎么办?”塔塔扶了扶安全帽。   萧起额前碎发下压着修眉,寒星般的眼眸依旧冷静。   他目视着前方,思路清晰地喃喃道:“他很谨慎,不可能出城,怕有警察在收费口堵截,也不会往空旷的海边开,容易暴露自己……沿着绕城高速一直开,有个地方,处于郊区,方便藏身、藏车,关键是他需要很熟悉那个地方……张志辉是一个汽修工……”   恰在这时,一辆SUV猛地在两人身旁刹车。   塔塔扭头看去。   车窗降下来,是邵周宇那张充满阳刚气的脸。   邵周宇手臂搭上车窗,看了眼塔塔,又看了眼萧起,目光在萧起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接着,他看回前方,那条探在外边的手拍了下车门,不耐中透出一丝不情愿,道:“上车!”   -   邵周宇的SUV在城北最边缘的一家汽车修理厂停下。   这家汽修厂是全市最大的,占地十分宽敞。   近千坪的厂房外边,尘埃仆仆,空地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好歹有几百辆,新旧都有,还有待报废改装的。   邵周宇,萧起,塔塔三人下车后,跑向厂房的门卫。   现在是晚间八点,汽修厂还开着一半的灯。   因为偶尔会有汽车进进出出,所以门卫也没注意到张志辉是否来过。   邵周宇问:“有没有监控?”   “白天全开,但现在下班了……”门卫干笑两声,道:“厂房里面的就关上了,只留外边停车坪上的,免得深夜有偷车的,你们要看吗,看的话,我可以……”   门卫边说边引路,要带邵周宇进监控室,结果一转头,就见监控台前已经站了个高中生模样的男人了。   男人快速敲击了几下按键,拍了下桌子,转过身,道:“他来过,绕到厂房西边了。”   邵周宇看了眼萧起,神色稍显复杂。   他又看向门卫,道:“西边有门?”   “啊对。”门卫有些脑子转不过弯地点头,从萧起身上收回视线,道,“西边有员工通道。”   邵周宇当机立断:“带路。”   ***   汽修厂的走廊里一片漆黑。   在走廊最末端,有一间狭小的配电房,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   黑暗中,一只泛着精光的眼睛贴着缝,谨慎地朝外观望。   突然,走廊另一边回荡起脚步声,以及鞋子摩擦地面的声响。   轻轻的“砰”的一声,配电房的门利落地阖上。   黑暗中,张志辉紧靠着墙上杂乱的电线,放缓呼吸,静静听着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突然之间,一阵刺耳的音乐在狭小而寂静的空间内炸响: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鸟!如果知更鸟儿不歌唱!妈妈就去给你买一枚钻石戒指……”   张志辉吓得魂快掉了,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洋娃娃。   洋娃娃内部的电子芯片闪着红光,透出身体,随着音乐声明明灭灭,张志辉连忙按了下洋娃娃的身体,试图关掉音乐声。   可是这娃娃就跟坏了一样,音乐声不停,微弱红光在黑暗中不停闪烁。   张志辉急了,一遍遍捏着洋娃娃的身体,似乎要把娃娃拧断,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娃娃闷在怀里,试图压下音乐声。   李丽尸变后,每个月都会在月中或月末醒来,跳窗,在楼下唱歌。张志辉每次去楼下捡尸,都会带上洋娃娃,因为他怕被人发现,带上一个会唱摇篮曲的洋娃娃,方便混淆视听。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没有遇上生疑的人,直到前天晚上遇上了住在12楼的那两个年轻人,他不得不编了个故事,让两人放下戒心。   今天他搬家,去12楼取尸前,先让女儿等在小区外边,免得节外生枝。   结果在离开时,女儿却强硬地把洋娃娃塞给他。   “妈妈一定会回来接我。”女儿的独眼里闪烁着倔强,道,“让妈妈跟着你。”   张志辉明白,他女儿一直没安全感,怕他直接开车跑了,遗弃她,才会让他带上洋娃娃。   于是,他就揣上了。   却没想到会埋下祸患。   “……如果钻石戒指变黄铜!妈妈就去给你买一面镜子!”   洋娃娃还在发出高叫。   “师叔……我好像听到那边有歌声……”   远处传来模糊的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尼禄酱的手榴弹,纪悄er,鱼鱼酱!以及星不知月爱她的地雷~同样谢谢评论区各位的支持,鞠躬。 第28章 工艺师   张志辉心脏怦怦直跳, 方正的下巴抖了抖,紧捏着娃娃,咬牙恨道:“□□大爷的……快停下……”   女声再度从远方传来:“听……是不是从另一个车间……过去看看……”   “……如果那只叫流浪者的狗不叫!妈妈会去给你买一辆马车!如果马车倒了!你就成为镇上最甜蜜的小宝贝了!”   洋娃娃发出刺耳电子音乐的同时, 突然, 整个身体都高频率地震动了起来, 似乎要脱离张志辉的掌握。   张志辉感受到了什么,灵光一闪, 赶紧把洋娃娃掏出来, 难以置信地压着声道:“李丽, 是你吗?!”   漆黑的配电室内, 洋娃娃蜷曲的白金色马尾在空中不停震颤, 死灰的脸晃成虚影,如同癫痫,布制身体里透出红光的闪烁频率也更急, 仿佛是对张志辉的某种回应。   张志辉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连忙掐住洋娃娃的脖子, 激动道:“李丽!别唱了!你这是要害死我吗?”   “嘘!嘘!小宝贝!别说话了哦!妈妈就去给你买一只知更鸟——啊啊啊啊——如果知更鸟儿不歌唱!妈妈就去给你买一枚钻石戒指!”   洋娃娃非但没有听张志辉的话停下来,反而扬高了音量, 变调的摇篮曲愈发夸张,传到寂静的走廊里, 听得人头皮发炸。   诚如张志辉所认为的,李丽的冤魂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当时在公寓里, “李丽”受昼衡的弑神重创,几乎被一股更强大、更神秘的力量撕碎溶解, 她用尽全力保住了最后一缕冤魂逃走,不料刚巧遇上了来取尸的张志辉,于是她的冤魂便附着到了洋娃娃身上, 之后被张志辉带出了42幢。   现在,“李丽”附在洋娃娃上,吵闹不休,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追踪张志辉的人。   她恨张志辉,但更多的是怕这个男人,她生前活在暴力的阴影下,胆小懦弱,不敢反抗,死后才敢用这种方式报复他。   洋娃娃漆黑的眼珠折射着红光,此刻变得异常悍然,音乐声不停,仿佛是不害死张志辉,誓不罢休。   张志辉也看出了“李丽”的决心,他把洋娃娃提起放在眼面前,忽然放软了神色,眼里有泪花闪动,显得动情而又可怜:   “李丽,求你了,别唱了,你想想我们的女儿佳怡吧……”   “如果马车倒了!你就成为镇上最甜蜜的小宝——!”   倏地一下,洋娃娃歌声停止。   配电室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闻张志辉深深浅浅的喘息声。   洋娃娃不再发出声音,也不再震颤,可身体内的红光还在不停闪烁,漆黑僵硬的眼珠盯着张志辉,隐隐地透出一种威胁,仿佛下一秒就能再次发出刺耳音乐。   张志辉充满爱意地抚了抚洋娃娃的头发,哽咽道:“你如果害我被警察抓到,以后我坐了牢,谁来养佳怡?我们的女儿才九岁,她可能会被送去福利院,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在我身边好,还是在福利院好……我要是被抓了,我们这个家就真完了……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我以前打你,是我不对,但请你再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洋娃娃这时狂躁地颤动了两下,仿佛对某些字眼极度反感。   以前,张志辉每次家暴完,都会声泪俱下地求她原谅,求她“再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事实证明,无论给多少次机会,这个男人都本性难改,他非但没有改正恶习,反而一次比一次没有底线,一次比一次下手更残暴,甚至在最后一次,情绪失控地把她推到了楼下——杀死了她。   张志辉也发现了“李丽”情绪不对,连忙把洋娃娃拥进怀里,急切又诚恳地保证:“你信我!这次我真的改!我以前是对你不好,但你死后,我每天都在忏悔,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实际情况是,在她死后,张志辉把她拦腰砍断,分尸,藏在天花板里,之后又以虐待她的尸体为乐,先后剔了她的骨,砍掉她的手臂,挖了她的双眼……她生前,遭受家暴。死后,这个男人也不放过她的尸体,经常在那间空置的公寓里,对着她的尸体拳打脚踢,发泄自己的暴虐欲。   可即便她已经化身冤魂,因为依旧对张志辉怀着忌惮和恐惧,所以无法以冤魂的状态伤害他。   “李丽”越想越不甘。   洋娃娃身体里电子芯片的红灯霎时间大亮,配电室内的气温也瞬间低了几度,眼见着洋娃娃即将发出音乐声——   “李丽,我想有个家……”张志辉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睛,声音落寞,真情实意地道,“既然你能变成洋娃娃,那以后你就陪着我和佳怡吧,我们一家人离开沧市,去个远点的地方,没人认识我们,然后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可以吗?”   电子芯片的红光不稳地闪动了两下,光亮变弱。   漆黑的配电室里,张志辉把洋娃娃紧紧按在怀里,抬起了眼,那眼底隐隐闪动的,不知是感到动容的泪光,还是带着算计的精光。   他方正的下巴颤动,声音也跟着一起颤,轻声道:“李丽,你别出声,然后我们一起去接我们的女儿佳怡,乖,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好好养家……”   这时,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纷杂脚步声。   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撞着空旷的四壁回响:“哎?我刚刚还听到这里有摇篮曲的声音呢……师叔,要不然我们分头找找吧?”   脚步声朝着配电室的方向走来。   张志辉发了急,连忙捏紧了下洋娃娃,悄声催促:“李丽!”   洋娃娃身体里的电子芯片红光不稳地跳动,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外面脚步声即将接近的那一刻,红光蓦然熄灭,配电室内陷入漆黑。   这个女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没为自己发过声。   所有命运的悲剧,其实都是个人的选择,自己一手促成的结果,即便他人有心施救,但无法自醒的人,终将困囿于噩梦。   “师叔——这里没有——”   脚步声再次从配电室外经过,走远。   张志辉仰起面,靠着杂乱的电线,长长松了口气。   -   等了半小时,这一层已经长久没再响起任何动静。   张志辉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扶住一旁的墙壁,一点点在狭小的空间内撑起身。   可他还没完全站起来,配电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拉开。   张志辉心跳骤停,猛地扭头朝向外面。   门边站了一个男人,穿一身白西装,腿很长,人很高,因此配电室的门框只及男人的下巴,看不清脸。   窗外斜照进来的灯光里,男人左手食指上的绿翡翠滑过幽暗的光泽。   张志辉正要问外面的是谁。   男人一手扶住门上框,低下头探进配电房内,另一只大手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罩住张志辉的脸。   “找到你了。”   轻幽低柔的男音在长廊里响起。   ***   邵周宇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便叫了增援过来,封锁厂房各个出入口。   厂房的外边,萧起跨上小电驴。   他已经把嫌疑犯追踪到这儿了,剩下的都是警察的事。   塔塔坐在后座,低着头查看信息,道:“师叔,西蒙问,我们回不回昼少爷家吃饭。”   萧起把车上唯一的头盔递向身后,道:“回啊,为什么不回?”   塔塔点头,接过头盔夹在胳膊肘内侧,“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道:“行,我们回去吃。”   萧起转动车钥匙,说:“潘彼得两小时前就喊着要吃饭,让他们不用等,我们回去还有一段时间。”   塔塔收起手机,戴上头盔,道:“潘彼得看到尸体了,别说吃饭了,现在喝水都吐。”   “这么严重?”萧起微侧过脸,皱了下眉,道,“早知道找尸体前,先让他吃饭了。”   塔塔:“……”   您的良心终于发现了啊。   萧起刚要拧油门,一只手突然撑住车头,挡住去路。   萧起抬起头。   邵周宇看着他,眼神略显挑剔。   黑色的额发下,那双寒星般的眼睛轻眨了一下,萧起道:“干嘛?”   邵周宇冷漠无情:“行车不戴头盔,罚二十。”歪了下头看后方的塔塔,道,“电动车载人,罚二十。一共四十。”   萧起一脚踩地,撑着小电驴往后退了退,带着略显嘲讽的笑,道:“提供重要线索,协助警方逮捕嫌疑人,刑警队是不是应该给这样的热心市民颁奖发奖金?奖状就不要了,奖金意思意思发个五十吧,你正好帮我转给交警大队,剩下十块当你的服务费好吧?”   “……”邵周宇一点没占优势。他放了手,松开车头,话锋一转,道:“上次在昼衡家调查时,潘彼得为什么说那把黑伞需要做法?你们知道些什么?”   今天放学路上,塔塔正好跟萧起提起过黑伞的事。   萧起想了想,关于那把伞,他正好有想了解的事,于是正经了神色,道:“我可以告诉我所知道的,但你也要告诉我你所调查到的。”   邵周宇思考片刻,这次,他本着合作的态度,没再针对萧起,道:“可以。”   萧起下了小电驴,让塔塔在原处等着,自己跟着邵周宇走进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   月光下,树林里暗影幢幢。   两个身高相当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走着,期间,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你的意思是邪物作祟?”邵周宇听完萧起的讲述,问道。   萧起道:“起初,我以为有恶灵附着在伞上,但跟我对抗的并非那种阴邪的力量,后来才想通,是那把伞本身成了精怪,并非受恶灵操纵,但会影响人的心智,所以不需要驱鬼,把伞拆了就行。”   邵周宇低着头走路,静默了许久,才道:“你说的这些跟我的世界观有悖,所以我不信。”   风吹树林沙沙作响。   萧起抬头,透过枝丫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亮,淡淡道:“不需要你相信,存在于自己认为合理的世界就很好……好了,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你,现在换你了。”   萧起停下脚步,转个身面对邵周宇,声音放得很低,却含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恨意:“我要知道,是谁制作了那把伞?”   邵周宇也停了下来,没有犹豫太久,看向萧起,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萧起一手捏紧,道,“邵周宇,你耍我?”   邵周宇看向别处,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今天下午,我们找到了那个外卖骑手,在他的电动车上发现了死者的血迹。”   萧起问:“他是凶手?”   邵周宇道:“还不清楚……但他说,是女人当着他的面,用伞捅死了自己,后来他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女人已经死了,伞也不见了,他因为害怕就逃走了。”   萧起静了半刻,道:“所以你怀疑有非自然现象。”   邵周宇却摇头,道:“我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接着,话锋一转,又说,“但为了得到真相,我需要调查所有可能性,无论那些在我看来是合理,还是不合理……”   两人又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   邵周宇突然道:“你说你能通灵,会捉鬼,塔塔又总是叫你师叔……你跟李儒风到底什么关系?”   听到那个名字,萧起呼吸蓦然一窒,心脏也在隐隐作痛。   萧起有些情绪不稳地抹了把脸,当做没听到,声音里却透出焦躁:“再帮我个忙,把伞给我,给我点时间,我能追查到谁制作了那把伞。”   邵周宇道:“李儒风是你的师父?”   萧起拧起眉,态度略显强硬,问:“能不能帮这个忙?”   邵周宇观察着萧起的表情,良久,似乎是看穿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道:“既然他是你师父,你为什么要……”   话没说完,萧起突然揪住邵周宇的衣领,一把将他抵在一旁的树干上。   邵周宇抬起头:“你他妈……”   还没说完,却见萧起黑发凌乱,那双星眸里透露出的狠戾令人心神一震,又因为眼眶红红的,活像只发了狂的疯兔子。   邵周宇被萧起骤然爆发的气场震慑住,愣愣地看着他。   萧起手肘抵住邵周宇的锁骨,往前搡了搡,气息不稳,恶狠狠道:“把伞给我,我要知道是谁制作了那把伞。”   邵周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憋着一口气突然松开,妥协道:“没办法给你,伞不见了。”   “什么?”萧起皱眉。   邵周宇掏出手机,调出来一张照片,道:“同样是在今天下午,证物柜里的伞不见了,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但柜子里多了样东西……”   邵周宇把手机翻转过来,面对萧起。   萧起不耐地瞥去视线,谁料下一秒,他的表情变为空白,压制着邵周宇的手也完全松了力道。   就见照片中,是一张制作精美华丽的卡片,上面用炭笔涂抹出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旁边写着缥缈的两个字——【伞嗔】。   邵周宇划了一下屏。   下一张照片拍的是卡片的背面,印着戴望舒的两句诗——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邵周宇再次划屏。   最后一张,是卡片的细节,在右下角的位置,有一行雕刻出的透明落款——   【工艺师】。   萧起看着那三个字,脸色煞白,一阵天旋地转。   -   在与42幢隔着一条河的对面,破旧的祠堂前,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独眼,长发,此刻被夜晚的冷风吹得脸颊泛红,但她瘦小的身体在风中站得笔直,透出一种不被催折的坚韧,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河对岸。   与这边的黑暗寂寥不同,对岸人声鼎沸,警车顶上的红蓝光交替闪烁,所有人都聚在警戒线外,对着刚搬出来的尸袋指指点点。   小女孩一脸倔强地望着,静默无声。   这时,踩踏草地的窸窣脚步声传来,一道瘦长的男人身影站在了小女孩身旁。   小女孩扭过脖子,抬头看去。   男人很高,穿一身白色西装,戴一顶白色的绅士礼帽,因为太高了,她看不清脸。   下一秒,男人将一只洋娃娃塞进小女孩的怀里,轻幽低柔的声音道:“妈妈回来接你了,但爸爸不会再出现,跟我走吧。”   洋娃娃圆脸呈现死灰色,洋溢着笑容,脸颊、发梢和衣服上,溅了一道道血迹。   那只递来娃娃的骨感大手同样染了血,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华丽诡谲。   42幢聚满人群的楼下,谁都没注意到,在寂静的河对岸,站着一高一矮的两道黑影。   男人右手牵着女孩的手,左手握着一把散架的黑色长柄伞,从伞布里探出一根白色的骨头。   骨头纤细,轻轻靠住食指上的绿翡翠戒指。   ***   半夜里,萧起垂着脑袋,肩上挂着校服外套,脚步拖沓地走到42幢楼下。   一抬头,却看到一个男人坐着轮椅,等在单元楼楼下的玻璃门旁。   萧起停在原地,表情茫然,迟迟回不了神。   男人穿着靛蓝色的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抬起长眸时,顶上灯光在他眼下拓下暗影。色泽分明的唇角轻扬:“回来了?”   萧起反应过来,皱眉,扯下肩上挂着的外套:“不是,你……”   他走到轮椅前,居高临下,不悦地看着昼衡,道:“没事到楼下做什么?怎么不上去?风吹不坏是吧?”   昼衡一笑,道:“反正我睡不着,不如来楼下等你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萧起心间蓦然一动。   他踢了踢脚下的台阶,接着,不客气地外套扔昼衡腿上,道:“走,回去吧。”   “等等。”昼衡却抓住了萧起的手腕。   在萧起不解的目光中,昼衡道:“听塔塔说你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外面晃到现在,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萧起轻抿起唇角,显然是不想开口。   昼衡放开手,看向前方,在晚风中深吸一口气,低哑的嗓音透着温和,道:“陪我待一会儿吧。”   萧起正好也不想上楼,想吹吹风消解心中的郁结,便默默地转回身,大喇喇地在台阶上捡了块地方坐下。   两人各怀心事,看着前方,谁都没出声。   可是过了没一会儿,萧起偏过脸朝向另一侧,手掌蹭了下泛红的眼角,鼻尖粉粉的,轻轻抽了抽。   谁都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是怎么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素净的大手搭上了萧起的发顶,轻揉了揉。   男人的声音随着晚风飘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但是没关系,哭出来也没问题,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萧起一手捂着眼,身体崩得很紧,像是在跟自我暗暗较劲。   可过了没多久,他突然侧转过身,将脸埋在昼衡腿上。   昼衡则安抚性的揉着青年的黑发。   萧起肩膀细微地颤动,抽噎出声,有晶亮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尖聚集,他难以忍受地张开嘴——   这便是故事的前奏,主题叫「蚕食」。   “对不起,我不想杀他。”   昼衡手上一顿,静了两秒,凤眸平垂,目光深不见底。 第29章 傍大款   半个月过去, 萧起肩后的伤口好了大半。   这天放学,萧起慢吞吞走出校门,朝着地铁站的方向, 却被一人叫住:   “萧起!”   萧起抬起头一看, 就见路边停着一辆车, 萧建安坐在后驾驶座,朝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过去。   萧起黑发微微凌乱, 有些遮眼, 他看到萧建安的一瞬, 星眸里闪过厌烦。   以前萧起看到萧建安也烦, 但不像今天这样,理都懒得理。   他最近在追查工艺师的事,没心思跟萧建安作对, 所以在看到萧建安时的第一反应是不待见。   “萧起!”萧建安又喊了一声。   萧起装作没听见,在校门口转弯, 朝着地铁站走。   不一会儿,那辆车缓缓跟了上来, 跟萧起同速度慢慢朝前行驶。   萧建安透过后车窗,没好气地看了眼萧起, 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没礼貌了?叫你也不应一声。”   萧起低着头, 慢吞吞地走,嘴里数着街上的地砖:“一……二……四……三……六……”   沿途有一些放学的学生投来视线, 对着萧起指指点点。   萧建安注意到了情况,老脸红了红,眼神也有些躲闪, 他稍稍升高了一些贴着黑膜的窗玻璃,对萧起道:“你要在别人那里住多久?还不回家吗?”   萧起快速瞥了萧建安一眼,谨慎地摇头:“不不不,不回家……不回家。”   之后,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数格子。   萧建安奇了怪了,道:“我当时以为你图个新鲜,就在昼衡他们那儿住两三天,现在看你好像住上瘾了?不行……上车!跟我回家。”   萧起摇头。   萧建安气结。   起初,萧建安觉得萧起能住昼衡那里挺好,可以和林晚多些机会相处,后来还是姚雪玲的话点醒了他:   “昼衡带着林晚搬出去住,怎么还要租房子?关键是租在那种均价两万的普通小区,好歹是齐夫人的亲侄子,不至于穷成这样吧?”   萧建安这才开始察觉不对劲,于是去多方面调查昼衡。虽然有关昼衡的信息很少,但萧建安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比如昼衡虽说是昼海鸣的儿子,却没做出过任何成绩,也不曾在家族下的企业任职过,目前是待业状态,还有,齐夫人昼海婕,跟她哥哥昼海鸣的关系并不融洽,在昼衡带林晚搬出去后,她也没有给予两个小辈任何财力上的资助。   将调查到的信息一汇总,萧建安总算回过味来——齐家把林晚当做烫手山芋,想尽快处理掉,联姻只是幌子,关键想让他们接手林晚,而林晚的哥哥昼衡,毫无利用价值,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富二代罢了。   想明白这些后,萧建安既慌张又后悔,如果林晚没有联姻的价值,那就不应该让萧起住在昼衡那儿,虽然萧起傻,但他如果真跟林晚产生了感情,以后想摆脱就困难了,这场相亲说不定是赔儿子的买卖。   萧建安本来想等萧起住两天回来后,再谨慎地跟齐家进行交往,但谁料这一等就是半个月,萧建安耐不住性子了,干脆直接来接萧起放学。   可现在的问题是,萧起不想跟他回家。   萧建安以一种看赔钱货的眼神瞥了眼萧起,对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停车,准备亲自下车拉萧起上来。   司机将车头往内侧别了一下,准备停靠在人行道边。   可就在这时,随着一声低厚的嗡鸣,旁侧银光一闪,一辆跑车以极快的速度从侧斜方插入,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街旁唯一的空位上,堵住了萧建安的车。   萧建安坐在车后座,由于刹车时的惯性作用,身体往前冲撞了一下,他不悦道:“怎么回事?”   司机期期艾艾:“萧总,前面……”   萧建安抬起头,定睛一看,就见一辆限量版莲花超跑停在前方,银色车身流畅动感,即便是在名车众多的沧高门口,怕是也没有哪一辆车能与面前这辆的品味和价值相比的。   超跑开过时悦耳的嗡鸣自然也吸引了一旁的萧起和路人们。   萧起走着走着,一辆车就恰巧在他身旁刹车,他脚步一顿,不禁投去一瞥。   而旁边放学的学生看到了这一幕,也都慢下了步速,甚至是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驾驶座的车门开了。   一条被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伸出,皮鞋落在地上,秋日的阳光在锃亮的鞋尖滑过一束光,男人自车内钻出站起身的瞬间,或许是因为他的身材足够高大,抑或是因为他的出现,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众人只觉视野被整个地撑满。   自跑车里出来的,是一个相当美貌的男人,脸色尚且有些苍白,但因为五官出尘,那份苍白便化为了眉宇间淡淡的脆弱之感,让人见了便能生出几分意动。男人单手扶着车门顶推上时,可见他侧脸线条流畅分明,狭长凤眸平垂,鼻尖有颗温柔的痣。一身质量上乘的黑西装,衬衫领口扣到了最顶端,透出一种清冷的禁欲感。   已经有不少女高中生两眼放光地掏手机了。   萧起从见到男人站起来那一刻,就处于一种类似于“我艹?”的懵逼震惊状态,他站在原地,眼睛瞪大,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瞧。   萧建安透过车前窗看到外面出挑的男人时,认出了是昼衡,稍显讶然。   他记得一个月前,昼衡还病恹恹地坐在轮椅上,不曾想到这个青年站起来后,气场会如此强大,几乎震住整条街。   司机这时道:“萧总,我们现在……”   萧建安解开安全带,敷衍地对司机道:“你随便找个地方靠边停。”   萧建安推开门下车。   昼衡正好踏上人行道,走到萧起身边,他听到另一边开门的动静,偏过脸看去,就见萧建安一边扣上一粒西装纽扣,一边朝这边走来。   昼衡微微一笑,很有礼貌的样子:“萧伯父好。”   “昼衡啊。”萧建安走到昼衡和萧起跟前,看了看面前两位青年,笑着道,“这么巧?在沧高门口能见到你,你今天来这里是——”   尾调故意拖长,等着对面接话。   昼衡一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一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手指甩了一圈车钥匙。   磁性嗓音含笑:“来接萧起回家。”   “……”   听到“回家”二字,萧建安神情古怪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客气道:“今天我也是来接萧起回家的,这段时间他都住在你们那儿,麻烦你们了吧?承蒙照顾了。”   说完,他对萧起道:“走吧,回家了。”   然而此时,萧起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昼衡身上,他正对着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所以自动屏蔽了萧建安的话。   昼衡站到他身边后,萧起的第一感觉是这家伙好高,明明九年前还只及他的下巴,现在站起来后,竟然比自己高一个头?   略感突然。   正在萧起发呆时,昼衡倾身靠近,歪过头,凑近他耳朵: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不演了?”   “不怕被你父亲看穿吗?”   末了,故意道:“小傻子?”   萧起心神轻晃,在熟悉的木质香中回神,感到贴在耳边的气息酥酥麻麻,不自在地低下头,耳根有些红。   接着,昼衡看到,萧起垂首时,在秋日金灿灿的阳光下露出一段白皙的颈侧——皮肤温润光洁。   非常想让人落一个吻。   凤眸里暗了下去,昼衡嗓音低哑:“想跟他回去吗?”   萧起摇头。   在昼衡家到底自在,暂时懒得回去看萧建安和他的小姨太。   昼衡轻轻应了声:“好的。”   萧建安在对面看着二人,直觉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这两人间有说种不上来的亲密。不过因为昼衡倾身的动作挡住了萧起的脸,因此看不见萧起的表情,他无从猜测。   这时,昼衡站正身,朝着萧建安淡淡一笑,说:“萧起在我家表现很乖,所以不会觉得麻烦……对了,我刚才问了萧起,他目前还没有回萧家住的打算,不如再在我那里住一段时间。”   萧建安道:“不用了,他还是回去吧。”转而对萧起招了招手,“来,萧起,走了。”   昼衡看着萧建安,静默数秒,接着眼角弯了弯,道:“萧总,可能接下来的话有点冒犯,但我不得不说……你似乎听不懂萧起的意思。”   萧建安一顿,看向昼衡,道:“你……”   昼衡问:“是萧起表达得不明确?还是说你不愿意倾听?又或者说你觉得萧起的意愿可以忽略,一切都得按你的想法进行?”   萧建安被说得哑口无言,但着实感觉到了冒犯,正欲反驳点什么。   昼衡却无视了萧建安,他抬手拍了拍萧起的脑袋,朝着莲花超跑歪了一下头,道:“小朋友,先上车。”   “……”萧起脸又烫了,瞥了眼昼衡,要不是萧建安就在眼前,他直觉想怼一句谁是你小朋友?   但可惜,他目前还是个“傻子”,要扶住人设不倒。   萧起像个自闭儿童,背着书包,低着头,慢吞吞绕过昼衡身后,朝着旁边的超跑走。   “哎?”萧建安有些茫然,伸手似乎是想留人,道,“萧起……”   昼衡微微昂高了精致的下颌,看着上方浸润在阳光里的树枝,沉吟半刻,突然道:“萧伯父,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意愿结亲?”   萧建安神色一顿,他想了想,看向昼衡,道:“当然是有意愿的……不过你这话什么意思?”   在没有明确昼衡的价值之前,他先不忙着将话说死。   昼衡稍稍敛了神色,再抬起眼时,凤眸幽深,直直地看着萧建安,道:“你也知道,林晚和萧起的状况差不多,然而你对萧起的态度,也决定了林晚未来进了萧家会受到的对待……我说话比较直,多见谅,如果你不懂得尊重萧起,我可能会重新考虑这门婚事。”   萧建安被昼衡那一眼盯得不自在,下意识扭了扭领结,明明自己比昼衡多活了二十多年,也更有地位和话语权,但总觉得全程都被对面压制得死死的。   萧建安被激起了几分气性,道:“贤侄,这是我自己教育儿子的方式,如果你看不惯,那这门亲不结也罢……”   只是话没说完,昼衡又道:“听说伯父最近在申请西园那块地的开发权。”   萧建安稍作停顿,道:“你怎么知道?”   昼衡双手抄进裤子口袋里,在阳光下微微歪过头,眯眼笑了:“我还知道齐光伟至今还没帮你牵线关键人物。”   萧建安脸色涨红,确实,他为了这次开发项目动用了不少人脉,但齐光伟说好要帮他牵线,却迟迟没动静,最近也正愁着这件事。   昼衡轻嗤一声,有些讽刺,道:“别等了,齐光伟不顶用……但我能拿下那块地。”   萧建安眼睛一亮,但同时又觉得怀疑,道:“你能拿下?”   昼衡点头。接着,“哦,对了。”他才想起来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前两步,将名片塞进萧建安的西装前襟口袋里,微微低下头,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伯父,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常联系。”   说完,昼衡走了。   萧建安看着莲花超跑开远,皱了皱眉。   他低头,从上装口袋里捡出那张名片。   就见名片特制的封膜在光线下闪烁着金粉,全白的名片中央写了【梦貘】二字,再把名片翻转过来,中央写着【昼衡】。没有其他多余字符。   萧建安瞪大眼,手一抖,下意识双手捧住名片,差点没接住。   萧建安难以置信地看向跑车远去的方向。   他知道,整个梦貘,只有一个人才有资格打造这样的专属名片。   所以,昼衡真实的身份其实是……   -   “哪来的车?”   萧起上了车后,就四处乱摸,现在他一手反撑着车顶,看向一旁开车的昼衡。   昼衡看着前方路况,骨干漂亮的手扶着方向盘,道:“找同事借的。”   “你找工作了?”萧起想了想,道,“干什么的?”   昼衡道:“游戏程序员。”   “我靠……”萧起环顾车内环境,唏嘘道,“程序员都这么有钱嘛……”   昼衡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接着,他瞄了萧起一眼,提醒:“坐坐好。”   萧起靠回椅背上,抻了抻长腿,道:“我早上出门你还坐轮椅上,怎么下午就能直立行走了?”   “……”昼衡说,“第一阶段的康复训练已经完成,医生建议可以不用轮椅。”   萧起点头,看了昼衡一眼,道:“恭喜。”   这时,萧起又想到一个问题,道:“你真能拿下什么土地?”   “嗯。”昼衡轻笑道,“认识些人。”   萧起明白,昼衡这样的富二代,虽然家道中落,但是父辈留下的人脉应该还积存了一点。   这么想着,不禁微微拧起眉,他问:“你真打算帮萧建安?”   昼衡瞥萧起一眼,道:“拿下又不是给他的。”   “……”萧起轻咳一声,心想这人似乎没表面那么纯良,他看向窗外,道,“你拿下那块地做什么?”   因为扭头看着窗外,他没看到昼衡扬了扬唇角,显出几分肆意的模样。   “圈养兔子。”昼衡声音温和得如初融的细雪。   “哦,副业嘛……”萧起单手撑住脸颊,懒洋洋地看着外面的秋日街景,表示了然地点头。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昼衡的那个副业。   ***   又过了两天是星期六,昼衡那间公寓的客厅里挤满了人。   林晚蹲在沙发上看电视。   萧起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在灵异论坛上搜集最近发生的奇闻案件。   塔塔就坐在萧起身旁剪视频,一边剪一边神志不清地喃喃:“不行不行,眼快瞎了……”   潘彼得和西蒙面对面地玩掼蛋。   这时,林晚切了一个台,还没来得按下一个,电视机里女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传了出来:   “今天梦貘在东和召开最新一场产品发布会,发布会上除了主推即将上线的《风水术师》MOBA手游,还宣布了本月新上任的CEO,在最后环节,新任CEO昼衡发表了就职演讲,并介绍了梦貘在未来一年即将转型步入的新阶段……”   客厅内,键盘敲击声、鼠标电击声、打牌声、一切声音倏地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电视屏幕。   屏幕里恰好放到充满科技感的舞台上,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拿着遥控笔,气质沉稳冷静,对着台下侃侃而谈。   镜头适时给了个近景,男子的脸放大,是不输任何明星的绝色容颜。   塔塔倒抽一口凉气,握鼠标的手开始颤抖。   “妈耶……”潘彼得爬到电视机前,瞪大了眼看着电视机里,“这……这……少爷他……他不是说自己家道中落吗?怎么一跃成为梦貘新任CEO了?”   林晚扔了遥控器,见怪不怪,冷声道:“他傍上大款了呗。”   “…………”   所有人表情一僵,目光又再次射向林晚。   林晚按了按跳动的眼皮,冲着屏幕里一抬下巴,漫不经心道:“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这时,镜头给了舞台侧方一个景,长桌后坐了几个人,有男有女,看穿着和气质,都是位居高层者。   镜头在其中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身上停留了数秒。   塔塔眯了眯眼,随后大惊,看向萧起,道:“师叔!这是不是你们学校前两届那个校草,叫谁来着?对!叫纪年!这是不是纪年他爹,纪柏纶?!”   萧起坐在地板上,支着一条长腿,意懒地靠着沙发,面无表情。   “纪柏纶扶持我哥上位的。”林晚道。   “……”   塔塔惊了。   萧起的学弟的父亲包养了他的前夫?   我日???   电视机还在开着,财经新闻台还在报道着梦貘的最新消息。   过了没多久,客厅里响起很轻的一声嗤笑:“我就说……程序员怎么会买那种跑车。”   原来是金主送的。 第30章 茶的洗白方式   昼衡当天回家时, 已经是深夜。   萧起正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听到开门声,睁开眼。   过了没多久, 昼衡推着行李箱走进来, 却在经过客厅时停下。   萧起睁着眼看着沙发内侧, 不知为何,呼吸不自觉放轻了。   室内没开灯, 一片黑暗, 昼衡站在原地, 这时轻唤道:“空空?”   萧起呼吸窒了一瞬, 过了两秒, 才不情不愿应道:“嗯……”声音听上去有些闷。   “没睡?”昼衡问,嗓音温柔,“我能开灯吗?”   萧起:“……嗯。”   “啪”的一声轻响, 走廊上的灯开了,将客厅里的场景映亮了一些。   萧起也不想装睡, 撑起身,坐到了沙发边。   萧起微微驼着背, 姿态放松地塌下肩,双手搓了搓脸, 放下手时,露出恹淡的一张脸, 像只舔完毛后无精打采的兔子。   “回来了?”萧起不咸不淡地问候一声,看向昼衡, 发现昼衡身上的正装没换,还是下午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一套,看起来英气逼人。   他寻思着这位应该刚从和国飞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坐的金主的私人飞机……   一旦接受了昼衡被纪柏纶包养的事实, 萧起脑子里总不自觉浮现这些有的没的。   意识到这点后,他连忙揉了揉发丝,似乎想抹除这类想法。   昼衡走过去,坐到萧起身旁,他看着萧起稍显郁闷的一张脸,莞尔一笑,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萧起微微垂下脑袋,瘫着一张死不开心的脸,道:“没啊。”   昼衡想了想,放低声,提议道:“我正好也睡不着……要不然,你先来我房间吧?等我洗个澡,我们玩两局游戏?”   萧起以前会同意,但今天心里却感到极其排斥。   他摇摇头,淡声道:“这样不好。”   昼衡笑意温和,观察了萧起的表情一会儿,状若无事地道:“怎么了?”   萧起一手拨弄有些空荡的裤腿,静默数秒,抿了抿唇,直言道:“我们之间虽然没什么,但万一被你金……”舌尖硬生生转了个弯,改口,“我说,万一被你情人知道,有男人半夜去你房间,你说不清。”   闻言,昼衡脸色稍沉,轻眯了一下眼,道:“我情人?”   听昼衡说起那两个字,萧起心里莫名堵得慌,他暗暗深吸气,缓解胸口的窒闷情绪,清越的嗓音变得有些低,道:“你其实没必要对我隐瞒……我知道你现在处境困难,在昼氏一族里没多少人支持,只能寻找有权有势的人作为靠山……纪柏纶确实有那个实力,能帮你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你身在这样的位置,也只能这么做,我都理解……”   “你理解什么了?”昼衡这时道。难得的,声音有些冷。   萧起听出昼衡的不悦,愣了一下,偏过脸看向他,下意识道:“抱歉,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昼衡打断他,问:“谁跟你说纪柏纶跟我是情人关系?还是干脆说我被纪柏纶包养了?”   萧起皱了皱眉,脱口而出道:“林晚。”   昼衡凤眸里很明显暗淡下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松松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沉默半晌,问:“他说你就信吗?”   萧起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一时却又不明所以,于是发出个单音节:“啊?”   昼衡叹气一声,突然抬手,拉开领带,漂亮苍白的手指开始解黑色衬衫的纽扣,口中喃喃道:“我不希望你对我有误解……”   见昼衡似乎要当着他的面脱衣服,萧起上半身不禁往后仰,一手撑在身后,拉开些距离,道:“你干嘛?”   昼衡瞥了他一眼后,凤眸垂下,淡声道:“怕你不相信我的话,脱给你看。”   “……”萧起心中一跳,想都不想就拒绝道,“不用,我没有不相信……不相……不……信……”   可是话才说一半,后面的声音就低了下去,直至最后讷讷不能言。   因为昼衡已经解开了三粒钮扣,露出了堪称精致的锁骨。   萧起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挪向了那处,略显失礼地盯着看。   光影昏暗,随着钮扣一路向下散开,衬衫逐渐敞开,显出青年略显清瘦的身形。   在黑色衬衫的映托下,昼衡的皮肤白得似雪,即便现在还缺少力量感,但却流露出另一种清冷的美感。   昼衡解完钮扣后,将衬衫下摆抽出,看向萧起,冷然道:“看到了吗……或者,你还想检查其他地方。”   萧起瞬间回神,自昼衡的身上挪开目光,脑袋里跟煮了锅粥一样,热腾腾的,又懵懵白,他不明所以道:“检查什么?”   “痕迹。”昼衡言简意赅。   萧起呆滞了一下,耿直道:“什么痕迹?”   昼衡盯着萧起看了数秒,似是无奈地叹气一声,朝他勾勾手指,道:“你坐过来点。”   萧起依言坐正身。   只是萧起还没反应过来,昼衡靠近,一手拨开萧起的睡衣领口,低下头,含住他修长笔直的颈侧。   萧起脊椎骨一酥,差点低叫出声,连忙咬住下唇,伸手推昼衡的肩。   昼衡却不为所动。   萧起的神色说不上是忍耐还是其他什么,反正红得厉害,眼睫更是像风中的蝴蝶翅膀一样,不安地颤动。   过了不知多久,随着轻轻的、湿润的“啵”的一声,昼衡松开口,坐直身。   萧起正要问昼衡搞什么。   昼衡用手背擦蹭了一下唇角,以一种严谨的教学态度道:“我说的是这种痕迹,你看我身上有吗?”   萧起:“……”   他低头想看,奈何位置在脖颈上,看不到。   昼衡面不改色,仿佛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萧起证明自己的清白,道:“这种痕迹没个一周,一般不会消退,你说我陪|睡上位,有证据吗?如果你还不懂……这么跟你讲好了……”   那双漂亮的凤眸瞥了眼萧起颈上嫣红的吻痕,声音变得意味难明,“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我跟你做那种事,我一定会在你身上四处种草莓印,或许作为两个成年人,知道应该克制,不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但情动时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好了。”萧起的脸已经不能“红透”来形容了,他混乱地摸了把滚烫的脸,看着别处,打断昼衡道,“你不要说了。”   昼衡光是那么一说,他脑子里就已经有画面感了。   昼衡点点头,眉眼仍旧清冷,他重新系上钮扣,声音淡淡的,很落寞:“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为了得到金钱和地位,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身体。”   萧起心中动了动,忽然觉得十分惭愧和内疚。   既然昼衡都这么说了,也态度坦然地向他证明了,想来昼衡跟纪柏纶之间真的没什么,但他居然连调查都没有,仅靠推断,就断言他们之间是情人关系。   萧起舔了舔下唇,略显窘迫道:“对不起,我……”   昼衡却摇了摇头,依旧不紧不慢地系着钮扣,低声道:“你说……是林晚告诉你的吗?”   萧起想起有这码事,诚实道:“确实是他说的,我以为他更了解实情,才……”   昼衡轻拧了拧眉,加重了那种天然的脆弱感,道:“林晚的想法我能理解,毕竟,他一直没有安全感,虽然他是你的未婚夫,但因为知道我和你领过证,总是怀疑你跟我之间有点什么,所以……才会想在你面前毁坏我的名声吧……我都能理解,这事不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我跟你走得太近,招他嫉妒……”   萧起本来还没想到林晚说谎是为了污蔑昼衡这一层,现在昼衡这么一说,萧起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林晚口口声声说昼衡傍大款是别有用心,为了毁坏昼衡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萧起霎时间皱起眉,寒星一样的眼眸也沉了,现在林晚在他心中不仅是骄纵任性,多疑神经质,而且还很有心机,处处针对昼衡。   而萧起恰恰最讨厌有心机的人。   这么想着,萧起看向昼衡,真心实意道:“抱歉,我不应该轻信林晚说的话。”   昼衡扣上了最后一粒纽扣,略显疲惫地垂下双手,道:“你千万别这么想,你们应该对彼此多一点信任才对,不要因为我,破坏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你也别在林晚面前多说什么了。”   萧起看着这样的昼衡,心里不禁泛起疼,为了他这般温柔体贴,却又处处为他人着想。   萧起语气里不禁多了丝关切,清越的嗓音放轻:“累了吗?”   昼衡:“嗯。”   萧起刚想说“你不然先回房休息”,昼衡偏过脸,指指萧起的肩,淡笑了笑,道:“能借我靠一下吗?”   “……”   萧起“咕噜”咽了下口水,脸上再次升温发烫,他看了昼衡两秒,点点头。   面对此时显得很脆弱的昼衡,根本没人能拒绝。   昼衡歪过头靠在萧起肩上,低声道:“如果林晚现在出来,看到怎么办?”   萧起因为昼衡靠近而心跳加急,又听他提及林晚,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略显不耐道:“别管他,看到就看到,整天搬弄是非,谁爱搭理他!”   昼衡靠着萧起的肩,暗处,凤眸弯了弯。他在笑。   -   次卧。   沉睡中的林晚突然打了个喷嚏,把自己惊醒。   林晚迷迷糊糊地瞪着天花板,过了半晌,揉了揉鼻子,翻个身,继续抱着被子睡觉。   ***   隔日。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三人依旧来昼衡家蹭网。   塔塔一脸怒气勃发的样子,盯着屏幕,手指几乎要把键盘敲散架。   萧起嫌吵,踢了踢塔塔,皱眉道:“小声点。”   “不行!”塔塔键盘敲个不停,看着屏幕道,“这事太让人气愤了!今天我还就要当键盘侠了!”   萧起掠了眼屏幕,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了?”   “看热搜。”塔塔气鼓鼓道,“本市A大某知名教授猥|亵女研究生。”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晚:我成了昼衡追妻之路的垫脚石,呵呵。   感谢中也小姐;染柒七;星不知月爱她;碎雪的地雷~ 第31章 咀嚼音   塔塔道出消息后, 萧起只淡淡瞥她一眼,问:“实锤了?”   “当然!”塔塔在键盘上重击了一下回车,手抬得老高, 道, “那个女研究生实惨, 选了个禽兽当导师,结果写毕业论文期间, 那禽兽以指导为由, 对她实行猥|亵之事, 后来女生不屈服, 禽兽直接给她的论文不予通过, 事情始末都在女生微博里写得明明白白,各种证据也都贴了上来……对了,就在今天, 女生刚贴出一份验伤报告和一份PTSD诊断报告,你看, 她本来有大好前途,现在说不定都走不出阴影了, 嗨呀!气人!这事也激起了广大网友的愤怒,短短半小时内就把那禽兽送上了热搜!”   萧起想了想, 淡声道:“事情闹这么大,警察和校方没介入调查?”   “肯定要介入调查啊, 那个禽兽都停课了。”塔塔一边浏览网页,一边答道。   萧起又问:“调查结果出来了?”   塔塔回想了一下, 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害,这事还需要等官方调查结果吗?锤得不能再锤了好吧?挂公示处分那个教授是早晚的事。”   萧起漫不经心道:“官方结果没出来前, 还是不要跟风站队吧?”   塔塔瞪大眼,看向萧起,难以置信道:“师叔!你管这叫跟风站队?这明明是正义力量自发地凝聚!我靠,你太冷血无情了,听到这样丧尽天良的事,难道就不想为那个悲惨的女孩发声吗……”   萧起头疼,对着塔塔压了压手腕,道:“好了,当我什么都没说。”结束还未开始的争吵。   塔塔继续浏览网页,过了没多久,她手指下的轮滑一顿,似乎是在某条发出异议的微博下发现了新的战场。   塔塔活动了两下手指,接着十指落在键盘上,开始疯狂输出。   潘彼得这时抱着笔记本电脑凑到塔塔旁边,道:“姐,你说最近灵异视频不好做,让我在silly|silly站内看看有没有热门的视频内容,好跟个风,那个……我看了一圈,发现最近冒出个新人up主,做AS|MR吃播的,她上周刚入驻silly|sillly,目前才投稿四个视频,就已经突破十万粉丝了……”看了眼电脑屏幕,继续道,“还有,我统计了一下,她每条视频十分钟左右,平均播放量有二十万,点赞数都过了两万,可能是目前蹿红速度最快的新人up主。”   “踏马的!”塔塔敲键盘的时候还不忘记眼红,道,“我兢兢业业做原创视频两年,也才五万粉丝……她是怎么做到那么受欢迎的?”   潘彼得翻了翻评论,道:“观众都说她的咀嚼音很好听,特别助眠,而且……哇,这里简直是失眠症患者聚集地,有些人吹得好夸张,说每晚睡前都得刷一遍她的视频,不然没办法睡觉。”   萧起听到“助眠”二字,自手机上移开目光,思索半刻,看向潘彼得,道:“哪个up主,群里分享一下呗。”   他想到昼衡经常失眠,所以不自主地想去看看视频内容是否真对助眠有效。   “好嘞!”潘彼得答应下来,同时按了一键分享。   这时,主卧的门开了。   昼衡走了出来,面上仍带着倦容。   萧起和塔塔等人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林晚一直安静地蹲在沙发上,收看财经新闻,手中捧一罐蔓越莓味的果酱当零食。等他余光瞥见高大的男人身影,往旁边瞥去,低音炮唤了声:“哥。”   昼衡朝他微笑着“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昼少爷,醒了?”塔塔上一秒还是面目狰狞地面对电脑,看到昼衡的刹那,突然笑颜如花,女音温柔地关怀道,“是不是没睡好呀?”   “睡眠质量一向不高……”昼衡走到沙发前,不知有意无意,坐在了萧起身旁。   他低头揉了揉眉心,道:“目前还没找到好的治疗方式。”   萧起看着昼衡苍白的面色,表面没显出什么,但心里却很担忧,道:“今天不上班吧?等会吃过饭,找机会再睡一觉,如果嫌吵,我把这三个赶走。”   “这三个”同时看向萧起,心中暗道:卧槽,无情。   昼衡朝着萧起莞尔一笑,出尘的眉眼愈发显得温柔,道:“不用,我喜欢热闹。”   因为昼衡的笑容,萧起的心脏怦然了两下,神思变得有些恍惚。   萧起的另一边坐着林晚。   林晚把两个男人之间充满微妙感觉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泛起不悦,咬着勺子磨了磨牙。   “哎?少爷,我刚好有件事,准备等你醒来后,告诉你呢。”潘彼得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昼衡,同时把电脑转过去给昼衡看,道,“自从你昨天在东和发表过演讲,silly|silly就已经出了大量关于你的剪辑视频了,好几个视频都上了首页呢,大家都催你赶紧创建个人账号,都说要关注你,做你的粉丝呢。”   电脑屏幕里,正放映着昨天发布会上昼衡演讲的视频,不过镜头经过剪辑处理,更加凸显了昼衡的颜,再加上背景音乐,成了昼衡的个人向MV。   就见满屏密密麻麻的弹幕都在刷着——【神颜,绝了,我好爱】。   昼衡盯着屏幕看了数秒后,笑了笑,低垂下凤眸,轻声慢语道:“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没人会喜欢吧……大家都只是隔着屏幕看人罢了。”   萧起眼皮一跳,脱口而出:“不是的!”   昼衡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萧起。   萧起暗暗深吸气,看了昼衡一眼,错开视线,认真中透出些许不自在,道:“你……你不是一无是处,反而身上有很多闪光点,因为有属于自己独特的魅力,所以大家喜欢你……很正常。”   昼衡似是被萧起的情绪感染,他低下头,双手交握在一起互相摩挲了一下,微微一笑,放轻声音道:“很意外……你会这么想我……”   萧起的脸有些烫,轻咳两声,连忙假装看手机。   这边两人和风细雨,周身环绕着名为“暧昧”的情绪。   一旁的林晚叼着勺子,看着他们时眯起眼,差点把勺子咬断。   林晚最看不惯萧起跟昼衡之间黏黏糊糊的样子,他每次看到萧起因昼衡而脸红,心中都充满了嫉妒和郁闷。   塔塔在一旁注意到林晚酸到不行的样子,心中了然。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林晚,觉得这位小少爷头顶总是冒着点绿。   出于好意,塔塔用手肘拱了拱林晚,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调小声道:“小晚儿,知道为什么你在我师叔那儿,远远没你哥讨人喜欢吗?”   林晚皱了下眉,神色冷淡地看塔塔一眼,高傲道:“为什么?”   塔塔摇头,“啧啧”两声,说:“因为你不会示弱,你身上没有那种……那种……怎么说呢……嗯……惹人怜爱的气质,而我师叔一向吃软不吃硬,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林晚听不懂,低音炮沉沉:“什么意思?”   塔塔瞄了眼另一边的昼衡,微微靠近些林晚,声音愈发小了,道:“你如果想要得到师叔的好感,要适当地装弱,像昼少爷那样……嘘!千万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啊……”   说完,塔塔瞥了眼林晚,见小伙子一脸直男式的匪夷所思,她深深叹气一声,给他出谋划策,道:“如果实在不会,学你哥就对了,你哥怎么说话的,你就怎么说,保准师叔喜欢。”   “……”   林晚虽然不想要萧起的喜欢,但他想要转移萧起的注意力,别整天把眼睛放在昼衡身上,看得他心烦。   林晚想了想,由蹲在沙发上的姿势坐好,把果酱的盖子往瓶口一放,递给萧起,不客气道:“拧不紧,帮个忙。”   萧起淡漠地瞥了林晚一眼,又看了眼他手中的果酱罐,没说什么,把罐子拿过来,旋紧上面的盖子。   这时,林晚耿直道:“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没人会喜欢吧?”   萧起冷漠无情:“是啊,原来你也知道。”   说完,把拧紧盖子的果酱罐放到林晚手上。   林晚抱着果酱:“……”   “……”塔塔默默转过脸,擦汗。   ***   一天过去,官方调查结果迟迟未出,“导师猥|亵女研究生”的新闻却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持续发酵。   “这种垃圾,长得就是一副阴沟老鼠样,以后他要是还有脸出没在校园里,我见一次打一次。”   吴超在微博下留评后,不出一分钟,消息提醒处就蹦出来三十来个点赞数。   因为自己的言论获得了不少网友的支持和赞同,吴超心里感到满足,他双手离开键盘,关闭页面,从旋转椅上翻身滚到床上。   吴超关了灯,准备休息,在黑暗中,他打开silly|silly视频网站的App,一眼看到某个首页推荐的视频——“【纯纯吃播 AS|MR】七彩巨峰果冻”。   吴超知道,“纯纯”是近一周以来,最具人气的新人up主,这个up主的几个视频他都看过,确实有助眠的效果。   AS|MR又称耳音,或者颅内高潮,通常可以运用在吃播的形式中。   就比如吴超现在打开的这个视频,一个年轻女人占据了画面的中央,只露出一张漂亮而略显性感的红唇,颊旁挂着耳机。女人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巨峰果冻,旁边架着专业的话筒,用来拾音。   纯纯之所以能够快速吸引观众,是因为视频的质量高,她的AS|MR吃播中,几乎没有背景噪音。   在视频开始,纯纯对着话筒,用气声跟观众们打招呼。   她说话时,口腔湿润的黏腻声听得吴超一阵舒爽。   吴超将视频开着,放在枕侧,自己翻了个身,调整个舒适的位置,准备听着吃播的声音入睡。   不一会儿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咬破果冻的声音、黏腻的咀嚼音以及大口吞咽声,偶尔也会有女人说话时的气声。   吴超听着听着,身体放松,渐渐意识昏沉。   他的身后,手机在黑暗中亮着光,女人不发出音量的气声从听筒里传来:“很美味……咬在嘴里,很饱满……好了,现在我们来试试别的……”   接着,又是一阵咀嚼音、吞咽声,可以想象那张红唇是如何畅快地进食。   可渐渐的,那阵声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像是隔着听筒传出来的声音,而是变得非常近……近得就像是在吴超的脑后发出。   如果细细地倾听,似乎是有人趴在吴超的枕头旁,正在大口咀嚼着什么。   “真的非常好吃……”女人的气声再次传来,带着满足的咽口水声,道,“我可以再多吃一点……”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视频结束,房间内又恢复安静。   吴超的身形在黑暗中侧躺着,十分平静,平静得连呼吸时该有的起伏都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碎雪的地雷~还有各位姐妹的营养液投喂~ 第32章 无脑   距离沧市A大两条街外, 有一片老旧的居民楼。   今天,其中一栋楼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许多警察在楼栋口进进出出。   邵周宇进了603室的门。   吴超的母亲正坐在客厅内,不停地抹眼泪, 对着女警哭诉:“我上午看他一直没起床, 就去敲门, 结果没人应,我一推开门, 看他还在睡, 可脸色已经不对了, 我再走近一瞧……”   女人哽咽住, 拿纸巾捂住嘴, 泪眼婆娑,浑身发起抖来。她看上去很悲伤,但似乎又因为想到什么画面而作呕。   邵周宇望了沙发上的女人一眼, 继续朝屋里走。   在走廊尽头的卧室里,时不时响起“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邵周宇高大的身形通过门框, 进入室内,就见一个女法医正弯腰站在床边。   法医戴着口罩, 眉尖紧锁,也不知是觉得棘手, 还是觉得恶心。   邵周宇将视线移向床上,那里侧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脸色已经趋向于青灰,而年轻人脑后的枕头上, 淌满了红红白白的黏稠物,像砸得稀碎的豆花。   “邵队。”同事小马走进来,抱着笔录本汇报情况, 道,“死者名为吴超,二十二岁,系A大下属城市学院里的大三学生,常年跟母亲居住,死亡时间推定为昨晚十一点,早上九点半由其母亲发现死亡,并及时报警,现场保留完好,除了吴超的母亲,未曾有人进来过。据吴超的母亲回忆说,她昨晚没听到任何异常响动,从早上起床到发现吴超死亡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在家,所以家里没有第三人来过。”   邵周宇一边听小马如此说道,一边走到窗户前,观察上面的插栓。   确实,室内是封闭的状态,看现场环境,没有第三者来过。   然而吴超就这么离奇死亡了,死状还极惨——后脑勺开了一个洞,红白相间的脑子流了一枕头,头颅里几乎空了。   小马收起笔录本,跟在邵周宇身后,小声道:“邵队,这是密室杀人案?凶手的手段可谓是极其残忍啊。”   邵周宇却没有立即应声。   他走回床边,法医身旁,扫视了一圈床上惨不忍睹的情景,突然,血泊中的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部手机,烂大街的那种,黑色,就放在死者的脑袋后方。   邵周宇直觉可疑,对小马道:“拍完照后,让证物科的人捡一下手机,带回去检查。”   小马连声应道:“哦哦,好。”   邵周宇环顾一圈房间内,不知为何,心中冒出一种不安定感。   他总觉得,这不是一起密室杀人案,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诡秘和安静。   邵周宇走向紧闭的窗前,双手环臂,面色凝重地望向窗外完好无损的铁栅栏,忽然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黑伞杀人案。   当时案件的逻辑链多次断开,出现了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于是他咨询了萧起。   萧起告诉他,邪物作祟。   邵周宇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看到此刻的现场环境,多年当刑警的直觉告诉他,与黑伞相似的某种神秘力量再次出现了。   并且,这次会更棘手。   -   事实证明,邵周宇的直觉准得出奇。   就在吴超死亡后的第三天,警察局再次接到报案,一个A大在读女生死在宿舍内,脑后开了一个洞,引起了整栋宿舍楼的恐慌。   第五天,沧市接连发生两起后脑钻洞案件,死者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且都是在夜里离奇死亡。一个刚毕业不久,一个本科在读。   然后是第七天……   第九天……   小马脸色苍白地撞开办公室的门,跑到邵周宇的工位前,精神恍惚道:“邵队,又发生了一起案件……现在备车去现场吗?”   邵周宇神色同样憔悴,他背靠在椅子上,听到小马的话后,仰起面,抬手按了按酸胀的眉心。   近一周以来,已经出现了八起脑后钻洞的死亡案件。死亡就像一场瘟疫,在沧市弥漫开来,动静如此之大,警方却迟迟没找到线索。   邵周宇闭着眼静默许久,突然将手中的档案往桌上一摔,起身的同时抓起制服外套,穿上,道:“备车。”   小马道:“好。”   小马正准备离开。   邵周宇穿好了外套,看了眼手表。   今天是周三,此刻是五点一刻,高中生还没放学。   邵周宇说:“去沧澜私立高中。”   “好……”小马习惯性地应声,可刚转身脚步又顿住,看向邵周宇,茫然道,“啊?”   ***   还有一刻钟即将到六点,沧澜私立高中准时响起下课铃声。   五分钟后,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   不多时,萧起也混在放学的队伍里出来了。   他走到校门口,先环视了一圈四周,果不其然,就看到一辆银色莲花超跑停在不远处的街旁。   萧起心里蓦然暖了一下。   昼衡隔三差五地会来接他放学,理由是顺路。   萧起起初还会推脱,但后来就懒了。坐跑车回去确实比坐地铁舒适。   萧起背着书包朝着昼衡停车的地方走。   谁料还没接近,一道身形挡在了他的面前。   萧起不得不停下脚步,迟缓呆滞地眨了一下眼,抬起头看去——   是邵周宇那张总是不愉快的脸。   邵周宇开门见山,十分不客气:“麻烦跟我走一趟。”   萧起小幅度地歪过头,像是没听懂,他目光空茫,愣愣地张了张嘴,道:“我不跟你走,我……我现在要回家了。”   邵周宇拧眉打量了萧起片刻,脸上写满了“你怕不是个傻子”,他不得不道:“萧起,不管你演的是哪出,现在跟我回去一趟,最近出现了连环杀人案,我怀疑……不是人为。”   萧起自闭似的低下头,一只手玩着另一只手的手指甲,咕咕哝哝地道:“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我不管,我要回家了。”   “……”邵周宇道,“你走不走?”   恰在这时,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插入进来,道:“萧起,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声,邵周宇侧过头看去,就见一个相当貌美的男子走了过来。   邵周宇初见男子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后来回忆一番,才想起这人是昼衡,上次他去昼衡家做过调查,不过当时昼衡还坐在轮椅上。   萧起也看到了昼衡,瞄了两眼后,低下头,依旧自闭似的玩指甲。   昼衡走到萧起身边站定,朝着邵周宇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邵周宇奇怪,道:“你今天来,是——”   昼衡看了眼萧起,轻笑说:“接萧起放学。”   邵周宇听在耳里感到怪怪的,昼衡那语气,活像是在说“接孩子放学”。   昼衡这时问:“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可以走了吗?”   邵周宇摆了一下手,道:“有事找萧起。”   昼衡看向萧起,低声问:“是有麻烦吗?”   萧起看了昼衡一眼,神色懵懂地摇头。   因为周围走来走去的都是学生,只要是沧高的学生,就没有不认识萧起的,毕竟萧起“高十学长”的名声一届又一届地传递了下去,就像是沧高的某项传统,所以萧起为了防止被看穿,现在仍旧保持痴痴傻傻的状态。   昼衡见了萧起呆呆的样子,手指蜷了蜷,最终没忍住,抬手揉了揉萧起的脑袋。   在他看来,萧起装傻时有种天然的软糯感,跟青年俊帅的外表十分不符,但又不违和,因此有种反差萌。   萧起心底稍稍一愣,脸上微烫,视线瞥向一边,有些装不下去了。   邵周宇被晾在一旁,深吸气,双手叉腰,耐着性子道:“萧起,你走不走?”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不太自在地道,“这次案件棘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知道你有通灵的本事,在张方杀妻案中也给予了警方很多帮助,所以这次……希望能听听你的意见。”   邵周宇虽然平时雷厉风行,独当一面,也不喜欢萧起这人,但是为了案件顺利调查,他还是会放下架子,积极合作。   “走走走……”萧起低着头就要走。   这次他变得十分爽快,也不为难邵周宇,因为头顶上的那只大手摸得他心慌,只想赶快逃离。   可萧起还没走出去两步,手腕就被拉住。   “坐我的车。”低哑磁性的声音道,“我送你。”   昼衡顺势牵着萧起的手走远。   邵周宇的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数秒,摸了摸下巴,思索着道:“你觉得……这两人像是什么关系?”   同事小马在后方张望了两眼,真心回答道:“父子。”   “……”邵周宇瞄了眼小马,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腐眼看人基”,想了想,道,“走吧,上车。”   ***   银色的莲花超跑在警察局门口停下。   萧起离开前,对昼衡道:“你先回去,我还不知道在里面待多久。”   昼衡却熄了火,道:“我进去等你。”   “不用。”萧起看向昼衡的,道,“林晚不是还在家?你不回家吃饭了吗?”   昼衡凤眸低垂了一下,浅淡地笑了笑,突然就显得有些落寞。   他道:“真羡慕林晚,有个一直关心他的人,我就没这么好的福气……这一天太忙,没顾得上吃中饭,刚刚胃里还有些难受来着……行,正好,我现在回家吧,也就半小时的车程……”   昼衡还没说完,萧起连忙认真道:“再怎么忙,饭也要吃。”   他扯开安全带,不由分说地道:“下车,一起吃个饭,我跟邵周宇说一声。”   昼衡抬起眼看向萧起,茫然道:“那林晚他……”   “没事。”萧起道,“他又不是小孩子,饿不死自己。”   昼衡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拉开安全带。   萧起本来想在附近找家餐厅,带昼衡去好好吃一顿。   但邵周宇说事不宜迟,把他们带进了会议室里,一人面前放了一份盒饭。   萧起没办法,一边拆一次性筷子,一边对昼衡道:“先随便吃点,等会结束后再一起找地方吃宵夜。”   昼衡莞尔一笑,道:“没事,你先忙。”   萧起正在扒盒饭,这时,邵周宇走了进来,把一叠照片扔在萧起面前。   萧起下意识抬眼一看,就见照片里是一滩脑浆,红白相间,一塌糊涂。   “……”   萧起动了动嘴,舔舔下唇。   瞬间,嘴里的麻婆豆腐就不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碎雪;通常都会有的地雷~ 第33章 引祸   萧起草草了事地吃了餐盒饭。   昼衡吃完后, 很自觉地回避,去了隔壁会议室。   等门关上后,萧起靠回椅子上, 一张一张地翻看现场拍的照片。   有些照片过于血腥, 萧起看的时候直皱眉。   在萧起看照片的期间, 邵周宇将这八起案件的大致情况都说了一遍。   “第四起和第五起案件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邵周宇道,“除非是团体作案, 不然以两名受害者隔了二十公里的距离, 个人作案几乎不可能实现。”   两人正在交流时, 谁都没注意到, 一旁开启的笔记本电脑中, 在底下菜单栏里,自动跳出了一个小小的麦克风形状,同时, 上方正中央的摄像头亮起了绿灯。   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打开了电脑的录音功能, 也打开了摄像头。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没让会议室里的任何人发现。   会议桌最前方的主位上, 萧起一次性翻完了所有照片,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一件事。   他指了指某张照片。   在那张照片里, 死者淌满脑浆的头颅旁边,放着一只手机。   萧起淡淡道:“在所有死者的身旁, 都有手机或者平板电脑,你们检查过这些设备中的内容吗?”   邵周宇瞥了萧起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惊讶于萧起发现问题的敏锐度,但情绪稍纵即逝。   他手肘架在桌上, 双手交叉,摇摇头,道:“我们尝试恢复这些电子设备,但是没有成功,这也是比较蹊跷的一点,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坏了彻底,电子设备可能记录了死者生前最后的活动……因此我们无法得知死者睡前联系过谁,或做过什么。”   萧起看回桌上的照片,扫视了一圈。   某些照片右上角的空白处标记了死者的姓名和年龄。   萧起一手抚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道:“他们之间肯定存在某种共性,并且跟手机或平板电脑有关……死者的年龄多在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之间,要么是高校在读,要么是刚工作不久,作为年轻人,他们经常用的App是什么……”说到这,他抬起头看向邵周宇,“先从这些人的微博查起,那里可能会记录这些人关注了什么,生活日常是什么,然后再调查其他常见的App,看看其中是否有这些人的个人账号。”   邵周宇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听了萧起的话,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思路得到开拓,问:“你怎么想的?”   萧起站起身,拎起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道:“你说死者大多死在睡梦中,死前身旁都有一部电子设备,这很正常,几乎所有人睡前做的最后一件事都是刷手机……如果这些案件不是人为,那么我怀疑,死者的手机里都存在一款死亡App,或者……”   萧起这时停顿了一下。   邵周宇神色严峻,身体不自觉前倾,问:“或者什么?”   萧起想了想,把校服外套甩到肩上,单手推上椅子,道:“或者……有一个恶灵,存在于网络之间。”   邵周宇还在消化萧起的话。   萧起已经朝门外走了,头也不回地道:“等你们调查出结果了,再来联系我。”   会议桌另一侧,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绿灯忽闪了两下,接着在某一瞬间,突然转为红色,如同某种愤怒的信号。   ***   当天晚上,萧起正在淋浴间内洗澡。   可就当他在花洒下冲洗头发上的泡沫时,透过哗啦啦的水流声,隐约听到了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萧起顿了一下,接着,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拉开浴帘朝淋浴间外边看,同时出声问道:“谁?”   浴室内微微蒸腾着热气,白茫茫的,然而浴室门是紧闭的状态。   显然,刚才没有人推门。   萧起又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怀疑自己是幻听。   他将信将疑地放下浴帘,继续冲澡。   可冲着冲着,萧起明显感到水温下降,直到最后水流变得冰凉。   萧起拧起眉,远离花洒下方,将扳手往最热的方向扭转,但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用。   萧起不得不伸手从外面置物架上取下宽大的浴巾,兜头抱住湿|漉|漉的自己。   他踩着拖鞋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些,探头出去,喊道:“林晚!”   等了没一会儿,林晚走到门口,冷淡地看萧起一眼,道:“什么事?”   “热水器怎么了?”萧起道,“去厨房看看,现在放不出热水。”   林晚冷笑:“凭什么让我去?”   意思是不乐意被使唤。   萧起嗤了一声,故意道:“你还想不想嫁给我了?不贤惠不听话的,我可不娶。”   林晚看了萧起半晌,一手指向他,低音炮警告道:“你等着。”   然后转身走了,去厨房检查热水器。   就在林晚走后,萧起身后的浴室里突然响起一声磁性的低笑,轻声唤道:“萧起。”   萧起心里咯噔一下,惊得连忙扭头看向后方。   然而浴室里除了他自己,再无其他人。   “怎么了?”这时,外边响起温柔的询问声。   萧起惊得一颤,再次转回头看向门外。   昼衡不知何时经过,正学着他的模样歪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萧起惊魂未定,呆滞地眨了两下眼,目光放空地思考,摇头道:“没什么……”   刚才……明明听到昼衡在身后叫他。   太诡异了。   “热水器的开关跳掉了。”   脚步声接近。   林晚从厨房的方向走过来,结果在看到浴室门口的昼衡时,立即变得不悦起来。   但凡看到昼衡和萧起单独相处时,林晚都会没好脸色。   林晚走到浴室门口,看了昼衡一眼,又看向萧起,道:“你重新试试。”   萧起想起刚才发生的古怪事情,浑身有些不舒服,突然就不想洗这澡了。   他把浴室门关上,走到置物架前换上睡衣,走向门口时,顺手拿起摆在洗手台上的手机。   可就在这时,灯光跳灭,室内在刹那间陷入黑暗。   萧起的眼睛还没适应漆黑的环境,他拿着的手机亮了。   一个属于年轻女人的下半脸出现在屏幕中央,红唇丰满而又性感,唇角朝两旁咧开大大的弧度,露出一口工整的白牙。   “嗨……”女人用不带音量的气声说话,口腔黏腻声湿润。   萧起端起手机,困惑地看向屏幕。   似乎是感受到了萧起的视线,那张红唇笑意更甚,开口时,仿佛是贴着人的耳边说悄悄话:   “欢迎来到纯纯的AS|MR……今天,要吃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昼衡:姐姐做吃播,还这么瘦,平时一定有减肥吧?不像我,怎么吃都吃不胖,好烦哦。   纯纯:……谢谢,你好茶哦。   感谢碎雪;阑珊;陶然的地雷~以及感谢姐妹们的营养液~ 第34章 怕黑   萧起一夜没睡, 第二天,向学校请了假,同时联系了邵周宇。   塔塔听说昼衡家再次闹鬼, 带着潘彼得和西蒙先一步到了。   萧起有些气虚, 脸色苍白地坐在地板上, 把笔记本电脑移向邵周宇,道:“你查一下这个id, 我给她私信, 没回应, 现在还不确定这个女生的身份, 但她不对劲。”   说完, 他有气无力地俯身趴到茶几上,侧过脸枕在手臂上,闭上眼小憩。   邵周宇看向电脑, 就见屏幕上是一个up主的资料简介页,目前已经有15万粉丝, 大致浏览了一下,是做吃播的。   塔塔手中捧着手机, 还在刷着微博上关于导师猥|亵女研究生的最新进展,分神瞄了眼电脑屏幕, “哟”了一声,道:“这不是最近那个新人王吗?我还没来得及看她的视频, 怎么了?”   萧起仍旧闭着眼,语调懒洋洋道:“昨晚洗澡时经历了一些见鬼的事, 手机自动发出了开门声和人声,然后她的视频自动在我手机上播放,就像有人在跟我恶作剧。”   塔塔困惑地想了一会儿, 没想通,遂作罢,道,“你指她跟你见鬼有关?”   萧起“嗯”了一声,道:“只是猜测。”   随后,萧起睁开眼看向邵周宇,问:“昨天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吗?”   邵周宇点头,掏出一份档案,道:“这几个死者近期在微博上活跃过,他们都关注了A大的教授案件,有些人发微博谩骂过那个教授,有些人给一些激烈的言论点过赞,我想,这可能是他们之间的共同联系。”   塔塔手一抖,看了眼邵周宇,又看了眼手机屏幕,她正在编辑一段情绪高涨的为女性发声的文字,不知为何,听了邵周宇的话,她心里窜上一股不详预感。   塔塔思考片刻,默默把文字删了,退出软件,收好手机,看向邵周宇。   塔塔道:“警察叔叔,说明白点呗。”   邵周宇瞥她一眼,道:“明白点说,这些离奇死亡的人,生前或多或少都网暴过A大的那名教授。”   “……”塔塔咬指甲,紧张地小声道,“巧合吧……为什么呀……来自教授的诅咒吗?”   萧起对邵周宇挥了挥手,赶客道:“你先去查新线索吧,调查一下那个叫纯纯的女生到底是谁。”   邵周宇想了想,站起身,道:“你跟我一起走一趟。”   “我不。”萧起扭过头朝向另一边,继续睡觉,道,“我好歹是顾问,不负责调查工作。”   “谁说你是顾问了?”邵周宇踢了踢萧起,道,“你不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早点解决,你也早点安心。”   萧起不为所动:“我现在就很安心。”   邵周宇道:“你会妖术,你不怕,但你现在住昼衡家,不怕牵连他?”   “……”   萧起静默了好一会儿,有气无力地从茶几上撑起身,道:“邵周宇,你太耍赖了……”   萧起抹了一把困倦的脸,懒懒地掀眸看向邵周宇,道:“还有,那不叫妖术,叫法术,请你尊重我的职业。”   ***   sill.y.silly视频网站总部在国安路附近,隔了三条街就是A大的校区。   到了地方,他们发现门口停了许多名车,还铺了红毯,摆了鲜花篮,很有仪式感,像是迎接什么贵宾,一看便知总部在今天恰巧有活动。   邵周宇十分效率,在来的路上便向上级打过报告,他进了总部大厅后,靠着一本警官证,带着众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营销部。   企业里的人都用花名,营销部负责人叫“麻袋”。   麻袋坐在电脑前,很效率地调出了up主“纯纯”的信息。   “我们网站的id账号都需要实名制注册,所以信息真实有效,但我们也跟用户都签订了隐私保护协议,除非执法机关要求或是其他特殊情况,绝不会对外公布。”麻袋顺手按了打印界面,道,“这个女生原名谢紫纯,今年23岁,现居沧市,是个大学生……哎?看地址,好像是住在A大校区里,就在附近……她三年前注册成为网站的用户,但基本没活跃度,直到两周前才申请成为up主,涨粉速度很快,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15万粉,速度很快。”   萧起和邵周宇拿着资料页,正在扫视。   谢紫纯的个人资料非常齐全,连身份证号都记录在上面。   邵周宇拿出手机,快速拨了一个号码,背过身去,对着电话那头道:“帮我查个人……”   塔塔趁着间隙,蹭到麻袋身旁,捧着手机,小声窃窃道:“麻蛋小哥,加个微信呗,我也是一名新人up主,你看有没有办法包装一下……”   麻袋看她一眼:“……我不叫麻蛋……”   潘彼得这时凑上前,有礼貌地轻声问:“那个……麻蛋,厕所往哪边走?”   麻袋:“……”   恰在这时。“什么?!”   众人被骤然提高的音量吸引,循声看去。   就见邵周宇紧拧着眉,对着电话里道:“谢紫纯两年前就死了?”   众人一愣,只是还不待他们回神,电脑里响起提示音。   潘彼得扭头看向屏幕,张了张嘴,茫然道:“纯纯她……新发布了一个视频。”   -   一张红唇出现在电视屏幕中,露出标准微笑,但音箱里放出的却是一个女人嘶哑的哭声,青天白日里,听得人脊背发凉。   办公室里不少人站了起来,朝着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   丰厚的红唇正在嚼一串翠绿的海葡萄,不一会儿,整个办公室里所有的显示屏都播放起了这一幕。   “麻袋……”这时,有同事从其他隔间探出头,汇报说,“视频关不掉,我们是不是遭到攻击了?”   萧起一看这架势便知不对,他一手撑在桌上,道:“能不能把她的账号封了?别让这视频在网络上流传开。”   麻袋“哦哦”了两声,双手在键盘上跳动,可不一会儿后,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萧起见屏幕上总是出现带红叉的提示框,问他。   麻袋讷讷道:“不知道为什么,删……删不掉,网站没有管理这个id的权限……不应该啊……”   他又快速地敲了会儿键盘,可突然之间,那个吃海葡萄的视频再次霸屏,怎么切都切不掉。   麻袋一头雾水地看向萧起和邵周宇。   萧起拧眉想了一会儿,道:“你们公司有没有技术大佬……”   话没说完,音响里没完没了的女人哭泣声戛然而止,静了没一会儿,响起“嘎吱嘎吱”咀嚼海葡萄的声音,随着一下大口的吞咽声,屏幕里的红唇再次咧开,张开嘴,发出有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气声:   “嗨喽……初次见面,我是纯纯……谢——紫——纯……”   “她在视频里还自报姓名?”邵周宇直觉不合理,问道。   潘彼得回想了一下,道:“不对啊,她所有视频我都看过,没有说过自己的原名,而且这又不是她的第一个视频,为什么说初次见面?”   萧起静默了半晌,清越的嗓音放低,道:“这不是她视频里的内容……这是即时通讯,她就在这里。”   塔塔倒抽一口凉气,看向萧起,道:“师叔,什么意思?”   屏幕里的女人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再次展开笑容,悄声道:“首先……我想给大家一个见面礼……”   话音刚落——“嘭!”   随着接连响起的爆破声,除了萧起面前的这一台电脑,办公室里所有显示屏爆炸并喷出滚滚火光。   “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霎时间,情况变得十分混乱。   塔塔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半蹲身,以手肘护住脑袋,感到热烫的气流从周身冲击而过,耳朵里嗡嗡地响。   等办公室里只剩哀哀地惨叫声时,塔塔才如梦初醒一般,从臂弯间抬起脑袋环顾四周。   结果目光所及,令她怔然。   爆炸发生时,大多数员工都坐在电脑前,许多人直接被冲击波炸翻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生死未卜。   不远处,一个女生放下捂着脸的纤细双手,露出血淋淋的双眼,表情茫然。   还有一个男人端坐在电脑前,脑袋却被屏幕碎片削去一半……   塔塔看着如同人间地狱的一幕,血液几乎凝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没给所有人太多反应时间,面前电脑的音箱里再次传出声音。   虽然仍旧是录制AS|MR时所用的气音,几乎没有音量,但女人的声音在混杂着惨叫和烈火噼啪声的办公室里,依旧清晰可辨:   “纯纯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呵呵……管好自己吧,祝你们好运……”   屏幕里只露出女人的下半张脸,笑得堪称阳光优雅。   塔塔还在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却突然被一人用力地拽向一旁,同时,坐在电脑前的营运部负责人也被邵周宇拖走。   下一秒,爆炸声响起,屏幕里冲出一团火光,办公室里所有电器也在刹那停止运作。   邵周宇从地上站起身,“呸呸”了两声,骂道:“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人工智能吗?”   萧起松开呆滞的塔塔,掏出手机,同样恼火道:“赶紧叫救护车吧。”   结果电话怎么都拨不通。   萧起尝试几次无果后,收起手机,环视办公室里受伤的人,对邵周宇道:“这里信号被屏蔽了,我出去一趟。”   恰在这时,一人慌里慌张地冲进办公室,大喊:“来人帮忙!整栋楼电力瘫痪,梦貘代表团还在电梯里,被困在这一层和下一层之……!!!”   那人冲进来后,话音却戛然而止,看着满地伤残,显然回不过神。   营运部负责人麻袋晃了晃还有些晕的脑袋,问:“梦貘代表团?”   那人看着不远处血肉模糊的脸,定在原地,愣愣地道:“对……今天梦貘派代表团来谈合作,刚才正要上这一层来参观,可不知为何,公司电力瘫痪,电梯停运……他们都困在里面了,关键是,他们新上任的CEO也在里面……我想打电话给维修部的人,但是手机没信号……”   “新上任的CEO?”萧起拧起眉,看向那人,声音沉了,不确定道,“谁?”   “啊?”那人眨了眨眼,视线移向萧起,反应两秒,说,“就……昼先生。”   说完,他只觉得目光里虚影一闪,然后整个人被推开——一人从他侧方绕了出去。   ***   萧起赶到电梯间时,已经有不少人堵在那里了,正讨论怎么解救电梯里的人。   因为电梯里关的不是别人,而是梦貘的高管,所以大家尤其地着急。   萧起走过去,语气不好地问:“还没人来吗?”   一个男人看他一眼,虽然不解这人态度为何如此恶劣,但这种时刻,没心情计较过多,如实道:“这里是大厦的27楼,已经派人下去了,但是等维修师傅爬楼上来,起码要二十分钟。”   萧起“啧”了一声,知道是名为“纯纯”的女人搞的鬼,她切断了整座楼的供电系统。   萧起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在手掌上缠了一圈,接着,一拳击碎旁边的消火栓箱的玻璃。   一旁人都看呆了。   萧起拿出里面的消防斧,从自动分开的人群间走过,来到电梯前,道:“来几个人帮忙。”   有两个年轻男人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搭把手。   凭借一边消防斧,大家合力把电梯门撬开,然后朝两旁推开。   萧起扶着一旁的门,朝电梯井里一看。   就见一座电梯卡在下方近两米的地方。   萧起观察了电梯顶部半刻,把斧子扔了,撸起袖管,淡淡道:“找把电钻来。”   说完,不等周围人反应,跳了下去。   “哎,你……”一个年轻小伙惊讶,还想挽留,可倾身朝下一看,萧起已经稳稳落在了电梯顶上,两旁的粗电缆不稳地摇晃了两下。   萧起单膝蹲下,敲了敲电梯顶,试探道:“昼衡?还好吗?”   可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   萧起咬起下唇,显出烦闷的神色。   “来了来了!”等了不多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趴到上方楼层边缘,伸长手,朝下递来某样东西,道,“幸好这楼有杂物间,找到了一把。”   萧起看了眼,正是一把电钻。   几分钟后,萧起将四个角的螺丝钉钻开。   接着,电梯顶中间一块四方的盖子掀了开来。   萧起朝下看去。   电梯封闭的空间里因为没有灯,漆黑一片,随和板子掀开,从斜侧方漏进去一束暗淡的光。   等完全掀开,萧起才看清,电梯里有两个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还有一个人站在靠左的位置,一动不动,漏进来的光只照亮那人的肩。深黑色的西装笔挺。   这时,那人歪过头,朝上方看来,半张脸探进了光线中,直直地望向萧起。   就见他五官出尘,一双凤眸尤其修长漂亮,然而此时表情似笑非笑,情绪难辨。   “昼衡。”   萧起没多想,双手撑住顶上的开口边缘,下到电梯里面。   萧起正好站在昼衡身旁,他低头掠了眼靠坐在角落的两人,随后问昼衡道:“还好吗?”   光影扫过昼衡的侧脸,他微微平垂着眸,看着前方的按键,唇角扬着很淡的笑意,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温和而又平静的氛围中。   毫无征兆的,萧起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   他顿了一下,偏过脸看向昼衡。   昼衡目光不变,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他嗓音低缓,浅笑着说:“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出去,或者,留在这儿陪我。”   萧起淡淡地朝下扫了一眼。   他的手骨被捏到变形,已经到了疼痛难忍的地步。   因此,当萧起再抬起头看向昼衡时,只觉得男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平和镇静,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表象之下伺机而动。   困在黑暗的电梯里,似乎对昼衡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萧起忽而想到昼衡怕黑,就算睡觉也开着灯,一个成年人对黑暗的抗拒强烈到反常……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陶然;白桃啵啵;碎雪;昖间的地雷~最近有些忙,更新不稳,抱歉抱歉。 第35章 游戏程序员   昼衡把萧起的手攥得这样紧, 萧起心里固然担心他的状况,但疼却也是真的疼。   “那个……”萧起悄悄转了转手腕,打商量道, “我不走, 你先放手好吗?”   昼衡静默了片刻, 微笑着说:“抱歉。”   终于放开了手。   萧起松了口气。可他还没来得及看下自己手的状况,昼衡紧接着侧转过身, 双手自他臂下穿过, 倾身抱住他, 低头将脸埋进了他的颈间。动作温柔而又自然, 一气呵成, 行云流水,昼衡的发丝蹭得萧起脸颊微痒。   “……”萧起略显僵硬地架着双手,他因为下巴搁在昼衡肩上, 不得不微抬起脸,看着电梯顶边缘, 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问, “你怎么了……不舒服?”   昼衡低低地“嗯”了一声,嗓音有些闷, 说:“你让我抱一会儿,我不喜欢太黑的地方, 刚才突然停电,又是在密闭空间里, 把我吓坏了……”   萧起听了昼衡的话,只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惹人怜惜的气质,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柔软。   他想都没想, 抬手揉了揉昼衡的后颈和头发,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了,安慰道:“别怕,大厦暂时停电,马上就能修好,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是了。”   昼衡点点头,不再说话。   萧起余光瞥见靠坐在电梯角落的那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想问昼衡他们是怎么回事,但想了想,还是作罢,等昼衡平复心情后再说吧。   两个人在电梯里安静地相拥,楼上有人禁不住好奇,探头朝下望,却只能透过顶上掀开的一块正方形,直接看见下方电梯的地板,顶多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模模糊糊能看见一个青年的身形,背对着受光面,而青年的腰后,似乎紧箍着一双苍白的大手。   “下面没事吧?”那人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儿。”萧起清越的声音朝上方飘来,带着轻微的回音,道,“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好的。”那人又提醒了一句,说,“信号已经恢复,技术人员正在抢修电力系统,你们再坚持一会儿。”   电梯里,萧起暗暗嘀咕一句:“动作还挺快……”   谁料话音还没落下,昼衡维持拥抱的姿势,突然带着他转了个身。   萧起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唉?”了一声。   不算宽敞的电梯间内,两双男性的长腿互相挨蹭着,脚步细碎凌乱,一进一退间,萧起就被抵在了电梯壁上。   昼衡仍然在萧起肩上埋着头,掐着萧起腰身的大手用力地上下揉按,几下之后,不由分说地撩起萧起的外套下摆,双手探了进去,在萧起劲瘦的腰上来来回回地抚摸。   萧起打了个激灵,感到一阵几乎渗入骨头的酥痒,忍不住道:“昼衡,你怎么……”   昼衡磁性低哑的声音道:“我想抱你一会儿。”   萧起说:“不是让你抱了……不是,你别摸了……”不自觉躲了一下。   昼衡却按着萧起不让动,力道很强势,但声音却放得很软:“隔着衣服没有真实感,我还是觉得慌。”   “……”萧起也不知道这位要的“真实感”是什么感觉,一定要摸到肉才算真实?   萧起想是这么想,却终究不忍拒绝,毕竟现在昼衡十分脆弱,萧起让着他。   可萧起没想到的是,他一时心软,却让昼衡的动作越来越“猖獗”。   萧起抱着人,在昏暗狭小的空间内忍耐着,闻着昼衡身上带着奶味的木质香,许是被摸出了感觉,呼吸逐渐不畅。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只有两分钟,但萧起却觉得这段时间有些漫长。   电梯内的灯突然不稳地闪动,接着一截一截亮了起来,电梯也发出了重新运作的声响。   “修好了?”   萧起刚发出疑问,就感到电梯上移了一段,又沉沉地一顿。   接着,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电梯外,乌泱泱地站满了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殷切的期望。   尤其是塔塔,挤在人群最前方,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伸长了脖子朝电梯里望来。   门一打开,众人就见梦貘的CEO跟一位长相优越的帅哥亲昵相拥,那双手还伸在帅哥的衣服里——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往下移了一些,发现梦貘CEO手放的位置还挺高,帅哥衣服下摆因此上移了一些,隐约可见漂亮的腹肌。   人群里,有个女职员一手捂嘴,情不自禁地低叫了一声。听声音,兴奋的意思多过惊讶。   “……”   萧起跟门外一群人面面相觑,见了众人的表情,心里明了,却不知道说什么,脸红透了。   电梯门打开还没一秒,塔塔反应神速,连忙正经了神色,对旁边修电梯的技术人员道:“师傅!快!快把门关上!”   技术人员愣了两秒:“……哦。”当真一扭钥匙,把电梯门手动合上了。   塔塔平复了一口气。   潘彼得在旁边摸不着头脑,问:“姐,怎么不让他们先出来?”   塔塔恨铁不成钢地看潘彼得一眼,道:“你傻啊!”   接着,她双手叉腰,声音洪亮道:“没看到昼少爷的手都摸到我师叔的奶|子了?!现在出来,他们不尴尬,我还尴尬呢!”   整条走廊里的人:“……”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粗糙,但十分真实,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电梯里,萧起隔着门听到塔塔的声音,把滚烫的脸往昼衡肩上一埋,羞愤欲死。   然而就在这时,他竟然还听到昼衡低低地笑出声。   萧起:“???”   笑个锤子笑。   ***   sil□□illy技术部经过紧急排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网站遭到攻击的迹象,可那个叫“纯纯”的id就一直存在于网站中,不受控制和监管,怎么都无法删除。   “真是见鬼了!”运营总监得到这个结论后,咒了一声。   潘彼得小声地问坐在一旁的萧起,道:“师叔,这鬼有办法除掉吗?她也忒猖狂了点,不仅依附在视频网站上杀人,而且还制造爆炸,造成现场两个员工死亡,如果不尽快解决,准会对社会造成危害的。”   塔塔连忙歪过身凑过来,紧紧扒着萧起的手臂,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道:“师叔,你想想办法,赶紧把那东西超度吧,我因为年少不懂事,在微博里发表了几条不堪入目的言论,也……也算是对那个教授进行过网暴吧……可他活该啊……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叫纯纯的女鬼,晚上会不会顺着网线来吸我的脑浆啊……师叔,救命啊啊啊……”   说到后来,塔塔简直要忍不住哭丧了。   偌大的会议室内,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了不少人,众人听到动静,都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萧起嫌丢人,伸手捂住塔塔的嘴。   现在是日落西山的时分,萧起等人因为配合着邵周宇调查,所以留到了现在,最后在邵周宇的要求下,又一起来听高层的会议。他们现在就坐在靠着墙边的座椅上。   昼衡也在这里,不过因为是sil□□illy网站重要的合作商,所以坐在会议桌靠前的位置。   萧起捂上塔塔的嘴后,随意瞄了眼前方,恰好看到昼衡朝着他这边投来视线。   年轻的男人西装笔挺,背靠在沙发椅背上,手中托着资料,精致的钻石袖扣折射着光,他浅浅地撩起眼皮看来时,幽深的凤眸里明显滑过笑意,在会议室一众人间显得画风是那么清晰,风姿卓然,引人意动。   萧起清清嗓,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侧过身背对昼衡的方向,同时对着塔塔一挑眉,意思是:安静了?   塔塔点点头。   会议室另一边,营运部负责人又开始跟大家商讨解除危机的对策。   萧起放下手,放轻声,对塔塔道:“你也知道,那个女鬼在网暴群体里挑选目标下手,现在还不确定她是否要攻击所有参与网暴的人,如果她真有这个打算……”他暗中算了算,道,“未来可能会有几十万人遇难,因为网络的传播性和可复制性,她只要找到方法,诅咒或是怨念就可以大规模地在电子设备间传播,一夜间万人暴毙的场景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所以……”   塔塔越听越怵,下嘴唇抖个不停,最终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师叔……别光吓我,倒是想想办法呀。”   萧起却是摇摇头,手指支着下颌,慢条斯理道:“难搞哦……”   西蒙坐在一旁一直很安静,这时瞥了萧起一眼,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你搞不定的事?”   萧起低垂了一下眼睫,又看向西蒙,毫不谦虚地说:“那可就太多了。比如,高考我就搞不定。”   西蒙:“……”   真有脸说。   塔塔扭了扭辫子,烦得不行,压着声崩溃道:“能不能关心一下我啊?敢情你们几个最近没怎么玩微博,没网暴过那个教授,生命无忧,我说不定今晚就得脑后钻洞了好不好?”   萧起本是想作弄一下塔塔,谁叫塔塔上午的时候在电梯口用大嗓门嚷嚷那什么。   “好了,说正经的。”萧起敛了敛神色,如实道,“我从没遇到过这种鬼,她更像一串在网络世界自由行走的代码,她可以出现在世界各地任何一台服务器上,想要找到她就很难,更别说找到方法驱除她……那鬼只要不主动现身,就没人能追踪她,我今天第一次跟她交手,只知道她是个狠角色,还有,她跟我们身处不同的次元,关键是怎么打破这层壁垒,不然我的捉妖方法对她都不起作用。”   塔塔充满希望地问:“在我手机、电脑上画符能辟她吗?”   萧起以同情的目光看她一眼,道:“都说了是不同次元了……你觉得会有用吗?”   潘彼得突发奇想,道:“师叔!你把符咒编译成代码,传进电脑里不就行了?”   萧起目光移向潘彼得,道:“我要是有那能耐,就是互联网驱邪第一人,你看我行吗?”   潘彼得挠了挠头,叹息一声,对塔塔道:“姐,最近这段时间你也别工作了,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赶紧吃,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赶紧去,不然……”   “不然你个大头鬼啊!”塔塔欲哭无泪,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正在这时,坐在会议桌旁的邵周宇道:“相信有个人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营运部负责人眼前一亮,道:“谁?”   邵周宇用铅笔朝墙边的位置指了指,随意道:“喏,就长得人模狗样的那位。”   营运部负责人顺着指示看去:“……”   突然被点名的萧起:“……”   营运部负责人犹豫道:“这位是……”   邵周宇刚想说“道士”,可舌尖又硬生生打了个弯,想了想,说:“我们警方请来的神学专家。”   萧起:“……”   他有理由怀疑邵周宇在忽悠这群高层。   邵周宇介绍完萧起,又道:“如果这位专家有什么需求,还希望各位最大限度地配合他。”   运营部负责人点头,态度良好道:“一定一定。”   晚上散会的时候,营运部负责人把萧起叫住。   “专家,请留步。”   萧起停在原地,道:“……别叫我专家。”   “好的,教授。”营运部负责人爽快答应,道,“听说你在神学方面很有研究,能否稍微留一下,帮我们看看办公区域的风水?”   “……”   看风水虽然不是“神学专家”的事,却是萧起的专长。   萧起出于好意,最终还是帮忙看了今天出事的那层楼,他施咒驱散了积聚在办公室里的阴气,本来还想烧盆纸,但怕触发火灾报警装置,就作罢了。   ***   自从在sil□□illy总部大楼里大闹过一场后,名为“纯纯”的女鬼连着两天没再出没过。即便如此,这只游离于网络间的怨灵还是犹如定|时|炸|弹一般,悬在每个人心上。   尤其是塔塔,因为害怕女鬼顺着网线爬来,现在干脆住在了昼衡家,为了寻求萧起的庇护。而且这两天她吃不好,睡不香,原来一餐能吃两碗饭的,现在只能吃一碗了,生活十分受影响。   这天,塔塔的信息提示里跳出来热搜,塔塔随意扫了一眼,立即睁大眼。   “我靠!”塔塔惊叹了一句。   潘彼得问:“怎么了?姐。”   塔塔翻着手机,道:“'调查结果出来了,A大那个教授没有猥|亵女研究生……至于那个女研究生给出的证据啊,病历啊,都是造假的结果,因为她自己论文没写好,教授不给通过,才会这样……”   潘彼得“啧啧”两声,道:“真是道德沦丧,世风日下,她当初微博一发,百万网友为她鸣不平,原来她一直在利用公众的善良……我说,以后网上的事,还是少掺和,谁知道躲在账号背后的是人还是鬼?”   塔塔又开始愤愤不平了,“哼!”了一声,道:“我当时居然还帮那个女研究生说话,还真是无脑……不行,我要去她微博下问个明白。”   可塔塔刚敲了两下键盘,又顿了一下,接着,就见她讪讪地放下手机。   “姐?”潘彼得看出她神色不对,问了一声。   塔塔摇摇头,表示累了,道:“算了吧,最近女鬼还在网上飘着,我还是安分点好,我敢保证,现在肯定有大批网民在赶去骂那个女研究生的路上,以前我也是不吐不快的性格,但现在冷静点想想,一切有法律裁决,关我什么事呢……这阵子又要掀起网暴,不知道那个纯纯是不是要发动攻击了……”   萧起在一旁阅览关于谢紫纯的资料,听了塔塔的话,欣慰地点点头:“小姑娘,你成长了。”   “师叔!”塔塔一找到机会就开始哭丧,道,“救我啊师叔!”   萧起视线不离电脑屏幕,伸手拍了拍塔塔的发顶,道:“乖,我在想办法……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位名叫谢紫纯的女同学,因为在学校期间受不了同学们的流言蜚语,于两年前自杀了。”   西蒙凉凉道:“难怪她讨厌网络暴力。”   萧起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尖在板上轮流敲了敲,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我一个人解决不了,我需要找一个高级程序员或者资深架构师,探讨一下编程方面的问题……你们有没有推荐的?”   萧起还在想着合适的人选。   塔塔戳戳萧起,又指了指坐在饭厅桌旁办公的昼衡,提醒道:“师叔,你这不是骑驴找驴嘛……”   萧起:“……”目光看向昼衡。   他才想起,这人是全球最大科技公司的CEO,自身又是一个游戏程序员。   林晚坐在昼衡对面玩手机,闻言,偏过脸看了眼塔塔,又看向对面,道:“哥,她说你是驴。”   塔塔:“!!!”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昼衡掀起长眸看向对面,办公时戴上的金丝边眼镜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禁欲气息,他朝着林晚优雅一笑,说:“重点难道不是萧起‘骑’我吗……嫉妒吗?”   林晚:“……”   塔塔秒懂,呛了一下。   萧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无语加郁闷。   这不是他认识的衡妹。 第36章 彩礼   昼衡语出惊人, 萧起稍稍适应了一下。   他站起身,径直上前把林晚赶到一旁,自己在昼衡对面坐下, 道:“行, 麻烦推荐个人, 要求技术好……”想了想,补充说, “还有, 那人千万不能相信科学。”   昼衡闻言, 敲击监盘的手指一顿, 似是好笑, 看向对面,问:“为什么要推荐别人?我不行?”   萧起想都没想,强调道:“要技术好。”   昼衡困惑:“我技术不好?”   “你……”萧起刚想说这位昏睡了九年, 同龄人学习工作的时候他都在睡觉,哪来的专业知识可言?   可话到萧起嘴边, 他寻思片刻,又咽了下去, 温声道:“术业有专攻,我还是想找个计算机大神, 有问题可以及时解决。”   昼衡沉吟半晌,点了点头, 拿起一旁手机翻联系人列表,微微低着头, 笑容却逐渐消失:“明白了……”   萧起“嗯”了一声,心下微松,等着昼衡甩联系方式。   昼衡却在这时道:“你肯定觉得我没读过几年书……就是看不起我……”男人声音很轻, 尾音却有些咬着牙,透出一股子执拗和笃定。   “…………”萧起心里一咯噔,掀眸看向男人略显委顿的脸庞,瞬间涌上莫名的负罪感,下意识解释,“我……我没有……”   潘彼得掸了掸衣服上的饼干碎屑,奇怪道:“哎昼少爷十八岁成了植物人,我算算……嘶……确实是没时间上学,不过以少爷的学历,是怎么当上梦貘总裁的?”   萧起闻言立即警惕起来,眼风扫向潘彼得,直觉这孩子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萧起正要阻拦,潘彼得却突然想通了,自言自语道:“对了,听师叔说,昼少爷靠金主爸爸上位……有绝世美颜就可以为所欲为,真好。”   萧起实在愤怒,拍案而起:“你哪只耳朵听是我说的?”   明明是林晚说的!   而且还是个误会。   塔塔瞄了眼潘彼得,嘀嘀咕咕:“瓜皮娃子……”   萧起连忙去看昼衡的反应。FBJQ   男人的俊颜却像覆了层冰,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萧起心里颤了颤,有些气短,正欲解释,林晚在一旁淡定开口:“我哥是05年USACO公开赛白金组满分选手,第一名,那年他11岁。”   一语惊起千层浪。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先是看向爆料的林晚 ,再是看向神色淡淡、还在翻联系人列表的昼衡。   潘彼得惊得刚抓起的饼干脱了手,讷讷道:“我以为少爷靠颜值吃饭……”   塔塔也很震惊,反复打量昼衡,道:“计算机奥林匹克大赛?11岁?我透,这……这人设晋江男主都不敢要。”   林晚这时又说:“我哥12岁那年暑假,在我父亲的核心团队学习,跟着前辈们一起研发出梦貘第一代物理引擎,为梦貘之后最火爆的几款游戏打下了基础,创造千亿市值……”   他看向潘彼得,带着几分傲然道:“我哥能上位,除了纪柏纶扶持,还因为公司里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元老认可他,他们甚至以带团队出走相胁迫。”   潘彼得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声道:“是我浅薄无知,有眼不识泰山……不过大佬平时也太低调了,竟然比萧师叔还天才。”   昼衡这时放下手机,看向萧起,仿佛刚才没听到众人的对话,语调稀松平常地道:“我这里有个印度的同事,大咖级别,介绍给你认识?”   萧起从错愕中缓神,咽了咽口水,看向昼衡时星眸微闪,有些无法直视眼前淡定的男人。   他垂眸想了想,道:“要不然算了,我听不懂印度英语……既然你技术这么……不如我们合作吧。”   不想昼衡摇了摇头,放下手机,淡声道:“我很菜的,技术不行,我现在把那位同事的微信推给你。”   众人:“…………”   这还是他们稳重大气温柔优雅的昼少爷?   萧起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看向昼衡,脸色有些许发红,声音低了几分:“男神,我错了,你别傲娇了。”   ***   昼衡傲娇了没多久,隔天一早,就说要带萧起去个地方。   因为up主谢紫纯的事,萧起已经快一周没去学校。   他刚通过短信跟班主任请好假,手机还没扔回书包里,萧建安就打来一个电话。   萧起看着来电显示,叹气一声,一边拉开面包车的门,一边接通。   可他一只脚才踏上车,手腕就被按住。   萧起偏过脸看去,见昼衡站在旁侧。男人身姿颀长,风度雅致,朝着不远处的银白色超跑偏了下头,无声地示意坐他的车。   萧起下意识看了眼已经钻进面包车里的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三人,他原计划是跟着这三人一起。   “喂?萧起,听你们老师说,你今天又不去上学?怎么回事?”这时,话筒里传来萧建安不悦的声音。   萧起吭唧两声,语调迟钝道:“我不想上学……”   电话里正跟萧建安装疯卖傻,眼神却示意昼衡说不用,他跟塔塔几人一起。   昼衡却站着没动,凤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萧起在昼衡的盯视下感到一丝羞赧,主要是昼衡的眼神过于专注,仿佛满眼里只有他一人。   萧建安还在电话那头絮叨,说到激动处,拔高嗓子,声音通过话筒漏出来:   “……你一天天想干嘛?啊?!老子这十多年供你吃,供你穿,不求别的,就盼你给我搞一张高中文凭,结果连个屁都没看到!现在你又说不想上学了,是不是想气死我……那行,你也别闲着,赶紧回来把婚结了,你要是能娶到梦貘总裁的妹妹,把我们家产业跟梦貘牵上线,也算你光宗耀祖,不枉我白养你这么多年……”   萧起太了解萧建安,早摸透萧建安心底的算盘,他听到这些话,不禁稍稍将手机拿远些,眼神往别处瞟去,脸上显出懒散又厌倦的神色。   萧建安说累了,终于消停了下来。   萧起正想插科打诨蒙混过关,晾在耳旁的手机却被一只大手拿走。   “喂?萧总。”昼衡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   萧起一愣,不经意被拿走手机后,看向一旁的男人。   昼衡凤眸低垂,看着仍旧握在手中的萧起的那截手腕,淡笑道:“按你这逻辑……娶到梦貘总裁的妹妹是光宗耀祖,那萧起要是能嫁给梦貘总裁,岂不是祖坟冒青烟?”低沉嗓音轻笑两声,听不出是认真还是讽刺,继续道,“这显然是一桩更划算的买卖,建议你下次再教育萧起时,多劝他朝更高的目标努力。”   “…………”众人一时安静。   塔塔双手捧脸,暗暗赞叹:“不愧是少爷,逻辑满分。”   即便隔着手机,也能听出萧建安噎了一下,显然被怼得说不出话。   “昼……昼衡?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跟萧起在一起?”   萧建安没料到自己想要攀上梦貘的心思都这么直白地被昼衡听去了,老脸上已然是羞愤交加。   萧起连忙伸手要夺回手机,昼衡下意识偏了下身子避开,但他随即瞥了眼萧起,见青年正瞪着他,眼尾透出点粉,跟急红了眼的兔子似的。   昼衡心中一软,想了想,对电话中道:“萧起有话要说。”   然后把电话给了萧起。   换回萧起这边,萧建安又生龙活虎起来,吼了声:“怎么回事?!你跟那小子到底什么关系?”   萧起不知从何解释,只想赶紧把萧建安打发走,急忙中捋了捋情绪,张嘴,苍白地发出几个单音节:“阿巴阿巴……”   萧建安静默片刻,不确定:“……萧起?”   萧起:“阿巴。”   他舔了下唇,跟处理烫手山芋似的,直接挂了电话。   “你……”萧起拧起眉,看向昼衡,正要责怪他添什么乱,但一抬头,面对男人的美颜暴击,稍微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起张了张嘴,遂放弃,他揉了把脸,有些蔫。   面对昼衡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根本没办法生气。   这就太过分了……如果总这样,这家伙是不是就能这么一直为所欲为下去……   昼衡隐隐像在忍笑,没事人似的,牵了牵萧起的手,语调温柔:“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萧起在塔塔 等人八卦的目光注视下,定了定神,直觉应跟昼衡保持距离,不然两人关系愈发说不清,于是婉拒道:“不了,我跟他们一起。”   昼衡说:“我副驾驶座还能载一个……”   潘彼得按捺不住了,前面那辆超炫的莲花跑车只有两个座,他眼馋许久了,既然萧师叔不上,昼少爷又表示有空位,他连忙抽开安全带,要跳下破落的面包车,一脸“舍我其谁”的壮阔:“我来!”   昼衡微微呆滞了一下,看向潘彼得,随后凤眸微微弯起,笑意里有几分歉然:“副驾驶除了萧起,没载过别人……”   潘彼得还没想明白,塔塔笑嘻嘻道:“行了行了,赶紧带着我师叔走吧。”   萧起于是摸不着头脑地被牵着走。   塔塔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车门,趴在窗户上,充满戏谑地喊道:“昼少爷!以后娶我师叔,可是要彩礼的!我们要求不高,帮我们把这辆面包车换了就行,至于换成什么样的,你随意,就看我师叔在你心里值什么价。”   西蒙拧了两下车钥匙,才发动破得快迈不动步的面包车,嗤笑一声,道:“就萧起那样的……值一辆牛车么?别换了,赔本买卖。”   潘彼得抿直唇角,不赞同地看向西蒙,语态十分认真:“你太小瞧师叔在昼少爷心中的地位了,我觉得,起码能再换一辆二手面包车!”   “……”塔塔翻了个白眼,“你们够了。”   萧起回头,眼神不善地看向塔塔,嫌这小妮子活不耐烦了,总拿他打趣。   萧起正要跟昼衡说“别理她”。   昼衡这时也回过头,冲着塔塔一笑,说话时声音很细致:“给你换三张绕月飞行的船票。”   萧起:“……”   莲花超跑在油门的轰鸣声中蹿了出去。   快散架的面包车还转着发动机停在原地,偶尔不稳地晃了晃。   西蒙低头看着手机,等页面加载出来,面无表情道:“特斯拉公司首次绕月飞行旅程会在2023年启程,领国某富豪用了三分之一的净资产,成为首个船票买家。”   塔塔晕,靠倒在椅背上:“我天,那三张船票,得值多少钱。”   潘彼得扳着手指头琢磨:“应该比二手面包车值钱……”   西蒙瞄了眼潘彼得算数时纠结的脸,心想没救了。   他一手换挡,一脚踩油门,跟上超跑离开的方向。   ***   半小时后,面包车停在梦貘集团位于沧市的总部。   昼衡带着几人来到大厦的二十层。   众人走在一尘不染、亮着一排白色灯光、因为过于洁净冰冷而充满高科技感的过道里。   潘彼得跟在人群后方东张西望,发现二十楼像个密闭的空间,没有窗,透不进外边的光线,只有白炽灯终日亮着,就像进入了某个神秘研究所。   空荡干净的过道里回响着大家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一扇铁门。   昼衡来到铁门旁,将视线对准一旁的机器,等一束光线扫过他的虹膜,沉重的铁门在一声轻响后,缓缓打开。   铁门内是一个空间广阔的实验室,灯光跟外边过道里一样明亮白净,里面正有三个穿白大褂的人走来走去。   而吸引众人目光的,是处于正中央高阶上的一台冰冷光洁的机器。   三个白大褂分别是一个老人和两个年轻男女,他们应该是经由昼衡打过招呼,看到众人出现,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就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了。   萧起走到栏杆前,打量了一番四周,最终看向前方的巨型机器上,道:“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昼衡跟萧起比肩而立,看着前方机器时,微微抬高下颌,目光里流露出轻慢的笑意。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故友,又像是在看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道:“她叫貘。”   “貘?”萧起偏过脸,不解地看向昼衡 。   昼衡收回视线,面对萧起,狭长的眼角弯了弯:“食梦者,也是造梦者。”   “她能带你进入谢紫纯的次元。”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情无法言表,只好发红包谢罪,老规矩,下次更新前。感谢在2020-10-14 15:54:33~2020-11-30 00: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不知月爱她 3个;midnight、夏日西瓜、南朋友、君兮、东村狐大仙、惊蛰、碎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陌浅 50瓶;是几律呀 10瓶;染柒七 8瓶;凶猛的兔子君 2瓶;君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游戏规则   早在VR眼镜发明之前, 梦貘就设立了研究虚拟现实技术的部门,致力于将人的感官与虚拟世界体验相结合。   “简单点说就是全息。”冰冷空旷的实验室响起磁性悦耳的男音,不急不缓地朝众人解释:   “最开始是军方投资的项目, 他们想要一款无限接近现实的战场模拟器, 我父亲是当时的负责人, 他知道这项技术一旦问世,不仅仅是军事演习, 各行各业都将面临一场空前的变革, 所以这十几年来, 他一直关注着研究的进程。五年前, 我们造出了载体的雏形, 父亲将她命名为‘貘’。”   说着,昼衡抬了抬下颌,示意摆在中央的机器。   众人面前这台机器前低后高, 如同狩猎姿态般地趴伏在玻璃地板上,有种金属质地与原始力量结合的美感。   萧起微微弯身, 手腕借力搭在栏杆上:“貘乃上古神兽,以噩梦为食。”   昼衡看向萧起, 会心一笑:“是的,父亲意图在虚拟空间中打造出一个更纯净的世界, 比现实虚渺,却比美梦更真实。”   潘彼得听得两眼放光, 直呼“好家伙”,急切地问昼衡:“那你们成功了吗?梦貘的两大巨头业务是流媒体和游戏, 有了虚拟现实技术,你们一定会加以结合吧?这是不是说明,有生之年我们也能玩到全息网游了!”   昼衡稍稍沉默了一下, 轻声道:“成功了。”   潘彼得精神一震,激动到舌头打结:“那那那、那什么时候可以发行?”   一旁,西蒙默默掏出手机,打开同花顺App。   塔塔无意间一瞥,看到西蒙手机屏幕上红红绿绿的K线图,奇怪地问一声:“干嘛?”   “囤梦貘股票。”西蒙头也不抬,道,“既然已经研发成功,等未来消息一公布,梦貘肯定涨停板。”   塔塔:“……你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炒股小天才。”   昼衡却在这时出声道:“发行日无限延期。”   “蛤?!”众人难掩惊讶地看向男人。   昼衡稍稍眯了下狭长的眼,望着面前泛着冷光的机器。实验室内再次静谧下来,无处不飘散出空寂冰凉的气息。   大家等了良久,却不见昼衡回答。   塔塔和潘彼得对视一眼,耸耸肩,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过了没多久,昼衡眉眼一动,似乎从回忆中抽神,恢复常态。他微微偏脸看向众人,轻眨单只眼:“最高机密。”   萧起对最高机密没兴趣,他随手拍了下护栏,站正身:“怎么操作?我们通过貘进入谢紫纯所在的次元?”   “准确点说……”昼衡用修长手指点点太阳穴,说话时不疾不徐,“是我们的意识进入。”   萧起抬眉,侧脸望向昼衡,直接问:“你有计划了?”   “嗯。”昼衡朝他眯眼一笑,道,“请君入瓮。”   ***   十二月初,在SILLYSILLY视频官网最中央的横幅上,一款名为《疯言》的角色扮演类游戏正式投放推广。由于广告位置醒目,画风唯美,一经发布,就吸引了众多玩家的兴趣。   正当众人跃跃欲试想要注册时,却发现注册游戏账号需要邀请码,这无疑增添了这款游戏的神秘感。一时之间,《疯言》的热度再次飙升,引得众多玩家在论坛里猜测讨论。   【???占了这么好的坑位还不向公众开放账号?这哪家工作室开发的?人傻钱多吧?】   【跪求邀请码!!!哪位大神能带一下!有偿!】   【真·得不到的在骚动,我已经蹲两天邀请码了,全网都找不到试玩的视频,从画报上看,里面的人物都超美型,风格很接近梦貘的rpg了。如果不是老牌工作室,按这么成熟的模式,怕不是哪家独角兽?】   【看介绍说,这游戏的题材好像是关于校园霸凌的,但没有一点血腥暴力的画面,嘿嘿~~~这对胆小星人就很友好了,不过什么时候开放邀请码啊TAT,超级想玩哒。】   【开发商鬼才营销吧?还给不给人玩了?再不开放就差评了。】   【…………】   就这样,游戏圈内众多rpg迷抓心挠肺了两天,直到某天晚上,论坛里刷新一条留言——   【报!!!《疯言》首播出现了,指路SILLYSILLY某某君!】   之后,留言纷纷刷屏。   【不仅是某某君,好多SI站知名up主都收到邀请码了!真是一夜之间百花齐放。因为这游戏热度太高,好多up主都不打算熟悉游戏,现在直接上线直播。】   【报!哆音上也有游戏主播收到邀请码了!指路陆西-Lucifer。】   【???陆西开播了?卧槽!!!来不及解释,兄弟姐妹们我先去占位。】   【楼上的带我啊!】   【怎么全是网红主播?这游戏还分批次的?有没有哪位兄弟姐妹也收到了啊?】   【……】   此时,昼衡的公寓内。   塔塔看着手机默默流泪:“师叔,为什么不能给我发个邀请码呀?我今晚要是能第一个开直播玩这款游戏,一定能火啊啊啊啊啊——唔?”   萧起塞了个叉烧包进塔塔嘴里,堵住她的鬼哭狼嚎。   萧起头也不抬,冷漠无情:“你粉丝过20万?没那么大影响力,凭什么发给你?”   “不能这么说啊师叔……”塔塔辩解中不忘咬两口包子,又觉得味太甜,嫌弃地扔到一旁盘子里。她舔舔手指,不服气道:“这游戏是昼少爷不眠不休两周搭建起来的,开发者不是别人,是昼少爷!是昼少爷!是昼少爷!重要的事情我都说三遍,我作为娘家人,还不能享受点特权?还不能沾点游戏的红利了?”   萧起拧起眉不耐烦,没好气道:“说谁娘家人?”   塔塔开始撒泼,抱着萧起一条手臂乱晃,粗声粗气道:“不管!师叔,给我邀请码链接,我也要玩。”   “对了。”潘彼得一口吞掉透明虾饺,口齿不清道,“少爷到现在还没醒,那他晚饭怎么办?要不给他留点?”   萧起一筷子拍掉潘彼得再次伸向虾饺的手:“知道还吃这么多?不给他留点了?”   潘彼得讪讪收回手,放过最后一只虾饺,随后,他扫视一圈桌面。   今天他们晚餐点了茶冰室的外卖,餐盒摆了满满一桌,现在却没剩多少东西。   “师叔,你要不要去叫下昼少爷?”潘彼得不甘寂寞地咬着筷子,提议说,“再累也该吃饭,让他吃好了再睡呗。”   萧起目光微顿,短暂寻思片刻,拿起一旁手机看了眼。   现在是18:53。   昼衡昨晚又在办公室里通宵,今天早上七点才回家。   那时,昼衡到家,萧起正好起床。   昼衡见了萧起,第一句便是:“第二轮测试通过了,今晚六点正式开放服务器。”   萧起见那张绝色脸蛋不复往日神采奕奕,苍白中透出掩不住的倦色,心里一阵过意不去。   原来昼衡的计划是将谢紫纯关进独立的服务器中。   要想达成目的,他们首先需要一个通道,吸引谢紫纯进入服务器。谢紫纯若不主动现身,他们很难在网络世界打捞她。昼衡便想到以游戏为诱饵。   做出决定后,昼衡带领身后的精英团队,以另一款已经开发了90%的游戏为框架,加班加点地做出调整,完善内容。由于工作量大,时间又紧,昼衡这两周的睡眠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满三十个小时。   这么想着,萧起拍拍男人的肩,真心道:“辛苦了,去睡吧。”接着,忍不住低叹一声,“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事情结束后请你吃饭。”   “……”昼衡默默扫了眼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没说什么,由于太累,回房间补眠了。   一睡就到了现在。   饭桌旁,萧起想了想,道:“等等再说,让他睡会……”   结果话音未落,主卧的房门开了。   桌旁的四个人闻声,下意识看去。   就见出挑的男人站在门口,一手中握着手机,显然中途被电话吵醒。   昼衡脸上倦意未消,声音尚且有些低哑:“谢紫纯的邀请码被激活了。”   室内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   邪灵谢紫纯,已入局。   ***   这次驱魔行动在网络中进行,鉴于前所未有,风险系数高,原计划只有萧起和昼衡前往梦貘总部,由他们两人来执行这次任务。   两周前,塔塔和潘彼得听到这一消息,表示强烈反对,一定要随同,他们软磨硬泡地求萧起带上他们。   萧起从一开始就态度坚决,不同意。   塔塔转脸就去找昼衡,好话说尽,甚至不惜出卖美色——萧起的美色——她把手机里几百张萧起的照片打包发给昼衡。   昼衡面对电脑翻看照片,眼眸里闪着愉悦的光。   这些照片几乎记录了萧起九年来的成长和变化,有他十八岁在道场做早课时打瞌睡的侧颜,有他二十岁穿着毕业服、混在一群高中生中百无聊赖打哈欠的场景,有他二十一岁时抬起脸的瞬间略显桀骜的表情,有他二十三岁时刚洗好澡、围着浴巾在雾气蒸腾的镜子前擦拭头发……那时少年已长成男人,有了帅气明朗的轮廓以及漂亮的身体肌理……   昼衡华丽的声线漫不经心:“我让你加入,绝对不是因为这些照片。”   塔塔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少爷,我懂。”   塔塔姑娘表面懵懂无知,内心却在腹诽:……大家都是老色批,我懂……   ……   萧起不了解背后这些“肮脏”的“勾当”。   出门前,萧起看着满脸兴奋就要往外冲的塔塔和潘彼得,没忍住抬手撑住门框:“真的要去?你们也听昼衡说过,用过那台机器可能会留有后遗症。”   潘彼得唯恐萧起变卦,“呲溜”一下,泥鳅般从萧起臂下钻过,头也不回道:“我天,这可是玩全息网游的唯一机会,说不定这辈子只有这一次,傻子才会错过。”   “喂,我们是去玩命……”萧起话还没说完,无奈看着人跑远。   萧起收回视线,却看到西蒙也打算动身,不禁意外:“干嘛?你也去?”   西蒙惯常一脸冷酷:“要是不跟上那傻子,他会死得很快。”   萧起:“……”   一边嫌弃,一边还要守护,这样的兄弟情过于真实。   ***   两个小时后,梦貘中华区总部大厦,位于高层的实验室内。   中央巨型如猛兽的机器通体滑过银质流光,启动时发出低而稳重的嗡鸣。五个舱位围绕周边。   所有人都换上宽松纯白的衣物,坐在各自舱位上,等待“游戏”正式开始。   “规则一,游戏遵从现实,包括但不限于牛顿三定律,以及死亡。”   昼衡看着科研人员在他手背上扎入静脉注射器,声音平静地道:“所以活着下线。”   实验室内是一贯的冰冷和安静,所有人都认真聆听游戏开始前的注意事项。   潘彼得听到“死亡”二字,悄悄抖了一下,现在才意识到这项任务的危险性,冲淡了一些对全息体验的期待。   昼衡道:“规则二,安全在线时长为八小时,极限时长十小时。一旦超时,思维会发生混乱,掉入网络的蒙太奇空间。”   “规则三,NPC由AI控制。”   “AI能自主思考,有权提取我们的意识,全程会跟我们交流。AI拒绝不活跃NPC,拒绝脱离脚本行为,拒绝一切血腥暴力以及色|情画面。”   “那……”塔塔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属于玩家还是NPC?”   昼衡:“NPC。”   塔塔倒抽一口凉气,紧张道:“万一我脑子里闪过一些黄色画面,被AI监测到了,AI会不会把我整个删除?”   昼衡:“……”   萧起:“……你别想那些东西不就行了?”   塔塔哭丧着脸:“师叔,我控制不住哇。”   “……”昼衡掠了眼手背上的静脉注射器,转了转手腕,道,“对于思维的监控应该不会严格到那种地步,你放心。”   塔塔吁了一口气,道:“行,那我就放心搞黄色了。”   “…………”   众人看了塔塔半晌,又默默挪开视线。   行,你高兴就好。   ……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背对彼此,坐在舱位上。   一名穿白大褂的女研究员站在萧起旁边,从托盘上捡起一根长达二十厘米的细长银针。   萧起瞥了眼那根闪着冷光的银针,神色有些抗拒,道:“女士,这针具体往哪里扎?”   女研究员似乎看穿了萧起的心思,抿唇一笑,声音温柔地安慰道:“没事,不疼,我们从太阳穴扎进去。”   “!!!”   萧起一阵恶寒。   只是还不待萧起反对这么粗暴的连接方式,女研究员眼疾手快在他右太阳穴上抹了酒精消毒,将尖细的针端对准穴位,继而沉着而缓慢地把银针推进皮肉中……   不仅是生理上的疼痛,某些恐怖的回忆一齐朝萧起袭来。   萧起下意识闭上眼,双手攥紧舱位扶手。   可出乎意料的是,疼痛只是短暂的一瞬。   就这?   萧起不确定,再次睁开眼。可下一秒,他整个人呆怔了一下。   就见入目的是灰白斑驳的天花板。   显然,他已经不在实验室内了。   这时耳边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萧起朝旁边一看,才发现自己横躺在一张病床上,旁边侧身站着一个白大褂。那人个子很高,戴白色口罩,正在操作一台电击仪器。   萧起看清所处环境,心间一沉。   可能是连接过程出现了问题,萧起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网戒中心。   不过现在来不及细想个中缘由,他翻身想逃,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缚。   不仅如此,他的齿间还咬着一块毛巾,连声音都发不出。   萧起脸色发白,如坠冰窖。   眼前的场景就是他噩梦的源头——网戒中心、电击、治疗师的笑脸、心理辅导室内的惨叫……   正在萧起被恐惧攫取动弹不得时,一旁的白大褂居高临下地看了萧起一眼,狭长眼眸里尽是冷漠。   接着,男人当着萧起的面,拧动档位旋钮。   萧起瞳孔扩张,眼中浮现惊恐之色……   接着,一阵舒缓的暖流在颅腔内蔓延开来。   萧起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倒是先诚实地放松下来。   随着持续的“滋滋”低响,电流通过导体进入脑内,不过这次没能引起钝痛,反而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体验。   萧起不禁舒爽得眯起眼,大脑一阵放空。   “别露出这么淫|荡的表情。”低磁的嗓音很淡,在头顶响起。   穿白大褂的男人也在这时关上了旋钮。   “……”萧起眨了眨眼,视线往上挪,恰好看到男人歪过头摘下口罩。   光线下,显出一张五官出尘的脸。   正是昼衡。   在萧起茫然的眼神中,昼衡俯下身,帮他松绑,抽掉毛巾,最后大手握住萧起的下颌,摆正他的脸。   “很爽吗?”昼衡保持俯身的姿势,面对面地直视萧起,眼眸里含着促狭的笑。   不知为嘛,萧起莫名觉得男人说这话时很色气,于是耳根有些发烫。   萧起不自在地拂开昼衡的手,自单人床上坐起身。他环顾一圈四周后,拿起一旁的导电体,虚惊一场般地暗暗松气。   “怎么回事?”萧起问,随后看了眼昼衡。   其实昼衡不说,萧起也知道怎么回事。   因为年少时在网戒中心的经历,萧起心底有很深的阴影,九年的时间里,他还会断断续续做噩梦。昼衡便借着虚拟现实创造了当年的场景,帮他重塑记忆。   就像现在,记忆里电击的疼痛感渐渐被一阵温和的暖流所取代,就算现在拿着电极,萧起也没有恐惧之感。   昼衡没应声,只是带着一贯温雅的笑打量萧起,但眼神却直白得近乎热烈。   “干嘛?”萧起感到奇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能看出花?”   昼衡低低地笑了:“没事。”   终于挪开视线。   萧起这时拧开仪器的旋钮,看到电极顶端冒出蓝色的电光。   他将手指贴上去,果真,感到一团温暖的电流萦绕于指尖。   萧起将电极贴着手臂滑动,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萧起想到一个问题,抬头看昼衡:“我记得你说,游戏的第一个规则是遵从现实?”说着,他抬起还在闪电花的铁棒,道,“这明显不现实。”   昼衡正在脱白大褂,闻言,他看了眼萧起,接着,凤眸复又低垂,道:“别问,问就是潜规则。”   萧起没听明白,正要问,咨询室的门被一阵蛮力冲开。   萧起和昼衡两人扭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以塔塔为首的三人扶着门框来了个急刹车。   “师叔,我们……”   谁料塔塔话说一半,就跟呛了颗枣核似的,瞪着眼看萧起。   萧起被塔塔看得莫名,也看着她。   最后还是潘彼得难以置信的声音打破沉默:“我的天,师叔你重返十八岁啦?”   萧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塔塔娇羞搓手:少爷特意给师叔捏了一张18岁的脸,他想干嘛呢?是想跟18岁的小萧起搞些付费内容吗?对着师叔的幼龄脸更有感觉吗?少爷好涩啊。   萧起青筋直跳,咬牙:别把昼衡想得这么脏……   昼衡连忙为自己澄清:只会比她想得更脏。   萧起:……   ***   这章发红包,感谢各位支持~   感谢在2020-11-30 00:01:34~2021-01-25 00:4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陶然、惊蛰、仙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几律呀 40瓶;星不知月爱她 30瓶;染柒七、万俟景侯 20瓶;南朋友 6瓶;仲 5瓶;栾书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杀死小泽菜   萧起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塔塔冲到一旁的柜子前, 一把拉开某扇柜门,指向柜门玻璃上的倒影,示意他说:“看!”   玻璃正对萧起的脸。   就见玻璃面上浮现出一张十分标致的少年面容, 星眸朗目, 唇红齿白, 脸庞线条已长开,显得很分明, 却因为年龄太小而稚气未脱, 多了份这个年纪特有的奶狗气息, 无论放在哪个年代, 想来都是校园里深受异性青睐的那种类型。   萧起看了一眼, 便下意识往床上缩了下,脱口而出:“卧槽?”   萧起一脸见鬼的表情,伸长一手指向玻璃上的倒影, 说话都难得的哆嗦了起来:“这这这……”仿佛吓到失语。   塔塔没料到萧起会有这么大反应,一阵紧张, 连忙安慰:“师叔,没事儿, 这是……”   不想塔塔话还没说,萧起捋直了舌头, 目光扫向众人,语气铿锵有力:“这帅哥是谁?”   原本有些小紧张的众人:“…………”   还挺自信……   塔塔一脸黑线, 无语地配合道:“是你……可能是十七八岁的你吧。”   萧起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他起身走到柜门前, 身体微微前倾,对着玻璃镜面捏了捏脸,自言自语:“真帅的一批, 差点没认出来……”   “……你够了师叔。” 塔塔面无表情。   萧起显然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没有异议,或者准确点说,他对自己到底什么形象根本就不在意。   但有一点他不明白。   “对了。”萧起偏过脸,看向一旁的昼衡,道,“为什么你们都没变,我的设定是十八岁?”   塔塔看了一眼昼衡,眼神里染上了一丝隐晦,跟一旁的潘彼得咕哝道:“你觉得昼少爷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呀?”   潘彼得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为了找回初恋的感觉?”   “我觉得你说对了一半,少爷典型的夹带私货……” 塔塔嘿嘿一声,细看总觉得有点猥琐,她把潘彼得往旁边拉了拉,小声的说,“你想啊,有了貘这个载体,昼少爷又是游戏设计大神,他完全可以开发一个18+的全息游戏,就是……唉……你懂的,就是不太干净的那种套路,然后在里面创造一个听话懂事的玩弄对象,至于那个玩弄对象是谁……嘘……然后少爷可以让师叔穿女仆装、护士装、学生装,更神的是,少爷还能根据自己的喜好,把师叔的脸和身材调节得更幼龄化或者更成熟,再更换不同的场景……最后酣畅淋漓的玩弄师叔一番……”   这个房间不大,就算是窃窃私语,多少也能被其他人听到。   “你对昼衡有什么意见?”萧起只求一双干净的耳朵,听不下去,道,“一定要这么编排他?昼衡能跟你一样污?”   萧起话落,昼衡掀眸看了他一眼,凤眸深处暗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没被周围人发现。   “我又没编排少爷,我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还很危险地在试验了……”   萧起的视线很轻地瞥了过来,塔塔立即机灵地闭嘴,不再调侃。   昼衡这时轻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对塔塔的“编排”表示介意,声音温和地解释道:“最初做角色建模那几天,你正好在学校,没过来,只有他们三个来,所以他们能够按照原型来建模。后来你又嫌麻烦,没有到工作室,说可以随便帮你安排一个形象,我就拿了一张你高中时期的照片,按照那个创建了角色。”末了,他状似不太自信的问,“你不介意吧?”   萧起一想,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点点头,没怎么放心上,道:“这种小事……你就算把我创建成哥斯拉,我也能接受。”   “……”昼衡盯着这萧起看了片刻,表情微妙地移开视线,低声道,“我不能。”   “什么?”萧起没听清。   昼衡对萧起露出个友善的微笑。   可萧起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昼衡能够根据照片来给他设定形象,为什么要用他十年前的照片,而不是现在的照片?   为什么?   萧起陷入短暂的茫然。   潘彼得仍然处于新奇当中,左摸摸,右碰碰,道:“那我们既然都已经进入游戏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恰在这时,所有人听到一道毫无征兆的女声:“你好。”   众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西蒙环顾四周的空气,警惕道:“谁?”   “你们的心跳正在加速,多项生命体征都有跳跃迹象,你们是在兴奋?还是在恐惧?”那道女声和善愉悦,节奏舒缓,发音十分的精准,仿佛剔除了一切杂质,同时却又因为过于完美而显得空洞。   女声似乎没有期待他们的回答,继续道:“你们好,我是这场游戏的管理员,你们可以叫我薇拉,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想,你们一定对现在的环境感到困惑,不过请不要担心,这里由我掌管,我会尽可能地为你们解答。”   女声同步在每个人脑中响起,并非物理传声,因此给人的感觉古怪而新奇。   潘彼得在一旁歪斜着脑袋,一手拍了拍耳朵,仿佛要把脑海里的声音倒出来。   西蒙见了,对他这位朋友的弱智行为表示嫌弃,稍稍远离了一步以表示他们并不熟。   “你就是梦貘研发的AI?”萧起双手抄着裤子口袋,站原地琢磨了下,道,“你说你掌管游戏,那能不能追踪到谢紫纯现在的位置?她上线快一小时了。”   名叫“薇拉”的人工智能反应了两秒,彬彬有礼道:“对不起,我好像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起说:“……”   突然对人工智能的未来丧失信心。   塔塔好笑,对脑海中的声音道:“姐妹,你怎么比我还不靠谱?”   薇拉却似乎感染到了快乐,字正腔圆,不疾不徐道:“姐妹。我喜欢这个称呼。”   “好了,薇拉,你现在能检测到什么?”昼衡这时出声,把逐渐偏离的话题扯了回来,道,“麻烦汇报一下任何有关玩家的信息。”   “好的,昼。”在短暂的一两秒停顿之后,薇拉以不含杂质的女音,节奏舒缓的道,“此前我们发送出120个邀请链接,已有106个被激活,其中包含特别标记的邀请码。自从你们上线后,游戏通道已关闭,因此,场上目前活跃玩家人数,共,一百、零六人,至此无人退出游戏。”   “好,谢谢你,薇拉。”昼衡笑了一下,即便面对看不见的人工智能,也十分有礼,风度翩翩。他道:“看来她还在。”   “谁还在?”潘彼得听得一头雾水,左右看看,希望有人能解答一下他的问题。   “但我不明白,昼。”薇拉的声音有了困惑情绪,即便这只是对人类语气的刻板模仿。她说:“我无法追踪标记的邀请码,那个被标记的邀请码一激活,便脱离了我的控制,我哪里也检测不到他,或她。”   “那是因为谢紫纯伪装了自己,她可能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不受游戏规则的控制。”昼衡语态轻松,看着虚空处,说,“没关系,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从众人的脑海中抽离前,薇拉善意的提醒道:“哦,对了,你们的身份是NPC,完全可以用意识自由无障碍的与我交流,也就是说,不用开口,我也能听到你们的声音,就像此刻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我们以脑意识相连,并且不会让玩家截取我们的声波与频段。如果有任何问题请随意提出,我会尽可能的帮助你们。”   “这么神奇?”潘彼得眼睛一亮,当即中二的用手指按住一边太阳穴,仿佛开启了麦克风的开关,说,“那我来试试。”   潘彼得用意念正儿八经的道:【呼叫薇拉,呼叫薇拉,这里是宇宙最强潘彼得!】   “是的,彼得,我能听到。”薇拉语含笑意的回道。   在场所有人的意识显然已经串联了。塔塔拍了一下潘彼得的脑袋,道:“你还宇宙最强了?欺骗人工智能没心理压力是吧?”   潘彼得捂着脑袋嚎叫:“姐!我也是要面子的!”   薇拉暂时下线了。   萧起半椅坐着一旁的桌子,看向昼衡,说:“ 听薇拉的意思,谢紫纯现在还在游戏中?”   “嗯。”昼衡微微一笑,说,“既然谢紫纯到现在还没有下线,说明她对这场游戏感兴趣。”   看昼衡从容淡定的样子,显然目前的状况正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那么接下来就看那106个高玩的表现……”萧起不禁松了口气。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凡有昼衡在身边的时候,他的心神往往更能放松,即便是身在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当中。   萧起站正身,打了个响指,说:“好了,休息时间结束,我们现在去校园。”   一旁,昼衡看了一眼萧起,不动声色弯了弯眼角,道:“在那之前,我先带你们去看一下脱钩地点。”   一群人走出心理治疗室。   潘彼得落在最后关门,他不禁好奇的道:“谢紫纯难道没发现这是个陷阱?我们怎么能够保证在找到谢紫纯之前,她不会下线?”   网戒中心只是个模拟场景,并且还不是游戏的主要背景场地,因此外面走廊里空荡荡的,不见其他人。   昼衡低磁的声音在这片空荡中响起,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道:“谢紫纯不会下线,因为她知道这场游戏的奖励是什么,她要成为最后的、仅存的玩家。”   “那……”塔塔一时想不起来,道,“游戏的奖励是啥来着?”   走在前方的昼衡和萧起对视一眼,同时笑而不语。   ***   “呲——!”   陆西拉开雪碧拉环的同时,大剌剌地靠坐到电脑前的椅子上,旋转椅因为冲击力前后晃了晃。   现在是晚间九点。   陆西是两小时前看到躺在邮箱里的邀请链接的。那时他刚从学校到家,一看是最近炒得很热的那款名为《疯言》的游戏,陆西作为资深网瘾少年,手控制不住地犯痒,甩了书包就坐在电脑前操作起来。   又想到最近忙着交各种作业,已经鸽了一个多月没开直播,便顺手打开了哆音平台。   陆西按照一贯的风格,直播窗口打开后,就撂在一旁不管了,潜心研究起《疯言》的游戏说明,任他的开播提醒炸出近百万粉丝也不管。   邀请链接打开后,是一个风格华丽的网页,里面附上了游戏程序的下载说明。   《疯言》的变态之处在于,没有特定的邀请码,连游戏都下载不了。   陆西看了眼,游戏包四个多G,还挺耗时,于是他就把下载页面停放在那儿,自己先去解决晚餐了。   等现在陆西再回来,发现直播间的观众数量有破平台记录趋势,他暗忖着可能是《疯言》的首播吸引了不少路人。   不过陆西本身流量就高得吓人,受《疯言》吸引而进入直播间的路人毕竟占少数。   可人多嘈杂,弹幕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陆西那张高冷厌世脸在屏幕左侧出现的刹那,弹幕跟疯了一样狂刷起来。   【爹!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呜呜呜呜陆西大宝贝自从上了大学,就很少开播了,我恨大学。】   【陆西也收到游戏邀请码了?牛逼!不愧是哆音之光,我看收到邀请码的主要是Si站up主,哆音就陆西一人吧?】   【这主播怎么回事?离开两个小时吭都没吭一声,放着游戏在桌面下载,光让我们看椅子了,还想不想直播了?就这么对观众的?】   【这主播好像很拽?目中无人的样子,连个笑都没有,看着就丧气。】   【别骂了,别骂了,新来的都别骂了,你们骂了也没用,他就这幅死样,谁都不爱,能开播就是给我们这群舔狗面子了,不喜欢的点右上角叉出去好了,不缺你们这点流量。】   【……】   陆西不带情绪地扫了一眼弹幕,捧的、骂的都有,但也都没入他的眼。陆西就是这么搞直播的,跟粉丝基本零互动,冷酷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恨。   陆西打开游戏界面,晃了下鼠标,正要最小化直播间,一条游离于底部的弹幕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室友今天不在家?】   室友……   陆西盯着那条弹幕,状似无精打采的眨了眼,同时,他的脸上也终于有了除面无表情之外的情绪,虽不明显,但看着像是有所软化。   陆西点下最小化按键前,破天荒地对直播间开口道:“室友今天有晚课,晚点回。”   弹幕又暴涨了一回,粉丝们似乎很兴奋地在讨论着什么,不过陆西没再关注了,他登陆进入游戏,任弹幕留言在右上角的透明面板上滚动。   ……   一进入游戏,看到画面的瞬间,所有人都直呼内行。   【好家伙,这是大制作!】   【我以为是个HTML5二次元动画网游,没想到整出了赛博朋克2077一样超真实的CG画风。】   【卧靠!经费燃烧起来了!】   【到底是那家工作室啊啊啊啊?!!!莫不是梦貘的小号吧?】   【……】   就见屏幕里,展现的是一个阶梯教室。   陆西操纵着人物视角往旁边看去,发现偌大的教室里稀稀落落同样坐了几个人,都在东张西望。那些人形象各异,但看起来跟四周的场景布局一样细致逼真。   大概都是相近时间段上线的玩家。   陆西这么想着,没再多关注别人,将视角移向窗外。   此时,游戏里的时间是日落西山的傍晚,天气很阴沉,看着要下雨。透过阶梯教室里老旧宽敞的窗玻璃,能看到天边压得很低的铅云,云层与地平线的交界处掺着夕阳的橙粉色,色调很鲜丽,却透着说不出的压抑。从不知名方向而来的风声正隔着玻璃隐隐作响。   看得出这个游戏制作精良,细节什么的都处理到位,因此很容易让玩家有代入感。陆西心里不禁跃跃欲试起来。   游戏采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也就是玩家看不到自己,只能以游戏角色的角度看到身边事物。   陆西按下Shift键起身,正要四处看看熟悉环境,突然注意到面前的课桌肚里探出来信封一角。   陆西凭借多年的游戏经验,敏锐地察觉出这封信的特殊之处,于是按下“E”,拾起游戏的道具。   信封展开后,屏幕中央开始逐帧敲击出文字,轻松甜美的话外女音也在这时响起:   【第1话 杀死小泽菜】   “小泽菜是我们的校友。”   “她很美,一入学就轰动了全校;她学习优异,每学期的期末周,都能看到她在图书馆里静心学习的侧影;她交际能力突出,与同学们友好相处;她能歌善舞,多次在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中绽放风采”   “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被称为系草的男朋友,男朋友家境优渥,对她好极了,好到足以引发众多女生羡慕和嫉妒。”   陆西神色寡淡地听着,显然这样玛丽苏的设定没让他产生多少心理波动。可弹幕却没这么淡定,滚动得更勤快了。   【谁是小泽菜?人呢?】   【这么好的妹子你想杀她???还是人吗?】   【剧情要开始了吗?兴奋搓手手。】   公 众 号 红 柚 推 文【桥豆麻袋,我看游戏简介说是校园霸凌类的题材,小泽菜不会是被霸凌的对象吧?】   【……】   旁白声依旧活泼悦耳:   “但是自从大家知道小泽菜被人包养后,校园里就没有她的位置了,学生间在探讨她的事,校园论坛里在声讨她的不耻行径。”   面对转折如此突然的剧情,陆西轻挑了一下眉,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最后,女音旁白说:   “人人都讨厌小泽菜。”   “所以让我们找到她,杀死她。”   紧接着,屏幕上拉开一条暗色的区域,上面写着:   “第一话获胜奖励:小泽菜的秘密。”   【????听完我咋一头雾水呢?】   【我还是那个问题,小泽菜到底在哪里啊?】   【难道是解谜项游戏?】   【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我还是觉得小泽菜其实是被霸凌的对象,大家别不是被误导了。】   【呵,我都不想拆穿,游戏名字说明一切,疯言,肯定有一方说的是假话,开局绝对是误导信息。】   弹幕里正热闹讨论着,陆西没有发表看法。   他把信件收纳进物品栏内,操纵人物走到座椅间的过道中。   就在这时,游戏界面的右上角闪烁数字红点,由1逐渐上涨到6,陆西打开一看,是来自周围玩家的连麦邀请。   陆西很酷地无视了,走出阶梯教室。   走廊外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现在是下课时间,大家仿佛正在度过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学习日下午。   陆西目测头顶上方有ID的都是玩家,而那些没有的则是NPC。   陆西一路走出教学楼,这时,几个迎面走来的NPC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过不是陆西眼尖或是什么的,而是那几个NPC的形象过分鲜活了,他们自顾自交谈时的表情简直跟真人没区别,与四周的NPC一对比,很容易区分开来。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男人,一个像二十三四岁,另一个则像高中生,都有着过分出色的面容,因此很容易在人群中跳脱而出。   弹幕中的女粉丝都活跃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这两个纸片人太可了!这游戏我爱了呀!陆西再给个景我要截图!】   【卧槽,游戏画师好神,还管什么小泽菜,我们全程跟着这两个NPC后面舔颜得了……】   【你们仔细看那个高一点的,像不像前段时间网上很火的那个梦貘总裁?】   【难道真是梦貘出品的游戏?】   【可能是画师参照总裁的颜了吧,长那么绝的男人真没几个。】   正讨论着,大家发现陆西朝着那几个NPC走去了。   ***   一路上,萧起跟昼衡计划着是等谢紫纯自己找上门,还是他们主动招事,只是还没商量出个结果,一人挡在了他面前。   萧起不得不停下脚步,茫然地抬头看去。   玩家的形象可以自己按照喜好设定,也就是捏脸,或者直接把游戏提供的人物拿来就用。   面前这位显然是后者,选了个最普通的清秀小哥当形象。   萧起正下意识要问“干嘛”,却一眼瞄到玩家头顶上悬浮的ID——【陆西_Lucifer】。   萧起硬生生噎了一下,把要说的话都吞了,腹诽,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应该是……这么懒,连形象和名字都懒得改的,应该是陆西。   塔塔显然也认出来了,在身后牵了牵萧起的衣袖,小声逼逼:“师叔……不会这么巧吧……”   说起萧起和陆西的关系,可谓是熟的不能再熟。陆西本来是萧起的学弟,孩子当年早早选了当网红的路子,因此是个妥妥的学渣,后来不知道怎么有一天,这孩子突然发疯图强想考大学了,于是由学渣成了个学废——倒不是不努力,就是学什么都废。   第一年当然没考上。   然后就考了第二年,巧就巧在第二年复读的时候,陆西跟萧起成了同班,毕竟萧起是沧澜私立高中有名的“髙十学长”,老复读生了。   因为两人先前就认识,陆西也知道萧起装疯卖傻的底细,他们便很自然地成了同桌。   高中的那些知识点,萧起早就滚瓜烂熟了,于是暗地里给陆西补了一年的课。   给陆西补课,萧起当然也有崩溃的时候,他发现当这孩子的老师,不仅要补高中三年,还得补上初中知识点,相当于回炉重造了。   就这么样,萧起凭借学神之力,终于在今年六月把陆西送进了顶尖学府的大门。   所以,萧起算陆西的师父,逢年过节都会发消息问候上一句的那种。   这边萧起正想着怎么应付时,薇拉的声音上线:“ID为陆西Lucifer的玩家申请连线,是否将其接入频道。”   萧起不确定,下意识看了眼昼衡。   昼衡用眼神寻问:认识?   萧起点头。   昼衡耸肩表示无所谓,让他随意。   从陆西的视角,就见两个很好看的纸片人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情状十分可疑。   然而就在这时,系统发出提示:【接线成功,玩家可在团体内发言,与团体内成员对话。】   陆西上来就对那个高中生道:“你是不是……”   萧起表面淡定,内心却有点虚。   他知道,以他跟陆西的交情,不可能不被认出来,刚刚陆西怕是一眼就看穿了。   然而就在萧起胡乱思索间,陆西泄了一声气音,语调淡薄地喃喃道:“算了,忘了是哪个了……”   萧起:“……”   陆西只见面前的NPC对他很客气地笑了一下,接着,屏幕中出现系统提示:   【你已被踢出团体群聊。】   作者有话要说:  萧起:呸,白眼狼。   爹们,新年快乐,这章有红包,感谢大家~感谢在2021-01-25 00:48:26~2021-02-20 17:3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依依 7个;鱼鱼酱!、星不知月爱她 2个;陶然、殇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然 47瓶;星不知月爱她 38瓶;你爱学习 15瓶;P4-0 10瓶;殇落 3瓶;君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直播实况   这不怪陆西记不住人。   虽然陆西和萧起朝夕相处了一年, 是关系贼铁的同窗兼师徒。   可陆西认识的萧起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跟此刻眼前鲜嫩的一塌糊涂的美少年可不是一回事,他只模模糊糊感觉到面前NPC的五官似曾相识。   再加上游戏里的人物都是经过处理的CG动画, 自带美颜效果, 略微失真, 这些因素都导致陆西怎么都看不出来面前的NPC是萧起。   况且,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而言, 他们还不知道“貘”的存在, 也无法得知全息技术发展到何种地步。   不知情的众人不会想到, 人类意识已经能够通过某种形式进入虚拟世界。   陆西也不例外, 因此他也就没往玄幻的方向去想。   另外, 陆西跟塔塔以前也有过几面之缘,但他连萧起都没认出来,自然也不会认出塔塔来。   陆西跟在萧起他们后面走了一路, 途中一直孜孜不倦地给萧起发送连线申请,仿佛就一口咬定他们这伙儿人了。   只听萧起等人的脑海中, 薇拉的声音不断响起:   【ID为陆西Lucifer的玩家申请加入团体群聊,是否连线?】   【ID为陆西Lucifer的玩家申请加入——】   【ID为陆西Lucifer的玩家——】   【ID为陆西—— ID为—— ID——I、I、I、I……】   众人都能想象, 陆西正坐在电脑前狂点鼠标拼命发送申请,速度之快, 薇拉都来不及发出提醒。   到了最后,人工智能被折磨得声音一卡一顿, 活像要分崩离析、宕机卡壳。   萧起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几下。   别看陆西平时丧丧的,一副佛系要升天的样子, 但萧起知道,这小子真轴起来,比谁都生猛。   萧起还记得陆西为了啃道函数题而通宵的那股执拗劲儿。   萧起被吵得头疼, 心底暗暗劝自己犯不着较劲,他本身也不希望陆西认出来或起疑心,不然只会给这次捉鬼行动增添麻烦。   萧起渐渐停下脚步,终于同意申请。   这时,陆西的屏幕上,系统再次发出提示:【接线成功,玩家可在团体内发言,与团体内成员对话。】   在现场的观众也看得比较懵逼,却在弹幕里探讨得很起劲:   【哈哈哈哈哈哈嗝,这NPC老傲娇了吧,被西西子追了一路,终于点同意了,我都怀疑是系统Bug了。】   【确认过眼神,是个娇娇儿[doge]。】   【玩家能和NPC连麦?NPC能听懂?光从技术层面来说,这游戏就牛逼坏了呀,而且到目前为止,除了开局一封信,都没有明确的指引信息,难道是开放式架构?】   【这个纸片人画风跟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我觉得他一定不简单!】   正当大家热烈讨论着NPC的作用和身份时,就见屏幕里,那个眉目清朗的高中生回过头来。   高中生此时一脸莫名,仿佛是走在校园里被陌生人拍了下肩膀,情态流露得自然且真诚。   他看着陆西,道:“同学,你找我?”   “别装了。”陆西反手就是个“看穿一切.jpg”,声音冷漠无情,“你就是不想理我。”   “……”   虚拟世界中,萧起表情略显沉默。   陆西看看四周环境,发现有一批头顶ID名的玩家已经结伴出了教学楼,不过大多是左左右右操纵着人物乱走,看来也是毫无头绪。   陆西不确定从NPC这里能获得多少信息,但总该试试。   他理了理思绪,道:“你认识小泽菜?”   “噫!”就在这时,旁边探出另一个NPC的脑袋,黄澄澄的头发,是个男生,大学生模样,一脸鄙夷地说,“那个女人……”   陆西被吸引注意力,看向他,想当然问:“你认识?”   “不认识。”男生大方摇头。   陆西:“……”   “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是她的事全校人都知道!”男生紧接着补充道。   电脑前,陆西抬了抬眉梢,对麦克风道:“她什么事?说说看?”   男生理直气壮:“凭什么告诉你?”   陆西:“…………”   谢谢,有被气到。   此时的弹幕已经乐疯了。FBJQ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龟龟,原来游戏里的NPC都这种调调,好皮好欠揍啊!】   【哈哈哈哈先允许我笑一会儿,西西子大型翻车现场!快看他终于夸起了个小帅批脸!】   【这游戏真不按套路出牌啊,不过你还真别说,里面的人物形象都活灵活现的。】   陆西不想理这些NPC了,心中已经自发地把他们归为与主线剧情无关的工具人。   可正当陆西掉头要走时,那个高中生叫住了他,不知有意无意,高中生说了这么一句:   “图书馆用的是校内网,有台式机,可以访问校园BBS。”   ***   离开那几个NPC后,陆西根据屏幕上的小地图,走向校图书馆。   他琢磨着校园BBS里有线索,能进一步补充“小泽菜”的故事背景。   走路到一半的时候,耳机里传来轰鸣的雷声。   同时,本就不亮的游戏环境更加暗沉了一层,不远处尖塔状的教学楼屋顶几乎与厚厚的灰色云层融为一体。   整个画面仿佛甩了重重的一层墨,压抑着玩家的视觉。   紧接着,视野里雨点砸下来,短短两三秒内,就由最初的淅淅沥沥,变为哗哗作响。   两旁道路上的学生都跑了起来,顶着书本寻找避雨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陆西几乎也想跟着跑,但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游戏,自己坐在电脑前根本淋不着雨。   大雨中,陆西依旧操纵着人物慢吞吞走,心里却想,游戏无论是光影、声音还是情景,都非常接近现实了,因此给玩家带来的代入感,也是其他任何一款游戏无法比拟的。   直播间的粉丝们显然也是这么觉着的,有弹幕戏谑地称:   【过于真实了,还好这不是恐怖游戏,要不然,得吓死个人。】   没过多久,陆西进入了图书馆,外面的天色也在这时暗了下来。   进馆前,陆西特意瞄了一眼挂在大厅正中央的时钟,发现现在显示的时间是晚间7点。   陆西回忆起刚进入游戏时的时间,不过是5点左右,而现实中,他仅上线了一刻钟而已。   显然,游戏内的时间比现实中流逝的更快。   陆西粗略估计了一下,应该是6:1。   图书馆内大厅的吊顶很高,足足有三层楼,因此显得十分空旷而恢宏。   馆内比外面安静很多,能听到外面模模糊糊的雨声。   陆西将视角拉高,环视一圈四周。   透过每层楼的玻璃墙,能看到自习室内坐满看书自习的学生。   借阅室和自习室内的灯光很白很亮,可外面公共区域的灯光则透露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昏黄。   陆西率先看到一楼自习室的门口有台电脑,便走了过去查看。   按了几个键打开电脑桌面后,只能在桌面上看到最基础的两个图标。   一个是“我的电脑”。一个是“ IE浏览器”。   陆西打开了浏览器,却发现里面是学校的图书查询和借阅系统,无法上网。   陆西在大厅里四处溜达,最终锁定一个在门口值班的保安大爷。   保安大爷扣着藏蓝色的帽子,坐在安检机旁的桌子后面,翻阅一份摊开的报纸。   陆西走到桌前,大厅内昏暗的灯光透过他的背,在报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大爷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看向陆西,露出一张黢黑皱缩的脸。   “同学,有什么事?”   正在陆西检查游戏界面,寻找跟眼前NPC对话的方法时,谁料大爷却主动开口了。   陆西心里稍稍留意了一下,想到刚刚那伙儿NPC需要发出申请才能加入对话,眼前的不用。   陆西直截了当的问:“有没有能上网的地方?”   大爷点头,抬起一只枯树般的手,指指头顶上方,慢悠悠道:“3楼阅览室,里面有机房。”   说着,又慢吞吞的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张白色磁卡,放在桌上。“你学生证得留在这里,下来时拿门卡换。”   陆西打开物品背包栏,从里面找到为每个玩家设计的学生证,点了移交。   接着,陆西伸手拾起桌面上的白色门禁卡。   然而就在这时,镜头猛的震颤一下,一只苍老黢黑的手握住了陆西的手腕,几乎是同时,耳机里炸开一声短促而低郁的恐怖音效。   “!”   陆西心里咯噔一下。   一抬眼,那老头正朝上翻着眼珠,直直的盯着他看,眼睛在眼皮皱纹的堆砌间成了不大的三角状,皱巴巴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镜头就这么直白的给到老头的脸一个特写时,着实有些惊悚,原本还很亲和的一个保安大爷,此时却笑的像个变态。   陆西虽然心里惊了一下,但天生面瘫脸,因此没有显出什么情绪。   直播间里的粉丝可就不一样了,一惊一乍,连文字都透露出恐慌。   【卧槽卧槽!!!猝不及防!说好的校园唯美剧情游戏呢?这画风怎么突然诡异起来了!】   【我人傻了,(_)妈蛋,这视角让我想起唐探最后子枫妹妹的脸。】   【你妈批啊!手机都掉下来砸脸上了,这里是故意吓人的吧?】   【呜呜呜呜呜求个高能预警,我心脏真的受不了,刚刚那一下差点把我送走,音效太阴间了。】   【有些人注意弹幕素质。】   【我觉得还好吧,没那么夸张。】   【好像有点刺激呢,嘿嘿……】   【……】   陆西定了定神,指尖快速连续的敲击了几下“AD”“AD”,人物挣脱开了老头的手。   “同学……”老头此时笑盈盈的,慢慢恢复正常 ,向后靠倒在椅背上,用沙哑苍老的嗓音说,“你是来了解关于小泽菜的事吧?如果找到了她,记住一定要杀死她。”   一个保安大爷怂恿学生杀人。   气氛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陆西皱了皱眉,小声咕哝一句:“神经病……”   在他看来,就目前见过的这几个NPC,都不正常。   陆西拿到道具门禁卡后,见墙上的时钟逐渐偏向7:30的位置,于是加快了前往三楼阅览室的速度。   陆西走到大厅中央,无意间一抬头,却上上下下3层楼的玻璃墙后,所有人都停止了自习,都坐在   原位上,正扭着头,安静的朝楼下他的方向看来。   惨白的白炽灯下,一个个学生面无表情,仿若冰柜里的冷尸。   陆西不再管翻涌着诡谲气息的现场,来到电梯旁。   电梯门打开,陆西跟正从里面下来的一个女生撞了一下。   女生手中的书撒了一地,她却像是并不在意,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陆西微笑。   陆西按了三楼,转身在电梯里面站定。   这时,女生可爱的笑弯了眼,歪过头,朝陆西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声音甜蜜的道:“一定要找到小泽菜,杀死她哦。”   耳机里,有无数道声音循环呢喃着:“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仿佛钻入脑海里的魔音。   陆西被这神经质般的场景弄得不舒服,好在电梯门缓缓关上后,一切声音都静止了。   直播间的弹幕中,有言论缓缓划过:【这间学校里所有人是不是都加入了什么□□?思想高度统一,唯一的目的是杀死校园里的某个女生……有点可怕,我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虽然知道这么说有点不恰当,但觉不觉得这场景有点像网络世界里的口诛笔伐?】   ***   陆西很顺利的来到了3楼借阅室的附属机房,刷开门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电脑。   3楼借阅室的藏书大多是古书籍,因此往这边来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再加上现在已经快8点了,所以   陆西一路走来,基本上没有看到其他人。   机房里更是寂静空旷,一排排的白色台式电脑间,只能看见陆西一个人的身影。   由于太安静了,大家所能听见的,也只有游戏人物在按动键盘时的清脆敲击声。   陆西打开浏览器,首页跳出了校园的BBS。   随意扫视了两眼,便很容易发现一个热度很高的帖子。   陆西打开帖子,一层一层地爬楼——   [听说名校多为包养重灾区,呵呵,看来是真的。]   [1L]   [图片]   今天楼主跟小姐妹们从美罗城回来,时间有点晚了,又没带学生卡,门口的保安小哥不放行。楼主正跟他扯皮呢,看到一辆蓝色宝马7系停在门口。   楼主还在想里面是谁,小泽菜开门下来了,顺便瞄到驾驶座上的是个年龄很大的男人,都能当她爸爸了吧。我晕,上图为证。   BTW,两人在车旁磨叽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2L]   我就是传说中的小姐妹之一,嘻嘻,是真的哟。   [3L]   得了吧,照片拍的这么糊,乌漆抹黑的,你敢说是小泽菜?又是哪个野鸡在抹黑我女神,建议楼主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因为嫉妒而丑陋的嘴脸。   [4L]   这……虽然楼主打码了,但这一看就是小泽菜啊,大众女神的身段不是盖的……但是大晚上穿这么暴露真的好吗,还跟一个开宝马的中年男人在一起……   [5L]   哈哈哈哈哈,今晚多少□□丝梦碎了,男生们都快来看看,你们的梦中女神在背后是干这个的,小泽菜是真的能装,天天一副独美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作呕,现在终于藏不住了吧哈哈哈哈哈。   [6L]   前面的先别跳,说不定真是小泽菜爸爸呢   [7L]   这题我会,那人不可能是小泽菜爸爸,我跟她是一个高中出来的,她爸爸和妈妈都是夜市里摆摊的,家庭条件不好,高一有一次,我还在低保学生名单上看到她呢,而且,小泽菜在高中的时候就被传包养了,少女|援|交那一类的,当时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8L]   范系草:觉得头顶绿油油的。   [9L]   我的天,好心疼范系草,上周才在朋友圈看到范系草晒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结果今天就出了这种事,小泽菜这女人有病吧。   [10L]   我想想她确实有病,缺钱吗?这么作贱自己,范系草家里那么有钱,父母又都是高知分子,嫁过去可以说是一生无忧了,而且范系草平时在经济上也没有亏待小泽菜吧,小泽菜还要这么上赶着让老男人包养?呕~   ……   陆西通过楼里的这些回帖,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心想可能就是一张照片引发的校园舆论。   后面的回帖都是不同的人持不同的观点争论不休。   陆西没什么耐心,滚轮越滑越快,最后干脆把页面拉到最底端:   ……   [442L]   都快过去一周了,小泽菜怎么还不出现?连句解释都没有,她再不出面澄清,那我们只能认为她被包养的事是真的了。   [443L]   有些人是真的傻,还在想什么呢?你要是被污蔑成这样,还能什么都不做?小泽菜肯定是心虚了呗!虽然现在我们掌握的只有一张照片,但小泽菜被包养的事实锤了已经。   [444L]   我是范里,你们别再讨论这件事了,我跟小泽菜已经分手了,再听到闲言碎语,我将采取法律行动。   [此楼已被版主封锁,请勿跟帖。]   陆西掠了一眼封帖的时间,正好是昨天,所以按游戏的时间线推算,小泽菜这个人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快一周了。   “哒哒哒哒哒——”   机房里响起一串清脆的键盘声,声音在陆西的耳边回响。   陆西正在梳理看到的线索,突然面前的帖子中央出现加载页面的符号。   没过一会儿,在系统封帖的提示下方,跳出了一个在技术层面上不应存在的回帖。   [445L]   你在找我吗?   陆西略显茫然的盯着面前屏幕上的那行字,不知为何,后颈觉得像是攀附上了一层蜘蛛网般绵软的阴冷。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除了不能操作游戏人物,但所见所闻跟陆西的都别无二致,弹幕的画风在此刻也由原来的欢脱变了样。   【老铁们都在吧?赶紧多发弹幕把这一段盖过去。】   【这……这是灵异帖吗?都封贴了,还有谁在回帖?不会是小泽菜吧?我快顶不住了呀。】   【细思极恐。】   【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感觉好像被人盯上了,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啊?好像房间里有人在看你。】   【啊啊啊啊啊你们能不能别吓人了!这是游戏剧情!没事的!西西子保佑!邪灵退散!】   【……】   “哒哒哒哒哒哒……”   游戏里传出的音效持续响着。   这时,帖子再次刷新,出现了新的楼层。   [446L]   我在你对面。   看着这行字,陆西握着鼠标的手捏紧了一下,出于生理条件反射,他缓缓咽了下口水。   陆西这时才意识到,游戏里他的人物已经很久没有敲键盘了。   所以,从刚刚到现在,是谁在机房里打字?   陆西缓缓拉高了人物的视角,发现对面那台电脑后坐着一个人。   机房里的电脑都是两排两排地背对着放置,所以那人跟陆西正好面对面,只是由于电脑挡着,此时只能看清对面乌黑的发顶。   那人什么时候出现?   怎么进来的?   在对面待了多久?   陆西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好像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由于代入感过于强烈,弹幕中大多数人开始叫嚷:   【西西子快跑!别再看了,快跑!】   【走走走,我去,太吓人了,作死的开始都来自好奇,只要我什么都不好奇,死亡就追不上我!】   【卧槽!站起来了,能看出是个女生了,我人要没了……】   就见屏幕中,随着陆西的人物角色起身,视角逐渐扩大。   先是看到电脑后挡着的是柔顺的黑长直,可视线不断下移,看到的依旧是浓密的头发。   直到人物完全起身,镜头定住,才看清对面女人的全貌。   女人的刘海很长,密密麻麻地盖住了脸,只露出纤细的下巴,以及一张形状优美的红唇。   在一片死寂的机房内,被黑发遮住脸的女人坐在视野正中间,身后及两旁都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电脑,惨白的色调衬着明亮晃眼的白炽灯,看得人直从内心里发寒。   陆西想走了。   他从不怕恐怖游戏或恐怖电影,但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一种超出了游戏或电影的真实——   女人好像不是坐在屏幕里,而是坐在他对面。   此刻,书房,他的电脑桌正对面。   只是陆西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书房里的灯光“滋啦啦”窜过电流,室内忽明忽暗。   陆西奇怪地朝上看向头顶。   灯光闪烁得更急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出一道女人不发声的气音:“嗨……听说你在找我……”就像贴在耳畔亲昵地说悄悄话。   陆西“咻”的一下扭头看向前方屏幕。   就见女人已经凑到了屏幕前,整个屏幕都被那颗披头散发看不清脸的头颅霸占。   女人仿佛要从电脑显示器里钻出来!   陆西“卧槽”了一声,下意识要向后退。   女人也在这时展开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嘴唇红的像是要滴血。   接着,“啪”一声,书房的灯灭了。   陆西同时看到了无比魔幻的一幕——那颗瘆人的头朝他直直地冲了过来,破开屏幕的刹那,虚影浮动,迎面而来一阵邪乎的风,桌旁的A4纸都纷飞先掀动了起来   要完。   这是陆西的第一感受。   他偏过脸,抬起双手挡在身前,整个人几乎缩到椅子上,随之脚上一蹬,反作用力推动着沙发椅向后滑去,撞上墙面。   可就在屏幕中的女人即将冲出显示器时,无形中似乎有一张膜挡在了她的面前,无论她怎么伸长了脖子向前延展,都无法突破膜的限制,五官也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不过陆西因为闭着眼,没有看到这一幕。   不多时,一声尖锐并带着怨恨的啸声突兀响起,随着一阵白光乍现,女人被倏地收纳进屏幕里。   室内再度恢复平静。   陆西从手肘间睁开一只眼,试探性的看向前方。   屏幕中仍就是机房的场景,没有任何异样,仿佛那个奇怪的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陆西惊魂未定,脑子里还有点空白。他不信邪,坐着椅子滑到屏幕前,拉动视角左左右右的环视四周,想寻找女人的踪迹。   直播间那边显然也出了故障。   【发生什么事了???我就看到主播家的灯光不停的闪,然后整个画面就暗了,刚刚那几秒发生了什么?是我网不好吗?】   【刚刚直播间信号断了?】   【那个女的怎么不见了?主播倒是说句话呀,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西西子为什么一脸要被吓哭的表情?没事吧刚才?】   陆西还在发懵的时候,游戏里发出“叮咚”的下课铃响。   陆西缓了缓神,看向界面。   游戏里翻出了一段提示:   【第一天,结束。】   【Lucifer陆西——解锁机房,阅览校园BBS。】   【某某君——解锁小泽菜室友信息。】   【咪咪虾条——获得符咒。】   【略略略——躺在主干道上被校车碾过,死亡。】   【第一话,杀死小泽菜任务(0/1)】   类似于第一轮结束后的系统结算信息。   让陆西意外的是,游戏似乎不顾玩家的意愿,将所有人的完成进度共享了。   陆西原本以为这会是个人对抗赛。   但是显然,这是一场所有人与小泽菜一个人的对抗赛。   接着,屏幕上的字渐渐散去,视角陷入黑暗。   ***   玩家们在进行探索的时候,混入这场游戏的几个“NPC”也没闲着,在校园的各个地方找寻着邪灵的踪影。   可是谢紫纯相当聪明,隐匿在各个人物之间,没有打草惊蛇。   很快,时间便到了晚上8点之后。   白天,游戏的时间以快于现实6倍的速度流逝,夜晚也是如此。   对于玩家而言,他们不会经历夜晚,等下一秒屏幕再亮起时,又是新的一天。   可是对于游戏中的NPC而言,他们需要接受游戏的设定。   虽然不对玩家开放,但是游戏里确实存在夜晚, NPC们需要经历这黑夜里的两小时。   至于怎么度过,塔塔提议跟其他NPC一样,找个宿舍睡觉。   “我们进游戏的时候都快9点了,什么时候能出去还不确定呢。”塔塔打了个哈气,无精打采的道,“反正我现在是困了,先睡一会儿吧,等白天了也有精力。”   其他人也没意见。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宿舍最顶层,随便找了间空宿舍入住。   可是到了分床位的时候,大家意见开始不统一了。   “左边一个上下铺,右边一个上下铺,那就是4个床位……”潘彼得数了数身旁的人,喃喃道,“可我们是5个人……”   说完,潘彼得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打了个激灵,清醒不少。   随后,就见他扑向一旁,死死地抱住萧起的手臂,眼神慌乱的看向其他人,说:“得有人睡隔壁啊……”   想象一下,一个人在闹鬼的校园里睡一晚,或者跑到楼下跟那些死尸一样的NPC躺一晚……哪个选项都显得不可爱。   “反正不是我。”塔塔翻进一旁的下铺,瘫着不动了。   “行吧。”潘彼得点点头,拉着萧起要往外走,弱声道,“那女生睡一间,男生睡一间,我们4个去隔壁吧……”   塔塔“嘭”的一声捶了一下床铺,垂死病中惊坐起,指着潘彼得喊道:“你敢?!”   最后,所有人站在宿舍里讨论来讨论去,争论不休的结果,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昼衡跟萧起睡。   萧起觉得是不是哪里有误会,看看其他人,不悦道:“凭什么?”   他身高180,昼衡都快接近1米9了,显然他们两个是最不合适一起睡的。   萧起单纯从睡眠的舒适度考虑,因此有些不乐意。   塔塔这是搓着手,淫|笑着道:“师叔,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可要拉着昼少爷跟我睡了啊?”   “…………”萧起面无表情地看了塔塔半刻。   接着,抬手给了她个爆栗,轻微咬牙道:“一个姑娘家,想什么呢?”   “你不要清白,昼衡不要?”   塔塔:“……喂,师叔,过分了啊。”   萧起正要爬上上铺,这时,衣袖被牵了牵。   萧起偏过脸看去。   就见昼衡朝他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微低下头时,那抹侧影略带着几分羞涩。   “谢谢你带我睡。”昼衡说,“我还以为……要去隔壁了,毕竟一个人,有点……”   昼衡欲言又止。   萧起却看明白了,觉得昼衡是想说害怕。   萧起看着眼前明显需要被保护的男人,心中被一种不知名的柔软情绪填满。   他暗暗深吸气,觉得自己又愿意了。   塔塔躺在床铺上,斜着眼看站在床边的两个男人,被两人黏黏糊糊的样子搞的牙酸。   她侧过身,眼不见为净,故意搞出挺大的动静,咕哝道:“都是扯过证的人,睡一起怎么了?我看脱光了抱一起睡都行。”   “……”   萧起朝下铺扔了个枕头,示意她闭嘴。   昼衡却看着塔塔的背影,微微笑弯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昼衡笑:小姑娘,很懂。   依旧发红包,谢谢支持!感谢在2021-02-20 17:39:17~2021-03-01 00:1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损月悲 2个;陶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雪 20瓶;客服美国 5瓶;君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男寝夜谭   萧起躺到床上后, 觉得挤是真的挤。   但昼衡为了照顾他,侧着身睡,尽量给他留空间了。   等寝室内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平静下来,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都没了声。   萧起躺在上铺, 仰面看着天花板, 却没有一点困意。   现在,游戏时间可能是凌晨, 外面风声雨声交织, 呼啸刮过, 预示着接下来几天都是阵雨天气。   萧起感到贴着自己手臂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有些不习惯, 不过呼吸间有带着奶味的木质香调蔓延,总让他心里时不时爬上一丝麻痒的躁意。   或许是因为这样,才有些无法入睡。   萧起稍稍偏过脸, 往旁边看去,却意外跟昼衡对上了目光。   “……”   “……”   两人无言的对望片刻。   萧起悄声道:“睡不着?”   他们共用一个枕头, 因此脸离的很近。   就见昼衡十分乖巧安静的贴着墙,一个近1米9的大男人, 却几乎是以依偎的姿势,脸蛋靠在萧起的肩旁。   此时, 昼衡稍稍抬着眼看着萧起,一双狭长的凤眸即便在黑暗中也十分清亮, 出尘的五官在近距离下看来更是摄人心魄。   萧起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心思简直跟窗外的风雨一般,彻底飘摇凌乱了。   昼衡没有说话。   萧起却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道:“是不是要开灯?”   萧起在昼衡家住了快两个月了,自然知道昼衡的睡眠习惯。   男人睡觉时一定会留一盏床头灯,并且会放舒缓的音乐。   昼衡好像怕黑、怕安静。   萧起想通后,便要起床去找照明灯。   “不用。”却被昼衡环住手臂,制止了。   昼衡的双手很自然的挽住萧起的一条胳膊,也因为这一动作,整个人更加贴近萧起了。   从昼衡身上散发出的好闻木质香调在四周浮动,萧起呼吸乱了一拍,眼神有些游移,不知该看哪儿。   低磁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别样的温柔,昼衡补充道:“今晚不用,这样就很好。”   萧起不必看都知道,自己已经红了脸,反正脸颊热滚滚的。   “你……”萧起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令人无措的气氛。   他沉吟了半刻,趁着这个机会,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昏迷的九年,你有意识吗?”   “嗯。”昼衡低低浅浅的应了一声,垂下脑袋,说,“我作为灵体,一直都很清醒,没办法入睡……我清醒了九年。”   萧起星眸里有什么闪了闪,心里也毫无征兆地揪了一下。   九年,三千二百八十五个日夜,困在阴与阴的边界,时刻清醒,没有一刻不在体验极致的孤独……   萧起失神了片刻。   接着,他微微偏过脸,斜垂着眼眸看向昼衡,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点,打趣道:“做孤魂野鬼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自在?”   他希望话题能变的轻松点,起码不要引发昼衡不好的回忆。   可昼衡却缓缓摇了摇头。   由于昼衡埋着头,从萧起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发丝随意散落在眼尾,精致的脸庞在夜里呈现出一种森森的冷白。   这样的男人,在这样温存着点暧昧的雨夜中,奇异的散发出一种无害的柔弱气息,好像谁都能恶意的伤害、蹂|躏他一番。   可情况却恰恰相反,萧起光是这么想想,内心里就被一种疼惜的情绪淹没。   怎么可能去伤害?连保护都来不及。   “我被困在了一个地方,那里很暗,看不到光……”昼衡声音低低的,带着磁性的暗哑,说,“哪里也去不了……更没有自由可言,往往几个月听不到一句人声。”   萧起怔了一下。   他刚想问昼衡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   昼衡似是怕冷一般,又往萧起的方向偎近了一点,轻笑声中带着丝丝的困扰,道:“反正遭遇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发冷……”   萧起不经思索,拉住被子往上掩了掩,将昼衡又盖严实了几分,好像这样就能给他送温暖。   被子里面,又摸索到昼衡的手抓住。   果真,触手一片冰凉。   萧起在狭窄的床上艰难的侧翻过身,面对着昼衡,凭着一腔真挚的热忱和冲动,将昼衡的双手拢在手心里揉搓。   “没事的,别想了。”萧起帮昼衡捂手,道,“有哥在,你安心睡,以前那些不好的事都不会再发生。”   闻言,不知被触动了什么开关,昼衡的笑意收敛了那么一刹刹,十分突兀。   黑暗中,就见他面容死寂的盯着萧起,眼眸里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渊。   昼衡看着萧起低头,朝着自己的手心呵气,一举一动间都是关切……   看看,多好骗……   随便做出点伤心的模样,就能赢得他全部的关注。   昼衡如此冷静地想。   萧起不知道的是,他对昼衡越好,昼衡越忍不住某种奇怪而暗黑的冲动……   就像现在,昼衡正慢慢朝萧起靠近,仿佛完全是靠着某种本能行动,不受意志力控制。   过程中,他以一种定住不动的眼神盯着萧起,着魔了一般,细细打量。   十八岁时的脸庞,清新阳光,俊朗张扬,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一如他九年来日思夜想中的那样。   看不见光的日子里,能支撑他的就是眼前的这张脸。   然而现在,他好想吞噬这个仍像少年般单纯干净的男人,狠狠地将每一寸光的所在嚼碎……   一定会是他品尝过的最美味的灵……   “好点了吗?”萧起这时突然抬起头。   昼衡的目光笔直撞入“少年”寒星般的眸底,心跳陡得停顿半秒,他迅速反应过来,唇边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刹那犹如春风破了寒冰。   “嗯,谢谢。”   昼衡聪明,精于算计,这个男人耐心十足,懂得如何作态,并很好的拿捏分寸。   他没让萧起发现丝毫异样,面对盯上的猎物,他会不动声色,慢慢蚕食,从内到外,优雅动人……   “最近睡眠障碍严重吗?”萧起不放心的问。   了解后才知道,昼衡的情况比他以为的要严重的多。   “比刚开始好了点,可每次一闭上眼,内心总不踏实,不过我想……”凤眸里泄出一丝苦笑,昼衡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一个人睡有点怕,总希望身边有人陪着,可能是经历过那些……留下的后遗症。”   “那……”萧起不假思索的说,“你要是不嫌弃,平时跟我睡?”   昼衡顿了一下,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后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萧起,有所顾虑的道:“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萧起笑了笑,因为在游戏里恢复了十八岁时的面容,看上去一派天真烂漫。   他无所谓道:“又不是男女授受不亲,跟兄弟睡一起,怕什么?”   昼衡看着萧起,像是在思索他这一提议的可行性。   心里却在好笑的想:   兄弟?   睡着睡着就不是了……   “不是那个意思……”昼衡犹豫不决,他低垂了一下眼眸,显得没什么底气,道,“就是怕林晚多想……你也知道他的性格……”   就见朦胧的夜色中,美人眉间轻蹙,含着忧思,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萧起动了动手指,不自觉将昼衡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说者好似无心,听者却十分在意。   林晚明明什么都还没干,却已十恶不赦。   萧起心中愤愤地想,若是放在豪门总裁言情文里,林晚绝逼是为了上位而用尽手段打压小白花女主的恶毒女配。   “还是不了。”昼衡左思右想后,朝着萧起无奈一笑,绝色的面庞多了种知性的美好。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林晚的性格不好,林晚有时看上去像是针对我,那只是因为他太在意你,不希望我们走得太近,他不喜欢背叛的感觉。”   昼衡话音一转,低沉嗓音愈发显得温柔,说:“虽然……每天睡觉的时候,如果能像今天这样,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我觉得我一定可以更快地克服睡眠问题,但是……我不想你夹在我们之间难做,这样对你、对林晚都不公平……”轻轻一笑,略显落寞,“曾经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什么叫你一个人承担?”萧起的心是豆腐做的,他本就同情昼衡在过去九年里非人的遭遇,现在又听他要一个人面对,立马就急了,又气又心疼的道,“把我当朋友就别说这种话!以后无论你睡哪儿,旁边都该有我,事情就这么定了!”   关于睡一起的事,萧起可能起初还有些犹豫不决,现在头脑一热,好家伙,直接一锤定音了。   昼衡抬眸看向萧起,感激一笑,随后又想到什么,咬咬下唇,轻抬一边眉梢,说:“万一林晚跟我闹……”   “哥一定站你这边。”萧起自信的笑了笑,完全是一副将昼衡纳入羽翼下保护的样子,道,“再说……”   昼衡目露不解,看向萧起的眼神专注,耐心的等对方说下去。   “再说……”不知在想什么,萧起突然红了脸,俊秀面庞低了下去,似乎不太好意思直视对面。   昼衡看着“少年”青涩腼腆的样子,莫名的饥饿感又上来了。   “如果林晚真让你这么困扰……大不了等这事结束后,我就把婚事拒了。”萧起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心要把昼衡的手捂热,道,“这样他就没立场管我……”   说到这,萧起不屑的“切”了一声,带着几分不服气:“整天盯我,跟要找我出轨证据似的……”   昼衡被萧起咬牙切齿的模样逗乐,他低了一下头,憋住笑,问:“你准备怎么拒绝?”   萧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直接跟萧建安说呗,就说我看不惯林晚,这婚不结了,萧建安总不能摁着我的头去民政局领证。”   “你……”昼衡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黑暗中,就见他专注的看着萧起,幽深的凤眸里浮动着碎光。   萧起抬起眼眸,被看得不明所以,刚想问“怎么了”,却在突然间,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张了张嘴,表情空白了几秒。   昼衡反应快,像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唇角挑起一抹笑,低声道:“你想清楚,傻子不会直接摊牌哦。”   萧起微微皱眉,暗自琢磨了起来。   就在刚刚,他差点忘了自己跟萧建安还有过结。   说到拒绝婚事时,他也确实是抱着跟萧建安挑明的心思。   思及此,萧起暗暗纳罕。   不应该。   他还没原谅萧建安,怎么就想着暴露自己了?   亏他把戏做足了九年,这就开始松懈了?   萧起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模模糊糊有种感觉——   曾经占据了他生命三分之二的事、压得他人生有些喘不过气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他慢慢抛却在身后了,蓦然回首时,竟发现那些事变的很轻、很渺小。   萧起不愿再细想,抿了抿唇,嗯嗯啊啊搪塞过去:“总有办法的……反正我跟林晚不可能……”   昼衡见萧起跟个叛逆少年似的,一脸固执和倔强。   眼眸里始终带着亮晶晶的笑意,昼衡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不可能?”   “他是男的。”萧起十分耿直。   昼衡无言,虽然能理解,但心情还是阴郁了那么几秒。   萧起笔直的性取向也是他必须要耐心的原因。   “林晚从小到大以女装示人。”昼衡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又比多数女孩都好看,如果抛开他的性别不谈,你会不会心动……”   谁料不等昼衡把话说完,萧起语调微微上扬:“好看?”   他紧接着嗤笑一声,不假思索道:“长的没你一半漂亮,要是对他都能心动,那我早跟你……”   萧起倏地意识到了什么,后面的话瞬间就被吞了,差点咬到舌。   黑暗中,昼衡目光灼灼的看着萧起,语气里难得施加了压迫的气势,放低声道:“跟我?跟我什么?”   萧起涨红了脸,低下头时,猛的反应过来还握着昼衡的手。   明明上一秒还是满满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可现在气氛却突然有些变质了。   萧起带着些许心虚的,连忙把手撒开。   “你……你不困吗?”萧起装作无事,帅气的少年面庞却仍旧通红,心跳有力的他怀疑对面都听得见。   萧起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强行加了句:“哥们。”   昼衡狭长的眼尾弯了弯,透着愉悦的光,说:“睡吧,晚安。”   “嗯……”萧起语调含混的清了清嗓,回道,“晚安。”   ***   不知是不是成为NPC的原因,受到了游戏世界规则的影响,萧起觉得对于时间的感知也变得钝化了。   明明现实中只有两小时,他却觉得自己正在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等身旁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萧起缓缓睁开眼。   绝色的容颜就在眼前,无论看过多少次,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昼衡闭着眼时,眼尾自然的上翘,拉长了凤眸的弧度。   鼻梁、唇珠、下颌线,覆着一层薄薄的暗光,线条极为平滑和流畅,仿佛正是由光和影勾勒出来的一张面容,天工造物般的钟灵毓秀。   萧起本来就有些睡不着,这下可好,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他忍不住凑上前,鼻尖贴着昼衡的发丝,暗暗地吸了一口。   萧起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痴汉,他只在心下感叹,这个男人生得如此美好,连头发丝都带着木质的奶香味。   这时,萧起不经意间一低头,顺着昼衡解开了一粒纽扣的领口,看到泛着冷白的颈侧笔直,肤质细腻而又光滑,再往下,就是隐没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锁骨……   萧起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舔了舔下唇,目光里透露出一种属于青涩少年的燥热以及茫然,盯着昼衡的领口看,甚至还想要再往里面探探。   突然之间,萧起眼前一片模糊。   萧起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以为是错觉。   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然而昼衡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领口处,竟然仍旧覆着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谁给昼衡打了码?   萧起刚这么想,脑海里突然窜出一道声音:   “是我。”   “萧起,由于你看到了违禁内容,我不得不……”   女声悦耳,不紧不慢,十分清晰。   然而在无人的夜里毫无征兆的响起,足以把人吓掉魂。   萧起差点心梗,下意识环顾四周,一想到是AI薇拉,连忙用意念制止她:   【嘘!别说了!】   萧起怕吵到睡着的其他人,尤其是对面的昼衡,因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手交叠着枕在脑侧,被突然出声的薇拉吓了一下,浑身都有点紧绷,仅剩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在不安的转动。   然而薇拉不听,倔强而又礼貌的继续解释:“我检测到你在面对眼前的画面时,身体血液中的信息反馈活动增强,其中儿茶酚胺以及多巴胺激素在急剧上升,过去的三分钟内,你的心跳由每分钟七十八次上升到了九十六次……”   萧起见制止无果,不耐烦:【所以呢?麻烦你说重点。】   “你馋他的身子。”薇拉言简意赅,声音慈祥。   萧起:“……”   薇拉继续道:   “抱歉,萧起,我不得不这么做,本游戏拒绝一切血腥|色|情|画面,由于昼衡的肉|体引起了你荷尔蒙的上升,通过与世界卫生组织开放的信息样本库做比对,我认定你刚才看到的属于色|情画面,匹配率为95%,因此系统对引起你冲动的画面自动做了打码处理,如果给您带来不便,还请对我们的工作表示谅解。”   萧起忍耐的闭了闭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薇拉还不嫌气人的补充了一句:“健康绿色上网,共建和谐网络。”   “…………”萧起一手默默捂脸。   我谢谢你啊。   薇拉语含笑意,礼貌道:“不客气。”   萧起磨了磨牙,这才想到,作为NPC的所思所想,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是表意识的还是潜意识的,都会被这个叫薇拉的人工智能监听到。   萧起埋下脑袋,有气无力的在心里说:【你把马赛克撤了吧……我不看。】   如果第二天醒来,昼衡发现自己被标记为了色|情产物……   之后可能引发的一系列情况,萧起都不敢想象。   萧起想了想,可能是欺负对方是个人工智能,没忍住为自己辩解:【不是说匹配率才95%?我显然属于你遗漏的5%失误,你误会了,我是直男,我没有馋昼衡的身子。】   薇拉的声音依旧慈祥:“你有。”   萧起坚持:【……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你有。”   萧起轻轻“嘶”了一声,正想跟薇拉再斗几个来回,下铺,塔塔披头散发,鬼气森森地探出头来,声音异常虚弱的朝上方道:“师叔……你就从了她,干脆点承认吧……”   “………………”   萧起只觉脑中“喀嚓!”一声,整个人石化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时,对面上铺的潘彼得跟个猪崽似的,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把木架床弄得嘎吱直响。   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满是抱怨和委屈,还带着浓浓的困倦:“师叔……哼哼,你大半夜不睡觉,跟个人工智能逼逼啥呢?还让不让我们睡了?你们要聊,小声点不行嘛……”   窗外一阵冷风拂入,“呼”的一声,将石化的萧起吹散成齑粉。   跟薇拉连线的时候,他们五个NPC的脑回路是串联的。   所以无论是刚才薇拉对萧起说的,还是萧起对薇拉说的,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宿舍的人,基本全醒了……   请问社会性死亡是种怎样的体验?   这题萧起必须有姓名。   萧起神思恍惚,默默拉高被子盖住自己,不声不响,想象自己是一团空气。   可就在这时,他感受到床铺在一阵细细的颤动。   萧起反应了半刻,才回过味来——这是身旁的昼衡在憋笑,笑的身体直颤。   萧起在被子里一咬牙,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由于还是十八岁岁的面容,憋屈出了一张包子脸,既可笑、又可怜、又可爱。   塔塔和潘彼得砸吧两下嘴,半梦半醒的咕咕哝哝,抱怨个没完。   西蒙脾气比较火爆,被吵醒了起床气也大,他一脚踹开被子,坐起身,身形摇摇晃晃地穿鞋。   “干啥去啊?”潘彼得困的不行,但听到了下铺的动静,还是探出脑袋问了一句。   “尿尿!”西蒙没好气,随便绑了两下鞋带,就起身往外走了。   “要……要不要我陪啊?”潘彼得闭着眼,翘起脑袋。   西蒙头也不回:“睡你的吧。”   “啪嗒”,潘彼得的脑袋又躺了回去。   ***   宿舍的走廊在夜里散发着幽幽的青光,伴随着窗外风雨交加的声音,愈发显得冰冷而又萧索。   这楼的顶层是不住人的。   西蒙尚且有些迷糊,“哒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了数倍,每一声都带着轻微的回响。   他朝着走廊另一边的厕所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西蒙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睡眼惺忪,带着些困惑的慢慢朝后扭过头。   就见身后走廊的尽头伏着一团的黑暗。   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就是从黑暗里传出的。   西蒙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冷,意识也清醒不少。   他驻足在原地,细细的眯了一下眼。   突然,黑暗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西蒙一惊,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过他再仔细看,走廊的尽头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静默的黑。   西蒙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不过恐怖的阴影已经在心底种下了,他很难再像刚刚那样平静。   西蒙站在走廊中间,有些骑虎难下。   他想回去,叫上潘彼得一起。   可一想到出宿舍的时候拒绝的干脆,冷酷小男生拉不下脸。   他想干脆回宿舍,可是尿意又催得紧,憋不得。   西蒙思前想后,握了握拳,加紧步伐继续朝厕所走去。   然而西蒙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的位置的正上方,天花板上,一个女生倒挂着趴伏在上面。   细瘦的四肢如蜘蛛的腿足,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张开了,支撑着身体。   长长的黑发倒悬着,从天花板上挂下来,随风轻轻飘荡。   过于暗的光线使人看不清女生的脸,不过在窗外泄进来的一线光线中,正好暴露了她一节细白的下颌。   缓缓的,鲜红的嘴唇朝两边扬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嗨……”   女生开口时,从嗓子里吐出一声气音,朝着正在走远的西蒙的背影。 第41章 新老公   西蒙半夜去上厕所, 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西蒙进门时,萧起尚且处于没脸见人的状态。   就见他正用被子蒙着头,习惯性装死。   宿舍门推开前, 萧起听到一阵小跑的脚步声——急促, 略带仓惶, 好像来人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然后,他就听到西蒙压着声, 骂骂咧咧爬上床:   “妈的, 好冷……”   不一会儿, 对面下铺躺定, 宿舍内再次恢复静寂, 唯有冷风细雨不眠不休地敲打窗沿。   萧起暗自松口气,那几个小的睡眠质量比他想象中要好,一段插曲后, 一个个都再次睡去,没太注意他闹出的笑话, 萧起心里因此放松不少。   可昼衡……   全听见了?   现在睡了?   怎么想他?   萧起不过是刚动意念,甚至还来不及懊恼和忐忑, 就感到有人轻扯了扯他的被角。   “空空……”含笑的男音在低声唤他,温和地讨着商量, 说,“分我点被子好不好?”   萧起身体僵了一瞬。   终究是逃不过的。   他不声不响地匀了点被子过去, 也就无法避免地将自己暴露在了昼衡的视线下。   萧起掀眸瞄了眼对面,见男人面色如常, 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好看模样。   昼衡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意思,但萧起暗忖了一会儿,还是结结巴巴辩解道:“你……你别听薇拉乱说, 人工智能总不能百分百理解人类的情绪,我刚刚可能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所以心跳才会……啧!”   狠狠用被角蹭了把脸,好似一只暴力撸毛的兔子,几乎要恼羞成怒了:“我没馋!”   “嘘——”昼衡一指抵在唇前,同时压近萧起,示意他小声点,别激动。   男人放轻声,细听之下带着哄的意思,道:“我知道,你对我没那方面心思的。”   萧起张了张嘴,却似乎想不到说什么好的舔舔唇角。   受了男人的安抚,他一时间倒成被抽了氧的火,渐渐有熄灭的趋势。   可火灭了,却陡然升起袅袅的失望和茫然情绪。   萧起低垂眼睫,心想:你不知道。   萧起冷静下来再回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昼衡怎么可能知道。   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   萧起此刻心思朦胧,自我剖析般地猜测。   可能是因为昼衡这男人,带着他初恋的气息,一颦一笑都是记忆里初恋的样子,才会令他如此反常和意乱。   萧起再次抬起寒星般的眼眸,看向昼衡。   就见男人此时充满了耐心的样子,夜色下,鼻尖那颗浅痣特别温柔,直戳人心窝。   萧起看着看着,忽然撇开了视线,情绪不明道:“你能理解就好,还怕你以为我觊觎你美色,兄弟都当不成……”   自嘲般地咕哝完,他在狭小空间内艰难翻个身,背对昼衡。   他表面稀松平常,内心却有些发虚,怕再受昼衡蛊惑,不敢跟刚刚那样,近距离的面对面。   萧起这人,什么都好,脑子聪明,情商也高,可一旦涉及爱情,整个人就开始犯梗。   可能是他只有那么一段薄薄的初恋经历,却早早落入了冥婚的圈套,念了一个人九年的好,便没有机会见识真正的爱情,也没考虑过其他人。   因此,萧起在恋爱方面还相当生手,堪称纯情,仍旧停留在高中生的层面,他很多事暂时想不明白,很正常,也不碍事——   就是辛苦了昼衡。   不过话说从前年少时,也是昼衡先招惹的萧起,现在叫他忍耐,便不值得同情。   ***   一夜过去,游戏进入第二天。   不过对于正常玩家而言,时间仅仅过去了五秒。   屏幕再次亮起时,却是阴雨绵绵的一天,所有人都身处阶梯教室,如同游戏回档。   玩家们明白,如果无法完成第一话任务,可能要不断循环眼前的场景。   不过好在之前系统共享了各位玩家的信息和进度,这次,大家不至于无头苍蝇一样,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线索。   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三位游戏主播获得了系统提名, ID分别是“陆西_Lucifer”,“某某君”以及“咪咪虾条”。   于是,某某君和咪咪虾条组上了队,却硬是把陆西拉进了群聊。   附近有几个玩家认出了他们,出于抱大腿的想法,都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   一行人朝着宿舍楼走去。   观众们看到这三个人气主播走一起,纷纷高呼梦幻联动,看直播的兴致更足了。   某某君说:“我找到了辅导员办公室里的工作日志,摸清了小泽菜的一些基本信息和人物关系网,她的室友黄菲菲好像跟她经常发生矛盾,我看是个关键人物,但昨天时间结束得太匆忙,我还来不及去找人。”   说着,他叫了另一个玩家,道:“哎?咪咪,听说你找到了道具,符呢?有什么用?”   咪咪虾条连忙“哦”了一声,说:“那个啊,刚拿到手游戏就第二天了,我还不知道功能呢。”   某某君好奇心重,问:“长什么样的?有没有详细介绍?描述一下。”   “描述啥啊?”咪咪虾条道,“我现在就给你们每人发一张,你们先看着,一起研究。”   “蛤?”某某君声音里满是惊讶,道,“每人一张?你找到多少……”   话未说完,就听系统“叮”的一声,提示——【收到“咪咪虾条”符咒一张,是否接受?】   “找到一箱,就放在阶梯教室后面。”咪咪虾条这时道,“我看了一下操作,可以一键共享给所有玩家,现在差不多所有人都有一张了吧?”   陆西确认接收后,扫了眼物品栏,一张黄底赤字的符咒静静地躺在那儿。   符上的图案蜿蜒流畅,不知画的是什么,旁边是两行小字简介,写道:   【定身符。】   【仅对灵体有效。】   除此之外,再没其他更详细的描述。   “什么叫对灵体有效……”某某君嘀嘀咕咕,却突然想到同队的还有一人,道,“西爷,你还在线吧?好歹说句话,给点面子,我直播间粉丝都嚷着要你开口呢。”   陆西倒是不在意对方的粉丝,毕竟他是冷酷无情玉面小狗崽。   但是他想起刚才书房灯光闪烁,以及屏幕里一闪而过的鬼脸,再一看面前的符咒,暗忖片刻,淡声开口,说:“游戏里多半有鬼。”   “蛤?!”   这下,某某君和咪咪虾条同时惊讶到了。   “大哥,这游戏不带灵异元素的喂。”咪咪虾条反应过来,好笑道。   陆西懒得再将先前经历复述一遍。   恰好,一众玩家此时来到了宿舍楼下。   陆西对另两个说:“先去找人吧。”   他们上楼的时候,却正好跟另一伙下楼的学生遇上。   陆西看了眼便认出来,是初入游戏时见到的那伙NPC。   其他NPC跟先前没什么两样。   不过看那个高中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仅仅一刻钟不见,就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像是刚起床,颓丧着一张脸。   擦肩而过时,陆西从视角里瞄见,那个高中生NPC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由于他们打过交道,陆西知道从这伙NPC那儿套不出信息,便忽略了,径自朝楼上走。   等头顶带着字符的玩家们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那些玩家个个都是游戏直播界的大神,自身流量就很高,现在在看直播的观众怕是超过千万了。”潘彼得趴在栏杆上,仰着脑袋,透过楼道的缝隙朝上看,奇怪地道,“关注的人越多,谢紫纯越紧张才对,她总会想方设法破坏游戏进度,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跟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靠着墙边站的萧起收回视线,凝眸思索,道:“他们找到这里,说明离第一话结束不远,不过谢紫纯到现在没下线……如果她对过去的事尚存执念,会在结束前动手。”   塔塔点头表示认同,道:“因为小泽菜的秘密就是谢紫纯的秘密,她不会希望过去的事被曝光,也就是说,她不会允许哪个玩家通关第一话……话说,昼少爷费时间和精力设计游戏剧情,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玩家参与,除了是拿《疯言》这款游戏当诱饵外,也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谢紫纯的事,虽然游戏主角用了化名,谢紫纯肯定也知道这场游戏的主角是她,她到现在没下线,还说明她愿意陪我们玩,这表示,我们成功激怒恶灵了吧?”   西蒙似乎还处于状况外,望了会儿天花板,难得插话道:“游戏的第二话是什么?”   塔塔难以置信看向他。   “干嘛?”西蒙拧眉,没好气,道,“问问都不行?”   “还有脸问?”塔塔双目一瞪,说,“叫你当时不好好开会,开会时全程摸手机看股票,计划都听漏了!”   西蒙撇嘴,看向别处,一脸不屑。   “好啦、好啦。”潘彼得打圆场,让塔塔稍安勿躁,却转脸对西蒙说,“这游戏没有第二话,你忘了?昼少爷说第一话通关后会公布谢紫纯生前的秘密,那是谢紫纯做鬼都要守住的秘密,所以一话的时间足够引蛇出洞了,到时候谢紫纯一旦现身,我们就把她封印在这个游戏服务器里……”   潘彼得顿了顿,问西蒙,说:“至于谢紫纯的秘密,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那个我知道……”西蒙低下头,意兴阑珊地挠挠鼻梁,咕咕哝哝,道,“是一段音频嘛……我听过的。”   萧起昨晚上没睡好,他这时强打起精神,道:“我们跟上。”   刚一步跨上台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瞥向昼衡,低声叮嘱道:“等会万一发生什么,站我后边。”   昼衡站在下方台阶上,抬头望向萧起时先是有些茫然,听明白后,眼神忽的放软,朝着萧起微笑了笑,问:“你保护我?”   “嗯。”被昼衡那一笑闹得有些耳热,萧起低着头朝楼上走,背影略显深沉,闷声道,“你们是我带进来的,肯定保你们平安。”   “放心啦~”塔塔“蹬蹬蹬”小跑两步踏上台阶,挤到昼衡身旁,拍胸脯保证说,“少爷,我们师叔贼靠谱,把性命交给他都没问题,你别看我们三个胆子这么大,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去碰碰,其实那都是因为有师叔在,我们才敢肆无忌惮,所以你别怕,师叔就算自己没了,也会把你安全的送出去!”   “喂!”萧起呵斥一声,警告塔塔,很不高兴。   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他就没了。   昼衡低低地笑,似乎被这对师叔侄逗乐。   接着,昼衡心思一转。   就见他垂了下凤眸,稍稍收敛笑意,不知怎么就叹息一声,说:“你们三个经历的灵异事件多,见过世面,能帮上萧起的忙,还有自保能力,但是我……什么都不会,万一关键时候拖大家后腿,挺讨厌的。”   然后,大家就见美人眉眼一动,露出令人动容的苦笑,对着萧起道:   “如果真发生什么危险,你多将注意力放在塔塔他们三个身上,不用关注我……”   潘彼得大骇,脱口而出:“少爷使不得!”   萧起停下脚步,在楼梯上转个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昼衡,细看之下竟是带着沉默的怒意。   塔塔乍一听昼衡通情达理的话,也是十分感动和怜惜,可女人心天性敏感,渐渐从中琢磨出了另一层意思。   “你……”塔塔瞪圆眼,扭头看昼衡。   她刚要揭穿昼衡的把戏,就见萧起朝下走了两个台阶,一把捞起昼衡的一只手,紧紧握着。   配合上萧起现在十八岁的少年面容,活像是校草在放学后的自行车棚里强行掳走钟意的女孩。   “不会扔下你不管。”萧起一手牵着昼衡,继续往楼上走,语调有些沉,道,“少想些有的没的。”   昼衡任对方牵着走,只是表情仍有些不安,说:“那他们三个……”   萧起轻啧了一声,言简意赅道:“他们命硬!”   大概的意思就是,那三个小的生命力顽强,不管也行,自生自灭吧。   塔塔呼吸一窒,嗓子里憋了一团气,吐不出来却咽不下去,活活难受。   不仅如此,她还见昼衡这时回过头来,朝自己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昼衡声音温柔的说:“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师叔可能没办法照顾到你们哦。”   “……”塔塔梗了梗脖子,脸有些绿。   等那两个男人消失在上方楼梯拐角处。   “嗨呀!”塔塔捶胸顿足,吐出一口恶气。   潘彼得被塔塔的反应吓了一下,看她上蹿下跳的,还以为中邪了,慌忙道:“姐,你怎么了?”   “气死我了!”塔塔火冒三丈的撸袖管,道,“要不是看他帅气优雅高贵多金,全长我萌点上了,这种老绿茶,我……”   气的找不出合适的词。   “你说昼少爷?”潘彼得一脸茫然,说,“昼少爷挺好呀,处处为我们着想,你……你还背后讲人坏话,不好吧姐……”   闻言,塔塔差点昏倒。   她承认自己在绿茶面前败了,败了个彻底一手捂胸口。   塔塔踉踉跄跄的往楼上爬,虚弱的说:“嗬……你们男人没救了,我算是明白林晚的痛了……一会儿大家自求多福吧。”   ***   此时五楼的过道里,六七个玩家找到了目的地。   陆西属于行动派,走在最前边,一眼瞄到右手边的门牌号,正是小泽菜的宿舍。   陆西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里面有个女生,正在对着台式镜画眉。   女生看到这么多人涌进来,吓得尖叫:“你们干嘛?!”   陆西开门见山:“黄菲菲?”   “干嘛?”女生对他们上下打量,仍旧存在戒备,一脸骄纵。   陆西道:“我们找人。”   名叫黄菲菲的女生去看了他们片刻,仿佛看透一切,忽的神色放松,露出不屑冷笑,说:“找小泽菜吧?”   某某君立即追问:“她在哪儿?”   “消失了呗。”黄菲菲收起眉笔,耸肩说,“跟范系草分手后,没脸待下去了,不见了,我跟她不熟,住一个寝室而已,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你们为什么要杀她?”咪咪虾条借机问。   黄菲菲半侧过脸看向他,是一张时下正流行的网红脸,看着高傲却刻薄。   “我不知道。”她脸上露出古怪的笑,事不关己道,“但大家都说要杀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全校公认的鸡罢了,谁关心为什么要杀她,等她死了,才叫大快人心。”   “这游戏三观有问题……”咪咪虾条嘀嘀咕咕。   身后,一个女性玩家的声音窜出来,高声道:“我觉得你们是在霸凌,因为嫉妒小泽菜是人生赢家,所以污蔑她!”   这句话几乎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黄菲菲瞄了人群后方一眼,摇摇头,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道:“你们什么都不懂……那我把事情始末跟你们说说吧。”   黄菲菲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桌面,准备出门,一边跟众人道:   “小泽菜这人,出事之前吧,没什么缺点,对人也挺和气的,就是假,特别的假。”   “我们班很多女生都不喜欢她,你说嫉妒吧……呵呵,我承认是有点,以前我尚且可以忍忍,毕竟她挺低调的,也没有跟我交恶的心思,但她不该就不该在打范里的主意!”   说到这,黄菲菲明显脸色一沉,啪的一声,把化妆包放在桌上,语气冷漠道:“平时谁追她,她都不应,可偏偏范里向她表白,她就答应了……哼!她挑男人的眼光原来挺高的,不仅要有钱,还得要有官二代背景的,以前总端着,原来是嫌那些追求者层次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配得上范里吗?”   “关键是,整个传播学院,谁不知道我黄菲菲喜欢范里?追了他两年,结果她就这么高调的跟范里在一起,不是下我面子吗?她跟范里在一起的那一天,回到宿舍什么都没说,我作为室友,还是隔日通过朋友圈知道的,我当面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回答说怕我伤心,特别善解人意的样子,我可去她妈的,装什么呢?同情谁呢?我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婊,表面上岁月静好,私下里却暗暗秀优越。”   黄菲菲说到激动处,手都颤起抖来,她静默了片刻,强行吐出一口气,僵硬的嘴角牵了牵,语气变得轻松:“不过好在,山鸡就是山鸡,怎么也不会变成凤凰,终于露马脚了……”   “就在前段时间,自从她跟范里回家见父母后,整个人就藏不住虚荣了,她先是早出晚归,而且还翘课,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但没过几天,我就瞥见她的衣柜里,多了一只最新款的LV手袋……都是学生,如果不是靠父母,有几个能买得起?我们一个宿舍的,我知道她父母是夜市里摆摊的,所以肯定不是父母给她买的。我当时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她说那个LV包是范里送给她的礼物,我当时脸色可能不太好看,把她吓到了,但我也没为难她,直接甩门走了。”   “结果就在第二天晚上,我看到她从老男人的车上下来……嘁!好笑,谁送的包,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黄菲菲说完,那个女玩家紧接着道:“所以小泽菜是你的情敌?那我可以认为小泽菜被包养的事其实是你的臆想吧?你却不知道事情全貌,凭什么断言?还搞得全校皆知,说不定真是她男朋友送的包,我看你就是嫉妒。”   “范里那几天受打击很大。”黄菲菲微笑着说,“连小泽菜的名字都不能在他面前提,所以我没问他,不过,具体是谁送的包有意义吗?关键范里也不是傻子,之后就宣布分手了,很干脆。”   这时,黄菲菲看了一眼手表,拎起手提包,愉悦道:“不跟你们说了,我知道的事也就这些,范里还在等我呢,他受了情伤后,才终于知道谁才是真的对他好,嘻嘻,他现在可离不开我。”   黄菲菲一脸骄傲的拨开人群,朝宿舍外走。   可到了门口,却脚尖一旋,转身对屋子里的众多玩家道:“哦,对了,差点忘了说,在小泽菜离开宿舍前,她还对我放过狠话呢。”   “她说什么?”陆西冷静道。   “她说啊……”黄菲菲不屑一笑,道,“都是我毁了她,她要倒悬在我的窗外,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坠落,一辈子良心不安。”   女生捂了一下嘴,笑眼眯眯:“好笑哦,我去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良心不安?”   说完,黄菲菲甩着手提包,一路哼着歌出去了。   一众玩家还留在宿舍里,静默了有六七秒。   咪咪虾条茫然道:“没了?这……是哪门子的线索?”   陆西看了会儿窗外,突然道:“去天台看看。”   说着,朝外走。   咪咪虾条连忙跟上,道:“怎么说?”   陆西道:“小泽菜要当着那女生的面跳楼自杀。”   某某君联想刚才黄菲菲最后那句话——“倒悬”、“坠落”、“良心不安”,这才恍然大悟,道:“西爷好领悟力!”   随后,所有在场的玩家跟风似的朝外走。   出了宿舍,根据墙上的牌子指示,在楼道尽头有安全通道。   但是有好几个玩家贪快,想捷足先登去天台,只为获得第一手的线索,于是占着离门口近的优势,加快速度去抢唯一的电梯。   剩下的自然挤不上,只好去另一头的安全通道。   陆西经过走廊尽头的厕所时,忽而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听动静,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贴上了墙或地面,隔着天花板都能感受到震颤。   在场的玩家同时顿了一顿,视角扫向上方,却只能在阴雨绵绵的昏暗过道里,看到一面发霉泛灰的吊顶。   陆西静等了片刻,再没听到其他声响,可是却眼尖地发现,有一道细细的水流顺着墙壁蜿蜒而下。   推测是楼上厕所的水管漏了。   “楼上是六楼,不住人,再上面就是天台。”咪咪虾条打开游戏面板,查看了一下宿舍楼的结构图,解释道。   “先去天台吧。”某某君提议,说,“下来时经过六楼,再去看看怎么回事。”   正当这时,走廊另一边响起突兀的尖叫声。   那声音嘈杂混乱,像是一锅炖的闷着,并不清晰,但足够刺耳。   大家朝后方看去。   就见此时电梯的门发出猛烈的抖动,里面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斗。   那场面却像是电梯有了自主意识,紧闭着嘴,把人都含在了里面,里面的人只好横冲直撞地碰壁。   然而不出片刻时间,所有的尖叫和嘶喊都在一瞬间停止,正如响起时那么突兀,电梯的颤动也随之停止了。   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透过那扇门,感到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昏郁的走廊在视野中似乎无限拉长收缩。   一片寂静中,时间恍惚静止了数秒。   接着。“叮——”   电梯门缓缓拉开,一堆暗红的东西塌陷滑落,漫到了电梯外面。   众人定睛一看,是尸块。   那场面,就像是电梯把所有人嚼碎了去吐出来。   不过下一秒,惊骇的一幕就被打上一层马赛克,可那并不会使画面更好看一点,反而愈发显得场面血肉模糊。   等电梯门大开后,所有人在一片血红色中,看到一个女生站在正中央,灯光昏暗,看不清脸,只看到她衣服上浸染了血迹。   看头顶的ID,似乎就是刚才跟黄菲菲争辩的那位。   “卧槽!”咪咪虾条倒吸一口凉气,说,“怎么回事?那女生是谁?这到底是不是恐怖游戏啊?!”   陆西被过于真实的血腥氛围弄得不舒服,微微一皱眉,稍作思考,便打开了一旁的弹幕留言板。   果然,有观众给他提供了不同的视角。   【我他妈吓疯了,刚从另一个主播的直播间里逃过来!】   【我也是!刚从其他直播间里出来,有个女玩家,在电梯里撕人,用手撕!撕得稀巴烂,我甚至觉得那女的要把脑袋伸出手机屏幕了,那画面太诡异,我到现在手还是抖的……】   【劝现在还在线的主播们赶紧退出吧!这游戏邪乎,里面有个女的,杀人的时候看了眼镜头,好像能看到我一样,好像也要把我撕了一样。】   【……】   陆西正看着留言,突然耳机里传来杂乱的大吼大叫:   “快跑!快跑!她来了!”   陆西刚切回游戏界面,就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女生朝他直直地飞扑而来。   陆西手一抖,吓得差点摔键盘。   他赶紧按方向键,疯了一样手指翻飞,几乎要被激发出职业玩家的潜能了。   可陆西发现按了半天键盘,前方的队友们离他越来越远,他倒是还在原地。   视角往后甩去,就见女生被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红唇,此时正对他无声地笑。   整个屏幕都被女生带血的脸占满了,仿佛就跟自己面对面。   更糟糕的是,陆西感觉那女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要越过屏幕怼到他脸上。   陆西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像是中了咒一样,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容可怖的女人朝他靠近……   “警报,警报,一级警报……”   恰在这时,游戏里响起机械而轻柔的女声,一遍遍在耳边徘徊着让人听不懂的指令,如同出了系统Bug。“防护边界受到攻击,由不明来源篡改,通道已破防,请立即修复,请立即修复……”   提示女音恰好让陆西回神。   眼见着女人要探出屏幕边界了,陆西的思想在刹那间如有闪电撇过,下意识按下快捷键,调出物品栏,匆忙按下回车键,一张黄符飞向了女生。   “嘶——”   随着一声轻轻的抽气,女人嘴角淡然的笑扭曲了一下,随即,屏幕里的镜头拉远,女人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脑门上贴着张符,跟僵尸一样。   显然,游戏里陆西的角色已经挣脱了对方的禁锢。   这时,咪咪虾条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地传来:“陆西!快跑!”   陆西下意识正想跑,可心思突然一动,扯下耳机,干脆道了声:“我拔网线了,你们自己玩吧。”   咪咪虾条:“……”   直播间粉丝:“……”   陆西经历过两次灵异事件,很容易想明白,这游戏绝对有问题,于是连跑都懒得跑了,直接断网。   可陆西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定在原地的女生身形一动,跟着,脑门上的黄符“呼”的一下飞走了。   女生抬头,朝着陆西的方向,看样子,是锁定陆西了,还将再接再厉地追上来。   陆西暗骂一声“辣鸡”。   是说游戏里的道具——那张符垃圾。   然后立即蹲下|身,要拔台式机后面的网线。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女生的后方,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朝着这边稳步走来。   同时,陆西听到一旁耳机里隐约传出的人声:   “谢紫纯……你总算出现了……”   “……服不服?”   “不听话?”   “……那只好打你个魂飞魄散……”   陆西受声音吸引,仍蹲在桌子下,仅从边缘处露出一双眼睛,看向电脑屏幕。   就见那个浑身带血的女鬼已经转了个方向,被新来的男生夺去了注意力。   而随着男生走近,镜头聚焦,男生的脸也逐渐显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陆西目光顿了一下,认出是那个高中生NPC。   男生一边面朝着女鬼的方向走去,双手一边交叠变换着不同的手势,在外行人看来,只知道那类似于法术的结印。   随着手势变换越来越快,一道光亮自男生的手掌渐渐冉起。   而再看那个男生,面对女鬼时毫无惧意,朝气阳光的脸上反而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和傲然,很是吸引人。   受吸引的不仅是陆西,还没关掉的直播间里,观众们也跟他一同目睹了眼前的场景。   随着两股势力逐渐接近,男生和女鬼迎面撞上前,女鬼倏地化身为一股血刃,朝着男生的面门狠劈而去。   男生在过道间从容侧身,动作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干净,与对面的血腥之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血刃一击不中,似被激怒,频率加快,在男生周围劈砍。   男生左右侧闪,都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在晃成虚影的黑红血色间,身形有种仙道者的绰约和孑然。   这时,随着一个下腰,血刃呼啸着蹭着面而过,男生却顺着情势,反掌迎上。   就见一团柔白的光晕打散在血刃之上。   短促缥缈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男生随之捉住了血刃的尾巴一拽,狠摔在地上,女鬼同时现了原形,趴在地板上扭动挣扎。   不出十个来回而已,胜负已见分晓,男生捉鬼时的表现却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这不比博人传燃么……】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定义这个游戏了,以为是校园,结果是灵异,现在却告诉我是战斗Orz,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希望大家喜欢我的新老公。】   【各位姐妹淡定,刚刚我老公献丑了。】   【一个个要不要脸?见到一个好看的就喊老公,征求过我老公的意见么?】   【……】   游戏里,萧起单膝跪地,念了句咒,一手结印,点化在女鬼的眉心。   地上的女鬼这才渐渐停止挣扎,身影不稳地浮动两下,消散而去。   萧起朝另一边拐角处的几人做了个手势,道:“可以了。”   潘彼得活蹦乱跳地走出来,笑道:“我还以为多危险呢,原来这就好了,虚惊一场。”   塔塔道:“你看师叔捉鬼是轻松,自己去试试呢?”   昼衡走到萧起近旁,倒是没关注女鬼的情况,声音低缓地问:“是不是能要求薇拉切断服务器了?”   萧起“嗯”了一声,点头,不过看着女鬼消失的地方,面容不似其他人轻松。   昼衡对薇拉下达指示。   没过多久,游戏停服,所有玩家被迫下线。   现实世界里,陆西还想看看游戏内的进展,游戏界面却突然弹掉,再去点击游戏图标,却是找不到程序。   这时,在游戏中,昼衡看了眼手表,说:“服务器关闭需要半小时,我们在这段时间内需要离开。”   “去脱钩地点?”潘彼得道。   昼衡:“对。”   塔塔说:“我记得那地方,在民政局嘛,过去差不多一刻钟。”   说话间,这个游戏世界也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窗外天色放晴,一寸寸的土地接连受到阳光的照拂。   同时其他NPC正在慢慢丧失活力,最后都在阳光下蒸发。   潘彼得下楼时问:“少爷,为什么要把脱钩地点放在网戒中心那块儿的民政局啊?在学校里岂不是更方便。”   昼衡说:“脱钩地点放在学校里,怕被谢紫纯发现,然而放在其他地方,我却不知道该设置怎样的场景,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本市的网戒所,还有跟那里隔得不远的民政局。”   潘彼得想了想,张大嘴愕然,说:“你跟师叔,不会是在那儿……”   昼衡微低下头,浅浅地笑了,透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羞涩,看了直让人心跳。   可惜所有人中,偏偏就萧起正兀自想着心事,错过了昼衡特意做给他看的样子。   昼衡意识到萧起的心不在焉,想了想,问:“怎么了?”   萧起摇头,说:“没什么。”   正在这时,楼上突然响起“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摔打在地上。   萧起朝头顶上方看了一眼。   昼衡也看了眼上方,解释:“因为服务器正在关闭,可能是场景塌陷。”   萧起表示了然,抛开其他想法,道:“走吧,尽早下线。”   学生宿舍送走了最后一批人。   然而就在六楼,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走廊尽头,厕所里正潺潺留着细小的水柱。   在角落最后一个隔间里,木门紧闭,时不时发颤,里面不断传出粘腻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只软体动物在里面扭动纠缠。   突然。“嘭——”   一条粗壮的肉条拍在墙上,整一个上渗透出浓稠的灰褐色粘液。 第42章 守寡   校门口停着一辆11路公交, 里面空空荡荡,不见一人,连司机都没有。   萧起一伙人上车, 纷纷落座。   车门喘气一声, 缓缓合上。   接着, 公交车就无人自动地上了路。   萧起看着窗外,直到公交转个弯, 校门在视野的夹角间越来越窄, 消失不见, 他才转回头。   这次的捉鬼行动告一段落, 却顺利得令他生疑。   “师叔。”塔塔坐在前面, 转身看他,不确定道,“还好吧?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萧起手肘架在窗沿上, 支着手,他轻咬了咬食指关节, 深思了许久,望向塔塔, 道:“和谢紫纯交手时,我没有感受到太重的怨念。”   “嗯?”塔塔一脸纳闷的表情, 暗自想了想,也感到哪里不对劲。   她理了理头绪, 道:“不应该吧……当年谢紫纯可以说是被同校的学生逼死的,流言持续发酵的那段时间, 男朋友跟她分手,她最后在宿舍楼跳楼自杀,留下一封信, 信上只有五个字——我是清白的,以死明志……接着便是两年后,谢紫纯成为了网络怨灵,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几个曾经网暴过她的校友,还制造爆炸,直接导致两位Si站工作人员死亡,按理说,谢紫纯的怨念是极其深重的,一个鬼魂只有怀着足够深的怨念,才能造成这样的杀伤力,但师叔你说没感受到她的怨念,不太可能。”   萧起随手揉了揉发丝,喃喃自语道:“我也这么想的……但又觉得该做的都做了。”   西蒙听了他们的对话,提不起什么兴致,道:“回去再检查一遍?”   萧起思索半刻,摆摆手,说:“不用,我已经把她封印了。”   “害!那就没问题了。”潘彼得乐观道,“说不定谢紫纯实力也就那样,以前隔着屏幕,我们打不到她,现在师叔跟她处于同一次元了,她只好原形毕露,默默挨打。”   “对对对。”塔塔道,“说不定就是这样,反正鬼都封印起来了,目的也达到了,就别想这事了。”   萧起“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暂且把心事放下。   “少爷说在线时间不能超过八小时,我们是NPC,所以得跟着游戏里的时间走,按照6:1的比例推算,我们……”潘彼得掐着手指算时间,却怎么都算不清,只好拱拱一旁的西蒙,道,“怎么算来着?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西蒙看他一眼,满脸看傻子的表情,开了尊口,道:“不到一小时。”   潘彼得捋了捋,道:“那就没事,完全来得及,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公交车稳稳当当地前进。   剩下的路途中,塔塔贴近窗,看着外面,眼里都是新奇的光。   就在西方的天际,大气层破了一个巨大的蔚蓝色空洞,几乎占了半边天。   空洞内部旋转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数据,亮蓝色半透明的代码支离破碎,沿着同一方向旋转,呈螺旋状地朝这个世界外部抽离。   刚刚听昼衡说,那是服务器关闭时的场景 。   塔塔看着沿途的风景,感叹道:“要不是天上有奇观,我还真分不清虚拟和现实,学校是以A大为雏形搭建的,这一带街道几乎与A大附近的一模一样,好厉害,还有一会儿我们要去的民政局……对了,少爷,你当年作为一个孤魂野鬼,是怎么跟师叔进到民政局领证的?工作人员没看出你是个什么鬼?”   说着,看向隔着一条过道的昼衡。   昼衡看了眼塔塔,没在意她不恰当的用词,只是好像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回头看向侧斜方萧起。   萧起显然也听到了塔塔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昼衡。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却在对视半刻后,都有些不自在收回。   萧起依旧看着窗外,只是这回耳根有些红。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昼衡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   塔塔趴到前桌椅背上,不依不饶,道:“说嘛说嘛,如果太长,那就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昼衡无意识重复一遍,陷入短暂的回忆,之后,好看的凤眸弯了弯,十分简略道,“可能是遇上贵人了吧。”   “啥?”塔塔一脸茫然,紧接着就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拍着椅背不满道,“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敷衍人!”   昼衡却微笑着看了眼窗外,轻松转移话题:“快到了,准备下车。”   游戏关闭服务器需要半小时,这已经是目前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   不过半小时已给众人留下了足够的撤离时间。   作为NPC,他们不能像玩家那样自由退出程序,离开游戏的方式便是手动脱离,使自己的意识回归现实。   昼衡称这一过程为“脱钩”。   脱钩地点就设在民政局门口。   下了公交后,潘彼得抢在最前,一步跃上台阶,走到服务大厅门口的一排塑料蓝椅上坐下,挥着手招呼其他人,说:“快快快,还有十分钟!”   随着潘彼得坐下,就见他身后的衣服下,渐渐浮现出一条两尺宽的光亮束带,束带从椅背里探出来——那便是“钩”,一头连接的是虚拟世界中他们的精神意识,另一头连接现实世界中他们的身体。   “像不像加油站?”潘彼得开玩笑,招呼西蒙坐他旁边,自我感觉良好地道,“我一定是辆豪车,加98号汽油的那种。”   西蒙冷笑:“你适合加柴油。”   “去!”潘彼得满不在意,说,“拖拉机才用柴油。”   萧起充满慈爱地摸摸潘彼得的脑袋,道:“说的就是你。”   潘彼得:“啊?”   一伙儿人打打闹闹,都坐到了民政局门口的长椅上。   不一会,所有人的“钩”都显现出来,连接的位置是他们的脊椎骨倒数第二节 ,却不会让人有所感觉。   塔塔扭头看向亮着明黄光泽的束带,道:“接下来怎么办?”   潘彼得挠头,不太确定,道:“直接拔了?”   塔塔说:“刚进游戏的时候,少爷好像也没说明怎么用……”   刚想说让昼衡操作给他们看看。   一只手从旁边探出,拉住她后面的束带用力一拔。   再看一旁,潘彼得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道:“试试就知道了,应该是拔掉吧?”   “……”   塔塔完全猝不及防,看着身后消失的束带,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猛一抬头看向潘彼得,凶神恶煞得要扑上前掐他,咆哮道:“潘彼得!死小孩!不会拿自己的钩子试?老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不去了,你等着给我……”   潘彼得吓得赶紧抬手挡住头:“姐!你冷静点!”   可嚎了一嗓子后,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潘彼得顿了顿,谨慎地睁开一眼去瞧——塔塔已经消失不见了。   昼衡一直没来得及开口,笑得有些无奈,说:“放心,她回去了。”   潘彼得松口气:“我就说嘛……”   西蒙左右看了看,反手向后拽住发光的束带,道:“那我也先走了。”   一旁,潘彼得正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符咒,叹气一声,道:“要是能把这些带回去当纪念就好咯,这可是昼少爷在游戏代码里加入了师叔画的敕令制成的,是科学和玄学的结合,可道具又带不出去,怪可惜的。”   说完,潘彼得随手一扬,黄色的符咒纷纷扬扬飘散在空中,随着微风打转,如同一只只轻盈的黄蝴蝶。   萧起掠了眼落在自己肩上的符,随手扫掉。   潘彼得看向旁边的西蒙,语调轻快地说:“走吧,回去了。”   可他侧头一看,却见西蒙正低头扭着腰,作势要拔身后的束带。   这本没什么,然而诡异就诡异在,西蒙像是被某种力量定住了,维持那样的姿势,僵硬了足足有好几秒。   “西蒙,你……”   潘彼得目露茫然,刚想问他怎么了,这时视线瞄到西蒙身后贴着的一张符——   是他刚才随手撒的,咒符无意飘到了西蒙背上,就这么粘住不动了。   潘彼得猛然想起了这个游戏道具的使用说明。   定身符……   仅对灵体有用……   潘彼得霎时间如遭雷击,心中陡地发凉,难以置信的看向西蒙:“你是谁?”   西蒙无比艰难的扭转脖子看了过来,一卡一顿,仿佛脖子里有一具生锈的齿轮,钝得他动弹不得。   西蒙看人时的神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像曾经那个酷酷的年轻人,斜挑着眼角看向潘彼得时,有种阴狠的愉悦。   “嗨……”西蒙再开口时,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丝丝气音,他用亲切的语气对潘彼得道,“一会儿线下见……”   说着,西蒙背后贴着的黄符高频率抖动起来,“咻”的一下飞了出去,在半途中燃烧成灰烬。   同时,潘彼得注意到,西蒙一手将要使力拔下“钩子”。   “不行!”潘彼得慌忙扑上去要阻止他。   潘彼得再傻,也看出了眼前的“西蒙”并非本人,而是一个恶灵,如果就这么任对方脱钩、离开游戏,现实生活中的西蒙将会被夺去身体。   然而潘彼得的动作还是慢了。   西蒙拔下了束带,那条有如婴孩脐带的连接物,立即失去光芒,变得黯然。   潘彼得知道一切都晚了,绝望的情绪使他面色发白。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压住了西蒙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执着黄符,击向了“西蒙”的眉心——   是反应更快一步的萧起。   但“西蒙”的反应速度也同样不凡。   就见他的脖子在肩上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脑勺显出一张女人的脸,披头散发,只能看见性感优美的红唇。   那场景着实令人心惊,就像一颗头颅上融合了一男一女两张脸。   黄符击中要害的短短刹那间,一串颜色杂乱的像素格子从西蒙身上剥离而出,飞快旋转着冲了出去。   而西蒙就像一张软软的人皮,失去了支撑后,从椅子上滑落,塌陷在地上。   “西蒙!”潘彼得一个滑跪跌在地上,捧着那张人皮,又恨又急,简直束手无策到想哭。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个娇小的女人身影,轻巧如燕地落在民政局的台阶下方。   萧起一个侧转身,无形中挡在昼衡和潘彼得前方。   “谢紫纯你有点东西啊?”萧起望着台阶下方,冷笑一声,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原来都打入人民群众内部了。   这个女鬼果然如他所料那般,很强,不会轻易束手就擒。   刚刚萧起在宿舍楼里降服的那个女玩家,想来只是谢紫纯的一缕怨魂,障眼法罢了。   难怪萧起与之交手时,只觉得对方像纸片一般薄脆。   “看来你是不会乖了。”萧起一想到西蒙此时还生死未卜,寒星般的眼眸变得凌厉起来,垂在一侧的手悄然起势,连废话都省了,准备跟怨灵谢紫纯做最后一搏。   谢紫纯站在台阶下,却如单纯的小女孩一般歪了下头,性感的红唇咧开,耳语般的气声道:“所以……你要把纯纯打个魂飞魄散吗……正好,纯纯也要把你们都杀光,纯纯说了,讨厌多管闲事的人……”   话落,天色骤然变暗,一阵腥邪之风刮过。   萧起如青松一般立在原地不动,猛烈的风掀乱他的发丝和衣袂。   谢紫纯白净的下颌攀上黑色的裂纹,周身聚气庞大的黑气。   空气整个震颤了一下,黑气如离弦的箭,朝着萧起直射而去。   霎时间,萧起周身悬浮起六道符咒。   那些黄符如同有了自主意识,冲进黑色雾气中,就见原本还凝成一团的黑色,不断的被消解,乃至出现了一道缺口。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萧起屏息凝神,随着口中吐出九字真言,一股至纯牢固的能量汇聚于紫宫穴前。   他借力台阶踏步而上,竟是腾空数米之高,一步跃入黑雾之中。   就见乌沉的雾团里有光点左右突击,不消片刻,倏地爆裂开来。   雾气消散殆尽,萧起乘空而下,逼近谢紫纯的位置。   谢紫纯却像是纸扎的一般,轻忽地向后飘去,避开萧起的攻势。   萧起念及身后有昼衡和潘彼得,因此有意将战场引向别处。   起初,谢紫纯节节败退,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周身愈发强劲的邪气看出,怨灵的心情正在趋近不耐烦。   萧起捡了个破绽,甩出的符击中谢紫纯的左肩,那处就跟火烧起来一般,燃起一缕黑烟。   谢紫纯“嘶”的低吼一声,彻底恼了,气音道:“萧起……你别忘了现在是在哪里……”   萧起还没领悟她的意思,左边的水泥地突然翘起一块,如浪潮一般翻卷着压向萧起。   萧起心间一凛,腾空跃起,险险的避过。   谁料他足尖刚落地,另一侧又掀起了整块地皮,几乎将萧起卷入其中。   萧起一个铲滑,以一种极限的低度钻出水泥地的围困。   直到这时,萧起才意识到,游戏依旧是属于谢紫纯的主战场。   这个鬼跟平常遇到的鬼不一样,她有文化,懂科学,还会编代码,能随意调度虚拟世界中的一切。   要是谢紫纯把这里掀个天翻地覆,他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萧起“啧”了一声,突然后悔这十年间自己吊儿郎当的混日子,要是能多学点科学文化知识,精进道教五术,现在也不至于躲得这么狼狈。   萧起只好速战速决,以九字真言破除谢紫纯的防御。   可他终究抵不过身旁环境的急剧变化,躲闪不急,被一块指示牌杆横扫在地。   谢紫纯乘胜追击,又如纸扎人一般翩然而至,手中聚力,一团黑气轰然朝着萧起压去。   萧起同样聚力回击,足跟抵地,被向后推出几米远。   隔开距离看,一亮一暗两股力量针锋相对,不过暗势力似乎更强劲一些。   萧起被刚才谢紫纯发动的物理攻击耗去太多体力,冷玉一般的面上渗出薄汗,咬牙支撑。   谢紫纯从喉间冒出“咯咯咯”的古怪笑声,俏皮地道:“你服不服?不听话?要不要我打你个魂飞魄散呀?”   “……”   萧起暗恨,这貌似是他的口头禅,他知道谢紫纯是故意的。   萧起艰难地抬起头,直视能量护盾后方微微扭曲变形的女生。   清越的声音有些沉,认真而严肃的说:“谢紫纯,收手吧,我知道你不甘心,是这世间负了你,可天道不可违,你现在收手,还有机会往生,可如果你执迷不悟下去,背负更多的孽业,迟早会入地狱不得超生。”   谁料萧起话音刚落,谢紫纯突然气焰大盛,连披肩的长发都飞舞在空中。   萧起被顶的身形一矮,一边膝盖几乎要跪地了。   萧起暗骂一声“艹!”,他本试图对怨灵进行话疗,没想到戳中了谢紫纯的痛处,使她更加愤怒了,与他相搏的怨念自然又强劲了一层。   “你也知道是世间负我……”谢紫纯愤然道,“我为什么要收手……我死在了最好的年龄,可那些把我逼入绝境的人,却没有一个心存愧疚,他们反而活得越来越好……我不收手……我要杀死当年所有网暴过我的人……之后我要无限复制,杀死所有接通网络的人,谁都逃不掉……反正都是一些没脑子的人,躲在网络匿名的保护下疯言疯语,人云亦云……我若下地狱,也要拉上世间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萧起闻言,知道自己不能输,谢紫纯一旦逃出去,全世界都得跟着一起完蛋。   萧起凝聚流窜周身的元真之气,拼尽全力,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能量反噬谢紫纯几寸,可不出片刻,谢紫纯再次压了上来。   就在萧起焦头烂额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温柔低浅的声音:   “空空……”   萧起心中一惊,以极快的速度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昼衡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   危急时刻,萧起控制不住语气的厉声道:“别过来!”   谢紫纯也分神看了一眼男人,似是不解的微微歪过头。   萧起看不到身后的情景,却听男人的脚步声近了,似乎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萧起差点怒极攻心,想不到这时候昼衡会来给他添乱。   昼衡走到萧起的身后,表情里毫无惧意,淡定的堪称漠然。   他低垂眉眼,看向萧起置于身侧掐诀的手,修长漂亮的手指上还沾着血迹。   “空空……”昼衡低唤一声,这时伸手,握住了萧起的手腕,绝色的容颜透出漫不经心的冷淡,道,“我害怕。”   萧起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寒意急剧地窜过四肢百骸,甚至能感到心脏都被攥紧了。   不明的黑暗气息令他瞳孔扩张,萧起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是一种强大至极的力量,流经他的身体,抵达掌心,注入与谢紫纯对抗的能量中。   就见面前泛着白光的护盾顿时膨胀数十倍,渗透进了斑驳的黑红及赤金色,如同朝火焰喷了一口水的爆炸效果。   谢紫纯的压制在这一巨变下成了蚍蜉撼树,整个娇小的身形都被淹没在漫天的火势里。   萧起站在原地,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迸发的力量。   等一切慢慢平息下来,昼衡松开萧起的手腕。   萧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昼衡。   “结束了吗?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来打扰你,但就是……”昼衡眉间轻蹙,声音里流露出来的柔弱气息非常自然,让人无法怀疑。   萧起看着昼衡时,眼神稍稍有些复杂,不过这时他顾不得想太多。   “没事了,你等一会儿。”萧起简单地安抚几句,朝着另一边的谢紫纯走去。   ***   萧起走近一看,知道谢紫纯这回是彻底完了。   娇小的身影蜷缩着抱膝,安静地伏在树根旁。   谢紫纯由于受到重创,已经成了半透明状,间或有像素格子不稳的跳动,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像信号接收不良的旧电视机画面一样,“哔”得一下消失不见。   她此刻安静的像只猫。   乖的不能再乖。   或许她自己也明白大势已去,反抗都是徒劳。   萧起内心里同情谢紫纯的经历,即便有意为她超度,此刻也已经办不到。   刚才短暂的灵力失控,让谢紫纯聚集不齐魂魄了。   这时,半透明状的女孩抬起头,看了萧起一眼。   谢紫纯的鬼相已经消失,中分的柔顺长发披在肩上,恢复成了生前学生时代的样子。   萧起见了,发现她确实很美。   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了灵动的温顺,只是此时黯淡无光,隐约有些可怜。   谢紫纯再次垂下脑袋,嘶哑的气音缓缓道:   “我好恨他们……我本可以过得很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几乎就要成功了……我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摆脱命运……可他们一个个都不放过我……将我扒得鲜血淋漓……到头来,我的痛苦,不过是他们无聊时的娱乐和消遣……我更恨他们……明明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却谁都不承认……他们轻易的把我给忘了……”   萧起不擅长安慰女孩子,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拧眉看了谢紫纯片刻,道:“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看能不能帮上忙……但别是什么违法违规的事。”   谢紫纯缓缓摇头。   萧起看谢紫纯心愿已了,暗暗宽慰。   谢紫纯说:“都是违法违规的事……你帮不了我……”   “……”   萧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爱一个人,他也爱我……”谢紫纯喃喃自语,气音悄然,道,“他很优秀,家境也好……父母都是公职人员,连在外吃饭都要坐包厢里,不能被外人看到的那种……他的妈妈问起我的家庭,我难以启齿……我说谎,称父母都是高校老师……我觉得那样的身份会跟他们家更配……然后他妈妈看向了我的包,盯着看了不过三秒,我却觉得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是一个低劣的仿制品、A货……我觉得我所有的背景,我的自卑,还有极力想隐藏的家庭,都被那双眼睛看穿了……即便我表现得再得体,也无法将细节处理的滴水不漏,我掩饰不了贫穷的底色……”   “所以……”谢紫纯语气微顿,慢慢抬起头,惨然一笑,道,“命运是无法逃脱的,对吗?”   萧起见谢紫纯的身影越来越淡,连忙问了句:“西蒙在哪儿?”   “所以……命运是无法逃脱的,对吗……”谢紫纯却像是透过他看向远方,自顾自地讷讷重复。   然而下一秒,谢紫纯又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惊惶的张大了眼,匍匐到地上,双手无意识的挠着地面,气声因拔高到了极点,而出现嘶哑,却是始终都发不出声的:   “不,不,不,我不信命……我好不甘心……我好冤!救救我……我好不甘心……”   谢紫纯的面目再次变得狰狞起来。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身形还是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伴随一团嘶哑的吐息声,消失于无形中。   直到谢紫纯消失,萧起也什么都没问出来,他略显烦躁的抬腕看了眼手表,上面显示距离服务器关闭还有五分钟。   萧起转身朝民政局走。   潘彼得原本还守着地上那一滩西蒙的人皮,他看萧起回来了,立即站起身,急切道:“师叔!西蒙呢?”   萧起揉揉眉心,显得头疼而又无奈,道:“我现在去找他,你……”   萧起话还没说完——   “走!我们现在就去!”潘彼得头也不回地向外冲。   由于超出了脱钩的范围,他身后的束带自动隐藏了起来。   萧起却在这时淡声制止,道:“你先回去,服务器要关闭了。”   潘彼得双眼发红,激动道:“那是我兄弟!没有西蒙我不走!”   潘彼得想不管不顾地去找人,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拦在他面前。   “别闹了,乖,能走一个是一个。”   伴随着华丽温柔男音的,是一阵奶味木质香调袭来。   潘彼得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截修长的手指对准他的额弹了一下。   紧接着,潘彼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连挣扎都来不及。   ***   潘彼得的角色形象还停留在原地,可意识却被游戏总设计师弹回了现实。   昼衡放下手,他似乎总有办法行一些潜规则之事。   昼衡回过身,刚想对萧起说些什么,却在转过身的刹那,定在原地。   就见面前,萧起伸直一条手臂,手指作弹指状,高度恰好抵在昼衡眉心的位置。   那情状,仿佛在昼衡身后伺机埋伏许久。   昼衡的笑意在一瞬间变得牵强,不自觉眯了眯眼,道:“干嘛?”   萧起没应声,视线上移,接着手指轻弹了一下昼衡的额,低喃道:“是这样吗……”   昼衡依旧站在那儿,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萧起,让人捉摸不透他眸底的深意。   什么都没发生。   显然他不是昼衡,便没有把别人弹回去的本事。   萧起叹气,一手插腰,干脆坦白说:“你自己走,再磨叽真出不去了。”   “你呢?”昼衡一反常态,笑眯眯问。   萧起看向别处,道:“我要去找他。”   “然后呢?”昼衡保持笑意,问,“找到之后,你回得去吗?”   萧起抿了下唇,低声道:“那我也不能把他遗弃在这里。”   “你倒是会为别人考虑。”昼衡凤眸尾稍染上了几分冷意,似乎动怒,道,“为我考虑过吗?”   萧起愣了一下,歪过头看向昼衡,表情茫然:“啊?”   昼衡冷笑,道:“你要是回不来,让我怎么办?”   萧起脸色蓦然通红,眼尾都带着春意。   就见他眼神稍稍躲闪了几下,不知怎么在这关键时刻起了别样的心思,心脏怦然直跳,张了张嘴,面色发红,道:“你……你、你守寡呗,还能怎么办?”   “……”   昼衡看着萧起,绝色容颜稍显沉默和郁闷。   萧起望了眼昼衡,又望了眼,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想在最后的时刻干点出格的,目光了闪烁的尽是不安分。   萧起深吸气,下定决心般,挺直了背,朝昼衡跨出一步。   昼衡反而不适应,下意识后退,狭长的凤眸快速眨了眨,难得显出慌张的神色。   倒是意外的纯情。   萧起再接再厉,又上前进了几步,由于微妙的身高差,他需要稍稍仰着脸看昼衡,过程中,他无意识舔了舔下唇,使下唇的色泽更丰润,像是……   ……在索吻。   在萧起无意的撩拨下,昼衡很不淡定,连衬衫领口下压着的喉结都在颤动。   一进一退间,到了座椅前,昼衡终于不再退让,双手握住萧起的肩。   一向温和优雅的男人目露精光,盯着萧起,道:“你再敢靠近一点,我可要当真了。”   萧起脑子里也是嗡嗡地发胀,他点了点头,脸上热度持续不退。   接着,就见他慢慢靠近,伸手探过昼衡的腰际……   昼衡只觉得心跳刹那静止。   下一秒,昼衡身后的束带断了。   昼衡感觉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几乎是同时,他回头一看——   萧起帮他手动脱钩了。   原来刚刚萧起表现出的种种,不过是为了逼他进入指定好的范围,好让先前隐藏起来的束带再次出现。   萧起直起身,歉意地朝昼衡笑笑,道:“乖,能走一个是一个……我不能丢下西蒙,凡事都要试试,说不定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昼衡轻咬着牙冷笑,消失前,沉声道:“萧起,你这么能耐,最好能自己回来……”   恰在这时,天空中传来轰隆的闷响,西边天空的数据漏洞正在慢慢收缩闭合。   萧起走出空无一人的民政局,抬头一看,眼前的城市仿佛浸泡在了琥珀色的梦境里。   所有的一切都微微扭曲,建筑物的瓦砾从空中缓缓飘落,街旁梧桐树摇曳如同海藻,这里成了一座空城。   萧起收回视线,步下台阶,朝着校园的方向跑去。   他清楚地知道留下来的后果——自己的意识,将被永久地关在服务器中,过不了多久,现实世界里的萧起会被宣告脑死亡。   可无论如何,他不能抛下西蒙。   萧起回忆,最后一次见到西蒙,是在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姐妹支持~感谢在2021-03-17 23:59:35~2021-03-22 22:3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碎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柒七 56瓶;星损月悲 4瓶;斐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重生一百次   自从进入游戏以来, 他们五个人形影不离,从没超出过彼此的视线,除了……   昨天近凌晨的时候, 西蒙起夜, 独自去上厕所。   萧起很容易就想明白, 西蒙是在那时候遇上谢紫纯,并被邪灵替了身份。   但西蒙此刻状况如何?意念体是否完整?又身处何处?   萧起没多大把握。   他只能从西蒙出事的地方找起。   萧起重新回到宿舍楼前时, 六层高的建筑物已经像塌陷了的奶油蛋糕, 以一种绵软歪斜的姿态伫立在视野中。   萧起穿过变形的楼道空间, 直上顶楼。   他破开木门, 一进入废弃的卫生间内, 就注意到窗户上方那根水管,正滋滋往外冒水。   萧起都还没站定,最里面的隔间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类似软体动物挤压的滑腻声音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似乎有什么东西困在了里面,感受到萧起的到来后, 拼命的想引起他的注意力。   紧接着,就见一段黏糊糊的粗壮触手从旁边格子间的门板上方探出来, 竖立在空中不稳的晃动了两下,又倒了回去。   萧起见了, 没有显出害怕之类的情绪,只是表情有些不轻松。   他怀着七分确信, 走向最里面的格子间。   萧起握住隔板门的把手,默念咒语, 只听迟缓的“噔”的一声轻响,里面的锁旋开。   接着,隔板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萧起将其拉开……   首先入眼的,是一层层蜷曲缠绕在一起的触手,表皮光滑,触手尾端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吸盘,黑中泛紫。摩擦间带起液体粘稠的声响,那庞然大物丑陋怪异至极,如藏匿于深海的千年古兽,只是现在被放在狭小的格子间内,出不了格子间的门,卡住了,拥挤成一团挣扎、困斗。   萧起不巧有巨像恐惧症和密集恐惧症,被触手上面大小不一的深色圆斑恶心的不轻。   萧起叫了一声:“西蒙?”   隔间内,层层叠叠粗壮的触手加快了滑动的速度,给予了相当强烈的回应。   过了没一会儿,从两条触手的缝隙间,艰难的挤出了一只黑大的眼睛。   那只眼睛望着萧起,里面分明带有人类的情感——凄惨,痛楚。   片刻之后,那只大眼眨了眨,从眼底滑下不知是粘液还是眼泪的液体。   萧起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同时心也落到了肚子里。   人找到就好。   接下来,萧起费了相当大的功夫,从隔间里把西蒙弄出来。   西蒙成了只章鱼,还不会运用自己的触手,爬出来的过程,用“七手八脚”形容是再确切不过了。   寂静悄然的卫生间内,只能听到水管漏了的滴答声。   萧起和一只庞大的章鱼面对面,靠坐在墙边。   章鱼时不时在地板上轻拍一下自己的触须,提醒着萧起自己的存在。   又似乎是对现在沉默的气氛表达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萧起抬起原本耷拉着的脑袋,望向对面,说,“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你催也没用。”   “呼——”的一下,章鱼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圆鼓鼓的大脑袋塌了一半,只剩两只灯笼般的黑眼珠埋在蠕动的触手间,充满哀伤的望着萧起。   萧起几乎想笑,心想这小东西长得面目可憎,却又十分可怜。   萧起玩着手中的符,过了一会儿,他透过额前的碎发瞄了眼对面的“小东西”,想了想,道:“把你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目前是找不着了,可能去地狱报道了吧……要不然我念咒试试?但提前跟你说好,不一定有效果。”   巨型章鱼软趴趴的圆脑袋又跟吹了气的热气球似的,充满希望地冉冉升起,平铺在四面八方的触手也此起彼伏地欢快跃动起来——表示“可”。   萧起清清嗓,盘起长腿坐好。   他双手掐诀落在膝上,气沉丹田,清越的声音缓缓道:“接下来,一段往生咒,献给对面这位章鱼先生。”   “!!!!!!”   章鱼的两只乌黑大眼瞬间瞪成铜铃,一看便知吓得不轻。   往生咒?   干脆直接说把他送走得了!   他还没到往生那一步呢!他还想活!   软体触手争先恐后地朝萧起袭去,试图按住萧起的手,再看大章鱼的表情,满脸都写着“使不得、使不得”。   在那些挂着粘液的触手抵达前,萧起连忙抬手制止,不耐道:“行了行了,跟你开玩笑,把你的鱿鱼须拿开,离我远点儿,怎么跟以前一样全无幽默感?谢紫纯当初就应该把你变成派大星,你现在除了能引起我食欲,一点都不可爱。”   “……”   章鱼委屈地收回触手,落在地板上拍了拍。   萧起看他一眼,说:“老实点,我开始做法了。”   萧起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平息心神。   接着,他闭上眼,口中低喃声昏蒙:“邪魅侵扰者驱散缚形,三魂七魄无丧倾者复还,安以智慧明净之眼,洞穿虚妄伪诞之表,非相非相,吾观诸生非相,奉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生效,对面巨大章鱼的表皮透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如同有什么将要从那个巨大的皮囊下破体而出。   萧起语毕,章鱼已经被白炽的光晕笼罩了。   强烈的光芒间,隐约可见有碎屑在剥落,像是火山内部掉落的滚烫岩壁。   这一变化过程持续了有一分钟之久。   光芒渐渐消散后,就见西蒙侧躺在地上,从头到脚还罩着一层灰褐色的粘膜。   萧起“啧”了一声,看表情是有点嫌弃,总觉得自己在看异形的降生。   萧起撑住地板起身,走过去,把校服外套褪下,随手罩在西蒙赤|裸的身上。   西蒙这时恢复意识,无法呼吸地张嘴,凭着本能抓破附在身上的粘膜,从薄膜中挣扎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拼了命地急喘气。   等西蒙平复之后,朝上方望了眼萧起,他见“少年”此刻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禁脸红了红。   西蒙大爷是个要面子的。   他平时傲慢骄纵、颐气指使惯了,在经历变劫后,倒不知要怎么面对这位关系不算太热络的师叔。   萧起全当没看穿西蒙的心思。   他屈起单膝蹲下,拍了拍西蒙的脸,试图让他清醒点。   紧接着,又略显厌恶地皱眉,甩了甩手上沾到的粘液。   萧起垂着眼,拿衬衫衣摆擦拭一番,语调散漫道:“既然恢复人样了,跟我一起想想办法,怎么从服务器里出去。”   西蒙暗忖片刻,问了句废话:“我们……困住了?”   “嗯。”萧起尾调上扬,道,“你说呢?”   西蒙谨慎地披上外套,遮住自己的身体。   现在问他想法,他也没辙。   西蒙问:“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最坏的打算,这个嘛……”萧起冲着他龇牙一笑,也不知是不是在吓唬小朋友,带着几分邪恶的样子,说,“我先把你打个魂飞魄散,再自我了结。”   “…………”   西蒙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萧起翻身到一旁坐下,拍拍手掌上的灰,道:“湮灭于天地之间,也好过在虚拟世界当囚徒……”   没一会儿后,又听他低声补充一句:“兽人永不为奴!”   西蒙:“……”   师叔,这种时候拜托别中二了。   ***   服务器内的两人当然忧虑于自己的处境,但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中的其他人却比他们更焦急。   塔塔是第一个回到梦貘大厦内的实验室的。   接着便是潘彼得。   潘彼得恢复意识后,一睁开眼,就从椅子上弹坐起来,似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对着虚空处大喊大叫。   塔塔见他这样,连忙上去,配合着研究人员把人按住。   塔塔本就等烦了,趁着混乱,在潘彼得脸上扇了小小的一把掌,给自己解气,厉声道:“好了!没事了!鬼哭狼嚎个什么劲!”   潘彼得好不容易镇静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   研究员借机把太阳穴上的探针抽了出来。   潘彼得蓦然回魂,看了眼塔塔,眼底立即包着一团泪,瘪嘴哭道:“姐……西蒙被掉包了……”   “蛤?”塔塔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了提潘彼得的衣领,凶神恶煞道,“说明白点!”   潘彼得呜呜咽咽:“说不明白……”   他转而抓住一旁白大褂的手,急切道:“博士,你再把我送回去,快点吧!他们都在里面,西蒙还生死未卜呢!”   女研究员一脸难色,看了眼仪器,说:“传输通道是单向的,不可逆,再说,服务器已经关闭了,没办法送回去。”   另一个老学者紧盯着仪器上的进度条,满脸凝重,苍老的声音肃穆道:“服务器已经完成清除程序,现在他们都没回来,看来是……”   塔塔听不明白,但直觉不妙,立马就暴躁了,扭过潘彼得的脑袋,问:“什么叫他们还在里面?当时我们不都准备出来了吗?西蒙出什么事了?师叔呢?昼少爷呢?”   潘彼得抽了两口气,好不容易缓了缓,才道:“西蒙不知道去哪儿了,师叔说要去找他,昼少爷应该也跟他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机器另一边的助手慌张喊了声:“老师!你快过来看看!”   “怎么了?”老学者连忙走过去。   塔塔也立即跟在后方,前去查看。   就见另一边的椅子上,昼衡坐在那儿,闭着眼,脸色白净似雪,如睡美人一般宁静,不过那静中又带着丝令人感到恐怖的气息。   塔塔仔细观察,突然明白过来,她愕然地捂上嘴,无比茫然及震惊地发现,昼衡没有呼吸——那是死亡的气息。   恰在这时,一旁,助手也把生命体征监护仪转向大家,声音颤抖地道:“他……他失去心跳了……”   就见显示屏上,一根红线毫无起伏地平缓地向前滑动。   老学者大叹一声,连忙问其他助手,问:“另外两个呢?”   助手们回答:“暂且一切正常。”   老学者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道:“立马对昼衡实施急救。”   可在心里,他明白,事已至此,怕是救不回来了。   潘彼得看向那个女研究员,道:“能不能重新上线游戏?我们还有三个人在里面!”   女研究员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说:“先不论能不能找到他们,重新上线……这在技术层面上就无法实现。”   潘彼得心急火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塔塔:“姐,他们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塔塔一把抓住潘彼得的手,喃喃道,“师叔那么厉害,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带西蒙回来的。”   “那昼少爷……”潘彼得看向另一边。   昼衡已经被一群白大褂围住,正在做心肺复苏。   塔塔却不说话了。   同样是回不来的三人,有两人尚且处于昏迷,一人却直接失去生命体征。   塔塔想不透,在另一个次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昼衡:要是哪天我不在人世了,请把我忘了吧……你要好好生活,找到自己的幸福,结婚生子,不用再念起我……不过,如果每年墓前都能有一束勿忘我,该多好……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当我没说吧,那真是个无礼的要求……   萧起擦了把通红的眼睛:别说胡话,你死不了,我不会找别人结婚的!   昼衡微笑:我不值得哥哥这么做。   塔塔冷眼旁观嗑瓜子:噫……仗着自己老婆会招魂,有恃无恐。感谢在2021-03-22 22:33:29~2021-03-29 00: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陶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云飞渡 55瓶;通常都会有 22瓶;大吉 6瓶;木子 4瓶;斐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鬼蛊之术   被萧起埋伏了一手, 昼衡始料未及。   脱钩之后,他的身形如流沙一般滑落消散,漏进了意识链接通道。   通道内信息流飞速流转, 过眼的景色光怪陆离。   在奇异的光景中, 昼衡再次显形, 被电子洪流裹挟着朝预定方向冲刷而去。   此时的昼衡满目躁急之色,他尝试朝虚空处挥袖施法, 可赤金色的弑神仅燃了刹刹, 又如暗火一样熄灭。   眼见要跟信息流一同被传输回现实中, 昼衡还念着萧起, 不得不调出信息面板, 召出薇拉,道:“切断连接,中止回流程序。”   薇拉迟缓了数秒, 用带着困惑的轻快声音道:“衡,我不明白, 你的决定会对自己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经过分析, 属于自杀行为的一种,我想我会驳回……”   “你不需要明白。”昼衡冷声打断, 不让薇拉有说下去的机会,命令道, “现在立即切断连接。”   薇拉又是停顿了数秒,声音一如既往含笑, 说:“由于该指令带来的后果会有99.99%的可能造成原身死亡,需要验证管理员身份,请输入ID及密码。”   昼衡清晰而快速地报了一串数字。   就见报ID的同时, 他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输入了保密性相当高的密码。   没过一会儿,仿佛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被按下暂停键,发出一声泄气的叹息,四周的信息洪流也慢慢减速,并渐渐失去光亮。   最后,所有的光景都凝滞地停留在原处,不再倒退,空间和时间都在同一时间静止了。   昼衡站在虚空之上,四周很快陷入一片漆黑,他就像身处一个黑匣子里。   无尽的黑暗中,四周好似没有边界,却处处都是无意义的空间。   昼衡平举起一手,掌中燃起一簇火光,身后则有一只火凤凰的影子在瞭望、缓缓扇动硕大的翅膀,将要苏醒了一般。   昼衡凭借弑神指引,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衡。”薇拉的声音无处不在,于黑暗中响起,不似以往那样愉悦,听上去很空茫。   她道:“我不明白,你作为人类,为什么能这么果断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你绝望吗?你对生命没有留恋吗?还是……对不起,我想我不明白。”   昼衡垂了下眸,脚下步步生出莲一样的虚影。   他的声音淡而低冷,一步一步走得平稳,道:“我喜欢呼吸的感觉,也喜欢数自己的心跳,生命很可爱,值得珍惜,但我留恋的,不在生命之中,不在灵魂深处,在这里……你不会明白,很正常,父亲没开发你的感官和体验。”   薇拉更加困惑,问:“你留恋的,是萧起吗?”   昼衡没应声,似乎不想跟薇拉多作解释,因为他知道跟人工智能在某些事情上无法沟通。   薇拉却用自己的方法,自己搞懂了。   她恍然大悟一般,说:“是萧起了。”   “我重新检阅了统计数据,在过去7个小时内,有63%的时间你的目光都在注视萧起,比其他人看向萧起的时间多出102倍。”   “同时,我从你的情绪动态中监测到,每当你脑海中的信息涉及到萧起时,你常常会分泌过高的激素并产生情绪变化,形成某类情感倾向,或者说是欲望,经过匹配和对比,那些欲望倾向可以被归类为好奇、亲密、喜爱、依恋、占有、破坏……杀戮……”   “我不明白,衡,你对萧起有种对待宠物的偏宠,同时对他又有压抑不住的暴虐欲,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昼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身影消融在黑暗中的刹那,灯火隐去,低柔华丽的声线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暴虐是本性,但有了信仰,会尽量克制占有和杀戮的欲望……我不讨厌他……他是我满目残骸中所能看到的唯一真理,没有他的世界,我不会停留……”   ***   再说萧起和西蒙这边。   他们靠着斑驳的墙边并排坐,一开始还能说说话。   萧起暗中想办法的同时,还不忘说笑逗弄小朋友,尽量调节气氛。   可随着时间推移,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滴——哒——哒——”。   就连水管里漏下来的水滴声响,都漫长得令人窒息。   西蒙裹着外套,蜷着腿,困极了一般,脑袋向旁侧一磕一磕的,最终落在了萧起肩上。   萧起低着头,身形有一半罩在自窗台漏进来的天光里,有一半笼在昏蒙间,侧影无端有些侘傺。   萧起隐约能感到,自己的思维越来越钝,就像他突然反应过来时,身旁的西蒙已经许久没出声了。   “喂。”萧起颠了下一边肩,转过脸看向西蒙,道,“睡着了?”   西蒙惊醒,张着眼,看着萧起茫然半刻。   等他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要干什么后,蔫蔫地坐正身体,丧气地问:“还没想到出去的办法吗?”   “嗯……”萧起应了一声,继续望着面前的地板,怔怔地发呆。   西蒙揉揉眼,低声问:“是不是……没法子了?”   “嗯……”萧起无动于衷。   西蒙抿着唇,剥掉附在手腕上的已经干涸的粘液,说:“潘金连得哭死,那个傻逼……”   潘金连就是潘彼得户口本上的名字。   想来潘彼得是对父母给他取的名儿不满意,不然也不会给自己重新取个洋名,并对原来那个名字闭口不提。FBJQ独家整理   “都快死了……”萧起说,“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似乎被戳中伤心处,西蒙愈发地抿紧唇,红了眼睛,有些不甘,暗暗吸口气,哽着声音道:“我乐意!你管我。”   萧起懒得跟他争,只淡淡地提醒说:“别睡,睡了可能醒不过来。”   西蒙没再应萧起,不过努力张了张眼,避免不断袭来的困倦感。   又是有好一会儿,厕所里没再有人出声。   现在他们所能做的,似乎只有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突然之间,西蒙打了个激灵,挺起背四处张望。   萧起也被旁边突如其来的动静弄精神了,望向西蒙,道:“怎么了?”   西蒙又环顾了一圈四周,情绪有些不稳地问:“你有没有听到?”   萧起莫名其妙:“听到什么?”   西蒙道:“有个女人在叫我的名字,她在跟我说话……”   闻言,萧起学着西蒙的样子,环顾了一圈周围。   废弃的厕所还是原来那样,蒙了层灰一样,除了他们两人,唯一能动的,就是爆裂水管里嘀哒往下落的细小水滴。   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可言。   萧起再次望向西蒙,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西蒙身体前倾,跪起身,看着前方时,眼里逐渐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他兀自喃喃道,“她知道回母星的方法,跟着她走,我就能回到最高联盟的荣耀中……”   “……”   萧起看着西蒙,默然了一阵。   昼衡说过,由于人体的承受能力有限,虚拟现实游戏的在线极限时长为十小时,那之后,意识会进入“蒙太奇”空间。   至于“蒙太奇”空间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就像没人能形容出死亡那一瞬的体验。   不过西蒙都开始说胡话了,看来,他们已经处于临界值了。   萧起拉住西蒙的后衣领,把往前爬的男生拉回来,拍拍他的脸,道:“去哪儿?清醒点,没人叫你。”   西蒙被拉回心神,又望了望四周,果真没人,才意识到刚才出现了幻听,差点就跟着女人的声音走了,想想有些后怕。   西蒙这回乖乖地缩回萧起身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问:“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了?”   萧起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腕的位置,随即“啧”了一声,说:“没手表,看不到时间。”   西蒙抚了抚手腕,漫不经意道:“我的角色形象也没配手表……手表还在实验室里。”   萧起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道:“服务器关闭,相当于我们跟现实世界隔断,没有回去的通道,不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办法重启……”   说到这,萧起突兀地没了声。   西蒙等了半刻,仍没听到萧起说下去。   他偏过脸,不解地望向萧起,却见萧起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地面,一副出神的模样。   西蒙撇嘴,表示习以为常,知道这位师叔经常动不动就发呆。   萧起却在这时道:“我要是能破次元,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   西蒙愣了一下,再次看向萧起,道:“什么?”   萧起回视他,寒星一般的眸子此时浮动着碎光,嘴角不自觉挑起一抹笑,说:“如果能在虚拟和现实之间打开一条通道,这样,我们说不定就能回去。”   西蒙也不知道萧起在说什么,却莫名觉得面前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庞有几分耀目,笃定的样子,让人移不开视线。   萧起显然是有了主意,他拿出一张符纸,指尖沾了些许墙上焦黑的灰,在符纸上抹下流畅繁复的符箓。   接着,萧起甩立起符纸,默念咒语。   不一会儿,西蒙就眼睁睁看着夹立在萧起双指间的符纸燃烧了起来。   随着火苗吞噬,烟灰色的纸屑飘落。   在符纸燃尽之前,西蒙感到无端刮起一阵热风,发丝随之飘动,某种能量潮扑面袭来。   他转头一看,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空气仿佛化为透明的实质,像漩涡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旋转,随着漩涡越转越大,中心的位置透出蓝盈盈的光,再深处,隐约可窥见光怪陆离的光景。   西蒙不自主地撑起身,惊愕地看向萧起,问:“你做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张符化为灰烬,同时,萧起的手中凭空落下一块手表。   “……”   西蒙看看那块手表,又看看萧起,总觉得这一幕他在哪里见过。   萧起抬着一手,将手表戴上,掀眸看向西蒙,笑了笑,道:“隔空取物,祖传手艺了。”   西蒙想起来了,那次上山为昼衡招魂,萧起就玩过这么一招。   同时,他也反应过来何为刚才萧起所说的“在虚拟和现实之间打开一条通道”——   萧起施法将实验室里原身手上戴着的手表取来,那么手表势必要通过两个次元,借此可以创造出一条回去的通道。   西蒙满脑子都是“卧槽还能这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起朝着凭空出现的通道口扬了扬下颌,示意西蒙道:“去吧,趁早走。”   西蒙站起来,转身见萧起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知道萧起因为施法,耗费了太多元神,他现在正是虚弱之时,便朝萧起伸出一手。   萧起也不矫情,拉住西蒙的手,借力起身。   西蒙进入光影迷离的隧道前,犹豫了一瞬,他拧了拧眉,看向萧起,不确定道:“这样穿过去,确定没事?”   萧起好笑,反问:“你现在有得选?”   “……”西蒙想了想,一咬牙,红着脸,硬声对萧起道,“我不管!要是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你得来找我。”   “嘁……你还赖上我了?”萧起撇了唇角一笑,随即拍了下西蒙的后脑勺,说,“废话多,赶紧走,捞你还不是轻轻松松?”   西蒙也不知道为何,瞬间就不再忐忑了。   他钻进隧道之前,模模糊糊有个念头:萧起貌似是个挺容易让人上瘾的男人……   西蒙在光源中消失后,萧起也准备紧随其后。   可正当他要跨入隧道里,身后传来一道缥缈的女音:   “萧起……”   萧起下意识回头。   身后是一片漫无边界的黑渊。   萧起心中微怔,连忙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他甩了甩头,有些晕眩,眼前的黑渊随之不稳地晃动两下,场景再次回到废旧的洗手间内。   面前是三个隔板间的门,静谧地半掩,窗台旁的水管滴滴答答挂着水流。   再在这里待下去,意识体恐怕要涣散,坠入蒙太奇空间。   萧起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意志正像流沙一样漏进未知的黑暗,不再像之前那么坚定,再想到此时灵力大减,本就该早点离开,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险,于是转回身,抓紧时间跨入次元门。   “萧起……萧起……”   身后的女音孜孜不倦地唤他,挽留意味十足。   “滚!”萧起冷漠无情,头也不回。   女人:“……”   就在他整个人即将没入光晕中时,幽幽的女声道:“我看见了昼衡的记忆……你也想看看吗……”   萧起身形顿住。   “萧起……”女音愈发地温柔缱绻,让人产生了想要追随的冲动,她语态曼妙地说,“昼衡记忆深处有些画面,只有在他无法控制的睡梦中才会出现……他害怕得不敢入睡……你想找到一切的源头吗……”   萧起没有继续向前。   女人这时道:“你知道鬼蛊之术吗?”   紧接着下一秒,萧起转过身看向后方的墨黑深渊,无意识重复:“鬼蛊之术?”   萧起的背后,次元门消失,他整个人如同立在一个黑匣子里,这里透不进一丝光线。   “对,鬼蛊之术……”女人轻声笑了,仿佛因达成了某种目的而感到满意,她的声音无处不在,道,“让怨灵互相吞噬残杀,强者兼并弱者,若想不被他者消解,只能不停消解他者,直到所有怨灵中剩下唯一的一个……这就是鬼蛊之术,以黑暗为力量之源,炼化世间最恐怖的灵,以前只是传说,但现在魔王已经降世……你想来看看吗?”   萧起回头看了眼,身后什么都不剩了。   他有些懊恼,因为听说是跟昼衡有关的事,一时被迷惑了心智,想来这就是蒙太奇空间,是他的意识体只能接受摆布的空间。   “你想来看看吗?”女人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又问了一声。   萧起的语气很不友好,道:“你想给我看什么?”   女人的声音在前方引导,说:“跟我来。”   萧起低头看了眼,此刻他正踏在一片黑暗中,眼前并没有路。   “来呀……”女人道。   萧起迟疑地跨出一步,脚下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给人一种踏行水上的错觉。   萧起深吸气,望向前方黑暗的虚空处,随着声音的指引,悬浮着漫步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道:“你看。”   萧起轻眯眼,在黑暗中细细辨认,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才看到前方深黑处,突兀地浮现出一口古井。   不一会儿,古井里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朝着萧起的方向爬行,速度极快。   萧起心中陡然一跳,停了脚步,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女人的意图。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女人的恶意,反而是感到一种来自她身上深深的恐惧。   萧起正想着,下一秒,随着一声风似的低啸,他看到古井里扑出一道野兽般的身影,拽住女人将其迅速拖回古井里。   白衣女人发出惨厉的尖叫,只来得及抬头露出一张可怖的腐烂面容,就消失在井口。   紧接着,面前的井也消失了。   头顶上方出现光亮。   萧起抬头,发现在距离他很高的上方出现一个圆环,圆环中可见一轮腥红的残月。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井里,头顶上方便是井口。   前方,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撕咬声。   萧起看去,就见那道野兽般的黑影背对着他蹲在前方,长发及地,头颅耸动着啃噬着什么,周边散落的是白衣女人的断肢。   “你看……”轻飘飘的女音就挨着萧起耳边说话,窃笑道,“你看,他吃得好开心……恶灵这种东西,一开始滋味不好,但吃多了就会成瘾……这么脏的东西他都吃得下,更别说是你这样至纯至净的……对他而言简直是珍馐美馔……”   萧起拧了下眉,偏过脸,问:“什么意思?”   女人的声音换到了他另一边,道:“意思是你很好吃……”   “……”   萧起觉得她说了跟没说一样,正要细问,前方的啃噬声停了下来。   那个兽一样的身影依旧背对着他,似乎满足,垂着头一动不动。   萧起定在原地无法移开目光,想到眼前的便是出现在昼衡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萧起再开口时,不知怎么有些气虚,道:“他是谁?”   “你自己看啊……”女人笑语盈盈。   正说着,前方披散着长发的身影动了动,慢慢朝着他们的方向回过头。   萧起霎时间心跳如雷,想看,却似乎又有些抗拒。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然而是一张由黑色煞气聚起的脸,只能看出人形的轮廓,双眼透着红光。   萧起几乎是下意识又问了声:“他是谁?”   女人说:“我不知道……我看到的就这么多……但你应该知道……仔细看……”   经对方提醒,萧起看到前方的黑影站起身,跌跌撞撞,朝着他这边踟躇走来。   随着那人不断靠近,萧起发现黑色的煞气渐渐消散了,底下露出模糊的五官轮廓。   女人还在耳边不断提醒:“仔细看……好好看着他……”   萧起着了魔一般,眼睛一瞬不瞬。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自身后落在眼前,遮住了视线。   “不许看。”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不带感情地低低道。   清新木质香调透出淡淡的奶味。   萧起感到心神在刹那间如断线的风筝,褪去了所有牵制的力道,身体一软陷入昏迷,却被身后高大沉默的身影稳稳地搂住。   萧起没看到,眼前那道由黑煞之气组成的身影在挨近的刹那,早已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将他吞没。   身后人伸出玉般的指尖一点,对方瞬间化作烟雾散去。   一直环绕周身的女音却丝丝抽着冷气,惊恐到颤抖:“放过我……放过我……我只是谢紫纯的一缕残魂,作不得乱……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你也知道……”那人微微低头查看萧起的侧颜,脸上蒙着一层阴影,声音冷珏,漫不经心道,“我对你们这类脏东西……有瘾。”   古井旁边杂草丛生,偏西的位置,浮着一轮血色的冷月。   突然之间,从井底响起一道女人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响起囫囵的吞咽撕咬声。   镜片的杂草剧烈颤了颤,如同瑟瑟发抖。   ***   萧起再睁眼,就看到塔塔一张脸倒置在上方,正紧张地盯着他看。   见他醒来,塔塔腾得一下直起身,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师叔回魂啦!!!”   萧起被吵得头疼,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捂住她的嘴。   萧起四处看了看,发现已经身处明亮的实验室,周围都是人。   他上来就问:“昼衡呢?”   塔塔被捂着嘴发不了声,闻言,却是眼眶一红。   萧起见她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袭上不祥预感,松开手,道:“怎么了?”   塔塔拿手帕擤了擤鼻子,垂着眼,支支吾吾说:“就在你醒来的前一分钟,少爷他……他……他……”   萧起心慌得不行,一时间连手脚都变得虚弱,但他还是利落地跳下躺椅,要自己去查看情况。   塔塔鼻涕眼泪一把擦,感动地说:“少爷他终于被救回来了,差点就香消玉损,唉呀妈呀,可把我吓坏了,感谢现代医学,感谢奇迹!”   “……”   萧起恨得牙痒,直接把人捞过来,按着脑袋一顿捶,“好好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塔塔不服气:师叔你是不是喜欢昼少爷?我不过换了口稍微长一点的气,瞧把你吓的。   萧起:你那是稍微长一点?死人有你那口气,都能多活三个月。   塔塔:……师叔你不要模糊重点。   萧起:什么重点?   塔塔:你是不是喜欢……   萧起:什么?风太大听不见。   塔塔:……   ——   感谢在2021-03-29 00:49:06~2021-04-05 05:3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雪 30瓶;染柒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你男人   萧起一醒来, 隐约记得,他从服务器里出来前感受到了昼衡的气息。   于是萧起一颗心都挂在昼衡身上,一边勒着塔塔的脖子修理人, 一边扭头环顾实验室。   然后他就看到昼衡半躺在不远处的沙发椅上接受检查。冷冷的白炽灯下, 绝色俊颜雪似的白。   萧起一颗心陡然放下。   这时昼衡恰好抬眼。   两人四目相对, 昼衡冲他扬扬唇角,不过多少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萧起想起他在服务器关闭前“诱骗”昼衡脱钩一事, 心虚地游移开视线, 手上却没忍住把塔塔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塔塔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乱哄哄的吵闹声中, 还掺杂着潘彼得特别伤心的呜咽声。   就见机器的另一头, 女研究员持着听诊器立在一旁, 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个小帅哥抱成一团。   她还等着给刚醒不久的西蒙做身体检查,可潘彼得挂在西蒙身上不下来,让她无从插手。   潘彼得鼻涕眼泪全抹西蒙衣领上, 声音哭哑,气若游丝, 道:“兄弟,兄弟, 没了你我怎么活……呜呜……你可不要再一个人上厕所了,尤其是大晚上!以后上厕所前记得叫上我啊!”   末了, 又是恨又是心疼地捶了两下西蒙的后背。   女研究员想象一下面前这两位手挽手上厕所的画面,忽然想笑, 心道可不就是兄弟变姐妹花了?   不过另她更匪夷所思的是,另一个一脸冷酷的小哥沉默两秒后, 居然郑重地点了下头——“嗯!”   女研究员:“……”   西蒙眼眶泛红,心里有些后怕,因为谢紫纯, 从此对一个人上厕所这事都有了心理阴影,因此难得对潘彼得的奇葩建议产生妥协。   再看昼衡的座位旁,围了一圈穿白大褂的医生及科研人员。   由于是梦貘的总裁,因此昼衡被尤其小心谨慎地对待。   “收缩压126……正常……”“舒张压68……正常……”“心率——”   当医生将听诊器挪到昼衡左胸口的位置时,声音戛然而止。   空的!   听诊器里空空如也,一片宁静。   医生以为听诊器坏了,同时难掩讶然地看向昼衡。   昼衡看他一眼,神色不变,不过稍稍垂了一下眸,掠过心脏的位置。   “抱歉……忘了……”昼衡很浅地说了这么一句。   接着,医生还没从震诧中回神,就由接耳段听到了规律而沉稳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心脏跳动声中透出冰冷的气息。   医生静静听了半分钟左右,收起听诊器,神色古怪,吞吞吐吐:“心率77,正……正常。”   他认定刚才是自己精神紧张,应该搞错了,不过一回想起刚才从听诊器里传来的死寂,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仿佛在给一具冰凉的尸体看诊。   昼衡这时挥退围在周身的人,不紧不慢坐正身,对白大褂笑道:“医生,我看上去还正常吗?”   医生被男人盯着,莫名遍体通寒,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垂下脸不敢直视:   “正常……昼先生很正常的……”   昼衡起身,从旁边架子上捞起件外套披上,朝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男人全程目不斜视,习惯性地保持淡然的微笑,不过又很明显地透露出疏离的气质。   就连经过打闹的萧起和塔塔身边时,都是如此。   萧起一直偷瞄萧起的背影,心神转移,胳膊渐渐松了力道,让塔塔一个扭身钻出了桎梏。   “师叔!”塔塔胡乱捋着乱糟糟的长发,崩溃道,“开个玩笑,不至于这么搞我吧!”   “得了得了。”   萧起有些心烦意乱,他对着更衣室的方向双手叉腰,没理会塔塔的跳脚。   更衣室内,昼衡身上还穿着没来及换下的实验服,站在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他看着看着,上半身缓缓前倾,鼻尖几乎抵到了冰冷的镜面,神色里带着点挑剔和质疑的意思,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半晌之后,昼衡微抬下颌,朝着镜面轻呵了一口气。   看似一切无异。   可若细细观察,再一回想,每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感到一种凉意——镜面上呵过气的位置,并没有如常理中那般蒙上雾气,反而干干爽爽一片。   也对,不需要呼吸的身体,哪来的气息可言?   昼衡挤出一个自嘲的笑,面对镜子,古怪地扭曲了脸庞,一只大手“砰”得拍上镜面挡住面容。   寂静的室内,声音阴狠充满厌弃:   “怪物!”   ***   一行人夜里七点多出的门,近凌晨的时候又回到了家。   这次捉鬼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小时不到,但所有人都觉得精疲力竭,不仅如此,还有些无法适应虚拟和现实之间的时间差。   塔塔以今天太晚了为由,死皮赖脸地要在昼衡家住下来,围着萧起又跳又闹。   萧起困得直揉眼,还不得不忍受塔塔的聒噪,头疼道:“这事你求我没用,又不是我家,你好歹要征求一下户主的意见。”   塔塔眼巴巴地望向昼衡。   昼衡进门,随手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说:“林晚今晚在画室通宵,他房间可以睡一人。”   塔塔征得同意后,“耶”了一声,接着抢在潘彼得和西蒙之前往林晚房间冲,急忙道:“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哈!”   潘彼得拽着西蒙抢占沙发,道:“那我们就睡沙发了,师叔少爷晚安!”   昼衡看了眼不算宽敞的沙发上的两人,又掠了眼萧起,什么都没说,朝着自己房间走去了。   萧起站在原地处于半迷糊状态,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平时的“床位”被潘彼得和西蒙抢了。   “你们……”萧起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   已经光速躺下的潘彼得伸手拍灭了客厅的灯:“师叔晚安!!!”   “……”   看对方的样子,是死都不挪窝了。   萧起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主卧的门,还捎带上了自己的睡衣。   在昼衡平静的注视下,萧起面不改色地走到床的另一边,一边垂着眼换睡衣,一边道:   “我本来想在外面睡,但突然想起在游戏里答应过你要陪你睡觉,起码要等到你睡眠问题缓解一些,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说到做到,哦,对了,当时说让你守寡是开玩笑的,因为你留下来不管用,还需要我分心照顾,所以提前让你先走了,如果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大可不必,我已经回来了,不过你想听我道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了,你心情好点了吗?我现在能上床睡觉了吗?”   连珠炮似的吐完一长串后,萧起抬起眼,目光朗朗地看向昼衡,等待他的答复。   有种小白杨似的正直和干净,十分招人喜欢。   不过萧起表面再坦荡,垂于身侧捏紧的手还是泄露了此刻他虚得一批。   昼衡脸色仍然不似往日温和,不过眼里已经明显多了几分松弛的笑意。   他看出萧起的紧张和在意,要不然也不会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这么多。   昼衡滑进被子里,侧身背对萧起的方向,道:“你关灯吧。”   “好。”   萧起松了好大一口气,那样子活像逃过一劫,他利索地上床躺倒,顺便把灯关了。   室内陷入黑暗。   两人一个仰面,一个侧躺,中间隔着浅浅的一段距离。   萧起最初还有些拘谨。   现实里他第一次跟昼衡睡一起,还不能适应。   不过渐渐的,在熟悉的气息中,萧起的身体放松了。   旁边昼衡一动未动,不知有没有睡着。   萧起心里装着事,侧过脸看向昼衡的背影,试探性唤了声:“男神……”   好半天。“嗯?”   “你知道鬼蛊之术吗?”   昼衡不说话了。   萧起在短暂的寂静中,心里愈来愈沉。   昼衡记忆里为什么有炼鬼的画面?   那口井在哪里?   女人要他仔细看的人是谁?跟昼衡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都是真的?还是说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利用幻境欺骗了他。   最后的最后,为什么他感受到了昼衡的气息?   他是怎么回来的……   萧起正乱七八糟地胡想之际,听到昼衡略带疲倦的声音,道:“听说过,以前我师傅谈起过。”   萧起知道,昼衡年少的时候拜过师。   当时他父母为了躲避昼氏邪神,举家搬迁到和国,同时为昼衡找了当地有名的阴阳师带领修习,为的是辟邪招福。   萧起最常用的九字真言,就是九年前昼衡教的,不过年少时他只从昼衡那儿学了个形式和皮毛,并没有实际作用。   萧起还想细问,昼衡率先道:“先睡了,晚安。”   “喔。”   萧起表示理解,不再说话。   他想着心事,逐渐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床的另一边,昼衡听着萧起平稳的气息,阖上眼,不过丝毫没有睡意。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需要睡觉,就像他再也不需要呼吸。   他不是故意摆脸色,只是整个人像空了一样,快乐不起来。   感受不到生命的状态,好像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糟糕。   这么想着,心里愈发地空荡。   不过昼衡只允许自己丧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很快就调节好了。   萧起第二天醒来时,看到昼衡正侧趴在枕头上,看着他微笑,晨颜过分美好。   “早。”昼衡挑了挑唇角。   “早……早啊。”   美人在侧,萧起有些脸烫,从未体会过这种晕乎乎的陶醉感。   昼衡朝着附属浴室的方向偏了下头,寻问:“那我先去洗澡?”   他们昨晚只在实验室里做了简单的冲洗,回来后都没进一步打理就睡了。   “好……好啊。”萧起结结巴巴,因为看不出是睡醒了还是没醒,配合上微翘的发丝,有种意外的柔软。   昼衡手心泛痒,无意识捻了捻指尖,不过他也只是对萧起笑了笑,起身去浴室洗澡。   听着隔着一扇门传来的哗啦啦水声,萧起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在晨光中暗暗平复心情。   觉得自己又开始鬼迷日眼了。   ***   林晚为了完成一幅画作,在画室里熬了一晚上。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到塔塔扶着头顶潮湿的浴巾从他房间里出来时,短暂地愣了片刻,随即冷下脸色,掼下书包,低音炮恼怒道:“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塔塔吓了一跳,看到骤然出现的林晚,张嘴愕然半天,不明所以道:“怎么拉?我昨晚睡你的床啊。”   林晚就像大多数艺术家那样,对于私人空间有种偏执的独占意识,塔塔不仅进他房间,还睡他床,简直令他抓狂。   “谁让你睡……”   他脾气火爆地走过去,还没说完,客房对面的主卧门开了。   萧起发稍滴着水,穿了套清爽的休闲服,从昼衡的房间里出来。   林晚呛了一下,瞪着眼看萧起。   塔塔暂时得到解脱,一溜烟跑了,怕林晚再找她茬。   萧起站在门口,被林晚看得不自在,连招呼都省了,问:“干嘛?”   林晚皱眉,走过去,低音炮更沉了,问:“你怎么在这儿?”   萧起被他吃了炮仗似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理所当然道:“我不是在你家住了快一学期了?失忆了?”   林晚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想问萧起为什么在昼衡房里。   不过林晚心思细腻,立即发现了别的一些事。   就见林晚稍稍凑近些萧起,轻嗅了嗅后,抬眼阴沉地看向萧起,质问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那种若有似无的木质香。   萧起觉得林晚简直不可理喻,拧了下眉,道:“是你鼻子犯的罪。”   林晚:“……”   恰在两人对峙之时,萧起身后虚掩的门被人拉开。   林晚一抬头,跟昼衡四目相接。   昼衡看到林晚的瞬间,神色淡淡,不过见萧起这时转过头来看他,昼衡立即低眉顺眼,往萧起身后躲了一步,很忌惮林晚似的。   怎么看都有点小妾见了正主的意思。   萧起立即明白怎么回事,看向林晚,没好气说:“走开,我们昨晚……”   “我们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干。”昼衡却抢在了萧起之前,低声道,“你相信我,虽然你昨晚不在家,我和萧起又在一起睡了一晚,但萧起他……”恰到好处的停顿,抿湿了唇瓣,微微笑得羞涩,道,“萧起很照顾我的情绪,一直到最后……我们还是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睡了一晚而已。”   “……”萧起回头犹豫地看了昼衡一眼。   什么叫一直到最后?   一直到最后两人都睡着的时候……吗……   虽然知道昼衡在极力帮他辩解,但那话听上去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不禁引人遐想。   林晚已经气得呼吸不畅了。   萧起甩开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对林晚冷声道:“听到了吗?整天疑神疑鬼不累?”   “你去吃早饭吧。”昼衡一手搭在萧起肩上,这时道,“我再跟他聊聊。”   说完,他又贴近萧起耳边,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你也知道他喜欢钻牛角尖,我再解释一下。”   萧起觉得没必要解释。   但一想到林晚是昼衡的弟弟,昼衡又习惯了处处照顾林晚的情绪,兄弟两人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他这个外人没立场干涉。   萧起“嗯”了一声,道:“那你快点,别等早饭凉了。”   萧起走后。   昼衡看了眼林晚,招招手,无声地示意他过来点。   林晚憋红了一张脸,感受到了深深的背叛,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上前。   “你闻闻。”昼衡拉开一边领口,大方地向林晚展示。   林晚莫名看他一眼,隔着距离都能闻到,昼衡身上散发出来的,就是刚才萧起身上闻到的,只是男人自带的奶味木质香更浓郁些。   “闻什么?”林晚不高兴道。   昼衡叹气一声,耐心解释道:“我用的是你男人的沐浴露,跟你男人睡了一张床,昨晚他在我怀里钻来钻去的样子,像极了毛茸茸的小兔子。”   “……”林晚喉间一哽,噎住了。   “不仅昨晚睡了,今晚、明晚、以后每一晚,他都要陪我睡。”昼衡已经斜靠着门框,百无聊赖地抬着一手玩指甲了。   林晚抖着下唇,发不出声。   “怎么样?”昼衡撩起视线看向林晚,笑得彬彬有礼,道,“气不气?”   林晚倔强地紧抿唇,眼睛微红,面对兄长侮辱性极强的打压,几乎要被欺负哭了。   昼衡近一米九的身材稍稍弯下背,饶有兴趣地捕捉林晚的视线,说:“这么喜欢跟我抢?”   他站正身,一手拍了拍林晚的肩,轻声细语道:“抢得过吗你?”   正如对萧起说的那样,“解释”结束后,昼衡一边优雅慵懒地伸着懒腰,一边朝着客厅走去了。   留林晚在原地无声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晚捶胸顿足,失声痛哭:好气!好气啊! 第46章 体质差哦   昼衡在餐桌旁落座, 萧起探身朝卧室方向望了眼,问:“林晚不来?”   昼衡还没回答,那边传来震天动地的摔门声。   “嗬!好家伙!”潘彼得吓得一颤, 手中的醋碟都泼了, 瞪圆眼问, “出什么事了?脾气这么大?”   昼衡耸了下肩,温和笑意间带着几分失意, 轻声道:“我尽力了……”   萧起皱了下眉, 不再理会林晚, 只觉得这人难相处得很, 明明是个年轻小伙, 偏偏有公主病,关键是有个对他这么好的哥哥,还不知道珍惜感恩, 简直不让昼衡省心。   “没事,我们吃我们的。”萧起给昼衡舀了碗砂锅粥, 反过来安慰他,说, “你别放心上,以后也别惯着他。”   昼衡接过碗, 指尖摩挲了一下边缘,好性格一笑:“他毕竟是我弟弟, 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萧起蓦然心中软了一下,忽而想到昼衡昏迷这么久, 再次醒来,早已物是人非,父母离世, 昼氏一族众叛亲离,昼衡连伤心都来不及,就要承担起巨大的责任。   萧起光这么想想,心里就生出了许多许多的疼惜。   身世凄惨的美人总能不意外地牵动人心。   萧起没忍住往昼衡碗里添了一只烫红的虾,好像这样就能多弥补昼衡一点。   “哎?师叔,最后一个,我还没吃呢!”潘彼得连酱油和醋都调好了,望着被半道劫走的大虾,满眼里都是不甘和渴望。   萧起埋头喝滚烫的鲜粥,极其敷衍:“下次吧,下次一定留给你。”   昼衡看着碗里的虾,眼底泄出淡淡的笑意。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萧起的偏袒和维护。   一屋子人起得晚,干脆早餐和午餐连着一起吃了,所以外卖叫得分量很足。   塔塔在用餐间隙想到《疯言》这款游戏,道:“对了,我早上起床后还去论坛和Si站上刷了刷,玩家们都在问为什么突然连游戏官网都不见了,还有还有,师叔,你在游戏里的那个NPC角色被单拎出来讨论了,论坛里好多你角色的截图,热度还挺高,你有空上去看看啊。”   萧起一脸淡然:“没兴趣。”   公 众 号 红 柚 推 文 “哎……我要是有你这种易红易火的体质该多好,现在可不得大富大贵了,真是各人有各命。”塔塔叹气一声,用纸巾擦了擦嘴,又继续道,“因为没有玩家完成第一话,所以最后那个谢紫纯的秘密把好多网友都逼疯了,他们扬言要掘网三尺找出游戏的工作室,问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   潘彼得反应半秒:“谢紫纯的秘密,那段录音呗。”   “对啊,我手机里还存了呢。”   塔塔摸过手机,按了两下,放出一段音频。   就听先是一段滋啦啦的电流声窜过,接着,一个不耐烦的年轻男音带着气闷,道:   “恋爱两年,我他妈就没给她买过什么LV!”   语音戛然而止。   短短两秒不到。   却是谢紫纯做鬼都放不下的执念和秘密。FBJQ整理   女生家境不好,自卑、好强,高中时为了赚补习班及大学的学费,也做过阴暗的交易,她终于逃离了家乡的小城,决定抛下如同在阴沟里的生活,重新来过,她也确实做到了,生活得越来越好,可那次见男友的父母却让她破防。   见男友身旁围绕的女生不比她外形条件差,还一个比一个家境好,男友的母亲又是那样挑剔和毒辣,焦虑、嫉妒、自卑、迷惘啃噬着她的内心,她坐不住了,准备去赚快钱,赚一笔大的,维持住体面,圆她之前撒过的谎,她便不做了。   有次,那个开宝马的男人送她一个最新款LV手袋,想到相亲时男友母亲看她的眼神,她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可她把包带回去后又后悔了,她有虚荣心,却也没那么虚荣,所以那包一次没背过,藏在柜子里,后来被室友无意中看见,她只好撒谎是男朋友送的。   最后事情还是被发现了,被爆到了校园论坛里,她慌得六神无主,知道前功尽弃,眼见着高中的那些事也要被牵扯出来,她承受不住压力,也想保全最后一丝体面,写了证明青白的遗书,从顶楼一跃而下。   只有自己知道,没有青白可言。   同时死也不明白,世间多数人自诩宽容可爱,为什么不愿意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萧起再次听到录音,吃饭的速度放慢了。他不禁想到谢紫纯魄消魂散前的哀鸣——“命运是无法逃脱的,对吗?”   萧起很难解释清楚,谢紫纯无法逃脱地到底是她的命运,还是性格。   对此,他不想评价。   塔塔放完录音就按了删除键,把音频销毁了。   她吞了口肠粉,嘀咕说:“反正又不能公布,还占我内存……”   潘彼得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昼衡:“少爷,你怎么找到谢紫纯的男朋友的?不是听说他出国了?”   “梦貘找人很方便,找到地址后,我去了趟国外。”   “哦哦,难怪呢……难怪能那么快调查出当年的来龙去脉,还录到了她男朋友的声音。”   潘彼得想想便明白,梦貘那样的全球性高科技公司,掌握着庞大的信息数据库,只要昼衡想,在这世界上应该没他找不到的人。   潘彼得不得不感叹,现代科技给了人们便利的同时,也令私人信息越来越透明化。   不过昼衡是为了协助警方调查,所以动用私权找人不存在法律和道德上的问题。   塔塔说:“谢紫纯这事,基本都是少爷一个人调查的,还特意跑了国外一趟,我回头得提醒一下邵周宇,让他们警局送什么锦旗啦、鲜花水果啦,表示表示。”   昼衡拒绝:“不用,我又不是为他们做事。”   塔塔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身体前倾打探:“那你是为——”   萧起也从碗里抬起头,偏脸看向旁边的男人。   昼衡看了眼萧起,见他略显茫然的样子,八分干的发丝蓬松柔软,刘海长了有点遮住星眸,透出绵软无害的气息。   昼衡笑了笑,端起碗不看他,低声道:“为人民服务。”   萧起寒星一样的眼眸亮了一下,心道男神不愧是男神,连思想觉悟都这么高。   萧起没忍住翘起嘴角,对塔塔说:“你只看到了第一层,其实昼衡在第五层,他不需要锦旗和鲜花,奖励都是浮云,以人民安全为己任,深藏功与名,你跟着多学学。”   “……”   看着萧起还真当真了,塔塔一手缓缓抹脸,无力说话。   为人民服务?   我的傻师叔,也只有你会信昼少爷的话。   旁边,潘彼得一边吃包子一边对西蒙窃笑着挤眉弄眼。   好像任谁都看得出昼衡这段时间的操劳和亲力亲为是为了谁,只有萧起还处于状况外。   状况外的萧起吃饱了,放下筷子,说:“我下午去趟警局,跟邵周宇说明一下情况,你们没什么事的话也别赖在这里了。”   “嘿?!”塔塔不服气地说,“就这么不待见我们?”   “你说呢?”   萧起起身离桌,摆摆手,头也不回。   不过下午的时候萧起没去成警局——他发高烧了。   上午还好好的,结果到了中午突然就烧起来了。   萧起对此见怪不怪,为了收伏谢紫纯,他没少干通灵请愿的事,所以现在身体开始拉跨。   萧起头上贴着冰贴,嘴里含着温度计,白皙的脸颊通红,病恹恹地缩在被子里。   昼衡取下温度计前,顺手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   青年天生肤质好,细腻光滑,现在高温烧着掌心,让昼衡忍不住多磨蹭了两下。   昼衡坐在床边,看了眼温度计上的水银线,说:“等好了之后再去吧。”   “嗯……只能这样。”萧起没什么力气,往被子里潜了潜,嘴里翻腾着咕哝。   昼衡还坐在那儿,以一种打量探究的眼神盯着萧起。   萧起后知后觉,被看得奇怪,往被子里埋了埋,问:“怎么了?”   昼衡慢慢朝萧起的方向靠过去,过程中一直对着萧起的视线。   萧起把紧张局促都写脸上了,捉紧被子,问:“干嘛?”   直到两人鼻尖几乎对着鼻尖了,昼衡才停下,他细眯了下眼,道:“体质差哦?”   萧起耳朵都烫红了,结巴道:“也……也不是吧,我通灵的,身体极限了,没办法,平时体质不这样。”   “平时运动吗?”   “……不经常。”   四处跑来跑去捉鬼就够累了,不会特意想着去运动。   “体力行吗?”   “应该行。”   “耐力呢?”   “不算差吧……等等,男神,你到底想问什么?”   萧起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昼衡是不是有什么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他,需要考察他的体质、体力和耐力。   昼衡却微微眯着眼笑了,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有机会跟我切磋一下,不行的话就跟着我运动。”   萧起想了半秒,问:“怎么切磋?”   昼衡抬手弹了下萧起的额,力道轻得暧昧:“先好好养病,到时候再告诉你。”   昼衡走了,细心地带上门,好让萧起睡觉。   萧起无意识摸了摸额头,连眼尾都漫上了淡粉色。   他不知是高温烧得他晕,还是昼衡那一下把他弹晕了。   ***   萧起的烧当天就退了,又休养了一天,他背上书包上学去了,主要是再不去,班主任又要催到家长那儿去。   萧起又不想见萧建安。   今早出门前,昼衡有些欲言又止,说:“还去学校?我以为你……”   萧起不明所以地看他。   昼衡静默片刻,最后摇摇头,把萧起送到门口,道:“没什么。”   却在临走前,拉了下他的手,轻声说:   “你做自己的样子,很耀眼……”   萧起一整个早上都在想昼衡最后那话什么意思,想得脑壳都有点疼了,也没想明白。   现在是十二月,天气在某一天骤降许多,窗外梧桐树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光秃秃的。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说着函数,萧起分了一半的脑子在听,另一半在放空发呆。   他趴在桌上,看着外面苍凉的景,却在突然间的某一刻,觉得无所适从。   日复一日听着相同的课程,看着窗外的梧桐落叶、发芽、葱郁、落叶,时间就在这毫无意义的消磨中滑走了。   明明……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许多或新奇或怪异的事件,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明明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查工艺师的身份,可他却为了向萧建安复仇,不露破绽,只好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到底是他在消磨生活,还是这样的生活在消解他?   萧起看着窗外,渐渐坐正身体,在思绪的一片迷雾中,隐约想到了“改变”这个词。   今天的时间似乎尤其难熬。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铃响,萧起拎起书包就走。   萧起走在路上,在校服外还披了件灰蓝与白色相拼的冲锋衣,昼衡给买的。   因为萧起几乎不回萧宅,也不想回,所以很多过冬的衣服都拿不过来。   他目前还没反应过来,眼下的状态跟被包养没什么区别。   萧起抬起头看了眼,今天的天冻得发白,干净似瓦璃,他吸了口冷空气,冰凉,却清爽,一扫之前疲软焦灼的状态。   不过萧起忘了自己还感冒,嗓子在冷风中发痒,没忍住,握拳靠在唇边咳了两声,又乖乖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直贴下颌的位置。   这时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   萧起拿起来一看,是昼衡。   【heng:放学了吗?】   萧起停下脚步,暂时立在人行道上回昼衡。   【祸起萧墙:刚出来。】   【heng:抱歉今天不能去接你,处理点《疯言》的后续问题。】   【祸起萧墙:没事,你忙你的。】   正要放好手机,萧起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捧起手机。   【祸起萧墙:吃饭了吗?】   【heng:没有呢。】   【祸起萧墙:在公司吃?】   【heng:回去吃,今天助理不在,忘了订餐厅位置,外卖平台上的那些我又吃不惯。】   萧起皱了皱眉。   回去都要几点了?   早过饭点了。   正要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   【heng:我让林晚送饭,他不愿意,没事,我回去吃一样的。】   萧起心里默默鄙弃林晚不懂事,立即输入:【我给你送,你想吃什么?】   【heng:不用,太麻烦了。】   【祸起萧墙:快快快,我也正好要吃饭,一起买了。】   【heng:那……有点想吃烧鹅。】   萧起立即意会,是福州路那家广记烧鹅店。   那家是十几年的老字号了,粤菜,不做外卖,烧鹅尤其好吃。   不过那家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晚六点后不卖烧鹅,大概是供不应求。   萧起一看时间,现在已经5:26了,从这里到福州路得半小时,如果不错过最近一班地铁,跑着去的话,堪堪能赶上。   萧起把挂在单肩上的书包带往上一提,就要动身——   “萧起!”   然而好巧不巧,这时从身后传来萧建安的声音。   萧起被叫住,脸色有点不快地回头,就见萧建安又来校门口堵人了,正朝这边走来。   “萧起,你还知道来上学?”萧建安走到近处,不由分说地抓住人要朝另一个方向走,道,“反了你了,多久没回家了?走!可把你给逮着了,今天你齐叔正好约我们家吃饭,你也来,齐夫人也在,正好看看你,我说你跟林晚之间怎么还没动静呢……”   萧建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   萧起看了眼手机,5:27了,半点的地铁要经过了。   他压下内心的烦躁和焦急,暗中使力抽回手,唯唯诺诺地往后退,嘴里含糊道:“不去,我不去……有事,再见。”   “嗨?”萧建安一把攥住转身就走的萧起,不过只攥到他的后衣领,气极道,“你有事?我看你在外面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的话都不听了!”   眼见时间就要跳到5:28了,他跑到地铁站过安检还要时间的。   萧建安还在身后拽他,萧起忍耐地闭了闭眼,接着猛一转身甩开萧建安的手,控制不住音量地吼了声:“你够了!说了有事!”   “……”   空气安静了足足三秒。   萧建安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满目里都是震惊,陷入一种深深的怀疑中,好似眼前的世界都不是他认识的世界了。   萧起的脸还有些涨红,他没好气地扯了扯冲锋衣领子,瞥向萧建安的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烦躁和厌恶。   此刻萧建安的眼前,萧起不再是痴傻的样子,就见他的这位长子眉目清朗,面庞优越,比街上任何一个经过的年轻人都要干净漂亮地站在那儿。   萧起条理清晰,言简意赅:“赶时间,有什么事,我下次找你。”   说完,萧起迈开长腿,朝着地铁口狂奔而去。   十二月,冷风吹向他,似水,又似刀,不过风里全是自由的味道。   萧起压根不在意九年来的坚持,也忘了报复萧建安,此刻心里只能装下一件事——   卧槽,来不及了,男神要吃不上烧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我这周是不是表现优异。 第47章 夫妻财产   萧起提着烧鹅去找昼衡, 两人就在总裁办公室里吃饭。   萧起心里轻松,话都比平时多一点。   昼衡看出他高兴,问:“怎么了?”   萧起想了想, 却只是笑笑, 说:“没事。”   那晚的烧鹅尤其好吃。   两天过去, 萧建安那边始终没动静,也不主动联系萧起, 按萧建安浮躁的性格, 这事反常得很。   萧起并不为那天的冲动后悔, 想着反正都暴露了, 打算直接摊牌, 便先打去电话找萧建安,简明扼要说明意图,问在哪里见面。   这两天, 萧建安显然想了很多,并且七七八八猜出了一些事, 要不然他在电话里也不会听上去那么镇定,隐约还压抑着怒意, 看样子是专门等萧起找上门。   “明天中午见完客户会空一段时间,你十二点来丽笙大酒店见我。”   萧起没个正形:“我是吃好了去, 还是你请客?”   萧建安“啪”的挂断电话。   约好的第二天正好周五,萧起早上没去学校, 睡了个自然醒,磨磨蹭蹭在浴室里待了二十分钟, 随意抓了抓头发,便出门了。   路上随便在街旁卷了张饼,加火腿肠和里脊, 进地铁站前就吃完了。   他料萧建安待会儿没心情请他吃饭。   萧起到达丽笙大酒店时,正好11:55。   这里是繁华的闹市区,被商圈和办公楼包围。   酒店在一幢高楼里,外墙是透明的玻璃,因此外面的人能看到餐厅里的场景,高级而又冷感。   随意扫一眼,便发现各个餐桌旁坐着的,多为精英打扮的商务人士。   萧起隔着玻璃,看到了萧建安,男人还在跟客户交谈,有说有笑。   萧起寻思着要等一会儿,便转过身倚靠在玻璃墙上,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风景。   斜对面,隔着两条街,能看到挂着梦貘Logo的大楼,那幢楼建得十分气派,已经成了地标建筑。   萧起走了一下神,心想昼衡现在在干嘛,吃饭了没有。   想着想着,萧起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他微仰起脸,后脑贴着墙,屈起一条双腿,脚底抵在墙上,意态愈发松弛,如一朵飘过的云,殊不知来来往往许多女生都在含蓄地偷瞄他。   萧起这时一抬头,看到对面商场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换了宣传页——   红衣白胡子老人坐在雪橇里,背景里松树油绿,白雪皑皑,旁边用夸张的气泡字体写着“圣诞特惠,惊喜来临”。   圣诞节到了?   萧起反应弧慢了常人近半个多月。   他没觉得十二月过得有多快,还以为眼下才中旬。   萧起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真,24号了。   今晚就是平安夜。   不过说到过节,萧起不怎么上心。   萧起与家人关系不和睦,朋友也没两个,自身没仪式感,所以对节日看得很淡。   不过他过得最多的,应该是中元节,又叫盂兰盆节,也就是常说的鬼节。   那天往往要赶好几个场做法事。   萧起又顺道瞄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过两分了。   他侧过脸,瞥向萧建安的位置。   客户还在,两人还在聊。   萧起在风中呼出一口气,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烟,想打发下时间,不过刚想抽一根出来,又顿住。   他只有烦的时候才想抽烟,自从搬到昼衡那儿去住后,貌似已经很久不抽了。   萧起看一眼手中的这盒烟,约莫本个月前买的,到现在,里面还剩一半多。   放以前,起码一周两包烟。   萧起忽而觉得没意思,又把烟揣回口袋里,掏出手机,低着头在那儿玩斗地主。   又这么等了大概五分钟,萧建安打电话过来,像是有气没处撒,故意找茬:“你怎么还没到?看看几点了?让我等你到什么时候?”   这时一旁酒店的玻璃门开了,萧起偏过脸看了眼,就见刚刚跟萧建安聊天的那个男人一边戴围巾一边走出来。   萧建安那边刚刚结束而已。   萧起不想跟萧建安废话,只懒懒道:“来了来了。”   萧起走入餐厅内,瞬间温暖了一大截。   他感冒还没好,加上在外面吹了十来分钟的冷风,眼睛和鼻尖都有点红,不过那点红趁得皮肤更白了,有些弱气贵公子的味道。   萧建安看着萧起朝这边走来,不禁恍惚了好半天,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他也曾幻想过萧起若是不傻,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可眼前的萧起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无论是挺拔的身段,还是那种独立、自信以及明朗的气质,都过分耀眼,超然于众人。   萧建安还在恍惚着,萧起在他对面落座,招呼也不打,开门见山道:“有什么想问的?”   萧建安回神,端起水灌了口缓缓情绪,冷哼一声,说:“你什么时候好的?”   萧起靠着沙发背嗤笑:“就没傻过。”   “你!”萧建安瞪眼。   他止不住身体前倾,难以理解,又异常气愤,说:“你是说你装傻装了九年?萧起你简直糊涂!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有这九年时间,凭你那脑子,干什么不成功?你要是好好发展下去,现在能有你大伯家那两个儿子什么事?你比他们聪明多了!他们没你一半优秀!”   萧起看着面红耳赤的萧建安,神色里稍稍混入了复杂的情绪,等他说完,不确定地道:“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萧建安依旧激动:“问为什么重要吗?关键是你浪费了多少时间和机会!”   萧起默然。   即便是现在,萧建安也不关心他的想法和心情,一心只企盼着他能有所成就。   萧起忽然连解释都懒了,直说:“怪你自己吧。”   “什么?”萧建安皱眉,道,“怪我?”   “嗯,我跟你说了一百次我没疯,你不相信,怪谁?”   “……”   萧建安噎住,半天,有点回过味来,问:“你在报复我呢?”   “不是很明显吗?”   萧建安震怒,但顾及在餐厅里,只得压着声说:“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上学,你这么对我?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了?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从小到大你有没有陪过我?”   “萧起你成熟点行不行?我那不是为了赚钱养家所以没时间?都多大了还说这种话。”   “你要是不想管就别管,唯一一次管我,还干脆把我扔到网戒中心?”   “那又怎么了?还不是为你好?”   萧起因为萧建安的不通情理而略感崩溃:“大哥,电击很痛啊~~”   萧建安满不在乎:“痛怎么了?就是要让你记住了,以后不玩游戏,再说我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还跟我斗智斗勇了九年呢。”   “我恨你。”   萧起翻了一眼,这话不用过脑,脱口而出。   他怀疑像萧建安这种素质的人,自己年轻时为什么想不开要跟他一般见识,还耗上了整整九年。   这时萧起才终于有了点后悔的感觉。   不值得。   萧建安这人没有同理心,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却对别人给他带来的损失斤斤计较,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死都不会改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起不奢望能听到萧建安的忏悔。   他准备起身,说:“就这样吧,大家以后别联系了,看你膈应。”   “你他妈小兔崽子……”萧建安忍着没拍桌子,厉声道,“坐下!我话还没说完。”   萧起自顾自站起来,好笑道:“我又不想听,你说你的呗,你不是最爱自说自话?”   “……”   萧建安察觉四周已经有人看过来了,压了好一会儿火,说:“怎么?你这是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不然呢?你这种爹留着过圣诞吗?”   “……”   “萧起你反了……”   “哎行了行了,车轱辘就那几句话,你看有人理你吗?”   萧建安闭嘴,被怼得没开口机会,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好不精彩。   萧起起身后,站在桌旁低下头,理了理后衣领,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抬起眼看了眼对面,想了想,声音很低地开口,透出无限的失望和落寞:   “萧建安,你生我,不养我,我从不怪你,但你没时间陪家庭,却有时间和各样的女人鬼混,就算我妈病重那年,你也很少去医院看她,那段时间你跟姚雪玲风花雪月,就差把姚雪玲领进家门,这事……我过不去。”   没去看萧建安的反应,萧起接着道:“你也不问问我高中时为什么整天整夜在网吧,不回家,因为我不想回,我看到那个女人就作呕,我妈头七还没过完,她就住了进来,恬不知耻……后来你不听解释,把我送进网戒中心,我逃出来,你又帮那些人把我送进去,再就是进了精神病院,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自己儿子是正常的,也从不想着为我争取点什么,只管把我扔在精神病院里,扔给医生和护士,你当时很愤怒,但不是因为我受到了不公待遇而愤怒,是因为他们毁了你的杰作,你感到慌张而无力……”   萧起暗暗吸了口气,抬头看去,星眸沉静宁远:“我总期盼能听到你的道歉,以为变成傻子能换来你的悔过,但我看错了,你就是一个烂人,你只爱你自己,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但我不会再让任何关于你的事左右我的意志,我会活得很好,再见。”   萧建安听到萧起谈起他母亲时,神色里终于有了点心虚的意思,对于过往那些做得不明智的事,多少有些愧疚,不过听到萧起说“不原谅他”,立即愤愤不平,把人叫住。   “你有什么资格不原谅我?白吃白喝我这么多年,到头来就为过去那点事跟我翻脸?”   萧起闭了闭眼,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萧建安虎视眈眈地看了会萧起,突然冷笑一声,说:“断绝关系?你今天要是走出这扇门,以后别想找我要一分钱,离了萧家,你什么都不是,你靠什么活?”   萧起静静看了萧建安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接着,他走过去,拍拍萧建安的肩,示意他回头看窗外某个方向。   “看到那幢楼了没?”   萧建安不解回头,顺着萧起的指示,很轻松便看到许多高楼商厦后方梦貘的Logo,几乎耸入云端。   萧建安道:“梦貘?怎么了?”   萧起看了眼集团大楼的方向,又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建安,一字一句道:“但凡那里有昼衡一份股权,其中就有我半份。”   萧建安反应了足足一秒,继而皱眉:“你当我傻子呢?拿这种话诓我?”   梦貘的股权?   凡能拥有1%,身价都能过亿,更别说昼衡是继承人,手上持有的股份值多少钱,常人想都不敢想。   萧起当然是在吹牛逼,他就烦萧建安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所以尽量往天上吹。   嘁,又不是吹不起。   不过从严格的法律角度来说,萧起说得没错——夫妻婚后所得都是共同财产。   他和昼衡还没离婚,目前尚且持证在手。   萧起没理会萧建安的质疑,仅笑出三分不屑,说:“萧家那点财产,你当我看得上?自己留着吧。”   “你……你扯犊子呢,我会信?人家跟你非亲非故,凭什么分你一半股权?”   萧起仅是淡然地笑笑,一副两人不在同一层次无法沟通的样子,不再理会萧建安,转身准备离开。   谁料萧起刚一回身,就跟一个高大的身形撞个正着。   萧起脚步凌乱地后退两步,一抬头,撞进一双漂亮乌黑的凤眸里——   那双眼正以一种难解的目光看着他。   萧起“腾”的一下脸就烧起来了。   来人是昼衡。   萧起紧张地舔了舔下唇,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   这运气也太背了点,牛皮还在天上飞呢,就遇上正主了。   脸没了。   萧起正局促着,昼衡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萧起尴尬地示意了一下身后。   萧建安还坐在那儿。   萧起摸了摸鼻尖,眼神游移了一下,顺势问:“你呢?”   昼衡面色自如,道:“跟助理出来吃饭……对了,你吃了吗?一起?”   “吃过了吃过了,正要走……你……”   萧起脸色几乎红透了,低下头,不知要不要主动承认刚才利用昼衡撑排场的事,主要是不知昼衡听了多少。   “怎么了?”昼衡神色坦然,笑了一下,道,“我也是刚到,走路没注意,要不是你差点撞上来,都没认出你。”   闻言,萧起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原来是刚进来,那应该没事。   他连忙道告辞,赶紧溜了。   昼衡恰好坐在萧建安后方的卡座里。   经过萧建安时,他朝男人礼节性地点点头。   萧建安以十二分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揣测他和萧起的关系。   卡座与卡座之间有透明的玻璃阻隔。   昼衡落座,正好跟萧建安背对背。   萧建安垂着眼,用湿巾擦手,兀自想了好久。   想到刚才萧起遇见昼衡时慌张心虚的样子时,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冷冷一笑,摇摇头,料定萧起是为了气他而故意说谎了。   萧建安终于满意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找回了些颜面,心底嘲笑兔崽子还是太嫩,永远斗不过老子。   然而就在这时,萧建安感到肩膀被拍了拍。   萧建安下意识回头。   他后方,昼衡侧转过身坐着,隔着一堵玻璃墙,身体微微前倾,正凤眸含笑地看着他。   萧建安晃了晃神。   这男人长得跟妖精似的,世间少有。   萧建安正要问什么事。   不待他开口,昼衡弯着眼睛笑,华丽声线愉悦:“是真的哦。”   萧建安:“……”   作者有话要说:  萧起:昼衡如果有一个亿,我就该有五千万。   萧建安:我静静看你吹牛逼。   昼衡:我老婆归我养,是真的哦。   萧建安:……   -   感谢在2021-04-11 20:58:12~2021-04-14 22:4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吧唧吧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告别   萧建安扔了湿巾, 一脸菜色地离开餐厅。   他在萧起那儿顶多是碰了钉,结果昼衡上来就拿把锤将钉子捶死。   萧建安承受了暴击,心里直骂萧起和昼衡是两尊瘟神, 难怪关系这么好, 简直是一丘之貉!   昼衡回过身的刹那, 却渐渐收敛笑意,他垂眸盯着眼下的桌面, 脸色沉静, 走神了好一会儿。   “……《风水术师》在安卓应用商店和Appstore一经上线, 短短两日内, 就登顶全球热榜第一名, 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七天了,依旧保持在榜记录,而且, 这还是在我们没正式做出宣传动作的前提下取得的成绩,梦幻开局啊梦幻开局!昼总, 新的MOBA手游让股东对你重拾信心,大家都说你能带领梦貘走向新的征程……”   助理在对面侃侃而谈, 边说边拿出策划案摆在桌面上,不过都被昼衡当成了背景音。   “明天在东京有个项目要启动, 需要你出席,你看订今天晚上的机票去行不行?这样明早能从容一点……对了, 有件事比较急,这是广告部上午给我的新方案, 他们准备在一月中旬正式进行广告投放,我们签了四个当红流量明星当代言人,光是给出去的代言费, 就占了整个预算的二分之一呢,这是第一版宣传照定稿,昼总请过目一下,看有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助理说完,等了半天,对面都没反应。   助理奇怪地抬头,就见昼衡一动不动地看着桌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昼总?”“昼总?”“咳……昼总!”   “嗯?”   助理最后一声提高的音量,终于把昼衡喊回了魂。   面对昼衡茫然的目光,助理挑挑眉,看了眼摊在桌上的策划案作为示意。   昼衡随意掠了眼,摊开的那页上是张色彩绚丽的宣传照,和风感十足,两男两女Cos游戏里的角色,无论是妆容、服装还是场景设计,都非常精良,一看就是大制作。   助理翻页,说:“这是合照,后面是每个明星的定妆照……”   “很好,就这样吧。”   昼衡微微一笑,打断助理,没有看下去的意思,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助理识趣,收了画册,说:“行,那——关于明天的项目仪式,你打算什么时候飞东京?今晚?”   等了半天,结果一抬头,发现昼衡又陷入神游太虚的状态。   助理叹气一声,不再开口,准备等吃好饭再说。   昼衡难得在工作场合分心,不过都是因为萧起。   他此刻满脑子都在回想萧起刚才说过的话——“萧建安,你生我,不养我,我从不怪你……”   即便昼衡当时在萧起身后,看不到萧起的样子,光听声音,他也能想象男人脸上是怎样一副沮丧失落的表情。   想到这,昼衡微微靠回椅背,偏过脸望向玻璃墙外发白的晴空。   萧起清越低迷的声音一遍遍回响——   你也不问问我高中时为什么整天整夜在网吧,不回家,因为我不想回,我看到那个女人就作呕……   从不想着为我争取点什么,只管把我扔在精神病院里,扔给医生和护士……   你要是不想管就别管,唯一一次管我,还干脆把我扔到网戒中心?   电击很痛……   你没时间陪家庭,却有时间和各样的女人鬼混,就算我妈病重那年,你也很少去医院看她……这事……我过不去。   萧建安,你生我,不养我,我从不怪你……   这事……我过不去。   昼衡收回目光,搭在桌上的那手执着玻璃杯转了半圈,阳光下凤眸依然幽暗。   萧建安,有些事萧起能过去,他过不去。   萧起当然不知昼衡的心思,他还以为昼衡没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那种场合和时间遇见,料昼衡的细腻心思,应该能猜出他跟萧建安摊牌了。   萧起出了餐厅,走在街上,只觉跟过去做了场告别,一身轻松。   他看了眼时间,想着今天没什么事,便打算去学校收拾东西。   萧起到沧澜私立高中的时候,正好是下午第一节 课。   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正站讲台前讲题,她看到萧起从教室后门溜进来,早已见怪不怪,连声音都没停顿一下,瞥了一眼后就继续上课。   为了防止萧起影响其他学生,所以他的座位许多年来都被安排在了角落。   萧起挑拣着课桌上叠成山的书,觉得值得留下的就顺手塞进书包里。   隔着条过道的一个男生嫌萧起理东西的声音吵,没好气地往旁边睨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之后,又不禁多瞄了两眼。   男生直觉今天的萧起……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还没琢磨上来。   结果一愣神的工夫里,萧起已经提起书包站起来了,朝教室前方走。   男生呆滞地眨了眨眼,这……傻子是要逃学?   萧起在沧高十多年,虽然痴傻,但都很听话,一向遵守中学生行为准则。   男生惊讶地扶了扶眼镜,视线追随着前面高挑青年的背影。   这时,前方第三排有个女生翻卷时掉了张纸,晃晃悠悠飘落到旁边过道里。   女生侧过身弯腰,正要捡起,谁料一只修长骨感的手先她一步,按在了纸上。   女生顿了一下,顺着那只手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寒星般的眼眸里,宁静而深邃。   那双眸子很浅地弯了弯。   “你的?”   “啊……哦,嗯……”   “你……傻了?拿着。”   “哦哦!”   女生诚惶诚恐,接过不知何时已经递到面前的A4纸,心跳飞快,脸都红了,却又以一种无比惊恐的眼神看着萧起。   两人的对话虽然都压低了声,却渐渐吸引了整个班的注意力。   萧起抬起头,看到大家都注视着这边,微微怔然了一下,随即又无所谓地笑笑。   英语老师以一种打量的眼神,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扫描萧起。   她放下试卷,拧起眉说:“萧起,你……”   萧起不似从前那般低头驼背,而是身姿挺拔,顶着一张优越贵气的脸,自全班人的目光注视中穿行而过。   萧起单肩挎着包,走到讲台前,张开双臂,态度自然地给了班主任一个大大的拥抱。   三十多岁的英语老师瞬间瞪大眼,闹了个大红脸。   萧起此刻看起来再正常不过,面容又是那样俊朗。   谁能抵抗得了二十来岁鲜肉的魅力?   讲台下哗然一片,已经有不少人看出要搞大事情了,后排还有几个调皮的男生站了起来。   喧闹声中,萧起拍了拍班主任的肩,真心说:“给您添麻烦了。”   这个班主任带了他十年,平时很少搭理萧起,也很少表达关心,可在这十年里,她却绝不允许有学生欺负萧起,也一直很尽职地追踪萧起出勤状况,帮萧起挡了不少的麻烦。   萧起放开已经懵圈的班主任,转过身面对讲台下,两只手随意地搭在边缘。   萧起这一动作,仿佛无形中按下了暂停键,全班人都不再出声,而是屏息看着他。   所有人都不曾见识过这么强大的气场,女生们尤其激动,甚至有人已经悄悄捂上嘴了。   萧起淡定地扫视了一圈下面,清越的嗓音故作深城:“各位学弟学妹,我单方面宣布,今天我毕业了。”   终于有女生忍不住,兴奋地尖叫一声:“学长,你好了?!”   萧起看了眼出声的女生,想了想,说:“差不多了。”   曾经怎么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却在突然间的某一天,好得差不多了。   教室里又再次沸腾起来,七嘴八舌,活像开发布会。   “学长你以前也这么帅吗!”   “学长你现在还会做题吗?”   “高十学长,你今年还参加高考吗!”   “能再考一次第一给我们看看吗!”   “学长,听说你以前是天才学神,那能在高考前给我们总结知识考点吗?九科都要!”   “……”   萧起被吵得略感头疼,小屁孩们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都有。   萧起扶着讲台,哭笑不得:“你们认真的吗?高中学来学去就那么点知识,还需要总结吗?我十年前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学什么了。”   底下一片尖叫不服,大呼“凡尔赛”!   最后,萧起面对台下,面带笑意,字句清晰道:“祝所有沧高学子前程似锦,不负韶华。”   为自己荒唐的少年时代画下句号。   全班人堵在教室门口,目送着颀长的青年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人群里有人小声道;“我靠,太强了这男人……十年前,他到底能耀眼成什么样……”   另一人回应:“可能就是现在这样吧……你学神永远是你学神。”   萧起,沧澜私立高中建校以来第一个被全校师生称神的学生,为学校赢过无数荣誉,陨落过,又在十多年后奇迹般回归,虽然最后离开时,连毕业证都没拿,却给今后沧高学子留下了一段传奇。   ***   萧起晚上请吃饭,叫了塔塔、潘彼得和西蒙那几个。   他们六点多在老成都串串店见面。   串串店生意火爆,外面排号排到了一小时后,店里没有大桌,只能在角落给萧起他们拼了两张桌,又添了把塑料椅,几个人挨挨挤挤。   不过来这里吃得就是一个市井烟火气,所以没人介意。   塔塔去冰柜前选完串串后,坐回座位上,问萧起:“昼少爷呢?不一起来?”   “我没喊他。”   “哎?为什么呀?”塔塔忙催促萧起联系人,道,“聚会怎么能少了昼少爷?你吃他家大米这么久,请客不请他?忘恩负义啊师叔。”   “……”萧起没办法,掏手机,嘀嘀咕咕:“你就是想见他吧……”   萧起知道昼衡这两天忙,所以决定请客的时候,干脆问都没问。   萧起发短信过去时,没抱什么希望。   却不料昼衡隔了几秒回消息:【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萧起微微瞪圆眼,坐在位置上愣了好半天。   “怎么样?”塔塔拱拱萧起,探头过去看萧起的手机,问,“少爷回了吗?”   萧起道:“他说他来。”   塔塔鼓掌,朝人群间招手:“店小二!再加把椅子……”   还没喊完,就被萧起捞住一手压了下去。   塔塔不解,扭头,却见萧起有些局促慌张地起身。   “我们换个地方。”   潘彼得正端着碗吃冰粉,“啊?”了一声,抬头看萧起:“为啥呀?”   萧起要出去,长手长腿的,在拥挤的座位间行动艰难,说:“仙人能吃串串?你看过哪个仙人撸串的?走走走,这里配不上昼衡,去找家米其林餐厅。”   潘彼得差点被冰粉呛到。   塔塔咋呼开来:“师叔你什么意思!少爷一来就换米其林,我们就街边撸串,是我们不配吗?”   萧起没理她,只催促几人快点收拾,又大言不惭地对塔塔说:“借点钱,本来想着只请你们,就带了两百。”   塔塔:“……”   这男人彻底被美色迷了眼。   塔塔的回答是把萧起强行按了下来,又亲自给昼衡发了定位。   菜都点好了,没必要浪费。   再说凭什么区别对待?   她不服!   见萧起对昼衡如此照顾,塔塔心底深处不禁开始吃味起来。   没过多久,昼衡到了。   雪白的男人站在烟气蒸腾的串串店里,画风着实有点不搭。   好似仙鹤落入鸡圈里。   不过昼衡态度相当自然,并没有露出精英人士的挑剔。   昼衡越过拥挤的座位,在萧起身旁坐下,两个男人的肩膀就挤在一起了。   萧起把碗筷杯子用热水烫了两次,才放在昼衡面前。   这一幕看得塔塔直翻白眼。   萧起尴尬地挠挠眉尾,说:“如果不习惯,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昼衡取下香奈儿限量款围巾,随意地搭在膝上,一边抬手卷起别着细钻袖针的衬衫袖子,笑着说:“为什么换地方?我以前每次经过这里都想来试试,但每次都被门口的队伍吓退,今天正好你请吃饭,挺好的。”   萧起因昼衡的善解人意而微微感动,多少放松了一些,心想男神没有一点架子,真好。   不过萧起瞄了眼昼衡身上高档的浅色衬衫,还是有些胆颤,想象万一那上面溅上几滴红油……   萧起转过头捂了捂眼,不愿再想下去。   两大盆装得沉甸甸的串串被端了上来。   塔塔咬着签子扯了两串掌中宝,才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师叔,你怎么突然想请吃饭了?平安夜聚餐?”   萧起支支吾吾“嗯”了一声,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跟萧建安坦白的事。   “真的?”塔塔见萧起明显带着心事的一张脸,表示怀疑。   萧起思索了会儿,叹气一声,把签子往桌上一撂,正式宣布道:“我坦白了,我不装了。”   “……”   饭桌上安静了三秒。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对视了几眼,都有些懵。   只有昼衡像是早已知道了些什么,神色自若地吃着一串豆腐,若是细看,唇边有丝若隐若现的笑。   “师叔,你别吓我……”塔塔态度端正了一些,直愣愣地看着萧起,说,“你什么不装了?如果是说你跟昼少爷有一腿的事,你不用装,我们都看得出来,妈呀,你突然搞这么认真严肃,怪吓人的……”   “说什么呢!”萧起连忙塞了个红糖糍粑进塔塔嘴里,人都气鼓了。   “唔!”塔塔不得不闭嘴,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他。   一旁,昼衡低着头闷声地笑,肩膀的颤动都传到萧起这边来了。   萧起一边脸红一边气恼,不敢扭头看昼衡。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昼衡:我是仙人,我也撸串。 第49章 总裁凶猛:甜妻你别跑   之后, 萧起谈起了坦白的事,并说以后再也不用去学校了。   塔塔听得时候眼睛亮闪闪的,当即举起杯子:“师叔, 恭喜!这杯敬你!”   萧起能走出过去的阴影, 塔塔比谁都高兴。   她对于萧起, 一方面有种同门晚辈对师长的依赖,另一方面又有种女人对迷途浪子的关怀和疼惜。   她很早之前就想劝萧起调整心态, 好好生活,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有能力改变萧起的人, 萧起也未必做好了准备, 所以她一直没作表示。   一桌子的人都举杯, 萧起连带着稀里糊涂也举起了杯子。   他灌了一大口,才意识到杯中的是啤酒,不知是谁给倒上的。   萧起含着一口啤酒, 看向杯子,皱了皱眉, 艰难咽下,问:“谁点的酒?我们是不是忘点饮料了?”   “害!喝什么饮料?”潘彼得一喝酒就上头, 脱了外套,兴奋道, “今天怎么说也是你成人的第一天,不喝饮料!就喝酒!不喝趴下谁都别回家!”   萧起:“……”   什么叫成人的第一天?   敢情他过去二十八年都不做人?   饭桌上的气氛被炒热起来了。   萧起瞄了眼紧挨着他的昼衡, 问:“喝的惯吗?要不然我去拿点别的?”   “不用,喝酒吧, 难得大家高兴。”   昼衡不仅没意见,还拿起酒瓶,主动给萧起续上半杯。   萧起晃了晃杯中金黄的液体, 有点摸不清自己的酒量。   “万一喝醉了,等会儿……”   昼衡微笑着说:“别担心,有我。”   萧起放下心来,也没想太多。   塔塔撸一根串,喝一口酒,美滋滋,说:“师叔,你以后不去上学了,准备干什么?”   萧起说:“跳大神。”   “也对,你现在出山了,世间的鬼起码少一半……哎?不如我们合作吧?你来帮我做灵异栏目?我给你发工资!”   “你先能养活自己再说。”   “哼!看不起我。”塔塔小孩子气似的噘嘴。   随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拨弄两下,递给萧起,道:“你帮忙看看,前两天有粉丝找我,说他住的屋子有情况,这事我还没跟你商量呢。”   萧起用纸巾擦了擦手,接过手机翻看,就见是Si站的私信界面,信息就来回几条,十分简短。   找塔塔的粉丝头像是系统自带的,昵称也很潦草,颇有点注销账号的感觉。   【zj的屋:你好,你能来我这儿一趟吗?海北市岩岙县大罗街道甲子村77号。】   【塔塔TAT:亲(づ ̄3 ̄)づ╭~感谢来信,这里是塔塔,一个新人Up主,热爱灵异事件,专做鬼屋探访,欢迎大家踊跃投稿,一经采用,你定地点,我来踩点~】   【zj的屋:在吗?你能来我这儿一趟吗?】   【塔塔TAT:在的亲!请问具体是什么情况呢?方便聊聊吗?】   【zj的屋:我住的屋子是活的,会呼吸……每天晚上怕什么,来什么。】   【塔塔TAT:蛤?能具体说说吗?】   【zj的屋:你能来吗?可以今天就来吗?我快撑不住了。】   【塔塔TAT:今天去就有点困难了哈,我们灵异组还得确认一下事件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闹鬼,我们马上就过去,你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我们语音联系吧,方便点。】   之后,ID为“zj的屋”的粉丝再也没有回信,只有塔塔一个人问人去哪儿了。   塔塔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说:“过去三天了,依旧没有回信。”   萧起问:“恶作剧?”   “不像。”塔塔手肘垫在桌子边缘,道,“我们查了那个地址,还真有个地方叫甲子村,只是太偏僻了,网上资料有限,很多事不可查证,让我感兴趣的是,那附近一年前好像还发生过游客失踪事件,但我们联系不到知情人员,所以还不知道相关情况。”   萧起归还手机:“你们要去?”   “去!”塔塔举起杯子,道,“感觉还挺邪乎的,说不定是个不错的素材,去实地考察考察,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如果真是恶作剧,在那种偏僻的地方做一期民间风水专题,也是很吸引流量的。”   萧起跟她碰了下杯壁,说:“我怎么觉着,你这么喜欢在阴阳路间反复横跳呢?”   塔塔呷了口啤酒,半闭起眼,舒爽地“哈~”了一声,满不在乎道:“为了生活呗。”   “师叔,你去吗?”潘彼得两杯下肚,小脸红扑扑的,期待地望着萧起。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快了,暂定12月31号。”   萧起挑眉:“元旦也在外边过?”   潘彼得一脸天真:“对啊对啊,姐跟我们说,元旦上班,三倍工资呢!”   萧起好笑:“三倍?你想想自己多久没拿到工资了?”   潘彼得掰掰手指,忽而噎了一下,转脸看向塔塔。   后知后觉,他们灵异组许久都没法工资了,塔塔好像自己都快穷得揭不开锅。   塔塔差点被啤酒呛到,无视潘农民工单纯无知的眼神,连忙岔开话题:“师叔,你到底去不去,给个准信!”   萧起不太想去,但又不放心这三个冒失鬼,如果他们安分点,就在本地做做项目,找他救急还来得及,如果跑到海北市……坐火车的话,起码要四个多小时。   萧起正寻思着,身旁突然传来清浅的叹声,很轻,却在闹哄哄的环境中一下子抓住了萧起的耳朵。   萧起转过脸,困惑不解地望向昼衡。   喝了酒的缘故,昼衡雪白的肤色上也沾染了些莹润的红,尤其是上扫的眼尾,缀着抹淡粉,可谓是面若桃花,看他的人就算没喝酒也得醉上三分。   昼衡似乎感受到了萧起的视线,似有春水波动的凤眸瞥他一眼,随即低浅一笑,透出无限落寞:“没事,就是想起元旦佳节,只有我和林晚在出租屋里,好像有点冷清,标叔回老家探亲了,应该回不来,小时候的元旦节,父亲母亲会带我和林晚去山上看烟火……”   昼衡停顿数秒,看向萧起,才意识到不妥一般,故作轻松,眯眼笑了笑:“抱歉,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你们那几天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打电话。”   不意外的,萧起再次溃堤,他不再犹豫,直接对塔塔说:“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机灵点,看情况不对就回来。”   昼衡微微讶然:“你不去的话,真的行吗?”   “嗯,问题不大。”   “那……要不然元旦我们去嘉年华?晚上有烟火表演,公司正好有内部票。”   “可以啊,反正没事。”   萧起和昼衡旁若无人地讨论起元旦当天的行程。   塔塔的脸都快酸皱起来了,狠狠撸了一签串,难平心中郁结之气。   靠,她对男人彻底失望。   即便是萧起这么正直的直男,也难逃绿茶的掌心。   中途,西蒙又去加了一盆的串。   就见他们那桌旁边,地上的绿酒瓶越堆越多,桌上的人也七倒八歪。   潘彼得已经陷入半呆滞状态,塌着肩坐在塑料椅子上,眼睛发愣,一根一根地数签子。   萧起觉得脑袋逐渐昏沉,半倚靠在墙上休息。   可没过一会儿,旁边伸来一只手,扶着他一边脑侧往另一侧轻压,让他靠着另一具温暖的身躯,枕在男人宽阔的肩上。   “墙上有灰,蹭到衣服了。”头顶传来温柔磁性的男音,低低的,在人声鼎沸的店内尤其悦耳。   萧起稍稍侧转过脑袋,撩起沉重的眼皮,谁料他这个角度和距离,成了观察昼衡的最佳位置。   不得不感叹,男人的肤色真是少有的白,灯光下,都能看到耳旁皮肤下青紫的血管,男人的眼睫毛也长,微微垂眸的时候,会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上挑的凤眸也会随之变得神秘而又迷人,还有鼻尖旁有颗浅棕的痣,色泽温柔得很,好像第一次招魂的时候,他就是靠着这颗痣把男人认出来的。   视线接着下移,看到那张色泽漂亮的唇时,萧起一下子便回忆起,十八岁那年的圣诞雪夜,他匆忙在那张唇上印了个吻,那滋味……   萧起抬手揉了揉发烫的额,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舒服吗?”昼衡发现他的异样。   “没……”萧起嘟嘟囔囔,放下手,脸色通红。   昼衡垂着脸看他,不放心:“怎么了?”   萧起趴在昼衡肩上,这时抬起脸,一脸正经地道:“你真好看。”   昼衡:“……”   萧起彻底醉了。   醉酒的男人直白得可爱。   萧起鼻子抵在昼衡的衣服上,狠狠吸了一口,满足地砸吧两下嘴,说:“还很香,像我的衡妹。”   昼衡握着酒杯的手收紧,玻璃杯口无声地出现一条裂痕。   对面,塔塔已经撒起了酒疯,拿潘彼得的外套挂在头上,抱着酒瓶唱新白娘子传奇。   “哈!嘿!嘿哈哈!哈!嘿!嘿哈哈!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昼衡突然搂住一旁萧起的腰,对其他人道:“回去吧。”   “啊——?”潘彼得迟缓地发问。   塔塔还在那里“嘿!哈!嘿!”,没听到。   西蒙是唯一清醒的人,他咬着签子,看向昼衡:“走了?”   “嗯,不早了。”   “等等,我打车。”   “不用。”   昼衡扶着几乎站不稳的萧起站起来,面色还算沉稳:“他们两个交给你,没问题吧?你师叔我带走了。”   西蒙愣愣地点了下头,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想想又觉得一切合理。   “哦,行吧。”   昼衡托着萧起的腰,转身后,脸上仅存的一点笑意消失,如同撕开了文明的外包装。   他忍耐太久了——   嘈杂市井的声音。   油烟弥漫的空气。   还有……靠着他身旁坐了一整晚的萧起。   他向来讨厌不洁和噪音。   不过唯有萧起,并不讨厌,却依然让时间的流逝变得磨人而又难耐。   塔塔拔高的嗓音成了背景乐,听得直让人心底发瘆——   “魔镜魔镜告诉我~~绿茶到底是什么~~ohhh~~yeah——”   昼衡把人带进了莲花跑车内。   萧起趴在窗口,被冬夜的冷风吹得一激灵,但还是朝着串串店里喊:“你们不走吗?”   还没喊完,就被坐进车里的昼衡拽了回来。   昼衡倾身,帮萧起寄安全带。   酒精对这具身体显然不起作用,昼衡一接受冷风的吹拂,浑身的酒气就散尽了。   萧起近距离下闻到昼衡身上的奶味木香,忍不住跟狗一样,泛凉的鼻尖贴着昼衡的耳边发丝、下颌和脖颈乱嗅一通。   昼衡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眸间煞气涌动了一下,转脸看向萧起,说:“别动了。”   这一眼,就见车内灯光昏暗,萧起寒星似的眼眸在酒精的蒸腾下氤氲一片,含着浅浅的笑意,正不甚清明地望着自己。   萧起咧嘴一乐,问:“为什么?”   昼衡不像开玩笑,说:“我要吃人了。”   萧起绷不住笑出来,明显不信,眉眼霎时间明艳而张扬。   昼衡扶住萧起的脸转过来,偏头吻上去,直接张嘴含住萧起的软舌。   萧起:“……”   西蒙在店里结完账,后悔刚刚没让萧起付了钱再走。   他收起发票,一转身,看到停在店门口的那辆超炫的银色莲花跑车,敞开的窗口内,一个男人压着另一个男人亲。   西蒙活像见了鬼,手一抖,手机掉进了旁边的鱼缸内。   西蒙“卧槽”了一声,赶紧撸起袖子抢救手机,等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捞上来后,再回头,门口的跑车已经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萧起终于安静了。   不过他缩在座位上,一个人暗暗挣扎了许久,在快到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声:“为什么亲我?”   昼衡直视前方,平稳地开车,反问:“不行?”   “也不是……”萧起被昼衡这么理直气壮地一问,加上酒意蒸发,立马乖得跟兔子一样。   昼衡道:“那你纠结什么?”   萧起嗡嗡嗡:“我感冒还没好,会传染吧……”   “……”   今晚林晚依旧不在家。   昼衡连客厅灯都没开,一路牵着萧起直达主卧。   萧起一脸呆地坐在床边,像是回不过神,不过看到昼衡在面前脱衣服时,倒是看得目不转睛。   昼衡见萧起安静得可以,站到他面前,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眼皮,轻声问:“没等到他的道歉就坦白,不后悔?”   萧起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他明知自己应拒绝昼衡过于亲昵的举动,但此时仿佛只有昼衡的亲吻能抚慰他的燥热以及隐隐有些异样的情绪。   九年的坚持说放弃就放弃,回想起来,有些空落落的。   昼衡顺势把萧起压进了床铺,问:“怎么想通了?”   “不知道……”萧起迷迷糊糊,感受着落在他颈间温热的湿吻,引起酥麻麻的痒。   他望着顶上晃眼的灯光,眯了眯眼,道:“但以前有个烟鬼跟我说……”   ——靓仔,记住咯,人生会有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不必太过执着,如果感到不快乐,就放下,随它去,但如果放不下嘞?你要相信,总有一天能放下的嘛,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你往前看……   昼衡停下动作,想了想,偏过脸看向萧起,问:“我是那个值得你向前看的人吗?”   萧起看了眼昼衡,笑得有些烂漫,说:“是。”   后来的事,萧起就彻底记忆错乱了,不过还是能记得某些感受以及断断续续的片段。   比如他快被昼衡震散架了。   昼衡明明是那么斯文和温柔的一个人,却好像把全部的蛮力都用在了他身上。男人一抬手撑住床头横杆,木屑就被攥烂。   萧起也记得自己哑着嗓子求饶,声音里都是自己无从想象的风情。   “男神……你慢点……”   昼衡却不为所动,节奏凶悍到令他心悸。   直到天色微明,萧起才得以喘口气,不过那时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半途中,萧起觉得自己似乎醒过,他看到光线昏蒙的房间里,昼衡已经穿戴整齐,西装笔挺,正捡起床头柜上一块手表,单手戴在腕上。   昼衡也注意到他,转过脸看向他,还是那张笑意温柔的绝色脸庞。   昼衡伏下身,说:“我今天去趟东京,可能晚点回来,你好好休息。”   萧起依旧处于半梦半醒间,缩在被子里,无意识地点头。   “九周年快乐。”   昼衡在他额上印了个吻。   隐隐绰绰间,萧起看到房门被关上,终于支撑不住,再次陷入黑甜的梦乡。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萧起猛地从床上坐起,疼得龇了下牙,却满眼里都是惊惶。   我日!我干了什么?男神干了什么!我们干了什么!   记忆和意识悉数回笼,扫了眼满床的狼藉,萧起抱起脑袋默默崩溃。   假装自己是朵没有感情的蘑菇,逃避了有五分钟之久。   萧起果断捞起一旁手机,拨了个电话……   今天早上,头疼欲裂的不仅只有萧起,还有喝断片的塔塔。   塔塔一脸菜色,喝着红枣泡枸杞追综艺,突然萧起一个电话打进来。   “歪?师叔。”   “什么时候走?”   “啊?”塔塔歪了下嘴。   “问你们什么时候走?不是要去外地探鬼屋。”   “对啊,哦,那个,准备十二月底来着。”   “走走走,现在就走。”萧起那边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连声催促。   塔塔再次“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现在?师叔你不是不去吗?”   萧起支支吾吾:“改主意了,你赶紧买票。”   塔塔打开手边电脑,上铁路官网查了查,说:“歪?师叔,那地方偏,从沧市去那儿的火车就两个班次,一个是今早五点有一班,一个是今晚24点有一班,要不然我们还是等明天吧?”   “不用,就今晚。”   “……”塔塔扫了眼屏幕,说:“师叔,不用这么急吧,再说今晚那班没座位了。”   萧起那边已经在哐哐当当往行李箱里扔衣服了,说:“买站票吧,买站票走。”   塔塔:“……”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塔塔对昼衡解释:总裁,你家娇妻是连夜跑的,买的火车站票。 第50章 躲得了初一   夜里一点, 绿皮火车上。   萧起蹲在下客区的车门旁,背靠壁,仰着面, 透过门上开出的一方不干不净的玻璃, 望向乌黑夜空中随着火车奔跑的月亮。   男人指间夹着一根烟, 发丝凌乱,身体随着“哐当哐当”的火车声响轻轻摇晃, 在只开着昏黄夜灯的车厢内, 一个人蹲在那儿, 怎么看怎么颓丧和落魄。   好似一只丧家犬。   塔塔打着哈欠从硬纸板上坐起身, 敲打哪儿哪儿都疼的后背, 隔着一条走道朝对面的萧起虚弱道:“师叔,你不困呐?好歹找地方坐一下行吗?”   “你睡吧。”   萧起不为所动,吸了口烟。   他们四人, 在萧起的强烈要求下,当真在当天凌晨踏上了前往海北市的火车。   站票。   条件要多艰苦有多艰苦。别说卧铺了, 硬座都没有,他们就在过道里铺开一张硬纸板, 大大小小的行李堆在门口,塔塔、潘彼得和西蒙则蜷着腿、拉拢着羽绒服外套, 互相挨作一团挤在上面。   环境恶劣,塔塔睡不踏实, 动不动就醒一下。   潘彼得和西蒙倒是没心没肺,互相靠着, 睡得雷打不动。尤其是潘彼得,仰着脑袋,嘴微张, 睡得跟个小猪崽似的。   塔塔摇了摇头,艰难起身,抬抬胳膊转转脖子,松一松发紧的骨头。   她走到对面下客区,斜倚着墙壁,抬眼朝外看了眼,就见外面群山的影子在夜里起起伏伏,火车越开越偏,那轮冷月也就显得不够漂亮。   塔塔清醒了不少,揣着手,不正经地问:“喂,昨天吃饭的时候还说不来,今天怎么上赶着要来?舍得你家衡妹一个人过元旦了?”   不知被哪几个字眼戳中,塔塔说完,萧起抖了一下,配着阳气不足的苍白面色,有点惊恐的模样。   “师叔?”塔塔怀疑地看着他。   她映象里,萧起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不忌,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显出害怕的意思。   萧起半根烟抽完,说:“别问了。”   塔塔看出端倪,不但不走,还蹲了下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认真真探究道:“嘿!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回去后发生了什么?跟昼少爷吵架了?”   萧起从口袋里掏出一百:“闲着没事就去餐车那儿买点花生啤酒八宝粥。”   塔塔收下钱,卷了卷,塞进随身斜挎的布包里,再次揣起手,兴致盎然:“嘿!我还听西蒙说,昨晚看到昼少爷在车里亲你了,所以有没有这回事儿?是西蒙醉了?还是你们醉了?”   “!!!”萧起扭头看向塔塔,震惊得烟都掉了。   “嘿!师叔,说句话。”   “西……西蒙醉了。”   “你脸红啥呢?还没缓过酒劲来呢?我怎么觉得你心虚呢?”   塔塔一连三问,越说眼睛越亮,不断靠近,萧起几乎要被她逼进墙旮旯里了。   “不是……”   “嘶——师叔,我突然想到,你这么急着要走,是不是在躲谁啊?”   “你……”   “我猜猜,嗯——昼少爷?”   萧起说:“……”   塔塔脖子向前伸,压着声:“我靠!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回事吧?你们真亲了?回去后是不是还酒后……”   “随你怎么想吧,I don’t care……”   不等塔塔说完,萧起抱着膝,脸埋进手臂间,彻底自闭了。   后来任塔塔说什么都不开口。   萧起蹲在地上埋着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叛逆的大男孩。   塔塔又是满足又是惋惜地站起身,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说:“行吧,你自己的事,心里清楚就好,不过师叔,你别不是把人家睡过就跑路了,这可太渣了。”   萧起自闭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   塔塔哼着小曲儿,朝着餐车方向去了。“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好半天,萧起才从臂弯间偏过脸,脸上早已红透,就差冒热气了,一向如寒星般沉静的眼眸此时也湿漉漉的。   萧起到现在都不敢确定,昨晚到底是他睡了昼衡,还是昼衡睡了他,毕竟他当时醉得意识不清,对于两人是怎么滚到床单上的,毫无印象。   会不会是他强迫昼衡……   不过为什么他会强迫昼衡上他啊?   男神再有魅力,他再馋,也不至于屈身人下。   一想到这,萧起双手插入发丝,抓紧又松开,张开嘴无声地发出大叫。   过了会儿,自顾自发泄完,萧起揉了把脸,掏出手机查看。   倒是有几条未读信息,不过没有一条来自昼衡。   萧起本来还很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不少。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跳出提示框——   【电池电量不足】   【仅剩10%电量。】   萧起冷静地按灭屏幕,继续看向外面漆黑的夜景。   此时,远在千里外的沧市,昼衡也才刚知道萧起跑路了。   他深夜下了飞机后,直接驾车回家,深夜车少,在高架上时,他有好几个路段都超速。   不料一到家,只看到蹲在沙发上吃果酱的林晚。   昼衡问:“萧起没回来?”   林晚从电视上转移视线,看他一眼,说:“我六点回来时他就不在。”   昼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间。   松了领带,刚想给萧起打电话,突然看到贴在床头灯上的黄色便签。   昼衡抬手摘下来,一看——   【跟塔塔他们出门办事████村里信号不好,可能联系不上,不用担心。】   昼衡举高薄薄的便签纸,对准光照的方向。   萧起的字迹龙飞凤舞,几团墨也涂得十分潦草,透过光,能依稀看到中间被涂掉的部分写着“过几天就回”。   手中的便签燃起一簇赤焰,很快便化为灰烬。   昼衡绕了绕修长的手指,灰烬扑朔朔落在地板上。   “躲猫猫?”昼衡低下头,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随手扔在床头柜上。   “先让你跑十个数。”   暗紫色的丝绒盒子在灯光下低调而典雅,里面放着送给萧起的九周年礼物。   天色亮起的时候,绿皮火车终于放缓了速度,如一个体力不足的中年人,喘着粗气,停靠在了一个简陋的月台边。   “起来了起来了,别睡了,到站了嘿。”乘务员拎着一本检票簿,一脸不耐,催促挡住下客区的几个年轻人赶紧收拾东西。   萧起一夜没睡,率先走下火车,身后,塔塔和潘彼得背着大小包裹,踉踉跄跄地被火车吐出来。   西蒙随后跟上,提着摄影器材。那几个摄像机是他们组最贵的资产,所以要好好保管。   现在是早上六点,天气阴沉,冷风见缝就钻,让几个刚下车的人抖了两抖。   月台前方的正上方,挂着一块蓝色的牌子,黄色的油漆字端端正正写着“大罗站”。   时间尚早,深冬的雾气未散,视野能见度较低,所见一切都透出一股森森的绿意。   塔塔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举着手机,在高德地图上叫了半天车,也没见附近有车主接单。   “走吧,出站拦车。”萧起一手按了按太阳穴,道,“这里地方偏,司机大多是本地人,应该认识路。”   “行。”   塔塔转脸催促潘彼得和西蒙,让他们跟上。   大罗站很小。   小到出了月台就是能到侯车厅,穿过候车厅就是检票口,清清爽爽,一目了然。   站在围栏后给他们检票的,是个穿着松松垮垮深蓝色制服的大叔,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他随意瞄了眼车票,就放闸让几个年轻人出去。   “师傅。”塔塔离开前问,“甲子村怎么走?”   “甲子村?”大叔似乎精神了一下,不太相信地看着塔塔,道,“你们要去那里?”   “对啊对啊,大老远专门跑过来的呢。”   大叔棕色的脸盘上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神色,道:“我们这儿小地方,路难走,曲曲绕绕,说不清,你去外面问问那些开车的,他们会走就对了。”   说完,挥挥手表示不想多聊,闸一拉,扭身就回值班室了。   四人一起出了火车站,在雾气蒙蒙的客运广场上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早起开黑车的老哥。   老哥听了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有些犹疑,搓了搓手,道:“去甲子村……得加价。”   “怎么?”塔塔眼前一亮,趴在车窗上,低声问,“师傅,你老实告诉我,那地方是不是特邪门?一般人是不是都不敢去?”   老哥却不回答,只伸出一个手掌,说:“加五十,行就上车,不行别耽误我做生意。”   现在时间太早了,附近黑车不多,正规的出租车更是一辆没有,塔塔没办法,招呼大家上去。   老哥开的是一辆面包车,比塔塔的那辆好不了多少,一路上破车颠吧颠吧,奔驰在泥地的冻土上,车上的人都差点被颠吐。   本来萧起想上车补眠,但现在完全睡不着,他忍耐着掏出一件羽绒服外套,卷了卷垫在屁股下面,这才好受了点。   过了约四十五分钟,车子在一个窄路口急刹车。   塔塔坐在前座,探头向前看,问:“怎么了?”   老哥说:“过了这个路口就到了,你们在这儿下吧。”   “再往前开开呗,又不是过不去,我们可多付了五十呢。”   老哥薄情得很:“开不了,你们在这儿下吧。”   塔塔嘀嘀咕咕地背包下车,等众人把行李都搬下来,一盖上后备箱,面包车滋溜一下就跑了。   现在雾气还未散尽,混着阴天特有的灰暗色调,四周景色看着十分不舒服。   三条石子铺成的小路朝着不同方向延伸,很窄,最多供一辆车通行,两车相遇可能都要有一方后退。   两旁的树枝光秃秃,在深冬的雾气里形成爪牙似的剪影,看不真切。再远点的地方,就是一幢幢高矮不一的自建楼,最高的可能也就只有四层。   这里完全是村庄的样子。   萧起看了看四周,忽然有些后悔跟来。   众人过了路口,途中,看到河畔旁有一个红色搪瓷盆,里面有燃了一半的黄纸,灰烬里隐隐闷着火星子。   塔塔咳了咳,经过时捂住鼻子,道:“今天什么日子?大清早就烧纸钱。”   萧起朝那处看了一眼,先是看到了烧纸的盆,接着,又瞄见水面下浮着一张七八岁孩童的脸,随着水波晃晃悠悠,目光空洞地看着岸上经过的人。   萧起没说什么,挪开视线,继续赶路。   寻着门牌号,一行四人终于找到了甲子村77号,那时雾气正好散尽,阳光初现光芒。   “就这儿?”潘彼得垮着肩,歪着头,仰脸看面前三层高的土屋。   “就这儿了。”塔塔再三确认,给出答复。   土屋在一个院子里,是很典型的南方建筑,屋顶倾斜,覆着黑瓦,由于有些年份了,白墙斑驳,边边角角潮湿发霉,还有蚁蛀过的痕迹。   院子已经疏于打理,野草丛生,沿墙种了几棵看不出结什么果的树,冬天里都掉光了叶子。   几人站在院门的外边。   塔塔转脸问萧起,说:“师叔,你感受感受,这屋子有没有妖气什么的?”   萧起闭上眼默默感受了一会儿,再睁眼,疲惫道:“我困了,就算里面住着聂小倩,也先让我进去睡一觉。”   塔塔见萧起气色不好,忙道:“这就给你找床去!”   他们来之前就打算好了,因为是鬼屋踩点,所以肯定要住在屋子里,到时候见到Si站上那个ID叫“zj的屋”的粉丝,说明一下原因,大概率能同意。   塔塔上前拍院子的铁门,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家吗?”   可拍了变天,毫无动静,土屋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儿。   “不会出门不在家吧?”塔塔有点慌。   说实话,他们来得挺突然的,要不是萧起极力要求快点出发,她还想趁着元旦前的几天,联系上那个粉丝再说。   正想着,众人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咳咳……你们是□□的朋友吧?”   闻声,四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驼着背,双手背在后面,有些眯眯眼,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们,老人左耳下面长了颗棕色的小瘤,上面冒着几根苍白的毛,很难让人不注意。   “老人家,你是……”塔塔疑惑。   “你们是□□的朋友吧?”老人又咳了一声,颤巍巍地伸手递向他们,上面挂着一串钥匙。   他说,“□□离开前,把钥匙交给我保管,说如果有朋友来,就把钥匙给他们……他说的,是你们吧?”   塔塔一开始觉得突兀,后来想想,却笑了:“唉哟,这粉丝挺不错啊,原来早知道我要来了。”   说着,乐呵呵地跳上前,伸手接钥匙,说:“是的,大爷,我们就是他朋友。”   老人的眯眯眼眯得更小了。   可就在塔塔要拿到钥匙的时候,却被另一只手拍开。   萧起中途拦截,率先拿到钥匙,他瞥了眼老人,道:“谢了。”   老人定定地看着萧起,脸色逐渐变得没趣。   萧起走在前面开门。   塔塔摸着被拍红的手背,不满地跟在后面咕哝:“师叔,你干嘛呀?”   萧起没解释,开了院门,进去后,又三两步踏上台阶,打开屋子的双扇木门上挂着的锁。   屋子门一打开,一股混杂着潮湿的霉味直扑而来。   潘彼得拿手扇了扇空气,有点嫌弃:“咦~~”   萧起却不在意,转了两圈,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向二楼,哑声说:“我去睡一觉,天塌下来也别找我。”   “行!”塔塔撸起袖管,上下左右看看,说,“师叔你只管睡,我先简单打扫打扫,这儿灰也忒大了点……”   萧起上楼了,一声关门声传来后,没了动静。   潘彼得和西蒙在大厅里卸行李。   塔塔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因为是别人家,所以他们也不敢乱动东西,只好扫扫屋里的灰尘。   塔塔仰着脑袋掸大厅北面墙上的那副对联时,余光瞄到在高处、一旁门框的上方,安置着一段木制的平台。   她往后退了一步,发现平台上挂着两个用玻璃框裱起来的黑白照。   就是那种老房子里会摆放的祖宗的遗照。   右边那副照片里,是一个十分苍老的女人,皮肤皱得像树皮,笑起来时,隐约可见缺了一颗牙。   左边那副照片里,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眯眯眼,左耳下面长了颗棕色的小瘤,上面冒着几根苍白的毛,很难让人不注意……   塔塔看着看着,浑身发冷,手中的鸡毛掸子掉在地上。   屋里静了几秒后,杀猪般的嚎叫一路杀向二楼——   “师叔——救命啊!!!”   萧起刚趴下,房门就从外面被踹开。   不过萧起已经没精力理会,一动不动趴在床上。   他的手拂过额时,感到有发烫的迹象。   “师叔!师叔!”塔塔上气不接下气,绕着床跑来跑去,慌得六神无主,大喘气道,“有鬼!有鬼!大白天就见鬼!这地方不能待,我们赶紧走,赶紧走吧!”   萧起一动不动,睡死过去一般。   塔塔突然灵光乍现,瞪圆眼看向萧起,跑到床边道:“师叔,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萧起模糊不清地吭了一声。   “那你不早说!还拿着钥匙进来了!”   “都说了,我困。”   “……”   萧起似乎单纯就是想找张床睡觉,就算是闹鬼的屋子也无妨。   塔塔哭丧着脸:“大佬,别搞我们了,你不怕,我们怕死了啊~~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吧。”   萧起翻了个身,朝着窗的方向睡,朝后摆了摆手,弱气道:“出去时记得把门关上……”   塔塔:“……”   萧起昏昏沉沉睡过去前,思路却是清晰的。   他知道,没用的,从踏入这个村开始,他们就已经做了他人的伥鬼,走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昼衡有情绪:情愿去鬼屋,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比鬼还可怕?   萧起:……起码在床上是这样的。   昼衡一下子又开心起来了,仿佛受到了夸奖。   感谢各位姐妹的地雷以及营养液[拱手] 第51章 恐惧之屋   萧起睡到晚上七点才起床, 烧退了些,不过依然像只病鸡,下楼问塔塔有没有饭吃。   塔塔给他端了碗糖粥, 让他凑合一下。   趁着萧起喝粥时, 塔塔问怎么办。   萧起拿随身带的抽纸巾擤了擤鼻子, 垂着眼,鼻音浓重:“等我吃完四周看看吧。”   这是一间老房子, 有种灰扑扑的土味, 里面的人交谈声稍微大点, 墙上都能掉皮。   房子的构造并非方方正正, 一楼有主卧, 里面放了两张单人床,灯光亮起时,室内环境很暗, 两张床前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电视机旁有梳妆台, 沿柜门的地面上靠放了许多礼品盒,很多没拆封, 像是老人用的房间,喜欢囤积东西。   外边主厅后连接一段狭长走廊, 经过了能看到后面的厨房。   厨房里开了一扇后门,通往外面的院子。   然而在西边的墙上, 又开了一扇较矮的门。   萧起打开了那扇矮门,被迎面的灰呛得直咳, 他横过袖口捂住鼻,弯着身朝里看。   黑暗间,模模糊糊能看到里面是个储物室, 墙角堆着松垮的麻袋、农具还有水缸。   萧起试着拽了拽旁边的拉绳,灯没亮。他摸出手电,照进去,里面的情景跟猜测中的大致一样。   储物室对面还有通道,走了几步转弯,再推开尽头的木门,就回到了主厅。   如此走了一遭,才知道主厅放置陶瓷菩萨像的高几旁,有一扇小门,只是被悬挂的对联半遮着,不容易看出。   因此,一楼通了个“回”字,如同迷宫里的格局。   这样的构造作为居家,不常见,也不实用。   二楼有三个房间,装修简陋,基本都是一张床,一个衣柜,其中一个房间里多了张梳妆台,微微扭曲的镜面上贴着一张鲜红的喜字。   三楼跟二楼的格局是一比一复制,不过空置不用,还只是毛坯房,进去了都是一股水泥味。   萧起看屋子的时候,塔塔和潘彼得挨在一起,在后面谨慎跟着,提防着哪里会突然跳出恐怖画面。   西蒙冷淡惯了,跟在后面,倒不是多紧张。   萧起看了圈房子,说:“这屋子除了风水不好,克主母,克长女,其他没什么。”   得了萧起这句话,仿佛警报解除,塔塔和潘彼得双双松了口气。   不是真的鬼屋就好。   众人回到大厅,萧起拉高外套拉链,提上手电,说:“我去村里找找有没有药店,你们……”   “我们一起去!”塔塔和潘彼得异口同声。   萧起静默无言地看了看两人,随后叹气一声,转身朝外走。   这两个,典型的人菜瘾还大,随随便便就能吓破胆,却偏偏要四处探访鬼屋。   冬夜的村庄异常宁静,出门就是一条河,一行人打着手电沿河走。   四周影影绰绰地立着自建房,但不知邻居们是不是都在休息,没有一栋房子里亮着灯,经过人家门口,也没从里面听到过人声。   “师叔……”潘彼得冷得缩紧脖子,牙齿打颤道,“你说我们现在往来时的路走,出了村口,能叫到车吗?”   塔塔心里也怀着一丝侥幸,提议:“要不然等会去村口试试?说不定叫到车后,回到大罗火车站,还能坐最近一般火车走呢。”   泥地上坑坑洼洼,都是冻土,踩在脚下“咯吱咯吱”脆响。   萧起低着头,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漫不经心说:“那等会你们去试试?”   “师叔我们一起!”塔塔和潘彼得立即反驳,死都不愿跟萧起分开。   萧起拿他们没辙。   晚上太黑,分分叉叉的路口他们都没敢拐,怕迷路,所以一直沿着村里主干道旁的那条河前进。   不多时,在一个分岔口看到了一个小卖部。   小卖部在砖瓦墙上开了扇木窗,窗的位置开得很高,里面亮着红彤彤的光,是夜灯的效果,不过因为电灯瓦力不足,那红就暗了很多。   走近了,透过窗户朝里一看,首先看到的是正对面墙上靠着的花圈,中间一个大大的黑色“祭”字。   萧起:“……”   要多阴间有多阴间。   站在窗口,环视了一圈小卖部内,里面空间狭小,却堆满了东西,桌上放着的,货架上摆着的,墙上挂着的,乱中有序。   就见零食饮料、日用品、油盐酱醋、烟花爆竹、黄纸香烛、花圈牌位、阴间的阳间的,什么都有。   萧起扫视一周,没看到店铺的主人,朝窗口里问了声:“有人吗?”   “买什么?”几乎是立即,临近窗口桌板下传来一道粗嘎的男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阴测测的。   萧起循着声音朝下方几寸看了看,果然见到一个戴着土黄色绒线脑的头顶。   但他所能见到的,也只是个头顶,因此让人怀疑这小卖铺老板是不是蹲在地上做生意?   萧起单手支在窗台上,看着那顶绒线帽说:“老板你敢站起来吗?”   “……”绒线帽不为所动,只是再开口时语气明显不耐,又一摸一样问了声,“买什么?”   大有要买快买,不买就滚的架势。   萧起扫了眼货架上的物品,说:“有没有阿司匹林?”   小卖铺老板语调单一:“没有阿司匹林。”   “有没有布洛芬?”   “没有布洛芬。”   “……有没有什么退烧药?”   “没有药。”   萧起:“……”   一开始直说没有药得了。   小卖铺老板这时又问:“你有病吗?”   萧起感觉有被冒犯到。   老板自顾自“嘿嘿”低笑两声:“可惜我没有药。”   “……”   一旁,塔塔轻扯了扯萧起的衣袖,悄声道:“师叔,这老板好欠啊……”   萧起:“看出来了。”   潘彼得难得见到一个活人,趴到窗口上,双脚离地,问:“嗨?老板,你们甲子村什么情况啊?大晚上怎么家家户户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   小卖铺里静了几秒,粗嘎的声音才阴测测地道:“怎么会没有喘气儿的?你听——”   众人顺着老板的指示,偏过脸,在寂静中聆听。   但除了风刮树梢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仿佛一个剥离了人类的世界,听久了,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潘彼得扭回头,不确定地问:“你让我们……听啥?”   小卖铺老板说:“元旦快到了,一年就要到头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节,你听他们吵啊,笑啊,多开心。”   但除了死一样的寂静,他们什么都听不到。   潘彼得在冷风中打了个冷颤,顺着墙根滑下来。   这时,小卖铺架子上的古董钟“铛铛铛”地响了起来。   八声之后,老板拉过墙边一根细长铁杆,高高竖起,勾住窗台上方的铁质卷帘,赶人道:“关门了关门了,明天再来吧,丧气鬼们。”   借着室内红色的灯光,众人看见握着铁杆底部的,是一只婴孩般大小的手,只是手指粗壮,布满难看的茧。   站在外面的人这才明白,店铺老板是个侏儒。   霎时间,一行人又被扔进了毫无人声的诡异村庄里。   “师叔。”塔塔揣着袖子,满面愁容,道,“还有必要去村口看看吗?”   虽然问是这么问,但心里大概已经有了谱,去了也没用。   冷风吹得人头脑发胀,萧起摸了摸额,又烧起来了,他道:“明天再说吧。”   众人记住了小卖部的位置,打道回府。   路上,潘彼得担忧地问:“师叔,你药没买着怎么办?”   “没事。”萧起倒是心大,说,“多喝热水。”   潘彼得:“……”   别这么糊弄自己啊师叔。   那天晚上,没了休闲娱乐设备的众人打算早早睡下。   睡前,西蒙在将两台摄像机架在了主厅的角落以及厨房门边,对着走廊的方向。剩下的三个微型摄像机分别安装在楼上的三个房间。   潘彼得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往楼上走,唧唧歪歪抱怨说:“这网也太破了,我都好久不玩单机小游戏了。”   塔塔在翻Si站网友“zj的屋”给她发来的私信,越看越觉得这网友有问题,其中一句话让她琢磨了好久——   【我住的屋子是活的,会呼吸……每天晚上怕什么,来什么。】   塔塔随手拍了下前面的潘彼得的背,道:“你说,什么叫怕什么,来什么?”   潘彼得被刺激得扭了下身子,说:“就字面意思呗,比如我怕贞子,说不定能给我来个贞子。”   说这话时,还是玩闹成分居多。   塔塔歪头想了想,道:“要是真能来个贞子,被我们拍到了,节目效果岂不是拉满?”   听塔塔那语气,似乎还挺希望发生点什么。   潘彼得服了:“姐,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菜,又这么敬业的?”   塔塔不理他,继续琢磨着“zj的屋”这个ID。   到了二楼,各进各的房间前,潘彼得趴在门框上,探头朝着走廊,笑着问:“姐,你有没有什么怕的东西?别到时候回房间了,一个人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塔塔环顾四周,老房子的墙上挂着将落未落的白皮,顶上的灯泡都发污了,因此照得一切昏昏沉沉,好像空荡荡的,又好像到处都飘着影子。   塔塔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打量周围环境的同时,缓缓搓着自己的手臂,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啥?”潘彼得来了精神,脑袋又探出来了几分。   塔塔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一般,压低了声,十分神秘地道:“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当时也是在农村里,我太奶□□七,农村嘛,死者的尸体都不火化的,头七之前都是停放在主屋的大厅里,然后喊魂啊,丧宴啊,子孙瞻仰遗容,等七天过去了,再下葬,哎,扯远了,我要说的是我太奶□□七那天的事。”   塔塔往潘彼得那边靠了靠,继续说:“我小时候在外地念小学,那天我赶回去的时候,已经夜里□□点了,大人们直接领我到主厅,一进门,我就看到案台下面放着块门板,老人的尸体就放在那里,全身蒙着一块白布,怎么说呢?就算遮着布,你也能看出底下的尸体有多硬,像堆成块的石头,或者沙土,反正挺沉的,怪吓人的。”   塔塔捋了捋头发,又暗自回忆了一番,道:“我当时小嘛,心里害怕极了,不敢上去,是我妈拉着我上前磕头,我跪在那种五粮液包装盒叠成的纸板上,发现离尸体更近了,弯个腰磕头还得缩着身体,不然头就要碰到白布了,反正我稀里糊涂对太奶奶磕了三个头,周围的大人们都在哭,不掉眼泪的那种,只发出干嚎声,我直起腰的时候,一下子看到太奶奶的脚伸在白布外边……那块布不够长还是怎么的,下面露出一截翠绿碎花的旗袍绸缎,还有蜡一样的粗肿的脚脖子,脚上套着一双翠绿的……绣……花……鞋……”   后面几个音都发飘了。   潘彼得缩了缩脖子,感到楼道里窜过一缕阴森森的风,不解地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不过说到绣花鞋,我童年阴影。”   “也是我童年阴影。”塔塔无奈地摇摇头,叹气一声,接着道,“我太奶奶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所以生前穿着打扮都精致,她死的时候还大冬天呢,子女们知道她的喜好,就给她换上生前最喜欢的旗袍了,本来磕完头看到那一幕也没什么,就是有些被尸体裸露在外的脚给吓到了,后来我妈妈带我去吃了几口丧宴,也就先洗洗睡了……”   说到这,塔塔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潘彼得问。   塔塔缓了缓,才说:“我先睡的,我妈还得出去帮着洗碗洗碟子,所以房间里就我一个人,但半夜里我莫名其妙醒了,就是那种……旁边突然多了个人的感觉,院子里的大人们有的在哭丧,有的在喝酒,夜里挺吵的,但就在那种环境下,我还听到了一种非常、非常细小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潘彼得不自觉咽咽口水。   就连刚上楼没一会儿的萧起,都被两人间神神秘秘的气氛吸引,靠在一旁门上静静聆听。   “哔啵哔啵,哗哗哗……”塔塔放轻声,尽量模仿还原当时听到的声音,又瞬间将目光移向潘彼得,怔怔地说,“是扯长长的头发的声音。”   潘彼得被她突然凝视来的眼神吓了一跳。   塔塔语气陡然加急,说:“我就知道房间里多了个人,所以我在床上转个身,扭头一看……”   “看到什么了?”潘彼得跟着心惊肉跳。   “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站在床头,穿贴身旗袍,外边的灯光透过照在地上,形成一个窗格的方块形光亮,我在那光亮里看到,一对脚脖子很粗的白腿杵在地上,那双脚上,穿一双翠绿的……绣……花……鞋……”   说完,塔塔毫无征兆地一把抓住听得聚精会神的潘彼得。   潘彼得吓得不轻,嚎了一嗓子跳起来:“干嘛呀!”   塔塔狞笑:“问我怕什么?还打算吓我?嗯?小朋友,就让你见识见识塔奶奶的阴间故事大全。”   “姐,我不是那意思!”   看着两个人打打闹闹,萧起低低道了声:“无聊。”   接着,就越过他们朝二楼长廊的楼梯口走。   “哎?师叔!”塔塔一手还拧着潘彼得的脖子,朝萧起的背影叫了一声,“你去楼上?干嘛呀?”   “吹风。”萧起头也不会留下两个字。   “你发烧呢,吹什么风啊?”塔塔劝他。   萧起没听,上楼了。   萧起去了天台,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   不过他当然不是上来吹风的。   就见萧起拿着手机举高了,四处找信号,直到靠近房顶上的电视机锅,沉寂了一天的手机终于震动了好几下——   一下子塞进来许多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   萧起站在原地翻了翻手机,神情由一开始的紧张,直到渐渐的落寞——   依旧没有昼衡的信息。   看到他的便签留言了吗?   对前一晚的事没想法吗?   萧起一阵挫败,大咧咧地蹲在房顶上,处理其他信息。   陆西从昨天到现在,倒是在微信上找过他很多次。   [昨天 20:12]   【陆西:玩游戏吗?】   [13:01]   【陆西:玩游戏吗?】   [15:30]   【陆西:玩游戏吗?】   [15:48]   【陆西:你不装了???我看到沧高论坛上关于你的贴子了。】   [17:18]   【陆西:玩游戏吗?】   萧起:“……”   这一根筋的家伙,除了玩游戏还会什么?   接着往下翻,两张照片让他停顿了一下。   陆西附言:【帮我看看这个,下午发到我邮箱的,有点邪乎。】   【师父,有空帮我做做法,好想惹到脏东西了。】   萧起点开其中一张图片,是一张精美的卡片,上面印了一首小诗: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从前的日子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木心】   这样的卡片风格,萧起太熟悉了。   他不动声色地翻到下一张。   卡片上是一幅炭笔画,一个抽象的、面容模糊的女人捂着耳朵,张大了黑洞洞的嘴,周身缠满了线条,仿佛幽灵一样扭曲着身体。   右下角落款——【工艺师】。   萧起这才明白,网络邪灵谢紫纯也是工艺师的“作品”。   说是“作品”,因为他了解,工艺师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看作一种艺术和创造。   至今算来,他跟工艺师一共交手三次。   第一次是因为一面黑市里流传出来的人皮鼓,那次驱邪过程中,他的师父李儒风丧命。   第二次是伞魂。   第三次则是谢紫纯。   萧起在风中静了许久,最后握紧手机,站起身,朝楼下走。   二楼,塔塔跟潘彼得打闹了一阵,各自回房。   塔塔关上门,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向床边。   她昨晚火车上没休息好,因此今晚准备好好睡一觉。   然而就在她绕过床尾,来到靠近窗户的那一侧时,脚步停了下来,脱衣服的手也顿住。   塔塔盯着地面上某处,逐渐面无人色。   她看到,垂到地面的床单下,盖着一双绣花鞋,脚尖朝外地摆放在那儿,露出一半的翠绿缎面。   惚恍间回到了十岁那年,在太奶奶的头七中看到了一截惨白的腿……   萧起回到二楼,他的房间靠近通向一楼的楼梯口。   他正要推门,余光看到下方楼梯转角处快速走过一个穿长袍的人影,衣料摩擦间有些猎猎声响。   转头看去时,墨黑的袍尾在墙角边留下一道残影。   萧起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对方是一个清瘦的男人,不可能看错。   萧起追到楼下,打开墙上的灯,大厅里亮了起来,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屋子里也再也没有听到其他脚步声。   萧起正要前往厨房查看,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悠闲缓慢的脚步声。   来者一步一个台阶,不急不缓地下楼。   萧起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带着手工烟草味,以及经年不散的道场烟火气。   萧起脸色开始发白,身体僵立,竟然第一时间不敢回头。   脚步声近了,就在身后。   “小起儿?”身后人发出低低笑声,嗓音苍老,却透出独特的清朗。   萧起发着烧,只觉得汗流了下来。   他掐着指诀,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回了头。   一个脸颊瘦削的老头笑盈盈地站在身后,头顶瓜皮帽,戴着副圆框墨镜,一身民国马褂长袍。   “小起儿。”老头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又叫了一声,不过这次带着肯定,像是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接着,不等萧起反应,老头摘下墨镜,露出后方焦黑的眼眶,眼部徒留两个黑洞。   “萧起,你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老人话落,萧起只感到一阵天地旋转,瞬间失去意识。   远在沧市的一处玻璃花房内,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正隔着笼子逗鸟。   他把指尖探进笼子里摸了摸小红脸蛋鹦鹉的脑袋,左手食指上的绿翡翠戒指显眼。   他朝鹦鹉吹了两声口哨,也不知在跟谁说话,轻笑道:“怕什么,来什么,你最深处的恐惧,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想死晋江了[苦涩]感谢在2021-04-25 23:20:38~2021-05-31 16:4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雪 50瓶;染柒七 28瓶;睢绿 25瓶;41189796 20瓶;三三 15瓶;陶然、闻劭° 10瓶;3364131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躲不过十五   临近元旦的前两天, 昼衡结束了国外的行程,本来可以给自己放几天假,但他没有立即休息, 而是在回到沧市的隔日就约见了萧建安。   萧建安对昼衡有意见, 但对他背后的梦貘集团没意见, 所以在听到昼衡要跟他谈合作的时候,还是赴约了。   昼衡把萧建安带去了梦貘总部四楼的最高机密实验室。   路上昼衡已经大体介绍了虚拟现实的技术, 但萧建安还是保有一丝怀疑:“梦貘的技术这么成熟?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区分虚拟和现实的程度?”   昼衡露出无奈的笑:“我知道这事难以想象, 我说得再多也无用, 所以今天带萧总你来体验一次, 你可能会有更直观的感受。”   闻言, 萧建安眼睛一亮。   如果昼衡所说的能百分百还原现实的虚拟科技真实存在,那他一定投资,就算他什么也不做, 这样的技术一旦问世,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   萧建安进入了实验室, 他在打量摆放在中央的那台名为“貘”的机器时,昼衡在实验室另一边。   男人一手抄在裤子口袋中, 微垂着脸对实验室负责人低语了几句,又回头看了眼萧建安。   实验室负责人不时点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最后恭恭敬敬地道:“好的, 我明白。”   过了不多时,萧建安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换好了衣服, 躺上了体验椅,可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他看向昼衡,道:“贤侄, 这东西没有副作用吧?”   昼衡一贯的温良语气让人放心,他轻笑着说:“这个你可以放心,有风险的项目不会冒然在人体上实施,而且我也体验过。”   听说昼衡也体验过,萧建安这才放宽心。   萧建安的意识已经与“貘”相连,正在下沉。   昼衡亲自在操作台的屏幕上设置各项参数,最后保存设定。   他走下台阶,脱去身上的白大褂,扯下领带,随手递给一旁的实验助理,说:“接下来几天我会休假,不要打扰我。”   “好。”助理又问,“那萧总他……”   昼衡走出实验室前,回头看了眼平躺在椅子上、已经失去知觉的萧建安。   这回,他的眼底透出不加掩饰的嫌恶,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别死了就行。”   “好,明白。”   ***   萧建安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周围的时空就全然变样。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惊讶,一阵直击太阳穴的钝痛让他扭曲了神色,发出了不受控制的惨叫。“啊啊啊啊——停下!快停下!”   有皮肉烧焦的气味窜入鼻中,那种仿佛要钻入他脑浆的疼痛让他翻转身体挣扎,可手脚不知何时都被束缚住了,他只能像跳脱水的鱼在岸上蹦了蹦,逃不掉,又很快没了力气。   过了不多时,“滋滋”的电流声停了下来,萧建安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瘫软在单人病床上,木讷地转动眼珠子,这才发现,头顶上方聚集了一圈人头,这些人都戴着白帽子、白口罩,正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萧建安张了张嘴,想问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白口罩突然眯起眼笑了,可那笑眼里却散发出阴狠变态的幽光。   含笑的声音闷在口罩里,问:“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脑子里还时不时针扎一般的抽搐疼痛,萧建安呆滞地说不出一句话。   那个白大褂笑眯眯地举起两根电极,说:“行,看来你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儿,我们还得再进行一轮矫正。”   萧建安看到那两根铁棒,一回想起刚才痛不欲生的感觉,骤然清醒过来,不知拿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绑住手脚的束带,推开周边众人。   “走开!走开!你们是谁?我要去告你们!离我远点!”   萧建安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一边激动地挥舞双臂阻止那群白大褂挨近。   “你们别过来啊!”萧建安退到门边,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声,随后夺门而出,脚步仓皇,仿佛身后有无数的厉鬼在追。   外面是冰冷的长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道铁栅栏,因此比起医院,这里更像是监狱或精神病院。   萧建安一路踉踉跄跄地跑,漫无目的,找不到出口。   他途径一道拱门下,无意间瞄到门楣上方有四个鲜红的大字——网戒中心。   只觉得这场景有几分熟悉,却来不及细想。   这时,萧建安体力不支绊了一跤,连忙撑住一旁墙壁,却是触手冰凉。   萧建安扭头看去,发现原来墙上安了一面镜子。   可看到镜中人的时候,他却大吃一惊。   “萧起?萧起!”   那是十七八岁时候的萧起,不过少年穿着病服,脸比墙白,神思恍惚,太阳穴两边有焦黑的烧痕。   萧建安难得遇到一个亲人,正激动地要扑上去,却发现镜子里的萧起跟他动作一样。   萧建安霎时间明白了什么,他抬手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萧起也摸自己的脸。   他一脸震惊,镜子里的萧起也一脸震惊。   他哭,镜子里的萧起也哭。   他变成了萧起……   萧建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正当这时,前方透露出光亮,一道温柔的女声唤他:“建安,建安。”   萧建安朝着声音看去,就见姚雪玲站在出口处,笑盈盈地向他招手。   萧建安大喜过望,狂奔过去,拉着小老婆的手语无伦次:“雪玲,救我,救我!这里一群人想害我,他们电我,好痛啊,快带我回去,我要回家!”   姚雪玲依旧悠然地笑着,拍了拍萧建安的手,道:“建安,痛吗?”   “痛!”萧建安急着想传达自己的感受,几乎要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   “痛吗?”姚雪玲又笑着问了声。   “痛啊!”   “痛怎么了?”姚雪玲抹开他抓在腕上的手,仰面大笑了起来,道,“就是要让你记住了,以后不玩游戏,再说我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萧建安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姚雪玲说出这种话,简直像个妖妇。   可隐隐的,他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他曾经也对谁说过这样的话,一字不差。   这时,后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萧建安回头一看,脸上瞬间煞白——那群白大褂追上来了,为首的手上举着一根电极,步步紧逼,眼里闪烁着恶毒的笑。   萧建安几乎精神崩溃,吓得大叫,一想到要再被抓回去接受电击,他情愿去死!   他拼命往姚雪玲背后躲,稀里糊涂喊着:“别过来!别过来!雪玲救我!”   萧建安这辈子所能经历的绝望,也不过如此。   可姚雪玲却岿然不动,不但不护着他,反而用力将他拖出,推向了那群走到面前的白大褂。   萧建安被拖着向后走,鬼哭狼嚎,万分狼狈。   姚雪玲伸长了手送远他,笑意温柔地说:“建安,等你乖,我就回来接你。”   矫正室的门轰然关闭,里面传来绝望而尖锐的嘶喊声,不过这次萧建安再也没能逃出来。   萧建安是当天晚上出的实验室,被送回家的路上,脖子还偶尔抽搐一下,仿佛触了电一般。   那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很长时间都无法出门,总觉得外面有人要害他,而且尤其惧怕姚雪玲。   任姚雪玲如何哭喊求问,他都回避着没敢看她一眼。   不到一年,两人离了婚,萧吉羽跟着姚雪玲回娘家,萧建安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   萧起和塔塔等四人依旧被困在甲子村,并且随着时间越长,他们越能感到一种无力挣脱的感觉。   那个屋子像一个泥潭,不断拖着人往下陷,直到永远出不去。   白天的时候,萧起去后院摘菜,他扫落土豆上的灰,直起腰,看着面前略显杂乱的菜园地,出了会儿神,又环顾了一圈四周。   左右邻居都是黑油油的屋顶,白惨惨的墙面,院子里栽着枯树,所有的色彩都不具生命。白天里一切都很亮,好像过度曝光,看久了眼睛疼。   进入白天后,周围开始有了人声,但都很飘渺,吵吵闹闹,嘻嘻笑笑,偶尔被风刮来一缕声音的碎片,却好像蒙在塑料薄膜里,无处不在,却模糊吵闹,那是一种恼人的耳鸣,有种森森鬼气。   萧起知道,他们目前在另一个空间,跟现实世界紧紧相邻,所以他们看不到村庄里的人,村庄里的人也看不到他们,彼此独立,却透过微弱的声音和光影产生联系。   互相都像见鬼。   萧起在白花花的太阳下静立半晌,土豆突然脱了手,滚到地上,他却不管,转身进屋。   进了屋,萧起才觉得舒服了点,眼睛也没那么刺痛,身上也不再有灼烫感。   老屋里阴冷,不透光,倒成了他们最佳的避难所。   屋子的厅堂里,桌上散落着拆卸下来的摄像机,已经有几天没用过。   桌边坐了三个人,都有意避开暴露在阳光里的那张椅子。   西蒙趴在桌上补觉。   潘彼得一手支着面颊,用一根筷子挑起黏在锅底的面条,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塔塔则罩着被子,臃肿地坐在桌边,呆呆地发怔。   夜晚让人心生恐惧,白天又让人极度不适应,这种环境下呆久了,总得有些精神错乱。   原来他们入住的第一天晚上,塔塔就制造了一只怪物。   起初那只怪物没有出现,只是塔塔总能在床下看到一双翠绿色的绣花鞋。   无论是把鞋扔河里了,藏衣柜里了,还是用剪子绞了,转脸那鞋又能出现在塔塔的床下。   塔塔在最初的惊悚过后,晚上跑去萧起的房里打地铺。   可她第二天醒来,翠绿的绣花鞋就靠放在她枕边的水泥地上。   塔塔突然变得安静,整个人仿佛想开了,抱着枕头回自己的房间,冷静地低声自语道:“是我的因,怕也没用,来吧……”   其他人都听不明白,可再问,塔塔也不说。   原本灵动的小姑娘,一夜间仿佛失了魂。   第三天晚上,潘彼得起夜上厕所,他跟西蒙下楼,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旁边就是那间摆了两张床的大房间。   突然,他们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极其烦躁的叹气声。   是女人的叹气,声音很重。   潘彼得当时就差点尿裤子了,西蒙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无论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塔塔,在漆黑的晚上,都足够令人感到遍体生寒。   他们下来时摸着黑,没带手电,于是只好僵着脖子朝敞开的房门里看去。   窗边有个梳妆台,暗淡的月光下,一个女人坐在镜子前,梳长长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有些打结,她先是用手在拨头发,头发蹭动间发出“哗哗哗”的细微声响,可半天拨不开,她就一缕缕地把头发顺到眼前撕。   哔啵哔啵……   跟塔塔故事里说的一样。   潘彼得抓紧西蒙的手,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搞了半天头发,没有成效,女人再次重重地叹气一声:“哎!……”   她重新用回了梳子,微微偏着脸,在黑暗中对着镜子梳头。   只是这次动作暴力了许多,女人像是没了耐心,握着梳子疯狂往头发上刮,遇到打结的地方,要么生拉硬扯,要么直接把那处刮得起毛,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念叨:“怎么解不开呀?怎么解不开呀?真烦人,怎么解不开呀?……”   低浅的声音在空寂的夜里尤其瘆人。   他们还能听到头发拉扯间的细小断裂声。   潘彼得大气不敢喘,瞪大了眼睛,握了握西蒙的手,无声示意:我不尿了。   西蒙:“……”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脚步放得轻到不能再轻,准备悄悄上楼。   就在这时,一旁方面里响起椅子剐蹭地面的声音——有人站起来了。   潘彼得和西蒙又立即僵立在原地。   “怎么解不开呀?”女人还在念。   不过让人脊背一寒的是,那声音近了,而且脚步声也近了,是那种软底鞋轻巧地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女人似乎发现了他们。   潘彼得身体有些发起抖来,在阴凉的气氛里,他尿意更甚,干脆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拉着西蒙直往二楼冲去。   可拐过楼梯转角,又往上跑了几步,即将抵达二楼时,潘彼得忽然看到了什么,又不跑了。   潘彼得气喘吁吁,没敢抬头,在他的视角中,一双惨白的腿静立在楼梯最上方,白得不见经络血脉的脚脖子下方,踩着一双翠绿色的绣花鞋。   有丝丝缕缕的长头发飘落在女人的脚边。   “怎么解不开呀?怎么解不开呀?哎呀,好烦呀!怎么解不开呀?……”   后来潘彼得尖叫,萧起和塔塔被吵醒。   可当两人出来时,穿绣花鞋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萧起在每个人的房间门口设了结界,情况才算好转,可每天晚上,如果有人半夜醒来,总能听到楼下会传来女人烦躁的叹气声,以及软鞋底蹭过水泥地的声响。   有时,脚步声还会上到二楼,在门外徘徊,不过因为萧起设下的结界,女鬼一直没有进入过他们的房间。   女鬼因为是塔塔幻想出来的产物,更多的像是一种幻觉,因此无法超度,也无法命令其退去,所以只能挡在门外。   只要不去理会,就不构成威胁。   但萧起遇到的情况更棘手。   无论他在屋子附近布下怎样精密的法阵,依旧无法阻止他师父李儒风的靠近。   每天晚上萧起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身处老房子的某个位置。   有时是在开着灯的主厅里,有时是在逼仄阴冷的储物间里,有时是在某段长廊间,甚至有一次是在屋顶上。   那次李儒风向他走来,他后退,差点失足摔下去。   可时间久了,萧起发现,每天晚上不是李儒风在找他,而是他在找李儒风。   就像那双绣花鞋之于塔塔,李儒风之于他,都躲不掉。   在这间老房子里待了快一周,所有人都日渐消沉,后面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什么原因,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流鼻血。   他们本来还打算寻找出去的路,但渐渐的,连出门都懒了。他们白天聚在大厅里消磨时光,夜里则早早回房,房间越来越让他们有安全感。   这座荒败的老房子日渐体现出它的魔力,它仿佛是活的,会呼吸,会揣测人心,只要留在这里,它就会向你展现内心最恐惧、却又是最想看到的事物。   元旦前夕,夜里,一辆银色的莲花超跑停在漆黑一片的村口。   车子开了灯,目光所及,村子里家家户户亮着灯,由于半夜里辞旧迎新,似乎有孩子在门口放烟花,时不时炸开响声,带动一片欢笑。   这时,一个醉汉脚步摇摇晃晃地经过,车里人降下车窗,出声引起他注意,道:“请问,甲子村77号怎么走?”   醉汉“嗯?”的一声奇怪扭头,看向车中人。   借着车灯,可见那是个如谪仙般的美人,穿着打扮都透出让他陌生的气质,反正洋气好看得很。   醉汉硬生生清醒了几秒,晃了晃脑袋,问:“去哪儿?”   “甲子村77号。”   醉汉这下是彻底醒了,他挠了挠头,一副想劝却不敢劝的样子,最后撇开脸,朝着另一个分岔口指了一下。   “谢谢。”美人有礼一笑,升起车窗,流线型的跑车缓缓压着冻土,朝那个方向驶去。   一阵风吹来山岚,明明前一刻还能看到亮着红灯的车尾,转眼间就像消失了一般,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漆黑路口。   醉汉叹气一声,好像很惋惜,却也见怪不怪了。   甲子村77号,常年闹鬼,如果有人想去,只需要指路——这是整个村,乃至整个镇都知道要遵守的约定。   如果没有这些外地来的替死鬼,那座屋子就要吃他们。   ***   老房子里早早熄了灯,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萧起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楼连同客厅和厨房的走廊里。   一道清瘦的身影杵在客厅那边的走道口,面目模糊地看着他。   李儒风的形象一天不如一天,马褂长袍依旧,但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尤其是腹部的位置,有一个汩汩往外冒血的窟窿。   “小起儿。”李儒风笑着走近,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出青绿的一张脸。   萧起见惯了,但心里依旧不好受,他脸色绷紧,不一会儿,就感到唇上濡湿了一片。   萧起抬手抹了把,低头一看,一手的血。   这是身体虚弱的信号。   萧起又蹭了几把鼻血,没抬头,低声问:“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你想让我放过你吗?”   “……”   萧起静默,说不出话了。   “小起儿,你看看我,一辈子走在阴阳两路上,没做过亏心事,最后却栽在了自己徒弟手里,亏不亏?”李儒风说着笑了两声,是一贯的爱开玩笑的语气。   萧起始终低着头,声音发闷:“是你让我那么做的。”   李儒风眯了眯眼,道:“当然你也可以不做,我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   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萧起胡乱拿衣袖擦了擦颊边的血迹,颓败道:“你想怎么样?”   李儒风声音开始发颤:“小起儿,这下面好冷,这下面好冷啊……师父以前最疼的就是你,现在也最放心不下你,你要不然来陪陪师父,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   说着,李儒风身上窜起一簇火焰,将他整个身形包围。   李儒风脸色愈发青绿,随着燃烧扭曲变形。   萧起愣了一下,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似有所感,回神,侧转身朝后看去。   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走廊的暗影中走来,左手掌心中簇着一团幽暗的火。   男人走近了,萧起抬头看着那张脸,神情恍惚,半晌,声音很轻地“我靠……”了一声。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萧起还没睡醒一般,平垂下眸看着男人的衬衫纽扣,喃喃自语道,“春梦对象也可以?”   昼衡:“……”   萧起还在恍惚,一脸天然的呆样。   昼衡抬手抹掉他下颌上一点血迹。   过于真实的触感让萧起僵了一下。   昼衡这时倾身把人抱住,一开始绅士有度,仿佛多日不见的好友间礼节性拥抱,可随着他将脸埋进萧起颈间,手臂也逐渐收紧,几乎将萧起勒得喘不过气。   萧起忍不了了,正当他打算出手拍散幻象时,昼衡克制着深吸了几口气,接着松开些力道,自他颈间钻出,露出满足的一张脸,轻声道:“在梦里都对我做什么了?嗯?说说看。”   作者有话要说:  祝六一快乐!趁有时间造作,赶紧爬上晋江吸两口健康绿色。   -   感谢在2021-05-31 16:45:06~2021-06-01 22: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睢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雪 10瓶;49075319 4瓶;君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烟火   昼衡的出现给这间老房子带来了新的活力。   第二天是元旦, 日历翻到了新的一年,塔塔那三人清早起床一看到昼衡,心中霎时间百感交集。   他们自从来了这鬼地方, 整天浑浑噩噩, 丧失斗志, 不知今夕何夕,好似跟过去的生活相隔了一个世纪。   可他们一见到昼衡, 又想到一起撸串的日子, 那烟火气息仿佛就在昨天, 因此倍感亲切和想念。   昼衡就像文明世界里走来的一个象征图符, 一屋子人光是看着他就觉得美好。   潘彼得一向情绪化, 当场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少爷,你能花点钱把我们从这儿弄出去吗?”   众人:“……”   傻逼孩子真有趣。   这是钱能解决的事?   就连塔塔也一扫先前的失魂落魄,抹了几滴眼角的泪, 兀自感慨道:“我真傻,真的, 之前都快觉得人间不值得了,还好少爷你来了, 提醒了我世间还有男色,值得, 值得!活一百年都值得!”   昼衡来了,许久没好好做饭的塔塔开始在厨房和后院的菜地间来回忙活。   昼衡昨晚到这里时, 顺便观察了院子里的气势,看出问题所在, 于是在后院布下了五芒星魔法阵,召唤出式神勾陈守护,用于抵挡邪障。   有了这层防护, 屋里人的精气神渐渐积聚起来。   虽然都是法师,不过萧起传承的是道教风水术,昼衡研习的是阴阳术,因此手段有些不同。   等着开饭前,潘彼得看了眼墙上的钟,突然想到什么,说:“师叔怎么还没下楼?他今天起得好晚。”   昼衡看了眼楼上,不点破,只道:“你师叔近期没休息好,醒了自然会下来。”   潘彼得心思一转,问:“少爷,昨晚你睡哪儿?”   “你师叔房间。”   “哦。”   潘彼得没往其他方面想。   但昼衡注意到对面西蒙偷瞄过来的视线,男生有点看穿了却不方便说出来的纠结,简而言之就是一言难尽。   昼衡不动声色地喝水,垂眸时心想这小孩可能知道点什么。   楼上,萧起早醒了,只是捂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脸上红得很,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子里的热气给熏的,还是因为回忆起昨晚昼衡来时模模糊糊的片段,反正尴尬得要命,想在楼上躲一躲。   萧起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怂。   后来拖到不能再拖了,塔塔都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吃饭了,萧起见再不起就不像话,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慢吞吞地朝楼下走。   由于弄不到鸡鸭鱼,顶多搞到点腊肉丁,其余都是蔬菜,不过配上喷香的柴火烧出来的米饭,还有锅巴,让人感到了久违的食欲。   萧起瞄了眼桌旁的昼衡,难得别扭地没打招呼,垂着脑袋,到了另一边的潘彼得身边坐下。   对面,西蒙再次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看萧起,又看看昼衡。   开饭了,除了昼衡,其他人这一周没好好吃饭,都有点饿惨了,因此也顾不上形象,疯狂扒饭。   昼衡见萧起吃得脸都要埋碗里了,暗暗笑了,心里已经开始寻思从农村回城市后,要带萧起去哪里找好吃的。   白天,出不得院子,昼衡的施法范围仅限于此,因此大家依旧在屋子里活动。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凑在主厅里研究摄像机,这几天他们被闹得心境不顺,筋疲力尽,都忘了视频素材的事,现在终于想起到鬼屋踩点的目的。   萧起知道屋子周围起了变化,于是闲来无事走到后院。   他绕了一圈,在东南角的位置明显感受到某种阵法的存在,只是看不透是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萧起转身,看到昼衡低了下头走出厨房后门。   饭吃饱了,心情自然舒畅,那种初见时的疏离感就淡了。   萧起站在枯萎的葡萄藤架旁,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问:“你怎么来的?”   昼衡走到萧起身边,仰面打量架子上的枯藤,道:“火车。”   萧起冲前院的方向一扬下巴,说:“不是开车?”   屋子外面还停着那辆超炫的银色跑车。   “自己开车太远,车子容易废,用渡轮运到本市的。”   萧起偏脸看着昼衡,又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昼衡看他一眼,随即又望着架子,上面有只缓慢的蜗牛在爬。   “你便签上说过几天就回,但我等了一周。”   “……”   萧起想起那张便签,于是很自然想起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留的便签……脸上立即烧了起来。   萧起不自在地低下头,整个人变得既局促又慌乱,用一只脚滚着地上的碎石子。他没想到昼衡能这么直白。   萧起静了片刻,说话开始不利索,试图解释:“遇……遇到点麻烦。”   “看出来了。”昼衡语气淡定,终于不再看藤架上的那只蜗牛,看向身旁的萧起。   萧起故意咳了一声,立即转移话题,说:“原来你一直会阴阳术,还挺厉害的,怎么不早说?”   “如果什么都会,就不能让哥哥保护,我喜欢被哥哥保护的感觉。”   “……”   这天聊不下去。   萧起愣愣地低下头,这次连耳根都红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昼衡说话这么……这么撩拨心神。   这上过床的男人,是解除了什么封印嘛?   萧起假装没听懂,左右看看,再次快速转移话题:“为什么我看不出这个房子周围的风水气势,而你一来就破解了?”   昼衡这时不用再低调,说:“可能我道行比你高。”   萧起承认自己郁闷了那么一瞬,不过还是谦虚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想学?”   萧起毫不犹豫地点头,寒星一样的眸子带着点期待地看向昼衡。他一向有求知和进步的精神。   昼衡问:“交学费吗?”   虽然昼衡说得一本正经,但萧起还是体会到了他话语中暗藏着的一丝引逗。   萧起顺着昼衡的话,问:“要多少?”   昼衡说:“收你一个吻吧。”   “……”   萧起吓到不敢说话,眼睛瞪直地看着昼衡,脸上也红得不能再红。   昼衡也看着他,只是态度里全是悠然自得。   对视三秒后,昼衡低下头,凑上前,亲上萧起柔软的唇。   一阵风吹过,顶上葡萄藤架簌簌作响,枯枝残叶欢欣颤抖。   萧起闻到一种很淡很淡的青葡萄芳香,仿佛从夏天吹来的记忆。   这个吻并不是一触即分开,昼衡停留的时间不算短,但他只是静静地贴着萧起的唇,其他什么也没做。   许久之后,昼衡站正身,两人分开。   萧起缓慢地挪回视线看着地面,喘得有些不均匀。   昼衡说:“邪障因你们心中的恐惧和执念而起,你是当局者,被蒙蔽了法师的第三只眼,所以看不出问题,但是如果你没陷入这个局,对你而言,这只是简单的障眼法,你应该比我熟悉如何破。”   意思是如果萧起心中无杂念,就不会什么都看不出,所以这事不涉及什么技术难题,昼衡也没什么好教的。   萧起想明白后,低低地“靠”了一声,似乎觉得自己亏,自言自语道:“学费白交了。”   “……”   昼衡看向萧起,神色稍显复杂。   还真当交学费呢?   ***   昼衡来到甲子村77号的老房子后,当天晚上,屋子里突兀地出现一口枯井。   那井一开始只是安安静静地处在客厅中央,周围覆着杂草,塔塔探头朝里看,黑洞洞一片,有种直击人心的幽深恐怖。   后来那井开始移动,潘彼得去二楼拿东西的时候,井突然出现在他脚下。   潘彼得绊到石块边缘,整个人差点一骨碌栽下去,好在西蒙眼疾手快,在后面拽住了他的羽绒服帽子。   这房子确实是活的,它窃取你心中的秘密,用来恐吓也好,引诱也罢,它要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不然它让你死。   它吃人,让所有的房客都成为这里的地缚灵。   萧起看到那口井的时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也只是淡淡看了眼昼衡,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也是元旦之夜,塔塔居然用仅限的食材和器具搞出一顿火锅,还从储藏室里翻出一缸米酒,一翻开泥盖子,满屋飘香。   萧起开始馋,端着碗等塔塔倒酒。   结果塔塔倒了一圈,就是不给他倒。   塔塔把酒缸子放自己身边保管,带着几分不假辞色:“你没有,你别想,断断续续发烧还没退呢。”   萧起嘶的一声:“你还管起我了?师叔是叫假的?”   同出一个师门,辈分有序。   “你拿身份压我?”塔塔挑着眉不服气,依旧伶牙俐齿,“行,你要真想喝,先问昼少爷同不同意。”   萧起一下子就蔫了,以一种狗狗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望向旁边的昼衡。   昼衡很明显忍着笑,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水,道:“多喝热水。”   萧起:“……”   吃到一半,一屋子人酒意正酣。   见昼衡准备倒第三碗米酒,萧起有点紧张起来,坐旁边小声提醒:“你别喝多了。”   昼衡似乎开始上头,白皙的肤色透出薄红,仿佛桃花映着雪。   他不仅没听,还倒满了。   昼衡端起碗靠放在唇边,目光却瞥向萧起,这使他的凤眸眼尾挑起一些,微微挑着人心。   一个男人,也能有独属他的风情。   “为什么不?”昼衡反问,接着放轻声道,“喝多了,有理由干坏事。”   萧起仅是呆滞了一瞬,接着就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脸赶紧埋进碗里,不敢抬头。   不过心里还在慌乱地想:这上过床的男人,确实是解封了。   吃好饭,昼衡无意间说了句有烟火就好了。   萧起立即想起昼衡先前聊天时提起过,小时候的元夜,父母会带着他和林晚去山上放烟火。   他心思一动,不假思索道:“往前面走两公里是小卖铺,有烟花,我们买了上山一趟。”   昼衡笑了:“行。”   塔塔和潘彼得齐齐欢呼一声。   但这时昼衡说:“既然上山,开车去吧。”   塔塔和潘彼得:“好!”   昼衡:“车子只有两个座。”   意思是载不了闲杂人士。   “…………”   塔塔灵机一动:“应该不远,我们几个走过去。”   西蒙却听出了昼衡的意思,也许是酒喝多了,一敲碗,通红着脸喝令塔塔和潘彼得:“不许去!都老实在屋里待着!”   塔塔和潘彼得吓了一跳,对视一眼,都有些迷糊。   后来还是昼衡和萧起两人单独出门了,不过走之前,昼衡在屋前下了咒,起码他们回来前,屋里的三只都不会有危险。   大晚上,外面黑漆漆一片,冬夜里依旧寒冷。   由于这里是另一个时空,外面没半个活人,所以昼衡喝酒了开车也无所谓。   经过分岔口的小卖铺,昼衡解开安全带,说:“你等会儿,外面冷,我去买。”   车里开了空调。萧起刚想动,闻言也不推让,让昼衡一个人去了。   萧起坐在车里,头靠着车窗,看着昼衡的背影。   男人跟老板交涉了一会儿,老板似乎把东西都备齐了,放在靠近窗口的桌上。   萧起看到,昼衡拿起什么纸片样的东西,揣进裤子口袋里,接着拎起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转身朝这边走来。   昼衡上车后,递过来袋子。萧起接过朝里一看,里面除了有两盒礼花,还有捆在一起的仙女棒。   车子顺着一条路往山上开去,最后停在了一处断崖边,四周没有树木遮挡,视野开阔,几乎将整个村子高高低低的屋顶尽收眼底。   萧起下了车,看到远方夜空里有五彩斑斓的烟花燃放的痕迹,停留又散去,一片接着一片亮起,只是透明度很高,几乎与黑沉沉的暗夜融为一体。   那是来自原先那个时空的烟花,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庆祝元夜,有模糊的烟火炸响声顺着风传来。   萧起把两盒礼花都放在崖边,蹲在地上,吸了一口烟,等红色的星火亮起,用烟接连点燃两盒礼花的引线,赶在引线烧完前,立即起身往车前退。   昼衡正靠坐在车前盖上,萧起捂着耳朵退得太急,脚步不稳,撞到昼衡身上。   昼衡顺势把他搂在身前。   只是等萧起站稳了,他也没放手,反而把萧起带着往后坐,接着下颌抵着萧起发顶。   萧起还来不及纠结,头顶上方窜起“咻——”的声响。   他抬头,夜幕下,绽放出硕大的亮白色烟火,几乎占据半边天,悬停了数秒,缓缓落幕,如星光流淌。   世间美景珍贵,与喜欢之人看的烟火是一种,错过刹那都是遗憾。   萧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再想其他,专心看起了烟火。   等两盒礼花都燃放干净,天空也恢复了最纯粹的黑,断崖边却一直安静着。   萧起动了动身,却感到圈在腰间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昼衡不知何时已将下颌挪到他一边肩上靠着,低低的声音有点撒娇的意思:“抱一会儿。”   萧起心里软了,不动了。   又静了半晌,昼衡终于在他耳畔深吸一口气,说:“你有什么想问的?”   萧起垂眸想了想,平静道:“谁在试图炼化你?”   昼衡这次不再回避,说:“我师父。”   萧起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因为始料未及,说不出话。   昼衡声音淡淡的,跟萧起讲起事情的始末:“十六岁的车祸是昼海婕设计的,那次我活了下来,但魂魄却在车祸现场离体,车祸现场就是网戒中心后面那条街,后来家人把我带去国外照顾,我的魂魄也去了那里,但是再恢复意识时,已经被困在了井里。”   “我师父是当地最有名望的术士,他很久以前就想修习鬼蛊之术,但在那时,鬼蛊之术只是传说,他想探寻是否真的能炼化出世间最强的怨灵,如果成功,就能为他所用,但他一直找不到满意的魂魄……直到我成为植物人,昼海婕想收买他施法,他听说我没死,比起钱,更想要我的魂魄,所以跟昼海婕做了交易。”   “他给了我父母一条项链,说是护身符,要挂在床头,其实是为了布法阵,让我不得挨近自己的身体。”   “他囚禁了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往井里放入一定数量的怨灵,我一开始会抗拒,但消极应对会被其他怨灵吞噬,我为了活下来,只能吞噬它们,但吞噬意味着消解和容纳,它们的贪、嗔、痴、恨、爱、恶、欲,我得一并接纳,化为自己的所有,内心没有一刻安宁,当然,也曾经差点被更强大的怨灵消解,但我想活,想见到父亲、母亲和弟弟,想见到你,可能是因为怀着这样强烈的愿望,我都能在最后反噬它们,一年一年过去,我越来越有力量,但也好像越来越脏,变成了怪物的样子……”   萧起控制不住,抬手握住了昼衡放在他腰间的手,心脏几乎要缩成一团。   昼衡停顿片刻,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接着低声道:“后来他带来怨灵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因为能与我抗衡的恶灵已经越来越少,最后的两年,他基本都只是往井里投放低等灵,用于喂养我……大体就是这么回事。”   萧起已经腾不出心思去感受怒意,清越的声音变得很冷,问:“那老东西现在在哪儿?”   昼衡将脸埋在萧起肩上,闷闷地笑了一会儿,觉得萧起的真性情实在可爱。   “你别笑。”萧起皱眉,认真的。   昼衡便有意识收敛了笑,抬起头,说:“死了。”   “死了?”   “我把他杀死了。”   气氛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山崖前呼啸而过的风声。   昼衡摸了摸萧起有些泛凉的手,问:“冷不冷?”   萧起点头。   外面的气温确实低,不过心里更冷——为了那个术士施予在昼衡身上的恶行,人性之复杂和扭曲。   不过很快,自那心口寒冷处涌现出灼烫的热意和冲动,想要狠狠地拥抱一次昼衡,抹去他承受过的所有伤口。   萧起正在蠢蠢欲动时,昼衡提议说:“去车里吧。”   萧起感觉错过了安慰的时机,有点泄气,低声说:“好。”   昼衡帮他开的副驾驶座门。   萧起坐进去,想着昼衡也太绅士了。   可下一秒,昼衡扳下了车座底的调节杆,椅背平滑地朝后落下,连带着萧起顺势躺倒。   “……”萧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眼睁睁看着那位绅士也弯身钻进了副驾驶座,关上车门。   银色跑车流畅型的车体微妙地晃动了一会儿。   车内,萧起挣扎不脱,反倒消耗了体力,微微气喘。   他看着昼衡炙热的目光,有点陌生,不过被那目光一看,心尖也就烫了一下。   “不行。”萧起有点焦灼。   昼衡在狭小空间内压着人,还带着几分无辜地问为什么。   萧起支支吾吾:“这里什么都没有……”   昼衡很快意会,一手向下摸索到裤子口袋,从中艰难掏出一块方形薄片,说:“我买到了。”   “……”   萧起这才明白,昼衡刚才在小卖铺门口揣在口袋里的是什么,他还以为是购物小票呢!   敢情从提议上山时就等着这一刻了!   “他那里连药都没有,怎么会有这个!?”萧起十分崩溃。   昼衡已经用牙齿撕开袋子。   虽然那画面很性感,但看得萧起心里直发慌,连声道:“不行不行!”   “为什么?”   昼衡抬眸,绝色的面庞清透干净,跟现在车里逐渐粘稠的气氛着实不搭调。   萧起咽了咽口水,说:“我生病了,还在发烧。”   这招很见效,昼衡四处点火的小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萧起明显松口气。   可松口气的同时,心底又隐隐闪过一丝失落。   “那……”昼衡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低下头贴近萧起的脸庞,声音放得很轻,道,“里面一定很热吧?”   萧起:“……”   为什么感觉有一点点禽兽?   “我想开灯……”   “啪”的一声,昼衡抬手打开了车顶的小夜灯。   断崖边,只见一辆跑车孤零零地停在黑夜里,一直震到了后半夜。 第54章 完结倒计时3   可能是三小时之后, 不过也没人有精力去记时间。   停在山崖边的车子里,昼衡在有限的空间内把两人收拾干净,提上裤子的时候, 突然充满愧疚地来了一句:“空空, 你还在生病, 我却对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   萧起想问你脱裤子时觉悟跑哪儿去了???   可他一对上昼衡清澈含怯的凤眸,心里那点嗔怪都消散了。   萧起习惯性以照顾昼衡心情为主, 不太好意思地撇开视线, 道:“没事, 我也没怎么样……反正都挺好。”   昼衡又接着自然地问:“挺好?是舒服的意思吗?”   “……”萧起视线一直看着别处, 假装淡定了半天, 说,“嗯。”   昼衡笑,哪还有半点刚才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   磨磨蹭蹭回到驾驶座, 发动车子之前,昼衡突然道:“明天可以回去了吗?”   萧起理衣领的手一顿, 垂着眸沉默半晌,说:“可以。”   昼衡启动车子, 看着前方,从容打弯方向盘, 道:“萧起,真正爱你的人, 不会忍心看你背负着重担生活下去。”   萧起呼出一口气,道理其实早就明白, 只是一直无力做出改变。   他看向窗外,道:“好,我知道怎么做。”   当天深夜里, 萧起是在后院里见到的李儒风。   那时天空中罕见地出现一轮朗月,老头清瘦的身姿沐浴在月光下,对着一架枯藤仰望,如同好多年前那样的仙风道骨。   可能是萧起的心境发生了转变,李儒风不再是血淋淋的样子,恢复了萧起曾经熟悉的样貌。   李儒风扭头看他一眼,笑道:“小起儿,你来了?”   “嗯。”萧起低了下头,看着有些腼腆。   李儒风感叹着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没变。”   “你也是。”萧起又接着问,“你还好吗?”   李儒风笑得肩膀都在抖动,还是那样爽朗的性格,道:“你师父我在哪里混不好?生前就通吃阴阳两道,死后自然也能在下面混得风生水起。”   萧起点点头:“我想也是。”   “怎么?”李儒风打趣,“还不放心我?”   萧起朝着那株葡萄藤看了一会,笑开的一瞬间却显得有些惨淡,道:“师父,我当初要是听你的,好好修行,最后那一次,说不定能救回你。”   脑海中有支离破碎的记忆闪过——经历打斗后凌乱的房间内,李儒风为了控制住失控的人面鼓,拿自己当诱饵引邪祟上身,靠着仅存的意志冲萧起命令道:“动手!”萧起握着一把短匕首,冷汗涔涔,第一次显得那么慌乱无助。   李儒风当时已经没有退路,要么玉石俱焚,要么被邪祟控制。相应的,萧起也没有退路。   李儒风这时说:“你现在明白也不晚。”   萧起眼底显出潮意,说:“对不起,师父。”   李儒风摘下墨镜,清朗矍铄的目光看他片刻,淡然一笑:“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   萧起咬咬下唇,道:“是我不原谅自己。”   李儒风仍旧看着他,不过脸上的五官正在一点点脱形,逐渐像肉色的橡皮泥一样融为模糊一团。   萧起深吸气,瞥开视线的同时伸出一手,说:“师父,我要放你走了,谢谢你给我第二次生命,我永远敬爱你。”   冲破心魔后,萧起掌心汇聚久未能施展的灵气,伴随四周充满不甘的缥缈哀叫,李儒风的身形随同笼罩在屋子周围的邪瘴一同消散,头顶现出一片月朗星稀。   萧起重开了法师的第三只眼后,解决屋子里那个绣花鞋女鬼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第二天上午,一行五人走出老屋的时候,发现门口两侧围满了村民,显然他们已经破局。   “我靠……”潘彼得小声嘀咕,“传说中的吃瓜群众吗?”   群众们神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晦气,有的纯粹好奇。   昼衡单单把萧起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准备带着人一起离开。   这时,人群间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黑男人,自称村长,说想跟主事的聊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萧起站了出来。   村长给萧起递烟,萧起刚想摆手说最近不抽,但仅是停顿了一瞬,还是接过,放进口袋里。   两人离开人群,睡着河道晃悠悠地朝前走。   村长先是看了眼黑色的河水,叹了一声,道:“你也看出来了,这个村子里大多都是老人和儿童,青年劳动力都赶着去大城市打工,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各方面都没人照应和看管,你看,就像这条河,每年夏天都能淹死一两个孩子。”   萧起沉默地倾听着。   村长又说:“77号那家的老头先走的,还有老太帮忙送终,后来老太也去了,尸体在床上放了七天才被村里其他人发现,你说可不可怜,可能是老人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后来那屋子里就开始作妖,我们请过几个高人,但都没见效果,就想说放着不管了,以后村里人都注意点就是,也不害人,直到后面来了一个男人,说能帮我们,我们自然乐意,于是允许他在屋里住了一周,可是……”村长面露难色,接着道,“那个男人离开前,说只要往屋子里送外来客就能保平安,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驱邪方法,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出事的村民越来越多,连镇上的人都无法幸免,我们只好……”   萧起有了种强烈预感,道:“那个男人是谁?”   村长茫然摇头,说:“没通名字,只知道叫什么工艺师。”   萧起按捺住心绪的起伏,道:“知道怎么联系到他吗?”   村长依旧摇头。   萧起暗暗记下了这一笔。   村长和萧起走了一路,沿着河走到尽头后,又慢慢往回走,萧起承诺走之前会给河里的阴灵超度。   两人快走到甲子村77号门口时,发现警察已经到了。   是萧起昨晚上报的警。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相当板正高挑的身形——邵周宇也来了。   邵周宇自然也一眼看到了萧起,他上下打量一番萧起,十分费解:“怎么哪里有凶杀案,哪里就有你,你是柯南附体吗?”   萧起敷衍了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邵周宇看着萧起,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不知该讲不该讲,因此显得有些犹豫。   这边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时,突然插入一道悦耳男音,道:“邵警官,如果没事的话,我们想提前离开。”   邵周宇看到是昼衡,无法,点点头,又对萧起道:“我们沧市也有几名游客在这附近失踪过,局里留了档案,但破解不了,所以一直悬着,直到昨晚接到这里警局的电话,我们连夜赶来,来了才知道这事你也掺和。”   萧起没什么反应:“哦。”   邵周宇朝他摆摆手,道:“你们先走吧,等我这里忙好,回沧市再联系你,可能有事要找你。”   萧起刚想问什么事,一旁昼衡牵了牵他的手,微笑着说:“那我们走了。”   萧起不好反驳,茫然地跟着走。   昼衡上了车,关上门,谁料他突然跟泄气一般,趴回方向盘上,可那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萧起,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我好像患得患失了。”   “啊?”萧起系好安全带,完全摸不着头脑。   昼衡平垂凤眸,叹气,道:“自从被哥哥得了身体之后,总是害怕自己会被厌倦,被抛弃,连你跟其他男人多说两句话,心里都觉得焦灼。”   “…………”   到底是谁得了谁的身体?   萧起问:“你想怎样?”   昼衡皱眉:“不耐烦了吗?”   “不是,我……”萧起放弃解释,干脆点道,“你想怎样才能不焦灼。”   昼衡忽地展颜一笑,说:“再补张结婚证吧,这样你就属于我了。”   “……”   “当然,我也属于你。”   “……”   “行吗?”   “……”   “不行吗?”   “……”   “行不行嘛空空……”   “行行行,你别撒娇!”   ***   萧起回去养了两天病就好了。   之后一天,昼衡晚上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本房产宣传册。   两个人并肩趴在床上对着册子研究。   萧起翻了翻豪华的房型示意图,还是有点不敢信:“你这么有钱了?能全款首付了?”   昼衡笑得谦虚低调:“你男人的财富,你无法想象。”   “……”萧起点头,继续翻宣传册,“行呗。”   真就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过了会儿,萧起又发出了朴素的疑问:“有必要换这么大的地方吗?不就你、林晚还有我住吗?”   昼衡说:“有必要的,我还嫌房间不够多。”   “怎么会?”萧起一边指平面示意图,一边道,“你住这间,我住这间,林晚住这间,还剩下一个客房呢。”   昼衡摇摇头,拨开他的手指,重新指点一遍:“你看,我们住这间,林晚住这间,南边这间给一胎,再旁边这间给二胎,三胎都没房间了。”   萧起:“……”   昼衡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强行收起册子放到一旁,同时很自然地压向一旁的萧起。   萧起戒备:“干嘛?时间不早了,睡了。”   昼衡拉高被子罩住两人,放轻声道:“话说,我们现在一胎都没有,这种时候你能睡得着觉?”   “……”   萧起第无数次怀疑自己当初到底招回来了什么东西。   ***   一周后,邵周宇在电话里兴致冲冲地把萧起叫了出来。   萧起到的时候,邵周宇正在沙县小吃里狂吞米粉。   萧起在邵周宇对面落座,问:“什么事?”   邵周宇咽下一口粉,什么都没说,把一份合同扔在萧起面前。   “什么?”萧起拎起来翻看。   “向上头申请的分局,专门调查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案件。”   萧起自合同间抬眸,看向对面。   邵周宇朝他一挑眉,道:“带编的,考虑一下。” 第55章 风水术师·終   新的办公室位于老城区里一条透出阴郁绿色的巷子里, 二楼,白天室内也得开灯。   办公室还落着灰,就已经被塞满了陈年档案, 萧起近期忙着翻卷宗, 连重新领证的事都忘了。   昼衡对此很不满, 但没表现出来,只是某次上门探班的时候, 感叹一声:“过完年就二十八了, 再不找个对象领证, 家里八百位亲戚该催婚了。”   萧起怎么会听不出暗示, 他沉默半天, 道:“你等我这段时间忙好。”   “哥哥忙自己的就好,我一点都不重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我都懂, 哥哥需要的是事业,不是爱情, 我如果想留在你身边,就得乖, 得听话,做哥哥背后的男人。”   没有什么, 会比一个绝色男子一脸落寞地诉说深情,更能激发一个直男的保护欲。   萧起虽然隐约能感到昼衡在套路他, 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阖上档案, 道:“那我们这两天把事情办了吧,你想去哪个国家?”   昼衡扫了眼一桌子的文件,迟疑:“可我不想耽误你工作。”   萧起单手撑住面颊, 看向昼衡时,眼神里透出丝丝无奈和宠溺,说:“男神面前,一切往后靠,如果你没什么事,我们可以明天……”   昼衡掏出手机,低头操作,说:“说好了啊不反悔,两个小时后有一班飞机,我们去丹麦。”   萧起:“……”   是不是蓄谋已久?   这次只有两个人去国外低调领证,去之前,萧起以为可以借机逛一圈小美人鱼的故乡,可领完证才发现自己太天真——昼衡把他锁在酒店的房间两天两夜,等再次出门时,萧起已经各种意义上的站不起来了。   反正是极其羞耻的一次旅行体验,也再次刷新了萧起对于禽兽这一词的认知。   不过只要昼衡随便示个弱,萧起那点清醒的认知又开始犯迷糊。   登记结婚后,萧起才反应过来又跟昼衡在一起了,明明他们的故事是由欺骗开始,他先前也都准备好离婚了,可最后兜兜转转,命运的线还是交织在了一起。   “在想什么?”返程的飞机上,昼衡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萧起瘫在沙发椅里,看他一眼,实话实说:“我在想,你是不是预谋已久?”   如蚕吞叶,不动声色地侵入他的生活,一点点占据他的心。   “一见钟情,又念了九年。”昼衡执起萧起一只手,把玩上面的戒指,很浅地笑了一下,道,“萧道长,我的执念也很深,用点手段,不介意吧?”   萧起压下心底躁动,反扣住昼衡修长的手,看向窗外,说:“以后每天一起看日出吧。”   一个月后,萧起所主事的沧市警局不科学分局步入正轨,期间顺便破了两件案子。   邵周宇难得来分局一趟,大喇喇地往办公桌对面一坐,打趣道:“不错嘛,年纪轻轻就当了办事处的一把手。”   萧起冷笑:“你看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邵周宇扔到桌上一叠文件,道:“你说的工艺师我查到了,两年前开始有活动迹象,无对应身份证明,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怎么找到的?”萧起拿过文件翻阅,直觉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邵周宇道:“他寄了张卡片到警局,我们科室的技术人员在上面提取到了鬼兰的粉状物,那花很名贵,全市养殖的人没几个,最后追查到了东边郊区的一处花房。”   萧起一目十行地翻页,看到了邵周宇所说的花房照片。玻璃制成的屋子很通透,里面种满了绿植和花草,如同一小片森林,照片中央挂着一个雕花笼子,里面躺着一只风干残破的黄色鹦鹉。   翻到后面,附着的透明袋里装了一张卡片,上边依旧是炭笔画,画中有一个佝偻的老人形象,面目模糊,于雾中行来。   翻过卡片,是熟悉的诗章——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余光中】   萧起知道,这是工艺师对甲子村77号的回应。   萧起放下文件,说:“他是故意让你们找到的。”   邵周宇敲了敲桌面,问:“到底是何方人物?”   萧起道:“一个疯子,不早点抓进精神病院,不会太平。”   接着,萧起扯下文件袋甩了甩,道:“卡片可以给我吗?”   邵周宇:“拿去好了。”   萧起拆开透明袋的一瞬间,闻见了从里面泄出的一丝气息,不禁僵了一下。   虽然气息只残留了短短一瞬,萧起还是闻到了淡淡的檀木香气,不过掺杂其中的更多是黑沉沉的辛辣邪气,那感觉……就像从昼衡身体里剥离的一部分。   萧起明白,这也是工艺师故意留下的讯息。   与此同时,在沧市某处偏僻的渡轮港口,汽船的低鸣在江面上悠然铺远。   一个戴着白色礼貌、一身白色西服的瘦高男人站在码头前,男人一手提着精致的木质手提箱,一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独眼,一只眼上罩着黑色眼罩,怀中抱着一个肮脏的洋娃娃,和男人一同看着缓缓驶来的汽船。   轮船靠岸,男人垂脸看向小女孩,声音低柔,充满耐心道:“接下来的旅程,让我们一起去完成更伟大的创作吧。”   男人牵着女孩登船前,回头看了眼沧市的方向,轻笑说:“后会有期。”   正在梦貘集团办公楼内的昼衡似乎心有所感,周身气息波动了一瞬,毫无征兆地看向落地窗外。   他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微弱呼应,不知为何,想起了两年前从古井里逃逸的鬼蛊。   萧起靠在椅背上,把卡片举起对着窗外的阳光,打量纸张透出的丝丝纹路,印在上面的字体苍黑有力。   这便是故事的间奏,又名「开始」。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将是一个新的起点,未来充满不可测的事件。   ***   将近年底的时候,梦貘最新研发的手游《风水术师》即将进入宣传,这部游戏的成败将对新任总裁的年终业绩考核具有重要影响。   也就是说,昼衡能否在这次董事会上得到认可,关键在于这次年底的业绩。   萧起也知道其中的利益关系,所以游戏内测的时候,他积极发动身边人玩,不仅自己天天玩,还天天盯着陆西玩,指望着颜值主播后期能给游戏带流量。   萧起那段时间只要一得空,就会捧着手机上游戏练段位,连下班坐地铁的空档也不放过。   不料游戏发布前三天,游戏没火,萧起先火了。   原因是萧起那半个月连着在下班地铁上玩手机,被一个同时段下班以及同线程的妹子盯上了。   萧起本来就惹眼高挑,往哪儿一站都是焦点,只是他总是端着手机当低头族,所以本人并不知道已经成为了一整个车厢女性的关注对象。   萧起一直坐固定的那列车厢,那个盯上他的妹子偶遇他两次后,找到规律,就默默跟在后面观察了一周,某天妹子实在没忍住,上八卦论坛组发帖,把2号线上遇帅哥的事前后描述一番,打滚卖萌犯花痴,征求坛友们的意见,要不要上去要微信。   结果为数不多看帖的几位坛友都盼着看照片,要妹子发张照片来看看。   妹子看帖子没热度,就那么几个人在看,再说承诺了十分钟内删除,因此就斗胆抓拍了萧起的一张照片,传了上去。   后面事态就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那张照片发布后,一堆不知哪儿来的坛友涌入帖子里,话题热度直线上升,妹子都懵了,还没来得及撤回,照片就已经流传到其他社交平台。   那张被疯转的照片里,是萧起听到站点播报时抬头看门框上线路图的瞬间,他有些侧着脸,抬眸时流露出不经意的眼神,背景是整洁的地铁车厢。无论是男人的神态、环境背景还是布局构图,都是再自然不过的生活一景,自然舒心,又因为主角少见的帅气长相,博得了众多网友的好感。   本来这也没什么,萧起低调两天不坐地铁,让昼衡来接下班,网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巧就巧在照片里拍到了萧起手机中的画面,有网友认出了那是近期将要发布的《风水术师》,于是照片又流转到了梦貘《风水术师》的话题下。   梦貘发布宣传照前一天,市场部总监在开会时说笑道:“有个地铁小哥倒是帮我们开了个好彩头。”   昼衡也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他面对桌上精美的明星代言画册,罕见地沉默了。   市场部总监发现气氛不对,跟各位同事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战战兢兢坐正,咳了两声,道:“衡,有什么不对吗?”   昼衡又看着画册静了半分钟左右,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合上册子,说:“换代言人。”   “哈?”众人发出找不着北的质疑声。   “把这些明星的宣传照都撤了吧。”昼衡抬起头,轻松的意态中却透出不容拒绝,说,“换上最近网上流传的那一张照片,联系一下原创者要版权。”   “…………”   昼衡的决定在众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好一会儿,大家才七嘴八舌地提出异议:   “各方渠道都准备就绪,现在撤回我们将面临无法预知的变数……”   “那几位明星的违约金就已经超出项目预算了!”   “一个素人是无法带动我们想要的流量的……”   反正说来说去,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总裁,使不得!   昼衡却不为所动,只留下一句话:“那张照片让我看到了生活,游戏不是重点,生活才是。”   下班路上玩游戏,是城市里千万年轻人的直白缩影,是生活中的一小段碎片,一张照片足以传达梦貘对于游戏的理念。   事实证明,昼衡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所有人在网站、地铁、商场LED屏上看到《风水术师》的宣传照时,第一反应都是接地气、有代入感。有人解读《风水术师》的成功有很大部分原因在于拿了张接地气的素人照当宣传。   昼衡上任半年,靠一款手游让梦貘重回市场统治地位,直接堵得家族里那些有异心的人无话可说。   三月底的时候,昼衡回晋州参加股东会,昼氏便是当地最有威望的家族。   听说昼衡要回去,萧起主动要求同行。   昼衡觉得有意思,问:“为什么?”   萧起道:“万一你斗不过那位邪神呢?”   昼衡想了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也没说出口,只是答应萧起,道:“行,顺便带你认祖归宗。”   到了晋州的深山里,萧起才真正意识到昼氏家族的夸张程度,只见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依山傍水,名下的房产一路从山脚延伸至山腰,连宅子里的人都像那处的山水一样,温静而又古朴。   昼衡陪萧起玩了两天,之后于宗祠礼堂里参加家族会议。   那天昼海婕也来了,女人一身窈窕的黑,戴着黑色面罩,全程不发一语。   会议持续了七小时,等结束时,昼衡先行走了出来,状态里看不出端倪,他的身后跟着昼海婕。   到门口下台阶前,昼衡礼让了一下昼海婕,侧身道:“姑姑,你先请。”   昼海婕朝他淡淡地点头,错身而过时,她侧眸看向昼衡,轻声说:“恭喜你。”   昼衡优雅地笑了一下,语气温和道:“让你失望了。”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现在集团内的事都稳定了……”昼衡朝上望了眼天空,又看向昼海婕,斯文无害,道,“接下来看怎么让你身败名裂、身无分文地滚出昼氏吧。”   昼海婕:“……”   昼海婕低了下头,黑纱面罩挡了下侧脸,走下台阶前,她说:“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昼衡微微眯着眼笑,说:“姑姑,日子还很长,我们慢慢玩。”   ***   昼衡回到住处时,萧起正拿着一个八卦盘在院子里前前后后测方位。   看到昼衡进来,萧起说:“你们我都看了一遍,典型的风水宝地,还有后山的祠堂也看过,放在里面的神像也没有特别之处。”   说了一通,萧起发出疑问:“所以你家那位邪神呢?”   昼衡笑着拿过他的八卦盘放下,说:“没有邪神,邪乎的都是我那些极品亲戚。”   “……”   萧起反应了一会儿后,瞬间明白过来。   难怪林晚说,昼家有比邪神更可怕的存在,想来那就是昼家人对于权势和名利的向往,所以昼氏的继承人身上才会横生出那么多意外。   从晋州回去后,萧起继续忙于以前的旧案子。   塔塔给他建议,让他开拓新业务,说分局门口挂面旗,专搞八卦算命。   邵周宇当时在场,直接给驳回了:“胆子真肥,你师叔好歹是体制内的公务员,还敢让他光明正大搞副业?”   塔塔只好作罢。   不过快进入五月的时候,陆西给萧起打去一个电话,说最近有个熟人可能招鬼了,困扰很久,问能不能请他帮个忙。   萧起欣然应允,再一打听,也是他曾经在沧高的学弟,跟陆西一届,同一所大学。   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在萧起的办公室见面。   那天时间有点晚,萧起一边玩风水术师,一边等人,突然余光瞄见门口有人狗狗祟祟。   萧起抬头。   就见一个长得挺高的男孩看着手机,又看一眼门牌号,似乎很不确定。   看来就是学弟。   萧起说:“进来。”   学弟“嗯?”了一声,探头看进屋子里,分辨片刻,咧嘴笑开:“高十学长。”   是个长得很帅的男生,笑起来透出股单纯的傻劲儿,很容易就给人留下良好的初印象。   萧起看了眼备忘录,不确定道:“程诀?”   “对对对,是我。”学弟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进来,在办公桌对面坐定,打量一番萧起,问,“学长,听说你是个道士?”   萧起点点头,说:“有证。”又道,“说吧,最近遇到什么状况?”   一提这个,学弟俊气的眉目间就浮现忧愁,整个人也变得比较委顿,说:“学长,自从两周前参加过同学聚会后,我不知道遇了什么邪,开始心神不宁,心慌气短,晚上也容易突然醒来,我以为只是没休息后,但是这一周以来,事情开始越来越恐怖……”   萧起给他递了杯水,十分淡定:“怎么说?”   学弟一手捂着水杯,一手掏出手机,说:“这一周队里篮球训练回去都比较晚,经常深更半夜回去,去我家要经过一条巷子,特别暗,然后每次穿过的时候,我总觉得……啧……总觉得后面有什么在盯着我,阴风阵阵的,但是每次一回头又什么都看不见,我就知道,绝对是撞鬼了。”   说着,学弟一脸不适地把手机里的照片递给萧起看,略显神秘道:“这是我前天晚上拍的,当时手快,拍下个鬼影,学长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萧起拿过照片一看,起先没看出什么,只能见黑寂寂的长巷,夜里没有路灯,电线杆在夜里透出灰白的影,画面透出些许阴间气质。   然而细看,就能发现学弟口中的那个“鬼影”。   那是在巷子的暗处,一团模糊的黑色躲在电线杆后面,可能是因为瞬间移动,形成一道虚影,虽然模糊不清,但仔细辨认,看得出类似于人类的身形。   学弟还在忧愁地絮叨,说:“学长,要不然给我画两个符吧,驱驱邪什么的……”   萧起却是看着照片沉默半晌,抬头,问:“你在同学聚会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啊?”学弟傻愣了片刻,说,“有啊,好多人呢,不仅我们学校的,邻校的,渭城十三校的,好多人都来了。”   萧起:“没有特别的?”   学弟翻眼看天花板想了想,神色古怪了一瞬,不太乐意道:“有那么一个吧。”   萧起把手机退回,得出结论:“你没有撞鬼,你是遇劫了。”   学弟紧张:“什么劫?”   萧起笑了一下,清晰道出三个字:“桃花劫。”   “……”   “你好好看看这个黑影,像不像个人?”   学弟赶紧转回手机,放大了照片仔细看,看了半天,终于认了出来,“靠”了一声,怒捶桌子:“是这个狗逼!”   萧起失声笑了,在一室的灯光中,寒星一样的眸子熠熠生辉。   窗外四月的风声轻柔,诉说出故事的结尾。   可他们的故事还很长,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错了,真的,你们可别失望,开坑前高估了自己,我实在搞不出单元剧了。   后面写程诀叶予北那一对,要存稿,可能明年回来吧。   感谢各位姐妹。   (姐妹:呸!我没你这种不负责的狗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