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收藏》作者:花色满京   文案   祂喜欢制造恐惧   祂喜欢收藏恐惧   祂就是恐惧本身   ——   恐惧来源于未知,也来源于自身的弱小,和对死亡与痛苦的预见。   谢今夕从未想过世界的反面是什么样子,恶灵、诅咒、厉鬼……沉浮在恐惧之间,挣扎在生死之际,除了要与怪物同行,自己也要成为怪物。   ——   穆塔从未想过被诅咒之后自己仍会保留人类的理智和情感。是谢今夕接受了他的拥抱,唤醒了他的自我意识。   被诅咒后人身蛇尾怪物攻X外表镇定逐步成为大佬受   1.【文中角色三观不等于作者三观】   2.攻前期被怪物思维方式与本能主导,行为更偏向于蛇而不是人,中后期人的意识、理智和情感才逐步回归,不能接受者不要勉强。   3. 其他暂时没想到的雷点预警会随着故事进展在文中打出,参考资料会在每个世界末尾汇总。   内容标签: 强强 恐怖 情有独钟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今夕;穆塔 ┃ 配角:庄正;丰洛灵 ┃ 其它:惊悚;无限流   一句话简介:向你展示收藏的恐惧   立意:反面的世界中,也有正面的希望 第1章 老旧的别墅(一)   谢今夕眼前似乎还能看见那辆失控的跑车向他冲来时的残影。   他双眼的瞳孔微微扩大、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甚至不由自主地急促呼吸了几下,濒死的恐惧还残留在他脑海中,让他的身体仍处于一种应激状态。   紧接着,不等他平复下来,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凿开他的脑袋,将一些知识与规则灌输进他的脑海中。   原本只属于自己的大脑被外来信息强行灌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甚至短暂地冲淡了体内残余的濒死的恐惧感。   谢今夕站在原地缓了半天,才消化完了所有的信息。   然后他在那些信息中,翻找到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幕。   很明显,他确实已经死了,换句更准确的说法,他在现实世界确实已经死于一场意外车祸。   失控的跑车撞上正常走在斑马线上的他,拖出长达近十米的血痕,最终冲上人行道撞进临街的店铺中。   看到最后定格的那个现场画面,他、跑车内的人和店铺里的人必死无疑了。   车祸后的场景谢今夕应该不知道的,但那股力量为了让他接受现实,向他展现了他的死状。   谢今夕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老旧别墅前,旁边还站着六个人,四男两女,从外表看年龄不一,有中年也有尚带稚气的年轻人。   这六个人里其中五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和他一样不停打量四周、眼神闪烁。   另外一个表现还算正常的是位三十多岁的男性,他看了他们一圈,视线在容貌俊秀的谢今夕身上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还想着应该至少还有一位和我一样的资深者,没想到这次除了我都是新人。”   “行了,你们应该都得知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了,我们的任务是在这栋别墅中待到第三天晚上零点。别站在门前了,有话我们进去再说。放心,我们是一伙儿的,我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们的。”   说完他推开了别墅的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居然没锁上吗?   谢今夕和其他人跟着走进去时,还注意了一下别墅大门的门锁。   进去后几人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分别坐下。   那位自称是资深者的男性看了他们一圈,叹了口气,道:“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吧,接下来三天我们必须要待在这里了,从我开始,然后从我右手边顺时针依次来。”   “我叫赵景烁,今年三十二岁,之前和大家一样是个社畜,后来上班路上遇见有人缺德地高空抛物,再睁眼就到这里了。”   赵景烁右手边第一位是位中年男性,见状也自我介绍道:“我今年四十六,姓李,叫李兴生。不才开了家做贸易的小公司,也算有了点家境,谁想到……唉,我就不该喝酒。”   李兴生看上去是很常见的那种中年发福的体型,也有啤酒肚,就是不知道他是因为喝酒引发了什么疾病死的,还是死于酒驾。   之后是一位体型颇为壮硕的肌肉男,他说:“我叫常浩宇,二十八岁,是一家健身房的教练,喜欢极限运动。”   闻言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常浩宇旁边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青年,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江流,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六岁,是个普通白领,他旁边则就是谢今夕了。   谢今夕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谢今夕,二十七岁,在读博士,不幸路上遇见车祸。”   说完谢今夕就感觉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中带了些惋惜。   这么年轻、外表又出众、气质也温雅柔和,还是个博士,可以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了,谁想到居然遇见车祸,太可惜了。   谢今夕旁边就是最后两位女性,一位才二十岁,在读大学生,叫林雯;另一位是家庭主妇,今年四十一岁,名叫郑琼芳。   在场算上谢今夕,一共七个人,五男两女。   自我介绍完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唯一一个资深者赵景烁身上。   谢今夕在听自我介绍时,也认真消化了一下刚刚被灌输的信息。   根据信息中讲,他们在现实中已经死了,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所谓的“世界的反面”,和正常现实世界相对。   谢今夕理解了一下,大致也就是电影中讲的里世界的意思。   反面世界是由人的负面情绪和意识凝聚而成的,这里充斥着恶灵、诅咒、厉鬼、怪物等等人们恐惧憎恶的东西,或者说,正是人们的恐惧憎恶凝聚成了这些东西。   而他们,则是死后被某个存在被拉入这个世界的。   反面世界并不像正面世界那样是完整一体的,相反反面世界像碎掉的玻璃,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碎片。   脑中这些信息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活过七个碎片世界,那个存在就放他们回现实世界,帮他们死而复生。   这些信息一开始就灌入他们脑中,但不代表他们没有疑问。   资深者赵景烁道:“我也只比你们多经历过两个世界,这是我的第三个世界。你们应该也接受到信息了,‘祂’要求我们在这里住到第三天晚上零点,时间一到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谢今夕回忆起了那些信息中重点突出的部分。   【第一个世界:老旧的别墅】   【任务:在此生存至第三夜零时】   【描述:这是一栋老旧的别墅,这天,这栋别墅中来了七位合租客。然而,他们慢慢发现,他们仿佛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这部分仿佛每个字都烙印在他脑海中一样,强制性让人难以忘记。   “不要以为这是什么轻松的事,”赵景烁说到这里顿了顿,“毕竟这是个真的有恶灵有鬼,一不小心就会再死一次的世界。而且……我想你们也知道了,死亡有时候并不是终结,死亡之后,也许有比死亡更让人恐惧的事。”   “比如自己也变成厉鬼,被永远束缚于‘世界的反面’,无法解脱。”   “乖乖,这……这不就是地狱吗?”中年商人李兴生憋了半天憋出这句,然后急急忙忙摸向领口,把脖子上挂着的玉佛像拿了出来摁在胸前。   赵景烁见状摇了摇头,说:“没用的,这么说吧,正面世界是纯唯物的世界,正面世界带入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辟邪驱鬼等玄学作用;反面世界则不一样,你想找驱鬼辟邪保命的东西,只能从反面世界得到。”   “然而这里是反面世界,一切恶意和负面凝聚的世界,诅咒、厉鬼和恶灵不少,驱鬼辟邪的东西几乎没有。”   “祂?”女大学生林雯捕捉到了这个特殊的字。   赵景烁点了点头,说:“我们在不同碎片世界会遇见不同的队友,有的是新人,有的是资深者。”   “资深者们互相交流之下,认为把我们拉入这里、让我们经历不同碎片世界的,是某个存在,某个类似于神或者说类似于恶魔的存在。”   “我们没办法确定那个存在究竟是什么,只能用‘祂’来代称。”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反面世界的一切都是负面的,‘祂’对我们同样抱有极大的恶意。在‘祂’的掌控下,我们只能挣扎求生,盼望自己能活过七个碎片世界。”   众人一时沉默了,因为如赵景烁所说,明显就能衍生出两个问题。   真的有人能活过七个碎片世界吗?毕竟那个‘祂’对任务者充满恶意。   就算真的能活过七个碎片世界,那‘祂’会遵守承诺放他们回现实世界吗?   谁都没有答案。   白领男青年江流焦虑地扣手指甲,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这栋别墅里也可能有鬼?那我们……我们能别住这里吗?不就是待到第三天半夜零点,我看信息中也没说非要在这栋别墅待着,我们去隔壁别墅不行吗?”   “进来前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旁边还有别的别墅啊!”   闻言肌肉男常浩宇哼了一声,道:“鬼要杀你,你在这里和在隔壁有区别吗?”   “你……你不懂,有的鬼是地缚灵,是没办法离开某个地方的。”江流有些急切地说,“电影里都是这个套路,试一试,试一试,总好过就这么待着吧。”   赵景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没错,你说的有一点没错,虽然‘祂’没有规定我们必须在这栋别墅中度过三天,但漏洞不是那么好找的。至少从我的经验来看,‘祂’不会让我们那么轻易就能躲避恶灵。”   “最简单的,是空间和时间上的限制。时间限制给我们了,空间限制虽然没有明说,但跟这个碎片世界的名字相呼应,应该就是这栋别墅。”   “隔壁或者周围的别墅,大概率可望而不可即。”   “你们要是不信或者不甘心,可以试试能不能走到隔壁别墅去。”   “试?”中年主妇郑琼芳皱了皱眉,问道,“不会有危险吗?”   赵景烁环顾一圈找到了表,说道:“现在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一分,看外面的天色应该是正午十二点。我们刚到这个世界,还是白天,应该是最安全的。”   “这种以时间要求为主的碎片世界,危险程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步上升。所以有什么想法,最好趁早去试一试。”   “对了,提醒你们必须结伴去。你们知道的,很多电影或电视剧里,死亡几率最大的就是落单的人。” 第2章 老旧的别墅(二)   要不要试试?   听赵景烁的意思,他是不愿意做无用功的。   江流左右看了看,这个可能性是他提出的,一想到这里有鬼,他实在是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况且万一呢?   万一隔壁或者周围别墅能住呢?   可问题在于,谁愿意跟他去呢?   “这……”江流首先看向那位肌肉男常浩宇,这位看体型就给人安全感,“常……常哥,要不咱们两个去看看?”   常浩宇皱眉,不为所动。   江流尴尬地坐立不安,在场好像没人想跟他去。   “别啊,万一呢?就像赵哥说的,越到后面这里越危险,如果不趁着最安全的时候探索外面,难道要等着我们被鬼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冒险跑出去面对未知的情况吗?”   摩挲着玉佛的商人李兴生觉得有些道理,他也看向常浩宇,道:“要不,这位常小兄弟,我、你和这位江兄弟三个人一起去看看,我们三个大男人,总是安全一点。”   “至于别墅内,有谢兄弟和这位赵先生在,两位女士的安全也能够保障。”   “你看这怎么样?”   也许是觉得李兴生说的有些道理,也许是不想再磨叽纠缠了,常浩宇站起身说:“行,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江流大喜过望,立刻和李兴生一起跟上他,三人一起出门转转去了。   别墅内只剩下四个人,谢今夕在打量着别墅内部的装潢。   说实话虽然叫老旧别墅,但内部装潢能看出还是不错的,只是有很多生活的痕迹留下,比如有着划痕的地板、磨损严重的沙发表面、边角处有磕撞痕迹的茶几等等。   也许这栋别墅已经转过了好几手,甚至如同信息里说的曾经有不少人在这里合租。   这样的话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到底有没有鬼,就很难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毁灭线索的一个方法,就是用更多琐碎的生活痕迹覆盖它们。   不过说到生活痕迹……谢今夕发现了一个问题。   “赵先生,我们现在还算活着吗?如果活着我们就有生理需求,这……”   赵景烁点头,道:“我们当然还活着,至少在反面世界活着,也当然还有生理需求。要吃饭要喝水要睡眠。”   “那我们应该现在去厨房看看,期望能有水有食物,要不然我们不喝水不吃饭,不用等鬼来杀就死了。”郑琼芳立刻意识到了重点。   她起身想去看看,但想到赵景烁“最好别落单”的提醒,又不由得看向女大学生林雯。   这个世界就她们两个女性,林雯见此也站起身跟她一起去厨房了。   剩下谢今夕和赵景烁,赵景烁说:“我们两个逛逛这栋别墅,熟悉一下别墅内部的构造吧。”   谢今夕正有此意。   他们两个逛了逛别墅内部,别墅一共就两层,二层是主要起居生活的地方,有不少卧室,足够他们住得开了,二层朝南的方向还有一个特别大的开放式阳台。   除此以外,别墅内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仿佛只是一栋普通的老旧别墅一般。   而等他们逛得差不多时,江流、常浩存和李兴生三人回来了。   这三人脸色都不太对,常浩存和李兴生沉着脸表情严肃,江流则脸色煞白,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   “怎么样?”还是赵景烁先开口问道。   三个人中比较老成的李兴生张了张口,叹了口气,说:“我来说吧。”   正好林雯和郑琼芳也在,几个人聚在一起,李兴生把他们经历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   别墅外天气晴朗,阳光耀目得有些刺眼,洒在身上却暖融融的,有种初夏特有的舒适感。   常浩存打头往外面走,李兴生和江流跟在后面。   江流明显比较胆小,一直不停四处张望。   周围的别墅和他们那栋别墅外观都差不多,这里虽然是别墅区但好像不是特别高档的那种。建筑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就是独栋房屋。   “常哥,李哥,咱们先去旁边的别墅试试呗?”   “行。”常浩存平常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但偏偏那个“祂”为了让他们相信,给他们放了他们的死状。   常浩存看到自己攀岩掉下来后,在山涧中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再看看现在忽然站在陌生地方的自己,也不得不信他们现在确实在一个有鬼有恶灵的世界里。   三人沿着路往旁边的别墅走,但走了一会儿就发现他们居然还在这栋别墅附近。   怎么回事?   隔壁的别墅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他们三个明明在走啊,为什么却靠近不了?   “究竟怎么回事?”李兴生觉得背后发毛,他本人有些迷信,尽管赵景烁说了玉佛没用,他还是握着领口的玉佛吊坠。   他刚刚主动说要出来探索外面其实内心也有自己的算盘。   那栋被指定的老旧别墅内肯定有危险,留下估计要探索别墅。   既然如此,不如出来,等赵景烁他们率先探索完了别墅内部,趟完了雷再回去。   但怎么外面也这么诡异?   常浩存停下脚步,望着隔壁别墅,说:“看样子是过不去了。”   “啊?这……怎么会这样。”江流焦虑地抖腿,眼神不自觉看向另一个方向的路,那是离开这个别墅区的主路。   “要不……要不我们再试试从这里能不能离开别墅区吧!”江流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背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他们,但往四周望去却什么都没有。   草坪还是那么绿,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明媚、温度适宜,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异常了。   但江流就是焦虑、不安,全身上下仿佛每一根骨头都不对劲,每一寸皮肤都毛毛的。   “好了,你别抖腿了,搞得我们都难受。”常浩存收回目光说了一句,然而转头时眼角忽然划过什么。   他猛地又回头看向隔壁别墅的窗户,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他看了会儿,发现好像是对面别墅的窗帘。   “怎么?怎么!”江流却有些一惊一乍的,看常浩存忽然又看向隔壁别墅,他也跟着看过去。   “没什么……好像是窗帘。”常浩存犹豫着说道。   李兴生摇了摇头,说:“常小兄弟,人吓人吓死人啊,我们还是像江小弟说的那样试试能不能走出去吧。不能我们也早点回别墅,我们仨在一起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对对对!”江流也不敢看了,拉着常浩存就往主路走。   主路非常宽敞,道路两边栽着高大的梧桐树。   “这怎么……这么安静啊。”走着走着,李兴生忍不住说了句。   确实太安静了。   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外面大路传来的汽车声,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天地间只有他们三个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江流更害怕了,或者说他们三个都是越走越觉得渗人,他连忙道:“别、别说话了。”   三人闷头加快了步伐,然而,或者说意料之中的是,他们又走回来了。   仿佛走了一个圆形一般,周围全是一成不变的梧桐树和房屋,三人不知不觉就走了回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那栋别墅,常浩存也是无奈了,说:“没办法了,只有这栋别墅我们能住。”   他看了江流一眼,说:“你也该死心了,走吧,我们快回去。”   别墅外实在太渗人了,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那蓝天、阳光、绿草、行道树和其他别墅,仿佛都是招贴画一样,只有他们几个活人。   三人走回了别墅,推门而入时江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被人注视的感觉太过于强烈了,往回走时他一直没敢说也没敢回头。   他总觉得背后仿佛有人在跟着他们,甚至他好像幻听到了背后那人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然而回头看之时,后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没有,江流却更害怕了,甚至怕到牙关都在发抖。   ……   别墅内,听完李兴生的叙述,赵景烁了然道:“果然周围那些别墅和路都是摆设,虽然没有限制空间,但事实上除了这栋别墅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赵景烁又跟他们说了他们还有生理需求的事,示意郑琼芳和林雯说说厨房里怎么样。   郑琼芳驾轻就熟地说:“厨房冰箱挺大的,上层有不少蔬菜、午餐肉罐头、水果之类的,下层却很奇怪,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林雯在橱柜中也发现了挂面和方便面,还有一些其他速食品,自热米饭之类的。我试了试,水龙头和灶火都能正常使用,也有微波炉之类的电器。厨房厨具一应俱全,会做菜的可以自己做,不会或者不想做菜的可以吃速食品。物资丰富,总得来说生活三天绰绰有余了。”   吃的问题解决了,但谢今夕却不觉得会这么简单。   他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反面世界也有鬼存在,证明那个“祂”完全可以让他们也以灵魂的方式存在于反面世界。   但偏偏让他们活了过来,有了身体,有了生理需求。   除了吃之外,人总要上厕所。三天不洗澡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总不可能三天不上厕所。   生理需求的存在,明显就是为了分开他们,让有的人落单。   幸好他们之中女性有两位,林雯和郑琼芳可以结伴去厕所,否则就更尴尬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赵景烁说“祂”对任务者恶意极重,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可以意味着,别墅内可能存在的那个鬼或者恶灵,不必等人落单再杀人。 第3章 老旧的别墅(三)   “那晚上呢?反正我和林雯一个房间,剩下的你们自己分配就行。”郑琼芳说道。   赵景烁看了一圈,说:“那晚上这么分配房间吧,我和李兴生先生一起,剩下你们三个一起。主要我看了下卧室都是双人床,必然会有一个人打地铺,或者就挤一挤,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赵景烁的分配还算合理,李兴生属于他们中年纪比较大的,不太好让他打地铺。赵景烁经验比他们丰富,干脆他和李兴生住一个房间。   另一边赵景烁觉得谢今夕比较冷静,常浩存块头大,江流就是个凑数的,二带一,遇见事情怎么样也能坚持一段时间。   而且三个人年纪相仿,是有一个人打地铺还是三个人挤一起睡都能好商量些。   谢今夕和常浩存都觉得合理,没提出异议。   但江流看了看赵景烁,有些神经质地絮絮叨叨道:“赵哥,赵哥,我能不能跟你住,你比较有经验啊。我真的慌,我真的觉得这里有东西,有什么东西……”   江流这么一说李兴生有些不乐意了,他挺满意和赵景烁住一个屋,毕竟赵景烁是个资深者,跟着他安全性也高一点。   但这个江流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他想挤他们这个房间来,那床怎么分?   江流一直在抖腿,肉眼可见他的焦虑和慌乱,见赵景烁和李兴生都没回答他,他连忙道:“我可以打地铺的,我在谢今夕他们那个屋子打地铺和在赵哥你们房间打地铺是一样的,让我跟你们一起住吧!行不行?”   赵景烁觉得头疼,队伍中最怕有江流这种人,他太慌太焦虑,无形之中会影响大家的心态。   “行吧。”赵景烁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李兴生。   赵景烁都答应了,李兴生也只能点头。   反正真出事,也多一个可以推出去挡鬼的不是吗?   李兴生不无恶意地想着。   分配完了晚上的房间,几个人就没什么事干了。   谢今夕进入这个碎片世界时穿着的还是现实世界那套衣服,他清点了一下随身物品。   手机、钥匙、耳机,还有一些纸巾,其他就没了。   当时他其实是临时出门想去买点水果回家吃,谁想到在路上居然猝不及防遇见了车祸。   谢今夕点开手机,手机还有63%的电,但显示没有信号也没有网了。   所幸他手机里缓存了不少电子书,看一会儿消磨时间也不至于觉得无聊。   谢今夕带了手机进来,其他新人只有女大学生林雯和白领江流随身带手机进来了。   赵景烁百无聊赖地靠着沙发,道:“珍惜你们还能摸到自己手机的时候吧,这个世界因为你们是新人,‘祂’拉你们进来时连带着随身物品进来了。等到下一个世界,你们就没办法把这些带进去了。”   “我听别的资深者说,‘祂’有时会给我们设定身份,进入碎片世界后随身物品和衣物穿着都会重新设定,没办法带食物或者武器进入。”   闻言,谢今夕问道:“那么一个碎片世界结束,我们会去哪里呢?”   赵景烁倒是知无不言,或者说这些信息没必要瞒什么,他们早晚都要知道。   “会进入一个单独属于你自己的碎片世界,具体什么样子并不清楚,是根据每个人自己的想法而设定的。”   “我们只要完成了任务,等到结束时,哪怕受再重的伤,只要有一口气还在,回到自己的碎片世界都会瞬间痊愈。”   “不过‘祂’可不会有什么好心,”赵景烁苦笑道,“每个人都有独立的碎片世界,这就意味着当下一个任务开启时,你都要面对随机的队友。你上个世界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下个世界也许就遇不到了,也许永远都再也遇不到了。”   “碎片,随机。”谢今夕咀嚼着这两个词,渐渐品出这背后漂泊孤独的意味。   每个碎片世界随机遇见队友,萍水相逢却要生死与共,生死与共后又如浮云散去。   聚散与生死俱无常,人又能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多久呢?   “还真是残酷。”   “谁说不是呢。”赵景烁也是无奈,“有时遇见的新队友也有很坑的,甚至有很多很歹毒的人。”   李兴生倒是很有感触一般说:“千人有千面,人本身就很复杂。”   说到队友的问题,赵景烁道:“不过我提醒你们,我们所在的碎片世界是有厉鬼有恶灵的。不要想着害队友,因为可能前脚你刚害死队友,后脚他就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另外对队友能救还是尽量救,你们也不想任务世界里鬼越来越多吧。”   “记住,不管是鬼还是恶灵,或者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这里是世界的反面,是恶意聚合的地方,它们都不是善意的,也不可能帮我们,别信它们的鬼话。”   聊到这里,干坐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赵景烁看向谢今夕,说:“我记得书房有两副扑克牌,还有一个充电器,我和你一起去拿下来吧。”   “行。”谢今夕点了点头。   这是林雯也扯了扯郑琼芳的衣角,小声说了什么,郑琼芳点了点头,跟她一起起身说:“我和林雯去个厕所。”   “快去快回。”李兴生嘱咐了一句。   ……   “郑姐,”林雯和郑琼芳踩在老化的地板上,听着那不时传来的嘎吱声,她其实也很慌,“郑姐,那个……一会儿你别离开我视线呗。”   她有点不好意思,郑琼芳也懂她的尴尬,不由得安慰道:“没事,你也别太害怕,咱们快去快回,我不看你,你能看到我就行,我们换着来。”   两人相伴快速穿过走廊,之前找厨房时,她们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别墅的构造。   别墅一楼和二楼都有卫生间,她们现在去的是二楼次卧附带的那个。   卫生间很宽敞,一进去左手边是沐浴区,是浴缸和淋浴二合一的款式。对面则是洗手用的台盆,洗手台上边开了一扇很大的窗户,让外面耀眼的阳光洒了进来。   如厕的地方靠里面,林雯去的时候郑琼芳没有看她,而是站在洗手台前从窗户看向外面,像在看风景。   这样林雯能看到她,又不至于太尴尬。   但很奇怪的是,这栋别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装修,从这里能远远眺到对面别墅。对面别墅也在这个方位开了扇窗,望进去发现也是厕所,而且透过窗能看到对面的淋浴区。   这是怎么个布局啊?   镜像的装修?   郑琼芳皱了皱眉。   紧接着,她越看越发现对面淋浴区是不是有个类似于人的影子?   那影子飘飘忽忽的,远远望过去隐隐有个人形,但好像又不是人形。   郑琼芳心里一紧,想移开视线心里又惶惶不安。   那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人影吗?   李兴生他们回来不是进不去隔壁别墅吗?隔壁别墅难道还能有人?   郑琼芳轻微有点散光,远处那个浅淡的影子散成了一团,边界交叠在一起,分辨了半天,她想了想……会不会是对面淋浴区墙上的花洒啊。   要是镜像装修,从这边窗户能透过对面窗户看到淋浴区的墙。因为是从人的胸腰部位置开的窗,所以看过去看不到浴缸,只能看到墙上的花洒。   应该是花洒吧。   淋浴头、管子,组合在一起,不就挺像个人影吗?   “郑姐,我洗个手。”   郑芳琼打了个哆嗦,被忽然发声的林雯吓了一跳。   原来林雯已经上完厕所,想洗个手,但她站在洗手台前挡住她了。   “哦好好。”郑芳琼后退两步给林雯让位子,但依旧在想。   那到底是什么?花洒还是人影?   林雯低下头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郑芳琼的视线越过她望向对面。   淋浴头、管子……郑芳琼眯了眯眼,极力想看清对面。   那个影子……好像没有那么瘦!   林雯洗完手关上水,她有些不敢用这里的毛巾擦手,就用自己兜里干净的卫生纸擦了手。   但一抬头,通过那扇宽阔的窗户,她也看到了对面别墅。   她怔了下。   对面别墅的墙上……好像挂了……   一颗人头?   本来她还不确定,但那个大小体积和下面连接的管子相比,绝对是人头!   “郑……郑姐!”林雯看清之后被吓疯了,第一反应就是回身找郑芳琼。   然而,一回身,她就看到她背后淋浴区的花洒上,正挂着郑芳琼的头颅。   那颗人头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绝望,断得干净平整的脖颈处,在林雯转头那刻忽然喷出鲜血,顺着连接的管子往下流。   林雯不受控制地退了半步撑住后面的洗手台,眼神下移,看到了躺在浴缸中郑芳琼的无头尸体。   那无头尸体的断颈处,正不断喷出鲜红的血。   动脉血压让鲜血喷涌而出,打在浴缸内壁上,又溅得四处都是。   林雯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溅到的血点,那血还是温热的,因为离开人体而迅速地冷了下去。   林雯张了张口,受到剧烈冲击的大脑这时才反应过来。   “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惨叫响彻整个别墅。 第4章 老旧的别墅(四)   在书房已经找到充电器和扑克的谢今夕和赵景烁正往客厅走,忽然听到这声惨叫,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拔腿跑向厕所。   匆匆赶到时,他们看到的就是软倒在洗手台下、面无人色的林雯和对面血淋淋的场景。   看到花洒上挂着的人头和浴缸里的无头尸体,谢今夕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林雯。”谢今夕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林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看向他们,抖着手指向了对面的花洒,喉间溢出几声凄厉的呜咽。   谢今夕不敢再看对面,他自我保护的本能在回避可能伤害到他的画面。   卫生间内浓郁的血腥气随着空气灌入气管,让他有些作呕。   紧随其后,常浩存、李兴生和江流也闻声赶到了,入目的血腥场面让几人的面色都不好看,江流更是趴到外面墙上重重干呕了几声。   赵景烁比起他们要镇静得多,他的目光定格在郑琼芳尸体脖颈处平滑的断口上,当机立断道:“谢今夕,把林雯带出卫生间。常浩存和李先生,快去搬椅子柜子之类的东西过来,我们封了这个卫生间。”   得到指令,谢今夕尽力回避淋浴区血腥的场面,蹲下身半扶半架起林雯,带着她退出了卫生间。   常浩存和李兴生从临近房间搬出了一个床头柜,在赵景烁退出卫生间关门后把门顶上。   等到几人退回客厅,林雯坐在沙发上团成一团,抱着双膝一直在发抖。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谢今夕在她旁边有些无力地安抚道。   赵景烁忍不住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根烟来,放在鼻子前面闻,但没有点燃。   “我们刚刚逛别墅时没看到工具箱,否则我们应该找点木条,用钉子钉死卫生间。”   赵景烁尽量如常分析发生了的事情,心理素质毕竟好的常浩存回过神来,问道:“为什么?你怕尸体会动?”   “说不准。”赵景烁顿了顿,又加了句,“很可能。”   前面他说过死去的任务者也可能变成恶灵或者怪物,他想封死卫生间的反应也说明了这一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兴生看向林雯,忍不住问道,“小姑娘,我们这里可就你知道怎么回事,你跟我们说说啊!”   林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抖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很正常。我……我上完厕所去洗手,郑姐……郑姐还给我让了位置。”   “等我洗完手,就看到别墅的墙上挂着人头。”   “我吓坏了,想找郑姐,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就看到……”   隔壁别墅?墙上挂着人头?   谢今夕捕捉到了关键点。   江流却忽然大喊道:“不可能!隔壁和周围别墅我们都进不去!怎么可能?”   “常哥,李哥,我们仨一起验证的,没错吧!啊!”   江流的状态好像比受到惊吓的林雯更差,他一惊一乍,迫切想要得到回答。   常浩存却是想到了他看到的那个……疑似人影的东西。   “没错,确实无法靠近。不过我曾经在隔壁别墅的窗户后看到一个黑影,一开始我以为是人影,后来发现很可能是对面窗户的窗帘。”   由于回来时是李兴生叙述他们的所见所闻,所以常浩存的这个发现还是第一次告诉其他人。   江流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回来时我一直觉得有人在看我们,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有东西在看着我们,跟着我们,该死!”   赵景烁把烟放回烟盒,说:“看来,有一点可以确定,别墅外有东西,而且可以杀人。”   “别再外出了。”赵景烁也只能苍白地给出警告。   谢今夕看向面沉如水的赵景烁,想必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别墅外有能杀别墅内人的东西,那别墅内呢?外面不能去,内部也绝对不安全。   话说回来,为什么死的是郑琼芳?林雯和郑琼芳都在厕所,如林雯所说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一步之隔。既然如此,为什么郑琼芳死了,而林雯没有死?   谢今夕隐隐觉得这是个关键,弄清楚恶灵杀人的方式和规则,才能想办法活命。   “行了,别想别的了。”赵景烁看了眼表,“已经五点多了,一会儿六七点谁饿了结伴去厨房弄点吃的。晚上也没办法分房间睡了,以防万一,不行我们都在客厅打地铺吧。”   几人点了点头,现在要分开,他们也不敢了啊。   谢今夕看着旁边团成一团没什么动静的林雯,伸手把充电器递了过去,低声道:“缓不过来还是看会儿手机吧,这里有充电器,不用担心没电,别想了。”   现代人,最好的解压和舒缓精神的方式,就是看手机。   哪怕没网没信号,玩玩单机小游戏,甚至单纯随便点开各个app,也总好过她不断回想刚刚那一幕。   也许谢今夕身上有股让人放松戒备的安心感,林雯抬头,接过递来的充电器,低低道:“谢谢。”   “没事,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个插排连过来。”   谢今夕看着林雯,就想起自己的妹妹谢何夕。   谢何夕比林雯大一点,今年刚保研成了研究生。   想起现实世界的父母和妹妹,谢今夕不由得有些黯然。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他忽然车祸离世,父母和妹妹又怎么接受得了?   谢今夕起身和赵景烁先去厨房,翻到了几盒方便面和自热米饭。   刚刚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谢今夕没什么食欲。   像是看出他状态不好,赵景烁一边拆开自热米饭,一边跟他说:“你要适应这些事,后面还会有的,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不止是身边人,有时也会轮到自己,要有思想准备。”   “你这话不像是安慰我啊。”谢今夕微勾起唇角,也拿了两盒自热米饭拆开,其中一盒是给林雯带的。   赵景烁接了点凉水倒进空隙中,等着自热米饭加热,他说:“你哪里看出我在安慰你,我们都不需要安慰,更需要的是习惯。我其实挺看好你的,你很冷静,我能看到你进来后一直在观察,这是对的。”   “活路有时隐藏在细节里,要保持冷静和洞察力。被恐惧和慌乱摧毁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谢今夕倒凉水的动作一顿,他听出赵景烁的潜台词。   赵景烁觉得江流……存活的概率很低。   “行了,走吧,把饭给林雯带回去,我们吃完还要去打地铺。”   几人用过晚饭后,又结伴去几个卧室,将床垫被子等搬出来铺在客厅地上。   客厅的沙发虽然宽大,但只能容两个人睡。长条那一面留给了林雯,短的那一条在一番讨论后,留给了谢今夕。   主要是因为林雯的要求,她大概接收到了谢今夕表达出的善意。加上年纪较大的李兴生表示他不太愿意蜷腿睡,短的那条沙发最后归于谢今夕。   吃完晚饭、铺完地铺后,赵景烁、李兴生和常浩存三人打着牌,江流、林雯和谢今夕三个有手机的刷着手机。   很快就到了晚上八点,别墅内忽然关灯了。   众人吓了一跳,江流更是举着手机哆哆嗦嗦问:“怎么……怎么了?鬼来了?”   借着手机的光,赵景烁走过去按了按开关,发现顶灯没有反应。   林雯举了举自己还在充电的手机,说:“不是停电。”   不是停电?怎么灯还关了?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谢今夕斟酌着道:“这是提醒我们……该睡觉了?”   不是停电,那灯忽然关掉自然只能是因为……某种东西不让它亮了。   “先睡觉吧,明天去找找别墅里有没有手电筒。”赵景烁走到自己的地铺位置干净利索躺下,也没试图现在去找台灯或手电筒。   黑暗中,一片寂静。   其他人也不敢再活动了,加上郑琼芳死在卫生间,也都没提洗漱的事,各自躺下睡觉。   当然,名义上是都睡了,但目睹了郑琼芳的死状,又在这样一个估计有鬼的别墅内,到底睡不睡得着、睡得好不好,那就不一定了。   谢今夕是强迫自己回忆看过的历史文献、逼迫自己不去想那血淋淋的现场,才勉强合眼睡着的。但睡眠很浅很不安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半夜,林雯僵在沙发上,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其实这个碎片世界的天气类似于初夏,被子盖不盖都行,但盖着无疑更有安全感一些。   她知道她必须要睡了,可是她睡不着。   她一闭眼,眼前就是郑琼芳的头颅孤零零挂在花洒上的样子,还有躺在浴缸中的无头尸体。   血,到处都是血。   沿着花洒管子往下流的、浴缸中泡着尸体的、溅在地上和她身上的……   她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然而别墅黑下来后,白天已经熟悉了的家具处处透出一种诡异。茶几下仿佛随时会爬出什么东西,顶灯上会不会蹲着鬼,客厅隔断墙后面会不会有鬼正往这边窥伺……   她越是睡不着,越是胡思乱想。   林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好,越是盯着看,黑暗带来的恐惧也就越大,越是这么胡思乱想,想的东西越有可能成真。   她干脆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强迫自己别再到处乱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晚上别墅内的温度似乎降低了。   李兴生在打呼、江流来回翻身、赵景烁的呼吸声很重、常浩存在磨牙,离她最近的谢今夕反而是最安静的。   被子中,林雯精神不济,不再乱看乱想之后,她很快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她快睡着时,她忽然听到一种怪异的声音。   咯啦……咯啦……咯啦……   那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拽发出的声音。 第5章 老旧的别墅(五)   林雯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立刻清醒了,她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甚至呼吸都放轻了。   是她听错了吗?   还是真有什么在地上拖动?   黑暗的别墅内,一片安静,林雯屏息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那拖动声。   她刚想松一口气,忽然意识到……   安静?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就算江流不动了,李兴生的呼噜声呢?赵景烁的呼吸声呢?   咯啦……   咯啦……咯啦……   那种拖动的声音又来了,又来了!   而且不是她的错觉,声音居然越来越近。   那感觉像是有什么人拖着自己的身体在地上爬行一样。   拖着……身体……爬行?   林雯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郑琼芳无头的尸体,更不敢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她一动不动,肢体都僵住了。   那拖行的声音依旧在响,那声音并不是直行靠近的,相反,反而像是在客厅内四处爬行徘徊。   在找什么?   是在找什么吗?   林雯越发惊恐。   她想叫赵景烁、想叫常浩存、相叫谢今夕,可她又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怕极了她泄露出的一丝声息让那拖动爬行的声音发现她的位置。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忽然,地上的李兴生打了个大大的呼噜,又翻了个身。   之后,黑暗的别墅内又安静了下来,那拖动的声音消失了。   林雯僵硬地在闷热的被子里听了许久,久到她自己意识都恍惚起来。   那声音似乎真的消失了,一片寂静中,她不知不自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七点。   谢今夕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闹钟的声音也叫醒了其他人。   他醒来后觉得浑身疲惫、脑中乱糟糟的,好像做了很多梦,又想了很多事,但醒来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身体的疲惫感比没睡前还要严重,头更是隐隐生痛。   被惊醒后心跳还很快,谢今夕坐起身平复了一会儿,伸展伸展自己蜷缩到僵硬的腿。   睡在地铺上的几人也相继坐起身,只有林雯没有动静。   谢今夕轻轻叫了她几声,她蒙在被子里还没有反应。   “这?”李兴生揉着太阳穴,迟疑道,“该不会……”   赵景烁走过来,轻轻推了推林雯,大声道:“林雯!”   “啊!”林雯猛地坐起身,看了看谢今夕,又看了看赵景烁,又侧头看了看窗外已经亮了的天空。   谢今夕看她神情恍惚、脸上毫无人色,不由得缓声问道:“怎么了?”   “地上,爬行的声音。”林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有东西,在地上,爬。”   “咯啦,咯啦,一直在响。”林雯快哭出来了。   谢今夕回忆了一下,他昨晚没听见什么声音啊。虽然睡得很不好、很不踏实,但确实没听见什么声音。   “你听错了。”赵景烁冷下脸,斩钉截铁强调道,“没有声音。”   “咯啦……咯啦,咯啦……”林雯还在喃喃自语。   赵景烁喉结动了动,又强调道:“晚上要好好睡觉。”   一股渗人的寒意爬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林雯沉默了,怔怔地点了点头:“我听错了……”   “没有声音。”   “好好睡觉。”   第二天白天,大家各自结伴去另一个主卧卫生间简单洗漱,然后去厨房草草解决了早饭。   虽然早起时赵景烁那么说,但中途他还是拉着谢今夕去次卧的卫生间门口看了看。   床头柜依旧顶着门,赵景烁看了看边缘,说:“没有动过,当时顶住时柜子边缘和门上的花纹贴合。”   “但这不代表什么。”赵景烁站起身,像在思考什么。   确实,虽然早上赵景烁否定了林雯的话,但他更多是为了安抚人心,也为了让林雯别再瞎想了。   但所有人都清楚林雯说的应该是真的,否则她不可能吓成那个样子。   那问题就在于昨晚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发出的。   谢今夕早上特意看了看客厅的地面,确认那上面没有任何拖拽的痕迹,一路到次卧卫生间的路上,他也没有看到有拖拽的痕迹。   但这都是建立在那声音有可能是……爬动的尸体造成的。   可如果不是尸体……是无形的鬼呢?   否则没法解释地铺三人没有一个感觉到动静的问题。   那个鬼,唯独让林雯听见声音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谢今夕将疑问埋藏在心里。   上午常浩存、李兴生两人一组,翻遍了整个别墅二层和一层也没有找到手电筒。   卧室里倒是有台灯,但问题在于昨晚哪怕有电也开不了灯,台灯估计也没用。   回到客厅,常浩存道:“没找到,也许是你说的那个‘祂’不想看到我们找到。”   “靠手机吧。”李兴生叹了口气,“手机不是也有手电筒功能。我们倒是又找到一个充电器,两个充电器,你们三个轮换着用,保持好手机电量。”   “好。”谢今夕从他手中接过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第二天上午平平安安地过去了,无事发生。   中午吃完饭,大家又聚在客厅里打牌,想抽烟的赵景烁和常浩存结伴去抽烟了,打牌的换成李兴生、江流和谢今夕三人。   林雯还是抱着手机团在沙发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李兴生把手中最后一张牌出出去,叹道:“你们渴吗?要不要烧点水喝。唉,打牌要能喝点热茶就好了。”   别墅内没有桶装水和饮水机,也没有那种便捷的电热水壶,他们这两天喝的水都是从水龙头里接出来,然后放灶上烧开后凉凉了的。   不烧开的水,他们也不敢喝。   “我去烧水吧。”谢今夕站起身,他正有此意,“我也想冲点咖啡,昨晚没怎么睡好,太困了。”   谢今夕有睡午觉的习惯,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半都会睡一个小时,来保证自己下午学习或者写做项目写论文时精力充沛。   昨天就没睡好,午觉也没敢睡,别墅内温度适宜,打牌打得他昏昏欲睡。   正好起身去烧个水、泡个咖啡,也振奋一下精神。   “这……我和你去?”李兴生也想喝点热茶,又不能让谢今夕落单,干脆和他一起结伴去。   俩人到了厨房,谢今夕从橱柜里翻出水壶,涮干净后接好水,放在灶上加热。   谢今夕盯着灶火发了会儿呆,下意识摸身上找手机,结果没摸到。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刚刚他打牌时把手机放旁边了,来烧水时根本没有带过来。   那这就尴尬了,等水开的时间挺没意思的,要回去拿还要麻烦李兴生跟他一起去。李兴生没有手机看,一样在旁边陪着他等。   算了,反正也就七八分钟。   李兴生看水已经烧上了,说:“这你看着点水,我翻翻橱柜里有没有茶叶和杯子,我记得吃饭时看到过来着。”   谢今夕点了点头。   煤气灶右边就是开阔的窗户,三扇连在一起的窗户采光极好,让流理台看着都更简洁干净了。   谢今夕看着外面的风景放空大脑,从窗户打入的午后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让人更加感到倦怠。   外面依旧阳光明媚、草绿天蓝,高大的梧桐树微微晃着树枝,树叶的影子斑斑驳驳映在地上。   谢今夕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发呆,看似在看某个地方,其实困得眼睛都没怎么聚焦。   平整的小路、草坪、高大的树木、树的影子……嗯?   树的影子?   谢今夕勉强提起精神,看着窗外一棵树的树干处。   下午的太阳照射下,将树木的影子拖得很长,树叶和枝干摇摇晃晃,婆娑破碎的影子也重叠交错,不停在变。   但下面那颗树树干对应的影子,怎么好像多出来一块?   梧桐树的树干笔直笔直,但那棵树树干根部和地面影子相接的地方,影子好像突兀地多出来一块。   那是什么?   树枝?还是和旁边的树的影子叠在一起造成的?   谢今夕盯着看了半天,可能的几个猜想好像都不对,原本涌上来的困倦不知不自觉褪去了。   怎么回事……那个…多出来的…影子?   多出的影子?   谢今夕忽然想到常浩存说过的话,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他在隔壁别墅的窗户上好像看到过一个……人影?   这个影子……   “水开了。”   忽然,一句冷硬的话从厨房门口传来。   谢今夕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看到林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   李兴生正在翻橱柜找有没有茶叶,没有关注其他的事,也被忽然出现在门口的林雯结结实实吓了一哆嗦。   没等谢今夕问她怎么过来了,水壶忽然发出“呜呜呜呜”的鸣叫,那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谢今夕的错觉,刺耳得好像有人在惨叫。   谢今夕手忙脚乱地赶紧关火,回身又看向林雯。   林雯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惨白。   李兴生抱着刚刚找到的茶叶不由得退了几步,退到谢今夕的身边,咽了口口水,道:“那个……小姑娘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水好了是吗?”   这时,赵景烁的声音从林雯后面传来。   林雯转身往客厅走了。   “好了。”谢今夕答了一声,拎起水壶,眼神询问李兴生找到东西没有。   李兴生快速从橱柜里拿了几个杯子,低声跟他说:“快走。”   谢今夕跟李兴生快速回到客厅,等谢今夕把水壶放下,坐到沙发上时,才意识到一件事……   他在窗外看到的那个树下凸出的影子……   好像也是个人影。   或者说,是鬼影。 第6章 老旧的别墅(六)   回想起来谢今夕不由得浑身发冷,他刚刚可能和鬼对视了几分钟。   如果不是林雯忽然叫他,他可能已经像郑琼芳那样莫名其妙死了。   “给你,喝点热茶吧。”李兴生估计是看他脸色不对,将一杯热茶递给他。   谢今夕道谢后接过。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郑琼芳死时卫生间的布局,好像郑琼芳尸体的对面,洗手台的上方……也有窗户。   林雯的话中,也是提到了隔壁别墅墙上挂着的人头,接着她才发现郑琼芳的人头也挂在了花洒上。   隔壁别墅……窗户……   还有常浩存说过的人影,江流提过的有人跟在他们后面……   加上他通过窗户看到的树下的鬼影……   谢今夕猜测别墅外确实徘徊着一个鬼,一个恶灵,它在想办法杀死别墅内的人。   可现在问题来了,亲眼见过鬼影的有他和常浩存,郑琼芳死前如果也通过窗户看到对面别墅的鬼影,那么亲眼看过鬼影的有三个人,为什么只有郑琼芳死了?   或者说,那个鬼影杀人需要遵守什么规则吗?   “赵哥,鬼杀人,会受到限制、或者要遵守什么规则吗?”谢今夕只能问赵景烁。   赵景烁点了点头,说:“当然,一般来讲是这样的。‘祂’拉我们进入各个碎片世界的目的虽然并未明说,但资深者之间有着比较确切的猜测。”   “‘祂’想看到我们挣扎求生,想看到我们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样子。所以‘祂’会限制鬼怪,制定限制或者规则。”   “像我们现在这种要求在某一碎片世界活到指定时间的任务,往往随着结束时间点的来临,对鬼怪的限制也逐步削弱,我们也就越危险,越恐惧。”   这就对了,否则这解释不通。   如果真的有鬼,鬼明明可以大开杀戒,轻松杀死他们所有人,为什么还要玩各种把戏。   “那么总结出鬼的杀人规则,或者了解鬼面临的限制也就很重要了。”谢今夕道。   谢今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简单说了下他刚刚在厨房的经历,总结说道:“别墅外肯定徘徊着一个鬼,它杀人的条件之一肯定是看见它,但不是看见它就满足了这个条件,还有其他条件。只有其他条件也满足了,它才能杀人。”   “果然……果然!”江流听完越想越害怕,果然外面是有鬼的,“那个鬼能进入别墅吗?能吗?它要进来了,岂不是防不胜防?”   看见鬼就满足了被杀条件之一,如果这个鬼能进入别墅,那干脆别睁眼了,它总能出现在在各个地方被人看到。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常浩存暴躁地说,“它要是能进来,你还能活到现在?还能在这里说话?”   确实,谢今夕觉得那个鬼是进不了别墅的,只有到外面或者透过窗户看外面,才能看见它。   但问题在于,赵景烁说时间越往后,对鬼的限制也就越小。   它现在没办法进到别墅来,可不代表以后不能。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们还要在别墅呆到明天晚上零点。   而且,谢今夕很在意一开始进入碎片世界时,那段信息里说的……   【然而,他们慢慢发现,他们仿佛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想来这段话就在提示他们不能“看”,可这个所谓的“不该看见”的东西,真的仅仅指别墅外徘徊着的鬼影吗?   另外就是……林雯刚刚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门口。   刚刚在厨房门口看见林雯那一瞬间的恐惧,甚至远远盖过了他意识到那个影子不对劲的恐惧。   在进入这个碎片世界后,他们都是结伴行动的,从来没人单独行动过。   而林雯昨天才目睹了郑琼芳的死亡现场,晚上又自称听见了拖拽的声音,她怎么敢独自一个人走到厨房门口。   还好后来赵景烁开口了,也许是赵景烁和林雯结伴来找他们。   但还是说不通啊,林雯从早上醒来后,一直处于自闭状态,拒绝和别人交流,整个人都很恍惚,怎么可能主动来找他们。   而且,赵景烁就算是发现他们去了太久,要叫人去找他和李兴生,常浩存和江流都在,也不可能会选择叫上林雯啊……   谢今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抿了口热茶,看向赵景烁,说:“赵哥,我还是想喝咖啡,你能陪我去找找有没有速溶咖啡吗?”   赵景烁有些讶异,但很快接上他的话,说:“行,我记得哪个柜子里翻到过来着,我带你去。”   两个人离开客厅后,谢今夕问道:“赵哥,是你带着林雯去找我和李兴生的吗?”   “不。”赵景烁就知道他要问这个,“当时我抽完烟回来,刚好看见她往厨房走。江流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她,我觉得不对劲,就让常浩存留下陪江流,我去追林雯。”   走到地方,谢今夕找到咖啡后,他跟赵景烁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她一些。”   俩人默契交换完意见往回走,谢今夕泡了杯咖啡,端起咖啡杯时,他发现客厅茶几一个角落的磕痕没有了。   怎么回事?   谢今夕有些强迫症,对很多没意义的细节反而记忆深刻,第一天来的时候,他还摸过那个磕痕好几次,现在却没有了。   谢今夕喝下一口咖啡,开始更认真地记忆客厅的一些细节。   其后的时间倒是平安无事,吃过晚饭后,李兴生却提出了一件事:“那个……我们晚上还是别在客厅打地铺了吧。”   “对对对!”江流赶紧附和道,“这……那个……林雯昨晚毕竟听到了那个……睡在地上不太好,我们还是分房间睡吧。”   “你看我们现在,刚好两个人一个房间,对吧?”   常浩存也看向赵景烁道:“我觉得确实没必要在客厅打地铺了。”   如果真有鬼晚上在地上爬,谁也不想被鬼从身上爬过去。   “也好。”既然睡在地上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主张不打地铺了,想了想他也只能如此。   “我和赵哥一个房间!”见赵景烁答应了,江流立马先声明他要和赵景烁一个房间。   李兴生有些恼怒,江流这个人接二连三抢在他前面。他又看了看外表斯文、体型偏瘦的谢今夕和脸色惨白、不人不鬼的林雯,他当机立断说:“那我和常小兄弟一个屋。”   谢今夕下午还撞鬼了,谁知道那鬼晚上会不会还来找他。   林雯更别说了,见到郑琼芳死状之后她跟吓丢了魂一样,下午还出现在厨房门口。快让他们俩以毒攻毒去吧,千万别再祸害他。   李兴生压根没管谢今夕和林雯两个体格瘦弱,其中一个精神状态还不怎么好,弱上加弱,晚上要真是遇见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谢今夕见江流和李兴生态度坚定,赵景烁和常浩存也没有反对,林雯更是一言不发,也只能接受这个分配。   至少……昨晚他和林雯在一个沙发上睡,也没出事。   下午在厨房林雯也算是救了他一次……   但愿晚上真的不会出事吧。   知道了大致熄灯的时间,几人结伴去主卧的卫生间草草洗漱完毕,早早就上床躺着。   由于谢今夕和林雯同一个房间,两个充电器一个江流拿走了,剩下一个谢今夕问林雯要不要用。   林雯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张开嘴吐出两个字:“睡觉。”   人就是得听劝,谢今夕把手机放床头插好充电器充好电,躺床上开始酝酿睡意。   本来房间温度不冷不热很适宜,但昨晚谢今夕也感觉有些冷,以防万一,他把大被子留给了林雯。自己则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个厚毯子,盖在腿上准备睡觉。   下午那杯咖啡他早早消化完了,加上他经常喝咖啡对□□有了点抗性,晚上倒是很容易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只是依旧是浅层睡眠,怎么睡也睡不安稳。   破碎混乱的梦境沉浮间,谢今夕却是觉得越来越冷。   他微微清醒了一点,真不是他的错觉,真的越来越冷了。   本来不盖被也能睡,现在他却觉得手脚发凉,有种肢体快冻僵的感觉。   谢今夕仍然记得“看见”是鬼杀人的一个重要条件,他虽然清醒了点,但没有睁眼。   他闭着眼摸到盖在腿上的厚毯子,慢慢往上拉,将自己整个人盖住。   一片黑暗和寂静中,谢今夕忽然也听到了那种拖拽声。   咯啦……   咯啦……咯啦……   还偶尔掺杂着木地板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这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什么东西?   黑暗中,谢今夕根据这声音的大小、方位,忍不住怀疑发出声音的那东西……正在向他和林雯爬过来。   谢今夕记得自己睡前关上了卧室门,他没听见开门声,证明那东西没有实体。   很可能确实是鬼。   那这个鬼……究竟是别墅外徘徊的那个鬼,还是说……别墅内还有另一个鬼?   咯啦……咯啦……   它真的在向床这个方向爬过来!   谢今夕觉得毛骨悚然。   周围的温度又降低了,他觉得好冷啊,身体都快冻僵了。   他不敢动、不敢睁眼、不敢发声,连自己的呼吸都尽量放低频率、放轻声音,一动不敢动像尸体一样横在床上。   听着那不断靠近的声音,揣测那鬼到底在什么位置。   在床尾,还是……   床头? 第7章 老旧的别墅(七)   最后一声拖拽声之后,房间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只有谢今夕自己和林雯两个人的呼吸声。   温度还在不停往下降,谢今夕觉得自己呼吸之间全是冰冷阴寒的气息,整个人仿佛被直接从初夏扔到了深冬的冰窟中。   然而没有别的声音了。   谢今夕不敢睁眼也不敢动,裹着厚毯子,感觉意识都快被冻僵了。   就在他撑不住,模模糊糊又快要进入浅层睡眠时,床板忽然一震。   ?   谢今夕立马又清醒了。   提心吊胆警惕了半天,然而接下来又没有了其他动静,周围温度在他的感觉中也没有那么冷了,好像那阴寒的气息消失了一般。   结束了?走了?   谢今夕仍旧不敢放松,刚刚没有声音后,床板又忽然震了下,谁知道那个鬼到底走还是没走?   但谢今夕抵挡不了人的本能,紧绷许久的神经慢慢松下来,他又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过这回好一些的是,直到天亮再没有发生别的事。   天亮后谢今夕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温暖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眼皮上,确认确实已经天光大亮了,谢今夕才敢睁眼坐起身。   却没想到一睁眼对上了林雯的双眼。   林雯正站在床的边看着他。   谢今夕吓到差点心脏骤停。   谁一觉醒来看到另一个大活人站在床边直勾勾看着自己,一动不动,都会被吓得不轻。   更何况昨天白天林雯就有异常的行动。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谢今夕尽量表现得正常一些,他其实更想问大早上的你站在这里直勾勾看着他想干什么?   林雯张了张口,说:“刚刚。”   没说别的,也没有回答谢今夕其他问题。   现在卧室内就他们两个人,谢今夕觉得林雯有些不太对,但他不想激怒林雯,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勉强镇定道:“那咱们看看赵哥他们醒没醒吧,应该是醒了。”   林雯没有其他反应,听了他的话率先转身往外走。   等到所有人重新汇集到客厅,大家状态都不怎么样。   李兴生揉着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什么‘佛祖保佑’‘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江流面无人色,简直快和林雯一样了。   赵景烁有些暴躁地说:“你们昨晚听见什么了吗?”   “晚上!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江流歇斯底里地喊道,他真的快要被折磨疯了,表现得也越来越神经质。   谢今夕还记得昨天客厅茶几的事,他这次特意又看了看,察觉到了更大的问题。   很多生活痕迹正在慢慢消失……   茶几上的磕痕、地板上的划痕、磨损的沙发表面……都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   昨天他们一直在客厅,感觉上变化不是特别明显,一夜之后,客厅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状态。   时间在倒流?还是说这栋别墅的状态在改变?   李兴生和赵景烁还在探讨昨晚到底是什么,谢今夕听了一耳朵,原来昨晚所有人都听见了地面上爬行拖拽的声音。   当然有谢今夕总结出第一条“不能看见”的规则后,没人敢睁眼看看地上到底有什么。   未知才是更大的恐惧。   谢今夕分享了自己的发现:“你们注意到了吗,别墅的整体状态正在倒回,我们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看能不能知道更多鬼的杀人规则。”   赵景烁闻言却低低骂了一声,和他的经验一样,越到碎片世界快结束时,‘祂’才会给玩家越多线索。   ‘祂’想看玩家得到希望后坠入更深的绝望,‘祂’想看玩家为了活命而挣扎的狼狈样子,‘祂’才不想看一边倒的屠杀。   “你说的对,就剩最后一个白天和半个晚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赵景烁站起身,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谢今夕身上,“我和谢今夕去找找线索,第一天也是我们两个逛别墅内部,他更细心更能注意到线索。”   “至于你们,”赵景烁忠告道,“最好别分开,聚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时间不多了,越往后就越危险。   赵景烁和谢今夕又逛了一边别墅一楼和二楼,很多后续的生活痕迹都消失了,别墅状态好像在慢慢退回某个时间节点。   谢今夕跟赵景烁走到一楼大门前,一楼大门门链的一端断裂了,一条干净的门链挂在门上,断裂的那一端有些变形。   就像是……有什么人暴力撞进来,硬生生把门链一端扯下来了一样。   谢今夕盯着那个痕迹,又低头看了看地板,目光接着又移到楼梯上。   “你觉不觉得,或许曾经有个人强行闯进来过。”   刚刚到别墅时,谢今夕就觉得奇怪,别墅的大门居然没有锁。   当时他也留意了门链,只是门链上锈迹斑斑、甚至还有上面还有不少裂缝,一看就是用得太久了的样子。   现在别墅的状态在倒回,门链曾经被强行扯下来的状态就很明显了。   说到曾经强行闯进来的人……   谢今夕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别墅外徘徊的那个鬼影。   “有人曾经闯进别墅,然后……杀了别墅的主人?”谢今夕大着胆子猜测道,“那晚上那个声音,究竟是被杀的别墅主人发出的,还是外面的鬼影可以飘进来拖着刀或者别的东西发出的?”   赵景烁嗤笑一声,说:“我更倾向于有两个鬼。”   逛了一圈后,谢今夕又发现了楼梯上磕碰的痕迹、二楼地板上拖拽的痕迹,种种迹象都表明很可能有人曾经强行闯进别墅行凶。   那问题来了,别墅的状态在倒流,赵景烁说对鬼的限制会越来越小,那当倒退回那个特殊的时间点,鬼影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强行闯进别墅……杀了别墅内的人?   联想到‘祂’要求的是待到第三天晚上零点,这个晚上零点,会不会就是重复鬼影闯入别墅的那个时间点?   谢今夕看着楼梯和走廊地面上的一些痕迹,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想拍下来,好在下午时再过来对比一下。   然而一打开手机,就接到了低电量提示。   ?   怎么会?   他昨晚插上了充电器啊……   电量不足打不开相机,谢今夕也没有办法,只能放弃拍照的想法。   逛完一圈结束回到客厅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谢今夕和赵景烁跟他们简单分享了发现的线索。   肌肉男常浩存倒是看得开,说:“先去吃饭吧,越到最后,越需要体力。”   根据经验,几个人结伴来到厨房各自找食物解决午餐。   谢今夕不想烧热水泡方便面了,就依旧选择了自热米饭。   李兴生叹了口气,说:“我记得冰箱还有几盒罐头,拿来吃点吧,真的是没胃口吃饭。”   冰箱就在饭厅,就在餐桌旁边,厨房也是开放式厨房,大家都在各自的视线范围内。   李兴生打开冰箱上层,找到了那几罐即食罐头,然而拿起来一看却发现了不太对……   他怎么闻到了一股腥味?   他转了转罐头身,在顶部拉环边缝那里看到了一点……黑褐色的污渍。   这罐头该不会是密封不好,坏掉了吧?   但他真的闻到了很严重的腥臭味,他凑近罐头口闻了闻。   不对,不是从这里来的啊!   他看向冰箱下层的门和冰箱接缝的地方,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密封圈,然而此时那接缝处也卡了许多黑褐色的污渍。   郑琼芳之前曾经说过冰箱下层是空的,谢今夕说别墅的状态在倒流,他闻到的腥臭味和黑褐色的痕迹……   李兴生拿着罐头的手在发抖。   哒。   有脚步声停在他背后。   ……   啪啦!   咕噜咕噜……   罐头掉在地上的声音让所有人反射性看向李兴生的方向。   “李先生?怎么了?”赵景烁下意识喊了他一声。   李兴生站在打开的冰箱前,没有反应。   “李兴生?”赵景烁又叫了一声,李兴生依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打开的冰箱门挡住了厨房这边人的视线。   但坐在餐桌上的江流抬头呆呆看着,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李兴生现在的状态。   第一眼看过去时,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赵景烁叫了两遍他依旧没有反应后,江流才反应过来李兴生哪里不对劲了……   李兴生虽然依旧面向冰箱,但他的躯干却整体转了面!   头、四肢都是一个方向,但躯干却是另一个方向。   前胸成了后背,背却变成了前胸。   “啊…啊啊啊!”江流扔下手中的筷子连滚带爬想离冰箱远一点。   赵景烁、谢今夕和常浩存闻声绕过来看到这个状态,立刻意识到李兴生绝对已经死了。   而且能在一瞬间,毫无鲜血溅出来的情况下,将躯干掉个面,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江流的目光看向赵景烁等人,眼里的恐惧简直要溢出来。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滚啊!”   “不……不对!我不能留在这里!”   “它开始杀人了!它开始杀人了!”   “时间快到了,它开始杀人了!” 第8章 老旧的别墅(八)   “你冷静一点。”赵景烁忍了江流两天,到现在也忍不了了。   也就是他,他虽然没太大本事,但为人不错,对谁都抱着能拉一把拉一把的态度。   到处充满恐怖的世界和漂泊孤独的经历,使很多资深者变得越来越偏激多疑,要是换个人像江流这样一惊一乍、传播焦虑,早被推出去自生自灭了。   江流却看着他们,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   “我们要死了……要死了……”   “不能留在这里,不能!”   江流双眼瞪得极大,像是要把眼珠瞪出来一般。   他忽然翻身而起,连滚带爬往楼下跑。   “等等!你要去哪儿?”   不顾上冰箱前李兴生的尸体,赵景烁匆匆等人匆匆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越是在后面追,越是喊江流告诉他不能出去,江流反而更害怕,好像追在他后面的不是活人,而是鬼一样。   他几步跨下楼梯,疯了一样冲到别墅门前一把拉开门。   谢今夕他们刚追到楼梯口。   玄关处,江流站在门口,安静得仿佛死了一般。   他拉开门,正好和一道黑影面对面贴上。   那黑影一开始只是飘忽得出现在门口,在江流看到他那一刻,忽然开始慢慢膨胀。   “啊……呃……你!你!”江流惊恐地退了两步,转身想跑。   然而晚了,那膨胀的影子一下子鼓起直扑门内,笼罩了江流的下半身。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惨叫响起。   在江流拉开门时谢今夕就觉得不好,在他后退时提前大喊了一声:“闭眼!”   在这种几乎和鬼只有几米距离的时候闭上双眼放弃视力,无疑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但在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了,江流痛到极点的惨叫和断断续续的呻|吟萦绕在耳边,浓郁的血腥气再次扩散开来。   “上楼梯,快回二楼。”   谢今夕后退两步摸到了楼梯扶手,转身抓着扶手,慢慢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在走到二楼时,却忽然撞到了一个人。   “谁?”   对面没有回答。   谢今夕思考了一下,还没到最后的时间点,别墅外的鬼大概率还是进不来别墅的。   他如果是‘祂’,一定会将这场大戏中的最高潮放在他们这些任务者即将逃生时,享受他们狂奔到生门口,却又被一脚踹回死路的恐惧和绝望。   谢今夕睁开眼,发现自己撞见的是林雯。   林雯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和他双目对视。   谢今夕觉得她神情很可怖,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体内升腾。   如果说一开始林雯只是被吓到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现在的林雯身上完全没有那种……人的感觉。   刚刚谢今夕撞到她身上,而且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他能感觉到林雯的呼吸是热的,至少外表看上去还是活人。   “我们去客厅吧。”   这是赵景烁和常浩存也摸着扶手走到二楼了。   林雯闻言转身走向客厅。   客厅中,这回只剩下了四个人,不……或者说三个人,和一个至少表现得还是人的林雯。   回到客厅,几乎短短一瞬间,就又死了两个人。   江流死是因为失去了理智,崩溃想要跑出别墅,结果看到了鬼影被杀。   那李兴生呢?   他出事时因为视角的缘故,只有江流有可能目睹了过程。   而更让谢今夕注意的是,江流当时喊的是“它开始杀人了”,开始?郑琼芳早就死了,如果是鬼影杀了李兴生,江流会喊的应该是“它又杀人了”,而不是“开始杀人”。   也就是说,李兴生并不是别墅外的鬼影杀的,而是别墅内晚上那个鬼。   事已至此,结合之前碎碎收集到的线索,谢今夕终于大致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其实江流也喊错了,它不是“开始”杀人,其他它一样是“又”杀人了。   谢今夕看了看客厅的挂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也许……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赵景烁有些浮躁,没办法,忽然又死了两个人,只剩下他们四个了,他也开始坐立不安。   “林雯。”谢今夕忽然喊了林雯的名字,常浩存和赵景烁悚然一惊,看着谢今夕的目光充满了“你疯了”“你明知道她有问题还招惹她”的意味。   谢今夕的目光却很坚定,他知道如果不快点解决林雯,他们恐怕都活不过这个下午。   对上他坚定的目光,赵景烁和常浩存也不由得镇定了一些。   谢今夕忽然站起身,走到了客厅一扇窗户面前,背对窗户站好,同时暗暗给赵景烁和常浩存打手势,告诉他们做好准备。   “林雯。”谢今夕开口道,“或者该叫你……被害者?”   林雯像是被吸引了一样,转身注视着谢今夕。   谢今夕被那双无机质一般的眼睛盯上,脑内炸开一样,直觉疯狂叫嚣着危险!   “这其实应该是挺简单的故事,有个人盯上了这栋别墅的主人,也许这个人就是隔壁别墅的住户。他窥视你、跟踪你,他没有闯入你的别墅却依旧阴魂不散、无孔不入。”   “你一开始完全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或者某一天注意到了隔壁别墅窗户上的人影,或者注意到跟踪你回家的脚步声,总之,你发现了他。”   “当你发现了他的时候,一直注视着你的他自然也就直到你已经发现了。然后某一天晚上,他强行闯了进来。”   谢今夕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到地上林雯的影子已经扭曲了,七扭八歪的影子完全和林雯的身材对不上。   林雯的脸上也多了很多细微的裂痕,她身上仿佛冒着寒气,客厅的温度不断往下掉。   突然,她眼中流下了两行血泪。   “然后?”   这两个字的声音仿佛是冰碴互相摩擦发出。   旁边的赵景烁和常浩存毛骨悚然,仿佛有某种寒意沿着脊椎,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往上爬。攀升的恐怖感让他们哪怕在这么阴冷的条件下,竟然也出了满头冷汗。   很明显,现在的林雯已经不是活人了,或者说她早就不是活人了。   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被鬼附身的?昨晚?还是昨天白天?   和一个真正的怨鬼恶灵共处一室,赵景烁和常浩存几乎压抑不住想逃的本能。   但现在谢今夕正在和这个鬼对峙,他们两个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吸引了鬼的注意力被杀或者破坏谢今夕的计划。   没有办法,现在似乎只能指望谢今夕了。   赵景烁哪怕比谢今夕多出两个世界的经验,但活人在冤鬼面前就是不堪一击。   妄图暴力反抗是没有活命的可能的,赵景烁如今也只能指望谢今夕真的考虑好了要怎么对付它。   赵景烁和常浩存都怕成这样,被林雯注视着的谢今夕更是感到了巨大的恐怖。   被一个怨鬼锁定带来的恐惧,远远要超过现实生活中他所感受过的。   林雯眼中流出的血泪越来越多,仿佛谢今夕如果不知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鬼就要立刻杀了谢今夕。   “你挂好了门链,只是没想到依旧被他暴力破门而入。他闯入别墅后抓住了你,你疯狂挣扎但终究没有他的力气大。在你们扭打的过程中,他杀了你。”   “也许他原本没想杀了你的,但面对摆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他必须要毁尸灭迹。我想他大概是在卫生间的浴缸中将你分尸,然后卸下了冰箱下层的隔层,把你的碎尸塞了进去。”   谢今夕快速说完了这些,对面的林雯也像是想起了发生过的事一样,全身所有主要关节开始涌出黑色的污血。   那黑色的污血和地面上扭曲的影子融合在一起,融合成了一滩诡异的东西,那东西伸出手抓住地板,慢慢脱离了林雯的身体,拖拽着往谢今夕这边爬过来。   谢今夕早有预料,他虽然觉得越来越冷,寒气入侵他的肢体让他四肢僵硬,但他从一开始就在蓄力。   “你,看见他了!”   在说完后谢今夕猛地向客厅门口的方向闪了两步,让出了他背后的窗户。   窗户上贴着一个模糊的黑影,而林雯本身就在看着谢今夕,谢今夕闪开身体后,她也就直接看见了那个黑影。   在黑影映入林雯双瞳的那一刻,林雯涌出污血的关节顷刻间碎裂,她被整个分成了头、两臂、双腿和躯干六个部分。   破碎独立的肢体掉落在地上,还不断涌出污血。   “呃嗬嗬……”落在地上的人头转向谢今夕,不甘心般嗡动着嘴,但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地面抓向谢今夕的林雯的影子不甘地扭动着,在耀眼的阳光下却越变越淡。   最后那滩影子纠结扭动起来,仿佛要用尽最后的疯狂一般冲向谢今夕。   早有准备的常浩存和赵景烁冲过来架起冻僵的谢今夕,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最后一击。   那一击后,那滩污秽在阳光下慢慢消失了。   “去有阳台的房间。”谢今夕简短说道。   客厅中还有林雯的碎尸断肢,只能撤到别的房间,而谢今夕指定的是带阳台的那个卧室。   进到卧室,赵景烁和常浩存把谢今夕放在床上。   脱离了冤魂的影响,谢今夕才从那能冻僵他的阴冷中缓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赵景烁见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碎片世界一共有两个鬼,一个是徘徊在别墅外的杀人犯鬼,一个是游荡在别墅内的被害者鬼。”缓过来的谢今夕开始解释道。 第9章 老旧的别墅(九)   “就像我说的那样,以前这栋别墅的主人可能被邻居盯上了,邻居不停跟踪偷窥这栋别墅的主人,被主人发现后深夜闯入了别墅杀了主人,又把主人的尸体分尸。”   “所以依据我自己的猜测,徘徊在别墅外的杀人犯鬼应该只能白天杀人,他杀人的方式明显是分尸,而且是有条件的:一是必须看到它,二就是必须意识到它是恶意的存在。”   “哪怕你看到它时,猜错了以为他是人不是鬼也没关系。只要你意识到它有恶意,它就可以杀了你。因为当初别墅的主人,就是看到邻居在窥视跟踪他,又感受到邻居的恶意,才被杀的。”   说到这里,谢今夕有些黯然,他说:“郑琼芳很可能是在等林雯时,也通过窗户看隔壁别墅,看到了它,并且意识到它在偷窥、它有恶意、它是鬼,才被杀害了。”   “而同样曾经看到杀人犯鬼的我和常哥,都因为没有意识到那是鬼、没意识到它对我们有恶意而逃过一劫。”   “那你为什么说那个杀人犯鬼只有白天能杀人?”赵景烁皱眉问道。   “是对应的。”谢今夕道,“赵哥你说过‘祂’会限制鬼,鬼必须满足规则才能杀人。林雯提过听到拖拽的声音是在晚上,我们同样也是在第二晚听到的。这证明别墅内的被害者鬼只能晚上行动,‘祂’应该不会偏心才对,那么相对应的,杀人犯鬼应该只有白天才能杀人。”   “这是时间上的相对应,其实空间上它们也相对应。”   常浩存喃喃道:“杀人犯鬼不能进别墅,那另一个鬼是只能在别墅内活动?”   很早之前他们就猜测徘徊在别墅外的鬼影没办法进别墅,否则他们防不胜防,在意识到它杀人方式之前,就能将他们都杀死。   “杀人犯鬼白天才能杀人,且不能进别墅;被害者鬼只能在别墅内活动,但只能晚上杀人。那我们……我们?唉呀,怎么就没想到呢?”赵景烁一下子就明白了重点,顿时有些懊恼。   谢今夕点了点头。   太迟了,他们明白得太迟了。   其实只要搞清楚这两个鬼的杀人规则和它们面对的限制,活过这几天还是很容易的。   白天躲在别墅内注意不要看外面,晚上躲在别墅外老老实实睡觉。   只要想明白其实是很容易的。   常浩存也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是啊,简单,但他们都被误导了。   一开始‘祂’给出的信息中,这个碎片世界的名字叫“老旧的别墅”,而任务要求是“在此生存至第三夜零时”,这个“在此”,并没有明说是在别墅内还是在别墅外啊!   江流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想的是去隔壁或周围的别墅,或者干脆离开这个别墅小区,但都失败了。   他们被限制了没办法到别的别墅去,也没办法走出这个别墅小区,他们就下意识认为必须在这栋老旧别墅生存至第三夜零时。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去别墅门外打地铺睡的。   这就是误导,而且是基于人的本能的很阴险的误导。   在人类漫长的进化的过程中,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丛林中求生。   巢穴意味着安全,露宿则意味着危险,这种意识慢慢被铭刻进人的本能中,而且不光人类有,很多动物也有。   人本能地觉得露天开阔的地方是危险的,在有房子睡的情况下,谁也不会产生去房子外面打地铺的想法。   就算有人突发奇想,也肯定是在白天探索过别墅外、大致了解过周围安全性的情况下,才敢出去住。   但只要白天探索过外面,就会明白外面徘徊着一个鬼,知道这个信息后,谁又敢在晚上去别墅外睡呢?   谢今夕不由得叹气,但话说回来,不在白天探索外面,谁会在晚上探索别墅外呢?觉得白天安全而夜晚危险,同样是人的本能啊。   砖、钢筋与混凝土搭建而成的别墅既是坚固的庇护所,也组成了思维中的死角。   这个活命的方式看起来简单,但却和人求生的本能相违背,很难让人想清楚。   等牺牲了几条人命,他们才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推测出这个活命的规则。   “那林雯呢?”赵景烁对刚刚林雯的异常还心有余悸,“李兴生应该是被害者鬼杀的,他当时在看冰箱,没看别墅外,不可能看到杀人犯鬼。”   “按照你的猜测,被害者鬼应该不能白天杀人啊!李兴生可是在中午被杀的。”   说到这个,谢今夕从兜里掏出自己电量过低的手机,说道:“那是因为林雯被附身了,或者说……林雯昨晚已经死了,今天白天活动的是鬼附身的她的尸体。”   !!!   赵景烁和常浩存悚然一惊?   怎么会?   “昨晚我们都听到了爬行的声音,其实想想很可能是被害者鬼在找林雯。因为林雯很可能也看到过冰箱下层,所以第一天晚上,也是林雯第一个听到它爬行的声音。”   这还是谢今夕根据郑琼芳的死状和李兴生的死推测出来的。   李兴生为什么会死呢?   谢今夕猜测这也和鬼的杀人方式有关。   谢今夕之所以推测别墅内的鬼生前被人分尸了,因为郑琼芳的死状就是头身分离,无头的尸体还放在浴缸中。   鬼杀人有很多种方式,而这个杀人犯鬼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再结合之后别墅状态倒流的事,谢今夕推测这个杀人犯鬼,也在重复它生前的杀人方式。   加上郑琼芳之前检查厨房时说过冰箱下层是空的,杀人犯鬼生前把被害者杀死后在浴缸中分尸,接着把尸体冻在冰箱下层,就是个有极大可能的猜测。   李兴生死在冰箱前,很可能发现被害者生前尸体所处的位置,会让被害者鬼可以定位到活人。   而且之前是郑琼芳和林雯一起检查了厨房,虽然最后是郑琼芳开口说出了她们的发现,但未必证明检查冰箱是郑琼芳做的,有可能林雯也有看过冰箱下层。   所以第一天晚上,被害者鬼就来找林雯了。   但被害者鬼没有第一天晚上就杀死林雯,反而在用了两个晚上,到第二夜才成功附身到林雯身上。   而谢今夕之所以察觉到林雯已经死了,现在活动的是顶着林雯尸体的鬼,还是在江流死后,他退到楼梯上撞见林雯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离得极近,林雯还有呼吸,身体也有着活人的温度。   但在谢今夕提议他们去客厅时,林雯转身那一刻,谢今夕看着林雯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见过林雯转头。   转身、转身、转身,她一直在转身,而没有转过头。   加上第二晚,他曾经感觉到床板震动,那个鬼……也许就趴在床板下、慢慢附身在林雯背后。   那一刻谢今夕是真的感到一股恐惧直冲天灵。   而且,在今天上午,他发现自己明明插好了充电器的手机居然显示电量过低……   他是知道,在温度过低的情况下,手机电池是会充不进去电的。   昨晚他确实感觉到了阴冷,但那阴冷只持续了一阵,应该不至于会影响到手机充电。   那就只可能是他睡着之后,被俯身的林雯一直站在他床头,看了他整整一个晚上。   睡着的谢今夕一无所知,被怨鬼俯身的林雯所带的阴寒,却让手机电池充不进去电了。   等到白天,有林雯尸体作为附身的凭依,被害者鬼才能行动,杀了冰箱前的李兴生。   除了这些以外,就是江流的异常。李兴生死时因为冰箱门阻挡了视角的缘故,他们没有看到具体情况,但江流很可能看到了更多细节。   当时江流让他们别过去,大喊着不能留在这里。江流明明知道门外也有鬼影徘徊,却还冲向一楼想从门外逃走。   为什么?   这么想来,估计他是以为门外的鬼俯身在了林雯身上,鬼开始进入别墅杀人了,留在别墅内必死无疑,所以想往外跑。   逛别墅内部查找线索的一直都是谢今夕和赵景烁,江流昨晚就被爬行的声音吓得神经衰弱。   目睹了李兴生的死状、又意识到鬼附身在林雯身上,崩溃的他估计没有回忆起谢今夕说过可能有两个鬼的猜测。   恐惧摧垮了他的理智,也让他做出了疯狂的举动,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这也许对江流来说也是件好事。   第一个世界他就已经被吓成这样,想想之后的六个世界,与其一直反复被恐惧折磨,不如干净利落迎接死亡。   所有散乱的细节和线索全部串联到一起,而谢今夕刚刚之所以要拿被害者鬼生前的事激怒她,就是为了在下午借别墅外的杀人犯鬼的刀,破坏掉林雯的尸体,让被害者鬼没有凭依,没办法在白天杀人。   因为谢今夕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除了冰箱下层,还活着的他、赵景烁和常浩存,都看到过浴缸,就是郑琼芳的尸体躺的那个浴缸。   当时他们赶到厕所,都目睹过现场,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被害者鬼生前被分尸的地点。   别墅的状态在倒流,被害者尸体放过的各个位置,也在慢慢退回之前的状态。   谢今夕觉得被害者鬼能杀林雯和李兴生,肯定跟尸体摆放位置的状态也有关,毕竟林雯第二夜才被附身。   要知道别墅状态越是倒退 ,那两个鬼的力量也就越强大,很可能最后时间点别墅内将再次重演当初那场凶杀案。   冰箱作为藏尸位置倒退后,紧接很快就该到分尸位置了,等到浴缸也倒退回案发的状态,他们都可能被附身后的林雯杀死。   而当时正好是第三天下午,只要破坏了被害者鬼俯身的林雯的尸体,被害者鬼至少要等到夜晚才能开始杀人。   想要破坏掉林雯的尸体,在白天,当然可以利用杀人犯鬼。   他当时特意走到窗前,就是为了引导林雯看窗户。   谢今夕将他的推测一一跟常浩存和赵景烁说完,总结道:“知道了活下去的规则,所以我才叫你们来阳台。”   现在还是第三天下午,他们在别墅内比在别墅外安全。就算知道了杀人犯鬼的杀人规则,但鬼的限制在逐步削弱,贸然出去还是太危险了。   但一旦夜晚降临,他们最好去别墅外。   除了一楼大门,谢今夕想到的就是二楼的开放式阳台了。 第10章 老旧的别墅(十)   “哦?”赵景烁想了想,明白了谢今夕的用意,“也对,阳台确实可以尝试一下。”   常浩存倒觉得有些奇怪:“等等,为什么不从一楼大门直接出去?我们知道了徘徊在别墅外的鬼影需要遵循两个杀人规则,一是看见他,二是意识到他有恶意。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可以现在就蒙上眼睛直接走出去,不看见它不就得了?”   赵景烁摇了摇头,说:“没那么简单,杀人规则不是绝对的,我听别的资深者说过,他见过那种喜欢玩弄人的恶灵,恶灵给自己制定了杀人规则,而不是‘祂’给恶灵设下了限制。也就是说,那个恶灵可以随时突破自己设下的杀人规则。”   “恶灵一开始看似遵循某种规则杀人,让任务者摸清所谓的‘规则’。而以为只要避开规则就能活下去的沾沾自喜的任务者,最后都满怀着愕然和绝望被突破规则的恶灵杀死了。”   “随着时间推移,越靠近今晚零点,‘祂’对鬼的限制也会越弱。我们如果蒙着眼直接出去,很可能还没到晚上就被徘徊在别墅外的杀人犯鬼杀死了。”   “对,毕竟这个碎片世界的提示是‘老旧的别墅’。”谢今夕道,“这是误导,也是提示。”   谢今夕其实是想卡个bug。   谢今夕不知道这种开放式阳台在空间上是怎么定义的。   这里究竟算是别墅内,那还是别墅外呢?或者两者都是?   最好的情况就是,开放式阳台相对于在别墅内活动的被害者鬼算别墅外,对在别墅外活动的杀人犯鬼来说算别墅内,这样他们卡个bug就能安全度过最后半个晚上。   况且客厅有林雯的碎肢、一楼门口有江流的尸体,要去一楼门口还要路过这两者的尸体,风险太大了。   谢今夕看了看自己只剩最后不到4%电量的手机,道:“现在是下午4点12分,根据之前的经验,8点整别墅会直接关灯,也意味着白天和黑夜之间的分界线是8点。”   “我们等到7点50左右就蒙上眼睛站到阳台,看看能不能熬过剩下的4个小时。”   “不对,我大致理解你想干什么,可如果反过来了呢?阳台对于被害鬼来说也属于别墅内,对于别墅外的鬼来说也属于别墅外,那我们可就腹背受敌、必死无疑了。”赵景烁提出了疑问。   谢今夕点了点头,道:“那是最坏的可能,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如果最后的活路真的不是这栋别墅的阳台,他们也要有另一手准备。   “我们翻翻床单和衣服,做三条结实的绳索。”谢今夕看向常浩存,说,“常哥,你会垂降吗?”   常浩存道:“当然,你想靠着绳索,从二楼翻出去降到地面?高度不算太高,掌握好固定绳索和下降的技巧,对新手来说成功率也不低。”   “床单?能行吗?”赵景烁心里没底。   常浩存倒是对此很清楚:“低楼层遇见火灾逃生时,也有用被单打绳结逃生的,做好绳子我们可以先试试。另外也可以扔一些被子到楼下,反正你不是说只要时间一到,我们就会回自己的碎片世界、所有伤都会痊愈吗?”   “二楼这个高度,就算没有绳子,以正确姿势直接跳下去都不一定会死。”   “好,那就这么干吧。”赵景烁当机立断。   没有绝对安全的事,在两个鬼的夹缝中,他们想活只能做好准备搏一把。   他们三个忙忙碌碌把床单和被单破开,打床单结,做成绳索,翻遍了卧室,做出了四条长度大致够到一楼的床单绳。   在谈话和做绳子的时候,他们三个都是背对着阳台,以防自己不小心看到窗户被徘徊在外面的杀人犯鬼杀死。   床单绳做好后,常浩存分别把绳子固定在卧室的床脚上,说:“阳台和卧室间还有一道推拉门,到时候蒙上眼退到阳台时,记得把推拉门关上。这样就算床动了,也会卡在推拉门那里,就算门卡不了多久,床也会卡在阳台的围栏处。”   “只是你们一定要抓住,床单做的绳子不够长,也不够结实,没办法给你们打坐膝悬垂结,只能靠你们自己抓牢,抓的时候可以绕在手上一圈,增大摩擦力。然后下去时两脚要岔开踩在墙上,这会减轻对你们手臂的负担。”   “期望我们都能活下来吧。”常浩存嘱咐了一下重点,叹了口气。   他喜欢极限运动,自然也学过攀岩和垂降,但那都是在有专业设备保护下进行的。   然而一次失误就让他摔下山谷、粉身碎骨,这次他们又能否活下来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别墅外慢慢响起了一种古怪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人拖着刀在别墅外来回徘徊一般。   谢今夕最后看了眼显示7点43分、电量只剩下最后1%的手机,深吸口气,示意常浩存和赵景烁用衣服撕成的布条蒙上眼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至少“看见”是个极其重要的条件,在‘祂’给出的信息中也有提示。   人在面对危险时很难凭借本能抑制住想要睁眼的冲动,为了让他们“看不见”,干脆就用这种方法封闭视觉。   当然,这对他们来说,五感封闭了最重要的视觉,目不能视,之后面对怨鬼会陷入极端被动的境地。如果逼不得已一定要从阳台翻出去垂降,看不见的情况下难度更是成倍提升。   在赵景烁和常浩存转身拿着床单绳摸索着向阳台走去时,谢今夕也蒙上眼,跟着退到阳台,当然他没有忘记把阳台门关上。   他们三人一直退到开放式阳台最外边的半截围墙上,靠住站好,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没多久,谢今夕就感觉眼前一黑。   虽然眼睛用布条蒙上了,但还是隐隐约约能从缝隙感受到光的变化。   别墅内关灯了,这意味着现在正好八点整。   哒。   哒哒哒。   别墅内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楚。   在完全被剥夺了视力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就超常般敏锐起来,尤其是听觉。   那清晰的脚步声,好像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   那声音在别墅内来来回回,仿佛在寻找什么一般。   然而……它真的在寻找什么吗?   谢今夕的心不断地沉下去。   时间变得越发地难熬,蒙上眼睛之后,一切都陷入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外面徘徊着的高跟鞋声来来回回,声音从未靠近过他们。   在一片黑暗中,这声音反而有了古怪的催眠作用,哪怕在这么恐惧和紧张的情境下,谢今夕的精神都忍不住开始涣散。   这时常浩存忽然掐了他一下,谢今夕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他如法炮制也推了赵景烁一下。   就这样,他们三个互相提醒。   然而在黑暗中枯站四个小时,这简直就是对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谢今夕都不记得自己差点睡过去几次,或者到底有没有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一直在心中祈求最后那一刻快点到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二楼的走廊中又多出了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那种又多了拖拽声,这两种声音紧随在脚步声后面,不停在二楼走廊中响起。   这时,突然,一个女音轻轻哼唱道:   “从前有个皮包骨的女人,   当然你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女人:   一切发生在某一天,   这位女士发现了看着她的人。”[注]   “有人在跟着我。   有人在偷窥我。   有人在看着我。”   “我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我。”   谢今夕的意识猛地从那种混沌状态下挣脱出来,听着这诡异的歌谣,恐惧慢慢在心底发酵。   同时,他感觉到赵景烁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没错,他也认出了这个声音。   这个哼着歌谣的声音,分明是林雯的声音。   林雯的尸体可是分成了六个部分七零八落地散在客厅中,外面的拖拽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难不成是她的人头正在外面拖拽着移动,一边动一边哼唱着诡异的歌谣?   那歌谣还在继续。   “这位女士走进自己的家,   来来回回地寻找。   上看,下看,   她的头挂在花洒上,   她的骨头在冰箱里。   她问拿着刀的屠夫,   我的肉在哪里?”   歌声到这里,别墅外一直徘徊的拖刀声消失了,接着忽然“当”的一声剁肉声在别墅内响起。   当,当当当当。   密集的刀和案板接触的声音,仿佛鼓点一样敲在他们的心头。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林雯的声音反反复复唱着:“她问拿着刀的屠夫,我的肉在哪里?”   “她问拿着刀的屠夫……   外面的高跟鞋声、拖拽声、窸窸窣窣声、剁肉声戛然而止。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轻而规律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这个距离……谢今夕绝对没有听错,被敲响的就是他们这间卧室门。   “我的肉在哪里?”   林雯的声音叠着一个尖锐的陌生女音,猛然炸响在他们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   [注]改编自鹅妈妈童谣,《从前有个皮包骨的女人》 第11章 老旧的别墅(十一)   谢今夕他们三个在阳台排排站,僵硬的就像三具尸体一样。   没人回答那个女音,他们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看不见的情况下,置身于黑暗中,无数杂乱的想法在脑海中翻涌,继而催生出更大的恐惧。   是什么在敲门?   林雯的头?林雯的手臂?还是鬼本身?   鬼到底能不能进来,到底能不能来阳台,他们要不要现在就翻出去?   鬼为什么要问问题,到底要不要回答它?   它究竟在哪里?究竟能不能杀了他们?   现在要怎么办?他们怎么才能活下去?   狂乱的猜想塞满了脑海,恐惧几乎要摧垮人的理智。   谢今夕大概能理解江流为什么会失去理智想冲出别墅了,在明知道解开布条恢复视觉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被拖着刀的“屠夫”杀死,他还是想解开眼睛上的布条,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鬼到底在在哪里,看看到底是什么在敲门。   未知、黑暗、徘徊的怨鬼,视觉被剥夺后只能站着等死的感觉太糟糕了。   要死也好歹给个痛快,在黑暗中慢慢被上涌的恐惧淹没,就好像被强行按入水底慢慢感受窒息的过程一般,这是纯粹精神上的折磨。   不,不行,他们已经在黑暗中站了许久了,之前的时间都熬过来了,不能现在就放弃。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持续,估计是因为没有人开门,也没人有动静。   敲门声慢慢停止了,之前那个古怪的女音也没再响起。   但接着刺耳的摩擦玻璃的声音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响起。   嘎吱嘎吱……仿佛有什么东西贴在玻璃上,不断蠕动一般。   谢今夕听见时心里暗骂了一声,卧室和阳台之间有一扇推拉门,那扇推拉门就是玻璃制的,他走到阳台时是他亲手关上的。   但推拉门并没有关死,毕竟他们身上绑着的床单绳还系在卧室的床脚上。   玻璃摩擦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刺耳而又让人心慌,一个陌生的女音又一次问道:“我的肉在哪里?”   声音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谢今夕的心悬了起来。   从二楼走廊到卧室门,再到推拉门,一步步逼近,要么这位女主人的怨鬼纯粹是在折磨他们,以他们的恐惧为乐,就像猫玩弄老鼠一般;要么就是它没办法进入阳台,它也在拖延时间,越是临近案发时间点,它也就越强大。   然而,就在下一刻,推拉门上忽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音,接着阳台的温度开始快速下降,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谢今夕立刻意识到是女主人的鬼魂进入阳台了,他下意识大喊一声:“跳!”   阳台既然不是活路,那就只能翻出去了!   谢今夕只觉得一股阴寒的气息猛地扑到他身上,他脑中‘嗡’地一声,体温快速下降,就好像被扔进冰箱中冻了许久一般。   血液仿佛凝固了,肢体也僵硬地动不了……   谢今夕能感觉到有人在拽他,大概是赵景烁和常浩存感觉到不对,想架着他一起翻出去。   常浩存和赵景烁听见刺耳摩擦声和谢今夕的声音后,第一时间想要拉着他一起翻出去,然而谢今夕却仿佛固定在原地了一般。   常浩存和赵景烁用了最大力气,几乎快把他手臂拉脱臼了,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且手摸到谢今夕的身体,能感觉到他体温在快速下降。   不仅如此,那股阴寒的气息也沿着他们的手臂往他们的身上涌去。   不行,一旦手臂冻僵了,一会儿垂降就更难了。   赵景烁当机立断放开了手,吼了一声:“走!”   然而,真正在跳上阳台外围半截墙那一刻,赵景烁却忽然顿住了。   他听到了离自己很近的摩擦声,知道常浩存已经翻出了阳台。   赵景烁毕竟比常浩存和谢今夕经验更多,自然……也有他自己的一些活命方法。   他认可谢今夕说的,阳台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中的活路的,别墅外未必没危险,要知道别墅外也徘徊着一个鬼。   别墅内的鬼都能突破到阳台了,未必别墅外的鬼还会遵守杀人规则。   所以他想等一等。   反正别墅内的鬼现在附身在谢今夕身上,他暂时没危险,那就让常浩存先翻出别墅外,替他试探试探别墅外会不会有危险吧!   当然,他不能等太久。   在视觉被剥夺,不知道谢今夕那边景象的情况下,他也是冒着怨鬼杀死谢今夕后再来杀了他的风险。   留在阳台等一段时间,和先翻出去都要冒风险。   如果怨鬼这时候杀了谢今夕俯身在赵景烁身上,也算是他赵景烁帮常浩存拖延了一会儿逃命时间了,常浩存也别怪他!   赵景烁咬紧了牙,在心中默数到五。   他没听见常浩存惨叫,由此也确认了别墅外至少暂时没什么危险。他能感觉到阳台温度还在不断下降,谢今夕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赵景烁知道怨鬼随时能杀了谢今夕后再杀了他,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犹豫了,他心一横翻出了阳台。   ……   谢今夕被附身后就失去了大部分对外界的感官,他已经没办法操纵自己的身体了,在他的感知中,他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位女士。   他感到自己走在梧桐树摇曳的路上,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感到自己站在厨房做饭,扭头看见楼下靠在树根处仰头的人影。   他感到自己正在淋浴区洗澡,抬头看到隔壁别墅窗户上紧贴的人脸。   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和他四目相对那一刻,也知道了他已经发现了自己。   谢今夕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混沌的感官中,他感觉自己走到一楼,恐惧而不安地大声质问究竟是谁,说自己要报警了!   敲门声忽然停了,在一片安静中,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浑身发抖。   然而门外的人没有离去,反而更大力地开始砸门。   哐哐哐每一声仿佛都砸在他的心上,他感到自己转身想跑到二楼报警,然而紧接着门被砸开了。   门链的一端被扯开,可怜兮兮地挂在一边。   那道人影冲进来勒住他的脖子,拖着他往二楼走。   谢今夕感到一股巨力钳制在他的脖子上,他快要窒息了。   也就是这窒息感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意识到他被女主人的怨鬼俯身了,他此时正在脑海中经历女主人曾经经历的事。   不……不行,再这么下去,当他的意识跟随女主人的意识进行到被分尸那一刻,估计他的身体也会被分尸。   不……不不不!   感官中的女主人在拼命挣扎,她的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上手臂,腿疯狂地四处蹬踢。   就在谢今夕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勒断时,感官中女主人的挣扎仿佛起效了,吃痛的凶手松开了勒住脖颈的手臂。   然而在女主人拼命喘息咳嗽、想爬走之时,凶手一拳砸在她脊柱上。   她的惨叫仿佛取悦了对方,对方又重重踢了她两脚,然后将她翻过身,又一拳重重锤在她腹部。   被女主人的怨鬼俯身的谢今夕和女主人的感官重合,亲身体验了一遍她生前的绝望和痛苦。   谢今夕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感官中女主人同样痛到蜷缩起来,原本想逃都没力气逃了。   谢今夕能感到她有多痛多绝望,他现在和女主人共感,女主人宁愿自己再经历一遍生前的痛苦,也要让谢今夕也感受一下!   ……   赵景烁翻出了阳台,一只手拽着绳子,一只手扒着阳台最外围的墙的顶端,双脚动了动依照常浩存所说的蹬住别墅的外墙。   他正准备往下下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常浩存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中,还混杂有刀捅入人体的声音。   该死!   赵景烁暗骂一声拼命拉住床绳想要爬上去。   然而翻出来向下容易,没有攀岩经验的人往上爬又谈何容易。   赵景烁两脚打滑、无处着力,偏偏双臂的力量又不足以让他翻回别墅内。   赵景烁心里疯狂骂着那个“祂”不给他们活路。   妈的,日他天王老子的,究竟到没到零点!   赵景烁是用处了吃奶的劲儿勉强把手臂扣住阳台墙,把上半身挂在墙上,拼命想往内翻。   下一刻,一阵磨刀声在他耳边响起。   赵景烁爆吼一声奋力向上一拱,一个倒栽葱摔回了阳台内。   然而晚了,倒在阳台内的赵景烁惨叫着来回翻滚,剧痛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小腿不翼而飞,双膝以下仿佛被铡刀铡断一般空空荡荡。   ……   阳台内,谢今夕的感官中,那位凶手紧接着从自己身上解下了领带,猛地环上女主人的脖子,嘴里不停骂着的脏话。   但女主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领带深深嵌入她的脖子中,强行把蜷缩起来的她重新拉直,然后凶手就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拉着领带把她往厨房拖。   女主人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停想拉开脖颈上的领带,但领带深深勒入她脖颈中,她只在自己脖颈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抓痕。   谢今夕模糊间听到刀具的声响,他意识到这是凶手从厨房拿了刀。   不……不不不!不要!不要!   和女主人感官完全重合后,他感到自己又被拖向另一个方向。   眼前晃动的景象告诉他,凶手这次的目的地是……侧卧的卫生间。 第12章 老旧的别墅(完)   到此时,女主人的意识才慢慢褪去,谢今夕反而越发清醒了起来。   他感觉到是自己在被拖往浴室,一会儿被分尸的也肯定是他。   谢今夕的意识在挣扎,但被怨鬼附身的状态下,人的意识的那点挣扎简直微弱得可怜。   谢今夕又听见一个女音在哼唱着那首古怪的歌谣,歌谣最后,又是那句疑问。   “她问拿着刀的屠夫,   我的肉在哪里?”   谢今夕的意识还在那个怨鬼重塑出的侧卧卫生间内,他感到自己被扔进浴缸,领带勒得越来越紧。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爆吼,阳台内重重摔进来什么东西。   血腥味随着一个男声的惨叫弥散开来,刺激了谢今夕的感官。   谢今夕虚幻的意识中看到屠夫举起刀,刀身反射着卫生间顶灯的惨白光芒,仿佛死神高举镰刀。   他拼命抓住这短暂的感官刺激,千钧一发之际,在对死亡极端恐惧的催动下,谢今夕的意识挣扎着指挥自己冻僵了的唇舌和喉咙,挤出微弱的、几乎不成音的两个字……   “罐……头……”   一个嘲哳刺耳的男音忽然响起:   “你的肉在罐头里!”   下一刻谢今夕感到自己身上一轻,那股压着他的阴寒恐怖气息被弹了出去。   他的身体原本被固定在阳台,哪怕意识中他再怎么挣扎,现实中他的身体依旧僵立在阳台上纹丝不动。   附在他身上的女主人的怨鬼不知道为什么被弹了出去,谢今夕的身体立刻委顿软倒下来。   谢今夕听到了刀划在阳台地上刺耳的声音,皮肤还能感觉到两股阴寒气息互相纠缠在一起。   怎么回事?   时间?时间到了吗?   不……好像还没有。   谢今夕的意识中还残留着女主人的疯狂和怨毒,那股控制他身体的阴寒气息消失了,心脏卖力跃动着,将新鲜温热的血液送向全身,他的身体开始回温。   谢今夕估计自己是因为在客厅指出林雯被女主人的怨鬼附体了,搞了一出借刀杀尸破坏了女主人附体的媒介,才被女主人首先针对,让他充分体验了一把女主人临死前的痛苦、恐惧和绝望。   还好他想起了李兴生死时,手中掉落的罐头……   既然歌谣里已经提到了冰箱,那女主人的肉到底在哪里,答案就不太可能重叠。联系李兴生死时,手中拿着的罐头掉在地上,估计应该就是罐头了。   谢今夕握了握手中的床单绳,耳边的惨叫声慢慢弱了下去。   是赵景烁的声音……   恢复了自我感官的谢今夕认出了惨叫呻|吟声的来源。   虽然他看不见,但闻着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听着他越来越弱的呻|吟声,想也知道赵景烁恐怕伤得不轻。   按照这个血腥味的浓度,如果时间再不到,赵景烁恐怕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该死,该死,到底还有多久才到零点?   谢今夕靠在阳台最外侧的墙上,拼命往角落里缩去,尽量远离那正在纠缠的两股气息。   他之前被附身时前半段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现在阳台上只有重伤濒死的赵景烁,常浩存却不见了。   常浩存估计是翻出去了,下场……可想而知。   如果翻出去能活命,赵景烁为何还在阳台,想必常浩存是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   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两个鬼先分出胜负,还是时间先到。   谢今夕在心中疯狂祈祷最好是时间先到,否则这两个鬼不论哪个赢,都会要了他和赵景烁的命。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不行,不能慌,要冷静,冷静下来。   虽然现在不知道究竟还剩下多长时间,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赵景烁说过时间一到,他们就会离开这个碎片世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能恢复过来。   他不能慌,不能放弃。   常浩存和赵景烁之前翻出去会出事,是因为女主人的怨鬼附在他身上,但别墅外的杀人犯的鬼魂还在徘徊,鬼魂随着时间推移可以突破杀人规则。   现在杀人犯鬼和女主人的怨鬼纠缠扭打在一起,别墅外相对而言是安全的。   不行,不能再留在阳台。   因为他还不知道离零点到底还有多长时间,如果两个鬼分出胜负,无论谁赢了,他都会死。   况且他留在阳台,也害怕被两个鬼打架波及。   他必须要逃,哪怕没有意义也要离阳台远一点。   这样鬼来追他的时候,至少还能拖延几秒。   现在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哪怕是一秒,都增加了一分活命的希望。   谢今夕快速将床单绳在环过腰在腰上打了个结,他现在浑身无力,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状态没可能安全爬到楼下,那就无所谓是绳子长还是短了。   实在不行他就挂在别墅外墙,也算是在别墅外了。   至于赵景烁,他现在自身难保,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而且谢今夕倾向于会是杀人犯鬼获胜,因为别墅的状态在倒退,很有可能会重演杀人犯杀死女主人的那一幕。   既然如此,如果杀人犯鬼赢了的话,它很可能会选择先杀了别墅外的谢今夕。   总之,活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谢今夕能做的也只是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谢今夕扒着阳台边缘的半截墙坐在了上面,由于看不见加上刚刚被附身过,他的行动严重受限,只能靠摸索。   等他准备抓着绳子往下降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双腿。   ???   熟悉的阴寒气息缠绕上来,谢今夕这一瞬间意识又和女主人共通了。   紧接着他双臂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谢今夕的意识在剧痛下几近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着摔了下去。   谢今夕只感觉自己的腰腹间传来一阵巨力,他快被围在腰间的床单绳勒断了。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布料撕裂声,失重感再次袭来时,谢今夕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   什么仇什么怨啊……   ……   眼前是一片黑暗,谢今夕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慢慢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出了刺目的白光,白光晃动、视角变幻,谢今夕的视线猛地对上了浴缸里的无头尸体。   草。   一句粗口卡在他喉咙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又是别墅的卫生间,又是浴缸?   这是……他被女主人附身时没看完的后续?   眼前的景象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开始快速变动,谢今夕看到那个凶手砍下人头后,认真端详了半天女主人临死前绝望狰狞的神态,然后愉悦地将把人头的头发缠在花洒上,将人头挂好。   他就在花洒上人头的注视下,找来各种工具,将浴缸中的尸体分尸解体。   谢今夕被迫观看了杀人犯一系列的操作,几次恶心到作呕但又没办法呕吐,这段影像好像是直接灌注在他脑海中的,他想移开视线不看都不行。   尤其是在杀人犯分尸时,谢今夕的视角还被切换到了挂在花洒上的人头那里。   紧接着杀人犯离开了浴室不知道去了哪里,搞来一堆空罐头,他将躯干的内脏掏出来,连带着被削下的肉分门别类装在罐头中。   把冰箱下层清空,将大的腿骨、臂骨之类的肢体塞到冰箱里,将罐头封好摆在上层。   至于人头这段影像中谢今夕并没有看到凶手是怎么处理的,但事情没到到此结束。   杀人犯估计是害怕有人发现不对,伪造了租房合同,假装女主人搬离了这里把房租租给他。   他生活在这栋女主人的别墅中,夜晚却开始听见奇怪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移动声、爬行声、开关冰箱门的声音,再凶残的凶手,内心也会有恐惧。   这些奇怪的声音和迹象,无不表明了一件事——女主人的鬼魂还徘徊在别墅内。   在凶手被折磨到精神崩溃,准备逃离别墅时,他却发现自己出了别墅,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个别墅区,怎么走也走不到隔壁自己家。   他被困在这栋别墅中了。   女主人的鬼魂在玩弄他,想让他感受一遍自己生前的恐惧和绝望。   凶手不敢进别墅,只敢在别墅外徘徊,但他又没办法进到别的别墅或离开这里。   得不到水和食物,不到三天他就会活活渴死、饿死,但进入别墅找水和食物,又要面对女主人的鬼魂。   几番挣扎之后,对食水的渴望甚至打败了对鬼魂的恐惧,凶手恶向胆边生,觉得他能杀了女主人第一次,也就能杀女主人第二次。   然而在他冲入别墅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就是等在门后,七扭八歪拼凑起来的女主人的尸体。   那人头晃了晃,从拼凑而成的尸体上掉下来,对凶手笑了笑。   画面到此结束,谢今夕感到自己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猛地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四处环顾一圈,他发现自己已经没在那栋老旧别墅的阳台或者周围了……   他现在,居然正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房间的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样子,床、衣柜、书桌……   谢今夕抬了抬手臂,发现自己两条胳膊都在。   最后他从阳台掉下去那一刻,由于和女主人共感,女主人被杀人犯斩断双臂时,他也感到自己胳膊连带着被斩断了。   所以,到底怎么了?之前的那些……难不成是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到此结束。   灵感来源于《招魂》一和二,挺想写出那种日常细节中逐步铺垫出的恐怖感,但奈何似乎没有……orz   下一个故事攻要出场啦! 第13章 自己的世界(一)   刚醒来时的惊讶退去后,谢今夕又发现自己的脑海中被塞入了一些新的信息,解读完那些信息,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   不,之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真的在现实中已经死了,他也已经度过了第一个碎片世界。   他现在所在的,其实是‘祂’为他开辟出的独立的碎片世界,这处碎片世界是依据他内心中最眷恋、最感到安全的地点幻化而成的。   所以谢今夕才会在和他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的房间内醒来。   谢今夕环顾这和自己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地方,不免感到疲惫和失望,原来这里才是假的。   上一个世界,应该是他从阳台翻出去后终于到了零点,他活下来了,只是不知道赵景烁有没有活下来。   那……他醒来前看到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谢今夕拉开裤腿,没看到自己腿上有被抓握的痕迹。   最后时刻,女主人怨鬼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腿,和他共感。屠夫恶鬼再一次肢解女主人怨鬼时,和女主人共感的他也被砍掉了双臂。   那之后呢?碎片世界结束了,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为什么还会看到被附身后才能看到的女主人生前经历的后续?   谢今夕正在思考时,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团漆黑的……   谢今夕斟酌了一下用词。   能量体?   谢今夕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刚碰到时耳边就想起了女主人那首扭曲的歌谣,而他碰到那团能量体的手指开始迅速失去温度,阴寒感顺着手指开始往上爬。   谢今夕快速挪开了手指,皱眉翻了翻自己脑海中被灌输进来的信息。   没有关于这种能量体的。   这究竟是什么?   就在谢今夕疑惑不解时,他意识忽然又涌现出一些信息,这些信息正是关于他面前的东西的。   谢今夕在解读这些信息时,本能告诉他这些信息来源于他自己,而不是反面世界的‘祂’灌输给他的。   这些新出现的信息告诉谢今夕,他面前的能量体是女主人的怨鬼被砍下的双臂化成的。   谢今夕回想最后那一幕,当时他感觉到女主人怨鬼的两只手握在他腿上,他也和女主人共感了。   他离开碎片世界时,连带着把它被砍下来的双臂也带出来了?   所以,他才会在离开第一个碎片世界后,也保持着被附身的状态,看到了女主人生前的后续?   也因为只有双臂,女主人的怨鬼被留在第一个碎片世界,所以谢今夕只是作为旁观者看到了后续,而没有完全和怨鬼共感?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谢今夕脑海中新出现的信息告诉他,这东西是怨鬼破碎的魂魄,同样有着和怨鬼如出一辙的恶毒和怨念,根据怨鬼能力的不同,也有不同的能力。   鬼和鬼杀人的方式也不同,比如杀人犯鬼的杀人方式倾向于肢解,这和他生前的经历有关;女主人的怨鬼杀人的方式和附身、共感有关,而且因为女主人的尸体被放进冰箱中,它身上的阴寒之气可以冻僵控制人体。   谢今夕面前的能量体,或者可以叫‘破碎的怨魂’,只有女主人怨鬼的部分能力,也就是可以用阴寒之气冻僵控制对手,而且不论对人还是对鬼怪都有效。   只不过对鬼怪的效果只能做到延缓,做不到像对人那样彻底冻僵。而且这团冤魂只能使用一次,并且这团冤魂很可能在得到怨念鬼气滋养的情况下,使女主人的怨鬼直接复苏。   一旦女主人的怨鬼复苏,那谢今夕要面对的碎片世界就要多一只鬼了。   尽管如此,谢今夕明白之后,不由得有些欣喜。   虽然只有一种能力还只能使用一次,风险也不小,但也算是让他有了一点面对鬼怪时的自保能力。   毕竟活人在鬼怪面前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遇见鬼怪几乎必死无疑,哪怕只能延缓一些鬼怪的动作,也能给自己留出更多逃命的时间。   谢今夕很满足了。   不过这种冤魂,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谢今夕回想时还会觉得痛苦,毕竟这也是他被砍断两条胳膊才换回来的。   但这东西要怎么携带?能带进第二个世界吗?   谢今夕想携带这团破碎冤魂的念头刚一出现,那团能量体就消失不见了。   谢今夕一惊,但很快在意识中感知到了那团能量体。   好像因为他已经看完了女主人生前的经历,所以这东西可以保存在自己的身体中。   他的身体好像成了某种容器,可以容纳这种冤魂。在容器状态下他的身体不会被冤魂影响,而且意念一动就可以取出它。   只不过当冤魂离开自己的身体、被他取出后,连他本身也会被影响。   充分了解完这些后,谢今夕起身逛了逛这个被复刻出来的他的家。   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走到他爸爸书房的书架前,随手拉出一本书,翻了翻居然都有内容。   坐到铺着软垫的红木椅上,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书,心里却不停想着父母和妹妹。   谢今夕有很好很好的家庭。   他父亲是位民俗学爱好者,经常给一些报纸杂志供稿,不过他不是特别专业的这方面的专家教授,只是出于兴趣爱好,他母亲则是位事业有成的女性,理性、睿智、强势。   他父母在大学时期相识相知相恋,一路走到现在,从未有过大的矛盾。   在谢今夕看来,他父亲是很有智慧和魅力的男性,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化解家庭中的矛盾、也一直保有着一些小浪漫、喜欢给他母亲制造惊喜,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教育子女,尊重儿子和女儿的天性。   谢今夕有个妹妹,叫谢何夕。名字是父亲和母亲共同定下的,只不过母亲坚持说他们的名字是出自《越人歌》的那句“今夕何夕”,但父亲坚持说是出自《诗经·唐风·绸缪》的“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而妹妹谢何夕,倒是和谢今夕完全不同。   谢今夕更向父亲,温和、知性,喜欢文史、阅读偏好广泛,且被父亲带的有些神秘主义倾向;而妹妹谢何夕则更像他们母亲,聪明、强势、理智到近乎无情,而且选择了科研道路,是位铁血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可知论者。   尽管兄妹俩完全不相像,但他们有富有智慧的父亲在中间调和,谢今夕也天生不是那种强势执拗的性格,所以兄妹俩关系也很好。   翻看着书房里父亲那些满是奇怪习俗、神神鬼鬼的书,谢今夕慢慢沉浸入悲伤中。   他有那么好的父母、那么好的妹妹、那么光明的未来,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被迫来到世界的反面挣扎求存。   其实想想,最难过的应该不是他,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的父母和谢何夕该如何接受他突如其来的死讯。   谢今夕合上书。   还有六个世界,只要经过七个世界,‘祂’就承诺放他回去。   虽然谢今夕不知道‘祂’究竟要怎么修改正面世界他死去的事实,也不知道‘祂’的承诺是否可信,他一定要回去。   为了他的家人,也为了自己,他不想痛苦又绝望地永远埋葬在世界的反面。   谢今夕还挺想看看,如果他死而复生忽然出现在妹妹面前,那位坚强理智的唯物主义者会有什么反应。会哭鼻子吗?还是会直接把他上交给国家?   谢今夕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掺杂着悲伤的笑容。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一定会回去的。   谢今夕在书房默坐了一会儿,收拾好所有思绪和情绪,起身尝试着去开门。   他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复刻出来的家。   拉开门的那一刻,谢今夕都沉默了。   居然可以?   谢今夕尝试着按亮电梯。   他家在十一楼,刚刚他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熟悉的街景,但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下去逛一逛。   没想到谢今夕真的等到了电梯,他迈入电梯,缓缓下到了一楼。   离开他家后,谢今夕漫步在街道上,看着周围的街景。   街景没有任何变化,和现实中一模一样,连他常常给妹妹买提拉米苏的那家蛋糕店都在。   但唯一的问题是——   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   灌输进谢今夕脑海中的信息告诉他,他在自己的碎片世界内可以得到任何他想的到的生活物资,可以完全放松、没有任何危险、不需要为生存考虑,而且碎片世界复刻的是他记忆中最熟悉、最能让他安心的场景……   但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难道这不惊悚吗?   谢今夕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不由有些无奈。   “太安静了啊。”谢今夕喃喃自语道,“虽然以前很讨厌城市中的噪音,但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也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忍不住想说话。”   “试试看这里到底有多大?”   谢今夕走到路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代步工具,结果发现路上所有汽车车门都没锁、上面也插着车钥匙,电动车和自行车也是,都可以直接骑上就走。   有趣,这就是不用为自己的生活需求发愁吗?   谢今夕虽然在大学时期拿了驾照,但他好久没有开过车了,加上他自己死因就是车祸,他有些抗拒汽车。   所以他干脆跨上了小电驴代步,准备看看这个他自己的碎片世界究竟有多大。   作者有话要说: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出自苏武《留别妻》,是写夫妻的诗。本句用在此章,仅采用字面意思。 第14章 自己的世界(二)   骑上小电驴走了大概三四条街以后,谢今夕来到了这他的世界的边缘。   建筑、路、树木、天空,到那边缘的位置忽然消失了,就好像被某种力量一刀切断,在那条边界线后面,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的虚空。   谢今夕下了小电驴走到边界线那里,低头向下看了看,边界线下依旧是一模一样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深渊一般。   “这就是……世界的尽头吗?”谢今夕喃喃自语道。   他退后几步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用力向那片虚空掷出去,树枝消失在那片虚空中,没有任何声响传回来。   “像被吞噬了一样。”   谢今夕环视四周,自嘲道:“这地方,不像是什么碎片世界,反而像是生态缸。”   那个“祂”依旧人类内心深处最熟悉最舒服也最感到安全的景象布置搭建了一个生态缸,将他们这些小人好好地养在其中,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好好休息、更好地投入下一个世界吗?然后以欣赏他们的惨状为乐?   谢今夕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这一刻却觉得非常虚假。   楚门的世界。   谢今夕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不,该叫谢今夕的世界。   那个“祂”,会不会就在这虚假的和幕布一样的蓝天后,注视着他们的呢?   谢今夕暗暗摇头,不再胡思乱想。   这个他的碎片世界只复刻了谢今夕现实生活的城市的一个区,对他一个人来说,足够大了。   他骑上小电驴往回走,路过那家他经常给妹妹买提拉米苏的蛋糕店时,他顿了顿一个刹车停下走进去,发现蛋糕店内的玻璃柜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点,连这家店招牌的提拉米苏都摆了一排。   “自助餐吗?”   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自然也不用付钱、不用排队,谢今夕拿起一盒提拉米苏,然后又拿了几种不太甜但比较符合他口味的蛋糕出了店,顺带着在路过一家奶茶店时拿了一杯鸳鸯奶茶,然后骑上小电驴往家走。   回到家谢今夕放下东西,找到充电器,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   话说回来,这是他唯一从现实世界带到反面世界的东西了,在第一个碎片世界末尾时因为没电而关机了,谢今夕一直带在身上,这部手机倒是因此跟着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充好电让手机重新开机,同时谢今夕打开了电视。   重新开机了的手机没有信号,倒是电视可以打开放出了节目。   谢今夕激动了一瞬间,立刻播到新闻频道想看看现实世界究竟过去了多久,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家。   不知道反面世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会快还是会慢?   谢今夕可不想他在反面世界待了三天,现实世界就过了三年,要真是这个样子,哪怕他努力活过七个世界回到现实也见不到家人了,那又有什么意义。   但很快他就失望了,新闻频道放的新闻,显示的时间是4月25日,正好是他出车祸那天。   果然,“祂”不会那么好心让他们知道现实世界的变化的。   谢今夕随便把电视调到综艺频道,就着吵吵嚷嚷的背景音打开提拉米苏吃了一口,丰富复杂的可可的苦味和甜味纠缠在一起,就像他此时复杂的心情一般。   谢今夕不挑食,相对而言对食物也没有太大的偏好,如果真要说口味的话,谢今夕比较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妹妹谢何夕虽然非常挑食,但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倒是和他一样。   综艺节目上熟悉的嘉宾吵吵闹闹、哈哈大笑,谢今夕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边吃着妹妹喜欢的提拉米苏一边点开手机相册,相册的照片里父母和妹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   坐在熟悉的家中,看着熟悉的电视节目,吃着熟悉的食物,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手机上方刺目的红叉告诉他无信号,没有声音的城市提醒着他孤身一人。   他一定要回家,一定要。   ……   之后在自己的世界,谢今夕度过了七天的时间。   因为城市里没有其他声音,开着电视当背景音的谢今夕也由此确定,电视节目是真的停在4月25日了。   七天时间,无论哪个台都在重复播4月25日的内容。   更像是假的布景了。   谢今夕捏了捏鼻梁上方透过窗户看向城市外,自言自语道:“还是快点进下一个世界吧,活在这种只有自己的世界中,时间长了会把人逼疯的。”   谢今夕都能感觉到自己心中上浮的暴躁感,他甚至都开始想要快点进入下一个碎片世界了。   就在这时,一直开着的电视忽然闪了一下。   谢今夕回头时,看到电视屏幕不停地闪烁,原本放映着的新闻节目声音断断续续、甚至开始卡壳扭曲成了古怪的声音,那仿佛是有人在讲对讲机。   谢今夕心里第一个想法是,不会吧……贞子吗?   谢今夕努力分辨那扭曲古怪的对讲机声在说什么……好像是……   “滋滋……蛇……滋滋滋滋……别……别过来……好多蛇……滋滋滋滋…嘶嘶嘶——”   电视屏幕忽然成了雪花,那扭曲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电视屏幕上开始放映一片翠绿茂密的森林,谢今夕也立刻失去了意识。   ……   谢今夕再醒来时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土地上,刚一坐起身就看到了围坐在地上的其他人。   这是第二个世界开始了?   这里好像是一个大型部落,地上生着火堆,一位外表比较壮、气质精悍的男人正在烘烤衣服,看到他醒了说道:“雨刚停,包里有干衣服换一下吧,把湿衣服脱下来烤一烤。”   “好。”   有过一次经历的谢今夕冷静地起身检查随身物品并消化被灌输进来的信息。   他现在穿的不是在自己的世界中的那身服装,而是很简单的军绿色长裤、上身则是灰色半袖工装衬衫,不过此时衣服的状态不怎么好,他全身都湿透了,裤子上还粘有泥土。   谢今夕找到了自己的背包,还好背包防水,里面有另一身干净的衣裤。   鉴于现在急于和其他任务者交流,没办法换裤子,谢今夕只脱下了衬衫,换上干的衬衣走到火堆旁坐下。   燃烧着的火堆很小、火苗也不旺盛,甚至可以说是半死不活。那个精壮的男人扒拉着火堆,开口道:“森林中刚下过雨,生火不容易,凑合吧,等人都醒了我们再说。”   周围还有其他没醒过来的人,火堆旁也有几个魂不附体、明显不再状态的新人。   谢今夕抓紧空档看到了这次的任务:   【第二个世界:蛇谷神庙】   【任务:在第七天零点前进入位于蛇谷中的神庙】   【描述:   一支考古探险队得知原始森林中存在着一座古老的神庙,生活在森林中的本地部落在神庙中供奉着蛇神。为了考察这座位于蛇谷、有许多奇妙传说的神庙,考古探险队向雨林深处进发了。   然而不幸的是今年气候异常,他们在到达森林时刚好赶上了雨季,在往森林深处进发时,暴涨的河水冲垮了一处洞穴,冲出了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蛇和小型神像。探险队的人差点被暴涨的河水困死在雨林中,更有许多人被蛇咬伤咬死,剩下的生者幸运地被在附近生活的本地部落救下。   但在劫后余生的探险队还来不及欣喜时,本地部落的首领告诉了他们一个噩耗。所有触碰过神像的人都中了蛇神的诅咒,唯有在七天内进入蛇神的神庙,才能得到解救。幸存的考古探险队队员们,尚不知道真正的噩梦般的经历,才刚要开始……】   刚解读完这段信息,谢今夕这才明白他进入这个世界前听到的那段扭曲的对讲机声,恐怕就是背景介绍中的考古探险队遭遇被河水冲出的蛇群时惊慌的声音。   还躺在地上的人中忽然有人忽然惊恐地大喊一声,然后坐起来慌慌张张四处张望,问道:“这哪里?这哪里啊?怎么回事?我不是刚出车祸……”   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醒来,面对陌生的环境忍不住接连问了很多问题。   “别鬼叫了,都过来坐好。”精壮男人头也没回说道。   他身上有股让人信服的感觉,一通混乱后,最终所有人都围着火堆坐好。   这人一齐,谢今夕心中就一沉。   这次明显比上次人多,上个世界算上他只有七个人,这个世界居然有十二个人。   谢今夕的目光一个个扫过他们,其中有几个新人表现得特别明显,也有几个明显是资深者的。   好像第一个世界中他睁眼就看到了资深者赵景烁,这个世界也一样,谢今夕不是第一个醒来的,也不是最后几个人。   毕竟这是谢今夕第二个世界,也就是说比他先醒来的都是资深者,比他后醒来的都是第一个世界,也就是新人。   如果这么划分,那这十二个人中,算上谢今夕正好六个资深者,剩下六个都是新人。   都坐好后,还是那位精壮男人先开口道:“新人先消化消化你们知道的信息,然后我们各自自我介绍一下,接下来七天我们就要通力合作、共同求生了。” 第15章 蛇谷神庙(一)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庄正,这是我第五个世界。”自称庄正的精悍男人只简单说了下,然后看向他旁边一位高高瘦瘦的女性。   那位女性脸上架着金边眼镜、长发,穿着显然也是在进入这个世界后换过了,尽管穿着宽松藏绿色的工装,她身上也有着知性的气质。   庄正看着她说:“很高兴又遇见你了,季小姐。”   “高兴的应该是我,看到庄队长我就安心一些了。”她推了下眼镜,自我介绍道,“我叫季川墨,这是我第四个世界,我在进行第一个世界时曾经和庄队长合作过。他在现实世界中是武警队长,是位值得信赖的领导者和保护者,多亏了他我才能从第一个世界活下来。”   “至于我自己,我在现实中是位推理小说家,但运动能力差,这次任务恐怕还要麻烦大家了。”   随后自我介绍的是位体格偏瘦、气质斯文的男性,他道:“我叫王翰池,是个什么都懂点的学者,这是我第三个世界。”   剩下两位资深者,一位自我介绍叫赵乌、体格比较健硕,这是他第三个世界;剩下一个是位中年男性,名叫何英卫,这是他第二个世界。   轮到谢今夕,谢今夕也简单报了名字,说这是他第二个世界。   至此六位资深者都做了自我介绍,其中能力最强、也是通过世界最多的自然就是庄正,其次是那位季川墨小姐,一个第五一个第四世界。剩下两个第三世界,两个第二世界。   资深者算是分配地比较均衡,有领导者,也有中坚力量。   剩下六位新人四男两女,通过他们的自我介绍,谢今夕知道他们居然都是现实世界中一场惨烈的连环车祸的死难者。四男两女中,有一对年轻情侣,还有一对成年夫妻。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庄正。   庄正开口道:“根据任务要求我们必须在第七天零点前到达蛇谷深处的神庙,现在是第一天上午,一会儿我会去跟部落首领交谈,询问是否可以有向导带着我们前往。否则茫茫原始森林,没有人带路,别说七天,就是七个月都不一定能准确找到神庙的位置。”   “这个上午,你们可以检查装备,修整好,做好心理准备。”说道这里庄正神情严肃,“原始森林里面可不是那么好走的,这或许是你们未来七天内唯一可以好好休息的时间,珍惜吧。”   “等等。”块头比较大的赵乌反驳道,“虽然我没有你走过的世界多,但也知道信息才是最重要的。知道的越多,越有可能找到生路,你一个人去见部落首领……不太好吧。”   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在说庄正有意独占情报,不让他们跟上。   庄正看向赵乌,赵乌倒是一点不虚,理直气壮和他对视。   王翰池也在一旁说:“对啊,庄队长,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但该知道的信息还是要知道的,也少了你再转述的麻烦,你说对不对?”   庄正收回视线,站起身,道:“我只是习惯分头行动,每个人完成自己的任务,由此达到最大的效率,扩大生存下来的可能。既然你们想一起去,那就走吧。”   谢今夕和季川墨其实也期望可以得到更多情报和信息,由此也跟了上去,其他新人一看资深者全部走了,也干脆跟上。   庄正找到了部落的一位年轻人,想问问他首领在哪里。然而刚开始交谈,他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语言不通。   部落年轻人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没办法庄正只能一通比划,但比划了半天对方也没理解。   这时候,正好一个穿着宽松的部落服饰的青年走了过来,说:“你们都醒了?”   “你能听懂我们说的话?”王翰池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他。   那人点了点头,说:“我是混血儿,会这里的语言,也会外面的语言,只是你们的语言说得不太好,不过给你们当个翻译也足够了。”   “走吧,跟我去见首领,你们身上的问题很严重。”   谢今夕一行人跟着翻译往部落的核心走,一路上谢今夕也大致浏览了一遍这个部落的大貌。   这个部落的房屋很类似于谢今夕从父亲那些民俗书中看来的吊脚楼,房屋整体被树木做成的柱子支撑悬空,屋檐上挂着许多风干了的动物头骨。谢今夕不是什么动物学家,认不出这些头骨的种类。   之所以这个部落的建筑悬空,大概是因为这个部落位于原始森林的边缘、依河而建,背景介绍中还出现了雨季、河水暴涨等等信息。悬空的建筑有利于规避雨季暴涨的河水和地面上的毒虫猛兽,也有利于通风防潮。   而且这个部落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原始,谢今夕还以为这里是电视上演的那种、人只能围树叶蔽体的原始部落,但一路上遇见的部落人都穿着宽松的自制衣服,他还看见有妇女披着红色的头巾在纺织布料。   也对,毕竟这里的部落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神庙、信奉着蛇神,他们只是维持着他们的文化与生活习俗。   也许是注意到他们这些“考古探险队员”四处打量的眼神,翻译小哥解释道:“是不是和你们想象中的不同?这里虽然偏僻封闭,但又不是与世隔绝。尤其是神庙的传说传出去后,一直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外来者到来。从第一批到这里来的外来者到你们,至少已经有快两百年了,这里当然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原始。”   说到这里,翻译小哥还挺无奈道:“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的,一批批这个学者、那个探险家到这边来,连森林中到底有多危险都不知道,就往森林深处闯。激怒了蛇神,蛇神可是会降下洪水和灾祸的。”   “就像你们,今年雨季来得太早了,雨水也远远多于往常。你们恰好遇见被河水冲垮的蛇窟,遇见了灾祸,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外来者擅自进入森林激怒了蛇神。”   说到这里,翻译小哥伸手在胸前画了个奇怪的符号。   谢今夕注意到了这个,那个符号一路频繁地出现在部落房屋的外墙上、支撑房屋的木桩上、部落人穿着的衣服上,那符号很像两个数学里的无穷符号上下相叠。   这是代表那个所谓“蛇神”的符号吗?   谢今夕默默吸收着翻译小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这时王翰池却指着一栋房屋的屋檐问道:“那是人的头骨吧?”   他这突然的一句话,翻译小哥和众人忽然顿住了脚步,场面顿时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中。   谢今夕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果然在屋檐下看到了那颗人头。   动物的头骨他认不出种类,但人类的头骨学过生物、看过相关图片就绝对不会认错,那就是人类的头骨。   而且好像越往部落的核心走,屋檐下挂着的人头越多。   王翰池接着道:“我记得有些部落,是有猎头的习俗的,他们会杀了外来者,将他们的头割下来挂在房檐,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武力和强大。”   他自称是什么都懂点的学者,如此看来,所言不虚。   谢今夕也在自己父亲那些乱七八糟、什么杂乱传说都有的民俗书中,见过关于猎头族的记载。   古怪的沉默中,新人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还有人的牙关正在打战。   然而王翰池虽然这么说,但却表现得斯文从容,倒是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谢今夕观察了一下庄正和季川墨,发现最有经验的他们两个也是同样。   翻译小哥叹了口气,挠了挠额头,说:“吓到你们了吧?我们这里确实有猎头的习俗。部落中的人成长到可以狩猎后,会将猎物的头骨挂在屋檐下作为强大的象征。除去猎物的头骨,我们还会和其他部落发生争执、会猎杀外来者。敌人的头颅,自然也是最好的战利品。”   “但猎杀外来者,那是上代人才会做的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翻译小哥说完继续领着他们往部落核心走,他道:“这其实也和我们的信仰有关,我说过贸然深入森林会激怒蛇神,蛇神会降下洪水和灾祸。”   “你们外来者不在乎,因为你们考察完就走了。可部落的人在这里安家生活,洪水对部落的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所以这里一开始才有猎杀外来者的习俗。”   翻译小哥说得轻松,但也证明了这里确实有过猎杀外来者的习俗。   想到这里了,谢今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翻译小哥说大概距第一批的外来者至今已经快两百年了。   那么前几批外来者,会不会也是任务者?   毕竟这里是世界的反面,是碎片世界之一。   如果是正常世界,森林之外自然会有外界社会,但碎片世界是碎片,很有可能这个碎片世界的大小就只有这片森林大。   就像他的第一个碎片世界,只有那么一个别墅区大小。   所以除了任务者,根本不会有什么外来者。   而根据翻译小哥的说法……前几批任务者的任务,会不会是在猎头族的追杀下活下来?   如果是,那究竟是什么促使了这个部落放弃了追杀外来者呢?   季川墨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为什么不杀外来者了呢?难道蛇神不会再因外来者闯入森林而降下灾祸了吗?还是你们不再信蛇神会降下灾祸?”   “当然不是,都不是。”翻译小哥斩钉截铁否定道。   “至于为什么不再猎杀外来者了,其实我不太清楚,具体原因只有首领和蛇巫知道。”   “我们到了。”   翻译小哥带着他们停在一栋房檐上全部挂着人头的房屋前,回身看向他们:“具体原因,你们好奇的话,就亲自去问首领吧。”   “走,我们上去。” 第16章 蛇谷神庙(二)   谢今夕一行人在翻译小哥的带领下通过木质的□□爬上悬空的房屋,刚一进入房屋内,一股浓重而古怪的香味儿铺面而来。   “这屋里的香味儿是什么?”旁边一位新人似乎对气味比较敏感,忍不住问道。   翻译小哥听到了,道:“别担心,是一种蛇巫特质的熏香,焚烧后可以驱赶蚊虫,对人体无害。”   房间内的首领坐在凳子上,穿着布满花纹的红色宽松袍子,头上带着类似于蛇牙造型的头冠,脖子上挂着蛇类脊椎骨组成的项链。   他面前铺着兽皮的案几上,摆着一个黑色石头雕刻成的神像。   “你们可以在凳子上坐下。”翻译小哥说,“不过没有那么多凳子能让你们全都坐下,不介意站着吧?”   谢今夕等人都摇了摇头,现在这个情况,谁会介意这种事。   神像前的首领体格健硕、肤色微黑,露在外的一截小臂全是结结实实的肌肉,身上很有压迫感。   庄正拉了张凳子在首领面前坐下,剩下几张凳子王翰池、赵乌和两个新人坐下了,其他人都没坐下,站在庄正后面准备听他们怎么交流。   谢今夕的注意力则放在案几上的神像上,那黑色石头雕出来的神像整体就是一条盘起来的蛇,蛇的上半身高高竖起,下半身却盘成了谢今夕一路走过来看到的符号的样子,也就是类似于两个无穷符号上下相叠。   庄正坐下后率先开口:“感谢您和部落的人救了我们,但我们很想知道我们究竟遇见了什么?我们身上……据说有诅咒?”   首领开口说了一连串的话,站在他身后的翻译小哥翻译道:“外来者擅自闯入深林激怒了蛇神,蛇神让雨季提前了,暴涨的河水冲开了蛇窟,还在休眠的蛇群被惊醒了。这是灾祸,是蛇神降下的灾祸。”   “神像就是证明。”   “森林的深处有一处山谷,那里是大蛇的栖息地。最早不知道是谁修建了祭祀蛇神的神庙,在漫长的时光中,我们部落和其他部落雕刻了很多神像用来祭祀蛇神。但被放入神庙的神像会随着蛇群出现在森林各个地方,触碰过这种神像的人,也就意味着被蛇神诅咒了。”   “七天,七天内你们必须带着神像把它放回蛇谷中的神庙,否则……你们会有很悲惨的下场。”   “不仅是你们这些外来者,我们也同样要面对蛇神的怒火,洪水会从蛇谷中涌出,冲毁一切,所以我们会帮助你们前往蛇谷。”   说道这里,翻译小哥顿了顿,神情中透出了些许惊讶,他接着道:“蛇巫会亲自做向导,带着你们前往神庙。”   庄正问:“蛇巫?”   一般部落中最有权威的,除了首领就是有担有沟通神灵职能的巫,有些部落中巫同时也兼任首领。   “蛇巫是得到蛇神认可的,可以与蛇神沟通,唯有他进入过蛇谷。”翻译小哥给他们解释道。   哦?   基本所有巫之类的神秘人物,都会自称自己的是被神选中的,能与神沟通,实际是利用舞蹈、有规律的鼓点、仪式暗示等等方式,使人产生幻觉。   就是不知道这个蛇巫究竟是装神弄鬼的神棍,还是真的能与蛇神沟通。   “那么,我还是比较在意为什么不再猎杀外来者了,能问问首领原因到底是什么吗?”季川墨问道。   翻译小哥跟首领转达了她的问题,首领沉默了很久,久到谢今夕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开口说出了原因。   翻译小哥转达道:“因为蛇巫出现了。”   “在蛇巫出现以前,只有将外族人祭祀给蛇神,才能平息蛇神的怒火,让蛇神不再降下灾厄。”   蛇巫?   看样子,这个蛇巫也是个关键人物。   翻译小哥接着道:“你们可以现在去准备了,首领让我给你们安排房间休息,中午一过你们就可以出发了。首领会将神像交给蛇巫,蛇巫会带着神像在森林的边缘等你们。”   谢今夕一行人从首领那里退出后,被翻译小哥带到了一栋比较大的空房屋。   “这房屋是部落里的人腾出来的,他们有的去打猎了,正好你们在这里休息。下午你们就要进森林了,祝你们一路顺利。”   说完翻译小哥像完成了任务般准备走,被王翰池叫住了:“等等,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和蛇巫……应该没办法交流吧?”   “巫和人交流本来就困难,”翻译小哥道,“不止是你们,我们和蛇巫交流也很困难。不过你们放心吧,蛇巫听得懂你们的语言。”   翻译小哥话说得模棱两可,他走后,王翰池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有意思,混血儿?他到底是‘祂’设定出来用于引导的人物,还是是任务者和这个部落的人生下的孩子?”   “啊?”新人中的一个吃惊道,“不是吧?任务者还能……还能?啊?”   “怎么不能?”中年男性何英卫哼了一声,“虽然碎片世界中充满了鬼怪,但有的碎片世界内是有正常人的。有的任务者在做任务的同时,还会干一些禽兽不如的事。”   何英卫说起这个沉下脸,仿佛经历过什么特别不好的事。   “好了,”庄正终止了这个话题,“现在去屋子里清点我们的物资,同时换好衣服检查着装,我们下午要进原始森林,并不轻松,走吧。”   进入房屋内后,谢今夕等人给女性空出一个房间,让她们换好干燥的衣服,随后是男性换好着装。   接着开始整理物资,他们的物资只有他们进入这个世界后“考古探险队”留下来的,其中估计很大一部分在遇险时丢掉了,剩下的食物大概够他们十二个人吃五天。   “麻烦了。”庄正在清点完食物后紧皱着眉。   季川墨见此说:“庄队,别这么担心,我们的任务是七天内走到蛇谷的神庙中解除诅咒,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进入神庙解除诅咒就算完成任务,可以离开这个世界,未必要待满七天。”   庄正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们都清楚你说的只是一种最好的可能,‘祂’不会那么好心的。最有可能的,要么是我们食物耗尽被迫开始森林求生,结果拖延了时间没在七天内走到神庙诅咒发作死去;要么我们中途会死很多人,五天的食物足够剩下的生存者活七天。”   此话一出,正在整理自己物资的任务者们都沉默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中年男性何英卫开口安慰了一句。   除去有限的食物外,他们的物资还有刀、攀岩用具、指南针、信号枪、手电筒、睡袋等等。   整理完毕后,庄正带上他们又去找翻译,问部落里那里有干净些的水,得知部落有专门存蓄干净雨水的地方。他们又取了足够多的水,反复烧开煮沸过滤,将所有人的水壶都灌满。   忙完这些之后,时间就到了下午。   所有人在部落临近森林那边集合,每个人身上都背着重量不轻的物资。   在这里,他们也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向导——蛇巫。   谢今夕几乎一眼就肯定了那就是蛇巫,蛇巫全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头脸部还围着黑色的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乍一见他,几乎分辨不出他的性别。   谢今夕仔观察蛇巫的外型,从身高、肩宽和整体轮廓来看,蛇巫很可能是个男人。   可……现实世界中的巫这个词一般指代的是女性啊……   “蛇巫?”庄正走过去问道。   “走。”蛇巫的双眼上蒙着一层灰白色的浑浊物质,发出的声音带着股古怪的嘶哑,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在用气音而不是本音说话。   “蛇神在神庙中等待着你们。”   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蛇巫率先向森林中走去。   “等等!”庄正跟上去问道,“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你有路线图吗?”   蛇巫用那古怪而嘶哑的气音道:“河水,沿着蛇一样蜿蜒的河道,前行,蛇谷,就在那里。蛇神,在等着,你们。”   随后无论庄正怎么问他,他都没有再回答任何一个字。   谢今夕和其他任务者跟着蛇巫一路走到河道边,然后开始艰难地跋涉。   谢今夕一直在观察这个所谓的蛇巫,他发现蛇巫是真的很古怪,但谢今夕一时间又没明确感觉到他到底古怪在哪里。   等走了一段时间后,谢今夕才反应过来……   是蛇巫走路的方式。   太古怪了,正常人走路时重心放在中间,但蛇巫走路时重心却在不停地左右改变。   他迈出左腿,重心就压在左腿上,反之迈右腿,重心就又移到右腿上。   这?   而且,蛇巫没有背任何物资,他到底是准备让他们提供食水,还是说他根本不需要这些?看样子只能继续观察。   蛇巫的各种古怪和诡异之处充斥着谢今夕的脑海。   然而很快他就没工夫想这些了,随着渐渐远离部落、深入森林,路越来越难走。   森林中的雨季刚刚开始,土地又湿又滑,地面上还堆落着不知道多少年的枯枝败叶。植物更是茂密到要随手拿着砍刀硬生生自己辟出一条路来的程度。   “啊!该死!该死!”那边何英卫一脚踩进了枯叶泡,一下子把整个小腿陷了进去。 第17章 蛇谷神庙(三)   在前面开路的庄正闻声回头,见他正把腿往外拔,没有大碍,便大声道:“跟紧我,走我走过的路,别偏离路线。”   “这里的落叶都不知道堆积了多长时间,表面看是平地,其实里面都是空的,刚下过雨还蓄满了水,一脚踩进去和踩到沼泽中差不多,很可能整个人陷进去。”旁边王翰池说道。   “好好好。”何英卫把腿拔|出来,那条小腿的裤子都湿透了,他控制不住骂道,“草,如果不是‘祂’,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原始森林遭这种罪。”   “谁不是呢?我下辈子都不会来。”赵乌附和了一句,左右看了看,挑中一根比较合适的树枝砍下来扔给何英卫当探路棍,“凑合吧。”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觉得深入原始森林进入蛇谷中的神庙,或许用不了七天,那这一下午的行进,可以说是给他们这些在城市或乡村长大的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实在是太困难了。   这片原始森林,或许可以称为雨林,不知道存在了多久。   无数高大的阔叶树木拼命向上生长尽可能地争夺珍贵的阳光,展开的树冠遮天蔽日,行进在森林见几乎看不见天空和太阳,唯有一束束从空隙间落下来的太阳光,通过森林内弥散的雾霭时产生了丁达尔效应,形成了许多光柱。   而树木那高大的树干上又缠满了各种藤蔓,地面上更是长着千奇百怪的植物,阴暗潮湿的地面和森林的角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腐生生物,几乎将整个空间完美利用起来。   他们这一行算上蛇巫十三人,对于这片森林来说才是多余的存在。   下午刚开始行进时他们还算有点信心,但谢今夕走着走着就开始觉得刚出发时的自己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之前听翻译小哥讲这片森林的雨季刚刚开始,下午出发时气候又闷又热,没走一会儿新人中的一个就骂骂咧咧想要把长袖外套脱了,结果被王翰池顶回去了。   “你知道这种雨林中物种有多么丰富吗?你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是你想都想不到的生物。蜘蛛、蜈蚣、毒蚊、蚂蟥、蜜蜂……不说别的,你敢脱了外套,不出半个小时你胳膊上就都是包了。”   “我告诉你,我们可没有血清,其他药品也有限。如果你被毒虫咬了,毒性不大的还好,毒性大的你当场把胳膊砍了都不一定能保住一命。而且受伤会严重拖慢行进速度,很可能七天内到不了蛇谷,你不死在雨林中,也会死在诅咒下。”   那新人被王翰池说得脸色发青,在前面开路的庄正这时停下来,说:“暂时修整一下,他说的没错,把裤腿都扎牢,互相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落虫子。现在太闷热了,及时喝水补充水分。”   谢今夕放下背着的行礼,拧开水壶灌了两口,然后从背包中找出干净的布巾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这两个地方能擦,但他后背已经几乎湿透了。   森林刚下完雨,汗水和水汽被布料闷在里面,湿度高到谢今夕觉得皮肤发痒。   遭罪,太遭罪了,这还是第一个下午,看了看表,他发现他们断断续续才走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就感觉自己体力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   谢今夕不由得看向开路的庄正,他跟在队伍中尚且这么累,庄正还要拿着刀不停劈砍挡路的植物,但庄正此时看上去状态比他好太多了。   谢今夕不由得苦笑,唉,学习更多只是脑力劳动,谢今夕虽然有简单健身,但他并不热爱运动,所以体力一般般,只是因为年轻所以相比起中年人何英卫状态要好。   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谢今夕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森林,又回头看看队伍里三个脸色都不好看的女性,他都心中充满了怀疑。   他们甚至还没有看到蛇谷,不知道这个世界中到底潜藏着什么危险,就已经这么狼狈了,他们到底还能走到蛇谷吗?   谢今夕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蛇巫那里。   他们这些任务者每个人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反倒是蛇巫依旧和出发时一个样子。他裹身的黑袍被森林中的水汽打湿,但谢今夕没听见他呼吸节奏改变,他好像一点也不累。   他究竟……是人吗?   “他妈的这鬼地方!”赵乌坐在一棵树露在地面上的根系上,灌了一口水骂道。   那边新人中一对年轻情侣把背包垫在屁股下坐在一截枯木上,其中那位女性一边喝水一边看树干另一端上开着的一层黄色小花。   “挺漂亮唉。”她说道。   男朋友苦笑一声,说:“漂亮是漂亮,但你最好别靠过去看。”   “啊?”人都是这样,别人不说她可能不会靠过去看,男朋友一提她反而忍不住站起身挪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尖叫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啊啊啊啊,我靠我靠,虫子,妈的密麻麻全是虫子!”她一边尖叫一边控制不住地拍打自己身上。   这层开在枯木上的黄色小花远看去没什么,靠近一看才发现有不少黑色的小飞虫在花心密密麻麻落了一层。   她靠过去的那一瞬间那些飞虫被刺激到了一般“嗡”得飞起,像一层薄薄的黑毯子在半空中盘旋。等到她退回去,又落回了花上。   她回身看向那男朋友怒道:“靠你看见了居然还敢拉着我坐这儿?”   男朋友拍了拍垫在屁股下的背包,说:“没办法,总不能坐在地上,离远点没事的。回来坐吧,一会儿还要走呢。”   众人都看着他那边的动静,赵乌嗤笑一声又仰头灌了一口水,这时一阵树枝这段的声音忽然响起。   “闪开!”反应最快的庄正爆吼一声。   仰头喝水的赵乌毫不犹豫向前猛扑而出,敏捷的几个滚翻远离了刚刚的位置,代价是水壶中的水洒了一地。   同样做出反应的还有王翰池和何英卫,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声音相反方向冲了出去。   其他人包括谢今夕都没反应过来时,一截巨大的树枝沿途砸断了无数枝叶猛地摔了下来。   树枝砸下的位置就在赵乌当时坐的地方,如果他不躲或者躲得不及时,估计这时候不是被直接砸死就是被砸到脑震荡。   “操他妈的!”一声脏话传来,却不是赵乌说的,而是新人中的一个。   他刚刚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后退了两步,结果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摔在枯枝败叶间。   他骂人是因为他一扭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绊到了他时,看到了猛地冲他鞋咬过来的蛇。   那新人反应还算敏捷反射性抽回了脚,然后连滚带爬赶紧远离了那条蛇。   “蝮蛇。”惊魂未定的王翰池看向那条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蝮蛇,但算他捡回一条命。”   蝮蛇的特征非常明显,这个种类也是有剧毒的蛇。   那条蝮蛇团在枯枝败叶间,他们离得这么近却谁也没有发现它。   那新人更是被吓得一溜烟跑到庄正那里,喃喃道:“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后退时一脚踩它身上了,草。”   庄正扭头看着他,只说道:“冷静点。”   完全没有再废话安慰他的意思。   那边王翰池仰头看着刚刚树枝掉下来的地方,道:“森林中危机四伏,经常有朽烂的树枝掉下来。而有些看上去高大的树木,其实内里都已经被蛀空了,随时都可能倒下来,被砸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季川墨点了点头,道:“都提起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点吧。”   随后季川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王翰池,道:“不错,你真的知道得不少嘛。”   王翰池笑笑,说:“鄙人不才,对什么都感兴趣,所以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得不少,却博而不精,远远不如我们队里这位博士小兄弟啊。”   说着王翰池看向了谢今夕,用一种别装了、我看出你不简单的目光看着他。   忽然被提到的谢今夕有些莫名其妙,王翰池好像察觉到他一路上都在观察所有任务者。   啊,这……   谢今夕其实只是因为上个世界林雯的原因,一直本能地关注任务者们,提防着他们做出有违常理的举动,尤其是蛇巫,他一直在重点关注蛇巫。   但没想到他这个举动,好像被王翰池误会成他扮猪吃老虎了?   谢今夕没说话,坦荡地和王翰池对视,一副理所当然、镇定自若的模样。   “行了,我们还是赶紧走,谁知道那条蛇会不会爬过来。”赵乌沉着脸走到庄正旁边,“换我开路吧。”   庄正也没勉强,果断退到二线让赵乌开路,他在旁边辅助。   漫长和艰难的行进还在继续,快到傍晚时,森林内快速暗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冷。   运动间出的汗被冷风一吹,更加难受了。   这让谢今夕想起他父亲说的,这就是所谓的“地气还是冷的”。   每到春天阳光好时气温会很热,但那仅仅只是大气热了起来,土地还没有吸收到足够的热量,整个大地都是冷的。   到阳光消失时,大地内蕴藏的冷气上升,气温就快速下降。   也就是他父亲口中所谓的“地气还是冷的”,谢今夕觉得这倒是有些科学依据,只是他说出来显得很玄学。   现在这片森林大概就是这个状态。   谢今夕回忆起翻译小哥说过今年雨季来的早、河水冲垮了蛇窟、惊醒了还在休眠的蛇群,所以之前的“考古探险队”才会遇险。   森林中午时气温虽然高,但埋藏于地下蛇窟中的蛇群其实还处于冬眠末尾时状态,土壤间的温度不够高,还远远未达到蛇群能够活跃时的温度。 第18章 蛇谷神庙(四)   等森林完全暗下来时,庄正停在河道边一处略高的平地上,叫停了队伍,说:“我们就地扎营过夜吧,今天下午的行进属于适应性行进,给你们一个缓冲的时间,明天起我们就要加速赶路了。”   庄正的话对于筋疲力尽的众人来说不亚于天降甘霖。   天已经快黑了,庄正、赵乌和那对新人情侣中的男性一起打着手电筒砍了点合适的树枝回来,又扒拉来一些枯叶用作引子生起了火堆。   在他们去搞树枝时,谢今夕、何英卫和新人中的一位拿着他们随身带的一个小锅打着手电筒去河边取水。   生火主要是要为了烧开水过滤,在野外不烧开过滤的水看似清澈,但里面都不知道漂浮着多少细菌和看不见的脏东西,喝了很可能会拉肚子拉到虚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把水烧开后,他们围在火堆草草加热了点东西吃。   一边啃着压缩饼干,何英卫一边抱怨道:“我之前经历的世界都不是这样的,虽然恐怖但至少不用玩什么丛林求生,吃的喝的也有保证。唉……后面可怎么过啊!”   “对于我来说,比起这种耗费体力求生的世界,悬疑解密为主的世界更适合我。”季川墨也赞同地说道。   赵乌嗤笑一声,说:“你们不喜欢?怎么我们难道有选择的权力吗?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睡觉吧。我们没有帐篷,这里虫子这么多,光睡袋能有用吗?”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睡袋,但整理物资的时候没发现有简易帐篷,估计是他们没进入这个世界之前,“考古冒险队”遇险在逃跑过程中丢了。   庄正犹豫时,蛇巫却忽然从袍子内取出一块白色的块状物,然后直接扔进了火堆中。   “你?那是什么?”庄正立刻警觉起来。   蛇巫并没有解释,但随着火焰的焚烧,一股浓郁却熟悉的香味向四周扩散开来。   谢今夕刚一闻到就想了起来,这是在部落首领房间闻到过的香味儿,那时候翻译小哥说这种香的用途是驱虫。   “好像是用于驱虫的。”谢今夕说道。   他话音刚落,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众人。   那香味儿扩散开后,地面上、周围的树枝上,无数各种各样的虫子爬出来,争先恐后一般向着四周散去。   看着这一幕赵乌几乎控制不住连飙了一连串的卧槽,众人更是一边蹦一边跳,连忙躲开那些涌出的虫子。   谢今夕在那毯子一般的虫群中,甚至看到了比手掌还长的蜈蚣和小半个拳头大的蜘蛛,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今夕真的非常非常恐惧虫子,恐惧一切虫子。   很奇怪,哪怕是蛇、蜥蜴这类的爬行动物,他都不恐惧。唯有虫子,任何样子的虫子他都恐惧,甚至连蚊子他靠近看都害怕到不行。   那种恐惧的来源,大概是因为虫子像是某种天外来客,完全不像是正常演化中能出现的生物。每次注视虫子,他都有种注视着异形或者某种外星物种的恐惧。   “太刺激了点吧。”赵乌看了看火堆,有些心有余悸。   王翰池望着那撤走又消失不见的虫群,忍不住摁了摁太阳穴,说:“这就是我说森林中处处都是危险的原因。怪不得今天下午赶路时,围着我们的虫子远比我想象中少,我们在部落首领房间内呆了一段时间,身上多多少少沾了点香味儿。”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想起刚刚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场面,还是忍不住骂了句:“去他妈的。”   庄正则皱眉看着火堆,看到蛇巫问道:“这香能够维持多久?会不会引来其他野兽?”   蛇巫并没有回答他。   庄正皱眉,又问道:“我们现在走到哪里了?保守估计距离蛇谷中的神庙还要走几天?七天内能到吗?”   黑袍笼罩下,也许是捕捉到了“蛇谷”或“神庙”这种关键词,他说:“前行,蛇谷,就在那里。蛇神,在等着,你们。”   依旧是那种要死不活的气音,断句更是奇怪,他说话仿佛是一个词一个词挤出来的一般。   庄正又通过其他问法反复问了几遍问题,蛇巫都没有再回答。   季川墨对庄正摇了摇头,说:“庄队,别问了,他肯定不是正常人,估计是那种特殊的NPC,只有固定的行为模式,也只对固定的几个关键词有反应。”   “算了。”庄正摇了摇头,对其他人道,“白□□进在森林中时,我没发现什么大型野兽存在的痕迹,但鉴于部落房屋的房檐下挂着很多种野兽的头颅,小心为上,我们分组守夜。”   “我们十二个人,队伍中有三位女性,加上年纪最大的那个新人,这四个人可以好好睡觉不用守夜。剩下的八个人两两一组,每个组守夜两个小时,总共晚上休息八个小时。”   庄正一般不喜欢跟别人解释,习惯于做好一切安排,其他人听他安排就行了。   但考虑到这个世界开始时那一幕,加上他们几个之间是陌生人组成的队伍,他还是解释了一下:“之所以让他们四个休息,是因为他们体力最不好,这不是不公平,而是为了明天加快赶路。我们是一个整体,让他们休息好可以尽量不拖慢我们的行程。”   “剩下八个人自由两两结组,还有其他问题吗?”   众人想了想都觉得不错,纷纷回答没有异议,然后快速开始准备度过这个夜晚。   结组时,庄正、何英卫、王翰池都选择了带新人,估计考虑到了他们经验不足,最后是轮到了谢今夕和赵乌一组。   何英卫和新人守第一轮,接着是庄正和新人,然后是谢今夕和赵乌,最后是王翰池和新人。   最困最难守的中间两班留给了庄正和新人、谢今夕和赵乌这两组,主要是考虑到庄正能力强,而谢今夕和赵乌又是唯一一组两个人都是资深者的组。   夜晚到来,气温快速下降,考虑到守夜人保暖和燃烧熏香的问题便没有熄灭火堆。   谢今夕钻进睡袋中终于可以休息了,他本来就比较嗜睡,加上一下午的行进可以说是耗尽了体力,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谢今夕忽然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他迷迷糊糊醒来、拉开睡袋坐起身,看到叫他的人是庄正,他问道:“到我们守夜了?”   庄正点了点头,小声对谢今夕和已经被另一个新人叫起来的赵乌道:“我们刚刚听到了一些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但火堆燃着显得周围太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我们怕手电筒的光引来其他野兽,就没有拧开查看周围。”   “我们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有东西靠近,但那声音确实有过,你们守夜时一定要小心,有任何事发生都要叫我们起来。”   谢今夕和赵乌点头表示明白了,赵乌去行李那边找出砍刀拿在手里,谢今夕则接过了手电筒。   谢今夕和赵乌围在火堆边守夜,上一个世界好歹还有手机,这个世界就什么都没有了,干坐着实在是太困。   谢今夕勉强撑着眼皮,对旁边的赵乌说:“不行我太困了,你要是看我没有反应就怼一怼我,或者叫我一声。我也一样,时不时叫你一声,别我们两个都不知不觉睡过去,那就太危险了。”   赵乌点点头,拿着树枝翻弄着烧得差不多了的火堆,说:“唉,没意思,那不如我们聊聊天,咱俩互相讲讲经历过的世界,要不然真撑不住。”   这个世界毕竟只是谢今夕第二个世界,他对其他人的经历充满了好奇。   毕竟听得多一点,就有可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经验和启示,以后自己再遇见类似的情况,也不至于等死。   反正也没什么事,赵乌率先开口道:“这是我第三个世界,前两个世界吧……怎么说呢,反正各有各的诡异和恐怖。”   “第一个世界叫地下迷宫,就是把我们一群人扔到迷宫中,要我们限时找到出口逃离,迷宫内有各种各样的陷阱和怪物,墙壁不光坚不可摧还会定时移动。我是真的不擅长解密啊,还好我遇见了一个挺瘦弱的小男孩,他好像有一种特殊的直觉,他能感觉到自己是否危险。”   “他带着我们躲过了很多怪物和陷阱,但随着时间流逝,我们发现迷宫的通道越来越窄,整个迷宫都在缩小。如果我们找不到出口,最后我们就会像磨盘上的蚂蚁一般被墙壁碾碎,当时不少人都崩溃了。”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找到出口的呢?”   “陷阱。”说起这里,赵乌的表情隐隐有些狰狞,他低低骂了一句,才接着道,“真正的出口在陷阱中。那些翻板陷阱,有的底下是刀子、有的底下是吞噬人的火焰,那么多翻板陷阱中,只有一个是出口。”   “我们是运气好,在那个有特殊直觉的男孩带领下找到了唯一的那个隐藏在翻板陷阱中的出口。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们第一个世界十一个人,只有四个人活了下来。”   谢今夕怔了怔,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两个经历的世界,虽然完全不同,但最后通关的方式都隐藏在思维死角中。   迷宫中有难以计数的翻板陷阱,迷宫中的路线还不停地在变,而且一开始说要找的是“出口”。自然会有人觉得只要避开陷阱和怪物,找到出口走出去就可以了,但恰恰那所谓的“出口”就在“陷阱”中。   谢今夕的第一个世界也一样,要规避鬼杀人,就需要在白天躲在别墅内,夜晚躲在别墅外,最后时刻缩在阳台卡bug,这都与正常人的思维相反。   谢今夕也说了自己的第一个世界,尤其在谢今夕犹豫着说出包括他在内只有两个人活下来时,赵乌忍不住露出了钦佩的目光,啧啧称奇道:“你小子挺厉害的嘛,要是我真的就想不到这些。”   说着,赵乌的神色慢慢沉下去,他道:“我第二个世界,则和魇术有关,这就更操蛋了。我们之中有一个所谓的魇存在,它是那种……怎么说呢,怪物,对,怪物的一种。它可以制造梦魇,使人陷入噩梦中,被自己的噩梦杀死。”   “我们的任务是要分辨现实与梦境,在陷入梦境时,魇会幻化成你身边的一个人或者某种物品,你必须要找出它毁灭它,才能结束那个世界。”   “结果就是……”赵乌摇了摇头,“很多人在梦魇中死去,有的人能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却因为在梦中魇化成了自己的队友,结果在现实中失控杀死了队友。”   “很混乱,非常混乱……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也要死在那操蛋的噩梦中,但最终我还是成功分辨出了魇,杀了它通过了那个世界。”   谢今夕忍不住想了想那种噩梦叠着噩梦、梦境与现实不分的任务世界,问:“那你是怎么分辨出……”   “那是什么!”赵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猛地戒备地看向一个方向。 第19章 蛇谷神庙(五)   谢今夕顺着赵乌的目光看过去。   森林中实在太暗了,星光月光大部分都被参天树冠遮挡,光源唯有他们面前快要熄灭的火堆。然而火焰的光,反而使得周围的环境显得越发黑暗。   谢今夕第一眼看过去只看到一片黑,眯起眼睛瞪了一会儿,才慢慢看到远方憧憧树影。   森林中高大的树木在黑暗中抽象成了枯瘦的影子,伸展出的枝叶勾连在一起,随着冷风吹过摇摇摆摆,好像无数手臂交缠在一起晃动。   而在那摇摆的树影中,仿佛有个人形的影子挂在树枝间,随风飘荡。   谢今夕脑海中残留的那点困意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心跳骤然加速。   那……到底是什么?   等眼睛适应了更黑暗的环境,谢今夕确认那个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树上,真的挂着一个类似于人形的东西。   那东西好像没有重量,对比它旁边晃动的树叶,它飘动地更像是一块破布。   第一个世界杀人犯鬼的杀人方式是看见并意识到它有恶意,所以在看到那个影子后谢今夕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赵乌没有谢今夕的经历,他盯着那边,低低地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声音:“鬼?”   因为在他们之前守夜的庄正提醒过他们,营地外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见赵乌盯着看没事,谢今夕也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影子,然后点了点头,打手势示意他和赵乌一起起身去叫其他人,赵乌心领神会。   然而他们两个一动,那原本挂在树上飘荡的影子忽然停住不动了。   谢今夕心中一紧,立刻按住了赵乌。   他们不动,那影子也不动,只是挂在那里。   这次挂在那里的影子仿佛有了重量,不再随着风飘动。   黑暗的森林中,他们两个和那远远挂在那里的鬼影诡异地对峙着。   既然不能动,那么……   谢今夕的手在地面上摸了半天,摸到一个空的罐子,估计是他们晚饭吃剩下的,他盯着那鬼影,试探着将罐子拿到手里。   那鬼影挂在树枝上,重量仿佛不停在增加。   谢今夕和赵乌虽然看不清它的具体样子,但能感觉到它压弯了树枝,微微往下坠了一节。   要掉下来了吗?   谢今夕心中一横,手腕一甩将罐子往后面扔过去。   那鬼影也猛地坠下来,好像树上成熟的果实往下掉。   “操!”赵乌大骂一声,怕那东西靠近而他们又看不见,干脆直接拧开了手电筒四处扫了扫。   配合着谢今夕刚刚扔到营地里的罐子,刚躺下没多久的庄正猛地坐起身抽出随身的砍刀,也拿起手电筒,走到谢今夕和赵乌身边,问:“怎么了?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过来,抄起手电筒连声问道。   赵乌打着手电筒四处环绕着照,道“消失了?不见了?真不见了?”   那个果子一般掉下来的鬼影消失了,白色的手电筒光柱打入黑暗的森林中,照了半天也没看见其他东西靠近。   “刚刚有个鬼影挂在树枝头。”谢今夕组织了一下语言,形容道,“很像吊死在树上的吊死鬼。”   “刚刚那个鬼影掉下来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新人中有人骂了一句,一想到自己睡觉时,有个吊死鬼挂在枝头,没准还在看他们,简直打心底里冒凉气。   “掉下来?消失不见了?”庄正转动着手电筒,认真环视了一圈,是真的没发现谢今夕口中类似吊死鬼的鬼影。   被惊醒的王翰池看着树枝头,也喃喃道:“我别的不怕,就怕这种……吊死鬼。”   “你们估计没有去过农村,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村后面就是山,经常有……过不下去的人拿三尺麻绳去山上吊死。”说到这里王翰池脸色煞白,“有一次有上山去采野果,有一具不知道挂了多久、烂透了的尸体直接砸下来。”   “□□闭嘴啊!别说了!”何英卫一掌糊他脸上,逼迫他闭嘴。   季川墨望着外面黑暗的森林,道:“这不对啊……虽然这森林里不知道埋葬过多少生命,但……这不应该啊。”   中年人何英卫估计是想转移话题,立刻问道:“哦?季小姐有何高见?”   “一般来讲,在碎片世界遇见的鬼怪大概率和我们的任务相关,对我们来讲,致命的危险很大可能只来源于一个核心,其他危险都是这个核心的延伸。”   季川墨道:“比如我们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讲,我们的任务是要在七天内走到蛇谷中的神庙解除诅咒,我们面临的危险就是诅咒这个核心。其他在进入蛇谷之前遇见的危险,都是这个诅咒本身的延伸。”   “所以危险很可能是诅咒相关或者是变异的蛇,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那个电影,《狂蟒之灾》,听过吧,我以为我们的危险大概率来源于蛇,所以为什么还会出现鬼呢?”   季川墨眼中满是狐疑,她正色道:“这虽然只是我的第四个世界,但我在度过第三个世界时,遇见过一位已经度过了四个世界、和庄队长一样的资深者。她有特殊的体质,可以感应到鬼怪的存在,所以她的经验非常多,知道的也远比一般任务者多。”   “我们交流过,很多世界都是符合一个核心致命危险、衍生出其他危险的定律,有怪物就不太可能出现厉鬼,出现厉鬼就不太可能会有诅咒。”   “所以我才说,这不应该啊。”   季川墨思索道:“难道这是复合型的世界?但那位资深者告诉我,她遇见过足足度过了六个世界的大佬,复合型危险世界只会在队伍中有正在经历第六或者第七世界的任务者时才会出现,我们队伍中没有那种大佬,不太可能遇见复合型世界。”   “除非……”   谢今夕在心中默默补全了她想说的,除非他们中有人隐瞒了自己经历过的世界数量,毕竟到底经历过多少个世界,光看外表又看不出来,全靠人一张嘴说话,自然可能会有人撒谎。   何英卫却若有所思,道:“季小姐,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些特殊,难度提升了呢?翻译小哥和首领提到过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之前是大逃杀型的任务世界,任务者会遭到部落中人的追杀,后来蛇巫出现,才终止了猎杀任务者的行为。”   “我们估计都清楚,那蛇巫……恐怕……”   恐怕不是人,不,准确点说不可能是人。   谢今夕的目光看向一直站在营地靠河道边缘,一动不动的蛇巫。   昨天半个下午的行进,蛇巫没有摄入过任何食水,晚上更是没有休息过。   这怎么可能是活人。   笼罩在黑袍中看不见面目的蛇巫,挂在树梢上的鬼影……   谢今夕的心不断地沉下去,而这个时候,依旧在拿着手电筒不停查看四周环境的庄正忽然道:“季小姐,你刚刚说过我们这个世界的危险,很可能来源于蛇吧……”   “对……怎么?”季川墨愣了愣,然后脸色大变拿着手电筒扫向森林。   庄正很严肃道:“我们被包围了。”   “我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蛇群围过来的声音。”   “怎么可能?”王翰池不敢置信,“晚上这个温度,不是蛇喜欢的、会活跃的温度啊?”   王翰池也拧开手电筒,向周围转了转,并没有看到蛇,他道:“你看错了吧?而且能包围我们的,那得多少条蛇啊……蛇又不是像狼那样群体性活动的动物,这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吧。”   谢今夕也转动着手电筒,他们是在河道边缘高出一截的岩石上扎的营过夜,离森林很近,但问题在于森林内的植物实在过于茂密,树木的根系交缠在一起凸出地面,地面上又满是枯枝败叶。   在一片黑暗中凭借手电筒那束光,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树根,哪些可能是蛇。   但庄正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慢慢的,其他人都捕捉到了森林中植物异常的晃动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树木枝头、灌木丛中,一些S型游走的细长条状物正向他们靠近。   “蛇……蛇?”王翰池后退半步,“这不应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到几乎已经熄灭的火堆上,然后又看向蛇巫,大喊道:“是香,那个香有问题!该死的!”   那个香帮他们驱逐了毒虫,却引来了蛇群。   “啊啊啊!不!”一声惨叫忽然从众人背后响起。   谢今夕猝然回头,就看见一个新人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绕住,那人不断惨叫着奋力挣扎,但很快就失去了声息。   但那条蟒蛇几乎比一个人还要粗,黑暗中更是看不出有多长,但只一眼就可以看出绝对足够吞下一个人。   那蛇是在他们看向森林时,从河道中无声无息潜过来卷住了那个人。   手电光晃动间,谢今夕居然又看到河道处游过来几个庞然大物。   “跑!”庄正看到那蟒蛇时本想上去救人,但随即又看到了河道中潜过来的其他几条蟒蛇,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他们手中只有砍刀,又没有枪。   那个重量级和大小的蟒蛇,十几个人都不一定能制住它,哪怕一条都足够他们几个搏命了,更何况还有其他几条。   他们唯一的期望就是跑进森林中尽量远离河道,然后祈祷这些巨蟒在气温偏低的晚上对他们兴趣不足以使它们追进森林中来。 第20章 蛇谷神庙(六)   听到庄正的声音,其他人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河道边绝对不能过去,那他们唯一剩下的路就是反方向的森林。   谢今夕也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但他知道不能在森林中跑散,在夜晚的森林中跑散危险性更高。   可现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谢今夕只看到有个人越过自己往森林中奔去,他来不及多思考就跟着跑了进去。   真正的亡命狂奔究竟是什么感觉,谢今夕算是真真正正感受了一番。   晃动的手电筒在漆黑的森林中晃出白色的光线,耳边呼呼全是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跑起来踩在落叶、藤蔓和树根中更是深一脚浅一脚。   他还时不时被绊几下,好几次被绊到,又想都没想爬起来接着跑,胸肺更是像破风箱一般拼命鼓动。   “等等!”谢今夕忍不住冲前面狂奔的人大喊,“等等我!慢一点!”   “别……别跑太远!会跑散了的!”   前面那个人头也没回大喊道:“你跑快点!”   谢今夕猛地被绊了下,一脚踩中了枯叶泡、半个小腿直接没了进去,整个人随着惯性不受控制地前扑重重摔在地面上。   谢今夕扑倒后手撑住地面想要爬起来,然而一用力却感觉地面整个都是软的,他人正在往下陷。他没进枯叶中的那条腿根本没有踩实,裤子都被浸湿了,完全用不上力。   “该死!”谢今夕立马意识到,他恐怕是踩中了那种大型的枯叶泡。   这里靠近河道地势低,雨季会使泛滥的河水向周围溢出,河水和雨水浸泡透了这片土地,上面又落了重重树叶和枯叶,表面上根本看不出落地地下到底是不是空的。   谢今夕慌不择路,也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土地,所幸他陷得不深,身体又扑在地面上。   他四处挥动手臂,抓住了旁边很近的一丛灌木,奋力往外面爬,成功把腿拔了出来。   谢今夕重重喘了几声,瘫在结实的地面上,吓出了满身的汗。   “救我!救救我!!!”   然而跑在谢今夕前面的那个人就没有他这么好运气了,他跑得太快,跑出了几步才发觉陷入了枯叶泡中。   谢今夕抬头看向他时,他已经有一半陷入枯叶中了,此时正奋力挥动手臂想要“游”向岸边,但越挣扎越往下陷。   “你别动!”谢今夕认出了他是新人之一,大声阻止了他的动作,“你越动越向下陷我拉你!”   谢今夕环顾一圈没看到合适的树枝,他自己从营地跑出来太过于猝不及防,压根没背装着绳子的物资。   实在没办法,谢今夕只能把外套脱下来,草草拧成绳子扔过去。   “抓住!”   还好晚上气温偏低,他刚刚还在守夜,就套了另一个外套,要不然他只能光膀子站在森林里了。   那个陷进去的新人挥舞着手臂一把抓住衣服,谢今夕用尽全力想拉他出来。   “不……等等!等等!”那个人的声音忽然变了调,接着他惊恐地惨叫起来,“有东西,有东西在咬我的腿!”   “啊!啊啊啊!在啃我的腿!在扎我!”   “啊!”   那人一边惨叫,一边猛地拉紧了手中的衣服,大喊道:“快拉我上去!拉我!”   “救救我!我的腿!啊啊啊!救救……救救我!”   谢今夕只感觉到衣服上传来一股巨力,他踉跄两步差点被带过去。   “不行,坚持住,你不要用力往你那边拉!”   而那个新人又恐惧又痛苦,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抓着手中的衣服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更是不管不顾用力拉衣服,想要把自己拔出枯叶泡。   但力都是相对的,他用力拉衣服想拔出自己,谢今夕就被拽得一直往他那边倒,他几乎坚持不住。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好痛!啊啊啊!好痛啊!”   “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谢今夕手中的衣服绷到了极致,但他依旧拽不出对方,反而对方仿佛被什么东西拉着往下沉。   “你救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救救我啊!”   他的声音凄厉又绝望,他腰腹部已经沉了下去,痛苦让他发狂一般猛地往他这边拽衣服。   “你跟我一起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   谢今夕被拉得一脚又踩进了枯叶中,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谢今夕下意识松开手向后倒去拔出自己的腿。   没有他拉着绳子,那个人猛地又向下沉了一截,只剩下肩膀以上还留在地面上。   他口中断断续续咒骂着谢今夕,骂他为什么不救他,时而又惨叫着说他好痛,可他很快就沉了下去,只剩下‘呜噜呜噜’的声音,随后很快完全没了声息。   谢今夕拔出了自己的脚,倒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出了满身的汗,刚刚用尽全力的手臂都在发抖,两只手中间留下了深深的勒痕。   他重重喘着气,两眼发直。   手电筒掉在他脚边,一束白光射入黑暗的森林深处。   一条人命,不,算上被蟒蛇绞死的那个人,两条人命,就这样消失在他眼前。   刚刚发现的一切实在太快了,从鬼影出现到蟒蛇袭击营地,再到狂奔入森林、另一个人沉入枯叶泡死去,危险让人应接不暇。   谢今夕抹了把脸,缓了缓后捡起手电站起来,现在还不是自责恐惧的时候,现在摆在谢今夕面前的,还有另一个更恐怖、更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他跑散了。   该死的!   他转动手电筒看了看四周,除了沉进去的那个人之外,没见到其他任务者。   刚刚蟒蛇袭击营地,大家慌乱之下四散奔逃,谢今夕有意不想跑散,结果还是跑散了落了单。   四周除了树就还是树,只能勉强辨别他来时候的方向。   他谨慎地看着来时的方向半天,没发现蟒蛇追过来的痕迹和动静。   不能乱走,乱走要真是迷路了找不回营地,那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谢今夕辨认好来时的痕迹,沿着那痕迹走了一段,远离刚那个人沉进去的地方,   那个人不是窒息死的,而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咬死或者啃死的。   他一直惨叫着有东西在咬他、扎他,谢今夕可不想赌那东西吃了一个人有没有饱,会不会想要爬出来找他加个餐。   沿着来时的痕迹走了一小段路,确认已经看不到那处枯叶泡后,谢今夕才停下脚步,重重喘了会儿气,给自己不堪重负的肺一段休息的时间。   这一段亡命狂奔和救人,肾上腺素激增,缓了一会儿谢今夕才镇定了一些。   周围很黑,但谢今夕总感觉仿佛有无数条蛇游走在各个角落,无数双冰冷恶毒的眼睛在窥伺着他们,仿佛在思考着是否要猎杀他们这些活物。   谢今夕镇定了一些后,认真想了想,除了刚刚那种比人还粗、不知道有多长的蟒蛇外,人这种体型的动物并不在其他蛇的食谱上。   蛇群是被那种香味儿吸引过来的,但就是不知道那种香会不会诱使这些蛇攻击他们。   谢今夕觉得可能性不是特别大,毕竟香味儿是由火堆焚烧一块白色的块状物后发出的,扩散开后又不止是人沾染上了那种香味,顶多能把蛇群吸引到特定的范围内,使它们躁动。   总不可能那香还能使蛇分辨哪些是人,从而攻击人吧。   那还挣扎什么,丛林中这么多蛇虫,就凭他们绝对走不到蛇谷,干脆找一条毒性大的直接咬自己一口,省得诅咒发作死得凄惨。   所以说,被那种香味儿吸引过来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其实就是那种巨蟒,其他要怕的,就是乱跑的过程中踩到或者碰到哪种毒蛇,被咬上一口就绝对死定了。   没办法,刚刚那巨蟒实在太有冲击力了,加上他们正处于蛇群包围中,乍一见到蟒蛇绞死活人,实在没办法冷静下来。   在文明产生之前,人类曾经在陆地上有过漫长的演化时期,对蛇的恐惧完全铭刻进了基因和本能里,更何况乍然见到那种重量级的巨蟒。   那种面猎物对捕食者的恐惧让他们四散奔逃,也让谢今夕陷入现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谢今夕强迫自己分析了一下现状,蟒蛇没有追过来,但问题是他和其他人跑散了,想要活命必须重新聚在一起,因为蛇巫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有物资,没有向导,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必须和其他人会和。   要会和,最佳选择其实就是回到营地,他们不能丢了物资啊,物资都还在原地呢。   可问题在于,那几条巨蟒会不会还守在那里,真守在那里回去不一样是给蛇加餐吗?   谢今夕皱眉,不知道庄正跑的时候有没有带信号枪……   现在这个状况,谢今夕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沿着来时的痕迹往营地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附近逐渐有了脚步声,两道手电筒光从树木遮挡后显了出来,其中一个人看见他喊道:“谢今夕!这里!我们在这里!”   谢今夕心中一喜,赶紧过去,发现是赵乌和王翰池。   “怎么回事?就你们两个?庄正和其他人呢?”谢今夕赶紧问道。 第21章 蛇谷神庙(七)   “都跑散了。”王翰池道,“我一开始也跑散了,后来听到你那边有人喊救命,才往你那边去,中途碰见了赵乌。”   “你呢?刚刚谁喊救命?出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谢今夕道:“我原本跟着一个人跑,结果他陷入枯叶泡里了,一直喊有东西在枯叶泡中咬他,随后就沉下去没了声息。”   赵乌有些烦躁:“那我们三个怎么办?庄正、季川墨和其他人呢?”   王翰池咬了咬牙,说:“回营地!我们都必须回营地,我想庄正他们肯定也能想明白,我们撑一撑,等天亮了就往营地那边走,晚上实在不是方便我们活动的时间。”   刚刚经历过亡命狂奔的三个人累得不行,又不敢席地而坐,最后还是沿着来路找到一块凸出的岩石,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三个人轮番浅睡和守夜,终于,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营地的方向忽然升起一束极亮的红光。   “是信号弹!”王翰池推醒了昏昏欲睡的赵乌,招呼着谢今夕站起身,道,“营地方向,走,我们回去。”   “应该是庄正潜回营地拿到了信号枪,信号弹没办法在森林中发射,他应该是在河道附近发射的,估计危险已经过去了,我们快走。”   在冠层和树木的遮挡下,他们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红光,他们沿着谢今夕来时的痕迹和红光的指引,回到了营地外围。   “等等等等。”王翰池拦住了赵乌,“再观察观察,观察观察。”   谢今夕他们三个躲在树干后,认真观察了一圈营地内的情况。   蛇巫依旧站在营地靠河道的边缘,看样子蟒蛇没有攻击他。   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树干后,有人拿手电筒晃了晃他们,谢今夕顺着光看过去发现就是庄正。   他们匆匆赶过去和庄正会和,除了庄正外,季川墨、何英卫和新人中那对年轻情侣都在,加上谢今夕他们三人,如今只剩下两个新人还没到。   谢今夕简单复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庄正听完反应不大,只是道:“你尽力了,别多想。”   谢今夕点了点头。   季川墨推了推眼镜,眼中满是不解,但鉴于现在情况不明、人也没齐,便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   庄正低声道:“我刚刚冒险试探着去拿了背包和信号枪回来,河道那边已经没有蟒蛇了,关键的物资必须拿回来,还有蛇巫,没有他做向导我们之后的路程没办法走。”   他低头看了眼手边,道:“距离我们既定的休息时间结束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后他们还没有到,我们就不等了,直接过去拿物资然后继续赶路。”   听完庄正的话资深者基本都没有疑异,那对新人情侣中的男性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女朋友见其他资深者对于直接抛弃两条人命的反应都很平淡,便拉了拉男朋友的袖口,示意他别开口了。   谢今夕也感觉到,庄正是那种非常果断坚毅的领导者,对于队员能救就救,救不了他便会在权衡之后果断放弃对方,他为其他人、也为自己选择存活几率更高的那一条路。   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见多了生死,才磨砺出来如今的性格。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在最后十分钟时,那一直没来的两位新人才踉跄着赶到。   这两位新人一位是男性,另一位则是中年女性。新人中本来有一对年轻情侣、一对中年夫妻,她的丈夫……就是在谢今夕眼前被枯叶泡吞噬的那个人。   庄正再次重复了一遍,给他们分好工,力求在最短的时间拿好所有的物资,带着蛇巫远离河道边。   分配完任务后,他们按照自己的分工快速冲到营地收拾好睡袋背包等等,然后庄正去叫了蛇巫,撤离河道边缘。   退回森林中后,众人才放松下来。   他们的行进需要跟着河流的走向,只是不能靠近河道,因此只能在森林中跟着河流走向跋涉。   庄正将背包背上,望向河流那边,说:“昨天下午我还在考虑,我们光靠两条腿其实走不了多久,不如砍树扎个木排。”   “描述中说是位于蛇谷中的神庙,山谷的海拔肯定低于周围,顺着河流流向走能到达蛇谷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扎个木排,借助水流的力量,不光快还节省力气。”   “现在想来是我天真了,‘祂’不会给我留下这样的捷径。”庄正自嘲道,“老老实实继续跋涉吧。”   原本想要借助水流的力量,可那种巨蟒喜欢栖息于河道周围,还会从水下潜游过来捕猎,哪怕是庄正都不敢自认能在水中和蟒蛇搏斗。   季川墨想了想,道:“你的想法其实不错,这个方案就当做备选吧。如果第五天结束我们还是没有走到蛇谷,那我们就在第五天晚上扎木排,第六天进河道,那时候不赌也不行了。”   “行,我们走吧。”庄正道。   “唉等等等!”一直搜寻着周围,显得非常急躁的中年女性说,“你们就这么走了?我老公呢?他还没来啊!”   谢今夕这时才反应过来,因为她回来得晚,没有听过前因,他就再说了一遍。   “死了?”中年女性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到底是什么杀了他?啊?有东西在咬他?”   她怀疑的目光射向谢今夕,质问道:“你真的有救他吗?是不是你看到他陷进去,自己就跑了?”   谢今夕神情平淡地近乎有些冷漠,没再理她。   他已经尽力了,说实话也算是问心无愧,他都没有说对方在最后想要把他也拉进去,让他一起死的事。   那中年女性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他心虚,更有些歇斯底里。   “你是不是没救他?你就是没救他!你们这一个两个见死不救的东西!”   这半夜的惊魂,又是看到蟒蛇吃人,又是在森林中亡命狂奔,接着就得知了丈夫的死讯,这让她明显有些崩溃。   “好了。”跟着她最后回来的那个新人出来打圆场道,“我们回来得晚,是因为跑散后跑得太远了,然后好像误打误撞遇到了之前那个……探险队遇难者的遗体,所以她有些受了刺激。”   “哦?”庄正见过太多精神崩溃或者被恐惧摧垮的人了,他对这个新人口中的遇难者遗体更感兴趣,“你还能找到路吗?能的话带我们去吧。我们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补充一些相应的物资。”   那个新人脸色有些难看,缓缓点了点头,说:“路记得是记得……但是……那个场面……”   “唉,反正你们确定要过去吗,过去了就知道了。”   “去。”庄正当机立断道,“其他不想去的人就留在这里等我们。”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为了不分开还是选择都过去,蛇巫一声不发跟着他们,仿佛是个幽灵。   一行人跟着那个新人,他比较聪明,估计是进入森林冷静下来后怕自己迷路,他第一次进碎片世界,随身带了家里的钥匙进来,干脆用钥匙在沿路的树干上做了标记。   他们跟着标记一路走到了他提到过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距离他们扎营的地点有一段距离,但同样在河道附近。   之前下过雨,让河流的宽度有所增加,冲垮了一处蛇窟,那支考古探险队才会遇难。   遇难现场一沓糊涂,几顶垮下来的帐篷上满是泥浆,到处都是被泥浆裹着的工具。   距离这几顶一看就不能用了的帐篷不远的地方,有个被冲出来的坑,那里大概就是被冲垮的蛇窟。   此时那里表面看已经没有蛇了,只有两三具尸体倒在那里。   庄正从旁边的树上砍了跟树枝,然后拎着砍刀走过去查看具体情况。   而谢今夕却捕捉到了另一样东西,也跟着靠了过去,不过他谨慎地缩在庄正身后   毕竟庄正手里还有砍刀,他却赤手空拳。   踩过泥浆走到那处已经垮了的蛇窟附近,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腐烂味道。   距离他们死已经至少有两三天了,白天气温那么高,还泡在泥浆里,尸体腐烂的程度要远远高于平均水平。   庄正先用树枝戳了戳尸体,他顿了顿,沉声道:“空的?”   接着否定道:“不,不对,不是空的……里面有东西。”   谢今夕的注意力则是放在其中一具尸体手中握着的对讲机上。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曾经在自己的碎片世界的电视上听到过有人讲对讲机,会是这个吗?   “什么?”谢今夕注意力没在尸体上,或者说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听见庄正说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就见那尸体的手忽然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也许是那手碰到了对讲机的开关键,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刺耳的滋滋电波声响起。   尸体表面忽然鼓起了很多凸起,宛如有什么活物在尸体皮肤下不停鼓动。   “后退!”   庄正拦着谢今夕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尸体。   那对讲机断断续续的滋滋滋声忽然扭曲了几下,一个人声声嘶力竭般吼道:   “蛇!都是蛇!”   “不要进森林!不要进神庙!” 第22章 蛇谷神庙(八)   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其他声音反而显得那对讲机中的人声越发凄厉。   谢今夕他们听了一会儿,确认这对讲机里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   庄正直接用树枝把对讲机从尸体旁边挑开,蹲下身捡起来关掉,冷声道:“装神弄鬼。”   说完他挥起砍刀快准狠一刀砍在尸体的肘关节上,尸体的小臂被剁下来后依旧奇怪地在地上扭动,扭动了一会儿后便缓缓不再动了。   庄正像是发现了什么,跟谢今夕说:“退后,退远一点。”   谢今夕立刻听话后撤,给他让开了地方。   庄正用刀尖把尸体的胸腔和腹腔轻轻划开,下一刻,好多细小的蛇从胸腹中涌出来,吓得本来就离得远的谢今夕赶忙又后退了几步。   等那些小蛇四散爬走之后,这才露出了尸体的胸腹腔,谢今夕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差点呕出来。   那尸体的胸腹腔间都是白花花的蛇卵,蛇卵陷在腐烂了的内脏中,好像人身体里长出的癌变肿瘤,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谢今夕连连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干呕。   反倒是庄正用刀尖搅了搅蛇卵,又看了看尸体手臂的断口,站起身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转身走向谢今夕他们,问:“物资收拢好了吗?”   王翰池点了点头,道:“有用的都收拢好了,你那边怎么回事?”   庄正说道:“先赶路,一边走一边说。”   众人再次踏上前往蛇谷的旅途,庄正说:“那尸体内部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有蛇钻入尸体体内产卵,将尸体当做孵化床。”   “而有些小蛇,不知道到底是孵化出来的,还是钻进去交|配完结果钻不出来的。其中有几条小蛇游走到了手臂的位置,一受到刺激就不停扭动。在外界看来,自然就像是尸体的手臂自己在动,抽动的手臂又碰到了对讲机的开关键。”   “不,等等。”王翰池听完了,喃喃道,“这不对啊!那些蛇在尸体内靠什么活?蛇确实可以一次进食后几天不食,但没有氧气它们依旧活不了多久啊。”   季川墨摇了摇头,说:“这个世界危险的来源就是诅咒和蛇,你不能用常理去推断那些蛇。你刚刚没发现吗?那尸体内部腐烂的程度要远远高于外部,而其中有些蛇游走到了尸体的四肢。”   “你觉得,那些蛇会不会在一段时间后,顶着人的皮囊行动?”   “想想吧,你遇见一个人,乍一看确实是个人,但一划开它腐烂的皮囊,里面掉出的全部是……”   季川墨忽然停住脚步,看向在前方领路的蛇巫,口中吐出最后一个字:“蛇……”   忽然想到这个可能,在白天湿热的森林中,季川墨却觉得浑身发冷。   蛇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没有漏一丝皮肤在外面,而且它不用进食不用休息,又燃熏香招来了蛇群。   这么看,如果蛇巫并不是人,只是一群蛇顶着人的皮囊在移动,那就说得清了。   谢今夕却摇了摇头,否定了季川墨的猜想,他说:“你的猜想是可能的,但我们都听过蛇巫说话,一群蛇或许可以顶着人的皮囊移动,但它们怎么伪装人说话?”   “就算它们有办法伪装人说话,蛇巫明显是有智慧的,一群蛇中,又以谁的意识和智慧为主导呢?难不成那些蛇中,还有一条充当大脑的核心蛇吗?”   季川墨和谢今夕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小声讨论着。   谢今夕一直在观察蛇巫,他不认为蛇巫会是遇难者尸体那样,蛇巫是个很特殊的NPC。   它的出现使得本地部落猎杀外来者的行动终止,它又号称可以和蛇神沟通,又会说他们的语言,又是他们前往蛇谷的向导。   谢今夕沉思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加快脚步走到庄正后边,道:“对讲机,那个对讲机是尸体按开的,可是究竟是谁在对面说话?说的还是我们的语言?”   比起那个内部满是蛇和蛇卵的尸体,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更让谢今夕感到恐惧。   “都是蛇,不要进森林,这有可能是之前的考古探险队遇难者说出来的,可最后一句是……不要进神庙?”   “考古探险队在森林中遇难了,我们是被救下来的‘幸存者’,考古探险队严格来讲根本就没进过神庙,自然也不知道蛇谷和神庙中到底有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会给出‘不要进神庙’的警告?”   “难不成,是之前的那些任务者的亡魂还没有散去?”   谢今夕可还记得第一天晚上出现在森林中那个挂在树梢上的鬼影。   不会吧……   不会之前死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者的幽魂还徘徊在森林中吧。   “别瞎想。”庄正镇定地开路,“这是你第二个世界吧,你第一个世界有遇见资深者吗?”   “啊,有一个。”谢今夕有些不懂话题怎么转到这个上面来了。   “那他挺废物的,这个都没有跟你讲过,大概是他也不知道。”   庄正回头把几个新人叫过来,一边走一边说:“资深者在碎片世界碰见时,在周围环境大致安全的情况下会交换情报。”   “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所谓世界的反面和控制反面世界的‘祂’究竟存在多久了,但你们刚进入反面世界时,应该有得到一条信息,那就是反面世界是由人的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那个控制反面世界的‘祂’,象征着人类最终极的负面情绪——”   “对死亡的恐惧。”   “其他鬼怪的存在,也是由于人的负面情绪。你越是恐惧、厌恶,它们也就越是强大。”   “等你们经历那种以厉鬼、冤魂为主的世界时,你们会发现它们不会一上来就直接杀掉你们,相反它们会慢慢折磨你们、用各种恐怖的场景,激发你们的恐惧、厌恶、愤怒等等负面情绪。”   说到这里,庄正望着那无尽的森林,声音沉了下去:“其实那个‘祂’,你们可以理解成更强大的厉鬼、冤魂。‘祂’将任务者投入不同的碎片世界,就是为了吸收我们产生的负面情绪,以此来变得更加强大。”   “而我们之所以成为任务者,是由于我们在现实世界死亡时感到极度的恐惧,这使得‘祂’的力量短暂定位链接了正面世界,从而将我们拉入反面世界。”   谢今夕听得认真,他说:“那这么说来,‘祂’其实会越来越强大?”   “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队伍中间的季川墨接口道,“我不知道经历七个世界究竟能不能返回现实世界,但‘祂’确实越来越强大。”   “我说过我曾经遇见过一个有特殊体质的资深者,她其实在现实世界中,就经常能感应到反面世界,当然在进入反面世界之前她并不知道她所感应到的就是反面世界。进入反面世界后,她的特殊体质得到了增强,她可以感应到鬼魂的数量和具体位置,更可以和鬼魂沟通,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她是灵媒。”   “她因为她的特殊体质,比我们更能感知到‘祂’的存在。她说,当‘祂’足够强大后,‘祂’就可以入侵现实世界。首先是短暂影响现实世界,能出现在反面世界的我们就是例子;第二步是将反面碎片世界嵌入正面世界,以此来增加对现实世界的影响;第三步就是同化,‘祂’会将现实世界同化,以此来得到现实世界的掌控权。”   “那个时候,你们就可以理解为,唯一的真正的‘神’出现了。”   新人年轻情侣中的女性勉强笑了笑,说:“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位由负面情绪和恶意构成的神,这就是……浩劫吧。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吗?”   王翰池摇了摇头,说:“天真,太天真了,你也不看看我们现在还在哪里,我们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祂’还没有成神,却也是掌控反面世界的存在,我们拿什么去阻止‘祂’?”   赵乌的关注点却在另一处:“季小姐,你也遇到过有特殊能力的人?我第一个世界就遇见过,是个小男孩,他可以预感到哪里更危险。”   “季小姐,你知道我们怎么获得这种能力吗?不说别的,至少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几率提高。而且,季小姐,厉鬼、怨鬼、幽灵啊之类的东西,这有区别吗?还是说仅仅只是一个称呼上的不同?”   季川墨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我不知道怎么获得这种能力,这好像都是天生的体质,每个人都不同。”   “至于你后一个问题,怎么说呢,在一般的中式背景下,我们一般称呼那种……攻击我们的灵魂叫怨魂或者恶鬼,西式背景下更倾向称幽灵、幽魂,这种只是称呼上不同。”   “厉鬼的话,你们最好祈祷自己不要遇见。怨魂相对较弱,杀人需要满足一系列的前置条件,你们可以理解为需要进行一系列铺垫,直到你们的恐惧让它强大起来,它才能突破规则杀人。”   “厉鬼则不同,它死前曾经经历过足够的痛苦,产生了足够的恐惧和怨气,使得它一旦成为鬼就极其强大。对于厉鬼来讲几乎没有规则可言,或者说它可以制定规则,厉鬼还可以役使其他怨魂做自己的伥鬼。”   “最强悍的厉鬼,就可以称之为鬼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信息量up,下一章就要开始走剧情啦!   攻还在蛇谷等着谢今夕,漫漫长路,何时相聚啊!感谢在2021-02-15 17:37:00~2021-02-16 22: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菜 10瓶;寻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蛇谷神庙(九)   谢今夕听着季川墨和庄正分享的信息,联想到了第一个碎片世界发生的事。   他好像能够通过和鬼直接接触而和鬼共感,体验到鬼生前所经历的事,并且可以将鬼破碎的一部分保留在体内,遇见危险时再释放出去。   这算什么?这也是天生的特殊体质吗?   那边之前带过路的新人又问了一个问题:“中式背景?西式背景?难不成我们还会遇见那种西式背景的碎片世界吗?遇见什么……恶魔之类的东西?”   季川墨摇了摇头,道:“只能说可能性几乎趋近于无,我们做任务时,也很少碰见语言不通的外国人。”   “每个人都成长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不同的文化背景所孕育出来的恐惧象征也是不同的。‘祂’的目的是尽可能地收集恐惧和负面情绪,如果语言不通或者背景我们不理解,那就很难达到效果。”   “一般来讲出现语言不通的情况,就是类似我们这个世界的本地部落人,专门用来隐藏信息、增加恐惧感的。”   简单的信息交流后,一行人继续艰苦地跋涉,中午最炎热时为了防止脱水,他们停下来补充食水恢复体力。   气温不断升高,所幸他们在森林里,大部分阳光被冠层阻挡,树冠投下的阴影和阔叶的蒸腾作用,使得林中的温度还维持在一个相对可以忍受的程度,不过湿度却越来越大。   吃饱喝足之后,困倦反而涌了上来,谢今夕靠在背包上,有些昏昏欲睡。   昨晚他只勉强睡了四个小时,其他人都跟他差不多,甚至庄正比他睡得还少。   一整个上午的行进走得谢今夕眼前发黑,乍一放松下来他觉得人都傻了。   真累到极点,脑子都不会转了,只能靠着背包缓一会儿续命。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谢今夕瘫在那里,赵乌靠过来问他要不要去树后解决一下生理问题,谢今夕摇摇头拒绝了,他现在只想瘫着。   见他没意愿,赵乌又去问了王翰池和那个带过路的新人。   谢今夕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王翰池摇了摇头,然后那个带过路的新人站起身跟着赵乌往树后走。   谢今夕这时候缓过来了一点,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任务者。   他们中状态最不好的就是新人中的中年女性和何英卫,季川墨虽然自称运动能力不好,但她毕竟年轻,精神状态上比他们两人好得多。   现在中年女性和何英卫都睡死了过去,庄正正在整理物资,他站起来走到季川墨和新人中年轻女性那里,说要重新分配一下负重,要不然她们撑不下去。   王翰池则旁边的地上捡了根短短的木棍,在地上不知道画着什么,他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站起身对他们道:“我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说完王翰池站起身走向了树林。   不久,几声尖叫响起。   谢今夕条件反射般猛地跳起来,戒备地环视一圈,然后背上物资靠近庄正。   何英卫和那个中年女性也被吓醒了,几个人聚在一起,谢今夕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好像是他们去方便的地方,过去看看吗?”   庄正拿好砍刀,带着他们几个走了过去。   绕到那颗巨大的树后面,就看到了挂在旁边矮树丛上的王翰池,赵乌和那个新人缩在离他远一些的地方,瑟缩在一起。   那被挂在半高的矮树丛上的王翰池,乍一看好像是自己在站立一样,没什么异常,但他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谢今夕心中一沉。   庄正走过去用刀背碰了碰王翰池,他就倒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庄正蹲下身,伸手在他脖颈按了按,起身道:“没了。”   没了?   谢今夕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庄正看向赵乌和那新人,沉声道:“谁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乌暴躁地扯了扯领子,道:“我就叫这个人一起来撒个尿,然后王翰池不知道为什么跟过来了,我一点也没发现啊!结果放完水一转身看到这!”   “操。”赵乌又爆了一句粗口,“我摸了一下,人还是热的,但触感……操他的太诡异了。我感觉他的尸体像是个装着糊糊的沙袋,外表是整的,但里面都稀碎了。”   “就,你们能知道吗?就是一般人体都是皮肤裹着脂肪和肌肉,一摸是个整体,他这个就是皮裹着馅,里面一捏是搅在一起的。”   庄正垂眼看着王翰池的尸体,垂眼沉思,然后他挑眼看向那个新人道:“你说。”   那新人皱着眉,道:“我也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刚背对着他,正在……咳,方便。”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没有看到王翰池是怎么死的了?   距离赵乌和新人这么近,但完全不惊动他们两个,还有这个死状,不可能是人类能办到的。   谢今夕想起了死在他面前、沉在枯叶泡中的那个中年新人……   一样都是被森林中的某种东西杀死的吗?   会是那个……第一夜出现的鬼影吗?   “回营地拿好物资,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既然两个人都没有看到王翰池死的现场,现在没办法清查纠结他的死因,庄正准备带着他们继续赶路。   回到刚刚的营地后,谢今夕看着地面,忽然想到王翰池跟过去之前,好像在地上画了什么。   谢今夕立刻走到刚刚王翰池呆过的地方,发现他在地上画的东西只是简单的线条。   最左边被打了个叉号,然后一根线从叉号延伸向右边。叉号旁边不远处,有两根线先是交叉并成一根线后,又跟从叉号延伸出的线并成一根。这后两根线的起始点,一个离叉号很近,一个离叉号稍远。   这是什么?   谢今夕隐隐觉得眼熟,联想到王翰池画完这个后,就去找了赵乌……   交叉?会和?   路线图!   谢今夕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晚的路线图。   叉号是谢今夕和那个沉入枯叶泡的新人所在,然后谢今夕沿着叉号延伸出的线往营地走,遇见了王翰池和赵乌,也就是另外两根并在一起的线,然后三根线并在了一起。   对了,那晚王翰池说他听到了谢今夕那边喊救命的动静,才往他这边走,中途遇见了赵乌,就和赵乌一起找到了他。   王翰池往谢今夕这边走,居然先遇见了赵乌?   也就是说赵乌当时离谢今夕很近。   谢今夕在遇见他们之前没敢从枯叶泡那里走多远,就怕自己乱走,也就是说……赵乌当时就在枯叶泡附近!   可他没有露面,也没有冲过来帮他救人,反而是撞见了王翰池之后,才跟他会和。   王翰池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后他去找去方便的赵乌了,接着他就……就死了?   谢今夕瞬间觉得全身发寒。   他记得自己和赵乌守夜时看到了那个鬼影,枯叶泡附近又遇见了赵乌,刚刚赵乌也是第一个来叫他去解决生理问题的。   他想让我当鬼影的目击者,然后……也想杀了我?   “出发吧!”那边庄正喊了一声。   谢今夕一个激灵立刻将地面那个简陋的路线图用脚胡乱涂掉,然后状若无事地跟上队伍继续行进。   可……死在枯叶泡中的新人和王翰池,他们的死明显不是人能干的,那就是鬼。   谢今夕想到自己也能用“怨鬼的碎片”去达到某种鬼才能做到的效果,还有季川墨说过的特殊体质的事……   赵乌是不是……在养鬼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或者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但这真的很有可能。   谢今夕表面不动声色地又往庄正那里靠了靠,尽量紧跟在他身后。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等下一次休息,他要避开赵乌把这件事告诉庄正,哪怕他真的想多了,也总好过赵乌真的拿他们养鬼。   下午的行进走了没多久,庄正忽然站住了脚步。   “怎么?”谢今夕问道。   “树枝在晃。”庄正握紧了砍刀,“戒备 !”   树枝不是一直在随风晃吗?   谢今夕抬头看向头顶的树冠,马上发现了原因。   在离他们前方的一颗巨树的冠层上,一条细长的蟒蛇正探出头,暗黄色的蛇瞳正盯着他们,仿佛在思考要不要冲下来叼走一个吃掉。   当然这个细长是相对昨晚河道边出现的那条蛇来说的,这条树蟒看上去比较细长,但粗也足有人的大腿粗。   谢今夕心跳加速,也学着庄正的样子戒备起来。   谢今夕感觉双方进入一种僵持状态,那树蟒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攻击、却也没有退去。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队伍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谢今夕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条同样花纹的蟒蛇已经绞缠住了队伍末尾的何英卫。   肌肉极其发达的蟒蛇绞杀一个活人几乎只用了几息时间,何英卫已经没了反应。   赵乌就站在蟒蛇倒挂下来的那颗树边正作出惊恐的模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谢今夕的错觉,他感觉赵乌那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对他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   “小心!”   前面庄正大吼一声,谢今夕的注意力被吸引回前方。   前方的那条蟒蛇也猛地扑了过来,庄正反应极快地一闪闪开了蟒蛇的扑击。   谢今夕刚刚得到提醒也是就地往旁边一扑,连滚带爬闪开了一段距离。   那条蟒蛇扑空之后重新盘回树干上,上半身弓起来,像是随时准备作出后续扑击一般。   谢今夕这时候才明白,该死,这两条蟒蛇在合作。   前面的蟒蛇先暴露自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后面那条蟒蛇从树冠中垂落直接缠住了何英卫! 第24章 蛇谷神庙(十)【开始倒V】   前方那条蟒蛇弓起身体, 不断吐着蛇信,身上披着钻石状斑纹的鳞片,在冠层间漏下的阳光下, 反射着金属样的光泽。   后方那条蟒蛇卷着何英卫的尸体缓缓撤走, 前方那条蟒蛇在和庄正对峙, 双方间的气氛极度紧绷。   谢今夕快速往后瞄了眼又将目光转回前方, 后面那条蟒蛇卷走何英卫的尸体后,前边那条蟒蛇也缓缓卷了回去,重新回到了冠层中。   谢今夕暗骂一声, 太邪门了,前面这边蟒蛇一开始就在吸引他们注意力,攻击也仅仅是佯攻。   后期摆出继续攻击的姿态只是为了继续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等后面那条蟒蛇把何英卫的尸体卷走之后,它才撤走。   太扯了,这两条蛇什么关系,居然合作得这么紧密?   “先走,离开这附近。”庄正头也没回跟他们道。   惊魂结束,他们快速往前前行了一段距离,天色将暗的时候, 才继续扎营休息。   关于扎营地点庄正还和大家讨论了一下, 主要河道边是巨蟒常常栖息埋伏的地方, 而森林中又避免不了有树蟒。   最后还是赵乌拍板定论选了河道边的高地,一是取水方便, 另一个就是他们决定看守好蛇巫, 不让他再燃香,这样不会招来巨蟒。   但相应的就没办法驱赶毒虫,森林中的毒虫等等要远比露天的河道高地多。   选择好扎营的地方, 几个人这次熟练地分工,一批去取水、一批去生火、还有实在没体力的去整理睡袋。   谢今夕就趁这个时候几步跟到庄正旁边,准备将他的猜测告诉庄正。   “谢今夕?”赵乌却叫了他一声,“要不我们一起去取水吧,生火的事还是交给庄队,他比较专业。”   赵乌眼中隐含威胁之意,他接着道:“毕竟我们一起守过夜,比较合得来,也好一直合作下去。”   威胁他?然后拉拢他?   谢今夕还真不吃他这一套,主要下午那次树蟒突袭之后,他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赵乌杀人养鬼的目的。   和他合作,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养的鬼杀死。   合作,哪有死人更能保守秘密。   王翰池上午估计是想找他单独聊聊,或许还有几分想拿捏着他的把柄,从他那里知道怎么养鬼,好像他一样能养鬼来保护自己的心思,结果不一样被杀了。   一个能杀人养鬼的人,怎可能心慈手软?   谢今夕对他勾勒出一个礼貌的笑,配合他俊秀的外表,几乎让赵乌以为他同意了,结果下一刻他道:“不了,你说得对,庄队更专业一些,我跟着他学学专业技能。”   赵乌僵在原地,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可以,给脸不要脸是吗?   谢今夕以为庄正就能护着他吗?可笑。   庄正自己再怎么强,也不过是个人,只要是人,在鬼面前就永远只有死一个下场。   庄正冷眼旁观他们俩之间的一来一回,等谢今夕拉着他往旁边去,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庄正。   “我觉得他杀人养鬼,为的就是让那个鬼保护他不被蟒蛇袭击。”谢今夕回忆了一下下午树蟒出现时的场景,“当时离后面那条树蟒最近的不是何英卫,而是赵乌。”   “但树蟒却放弃了赵乌作为首选目标,反而选择了猎杀何英卫。”   庄正点了点头,道:“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曾经遇见过这种资深者,但我们在进入蛇谷前必定会同路,就算我们驱逐了他,他也一定会跟上了来。”   “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在暗,我们在明,他指使鬼杀人反而更加容易。”   谢今夕怔了下,旋即皱起眉。   确实,虽然知道了赵乌在杀人养鬼,但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对付他的办法。   杀了他?先不说赵乌体格健硕,他们几个有没有那个杀人的决心和能不能杀了他,单说赵乌有鬼护身,成功率并不大。   驱逐他?他们的目的地一致,还唯有蛇巫一个向导,赵乌肯定会缀在他们队伍后面。那时候反而成了他们在明、赵乌在暗,到时候情况恐怕会更不利。   “难道就没其他办法吗?”谢今夕道,“总不能坐视他继续杀人来保护自己,这样我们恐怕还没等到蛇谷,就会死在队友手里。”   庄正看向谢今夕,说:“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你放心吧,所有的鬼都是恶毒残忍的,它们或许会因为一时的供奉而庇佑哪个人,但它们庇佑那个人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那个人能带给它们更多血食。”   “一旦那个养鬼的人没办法即使供应血食,那鬼首先便会活吞了他。在鬼眼中,那个养鬼的人也不过是储备粮和诱饵而已。”   “我们可以不把赵乌杀人养鬼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这样赵乌为了守住秘密,必然会首先攻击我们两个,这样……你可以吗?”   首先将他们两个当作目标吗?   谢今夕因为自己还有一个“怨鬼的碎片”可以使用,所以并不是特别惧怕赵乌养的那个鬼……   而且鬼素来都是杀得人越多它就越是强大,如果不这么做,就怕赵乌大开杀戒让那个鬼首先杀了其他队友,这样就算是谢今夕,在面对强大的怨鬼的情况下,估计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没问题。”谢今夕果断道,“那你呢?”   庄正笑了笑,说:“我还不需要一个只经历过一个世界的人担心,放心吧,我能活到现在,也有我的底牌。”   他眼神一厉,气势逼人。   “就让赵乌试试吧,看看我们谁能活到最后。”   和庄正短暂的密谈结束后,他们表现得毫无异样,跟着其他人一起吃了晚饭。   吃完饭时,谢今夕注意到季川墨一直在看自己和庄正,像是发现了些什么。   等用晚餐安顿好后,众人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今晚如何守夜。   第一晚时他们还有十二个人,第二晚他们就只剩下八个人了。   中年女性形容枯槁、精神也有些不太正常,守夜基本排除了她,剩下还有一个可以直接休息的名额,季川墨和新人中的年轻女性商量了一下,将名额让给了她。   剩下的六个人,谢今夕、庄正、季川墨、赵乌和两个新人两两结组,本来应该是最强的庄正和赵乌一人带一个新人,剩下谢今夕和季川墨一组,这样才均衡一些。   但庄正直接开口,道:“今晚我和赵乌一组,守中间那组,第一和第三组留给你们,让你们多睡一会儿,如何?”   虽然最后是问句,但实际上没人反驳。   接着季川墨却忽然道:“那我和谢今夕一组,新人两两结组守临近天亮那一段吧。”   两个新人面面相觑,只能应了下来。   等到其他人都回到睡袋休息,火堆边只剩下季川墨和谢今夕。   季川墨望着火堆,忽然说道:“赵乌有问题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谢今夕反而不知道季川墨是在诈他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所以沉默没有回答。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季川墨笑了笑,没再提赵乌相关的事,反而说:“我遇见的那位灵媒,真的是教会了我很多,也是因为她,我在运动能力不太好的情况下才活到了现在。那位灵媒叫丰洛灵,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可以跟她交待一下我的经历。她是很好的人,她会帮你的。”   “真可惜啊,我们只并肩作战了一个世界,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她也不知道我又经历了什么。”   谢今夕顿了顿,问:“为什么是我?”   季川墨说道:“庄队长也知道丰洛灵,他遇见了也会跟她说的。至于你,我看好你能活下去,你很有潜力,善于观察、不动声色还有敏锐,这都是好的品质。比起其他人,甚至是赵乌……我觉得你会走得更远。”   “别太担心赵乌会做什么,我听丰洛灵说过,她遇见过和赵乌一样养鬼的人,他们的下场远远要比其他人凄惨。养鬼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说到这里,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   守夜结束后,他们拍醒了庄正和赵乌换岗,谢今夕刚一躺进睡袋,连日来的疲惫几乎淹没了他。   他本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会警惕赵乌搞事,但实际上他几乎是晕过去了一般,直接坠入了人事不知的睡眠状态。   早上被人叫起来时,谢今夕的脑子几乎睡懵了,起身时脑海里嗡嗡作响。   缓了一会儿后,他们继续上路。   对于还剩多少路程,谁也没有个大概的预计,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一走就走到了第五天的上午。   他们中途当然有休息,但到了第五天上午还是没有看见蛇谷时,他们忍不住焦躁了起来。   “到底还要走多久?我们真的在靠近蛇谷吗?真的有诅咒吗?求求了,真的要我们死,那就让我们都被蟒蛇吃了吧!我受不了!”新人中的年轻女性彻底崩溃了,瘫在男朋友怀里不断发抖。   那个中年女性两眼无神,几乎成了行尸走肉。   其实到了第五天,最痛苦的已经不是在森林中行进了,而是看不见终点和期望。   树、树、树,除了树还是树,往前望去是一片森林,往后望去还是一片森林。这一望无尽的景色,仿佛让他们陷入碧绿的魔障中一样,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   距离七天的时限只剩下不到两天,可他们依旧没有看到蛇谷。   他们真的有在前进吗?真的会有蛇谷吗?   甚至这五天内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诅咒快要发作的迹象,这让人忍不住怀疑到底有没有诅咒,到底有没有蛇谷中的神庙,到底蛇巫是不是在带路。   怀疑、焦虑、绝望和疲惫,快要把人压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7 20:57:24~2021-02-18 22: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郅风眠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蛇谷神庙(十一)   “实在不行, 下午和晚上我们伐木做木排吧,时间不够了。”季川墨将备选方案重新摆上来。   庄正却摇了摇头,道:“就在前面了, 最后再坚持一下。”   “你怎么知道?”另一个新人问道。   “水流。”庄正说, “你们没感觉到河道中的水流速度加快了吗?这证明地形变化越来越剧烈, 我们一直在往谷地走, 而且我们一路走来,蛇越来越多,我们就快到了。”   “哦?就快是多快?”赵乌嘲讽道, “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我们就要没时间了吧?明明有更好的方案可以做,可是你怎么一直不愿意啊?啊?你还是个合格的领队吗?”   “木排!对!我们做木排吧!”崩溃的年轻女性歇斯底里般喊道, “我真的不想走了!我受不了了!”   赵乌有些亢奋,不嫌事大一般怂恿道:“对啊!水流速度这么快,我们今天没准就能到呢。”   “不行。”没等庄正反驳,谢今夕斩钉截铁道,“正是因为水流太快了,我们现在才不能做木排。水流这么快,我们不是专业人士, 根本控制不好木排, 弄不好就会翻下水淹死在河里。”   “而且伐木、做木排也要浪费大量时间, 这是不得已才为之的方案。庄队长说得对,我们已经很近了, 继续走吧。”   那年轻女性半哭不笑、有些癫狂地道:“行吧, 行吧,要死我们也是一起死!”   第五天上午的行进,没多久, 谢今夕就在树林间发现了大量蛇蜕。   “等等!”谢今夕蹲下身轻轻掀起一张非常大的蛇蜕。   蛇蜕整体呈现一种暗金色,蛇蜕上鳞片的位置要比缝隙薄,密密麻麻的鳞片有规律地分布在蛇蜕上,每块鳞片几乎有成人一个拇指盖那么大。   自然状态下的蛇蜕是蛇在爬行过程中,依靠摩擦将旧的蛇皮挂在植物或石头上上,一点点蹭下来的,所以整张皮并不十分完整,但光中段抻起来一看就几乎有七八米长。   蛇每次蜕皮都会长大一点,看这个长度至少是十米以上的巨型蛇类,吞个人轻轻松松。   谢今夕看着这张蛇蜕感叹道:“这地方……还真是见鬼……居然有这么多巨型蟒蛇,不过蛇真的是奇妙又危险的动物。”   “只有你那么觉得,快放下吧!”带过路的那个新人一脸几欲作呕的表情,“我靠你真有勇气,敢拿手去碰拿东西。多恶心啊,密密麻麻的……那东西,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谢今夕倒不太怕爬行类动物,他只怕各种各样的虫,因此也理解那种害怕特定种类动物的感觉,他放下蛇蜕,道:“看样子我们真的快到蛇谷了,祈祷那里面不会有太多这种巨型蟒蛇吧。否则我们就是千里迢迢,给它们加餐来了。”   又走了一段时间后,蛇蜕出现得越来越多,河道边也出现了盘在一起晒太阳的黑影。   终于,当他们从树后走出,眼前的景色忽然开阔。   他们几个正站在一处断崖上,往下方望去,是氤氲着白色雾气的深谷。   “我们到了?”年轻女性还有些恍惚,没想到他们居然就这么走到了。   从断崖上方望下去只能看到碧绿的树冠和氤氲的雾气,看上去深谷中的湿度要远远高于他们现在所在的森林。   一片诅咒般的绿色中央,有个突兀的空洞。仿佛有什么伟力让那雨林的树冠不敢逾越分毫一般,空出了一个巨型空洞。   因为他们实在离得太远,视角限制只能看到上层的空洞,看不见空洞下方究竟有什么。   “那里估计就是神庙了。”季川墨笃定道。   没错,除了那个什么诡异的神庙外,自然情况下,竞争激烈的雨林中,怎么可能会在冠层中出现那么大个空洞。   终于到了蛇谷,看到了神庙的方位,任务者的士气为之一振,连一直精神恍惚如同行尸走肉的中年妇女双眼都有了聚焦。   希望,那里就是希望!   站在断崖上,谢今夕耳边传来‘轰轰轰’的巨大声响,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那条一直流向蛇谷的河流在断崖处形成了一个巨型瀑布。飞溅起来的水汽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虹彩样美丽的光晕。   但那美丽的虹光,却像是死神恶意的微笑。   河道那里,果然是死路一条。   如果他们真的做了木排企图顺流而下,不是可能被巨蟒从水中袭击、就是可能淹死在越来越湍急的水流中,更有可能的是从这里被倾泻而下的水流直接卷到悬崖下。   谢今夕看了眼赵乌,果然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之前会怂恿做木排,是因为他可以杀人养鬼、通过鬼的帮助来躲避巨蟒的袭击,但面对这种瀑布悬崖,他被冲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谢今夕转回注意力,道:“我们恐怕要绳降。”   保守估计这个断崖至少有十几米的落差,想下去,只可能通过垂降,他们也没有时间绕路找更合适的进入地点了。   又是垂降,谢今夕眼前一黑。   第一个世界他就搞过这个,从二楼翻下去差点直接死掉。   不过这次好一些的是有庄正这个专业人士进行指导布置,还有专业的绳降工具。   庄正道:“把你们背的绳索和其他工具都找出来。”   翻出工具后,庄正估算了一下崖高,检查了登山绳的绳长,道:“够用,没问题。”   随后他确定了下降锚点,将绳子末尾打结以防万一,给他们示范如何使用安全带并互相之间检查确认,并认真教给他们如何使用下降器和安全的绳降方法。   “啊,那……他怎么下去?”新人情侣中那位年轻男性看向蛇巫,不明所以地问道。   他们可以绳降下去,那蛇巫呢?庄正难不成还能教蛇巫怎么绳降吗?主要这教了,他也不一定能懂啊!   季川墨皱眉道:“我们的神像还在他那里,他不下去,我们就算到了神庙,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   “任务难度不在这里,‘祂’不会用这么古怪的点为难我们。”庄正道,“你们先下去,我在上面观察锚点,如果最后他没办法下去,那就我强制给他挂上下降器,把他放下去。”   庄正最后一个下去,一边监视锚点有没有移动或者不稳的情况,一边看情况安排蛇巫。   但问题在于,谁要第一个下去。   “我去吧!”大块头的赵乌道,“我有相关经历,体重除了庄正之外我最大,不如我先下去。”   “不。”庄正立刻否决了这个可能,反而道,“那两个新人先下去,接着谢今夕、季川墨和另外两个女性,你在我之前下去。”   “呦?这么警惕啊?”赵乌摇了摇头,道,“可我不会做什么的!绳降这么危险,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你可千万小心啊。”   赵乌也是知道庄正不可能让他先下去,人在半空中时是最危险、最无助的,大概是怕他下黑手,赵乌也就没有坚持。   按照顺序,他们依次下降,算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崖底,等两个女性也踩到土地后,崖上就只剩下庄正、赵乌和蛇巫了。   “那我就先下去了。”赵乌干净利落抓着绳子往悬崖下降,降到中途时他忽然顿了顿,看向瀑布那边,随后用更快的速度直接到了崖底。   谢今夕转头也看向瀑布,看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旁边季川墨也发现了赵乌那一刻的迟疑和异常。   刚刚庄正阻止赵乌第一个下来时,基本已经在明面上表露出了对他的警惕和不信任,所以季川墨也不管那么多了,对正要下降的庄正大喊道:“小心瀑布那边!”   庄正听到后看向瀑布那边良久,但什么都没发现,他又问蛇巫:“你要怎么下去?”   蛇巫的身体怪异地扭动了两下,袍子不停鼓起又落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动。   “嘶……嘶嘶嘶……嘶嘶……”   一连串古怪扭曲的气音发出,庄正却没听到哪怕一个成音的词。   接着,只见蛇巫走到悬崖边,忽然弯腰抓住了绳索,接着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上演了。   蛇巫弯腰双手抓住绳索,居然就那么抓着绳索往下爬。于此同时他黑袍下伸出了粗长的蛇尾,蛇尾卷着绳索,让他能够顺着绳子“游走”下来。   “操?蛇人?”带过路的新人脱口而出。   他最怕这种体表有鳞片的东西,看着那段蛇尾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会吧……我们诅咒发作不会就变成这种鬼东西吧?那我宁愿去死啊!”   蛇人?   “你不如祈祷他真的是蛇人,而不是披着人皮的蛇。”季川墨却说了更恐怖的话。   蛇巫往下爬的速度非常快,等他来到崖底,伸手抓着土地往前爬了一段距离,才用蛇尾撑着身体立起来,安静站到他们身边。   崖下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   如果说之前蛇巫还有一些人的样子,现在的他初步向他们展露了他怪物的真容。   如今崖上只剩下庄正,庄正干净利落检查好装备准备往下降。   刚刚蛇巫下降时,瀑布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但他依旧在警惕瀑布那边。   崖下,赵乌看着挂在半空中的庄正,露出了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   和瀑布相反方向的崖壁上生长有一下灌木和一些横生出来的树,正在庄正降到一半不下不上时,那树枝勾连的地方,忽然探出一个巨大的蛇头。   那蛇暗黄色的双眼盯着庄正,上半身弓起,蛇信频繁探出,仿佛在判断空中的味道,随后肉眼可见的,它的攻击性越来越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本以为这章能写到攻出场,但没想到失算了,下一章,马上!攻就来了!orz感谢在2021-02-18 22:53:42~2021-02-19 23:3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绪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蛇谷神庙(十二)   该死!   刚刚他们绳降下来并没有发现这条蟒蛇, 因为崖壁那处突出的灌木和横生的树挡住了视线。   应该是他们下降的动作惊到了这条蟒蛇,赵乌明明发现了,却往瀑布那边看, 故意诱导他们。   然而现在想明白了这点, 等在崖下的谢今夕等人依旧不敢动, 生怕他们的动作刺激到这条蟒蛇。   然而谢今夕很快就注意到这条蟒蛇不对劲的地方, 那蟒蛇的腹部明显比它自己的身体膨大了许多。   膨大?   这条蟒蛇刚刚吞下猎物不久?   等等,这个花纹,这个蛇瞳的颜色, 这个粗度……草,这是那条吞了何英卫的蟒蛇!   联想到之前赵乌看向瀑布的动作,谢今夕立刻大喊道:“庄队!瀑布那边!”   腹中还有食物没有消化完的蟒蛇攻击性不会太强, 或者说那是它最脆弱的时候之一,它只是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真正的危险那另一条没有吞下食物的蟒蛇!   赵乌打的就是这个心理差,两条蛇一左一右,他看向瀑布的动作会让庄正的注意力着重放在一边。   悬崖的切面并不是水泥墙那样直上直下连个缝隙都没有,相反崖壁上有许多凸出的岩石和凹陷、缓坡,因为湿度高, 那种缓坡上也会生长有青苔、树木。   瀑布那边另一条黑色的树蟒, 就借着瀑布水声和崖壁上岩石树丛的掩护, 缓缓潜了过来。   当庄正听到谢今夕的声音回头之时,那条潜伏的树蟒骤然发动了袭击。   弓起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然向前弹射, 速度之快几乎拉出了残影。   庄正因为要绳降手中根本没有拿砍刀, 因此他毫不犹豫一脚踏在岩石上向外荡开躲过了树蟒第一次扑击。   然而躲过第一击后,荡开的力量到达极限,绳索拉着庄正往崖壁那边荡回去, 而一击不成的蟒蛇又张开血盆大口迎着他扑了过来。   庄正则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从腰间抽出一把战术刀,看准时机借着回荡的力量狠辣地一刀捅进蛇口中,锋锐的战术刀从蛇口腔的上颌斜向上直接捅进蛇脑中。   蟒蛇口腔中密密麻麻上百颗牙齿嵌进庄正的右手和右臂上,他面不改色发狠一样直接从蛇口中抽出了右臂。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被贯穿上颌的痛苦让这条濒死的巨蟒不管不顾疯狂扭动着身体撞击岩壁,庄正好几次都被重重拍在岩壁上。   “闪开!”庄正忍着身上的剧痛大吼一声。   不用他提,见势不妙的众人立刻撒丫子远离了崖底。   巨蟒疯狂的举动让他从崖壁上裹着沙石重重摔了下来,也幸亏庄正及时抽回了手臂,否则他也会被疯狂的蟒蛇缠上。   崖上的锚点能撑住一个人的重量,可撑不住一个人加一条疯狂的巨蟒的重量,庄正如果没能及时抽回手很可能一块被拉着坠下悬崖。   上百公斤的巨蟒摔下悬崖,轰得一声连带着离得近的几人被飞溅而起的沙石兜头盖脸扑了一身。   混乱中,赵乌趁机移动到那对年轻情侣身后,一刀捅入那年轻女性的后心。   在她男朋友震惊的目光中,他一边癫狂大笑一边抽回刀,道:“她不是受不了想死吗?我好心送她一程啊!哈哈哈,她不想活我想活,多谢她把活命的机会让给我了!”   “你!”暴怒的年轻男性抱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大睁着双眼的女朋友,刚想冲上去拼命。   赵乌却完全不理他冲向旁边的蛇巫,双目赤红,拿着刀威胁道:“把神像给我!”   已经到蛇谷了,只要带着神像进到神庙里就能解除诅咒离开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撕破脸,杀个人保证自己的安全,带着神像直接去神庙!   赵乌眼中凶光更盛,脸上现出癫狂之相。   蛇巫依旧不为所动,表面上他就是个无情带路工具人,除去特定的关键词外,他几乎不会给他们任何反应。   赵乌一咬牙,直接伸手撕开蛇巫的面巾和兜帽,他看清蛇巫的真容时,极度的震惊让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与此同时他的背部鼓动了一下,一张薄薄的人皮从他后领口钻了出来。   蛇巫的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路都捧着神像,只是宽大的黑袍从外遮掩了这一切。   被沙石打得浑身发痛的季川墨这时才看到赵乌想要强抢神像那一幕,大喊道:“不要!”   然而事已至此,赵乌也骑虎难下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抢了神像向着森林深处狂奔而去。   而另一边谢今夕跑得快离得较远,然而除了那条摔成肉堆的巨蟒外,另一滩隐隐约约裹着骨架的烂肉摔在谢今夕面前。   谢今夕愣了一下,看着眼前那滩烂肉,顺着那被烂肉包裹着的骨骼认出……这好像是个人!   谢今夕抬头看向悬崖,只见那条盘在横生树干上的蟒蛇顺着崖壁如同龙卷一般向着他们袭来。   谢今夕忍不住在心中又爆了一句粗口,靠,蟒蛇会在感到危险时吐出已经吞进腹中的食物,吐出后会让它们重新恢复行动力。   在刚刚庄正和另一条树蟒搏斗时,这条树蟒居然抓住时机反吐出了食物。   “跑!”   谢今夕大喊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庄正能和蟒蛇在崖壁上搏斗是因为地形限制了他们双方,而且他能力强、又心狠手辣,谢今夕可不觉得崖下的他们能跟一条被激怒的巨型蟒蛇搏斗。   而这时手臂鲜血淋漓还插着几根蛇牙的庄正终于降到了崖下。   “赵乌杀了人,抢了神像跑了。”季川墨匆匆跟他道,“不行,我们也要跑,蛇巫不仅仅是向导……”   季川墨想说的话没有说完,那边没了黑袍的遮掩,蛇巫的真容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黑袍下,蛇巫的头上上上下下都生长着不同的脸孔,这些脸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肩膀、大臂和胸口更是生长着不同的脸孔。   而那些扭曲怨毒的脸孔中,有几张他们十分熟悉的脸。   “小涵?”抱着女朋友尸体的年轻男性在那些面孔中,一眼就见到了与倒在自己怀中的女朋友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那张年轻鲜活的脸大睁着双眼,圆鼓鼓的眼球下两行血泪不停涌出,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似乎在控诉什么。   而蛇巫腰部以下,则是生长着蛇鳞的蛇尾。   蛇巫上半身所生长着的面孔不停凸出来又凹进去,仿佛怨鬼挣扎着想从他身上逃脱,却又被蛇巫束缚在他身上。   蛇巫身上的面孔大多神色狰狞而恶毒,有的脸孔嘴部张张合合,不停发出让人听不懂的气音。   而蛇巫“头部”正面那张脸孔,神色虽然正常,但双眼却是灰白色的。   他张口,吐出细细长长的漆黑蛇信。   恰在此时谢今夕大喊的“跑”声音穿过来,庄正也大喊了一声“跑”,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   谢今夕听到庄正的声音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他差点三魂出窍。   除了那可怖的蛇巫外,那条冲下来的巨蟒看了看蛇巫那边、又看了看奔跑的谢今夕,接着毫不犹豫选择追向谢今夕。   蟒蛇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让它恐惧蛇巫,所以两相比较之下直接选择了追谢今夕。   谢今夕看到那蟒蛇快速朝他追来时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夺路狂奔,大脑更是疯狂开动思索到底要怎么才能活命。   一般蟒蛇这类冷血动物不会紧追猎物不放,但也不知道这蟒蛇发了什么疯,居然追了过来。   这片森林就他妈的诡异,人疯了,蛇也疯了。   虽然蟒蛇移动速度并不是特别快,可那也是相对而言的,这条蟒蛇实在太大了,追谢今夕是绝对绰绰有余。   谢今夕全速奔跑了一会儿就控制不住放慢了速度,蟒蛇耐力不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今夕只觉得自己口腔鼻腔里都是血腥味,肺都要爆炸了。   他已经能感到背后隐隐袭来的那种风,恰这个时候,悬崖与地面连接处、山脊延伸的地方,出现一个一人宽的洞,大小几乎只容一个人俯身钻进去。   谢今夕也不知道那洞里面到底有什么、究竟有多深,但从外面乍一看里面又深又黑,没有一点光。   谢今夕咬了咬牙,他知道不解决身后那条蟒蛇,它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看到这个崖壁上洞后,他原地趴下,先是脚再是头,倒退着进入了这个洞中。   趴在地上,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洞口,谢今夕觉得自己心跳快到了极限。   他身上的背包在刚刚狂奔时为了减轻负重甩掉了,但身上还有一把生存刀。   他右手从腰间抽出那把生存刀,这是他们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的必需品,左手中则出现了保存在他体内的“破碎的怨魂”。   依照那条巨蟒紧追不舍的习性,这洞口足以让它爬进来,等它头伸进来时,谢今夕就打算拿这个“破碎的怨魂”直接按在它头上。   这个“破碎的怨魂”可以让生物体或鬼魂被阴冷之气缠上冻僵,谢今夕不求这东西能让蟒蛇真的冻僵,他就求这东西能让蟒蛇行动迟缓一瞬间。   有了那一瞬间,他就能将生存刀从它眼睛处插进去,杀了这条蟒蛇。   在外面,一旦被追上谢今夕不觉得他能像庄正那样,闪开蟒蛇的第一击找到把“破碎的怨魂”拍蟒蛇身上的机会。   蟒蛇最大的绝招就是缠绕,将活物绞杀,狭窄的洞窟让巨蟒不可能爬进来后缠他身上打结。因为巨蟒几乎和他一样粗,这个洞的宽度只能容下一个人,连转身都做不到。   谢今夕将左手顶在前方,哪怕巨蟒突然袭击想要咬住他把他拖出去,他也能第一时间将这个拍在巨蟒身上。   他都已经做好了左手被狠狠咬一口的准备,然而那条蟒蛇追到洞口后,反而没有把头伸进来。   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停在外面爬行挪动,随后居然爬走了。   走了?   真的假的?为什么?   这个洞口没到它爬不进来的地步,难道是想在外面守株待兔、埋伏他吗?   谢今夕在犹豫要不要把那“破碎的怨魂”收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左手那里越来越冷了。   被取出的怨魂开始向他反噬,再不收起来被冻僵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但现在收起来,又怕外面的蟒蛇不是真的走了,会骤然返回。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条冰凉的尾巴缠住了他的腿,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他往洞窟深处拖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攻确实登场了,不容易啊。   作者不是蛇类专家学者,文中蟒蛇也不是现实中的蟒蛇,从体型到习性都不太一样,大家不要太当真。   然后,如果文中蟒蛇习性有太离谱、瞎编也不可能的部分,如果有懂的小天使烦请指出,我会更改的。感谢在2021-02-19 23:39:57~2021-02-20 21:5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锁章永远滴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蛇谷神庙(十三)   谢今夕突然被拖往洞窟深处时完全没有挣扎的能力, 那一瞬间的恐惧甚至远超他被蟒蛇追赶时的恐惧。   到底是什么缠住了他的腿?什么东西把他往后拖?洞窟里面到底是宽还是窄?   他可不想卡在越来越窄的洞窟中,硬生生被拉拽塑型成血肉模糊的人棍。   狭窄的空间带来的恐惧甚至压过了洞壁上的沙石摩擦身体带来剧痛,混乱中惊骇欲绝的谢今夕试图用右手的匕首插在洞壁上延缓被拖下去的速度, 然而根本没有用。   在被往后拖的过程中, 他找不到机会发力, 匕首一路在洞壁上划出了白痕, 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拖向了洞窟深处。   在被七荤八素地被拖了一段距离后,深邃的洞窟豁然开朗,周围的空间一下扩大, 洞顶的高度高到足够让一个成人站起来的程度。   被拖到洞窟深处的谢今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途中他挣扎时有几次还挺起身体想伸手够到小腿,结果后脑擦过洞顶的岩壁差点擦下他一层头皮。   幸亏他身上穿着的长袖长裤的探险服质量不错, 虽然被摩擦得破破烂烂的,但至少没大面积磨破,要不然他被拖这么段距离,身体前面早就被磨掉了一层皮。   谢今夕感到脚腕上缠着他的东西消失了,立刻想爬起来转身警戒,然而紧接着一双手从背后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猛地往后拉起。   不等他挣扎, 一条满是鳞片的尾巴绕过他前胸, 骤然环扣在他脖子上。   谢今夕只感到一股巨力向内挤压他的胸膛和脖颈, 几乎瞬间他就没法呼吸了,胸口传来的巨大挤压力让他没办法吸气, 胸腰处更是传来不堪重负的剧痛。   谢今夕想也没想直接将左手上的“破碎的怨魂”拍在那条满是鳞片的尾巴上, 一时间,那挤压着他的巨力消失了。   他赶忙重重呼吸了几口,整个脸和脖子充血发红, 青筋都爆了出来。   靠,贴在他背后缠着他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谢今夕来不及思考开始奋力想把尾巴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来,那条尾巴虽然没有再用力,但本身的重量可不轻。   等谢今夕将环扣在脖子上的尾巴扯开一点,将头往下穿过,又奋力向上窜从那紧箍着他的致命怀抱中挣脱出来,他才摸索着爬远了一些,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随身小手电拧开照了过去。   洞窟中没有其他光源,他刚刚被拖行了一段距离,手中的匕首混乱间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在一片漆黑的洞窟中,他第一反应就是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拖进来还差点杀了他。   然而在小手电那可怜的光束下,看清对面时,他惊呆了……   刚刚缠住他差点让他窒息而死的东西,居然是个……人?   不,不能说是人,至少不全部是人。   他有着人类的上半身和双臂,但却从腰一下衔接的却是一条长而粗的蛇尾,蛇尾上整齐排布着漆黑的鳞片,在手电筒光照下反射出奇异的金属光泽。   谢今夕在被树蟒追到这里之前有回头看到蛇巫的形态,蛇巫和他对面那家伙一样是半人半蛇,但他面前这位比蛇巫看上去要正常得多。   毕竟这位上半身纯粹是人类的形态,甚至身上还穿着有些破烂的黑色外套。   头和脸部都很正常,五官深邃立体,唇角天生上翘,如果不是当前这个境地下,谢今夕还能真情实感夸一句帅。   要说上半身和正常人类有什么不同,那也就是这家伙是明显的竖瞳,而且上翘的唇角两边各有一道向耳后延伸的曲线,这道曲线上分布着一排小小的孔洞,让他显得有种非人类的异类感。   在“破碎的怨魂”控制下,对方僵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谢今夕趁机摸了摸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没摸到第二把刀。   他不由得苦笑,虽然有刀也不一定能赢对方,但总好过这么手无寸铁。   现在怎么办,那个“破碎的怨魂”能控制对方一时,却控制不了很久。   谢今夕环顾了一圈洞窟内的场景,这里居然还不是洞窟的最深处,洞窟还有往里面延伸的部分。   但现在他现在位于他被拖进来那个方位,半人半蛇的对方挡在往洞窟深处前进的路上。   现在问题来了,他是直接往外爬,还是赌一把越过对方往洞窟深处走。   往外洞窟会越来越窄,直到最后收窄到只容一个人趴着进出。   而往深处洞窟越来越大,在这里还隐隐能听见水声。   谢今夕也不知道自己被往里拽了多长一段路,往外爬肯定是越爬越慢,很可能爬到一半被恢复行动能力的对方直接追上重复刚刚发生的事。   但如果刚刚的事发生第二遍,他可没有第二个“破碎的怨魂”,那他可就死定了。   可要是往里走,谁知道这洞窟深处连接着什么。   没有洞穴知识的谢今夕都知道,孤身一人只拿着手电筒往未知洞穴深处走,那和自杀没有区别。   往外可能死,往内更可能死。   两条都是绝路。   不行,不如趁对方不能动拼一把?   杀了对方,他才能安全从来的方向爬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谢今夕其实只思考了几秒,被逼到极点下定决心后几步走到对方面前。   对方的竖瞳动了动,聚焦在他身上,那种被猎食者盯住的强烈危险感和压迫感让谢今夕不自觉地动摇。   和对方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对方的一只手忽然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蛇尾绕过来缠住了他的腿。   谢今夕还没来得及惊恐,眼前的场景就开始疯狂变换。   他仿佛坠入绿色万花筒中,重叠变幻的画面疯狂闪烁、扭曲、拉长成怪异的图像,最终定格在一张他眼熟的面孔上。   就是刚刚在他面前那张脸,对方睁着眼似乎在与他对视,但其实双眼并未聚焦在他身上、眼中更没有他的影像。   而且谢今夕发现,对方现在是个很正常的人类形象。没有竖瞳,也没有颊边那排细小的孔洞,更没有蛇一样的半身。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探险服,正望着前方的森林。   “穆塔。”一位脸色苍白、看上去气血不足的男性叫了他一声,道,“他们说我们到蛇谷了。”   穆塔?   对方叫穆塔?   谢今夕还没搞懂自己存在的状态,但倒是大致明白了眼前这一幕是什么。   这是穆塔曾经经历过的事,就像第一个世界他和女主人共感了一样,他现在居然和穆塔共感了,要经历一遍他变成怪物之前所经历过的。   不过这次很奇怪,穆塔明明是活着的怪物,又不是死去的鬼……他为什么还能跟他共感?   而且也许是因为对方还活着,导致他现在的视角类似于跟随视角,被固定在穆塔周围,对方一动,自己的视角也跟着动。   既然穆塔和那位脸色苍白的男子都看不见他,谢今夕决定还是静观其变、跟着他们看上次任务者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其他任务者口中,谢今夕得知了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叫吕斯,他们正跟着部落首领和大祭司前往蛇谷中的神庙解除诅咒,神像则在大祭司手中。   跟随护送他们而来的,还有部落里的其他人。   谢今夕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沉,这不对啊,在部落中,翻译小哥告诉他们在蛇巫出现之前,部落会猎杀外来者。   但看现在这个情况,明显部落首领、大祭司和任务者相处不错,他们也顺利地到了蛇谷,正在向神庙进发。   那……要么是翻译小哥说了谎,要么就是部落首领、大祭司和部落人暗藏恶意。   行进还在继续,但在快要靠近神庙时,忽然林中窜出了一种怪物。   那怪物长着蛇的身体,两条手臂生满了鳞片长在蛇身上,而且顶着人脸。那人脸能像蛇一样一百八十度张开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上百颗尖锐的牙齿。   这怪物体长大概有两米,移动速度极快,远比谢今夕看到过的巨型蟒蛇还要快。   它凭借着两条生满鳞片的手臂和尖锐爪牙,在树冠间行动如风,简直如同传说中的山魈一般。   任务者和部落人都没有枪,倒是部落人带了自制的弓箭,但拉弓搭箭瞄准这一套流程下来,那怪物早就窜到了别的地方。   射箭对它的威胁性不大,它很快窜到队伍树冠上方,蛇尾勾住树枝倒挂下来,生满鳞片的利爪一把抓住一个任务者的肩膀,在他的惨叫中把人猛地拉上了树冠。   一阵枝叶摇动后,那怪物带着已经被捕获的猎物消失无踪,只剩下其他人惊魂未定。   接着就是任务者和部落首领、大祭司沟通,询问那是什么东西。   大祭司说那是人蛇,是激怒蛇神、诅咒并未解除的下场。这些怪物徘徊在神庙外,不敢接近神庙,又满怀怨毒想要阻止他们进去解除诅咒,想让其他人也变成它们的样子。   脸色苍白的吕斯问道:“这些人蛇,它们的灵魂还被禁锢在身体内吗?”   “当然。”脸色涂抹着油彩、头戴蛇骨冠的大祭司回答道,“它们的灵魂被禁锢在畸形扭曲的身体内,永世哀嚎着不得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0 21:50:21~2021-02-21 23: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菜、阮瞰、锁章永远滴烦、阿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祠、阿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蛇谷神庙(十四)   听到大祭司的话, 吕斯直接跟穆塔说:“如果真到了最后,你直接给我一刀杀了我。死在你手下好歹干净利落,不用永远受这样的折磨。”   穆塔点了点头。   谢今夕跟在后面也不自觉跟着点了点头。   确实, 虽然他们还没有遇见人蛇, 但光看那些怪物的外形都能感觉到被禁锢在其内的灵魂是多么的痛苦。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 谢今夕倒是宁愿选择让庄正也给他一刀。   短暂的交流结束后, 他们继续往神庙的方向前进。   天有不测风云,画面中蛇谷慢慢阴暗了下来,空气中的温度微微下跌、湿度却不断增加, 空气沉闷、气压很低。   吕斯望着树冠层的空隙,皱眉道:“要下雨了。”   闻言穆塔抬头望天的同时,谢今夕的视角也随着移动, 透过树冠层的空隙,能看到天空中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云层。云层压得很低、底部呈现灰黑色,云层遮蔽了日光,导致整个天地都阴暗下来。   “暴雨。”穆塔收回视线,“先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雨会来得又快又急,要迅速。”   然而森林又哪里有合适的可以避雨的地方, 匆忙之下他们躲到了树冠密集的地方, 撑起了简易帐篷, 将物资先扔进去防止被雨打湿。   而任务者则从背包中翻出了帐篷布披在身上勉强当雨衣用,至于那帐篷布, 估计是之前有帐篷出了问题不能用了, 被他们用刀划开布料当防水布用。   没多久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一场倾盆暴雨轰然从积雨云层中倒入蛇谷,来势汹汹的暴雨砸在枝叶上砸出轰然巨响。   虽然茂盛的阔叶冠层帮他们遮挡了大部分雨水, 但从缝隙中灌入的雨水依旧淋了他们满身。   置身一场暴雨中,那感觉就像有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雨水让眼前的画面和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磨砂隔音玻璃一般模糊不清。   部落中的人并没有披帐篷布,他们被暴雨淋湿,大祭司虔诚伸出双手拥抱向天空,口中喃喃说着:“这是蛇神的愤怒,我们必须要进入神庙,否则洪水将冲毁一切。”   “暴雨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等雨势稍弱我们就继续前进。”任务者中有人说道。   其他任务者望着缝隙中的天空,喃喃道:“我现在就祈祷这千万不要是雷暴雨,这要是有雷劈下来,我们这周围都是树……那个蛇神不是说还会降下灾厄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闭嘴吧!”别的任务者怼了他一句。   等雨势稍弱,他们一行人就再次开始行进。   大雨让谷内的河水明显涨了一截,还有之前并未出现的细小溪流在大地上泛滥,他们顶着小一些的雨水,在满地湿落叶和烂泥中跋涉。   随着行进人蛇再次出现,这次出现的足足有三个,它们互相配合,就着大雨的声音遮蔽自身行动的声音。   就见一条人蛇直扑一个任务者,闪电般一口咬断了他的喉咙。   随后用尾巴卷着那任务者的尸体拉到树枝上,当着其他活人的面用利爪撕开了那人的胸膛,随后埋头在那任务者的胸口凶狠地啃食。   那任务者还没死透,耷拉在树枝外的肢体不停地抽搐着,大量鲜血被雨水冲下来,仿佛一场小型的血雨。   谢今夕的视角跟随在穆塔身上,但并不是和穆塔的视角重合,有点类似于限定第三人视角。   谢今夕能看到一条人蛇趁着混乱,从背后张着血盆大口直扑穆塔的后颈。   谢今夕本能想开口提醒,然而穆塔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闪身躲过。   人蛇一击扑空摔在地上,然而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蛇身紧绷的肌肉和独特的脊椎让它闪电般反身直扑穆塔。   而此时穆塔快速抽出刀,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悍然错步举刀斜劈向人蛇头颈处。   人蛇前扑的动作让它仿佛是自己迎向了穆塔的刀锋,二者错身而过那一刻,人蛇的头颅掉落在污泥中,而穆塔分毫未伤。   刹那的交锋让谢今夕几乎没反应过来,他都没看清穆塔是从哪里抽出刀的。   剩下一条人蛇则被部落人击退,不过那部落人身上胳膊上都被人蛇的利爪抓出了道道狭长的血沟。   雨没有停歇,树上那只人蛇啃完任务者的内脏后,与另一条重伤的人蛇徘徊在树冠层间,似乎还想伺机偷袭。   吕斯闭上眼,似乎在感应什么,随后他睁开眼说:“怨恨、恶毒、杀戮……它们袭击我们并不是为了捕猎,只是单纯地想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所有人警惕。”穆塔握着刀,看着地上被他杀死的人蛇尸体,“它们最恐怖的就是扑击,一旦落到地面上,蛇尾让他们行动远不如我们灵活,注意它们的扑击。”   即使知道有危险也要继续行进,走了一段时间后,中途休息时,有任务者按了按自己的腿,撩开裤脚一看,发现自己的腿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蛇鳞。   “更严重了。”那个任务者说,“之前还只是浅浅一层,现在几乎满腿都是,我们还有大概一天半的时间。”   “已经快到了。”其他人只能这么苦笑着说。   而这时,谢今夕看到吕斯的目光看向一个位置,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吕斯看了一会儿,站起身借口要去方便,问穆塔要不要去。   穆塔起身跟着吕斯走向树后一条小溪边,这条小溪是因为不断降雨才从河道那边形成的支流。   吕斯蹲下身,抽出刀翻了翻小溪边的烂泥,居然翻出了几根白骨,他动作不停,挖开被雨水泡软的地表,居然又挖出了许多的白骨。   “是人骨。”吕斯很肯定地说道,“你知道我有类似巫的能力,我能感应到哪里有鬼,刚刚人蛇出现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   “我们正在往一个徘徊着许多怨魂的地方前进,但我却感应不到那些怨魂的意识,它们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我们刚入蛇谷之前,有看到神庙附近没有树冠层,我怀疑是徘徊的怨鬼过多,导致那里阴气过胜寸草不生。”   “我曾经经历过一个世界,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种在特定地点徘徊着许多怨魂,再结合有神庙和大祭司存在的情况下,除了祭祀外没有其他可能。”   吕斯看向穆塔,说道:“结合我们之前发现的疑点,几乎可以肯定,大祭司在我们接近神庙附近时让部落人控制住我们,接着杀了我们进行祭祀。”   “有什么比被诅咒者的生命,更能平息蛇神的愤怒呢?”   谢今夕闻言点了点头,翻译小哥一开始跟他们说过,见穆塔和吕斯他们和部落人一同协作前进,果然是部落人隐瞒了这件事。   穆塔皱了皱眉,道:“那就要抢了,神像在大祭司身上。”   接着二人密谋了一番,随后回到了队伍中,却并没有把猜测告诉其他人。   谢今夕发现穆塔和吕斯之间更像是互相信任的队友关系,而其他人则各自为营。   最让谢今夕惊讶的是,那位吕斯居然自称有类似巫的能力。   巫?   吕斯会是蛇巫吗?   想到蛇巫那可怖的样子,还有躲在山洞中的穆塔半人半蛇的样子,他们失败了吗?   而且……谢今夕觉得自己的能力其实也很像巫,他和吕斯是差不多吗?   谢今夕视角内队伍依旧在前进,直到他们走出森林,走到了神庙外围。   谢今夕随着穆塔的视角,第一次真正见到了神庙的样子。   神庙整体由巨大的石块砌成,外围的石块上镂刻着谢今夕见过的那个符号。如今见到神庙,他才明白那两个无限符号上下相叠,原型居然是一条蛇盘了两次蛇身叠在一起的样子。   神庙位于高台之上,周围却被掘出了凹凸不平的俑坑,雨水冲开了部分俑坑,露出了一些零星的白骨。   “这……”有的任务者敏锐地感到了不对,然而晚了,部落人的弓箭已经搭好弦对准了他们。   而穆塔和吕斯提前移动到了大祭司身边,穆塔暴起发难一刀从护卫大祭司的部落人的后心捅入,同时左手握着一把多功能短刀一刀精准地割断了大祭司的喉咙。   吕斯抓住时机一把抢走大祭司怀中的神像,后撤两步大喊道:“穆塔,走!”   被隔断了喉咙的大祭司大睁着双眼,嗬嗬的气音随着鲜血冒出,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而那边,吕斯话音刚落,他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际。   “不……不对!啊!!!”   吕斯一把抛开手中的神像,然而已经晚了,随着他的惨叫,谢今夕看到吕斯的下半身快速变成了一条蛇尾。   骨骼改变的痛苦让吕斯面目狰狞,他断断续续喊道:“神像!不要……碰神像!”   穆塔似乎想要靠近吕斯带着他一起走,但吕斯撕心裂肺般喊道:“走!快走!”   “快走!”   下一刻,也许因为谢今夕现在类似于灵体状态,也许是因为谢今夕和吕斯一样都有着类似于巫的能力。   谢今夕感觉到空中无形的怨魂被吸引了过来,向着吕斯体内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吕斯才是蛇巫,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者。感谢在2021-02-21 23:13:38~2021-02-22 23:0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哒哒想吃脆皮鸭 8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蛇谷神庙(十五)   吕斯体表浮现出许多隐隐约约的人脸轮廓, 那些轮廓在他皮肤下起起伏伏,挣扎着想要逃脱吕斯身体的束缚。   谢今夕看得心惊胆战,隐隐他明白, 这是吕斯的能力失控了。   吕斯被诅咒的情况下, 他的本能为了救他, 开始吸引附近的怨魂附体, 企图通过那些怨魂的力量来对抗诅咒的侵蚀。   这个方法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在诅咒过于强大的情况下,势必也需要更强大或者更大量的怨魂来对抗诅咒。   吕斯的身体就成了两股庞大力量来回拉锯的战场, 而且,无论二者到底谁获胜,吕斯都将万劫不复。   除非诅咒与怨魂这两种力量能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吕斯的灵魂和意识才能在二者的夹缝中艰难求存。   但要达成平衡,又是何其的困难,就算吕斯有类似于巫的能力,他到底还是个人,人的身体又怎么可能能够轻易容纳那么多的怨魂。   谢今夕看着吕斯渐渐像他熟悉的蛇巫的形态转变,他也想让穆塔快跑。   在吕斯体内两股力量没有达成平衡之前,他的灵魂是不可能占据上风拥有身体的控制权的, 所以吕斯现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穆塔虽然不知道“巫”相关的信息, 但明眼人现在都能看出吕斯的危险性,但他没有直接跑, 反而握刀快速直劈向吕斯的脖颈。   他答应过吕斯, 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境地,会给他一个痛快。   然而刀锋划破了吕斯脖颈的皮肤后,一张扭曲的人脸从伤口处随着血液涌了出来, 嘶吼着扑向了穆塔。   穆塔立刻松开刀后撤,然而鬼魂无形、速度也异常快,谢今夕虽然知道穆塔不会死在这里,但身临其境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提起心。   那怨鬼扑到穆塔身前时,穆塔手上忽然开始蚀刻出一些谢今夕看不懂的文字。   那感觉像是有无形的力量用刀在他皮肤上刻出血字一般,密密麻麻的血字快速布满了穆塔的双手。   一种怨毒至极的恶意从那血字散发出来,第三人视角的谢今夕都被逼得不敢直视。   那临近穆塔的怨鬼哀嚎一声,被牵引着融入了那血字之中。很快,穆塔的小臂渗出的血打湿了他的袖子。   诅咒?又是诅咒,而是最恶毒的血咒。   穆塔身上居然还有其他诅咒?   而且看这个样子,这血咒能帮助穆塔对抗怨鬼,但代价是血字从他的双手向小臂延伸。   另一边吕斯脖颈上的那点伤快速自愈了,但他身上那些挣扎的面孔已经从皮肤下生长到了皮肤表层,完完全全嵌合在他身体上。   谢今夕脑中忽然响起一阵阵嗡鸣,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声让他头痛欲裂。   嗡鸣声结束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炸响在他耳畔。   “救穆塔。”   吕斯?这是吕斯的声音?   谢今夕盯着嗡鸣声带来的头痛看向吕斯,却正好与吕斯的双眼四目相对。   吕斯好像看见了他,又仿佛没有看见他。但很快他的双眼就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他体表那些怨魂嘶吼着飞出来,开始大开杀戒。   怎么会……吕斯在……跟他他沟通?   这怎么可能,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按照翻译小哥说的,依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至少是十几年前上代人的经历了。   吕斯怎么可能跨越十几年的时间,直接跟他沟通?   他的思维卡壳了一下,体内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另一波信息灌入他的脑海。   巫可以通过沟通魂灵看到关于过去的画面,同时也可以通过沟通魂灵得到关于未来启示。   巫可以通过沟通魂灵看到别人的经历,同时也可以通过降灵给别人以启示。   巫是沟通过去与未来、沟通人、神、鬼与天地的媒介。   不过这些都是大巫才可以做到的,谢今夕别说沟通天地了,连沟通鬼魂都很吃力。   巫的强大也来自于他身体内所储存的怨魂,对于吕斯来讲,虽然怨魂的数量让他失控成了怪物,但也一瞬间让他能力暴涨到足够沟通未来,尤其在谢今夕也有巫的血脉的情况下。   吕斯在体内能量暴涨的一瞬间,沟通到了灵体状态的谢今夕,让谢今夕救穆塔。   可既然如此,吕斯为什么费劲跟他沟通,而不是直接跟穆塔说?   谢今夕眼前的画面还在继续,穆塔见没有办法杀了吕斯后,果断选择逃亡。   吕斯守在神庙外,被体内的怨魂与诅咒驱使着拦杀所有妄图靠近神庙的活人,大祭司、部落首领、许多任务者和部落人都死于他的屠杀。   穆塔逃离了了神庙周围后,在森林中徘徊了许久。因为他身上被激活了的血咒,人蛇也不敢招惹他。   事实上,有的诅咒之所以可以克制怨鬼或怪物,是因为诅咒大多是源于某种强大存在的恶意。而讽刺的是,这种强大的恶意让很多鬼魂和怪物都惧怕。   毕竟比起人,怨鬼和怪物还是更怕更凶恶的存在。   穆塔几次企图突破吕斯的看守,但一次又一次被拦下。留给穆塔的时间不多了,谢今夕甚至看到蛇鳞已经蔓延到他腰部。而几次尝试突破和怨鬼交锋,也导致穆塔身上的血咒从小臂蔓延到了肩膀。   但很奇怪,谢今夕看过穆塔脱下上衣处理手臂上的伤口,那些刻在他皮肤上的字刻痕里时刻有着新鲜的血液,并不会凝固、伤口也不会愈合,没有造成大出血。   然而穆塔只要一用力,刻痕中的血就会流出来,他体内则会流出新的血重新填满刻痕。   这还真是歹毒。   不过这也算勉强削弱了一些吕斯,吕斯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体内的怨鬼实在过多了,多到现在是被怨鬼掌控了身体,连蛇神诅咒都被压制了。   穆塔几次尝试突破让一些怨魂被血咒吸收,代价很大,但他的方向是对的。   无论是削弱吕斯方便他直接闯入神庙,还是削弱怨鬼让吕斯恢复一些神智放穆塔进入神庙,这都很好。   但问题在于几次冲突后,穆塔身上的血咒发展得太快了,而吕斯身上的怨鬼依旧没有减少的迹象。   这个世界,数次祭祀和活殉,导致森林中徘徊了太多的怨鬼,远不是穆塔一个人能够战胜的。   所以,这将是穆塔最后一次进行突破了。   但其实谢今夕早就知道了结局,甚至谢今夕在怀疑穆塔的目标到底是前往神庙解除诅咒,还是想仿效吕斯,通过吸收他体内的怨魂帮他减轻负担的同时激发自己身上的血咒,以此来对抗身上的蛇神诅咒。   穆塔最后一次突破依旧失败了,内体被怨魂充满的吕斯强大到几乎不可能被战胜。   战斗结束得非常之快,穆塔还没突入到吕斯面前就被从吕斯身上脱离的怨魂团团包住。   穆塔身上的血咒再次被激发,刻痕血字从手臂蔓延到了胸膛。   谢今夕看着他再次逃离,强撑着倒在神庙周围的河道边,蛇谷内依旧在下雨,持续不断的降雨让蛇谷内的河道泛滥出了许多支流、小河。   时间一到,谢今夕亲眼看到穆塔在河道边痛苦地翻滚着,双腿的骨骼拉长改变,彻底成了蛇尾。上半身的皮肤和肌肉也被他挣扎时的动作牵动,从血字中溢出的鲜血沁透了他整个上衣。   双重叠加地痛苦让他滚到了河道中,血被河水泡开,染红了一片河水。   谢今夕作为一个被动旁观者,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吕斯让他救穆塔,可问题是怎么救?前面穆塔和吕斯几次交锋,谢今夕也试图干扰过,但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两个人依旧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交锋、战斗。   穆塔倒在河水中,眼看着感觉要失血过多,谢今夕伸手想把穆塔拖出河道,双手却依旧穿过他的肩膀,没有碰到实体。   这……这究竟要怎么办?   谢今夕感应到吕斯离开了神庙附近,正在向这里靠近。   靠?不会吧?蛇谷内难道此时只剩下穆塔一个活人?所以吕斯追过来了?   感觉到越来越靠近的阴冷气息,谢今夕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这不对啊,如果吕斯在这里杀了穆塔,那他不可能在十几年后、在那个洞窟中重新遇见半人半蛇的穆塔。   所以他能不能救穆塔其实都没办法改变历史的走向,那吕斯到底是为什么跟他沟通?   洞窟?巫?沟通?   降灵!   吕斯期望自己降灵在穆塔身上,给他指明那个洞窟的方向?   谢今夕猛地看向蛇谷边缘,他记得当时他是在瀑布边跑了一段路才遇见了洞窟。   瀑布、河道,还有他曾经在洞窟深处听到过水声,难道那个洞窟其实是被雨季的河水冲出来的洞窟,洞窟深处连接着地下河。   雨季过后,河水退去,最后就会形成那个洞窟。   而且穆塔刚好倒在河水里,他抬头看了看这条河延伸的方向,好像正好指向他进入蛇谷的那个瀑布。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降灵,尽人事听天命吧。”谢今夕喃喃自语一句,然后尝试着扑到倒在水中漂浮着的穆塔身上。   那一瞬间,命运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   谢今夕触碰到穆塔的灵魂,与穆塔身体内那痛苦的魂灵相接那一刻,他只来得及匆匆给他指明方向。   紧接着谢今夕眼前的画面疯狂闪动,他看到自己置身于漆黑的洞窟中。缠着他双腿的蛇尾收紧,他正被环在一个冰凉又略带血腥气的怀抱中。   有一个声音在灵魂中对他说:   “我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2 23:03:45~2021-02-23 20: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戏里台前 .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锁章永远滴烦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蛇谷神庙(十六)   “穆塔?”谢今夕在脑海中尝试着回应, 同时用力试图挣脱这个带着危险的拥抱,然而他失败了,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大, 他完全被困在他怀中了。   “是我。”脑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抱歉只能这样跟你沟通, 刚刚伤到你了吗?”   谢今夕这时才反应过来, 哦,也对,巫自身就是沟通的媒介, 可以忽略对方的生物形态,直接和对方的灵魂沟通。   “不……这究竟,这究竟怎么回事?”谢今夕只记得自己在过去给穆塔指了个方向, 而且,既然他们能这样沟通,为什么穆塔会在一开始会攻击他?   黑暗的洞穴内只有一束手电筒的光,谢今夕身上还在疼,尤其是脖子和胸前,差点被穆塔蛇尾绞死的恐惧还残留在他体内。   穆塔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脑海中讲述了他视角下所经历的事。   上一次任务, 其实是他第七个任务世界, 他身上的血咒是在第六个世界留下的。过了第五个世界后, 后两个世界的难度会成倍攀升。   而那个世界,同样是吕斯的第六个世界。   其实穆塔的第七个世界恐怖程度远低于第六个世界, 他一开始就心存犹疑。猎头族、巨蟒、人蛇、祭祀……对于其他任务者来说可能算是恐怖, 但远远不及他经历过的第六个世界。   直到吕斯变成怪物,他才明白这都是‘祂’的安排。   碎片世界的密林内来过数波任务者,加上本地部落人猎杀其他部落人和对神庙的祭祀, 密林中徘徊着无数怨魂。   只要诅咒程度加深,吕斯自身的血脉出于自保会试图吸收更多怨魂来对抗诅咒,只要吕斯这么做了,他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中最强大也最无法战胜的Boss。   换个角度,这对于穆塔来说也是同样的。穆塔身上的血咒可以吸收怨魂来强大自身,等到最后蛇神诅咒程度加深,血咒也会试图对抗蛇神诅咒,也会走向吸收怨魂、他自身成为怪物的结局。   这是一个针对他们两个的陷阱,无论他们两个谁踩中,都会成为这个世界中最大的Boss开始屠杀清场,最后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当然如果他们没能活到最后,中途死去,那更符合‘祂’的心意。   穆塔比吕斯幸运一些,是吕斯踩中了那个陷阱。   “神像?”   谢今夕翻出了他们这个世界的任务要求,结果发现任务根本没有要求必须要把神像带入神庙,只是说在第七天零点前进入神庙即可。   但翻译小哥和部落首领却说必须带着神像进入神庙……是因为他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吗?   在谢今夕看到的过去,上任首领和大祭司、部落人不是死于人蛇口中,就是被吕斯身上的怨魂杀死了。   新的首领的信息来源可能是唯一活着回到部落的蛇巫吕斯,所以才会说需要带着神像前往神庙。   穆塔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我们当时的任务,必须要带着神像进入神庙才能解除诅咒。”   谢今夕算是明白了,在他看到的画面中,吕斯当时从大祭司手中抢过神像时是垫了布的,并不是赤手直接接触。   也就是说,直接接触神像会中诅咒,但中诅咒之后,哪怕是隔着布料或者皮毛,只要神像在那个人身上,诅咒就会迅速发展到最后阶段。   “可神像会加速诅咒蔓延,没中诅咒的大祭司和部落人却想要杀了你们祭祀蛇神,这是个近乎无解的死局。”   谢今夕之所以说近乎无解,因为毕竟是还有其他方法的,那就是直接威胁控制住一个部落人,让他带着神像随他们进入神庙。   但穆塔和吕斯他们事先并不知道神像会加速诅咒蔓延,等到吕斯接触神像后,真正的死局已经形成,连穆塔都无力再逃脱了。   当时已经意识到他们踩入陷阱的穆塔其实没有指望自己能带着神像进入神庙,他甚至都没去拿被吕斯抛下的神像。   他主要是想从吕斯身上撕下更多怨魂,一方面尝试让吕斯恢复意识,另一方面就是激发身上的血咒来对抗蛇神诅咒的蔓延。   事已至此,他不指望完成任务,只能兵行险招搏上一搏。   虽然没能让吕斯恢复意识,但他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确实用血咒遏制住了蛇神诅咒的蔓延,但也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当时倒在河中的他因为两种诅咒冲突的痛苦差点晕死过去,也就在那时,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灌入他身体,暂时缓解了他身上的疼痛。   某种冥冥中的感觉让他能感受到吕斯在接近,同时也有个声音告诉他沿着河流往前,潜入河中躲入洞窟,就可以逃过吕斯的追捕。   筋疲力尽的他顺着那冥冥中的指引,沿着河道潜入洞窟,然后就陷入了休眠状态。   穆塔已经不算是人,他靠着怨魂的能量撑到现在。在谢今夕和他共感后,他才明白他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谢今夕。   而他一开始攻击谢今夕,完全是出于本能。   “我并不是时刻都清醒的,我会本能捕食怨魂,只有怨魂补充进体内让血咒更强大,我才能从蛇的本能中短暂挣脱出来。”   到这里谢今夕才理解了,他一开始手中拿着“破碎的怨魂”想用来对付巨蟒,然而洞窟里的穆塔将他当成了“怨魂”进行捕食。   还好他直接把“破碎的怨魂”拍到他身上,让他恢复了一些意识。   所以,这是个闭环吗?   因为他进入洞窟遇见了穆塔,才会和穆塔共感降灵到过去的他身上给他指引,让穆塔前往洞窟躲藏,所以他才会在现在的洞窟中遇见穆塔。   “果然,巫所能得到的,只是一些启示、暗示,而并不是真的能预知未来。”   谢今夕也明白了,为什么吕斯明明是比他还强大的巫,最后还会踩进陷阱中变成怪物,为什么他可以直接告诉穆塔,却依旧需要他来改变。   因为吕斯得到的只是一些关于未来的启示,那启示或许告诉他,谢今夕能够救穆塔,但他并不知道谢今夕到底要以何种方式才能救穆塔。   巫能得到的,是模糊的、不定的启示,甚至不能控制那启示是关于自身的、还是关于旁人的,而不是像一些神算所能宣称的那样能算到未来发生的事。   “过去已成过去,不再想了。”谢今夕随后有些无奈地说,“你能松开我吗?”   对方满是精壮肌肉的手臂抱着他肩颈,缠着他腿的蛇尾上的鳞片摩擦间传来怪异的触感,上半身紧贴在他身上。   他被对方的身体牢牢困住,虽然在他脑海中的穆塔声音听上去理智沉稳,但对方的身体却仿佛不受他的控制。现在这个情况,对方的身体一旦发力也可以瞬间绞杀他。   谢今夕的心跳一直很快,理智告诉他要穆塔是清醒的,但本能却一直尖叫着危险。   穆塔闻言这才松开他。   “抱歉,刚刚……那个怨魂不足以让我的理智彻底压过本能,所以会有一些冒犯的行为。”   谢今夕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虽然声音听上去理智而沉稳,但身体却不太受理智控制在依循着本能活动,这让穆塔的声音有种强装镇定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穆塔现在这个形态……   谢今夕不由得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你现在怎么办?你……你还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脑海中穆塔沉默了很久,蠢蠢欲动的蛇尾细长的尾尖依依不舍地又缠住他的脚腕,随后又松开。   谢今夕面前这个异类的、高挑的怪物像个空壳一样,而他的灵魂在和自己对话。   穆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洞窟深处的暗河连着外面的河道,那里临近神庙,可以躲过森林中人蛇的偷袭,先走吧。”   谢今夕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他默契地没有再问,而是点了点头,被穆塔拉着往洞窟深处走去。   漆黑的洞穴中,只有他和穆塔一起,向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   森林中、悬崖下,在见到蛇巫那可怖的模样后,庄正等人也顾不上被巨蟒追逐的谢今夕,向着森林中奔逃而去。   人的运动能力有强有差,庄正没法顾及到所有人,但因为他和季川墨之前熟悉、且知道她运动能力不好,所以他着重照顾了一下季川墨,怕她跑散了。   跑了一段距离后,庄正往后看并未看见蛇巫追上来,便停下脚步。   除了季川墨外,只有那个带过路的新人跟了上来,其他那个抱着女朋友尸体的新人和中年妇女都没能跟上,也不知道是跑散了,还是被蛇巫抓住。   季川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缓了半天,才道:“赵乌是疯了去抢神像吗?任务描述里没说一定要带神像进神庙,这好歹也是他第三个世界,他为什么要去抢神像?”   “他并不在理智的状态,”庄正摇了摇头,问季川墨要了一把干净的生存刀,他的刀插在蟒蛇的口腔内已经拿不回来了。   他要刀,是因为他手臂上插满蛇牙的伤口居然已经奇异般地愈合了,扎在肉里的蛇牙和新生的肉长到了一起,甚至有的蛇牙被皮肤和血肉包裹在内,庄正只能用刀重新划开,再将蛇牙拔出来。   “养鬼总要付出代价,鬼对任何活人都充满了恶意,包括奉养自己的宿主。悬崖下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撕破脸的时机,他当时完全可以不动手杀了那个女孩,大概是不得不杀。”   悬崖下赵乌没必要撕破脸,毕竟他只是在绳降途中做了个警惕的动作,瀑布那边还真的有蛇。刚刚进入蛇谷,还没到神庙呢,谁知道蛇谷内还有什么危险,怎么看也不到必须要撕破脸的时候。   但自从杀了王翰池之后到今天,赵乌都没能再找到机会杀人。这让他不由得开始焦躁,而且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恶意在不断膨胀。   紧接着做了个完全不理智的决定,甚至被误导到去抢了神像,完全忘记了任务描述。   庄正也还记得赵乌领口出钻出的人皮,那应该就是他奉养的东西。   应该是那人皮忍不住渴望血食,暗中影响了赵乌的意识。   庄正一边说,手上的动作毫不停歇,很快蛇牙拔完了,他两条手臂重新变得鲜血淋漓。   而然让那新人瞠目的是,庄正胳膊上新出现的伤口马上止住了血、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愈合。   季川墨则当完全没看见这一幕,她抬头从冠层间望了望天空,道:“云层厚起来了,估计要下雨。”   处理完伤口的庄正道:“下雨可不是什么好事,还剩最后一段路,在雨下之前我们尽量再挺进一段距离。”   季川墨和新人都没意见,谁也没准备去找失踪的谢今夕和走散的其他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有一些bug,会回头修一下,不严重不影响剧情,大多是一些细节。   然后(十五)写得其实不太满意,估计也会看情况修一下。感谢在2021-02-23 20:25:33~2021-02-24 20:4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锁章永远滴烦、145538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蛇谷神庙(十七)   越是前进, 天色就越暗,气压也越低,厚厚的云层积在天空, 向着大地压了下来。   一滴雨忽然打在那个新人脸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喃喃道:“下雨了。”   庄正忽然停住脚步, 快速解下背包,从背包中抽出砍刀握在手中,说:“戒备。”   前方的不远处的树枝间, 赵乌的脸从树叶掩映下探了出来,直勾勾盯着他们。   见庄正他们似乎发现了它,它忽然咧开嘴, 露出口腔内密密麻麻的牙齿。   “操。”新人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季川墨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那……到底是什么?”   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赵乌那张脸又缩回树冠层间。   雨滴砸在地上,很快就演变成一场骤急的密雨。   连成一片的树冠层剧烈地晃动着,树叶上的雨滴被甩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靠近。   雨水淋湿了庄正,雨滴沿着他手中的刀锋滑落,他静立在原地, 气势凝而不散, 全然没被剧烈摇动的树冠扰乱。   季川墨和新人立在庄正背后握紧手中的武器, 三人成掎角之势戒备着那随时会袭来的怪物。   忽然,树冠层安静了下来, 只剩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几乎在眼前形成一片水幕。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从树冠间直扑季川墨。   赵乌虽然成了怪物, 但它的灵魂还被禁锢在它那扭曲的身体内,它还保留着智慧和记忆,知道这三人间最薄弱、最好对付的就是季川墨。   可它清楚,庄正一样清楚。   他身上凝聚的气势骤然爆发,早有预料一般拧身一刀向着那怪物劈去!   那长着赵乌脸庞的怪物,不,或者说就是赵乌扭曲畸变成的怪物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   他的尾巴还挂在树枝上,此刻骤然发力一荡、竟学着庄正之前在悬崖上躲避蟒蛇的模样躲开了那迅疾的一刀,改变方位的同时连带着扑倒了那旁边的新人。   新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扑倒在泥泞的地上,怪物的双爪深陷入他两边肩膀上,疼痛和恐惧让他发了狂一般用手中握着的刀不管不顾向着那怪物胡乱刺去,一时之间竟在怪物胸前开了数个血洞。   怪物吃痛惨嚎一声,尾巴一甩交缠住了新人的身体,然而还没待它发力,那边庄正已经一刀如雷般又刺了过来。   怪物只能被迫放开抓着新人的双爪向旁边扑去躲开庄正那一刀。   然而到了地上,失去了突袭和速度的怪物已经失去了优势,庄正也绝非好惹之人。   躲开庄正一刀后那怪物又向着庄正扑去。   刚刚被扑倒那个新人捂着自己两边血流不止的肩膀爬起来时,忽然听见季川墨惊恐的叫声。   他猛地回头一看,蛇巫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正安静地站在雨中看着他们。   追上来了?   新人看了眼正在和赵乌变成的怪物搏斗的庄正,又看了看缓缓向他们移动过来的蛇巫与旁边的季川墨。   他猛地一咬牙,转身向着密林中逃去!   他谁也救不了,不如保自己!   “季川墨!逃!”庄正一刀砍上赵乌的脖子,垂死挣扎的赵乌用蛇尾卷住了他的身体,死死拉着他不放,想要等蛇巫靠近拉着他一起死。   季川墨倒是转身想逃,然而大雨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太清楚,加上她自己运动能力不好,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竟然重重摔到地上。   她马上想爬起来接着跑,然而蛇巫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细长而冰冷的蛇尾卷上她脖颈,她惊恐地抬头,对上了蛇巫上半身那数张痛苦交叠的人脸。   每一张人脸都仿佛在咆哮着,似乎在说你也来吧、和我们一起吧、让我们一起感受这样的痛苦,永不得超脱!   季川墨只觉得大脑轰得一声,接着永远失去了意识。   逃入密林中的新人没跑多久,雨越来越大,雨水打得他脸颊生疼、又睁不开眼睛,逼得他不得不往树下跑避雨。   雨水经过树叶层的遮挡,虽然还有一些淅淅沥沥会落下来,但已经不至于让人睁不开眼了。   新人扭头看蛇巫有没有追上来,发现没有时勉强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他忽然感到了有些不对。   刚刚还滴在他身上的那些雨点,突然消失了。   他抬头向上看,看到一张撑在他头上的人皮,那人皮柔软白皙,上面有着大幅刺青,刺着一个穿旗袍的美丽女性。   新人只感到那刺青上的女人对她笑了笑,那张人皮忽然盖下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一阵闷闷的惨叫声后,一副空皮囊委顿在地上,里面的血肉已不翼而飞。   庄正那边,缠住他的赵乌终于彻底失去了动静,他转头,看见蛇巫的尾巴将已软倒的季川墨甩到一旁。   大雨滂沱的密林中,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   ……   在洞窟中前行的谢今夕也遇到了一个问题,洞窟深处出现了一个水潭,水潭不深的样子,但必须要涉水才能走过去。   谢今夕用手电光往前方照,洞窟越来越矮,他担心的是如果后面水完全充满了洞窟,他就必须闭气游过去。   问题是如果需要闭气的路段太长,往后面游太长,往前面游也太长,他就有窒息在水下的危险。   他背包扔在了外面,没有任何潜水装备,甚至连个能吹起来装空气的套都没有。   前方路未知的情况下,到底要不要继续冒险往内走?   穆塔的蛇尾又一次缠住了他的腿,把谢今夕从沉思中拉回来,他低头看了眼那覆盖着黑色鳞片、满是肌肉的有力蛇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穆塔的蛇尾一直想往他身上缠。虽然知道穆塔的身体很大程度上被本能所影响,但这……   他犹豫了一下,想开口问时,穆塔却忽然在他脑中道:“你在犹豫什么?”   思路一岔,谢今夕的思维拐回了他刚刚的担忧上。   他把自己的担忧告诉穆塔后,穆塔却说:“你闭上眼,放开灵觉,感应一下。”   谢今夕依他所说闭上眼,尽力去感知什么,但……一无所获。   谢今夕无奈地睁开眼,对穆塔说:“你感觉到什么跟我说吧,我没感知到什么东西。”   他并不是吕斯那样能力强大的巫,能精准感应到鬼怪的位置,他现在的“沟通”全部是需要“接触”才能完成的。   穆塔的声音道:“吕斯正在密林中,在靠近神庙,如果你不能在吕斯靠近神庙前进入神庙,就要面对我当年面对的局面了。”   这听上去可不太好,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根本没有让他从他进来的洞口出去、再从悬崖那边往神庙走的机会。   “我们先往内走一段试试。”谢今夕没怎么犹豫就相信了穆塔,果断道。   穆塔的蛇尾从他腿上解了下来,他进入水潭躺着水往前走时,穆塔却要轻松地多。   比起在陆地上,蛇在水中游动的速度要快,水的浮力还会减轻一部分蛇体重的负担,所以大部分体型巨大的蟒蛇都更习惯在水道附近生存。   说实话,如果是别人,可能不会这么信任已经变成怪物的穆塔,尤其在第一次见面遭到穆塔攻击之后。   毕竟想想看吕斯,吕斯变成怪物后,不一样大开杀戒,毫无保留理智和人性的样子。   鬼和怪物,都是充满恶意的存在。   无论它们生前或者之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成了怨鬼和怪物,就很能再保持原来的性格。   痛苦和恶意会扭曲它们,让它们面目全非。   而且刚刚谢今夕并没有感知到吕斯的位置,如果穆塔是为了骗他进入有利于他行动的地方准备杀了他呢?   谢今夕不是没有思考过,他只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首先就是穆塔想杀他,完全不用把他骗到水中。他手无寸铁,肉搏更不可能打得过穆塔。   其次就是在交流中,穆塔的声音一直沉稳、理智,没有任何扭曲、混乱的迹象,这让谢今夕倾向于他还保有理智,至少是暂时得保有理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谢今夕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但至少在碎片世界内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穆塔能活到现在,确实是因为他救过穆塔一次,但更多还是靠穆塔自己。   谢今夕见过穆塔被两种诅咒的冲突折磨到鲜血淋漓倒在河水中的样子,哪怕到绝境,哪怕被再巨大的痛苦折磨,哪怕变成了怪物,他也没有放弃过要活的信念。   而如今穆塔第七个世界的任务失败了,他变成了怪物,错过了返回碎片世界乃至现实世界的机会,但他绝不会甘心于永远被困在蛇谷中当一个怪物的。   因此谢今夕相信至少自己对穆塔来说有利用价值,虽然他还不知道方法,但如果他能回到自己的碎片世界,没准能带着穆塔一起离开蛇谷。   走了一段距离后,洞窟果然越来越低,水位却越来越高。   谢今夕隐隐能感觉到水流的流动性,有水一直在往他来的方向涌,只是流动性不是那么强。   随着洞顶压低,谢今夕只能弯下腰前进,水位却慢慢淹过他的腰,淹过他的胸。   谢今夕干脆直接用游泳的方式前进,然而他最怕的那个问题还是来了。   前面洞穴骤然收窄,水完全充斥着洞窟,连让他浮起来换气的空隙都没有了。   怎么办,要不要搏一搏直接潜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4 20:40:36~2021-02-25 22: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ns 2个;虾兲别沾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极 8瓶;云楼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蛇谷神庙(十八)   谢今夕深吸口气, 问:“穆塔,你现在的身体……是更趋近于人,还是更趋近于蛇?”   “更趋近于蛇。”穆塔回答道。   也就是说, 在水中, 穆塔能屏息的时长要远长于他。   穆塔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我记不清这段路还剩多长, 当时我潜过来的时候意识并不清醒。”   “你可以信任我。”   话语永远是单薄的, 但谢今夕从来不是等死的人,在第一个世界如此,这次也一样。   他绝不能死在雨林中, 也不能变成怪物被困在这个世界。   他要回家,他有等着他的父母和妹妹。   “那就……拜托你了。”   如果这段潜水的时间过长,他昏迷后到底是要前进还是返回, 就全靠穆塔来控制。   在潜下去前,谢今夕尽量让自己心跳平复到正常水平,然后深呼吸几次,闭气示意穆塔他准备好了。   穆塔和他一同沉入水中,尽力向前游去。   水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黑暗、封闭、狭窄、无法呼吸,而且随着往前逆着水流的阻拦感越来越强, 他逆水闭气往前游时, 笨拙又狼狈。   而穆塔则要好的多, 蛇尾在水下游动,推着他快速向前, 远比他轻松。   谢今夕感觉自己只游了一小段, 大概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后面全部是穆塔拉着他在水中游。   随着体内二氧化碳浓度升高,想要呼吸的欲望愈发强烈, 但水道依旧没看到尽头。   谢今夕开始感觉不到外界发生的事,水流掩住了他的七窍,就仿佛给他罩入了一个隔绝世界的罩子内。   谢今夕在大学上过游泳课,他游泳就是从游泳课上学会的,也从自己老师口中听过一嘴关于潜水闭气相关的问题,但时间太久远、老师也只是随口一提。   他就记得一点,那就是尽量对抗自身的呼吸欲望。   体内二氧化碳浓度升高会触发人的呼吸欲望,但这个时候其实人体还没到闭气的极限,只是大脑的意识催促你要快呼吸。   在水下谢今夕完全顾不了其他,他只能尽量专注于体内,和自己想要呼吸的本能对抗。   再撑一撑,多撑一秒也许就到了。   缺氧和强制自己闭气,很快谢今夕就感到胸腔中的横膈膜开始抽动,想要呼吸的欲望达到顶峰,但置身水下是不可能呼吸的。   这个时候如果他忍不住呼吸就会呛水,那样反而死得更快。   谢今夕只能尽全力对抗自己的身体,随后他几乎进入了一种类似于昏迷的奇异状态。   先是对环境的感知一步步被切断,接着对自身肢体的感知也一步步被切断,周围的一切都丧失了,最后是自己的意识彻底中断。   ……   再恢复意识时,谢今夕感到有人正在大力按压他的胸口,不久有冰凉的东西贴到他唇上,用手压开他的嘴,随着空气涌入胸腔的同时还有细细的东西不断在他口中探动。   谢今夕咳嗽两声,手脚不受控制抽搐了几下,随后大口呼吸起来。紧接着感到全身的血液疯狂涌上大脑,争分夺秒向他最重要的器官运输新鲜的氧气。   血液上涌那种“嗡”的眩晕感让谢今夕一时间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缓了一会后,紧接着感受到胸部处传来的剧痛。   那疼痛除了快要爆炸的肺部,还来源于胸腔,他反射性想蜷缩起来对抗那爆炸样的疼痛,但腿却怎么也移动不了,两臂也被人死死压住。   谢今夕绷着肌肉本能和那死死压制住他的力量抗衡了一会儿后,身体和大脑才慢慢习惯了那种痛楚,他才缓缓放松下来,瘫软在地上。   各种感官依次回归,谢今夕感觉到有雨滴断断续续打在自己脸上,但那无所谓了,反正他全身都湿透了。   他现在正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压着他不让他乱动以至于伤害到自己的正是穆塔。   河边没有高大的树,谢今夕望着那乌云密布的天空,怔了一会儿,大脑才告诉他,他还活着,能呼吸,他出来了。   随后一切记忆回归,谢今夕这才意识到他差点死在那段河道中。   原来缺氧导致的意识中断和昏迷是这种感觉。   谢今夕动了动手脚,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随后动了动嘴,第一句话是:“我的肋骨没断吧?”   他知道心肺复苏需要极大的力量,很可能会被摁断几根肋骨,他现在胸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分辨不出自己肋骨到底断没断。   “没。”穆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那就好。”   看样子他昏迷没到太严重的程度,穆塔也下手有数。   谢今夕随后又在地上瘫了一会儿,等胸腔中的剧痛缓和了一些,呼吸也恢复了正常,他才尝试着坐起身。   穆塔的蛇尾却忽然环过来,环住他的腰。   谢今夕扭头对上穆塔的眼睛,那双竖瞳盯着他一动不动,让谢今夕心头一紧。   穆塔和刚刚好像不太一样,他身上那种捕食者的危险气息越来越严重。   “穆塔?”谢今夕觉得不对在脑中喊了他一声。   他面前的穆塔口中不断吐出细细长长的蛇信,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穆塔才在他脑海中回道:“在。”   “我可以了,我们是不是……该往神庙走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穆塔才回答他:“好。”   虽然脑海中穆塔回答了他,但蛇尾却并没有从他腰间下去,反而越缠越紧,细长的蛇尾尖搭在他大腿上。   “我们走吧。”谢今夕又说了一遍,心却悬了起来。   所幸紧绷的气氛中,穆塔的蛇尾还是如同前几次一样慢慢放开他,和他一起往神庙那边去。   前行过程中,谢今夕倒是明白穆塔现在的状况可能不太好。   穆塔一直靠体内的血咒吸收怨魂来与蛇神诅咒对抗,他恢复意识是因为自己拍在他身上的“怨魂的碎片”。   如今那碎片的能量可能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导致穆塔的自主意识在消退,蛇的本能开始占据上风。   这可不太妙啊,森林所有的怨魂应该都在蛇巫身上,还有其他怨魂能让穆塔吸收吗?   谢今夕一边强撑着身体站起身往神庙走,一边快速思考着。   赵乌?   对了,赵乌有养鬼,当时赵乌抢了神像逃进森林中了。   按照谢今夕见过的画面,那神像会加速诅咒蔓延,此时赵乌应该已经变成人蛇了。   那那个鬼呢?还在变成人蛇的赵乌身上,还是已经获得自由开始自己行动了?   最好是后者。   谢今夕现在反而开始期待那鬼找上门来,这样穆塔能吞掉那个鬼,重新恢复自己的意识。   否则谢今夕可不想和蛇的本能占上风的穆塔来一场肉搏。   穆塔上半身全是精壮的肌肉,没有蛇尾谢今夕都打不过他,更何况他还有蛇尾,真打起来他就要感受第二次被绞缠住的感觉了。   千万不要,谢今夕觉得自己再来一次真的会死。   谢今夕他们所在正好临近一条河,这条河冲刷出了他们刚刚游出来的洞窟,随着雨不断下,河水也在慢慢上涨。   没走多久,雨又开始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在人身上,砸得谢今夕不得不和穆塔去树下躲一躲。   谢今夕筋疲力尽,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估计是快晚上了。   这一天,中午从悬崖上绳降,紧接着被巨蟒追,逃入洞穴被穆塔拖拽、绞缠,随后潜游到外面这条河边。   谢今夕体力耗尽,没能补充任何食物不说,连正经的水都没怎么喝,只靠着雨水润了润嘴唇。   不太妙啊,靠在树干下躲雨的谢今夕觉得自己全身酸疼,体温在上升。   又累又饿又渴,身边还有一个随时可能被本能控制的怪物。   谢今夕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他现在就祈祷自己千万别发烧。   然而祈祷显然是没用的,他坐在树根上靠着树干,人一放松下来,提着的那口气就散了一半,之前积压的各种疲惫和疼痛排山倒海一般加倍涌了过来。   谢今夕真的开始发烧了。   穆塔的蛇尾不知何时又缠上了他的腿,他自己贴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蛇尾将他半个人缠得紧紧的。   漆黑的鳞片被雨水冲刷得闪亮,谢今夕感到穆塔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处,贴着他脖子那块露出的皮肤蹭了蹭。   怎么了?   谢今夕因为发烧意识慢了半拍,他感到穆塔的蛇信不停探出来,点到他皮肤又缩回去。   “谢今夕,好暖和。”   蛇是变温动物,低温会降低他们的活跃度、长期低温则会触发它们冬眠机制,所以有的蛇会通过晒太阳来保持体温。   而部分蛇有特殊的热感应器官,也就是颊窝,颊窝可以极其敏锐地感知温度的变化,靠和周围环境的温度差锁定恒温的猎物。   而除去颊窝外,部分蟒蛇的热感应器官是唇窝,唇窝就是位于唇鳞旁边的那一排细密的孔洞。   穆塔半人半蛇的形态更类似于蟒蛇,他有的就是唇角延伸向上的那一排唇窝。   穆塔被那个女主人的“冤魂碎片”拍中后,一直处于被阴寒之气影响的状态中。在唇窝的感应中,一直只有谢今夕的体温是高于周围的。   他的本能让他往谢今夕身上靠,想要通过他提高自己的体温,但那时他意识大过于本能,一直在压抑,强迫自己正常行动。   在河道中,他同样要闭气游动,还要带着谢今夕一起。   河水和雨水的冲刷让他体温又掉了一节,而谢今夕又开始发烧。   本能已经隐隐压过意识的穆塔,只感到自己怀中好像抱着一个又热又暖的恒温热水袋,舒适而又让他不由得沉迷。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要升温一个要降温,暴雨中只有怪物和他相拥。感谢在2021-02-25 22:42:54~2021-02-26 23:5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6瓶;木子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蛇谷神庙(十九)   烧得昏昏沉沉的谢今夕只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什么重物一般, 比他体温要低的蛇尾缠着他的身体,他不由得伸手一把抱住。   手指从凉凉的鳞片上划过,就仿佛抱住了一个巨型冰袋。   颈窝间那块暴露出的皮肤不停被穆塔的蛇信掠过, 谢今夕勉强振奋起精神, 问道:“怎么了?你还好吗?”   穆塔没有回答他, 瘦而长的蛇尾沿着他的腿轻轻摩擦, 过了一会儿,穆塔才在他脑中回答他:“诅咒。”   谢今夕努力运转自己迟钝的思维,一只手摸到自己裤腿上,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腿上也开始长出了蛇鳞。   诅咒开始慢慢发作了,这个认知让谢今夕清醒了一点, 他说:“穆塔,再坚持一下,你还能感觉到蛇巫吗?他在哪里?除了蛇巫,你能不能感应到森林中的怨鬼?”   谢今夕感到自己颈窝处那颗沉甸甸的脑袋动了动,脑海里穆塔说:“蛇巫,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另一个怨鬼……”   “就在我们上方。”   谢今夕听到这个全身一激灵,他闻言抬头往上看去。   树枝掩映间, 一块薄薄的皮挂在那里, 随着风雨飘动间, 那块皮上刺着的女性忽然伸出双手,那块薄薄的皮肤瞬间落下。   谢今夕眼前一黑, 感官瞬间和那块皮肤上的寄生的怨魂共通。   他看见不夜城灯火辉煌, 舞娘们有的穿着老式旗袍、有的穿着礼服在舞池里摇曳生姿,而和他共感的那位舞娘穿着旗袍、背部传来火辣辣地痛感。   她正在等人,等一个她甘愿承受这样痛苦的人。   紧接着谢今夕看见赵乌走过来, 揽住她的腰,带着她离开那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穿行于老旧的街巷间,带她走入了一间阴翳逼仄的老房子。   他们拾阶而上,脚下的木质楼梯吱呀吱呀呻|吟着,二楼拉着窗帘,只有隐隐的天光透进来。   等着他们的是一位怪异的女子,那女子看不出来年龄,穿着纹样时髦、刺绣精美的旗袍,身段曼妙,然而旗袍之外的皮肤全部用黑色布料裹紧,不露一丝一毫。   然而她知道这个人的手干枯而有力,摸在她皮肤上就仿佛某种怪物的利爪。   无论看到她几次,舞娘都会恐惧她。   屋内焚烧着浓烈的熏香,除去窗户外墙壁上挂着不同的刺青纹样,纹样上都是美丽动人的女子,她们有的或温婉、有的或妩媚,神情姿态栩栩如生。   “赵生,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吗?”舞娘不安地握紧了赵乌的手臂,忐忑不安地问道。   “当然。”高大健壮的赵乌此时穿着西装,表现的文质彬彬、优雅而绅士,全然不同于谢今夕认识的那个赵乌。   谢今夕反应过来,当时赵乌和他交流过他们所经历的世界,但赵乌显然是撒了谎,这个世界和他说过的世界全都不同,他特意隐藏了这个世界的信息。   赵乌好像感觉到舞娘的恐惧,他贴近舞娘耳边,用一种迷幻而富有蛊惑性的语气道:“别怕,只要完成你背后的纹身,你的身体就可以定格在最美最年轻的状态。然后我就带你……离开那个世界。”   “就差最后一步。”   舞娘听信了赵乌的话,不,或许不是听信,而是被自己心中的贪欲和对他描绘出的美好未来所蒙蔽,她踏入那个房间,趴在床上。   那同样穿着旗袍、裹着黑色布条的女子拿出工具,完成她背上那副与她一模一样的刺青美人图。   锋锐的针密密地刺入她背部,颜料敷在她的伤口上。   那浓密的熏香让她昏昏欲睡,香雾缭绕间,她猛然看到墙上纹样中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对她露出美丽的笑容。   紧接着她背部传来一阵更剧烈的痛……   共感在此时戛然而止。   谢今夕恢复身体感官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把盖在自己头上的那块人皮掀下来,此时那块人皮上的美人刺青已经消失不见。   谢今夕刚想扔掉这块人皮,但有条尾巴比他还要快。   穆塔的尾巴卷着那块人皮远远扔走,与此同时那张细腻、白皙的人皮涌出一汩汩恶臭的黑水,而且还在加速肿胀、腐烂。   穆塔把卷过那块皮的尾巴尖伸出树下,任由雨水冲刷。   谢今夕也算是明白赵乌究竟干过些什么了。   赵乌对他隐瞒了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伪装成一位富有的绅士,引诱了一位贪恋青春美貌的舞娘,前往一个地点接受在背部完成刺青。   而在刺青完成后,那位女性背部的皮肤就被剥了下来。   不……也许不止是背部。   那舞娘的下场可想而知。   舞娘死后的灵魂被困在人皮刺青中,从此成为赵乌奉养的怨鬼。   赵乌也确实履行的他的承诺,带着那个舞娘离开了那个世界。   不过那舞娘理解的是赵乌将会带她离开那个充斥着权色交易的世界,而赵乌承诺的,其实是带着她的灵魂离开那个碎片世界。   话术而已。   “还好吗?”这回换穆塔在脑海中问他。   穆塔的尾巴已经从他身上解了下去,那节尾尖正在雨中沐浴着,他面前的人又恢复了那种一本正经的姿态。   显然是穆塔吸收了那个怨鬼,他们离得如此之近,谢今夕也闻到了穆塔身上隐隐的血腥气。   血咒吗?   之前那个‘破碎的怨魂’能量太小,作用于穆塔身上不太明显,这回吸收了一整个怨鬼,穆塔身上的血咒开始显现了它应有的威力。   穆塔这么问他,显然是知道谢今夕会和怨鬼共感的事。   怨鬼是冲着谢今夕来的,那怨鬼想要的是活人的血肉,穆塔身上有的只是诅咒和诅咒,鬼不会轻易去招惹他,谢今夕这次算是帮穆塔当了一回饵料。   “没事,你中断地很及时。”谢今夕回答道,而且……   谢今夕感到自己体内又多了一块碎片,那碎片可以吸收目标对象的血肉,如果目标是鬼魂,则可以吸取鬼魂魂体的一部分。   当然代价是,一旦这块碎片吸取到足够的能量,那舞娘的鬼魂就可能再次复苏。   由于这是他得到的第二块碎片,谢今夕又在降灵时和能力更强的大巫吕斯有过短暂的沟通,他得到了更多信息。   他现在大概明白了,他得到的这个东西,与其叫做“碎片”,不如叫做“魂核”。   这是怨鬼存在的核心,饱含着怨鬼生前的经历和它们的怨恨,因此才能发挥出怨鬼特有的能力,在得到足够能量补充之下,以魂核为核心的怨鬼才可能再次复苏。   看样子,穆塔身上的血咒吸收的更多是怨鬼的能量,也就是所谓的阴气,而魂核则在他共感的过程中,被他的血脉扣下了。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缠绵不断的雨季初露它的威力。   补充了一个怨鬼,意识恢复了一些的穆塔在脑海中对谢今夕道:“你不是问过我还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如果没有你,我是不能的,因为我已经错过了我完成任务回归的那个节点,但还有你。”   “刚刚那个怨鬼不属于这个世界,应该是被任务者奉养的鬼怪。而将鬼怪带离原本的世界,甚至带入下一个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豢养。”   穆塔的声音沉稳而平静,他说:“我期望我们之间以平等的方式来谈这件事,把这个当做一个交易,而非威胁或胁迫。”   “首先,如果你豢养我,我为了自己离开每个世界,必然会尽心尽力帮助你,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其次,我的能力之一吸收怨鬼,可以让你在面对无形的怨鬼时拥有还击的力量。而且在进入反面世界之前,我服过兵役,精通格斗和枪械。”   “蛇尾虽然限制了我格斗和行动的能力,但在某一方面我也获得了增强。我有唇窝热感应器,大部分怨鬼出现都会导致周围温度降低,这样我可以大致感知怨鬼的位置。”   “而且我并不需要活人血肉的供奉,我只需要捕食怨鬼来维持自己的理智。而且在达成豢养关系后,就算我失去理智只剩本能,我也会将你当做同类,并不会攻击你,因为……”   “你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要分担我身上一半的诅咒。”   其实按照现在的情势,谢今夕打是打不过穆塔的,而穆塔也并不清楚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活着的任务者存在。   所以他眼前的谢今夕是最好的选择,放过谢今夕也许他就等不到第二个人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任务者死绝了,他就必须等待下一次这个碎片世界开启,那中间不知道究竟要多少年,穆塔不一定能撑到最后。   而且谢今夕有巫的血脉。巫的血脉可以和怨鬼共感,某种意义上也会让他成为怨鬼首先攻击的对象。对于穆塔来讲,和谢今夕达成合作也就意味可以守株待兔。   无论怎么看,穆塔都不应该放过谢今夕,他可以通过武力轻松达成他想达成的目的,但他还是决定陈清利害。   这不是个理智的决定。   穆塔也在想,如果谢今夕拒绝,他该不该……   “我答应。”谢今夕很果断地答应了,“至少在我被怨鬼拖入共感中时,有个人会救我了,不是吗?”   他脑海中,穆塔沉默了一会儿,说:“血咒会很痛,会让你皮肤一直流血,汗水有时候杀进伤口会加倍地痛。”   “嗯,反正我只承担一半的血咒,有你一起痛。”   谢今夕没管穆塔站起身,他还在烧,光站起身的动作就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又坐回去,他站稳后,道:“我妹妹经常说一句话。”   “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没有困难是不可战胜的,胜利的明天终将到来。”   “无论如何我们总要活下去,再痛也要往前走。”   “要怎么才能和你达成豢养关系?”谢今夕眉眼间笼着一层倦色,脸却因为发烧而潮红着,但他的眼睛很亮。   在风雨交加的密林中,亮得就像云层后的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6 23:50:51~2021-02-27 23: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锁章永远滴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菜 30瓶;木子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蛇谷神庙(二十)   “我需要一把刀。”穆塔回答道。   这……   谢今夕除了身上这身衣服外没其他东西, 唯一一把生存刀还掉在洞窟里了。   “刀?我身上还真没刀……”谢今夕自言自语道。   穆塔却忽然扭头看向一个方位,蛇信不断吐出,蛇尾不安地来回摆动, 上半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怎么……   谢今夕跟着望过去, 只见远处的树冠接二连三地剧烈摇晃, 看方位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靠近。   谢今夕立刻警惕起来, 他在穆塔过去那段经历中见过人蛇从树冠上飞扑杀人的情景,该不会靠近的是人蛇吧?   会是赵乌变成的人蛇吗?毕竟刚刚那块人皮才出现在他们头顶,赵乌应该就游荡在这附近才对。   树冠连续摇动、枝叶摩擦间, 一个人像人猿泰山一样从树枝上荡起,随后从天而降、落在地面上踉跄了两下。   与此同时,浓烈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谢今夕怔了一下, 脱口而出:“庄队?”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庄正。   但谢今夕并没有贸然靠近,穆塔戒备的姿态也越来越明显。   因为现在庄正的状态明显不太对,他大致还维持着一个人形,但前胸和背后不停有人脸凸出来。   紧接着组成人脸的血肉如同遭到什么腐蚀一般快速消融成血水,留下一个可怖的血洞。那血洞随后又快速愈合,但增长的人体组织却没有停下来,反而从血洞处增生成了一根触手。   只有一两根触手到还好, 但庄正前胸后背不停有人脸凸显出来, 所以不停有一根根触手形成, 导致他前胸后背密密麻麻多了十几根血肉虬结的触手。   他刚刚能用人猿泰山的方式在丛林间快速移动,正是依靠了这些触手的帮助。   怎么看, 现在的庄正都更像是一个怪物。   因为他身上的人脸不停溶成血洞, 雨水冲刷下,他整个人几乎被自己的血水泡透了。   庄正手中提着一把砍刀,指向穆塔。   “等等!”意识到不太对的谢今夕赶紧开口, “庄队你还有意识吗?我身边这个不是怪物,他叫穆塔,他还有人类意识。”   庄正闻言看向穆塔,和他四目相对,更像是两头野兽在评估对方的危险性。   最终庄正垂下刀尖,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吓到你了吧,放心,这是暂时的,这个世界结束,回到自己的碎片世界就会恢复。”   他说起自己轻描淡写,但对着穆塔却依旧警惕:“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他不是跟我们一起进来的任务者。”   谢今夕简单跟庄正说了一下自己的遭遇,随后又跟庄正说了穆塔和蛇巫的身份以及他们之前的经历和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他淡化了自己的能力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同时也隐瞒了大部分关于自己能力的信息,只说他有个特殊能力能和穆塔交流,之前那些都是穆塔告诉他的。   庄正点了点头,简略说了其他人死亡的经过和他与蛇巫交手的事。   “我这个样子是因为我曾经经历过一个和生物变异有关的世界,就和你身边那个穆塔因为诅咒变成半人半蛇一样,我的身体机能被改变过,可以吸收怨鬼。但怨鬼的能量会成百上千倍活化我的生物细胞,导致混乱无序的增生和变异。”   “蛇巫被我砍断的触手缠住,我不知道能困住他多久,我们最好尽快赶到神庙。”   “明白。”谢今夕说,“在那之前我和穆塔还有件事要处理,有刀吗?”   “短刀。”穆塔在他脑海里说道。   谢今夕面色不变地道:“最好是短刀。”   庄正的触手卷过一把短刀伸到谢今夕面前,这把刀正是季川墨借给他处理伤口那把。   “尽快。”   谢今夕伸手接过,不忘说谢谢,随后把刀递给了穆塔。   穆塔握住那把短刀,将他放到雨中冲洗了几遍,然后拉着谢今夕绕到一颗树后避开庄正的视线,庄正自然识趣地没去探究。   树后,穆塔道:“需要用你刚刚拿到的那团能量。”   谢今夕闻言让团魂核在左手显现出来,穆塔居然能感觉到他获得魂核吗……   随后,穆塔调转刀尖指向自己胸口,不给谢今夕反应的机会,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捅入心口,随后剜了一下干净利落抽出刀。   现代工艺铸成的刀刃锋锐无比,血滴沿着那完美的弧线滑落,甚至没有多余血残留在那黑色的刀刃上,而刀尖处却沾着一小块石头。   谢今夕完全没预料到,穆塔已经完成了整个流程。   “你……这……”   “血玉。”   穆塔左胸口处的伤口快速愈合,很快除了布料上的破洞和周围布料上的血迹外,伤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有人直接一刀捅进去剜出一块石头一般。   “血玉是血咒的来源,它来自于我经历的第六个世界,那个世界的名字叫‘贪心’。”   “有人习得一个歹毒的秘法,就是将被选中的人全身刻满咒文,随后便可以将玉种埋入那个人体内,玉种埋入后体表的咒文就会痊愈消失。   之后那人会操纵被种者的人生,杀死被种者的有血缘关系的所有亲属,用他们的怨魂来激发被种者身上的血咒。当血咒布满被种者全身之时,他的心脏将凝结成新的血玉,价值连城。”   谢今夕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喃喃道:“贪心……”   “对,贪心。”   “但可惜的是那人贪心不足,心脏大小的血玉虽然珍贵,但到底太小了。所以他在培育完一批血玉后,找到了另一批和之前的人阴历生辰完全一致的人,在他们身上刻满咒文后,剖开他们的胸膛、剜出他们的心脏,将心脏大小的血玉放入其内,妄图培育出更大的血咒。   我们在那个世界,扮演的就是被剜心种玉的人。那血玉心脏其内寄存着之前那批人的怨魂,那血玉心脏在吸收下一批人的血肉,只要时间一到,那些怨魂就会剖开我们的胸膛爬出来,去找最开始那位下血咒的人复仇。”   “而我们度过那个世界的条件,就是要找回我们自己被剜走的心脏替换掉体内的血玉心脏。”   “你成功了吗?”谢今夕看着那块玉石问道。   “算是吧。”   “我找回了我的心脏,但事实上只是让我免于被怨鬼剖开胸腹的结局,我身上的血咒并没有解决,反而被带入了自己的碎片世界,紧接着被带入了这个世界。”   “至于为什么回到自己的碎片世界血咒却没有解除,这些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谢今夕说:“这是血玉?也需要我将它……埋入心脏中吗?”   “需要。”穆塔指了指谢今夕左手上那团魂核,“而且我也会成为你的纹身。”   “最后一个机会,你确定吗?”   谢今夕用右手摸了摸额头,觉得自己还在发烧,他一边觉得自己有些烧糊涂了,一边又觉得自己冷静清醒得可怕。   “有所得必然有所付出,我不是贪心的人,也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长痛不如短痛,来吧,我相信你技术好,毕竟你捅过你自己。”   谢今夕笑了笑,听见自己说:“我不后悔。”   穆塔也不再犹豫,快准狠一刀捅入谢今夕心口,那玉种比起石头更像是某种能量,在接触到谢今夕的血肉后迅速往内钻去。   穆塔抽刀而出时,他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当然谢今夕没忘将自己左手那块魂核拍在穆塔身上。   谢今夕的胸口和背部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在烧一般,过于剧烈的痛苦让他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软倒在地。   穆塔接住他,熟悉的阴冷仿佛要冻僵他的身体,他怀中抱着如火一样滚烫抽搐的谢今夕,自己却如同一尊冰雕一般僵冷。   等到谢今夕感到那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后,穆塔的身体也像冰一样融化在雨中。   谢今夕感到自己的灵魂和另一个完全独立的灵魂联系在一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部,感觉那里多了什么东西。   “穆塔?”穆塔消失后倒在地上的谢今夕爬起来,茫然地呼唤道。   在他有了寻找穆塔这个念头后,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地上托起,他抬头,正好对上穆塔的竖瞳。   那一刻谢今夕感到的居然是一种怪异的安心。   他们两个被血玉和魂核联系到一起,至少以后……他不会再是一个人面对可怖的世界了,还有穆塔……还有穆塔。   谢今夕缓过来后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颊和颈侧,居然发展自己神奇地退烧了。   “不会吧……血咒还附带这个功效吗?”谢今夕苦笑着道。   穆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在你死于血咒前,你不会死于任何疾病。”   “那还不错。”   谢今夕已经有些习惯穆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了,他说:“走吧,解决完了我们该去找庄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喜欢,这本书要倒V啦!本周三,也就是3号开始V,会日更到周四。   然后下周会改一下更新模式,改成周更,也就是固定每周日晚上一次性更2-3章。   一方面是作者笔力实在有限,日更的话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还有大纲用完了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作者本人三次元还在继续学业,实在太忙,确实抽不出太多时间日更。   所以入V之前,在简介和作话说清改成周更,入V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督促自己写完这本。其他没入V的基本都暂停了,入V了的都会写完,不会卡V不会烂尾,也算是一个保证。   然后入V当天简单在抽个5000jjb,感谢大家厚爱了,如果大家还算喜欢这个故事,也请大家继续支持作者吧!撒花!   感谢在2021-02-27 23:08:12~2021-03-01 22:5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李、锁章永远滴烦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专业酱油党 79瓶;锁章永远滴烦 40瓶;TRAPPIST-1、阮瞰 10瓶;Yons 5瓶;木子李 3瓶;386509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蛇谷神庙(二十一)【倒V结束】   庄正看到他们走出来, 提起手中的砍刀,说:“解决完了?我带你们?”   在森林中,前胸后背都生长着粗长触手的庄正移动速度要比他们快得多, 不过庄正到没有甩下他们先走的意思。   庄正不会花时间去找那些走散了失踪的同伴, 但他和同伴在一起时, 也从来没有抛下过谁先走一步, 能带一把的他都会带一把。   “不,让他带你就足够了。”穆塔跟谢今夕说道,说完他的身体溃散成一滩血水, 消失无踪。   谢今夕感到背后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痛,随后双手上出现了血色咒文。他对庄正说:“庄队,带我一个就行了。”   “好。”庄正不关系穆塔去了哪里, 他的几根触手卷住谢今夕。   随后谢今夕感受了一把什么叫人体风筝,触手可不是斯坦尼康,没有减震和稳定的功能。   谢今夕这一路被触手卷着在林间来回摇荡,比坐什么过山车都要真实刺激。   谢今夕其实不晕车也不晕船,但被这么一路晃过来胃里还是天翻地覆,死命忍耐才没在半空中直接吐出来。   所幸他们刚刚所处的位置离神庙已经不远了,当庄正重出森林停下放开谢今夕时, 他踉跄两步跪趴在地上呕了半天。当然因为他从中午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 呕出来的只有胃酸。   谢今夕擦了擦嘴站起来一看, 就明白庄正为什么停下来了。   他们正站在神庙周围那片没有植物生长的土地上,谢今夕在穆塔的经历中见过这一幕, 但此时的场景远比他曾见过的还要可怖。   神庙周围的松软的殉坑中散布着零星的白骨, 而此时除了那些白骨外,有数条巨型蟒蛇正蜷缩在殉坑中,它们周围聚集着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不计其数的小蛇。   那些小蛇将巨蟒围绕在中心, 盘缠成了巨型的蛇球,这些蛇球位于殉坑中,几乎将神庙围住,想要进入神庙必然要越过那些蛇球。   “天啊……”   谢今夕不由得发出了感叹,随后他想起了之前他们看到考古探险队遇难者的尸体,还有对讲机内传来的奇怪的嘶喊声。   “蛇,都是蛇。”谢今夕回想起对讲机内那个声嘶力竭的声音,灵光一现道,“那会不会是蛇巫身上的怨魂对我们说的?”   庄正也认同谢今夕的猜想。   蛇巫身上的寄生着被这片雨林吞噬掉生命的人的怨魂,在蛇巫和穆塔那批任务者之后,看样子蛇谷内又发生了奇怪的异变。而有的怨魂必然对这种异变知晓一二,而那个怨魂是想通过对讲机警告他们。   不,也许那警告并非出自怨魂本意,毕竟死去的怨魂有的只是怨恨和恶毒,它们恨不得死得人再多一些,那或许是吕斯的意志强迫那怨魂告知他们的。   而且,想想之前那个考古遇难者身体里全部是蛇卵,而之前吕斯变成怪物后,曾在神庙附近大开杀戒,杀了一大批部落人和任务者。也许就是他们的尸体,成了蛇卵的温床,才在神庙附近孕育出了这么庞大的蛇群。   “怪不得我们进入蛇谷之后,除去被诅咒的人变成的人蛇外,就再也没见过其他蛇了,原来它们都聚集在这里。”谢今夕喃喃自语道。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森林间他遇见的会是两条树蟒,因为那很可能是一雄一雌,现在是交|配的时节,面前的巨大蛇球很可能也是为交|配形成的。   交|配期的蛇群无比躁动,想要越过它们进入神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旦被数量众多的蛇卷住拉入殉坑,就几乎不可能再爬出来了。   庄正估算着从殉坑最边缘到神庙的距离,果断道:“我们在这里等蛇巫,一会儿我用触手卷着你扔过去。”   树林中最近的一棵树到神庙之间的距离有几十米,但殉坑边缘到神庙估算一下不超过十五米。   但十五米的距离,现在的庄正也没办法用触手把谢今夕扔过去,毕竟谢今夕一个大活人好歹也有六十公斤,又不是实心球。   而且就算庄正能把谢今夕扔过去,自己也没办法像蜘蛛侠那样从最近的树荡到神庙那边,因为距离太远了,当然更不可能自己把自己原地扔过去。   所以他果断选择了在这里等蛇巫。   穆塔在谢今夕的脑海中解释道:“他的变异是因为吸收怨魂。他现在变异程度还不够,有蛇神诅咒制衡,他不用怕彻底失控崩溃,可以多吸收一些怨魂让弹跳力和触手力量进一步增强。”   庄正望了望天空,说:“现在是第五天晚上,我们先休息一会儿,我这里有食水,如果第七天上午蛇巫还不来,七天下午我就直接尝试把你扔过去。你不用管我,之后我自己会试着过去。”   等蛇巫增强自己的变异是冒险,自己直接跳入殉坑奋力前行也是冒险,但事已至此,明知两条路都是九死一生,也不得不为了那一线生机拼上一拼。   “好。”谢今夕没有推辞,因为如果现在有变异能力的是他,他也会做出和庄正一样的选择。   庄正那里还有一些食物和水,不得不说还是庄正的生存素质高,哪怕在森林中和蛇巫激战过一场,依旧没有丢掉装着物资的背包。   谢今夕啃着压缩饼干安抚了一下自己的饥饿的胃,随后跟庄正约好两个人互相守夜,他先守前半夜,庄正守后半夜,两个人轮流好好休息一下。   现在唯二两个活人,他和庄正两个人身上都背着诅咒,他们所在的地方又临近蛇球,所以一直没有人蛇敢靠近。   谢今夕守夜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结果手上刻痕里的血一用力就溢了出来,蹭到自己背上一个血印。   谢今夕小声问穆塔:“你现在是在……我背上?是纹身吗?”   穆塔和他达成豢养关系时用了那个人皮刺青上的舞娘留下的魂核,达成豢养关系时穆塔也消失过一次,是回到他背上了吗?穆塔现在成了他背上的刺青,那会是什么样子?   纹身纹一位美人还可以说是美丽,纹一个人身蛇尾的男人,那画面得是什么样?谢今夕想象不出来。   “是。”穆塔回复道,“你可以呼唤我,让我现身。但注意,我回到你身上时,等于你被附身一次,被俯身一次就会激发血咒,注意不要让血咒蔓延到你全身,尽量减少让我回到你身上的次数。”   谢今夕低低说:“好。”   后半夜换谢今夕睡,他实在是太累了,又是奔逃又是潜水又是发烧,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几乎闭上眼就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六天上午,等蛇巫过来时,谢今夕看到有条拖着一具被剖开胸膛的尸体来到殉坑边扔了进去,不久又来了另一条重复了刚刚的是。   由于离得毕竟远,谢今夕只模糊从身形和着装上,辨认出了那是新人中那对年轻情侣。   谢今夕被树蟒追逐时回头看过一眼,知道那女孩是被赵乌杀的,没想到她的尸体也没逃过被人蛇开膛破肚的结果。   人蛇好像只啃食内脏,剩下被剖开胸膛的尸体被扔进殉坑后,遥遥望去能看见体型小一些的蛇群快速将尸体移动到巨蟒身边,可以预见的是那敞开的胸腹会成为巨蟒产卵的温床。   那女孩的怨魂被蛇巫吸引吞纳入体内,那男孩的灵魂呢?或许也被吸引到蛇巫身上了。   谢今夕思维微微发散,而穆塔突然在他脑内提醒道:“吕斯来了。”   第六天中午刚过,吕斯就来到了森林边缘。   谢今夕看过去,庄正也发现了他。   “躲到后面去。”庄正对他道。   谢今夕默默撤到旁边,给他们留出战场。   谢今夕只回头瞥到过蛇巫一眼,但如今正面看到他,还是会感到震颤。   吕斯上半身生长着的形形色色的人脸少了一些,但剩下那些看上去也足够恐怖。每一张生长出的人脸都神色狰狞,谢今夕还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对年轻情侣的脸。   除了他们,谢今夕还陆续认出了季川墨、何英卫、中年女性、最开始死于河道旁巨蟒口中的新人和赵乌的脸。   只有死于枯叶泡的中年男性、王翰池和带过路的新人没有看见,前两者被人皮上的舞娘怨魂吞了,后者……或许也一样被吞了,或许被庄正吸收了,谢今夕都不敢期望他能活着。   事实上那个带过路的新人已经被舞娘怨魂吞了,只不过谢今夕并不知道。   而舞娘怨魂又被穆塔吸收用来刺激血咒维持意识,舞娘的魂核用于达成穆塔和他之间的豢养关系。   算下来,在神庙前,他们十二个任务者,居然奇迹一般再次重聚,不过是用另一种……更扭曲、更可怖的方式。   蛇巫吕斯和庄正之间的战斗混乱而血腥,蛇巫被那些触手团住,随后那些触手被怨魂的力量搅碎,血淋淋的肉酱洒了一地。   而侥幸没被搅碎的触手在接触到吕斯后又吸收到了一些怨魂的能量,长出来一排排利齿和鳞片。   而没有接触到蛇巫的庄正本人身上其他部位,居然也开始生长出细密的肉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个世界就正式结束啦!原本想着写十五章左右,但中途往里面塞了太多设定,走剧情走地有些拖沓了,但总算快写完啦!感谢在2021-03-01 22:51:02~2021-03-02 23:0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minis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菜 10瓶;无极 4瓶;木子李 3瓶;小小的愿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蛇谷神庙(完)   上半身的肉须生长出来又被触手卷住搅断吞下, 下半身的肉须纠缠在一起,竟然形成了数根“尾巴”,那尾巴上面长满了蛇鳞, 此时的庄正看上去比蛇巫还像是怪物。   就在此时, 穆塔却忽然现身, 对着谢今夕道:“刀给我!”   听到他声音的谢今夕反射性把刀递给他。   这砍刀是早上醒来后庄正交给谢今夕的, 谢今夕原以为庄正是让他拿着刀用来防御,好保护自己,但紧接着穆塔的行动则告诉了他庄正的真意。   穆塔接过刀快速移动到庄正和蛇巫中间,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几刀砍断了庄正身上生长出的缠着蛇巫的触手。   粗壮的触手断口处喷出一大滩血,紧接着断口处生长出了几个眼珠,用一种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穆塔, 仿佛记住了他的样子。   那边断掉的触肢缠在蛇巫身上,居然仍旧非常有生命力般汲取着蛇巫身上的怨魂,又极力生长出了一大截想要重新和本体链接上。   然而庄正根本不会给那些触手机会,其他得到增强的触手卷住谢今夕,下半身数条生满鳞片的“蛇尾”像弹簧一般下压,紧接着推动着庄正向上方跃起。那样子既像是生了数条腿的青蛙,又像是跳起来的蜘蛛, 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谢今夕的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大摆锤一般, 只不过他现在就是那个摆锤。庄正跃起后, 触手将他凌空抡起直接抛向神庙的方向。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半空中天旋地转的谢今夕被风压糊了满脸, 根本搞不清状况, 就重重砸在神庙位于的高台上。   那一下砸得他几乎五脏六腑都震了一震,所幸那些触手放开他时勾了他一下,帮他减轻了惯性和加速度。而且庄正投掷地非常精准, 触手勾那一下也没让他落在走上高台的台阶上。   要是这一下摔在台阶上,他保不准命就直接没了。   谢今夕全身都在痛,但现在神庙就在眼前,他不管身上传来的剧痛尝试着爬起来,结果一动才发现自己小腿不自然地扭曲成了一个角度,折断的腿骨刺破了皮肉,森森骨茬上还沾着腥红的血肉。   谢今夕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那画面着实骇人,不看身上的痛苦还能忍受,盯着看反而会让他失去行动的勇气。   谢今夕尽量不用小腿爬起来,手撑到地上时才感觉自己肩膀处也使不上力,好像有些脱臼。   也行,他落地姿势还算正常,至少没脑袋着地。   只要进了神庙任务就能完成,回到自己的碎片世界受再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恢复。   正是这个念头让谢今夕咬牙提着一口气,奋力挣扎着想站起来。   也就在这时,有触手卷住他将他扶起来,谢今夕扭头看到了同样站神庙前的庄正。   庄正投掷出谢今夕后,跃起的势头衰竭,径直落向了殉坑。   但他的变异大大加强了他的弹跳力,在落到那蛇球上时完全没给蟒蛇反应的几乎,直接重重踏下接着反冲力炮弹般跃起,直接跃到了神庙前。   庄正见他露在外面的腿骨,问道:“还能撑一撑吗?”   问的时候,他身上多出的那些眼珠还一直盯着谢今夕的腿。   谢今夕居然从那些眼珠中看出了贪婪,他痛得说不出话也无力再顾及其他,只点了点头。   接着谢今夕回头望向穆塔的方向,动了动嘴唇,想叫穆塔回到他背上来。   这个世界终于要结束了。   殉坑那边,握刀拦在蛇巫面前的穆塔,看着面前的吕斯。   吕斯身上的怨魂被穆塔吸收过一波,这次又被庄正吸收了一波,身上的面孔少了许多。那些生长在皮肤表面的脸重新被皮肤蒙上,最外层的表皮粗糙硬化。   而笼罩在他双眼上的那层灰白色的壳裂开来,隐隐露出其下那双穆塔熟悉的眼。   “我已经抓住了我等到的那个人,吕斯,不要放弃。”   “等待下一次机会。”   说完,穆塔仿佛听见了谢今夕的声音一般回头对上谢今夕的双眼,下一刻他的身影溃散成血水,消失在原地,   神庙前,庄正身上的触手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卷着谢今夕走入那十几年来未曾有人踏足的神庙。   神庙内部的石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岩画,但无论是谢今夕还是庄正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和细看。   最引人瞩目的是神庙中处矗立的那巨大的雕像,雕像历经了不知多少年的岁月,许多细节都因风化而模糊了,只能隐隐认出那雕像的主体是一位女性,这位女性的下半身是一条蛇尾,而同一条尾巴上居然同时又生出两条蛇。   两条蛇和一位女性,三头共生于一条尾巴上。   而那条尾巴盘成了上下相叠两个无限符号的样子,两条蛇上半身互相纠缠在一起,而那女性则并掌如刀高高举起,像是随时会劈下去一般。   这就是……蛇神吗?   谢今夕仰望着那巨大的雕像,恍惚间竟觉得那女性并掌高举的双手竟向他斩来!   下一刻,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庄正和谢今夕进入神庙后,殉坑旁的吕斯挣脱了触手,静立在原地。   蛇谷内的暴雨依旧在下,雨水打在他身上,让他像是一尊沉默的等待人崇拜的原始雕像。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次的雨季似乎过于漫长。   暴雨接连不断,让河水暴涨,在大地上四处横流。水淹没了大部分低地,同时也冲出了更多更诡异的东西。   本地部落的首领看向族人找到的那随着河流被冲出的白花花的蛇卵和一些细长的小蛇,接着森林那边传来一阵骚乱。   在族人惊恐的声音中,首领抬头望去,只见一位拖着长长蛇尾的人从河流中游到岸上,在大雨中走出森林的阴影,缓缓向他们靠近。   ……   谢今夕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坐在沙发上。   电视机仍然开着,继续放着4月25号那天的综艺节目,仿佛之前不曾出现过闪屏和奇怪的对讲机声一般。   谢今夕听着电视中那熟悉的艺人夸张而有些尴尬的“哈哈哈”笑声,不由得伸手捂住了脸,紧接着长长叹出一口气。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谢今夕这才放松下来,第一件事放下手看了看自己的腿,又伸手摸了摸。   确实痊愈了,之前那可怖的伤势就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谢今夕站起来感受了一下,确认身上没有任何不适,连手上的血咒痕迹都消失了。   想到这里谢今夕心头一紧,不由得出声唤道:“穆塔?”   穆塔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内,长长的蛇尾盘在地板上,这种热带雨林中才应该有的东西和室内中式温馨的装潢格格不入。   “这是你的家?”穆塔环视了一圈问道。   谢今夕点了点头,说:“对。”   “看样子你有很圆满的家庭。”说到这里穆塔顿了顿,接着道,“很好。”   “能借我浴室用一下吗?我真的需要好好洗一洗澡了,顺带要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件上衣。”   穆塔身上就那件破破烂烂的上衣,按照那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穿了有十几年了,那布料没烂干净不得不称赞一句现代纺织业的水准。   谢今夕也知道他很久没放松过,带着穆塔到他房间的浴室,让他先去洗澡。   然后谢今夕去自己衣柜找了件宽松的外套,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穆塔能不能套上。   他自己身高178,但他估算不出穆塔的身高,毕竟穆塔下半身是蛇尾,算上尾长谢今夕估摸着对方至少体长有4米多,立起来比他高一大截。   体型上谢今夕比穆塔瘦很多,肩宽也没有他宽,看肩宽和上半身比例,估计穆塔以前也绝对比他高。   谢今夕就怕他的外套,虽然是宽松版,但穆塔卡肩膀套不进去。   谢今夕将外套放在门外的衣篓里,对里面喊了一声告诉穆塔他把衣服放门外了。   反正……套不进去其实也没什么吧……   谢今夕自己的碎片世界,就他和穆塔两个活人,穆塔下半身还是蛇尾,套不进去直接出来也没什么。   还是一会儿和穆塔出去,去外面商场里给他拿几件合身的衣服。   一边胡思乱想着,谢今夕一边去主卧,也就是他父母房间的浴室,也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去换干净舒适的衣服前,路过洗手台上的镜子,他余光瞥到了自己背上好像有一片图画。   谢今夕脚步一顿,回到镜子前背对着镜子,努力扭头看后面,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一大片纹身。   纹身主体是一条黑色的蛇,蛇身以他的脊柱为轴,在背部盘缠成了无限符号叠着无限符号的样式,蛇尾则在尾椎处延伸出来在他腰间缠了较细的一圈,尾尖缠回背部、从两个腰窝中间穿过没入股沟消失不见。   因为穆塔是吸收了人皮刺青上舞娘的怨魂才和他达成豢养关系的,所以穆塔能俯身寄生在他身上,而他背后的刺青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的印记。   谢今夕伸手摸了摸,不痛也不痒,皮肤表面也没有任何起伏,仿佛那纹身是从皮肉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谢今夕不再想那么多,他收回视线,垂下眼换上干净舒适合身的衣服,一身轻松地走出了房间。   走到客厅时,他也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综艺的穆塔。   第一眼看过去,谢今夕松了口气,他给穆塔的外套对方还是套进去了,就是肩膀那里绷得有些紧,下摆还有点短。   穆塔塌腰靠在沙发上时下摆刚好遮住蛇尾和腰的连接处,也就是胯骨那里,看到谢今夕出来穆塔一直起腰就能看见对方整齐的腹肌和人鱼线。   谢今夕莫名有些脸热,走过去说:“你想休息会儿,还是先去外面商场拿几件合身的衣服回来?”   穆塔的竖瞳看过来,蛇信从唇间探出又收回去,他说:“去外面吧。”   “好。”   谢今夕带着穆塔进了电梯,还没忘帮他挡着点门,防止电梯门夹到他尾巴尖。   外面依旧那么安静,天空湛蓝、风和日丽,连温度都刚刚好维持在人体最舒适的那个标准。   然而去商场还有问题,商场虽然离得近,但步行过去也需要三十分钟左右,谢今夕在雨林里步行跋涉了那么久,现在回到有现代科技的世界,说什么也不太想走了。   谢今夕望向他骑过的那辆电动车,又看向穆塔,试探着问道:“你会开车吗?我……我虽然有驾照,但我死因是遇到了车祸,有些阴影不想开车。你如果会开车我们就开车去,不会我们骑电动车去……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简单总结一下。   前面说过因为加了太多设定导致这个世界拖得有些长,节奏太慢了也有一些bug,认真反思,下个世界会调整一下,不至于这么繁琐。   蛇谷原型是澳大利亚蛇之峡谷,穆塔和吕斯蛇化后的设定更类似于紫晶蟒,当地也流传着进入蛇谷激怒紫晶蟒会带来洪水的传说。但蟒蛇是靠腹麟抓地面,直着前进的,感觉有些……嗯,没有蛇行有特色和美感,所以设定里他们还是S型蛇形前进。   具体情节资料参考了简·奥斯汀的纪录片《弄蛇人》。   其中上下两个无限符号相叠的图像参考了印度神庙中的一个图形,具体图片放wb了,有兴趣的搜我笔名可以去主页看一看。   洞窟潜水那段参考了贝爷的一段记录片,找不到具体出处了。蛇球则参考了《狂蟒之灾2》中的一幕和具体蛇群的习性。   大部分设定和情节都是作者瞎编和幻想出来的,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对蛇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看一下《中国蛇类》这样的科普书。   蛇之类异形式的恐怖永远存在,从很久之前上古人类还在丛林中求生时开始,对蛇的原始恐惧就延续下来,不管这个世界到底恐怖不恐怖,能写完就很开心,谢谢大家支持。   下个世界地点暂定是校园,会有几章过渡,然后就开啦!   感谢在2021-03-02 23:08:45~2021-03-03 23:5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锁章永远滴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可乐乐 30瓶;云楼 5瓶;木子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自己的世界(一)   话刚说出口谢今夕就意识到自己傻了, 穆塔就是会开车,蛇尾也没办法进行操作。   就算穆塔敢开车,谢今夕也不敢坐。   穆塔的神色中也带了些无奈, 说:“我会开车, 但现在没办法开, 骑电动车吧。”   然而当谢今夕跨上电动车时, 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载重。   一般电动车带两个成年人是可以的,但问题在于穆塔身长增加的同时, 体重也有增加,这么算的话,两个人坐上去必然超重。   除非穆塔自己骑电动车, 这样的勉勉强强可以。   “你……这样骑电动车可以吗?”   穆塔颔首表示没问题。   谢今夕一想,反正电动车不用踩脚踏……应该…可以的……吧?   谢今夕和穆塔在小区里找到了另一辆电动车,电动车上插着钥匙,可以直接骑走。   穆塔那辆电动车需要用脚配合才能将撑地的中支撑抬起,让后轮落地。   谢今夕帮他放下电动车后,见穆塔接过车把坐在车座上,一截蛇尾歪出来直直撑在地面上, 那画面让他忍不住笑了。   “抱歉。”   穆塔倒是面无表情, 假装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 跟他说:“没事,走吧。”   谢今夕跨上电动车, 拧动车把和穆塔一起往商场走。   反正这个世界就他们两个人, 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正在行驶的车辆,既不怕堵车也不怕出什么事故,他们也不赶时间, 所以他们骑得速度不算特别快。   谢今夕和穆塔骑的电动车都取消了两侧的脚踏,谢今夕只能把脚并上放在中间的踏板上。   他侧头看了眼穆塔,越发忍俊不禁。   穆塔长长的蛇尾盘了好几圈放在中间的踏板上,配上他比较宽大的体格,骑一个小电动车就有点委委屈屈、凑凑合合的意思。   而且……原本只会出现在森林中的蛇尾盘在电动车踏板上,这种对比也给谢今夕一种混搭的错乱感。   谢今夕觉得笑出来好像不太礼貌,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开了个话题:“你跟我说过会跟我解释为什么回到碎片世界诅咒却不会解除的事,话说这究竟是为什么?不光血咒,连你身上的蛇神诅咒都没有解除,而我回到自己的世界后蛇神诅咒却解除了。”   “你的诅咒解除,是因为你完成了任务。”穆塔感受着骑行时拂面而过微风,踏板上上盘着的尾尖晃了晃,“你在那个世界的任务就是进入神庙解除诅咒,应该没错吧?”   “没错。”   “你在规定时间内进入了神庙,完成了任务,所以诅咒解除。而我当时的任务是在规定时间内带着神像进入神庙,我没有完成,错过了唯一解除诅咒的机会,之后哪怕我再有机会带着神像进入神庙,由于超过了规定时间,也是没有用的。”   “至于血咒……”穆塔顿了顿,“因为我们当时的任务是找回自己心脏,替换掉被放入胸膛中的血玉心脏,这样可以避免被怨魂开膛的结局,但祂可没说……找回自己的心脏就可以解开血咒。”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   “自己的心脏离开体内后没办法独立存活,一旦心脏死去,我们这些被拿走心脏的人也会随着死去,也就等于他们的实验失败了。为了让心脏离体后也能存活,他们在我们心脏中也埋入了玉种。”   “我们拿回的自己的心脏中也有玉种,将心脏放回体内后,等于自己重新成了血玉的培养皿。这样,无论他们的实验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不会浪费我们这些……‘容器’。”   “这也……行?”谢今夕一时哽住,这完全是文字游戏,不,或者说,这本身就是来自于‘祂’的恶意。   穆塔继续道:“至于玉种究竟是什么……”   穆塔整理了一当初他调查到的线索,结合“贪心”世界的背景和他自己的一些推测,把前因后果个告诉了谢今夕。   所谓的玉种其实就是一捧被血染红的砂砾,据传来源于一位历史上有名的亡国暴君的帝陵。   那个特殊家族祖上曾出过一位方士,那方士不知从何处得到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许多闻所未闻的邪术,他就是凭着这本古籍才成了皇家供奉,还为那暴君献上了所谓“长生不老之术”。   便是要活着剖出血亲的心脏,举行一个特殊仪式,以活人之心夺血亲之命数,来帮那暴君续命得长生。但没想到实施过程中,居然误打误撞连通了血池地狱。   凡身负血孽与杀孽者,死后当入血池地狱[注]。   血池地狱中的血水,是阳间被害者死去时流出的尚温热的鲜血沁透土地、渗入阴间汇聚而成,然而那仅仅是温热的血对厉鬼来说也如同置身碳火之中,永沉血池地狱的厉鬼们要永受那鲜血灼烧炽烫之苦。   也因此那许多永沉血池地狱的厉鬼熬不住之下化入了那一池血水中,使那血水凝聚了万万厉鬼和被害者怨魂的恶意。   只要沾上哪怕一星半点的池水,都会被血池地狱中的万万厉鬼和怨魂所诅咒,诅咒那人会血亲死尽、饱尝心脏渐渐凝固之痛、流光全身血液而死,同时中咒者的灵魂也将被牵扯着沉入血池地狱。   当时连同了血池地狱后,那暴君身上被溅上了血池地狱的一滴血水,体表便出现了这些咒文。那方士亲眼所见,便将这些源自于血池地狱的咒文抄录下来,连同暴君的死状一起记载在了那本古籍中。   听到这里,谢今夕倒是品出了一些什么。   估计是方士自己想求长生,但却又知道那本古籍上记载的都是邪术,所以诓骗了暴君,以他做实验。   后来时移世易,那古籍古本虽然失落再也找不到,但他的后嗣,也就是那个家族依然保留着古籍的残破抄本。   那家族历经多年早就没落了,他的后嗣翻看那抄本时,别的没盯上,反而盯上了那血咒所谓的“心脏凝结”这个后果。古籍抄本上说中了血咒的人心脏会慢慢凝固成质如软玉、色如辰砂的石头,也就是血玉。   但想要让一个人中诅咒,光知道咒文还是不够,必须需要来自于血池地狱的血水。而唯一能够得到类似血水的地方,唯有当初暴君举行仪式的地点,也就是他未完工的陵寝。   许多帝王会在还活着时就动工施建陵寝,想要完成剜出血亲心脏和其他恶毒的仪式,当然再没有比他未完工的陵寝更合适的地方了。因为仪式,那陵寝与血池地狱连通时,有一块土地被血池地狱溅出的血染透,成了红色的砂砾。   那血砂,也就是那所谓的玉种   后来王朝覆灭、战乱频繁,几乎所有关于暴君陵寝的记载都磨灭在了历史长河中。   唯一尚存的记载,就是在那方士留下的残破古籍抄本中。毕竟那方士当时就在现场,残破古籍抄本也显示他并未死在那场仪式中,反而活着离开了陵寝,也唯有他能留下相关记录。   那家族动了心思将帝陵的线索透给了几伙盗墓贼,一方面是想和盗墓贼瓜分帝陵中的陪葬品,另一方面就是期望能拿到那捧血砂。   有了玉种和咒文,那个家族首先便将那伙盗墓贼当成了实验品,也得偿所愿般培育出了血玉,让家族重新振兴。   然而有个问题,一开始连通血池地狱的那个仪式已经失传,毕竟他们有的只是残破的古籍抄本,所以玉种是用多少就少多少,没办法再次补充。   这才逼得那家族开始新的实验,想要将血玉心脏重新埋入活人体内,养出更大的血玉。   “他们玩脱了。”听到这里谢今夕接道。   穆塔说:“当然。”   其实身上刻了血咒、心中埋入玉种后,哪怕没有吸收血亲的怨魂,只是吸收其他和中咒者没有任何关系的怨魂,血咒也会蔓延开来。   不过那样心脏凝结得速度慢于血咒蔓延的速度,等到中咒者死去,血玉也就不会再增长,会和中咒者的心脏形成一种嵌合体,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所谓了达到利益最大化,那个家族不惜操纵中咒者的人生,让他亲眼目睹血亲一个个死去,让中咒者吸收血亲的魂魄,激发他仇恨,使得心脏凝固的速度大大增快。   这样在他死去之前,心脏才能完全凝固成血玉。   等到血咒布满中咒者的全身,他体内的血就会从皮肤表层的咒文刻痕中全部流出,同时中咒者的灵魂会随着自己流出的血被牵扯到血池地狱。   这时那家族的人就可以没有顾忌地剖开他的胸膛取出血玉心脏,而不用担心被中咒者的怨鬼报复。   然而那家族的人贪心不足,将血玉心脏重新放回活人的身体后,血池地狱中的怨魂再度感应定位到了阳间,便可以血玉为媒介从地狱中爬回来,剖开活人的胸膛去找那家族的人复仇。   “原来如此……”谢今夕叹道。   总而言之,穆塔虽然找回了自己的心脏,但自己心脏中也被埋入了玉种,导致血咒继续加诸在他身上。   穆塔接着说道:“回到自己的碎片世界可以让自己身体痊愈,但这个‘痊愈’也是带引号的。骨折、断肢之类的伤会痊愈,不留任何后遗症,但诅咒之类的并不会解除。”   “比如你中了血咒,你回到自己的碎片世界后,手上的咒文消失不见。但这仅仅是抑制住了血咒,到下个世界,如果你再接触吸收怨魂,血咒会重新开始蔓延。”   “比如我,我身上血咒和蛇神诅咒达成了平衡,血咒盘踞上半身,蛇神诅咒盘踞下半身,这样我不会有死亡的危险,两个诅咒就都不会解除,只会同时被抑制。”   “比如那个……庄正,他身上的细胞好像被活化过,我的意思是,他很可能经历过类似生化危机之类的世界,导致了他的身体活化失序。   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后,身体的活化会被抑制住不再加深,但他满身触须的形态不会恢复,除非他用刀自己一根根把触手都砍下去。有了伤口,在自己的世界才能‘恢复’。”   说到这里,他们也终于到了商场前。   作者有话要说:  [注]血池地狱所指并非佛教意义上的血池地狱,是作者自己编的。   昨天没更是因为卡住了,考虑了很久怎么用最简洁的方式写出来这个流程,感觉也没太说明白。   ——   基本下血咒流程:1.在目标身上刻满咒文(为了在下一步剖开目标心脏时,目标不会死)2.放入玉种   中了血咒的下场:1.咒文扩散到全身,血液流光死去 2.灵魂随着血液沉入血池地狱 3.心脏凝固成血玉   激发血咒必需品:怨魂。血亲的怨魂会加剧心脏凝固程度,加快血玉成形。   违规操作警告:将血玉心脏放回阴历生辰一致的活人胸膛中,会导致厉鬼从活人胸膛中爬出来,杀死下咒者。   ——   咒文,最先出现于被血池炼狱中的血染到的暴君身上,被方士亲眼所见记住,中咒者的下场也是他所记载。   玉种,又名血砂。是血池炼狱与阳间连通时,溅出的血染红了阳间土地形成的红色砂砾,唯一存在地点,暴君的帝陵。   ——   作者尽力了,大家理解不了也不用太理解,这个血咒出场不太多,不太重要。感谢在2021-03-03 23:57:12~2021-03-05 19:5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菜 13瓶;无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自己的世界(二)   谢今夕先停好电动车, 一扭头就看到穆塔立在电动车边等他。   谢今夕的目光划过穆塔的蛇尾。   如穆塔所说,他如果能狠得下心并找得到合适的工具,将自己腰斩, 砍掉后半截蛇尾, 那样也不会死, 只是能不能“恢复”成人腿呢?   估计是不能的。   哪怕重新长出来的是人类的双腿, 但只要蛇神诅咒不解除,他最终还是会演变到现在这个形态。   血咒和庄正的“活化”都需要怨魂作为能量激发,但蛇神诅咒似乎不用。   既然如此, 那确实没必要经历一遍腰斩的痛苦。   谢今夕走过去帮穆塔也停好车,两个人进了商场,直奔服装区。   穆塔只拿了一些合身的上衣, 随后他问:“我不太好住在你家,你有去看看你隔壁是什么样子吗?”   “有。”谢今夕在进入蛇谷神庙前在自己的世界度过了七天,那七天他确实因为无所事事和好奇,去隔壁邻居家看过。   “隔壁的装修和现实中邻居家一模一样,虽然我记不得很多细节,但基本的布局和家具都很眼熟。由此我更肯定这个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复刻,而不是我记忆的复刻。”   人的记忆不可能记住所有的细节, 应该是‘祂’找到了他内心最依赖最感到安全的那个地点, 定位到现实再复刻出这样一个世界的。   “我觉得你住邻居家更不合适, 还是住我家吧,你住我房间, 我去客厅住, 我还是蛮喜欢打地铺的。哦对,我们还是顺路去家具生活区,搬点床垫、枕头之类的回去吧。”   住到空无一人、但布满另一个家庭生活痕迹的房子里, 有种擅自闯入别人的私人领域、窥视他人生活的感觉。   所以谢今夕说不合适,穆塔也认同了这点,接着他说:“我住客厅,床上放不下我的尾巴。”   谢今夕笑了笑,只说:“好。”   谢今夕去推了手推车,两个人搬了很多床垫、被褥放到手推车里。   因为家里又要多住进来一个人,开了这个头之后,他们又去买了牙刷、牙缸、毛巾、浴巾等等必需品。   这也导致一个手推车放不下,只能又装了另一个手推车。   谢今夕还顺路买了很多水果,采购食物时,谢今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谢今夕记得穆塔说过他需要的能量可以靠怨魂补齐,在蛇谷中躲入洞窟休眠的十几年内都没有进食,但现在这没有其他怨魂,那个舞娘的怨魂能支持穆塔活动吗?   “你需要吃食物吗?”谢今夕不由得问道。   “在这里得不到怨魂补充,我要么休眠,要么进食。”穆塔说,“还是需要的。”   “不过好处是身上的诅咒都被压抑,自我意识占主导,不会压抑不住本能。”   谢今夕不由得想起穆塔的尾巴缠到他身上的画面,随后见穆塔拿起两罐辣椒酱放进手推车中。   “你爱吃辣?”   “嗯。”   “那……晚上要不要吃个火锅?我记得商场附近有一家店做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能不能吃,要去看看吗?”   说到这里,谢今夕不由得发散了思维。话说回来穆塔的舌头变成蛇信了吧,这还能吃辣吗?等等,不,应该说穆塔吃生的还是熟的?   没等谢今夕想出答案,这回换穆塔点头说:“好。”   穆塔天生嘴角有个微微上翘的弧度,唇峰又很明显,唇又偏薄,虽然他表情不太多,但看起来不笑时也像在笑。   谢今夕能感觉到他很放松,气场都缓和下来,他也一样。   有了目标,两个人推着手推车从自动人行道上下去,将手推车扔在了一楼。   反正除了他们两个,也没其他人,不怕被偷。   谢今夕带着穆塔直奔那家火锅店,店里虽然没有大厨,但后厨中各种处理好的食材一应俱全,汤底也有,只用谢今夕和穆塔插上电煮开就可以吃火锅了。   谢今夕能吃辣,但不算特别爱吃辣,所以他们煮了鸳鸯锅。   一半是浓白鲜美的高汤、一半是飘着辣油的红汤,店内各种新鲜蔬菜、肥牛羊肉、丸子蟹排都可以自取,这一顿吃得谢今夕心满意足。   他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穆塔,发现穆塔确实能吃熟食也能吃辣,吃的东西包括肉也包括蔬菜,但他好像不能咀嚼,只能直接放入口中吞下。   实际上穆塔并没有味觉,鼻子虽然保留着嗅觉,鼻子的嗅觉却远远没有位于腭骨前方的锄鼻器敏锐。但锄鼻器不与外界直接相通,需要蛇信探出收集分子,让化学分子粘附或溶解在蛇信上再送入锄鼻器内。   在吃火锅时当然不会用犁鼻器和蛇信,蛇信缩在舌鞘内,改换鼻子闻味道。   吃完火锅,两个人回到商场一层,看着那两辆满满的手推车,谢今夕说:“看样子只能推着回去了,正好算是饭后散步了。”   “说实话以前我在商场购物完,就一直想推着推车走回家。也做过想要可以在商场随便拿、在饭店随便吃的梦;也想过如果回家路上没有拥堵、没有车尾气、没有鸣笛声,没有排队、没有等待、没有噪音那该多好。”   “但真的体验到了,却觉得并没有那么好。”   两个人推着手推车走在路上,行道树洒下一片片树荫,穆塔的蛇尾摩擦路面发出细微的声音,他说:“你只是怀念现实世界。”   “也对。”他想念的并不是那些噪音和污染,他想念的是人群和家人、是现实世界。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家,谢今夕帮穆塔将长沙发搬到楼道不碍事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独立的单人小沙发。   空出来一大块地方的客厅,又被放上了床垫和柔软的被褥。   帮着铺完地铺后,谢今夕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说:“像是帮你筑巢一样。”   穆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谢今夕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跟穆塔一起看了会儿综艺。   对谢今夕来说,电视上的综艺只放4月25日那一天的,他已经看了七八次了,对于笑点和剧情早就烂熟于心,综艺也就没太大意思了。   但这还是穆塔第一次看,因为不仅仅是在蛇谷中休眠的那十几年,实际上从他在现实世界死后,他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就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天。   这是穆塔第一次,看到他死期之后、来自于现实世界的综艺节目。   哪怕游戏老套、节目效果尴尬,他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谢今夕见他那么专注,自己的视线却不由得转移到穆塔的尾巴上。   那条蛇尾长而有力、线条流畅,上面排布着整齐的鳞片。鳞片在电视光闪动下,反射出一种金属样的光泽。   这条尾巴曾经缠到他脖颈上,差一点就绞死他;这条尾巴也做过他的冰袋,被他抱在怀里。   谢今夕盯着看了会儿,手指忍不住动了动,用大拇指摁了摁食指指节。   有点……想摸。   在蛇谷那时他又发烧、身上又痛,意识都是模糊的,都不记得摸鳞片是什么感受。   也许是谢今夕的目光注视穆塔尾巴的目光太过炽热,穆塔侧头看了他一眼,就又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视上,但他的尾巴末端却搭上了谢今夕的大腿。   !   谢今夕见此,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试探着用指尖碰了一下蛇尾。   如果穆塔表示拒绝或者把蛇尾拿开,他也不会不顾对方的意愿去碰他的尾巴,穆塔没有把蛇尾拿走。   这种默许的态度让谢今夕胆子大起来,忍不住把整个手都贴上去,撸了两把。   不得不说,肌肉密度高、鳞片整齐的尾巴,撸起来手感真的很棒。   其实除去手感外,更多是心理上的爽感。   一条捕食者的尾巴,一条能干净利落绞死猎物的尾巴,却能被他撸到。   有的人非常惧怕蛇,哪怕仅仅见到照片都会快速划过去。   谢今夕没到那种程度,以前见到蛇中比较漂亮个体的照片也会欣赏,但他却也不愿意去看活的蛇,更何况是直接上手摸。   不得不说,蛇这种变温爬行动物,确实有一种危险的、另类的、异常的美。   两人在客厅相处得很和谐。   很快到了晚上,谢今夕从自己房间出来想倒水喝时,借着隐隐的月光看到客厅地上盘着蛇尾躺在地铺上的穆塔,有了种他在自己家里私藏饲养危险怪物的感觉。   穆塔好像听到了他走出来的声音,睁眼望向他的方向,蛇信吐出来又缩回去。   谢今夕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示意他是出来喝水的,喝完后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之后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没什么事干,这里也没有网络和信号,娱乐也少。   谢今夕就麻烦穆塔教他一些防身术和一些求生知识,让穆塔指导一下他怎么更好得运用自己身上的肌肉,同时也每日都进行一定的锻炼。   没办法,蛇谷神庙那个世界让谢今夕意识到,体能和一些必备技能非常重要。   不说恶劣的环境对身体的折磨和对体能的要求,但说万一遇见赵乌那种心怀歹意的任务者,至少也要能有还手之力。   锻炼除了跑步外,谢今夕还会去家附近的健身房,用那里的器材做一些针对性的锻炼。   谢今夕在综合训练器上练臂力时,穆塔在一旁给他提一些锻炼要点。   谢今夕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开始自己练习,没多久就汗流浃背。   穆塔站在旁边,蛇信不停从唇间探出又缩回去,蛇尾在地面扫动。   穆塔的喉结动了动,随后皱起眉,神情阴沉。   “怎么了吗?”谢今夕看到后问他,“动作不标准?有变形?”   穆塔没说话,而是直接过来俯身伸手按在他背部,沉声道:“感受一下背肌,背部发力,不要光靠手臂。”   “好。”   谢今夕依言尝试了一下,背肌绷紧发力,那只宽大的手盖在上面。   穆塔的手对比他的体温来说偏凉,他背上还都是汗水,背上传来的触感很奇怪,而且穆塔靠他太近了。   谢今夕缓缓收力舒张背肌,但穆塔的手还按在他背上,他扭头刚想问他怎么了。   穆塔就拿开手,但他的尾巴却快速圈了一下谢今夕的小腿。   那速度很快,谢今夕几乎没反应过来。   穆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刚刚腿上传来的那一瞬间的触感……不是他的幻觉。   怎么回事?   谢今夕皱眉,考虑到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穆塔身上的异常让他不得不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一会儿,因为在奇怪的事情上纠结了起来。   那就是……蛇能不能吃辣?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定下了穆塔没有味觉。   蛇化对他来讲有加强,比如嗅觉和唇窝热感应器,但也有必须付出的代价,也就是味觉和双腿。   感谢在2021-03-05 19:50:47~2021-03-07 00:1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自己的世界(三)   谢今夕结束这一天的锻炼, 顺手从一旁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   谢今夕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委婉地说:“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穆塔唇间的蛇信又一次快速探出又缩回, 他在谢今夕脑海中说:“只是有些……压制不住的本能, 抱歉, 好像对你造成困扰了。”   “啊,没关系,这也不算是什么困扰, 我很喜欢你的尾巴。”只是被尾巴缠腿而已,他昨天想撸尾巴穆塔还让他撸了,不算什么困扰。   不过, 压制不住的本能?   穆塔昨天跟他去商场,不是还说在自己的世界,两种诅咒都会被压制,他的意识占主导、不会被本能控制吗?   “我们回去吧。”穆塔道,说完他率先往健身房外走。   谢今夕拿着毛巾跟上,从后面看,穆塔的耳尖好像有点红。   谢今夕一直记着这件事, 回去洗了个澡, 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时, 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穆塔……不会是……到了交|配期了吧?   谢今夕对蛇的习性了解不多,但当时在蛇谷遇见的汇聚在一起的蛇球和两条树蟒, 证明那时差不多正好是蛇的交|配期。   穆塔本身更倾向于蛇, 他说的压制不住的本能,不会是……   啊,那他还说了类似于喜欢对方的尾巴这类的话!   白天那一幕反复出现在谢今夕脑海里, 他还记得穆塔红了的耳尖。   谢今夕默默往夏凉被里缩了缩,接着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和脸,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了虾米。   过了一会儿,谢今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和脸颊,有点庆幸现在是晚上,要不然穆塔一准能看到爆红的脸。   穆塔在他旁边一直吐蛇信,蛇信好像是为了收集气味因子的吧,蛇的交|配是靠信息素吗?怪不得他运动出汗时,穆塔会表现得那么怪异,还说什么……压制不住本能。   他明天要怎么见穆塔啊!他要不要回避回避?   这,穆塔也需要手动自给自足吗?   他记得蛇好像有两个。   不……为什么正经蛇的习性他没记多少,这种不重要的东西他会知道?   谢今夕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摸到枕头边的手机按开,盯着手机上方那个象征着无信号的红“×”看了一会儿。   网络……网络啊!多少零碎的信息和不正经的知识来源于你!   谢今夕盯了一会儿,按熄屏幕,强迫自己收拢凌乱发散的思维,闭眼睡觉。   晚上却做了一晚乱七八糟的梦,其他那些短而破碎的他都忘了,唯一记得的梦是最后做的一个。   他梦见自己被困在一间牢房里。有铁栏杆隔着的隔壁房间有个人死了,他的肚子被顶起来,居然有一窝蛇从中爬了出来。他吓得缩到牢房离隔壁最远的那个角落,然而那窝蛇依旧发现了他,穿过栏杆的空隙向他爬了过来。   一条条蛇缠上他的腿、他的胳膊、他的手腕脚腕,最后缠上他的脖子。   谢今夕一下子就被吓醒了,摁开手机一看居然快九点了。   这一觉睡得长,却不安稳。   第二天再见到穆塔时,谢今夕心跳莫名加快,一股羞哧、尴尬混合的情绪缓缓升起,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过来吃早饭吧。”   穆塔倒是用很正常的态度对待他,响在他脑海里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谢今夕也尽量让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走到他对面坐下,毕竟本能这事也不受穆塔控制,穆塔也是受害者,说出来只会让双方更尴尬,不如学着穆塔平常对待。   谢今夕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早饭上,这是昨天从健身房回来的路上顺便带回来的三明治和牛奶。   穆塔起得比他早,顺带把早饭简单进行了加热、还帮他煎了两个鸡蛋。   鸡蛋摊开的形状规整又好看,火候正好,蛋白微微焦黄,蛋黄却黄澄澄的,咬下去会发现是软糯的糖心蛋。   谢今夕拿着三明治吃了两口,瞄了一眼穆塔。   穆塔把三明治切开,用手推着、下颌肌肉收缩缓缓吞下半个大小的三明治。   谢今夕低头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他皮肤比较白,血液一上涌就很明显,没过多久连脖子缓缓透出一种红。   草草解决完早饭,谢今夕把碗筷洗完后目不斜视去书房拿了几本书回到自己房间看。   匆匆离去的背影里写满了“落荒而逃”四个大字。   穆塔端起牛奶,蛇信探出沾了一点又缩回去,随后把整杯牛奶倒入了口中,一滴不漏。   放下杯子,嘴角不由得翘起一个弧度。   房间里,谢今夕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下的书。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虽然人没有特殊时期,但也可以说人全年都在特殊时期。   这……正常生理习性,但……话说穆塔既然到了交|配期,为什么还把尾巴给他摸。   搞得现在好像尴尬的只有他一个一样。   谢今夕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下午的锻炼。   他运动时全程提着一颗心,但穆塔离他一直比较远,只偶尔在他脑海中提点两句。   晚上回去的路上,谢今夕没觉得放松,情绪掉下去后,反而觉得更别扭了。   他一路沉默着回到家,洗完澡出来换衣服时,看到穿衣镜中自己背面的纹身,忍不住伸手摸了把两个腰窝中间那段尾巴。   随后他走出门,看见坐在客厅地铺上看书的穆塔,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嘴里反而蹦出一句:“我洗完了,你也要去洗澡吗?”   穆塔看过来时,他心跳又加快了。   穆塔说:“好。”   谢今夕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点开自己手机里早就看过一遍的本地电子书想重新看一遍,结果心一直静不下来。略有些烦躁地点开单机消除小游戏,不停点击不同的色块进行消除。   直到穆塔出来,躺回客厅的地铺,打开电视看另一个台看正在放的都市悬疑情感剧。   谢今夕听着电视机里男主角和男男女女各色配角的对话,感觉“悬疑”这个标签不是在于剧情中的凶杀案,而是在于角色间的感情纠葛。   谢今夕的目光不自觉地偏移了屏幕,落在旁边穆塔长长的蛇尾上。   也许是因为他刚沐浴过,蛇鳞看上去闪闪发亮,视线上移能看到蛇鳞和腰腹交接处,排布规律的鳞片上面就是紧实的腹肌。   穆塔这件上衣下摆好像又有点短了。   谢今夕手一抖,指尖点在了积攒了好久的一片红色色块上,屏幕炸出一连串红色烟花的同时,电视剧中还有一个男声在喊:   “你就是在勾引我!”   谢今夕脑子空白了一瞬间,身体都僵住了。   紧接着,穆塔的声音在谢今夕脑海里响起:“我让你不自在了吗?”   “没……没有。”   “抱歉,因为谢今夕很好闻,而且很可爱,”穆塔顿了顿,“所以我有些越界了。如果你很抗拒,我可以在这段时间去隔壁暂住。”   谢今夕放下手机,很认真地扭头和他对视,说:“我没有很抗拒,我想我也需要道歉,我的反应好像有些让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和……害羞,因为你在这个时期,我还……摸了你的尾巴。”   而且现在还想摸你的尾巴,谢今夕有些心虚地在自己心里补充了一句。   “但并不是抗拒你或者讨厌你的意思,毕竟这也不是你想的,你也是被迫的。”   话说出来,谢今夕内心的窘迫和羞哧也消散了大部分,但穆塔说的下一句话又让他血液上涌。   “没关系,很高兴你喜欢我的尾巴,”接着他问,“还想摸吗?”   穆塔的尾巴熟门熟路卷上他的小腿,然后尾端一路往上缠搭在他大腿上。   谢今夕的大拇指又按了按食指的指尖,还是没忍住放在他鳞片上,缓缓移动。   不,他应该拒绝的。   虽然说开了,但依旧让他摸尾巴会不会有点奇怪。   但说回来,他明知道有点奇怪依旧摸了,这是不是更加奇怪了?   谢今夕很快就沉迷在手下的触感中。   电视剧里,男主角刚和自己竹马决裂,只因他怀疑竹马心里有鬼,疑似涉及了案件,随后就是又长又水、节奏又慢的你猜忌我、我猜忌你。   谢今夕摸着尾巴,昨晚他没睡好,如今困意缓缓涌上头,眼皮直往下坠,不知不觉头偏到一边睡了过去。   穆塔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落在谢今夕的偏向他这边的脸上,看了好久。   竖瞳中锁定了一个人,蛇信从他唇间探出又缩了回去。   等谢今夕因为怀中的东西动的时候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一低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穆塔的尾巴抱在怀里、抱得死死的。   电视剧已经放完了,正在放夜间广告。   谢今夕点开手机一看,晚上十一点半。   他扭头看了一眼穆塔,穆塔躺在地铺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谢今夕松开他的尾巴,轻手起脚把尾巴挪到床垫上放好,接着尽量小声走到电视前关了电视,溜回自己房间躺上床接着睡。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容易漏一段,orz,在第36章 补了谢今夕背后的纹身样式。   “纹身主体是一条黑色的蛇,蛇身以他的脊柱为轴,在背部盘缠成了无限符号叠着无限符号的样式,蛇尾则在尾椎处延伸出来在他腰间缠了较细的一圈,尾尖缠回背部、从两个腰窝中间穿过没入股沟消失不见。”   不想回去翻的看这段就可以啦!   感谢在2021-03-07 00:19:27~2021-03-07 23:5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芣苢 50瓶;锁章永远滴烦 24瓶;睡觉没前途哒、憨憨在吗? 5瓶;橘里橘气 3瓶;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黑白学校(一)   次日醒来后, 面对穆塔时那种古怪的情绪反而弱了下去,他们的相处重归和谐,但两个人间好像多了什么。   那多出来的东西模模糊糊隔开他们两个人, 又拉近他们两个人。他们都隐约知道那是什么, 但却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去面对。   下午例行锻炼结束, 穆塔在他脑海中问他:“那条毛巾能给我吗?作为交换, 我可以让你摸尾巴。”   可你本来就让我摸尾巴。   再说,这个交换怎么看都有利于穆塔吧。   虽然这么想,谢今夕还是把他运动完用来擦汗的那条毛巾递给了穆塔。   晚上夜深人静时, 谢今夕坐在客厅沙发上看那部都市悬疑情感剧时,怀里就多了一条任他摸或者抱的尾巴。   那剧所有的悬疑和狗血都加在感情线上了,导致整个剧集又长又水节奏又慢, 实在是消磨时间和催眠的不二选择。   尽管如此,谢今夕依旧会坐在沙发上,撸着蛇尾巴和穆塔一起看这部剧。   看着看着他陷入梦乡中,再醒过来时发现天还是暗的,他正躺在地铺上,或许是穆塔将他从单人沙发上搬下来的。   从客厅窗户看出去,半空中启明星闪耀着, 还能看到天边那一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城市是寂静的, 没有任何车辆穿行的声音传来。   放眼望过去, 唯有密集的高楼大厦矗立着,仿佛是站在昏暗海边眺望天际那白色浪潮涌来又退去的巨人, 它们组成城市, 又像是在守护城市。那姿态看上去永恒不变,却也会在时光变迁中的某个刹那倾颓。   寂静和孤独随着天光的潮涌淹没他,谢今夕的手往下摸到缠在自己身上的蛇尾。   在夏凉被下, 那条尾巴沾染上了被窝里的温度。   他摸了摸那条有力环着他的尾巴,居然感到了一丝安心。   天空中的星光渐渐隐去,天光突破地平线的限制,铺散开来。   这样平静和谐的日子一共过了十二天,在第十三天的下午,谢今夕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谢今夕听到手机提示音响起来时,他愣了下,没反应过居然是他手机响了。   怎么可能,他确认过很多次他手机并没有信号。   这个异常让谢今夕在点开信息前,就隐隐预感到了——是他的下个世界要开始了。   谢今夕扭头与穆塔对视一眼,得到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点开了短信。   【亲爱的同学,请在周日十八点之前返校,十八点整准时封校,晚到者不准进入校园。】   短信的发信人显示的是【13级年级主任刘原】。   而电话号码则是一片空白。   没给谢今夕反应的时间,他眼前画面一转,就发现自己正站校园内。   他手中还握着手机,但身上已经换上了黑白色长袖长裤的校服,行李箱正立在他脚边,背上多了沉甸甸的书包。   那书包重得把他整个人往后坠,他只能肩膀往前用力才能站得稳。   他旁边还站了一群人。   谢今夕首先消化一下被灌输进来的信息,随后没有急于理其他人,而是先把手机放到兜里,接着用极小声喊了句“穆塔”。   “我在。”   穆塔在他脑海中回答道,声音短促,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谢今夕明白,估计是因为离开自己的世界,进入碎片世界后,穆塔身上原本被压制的诅咒再度恢复原本的状态了。   “不……我不要在这里!凭什么让我来这里?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谢今夕身边一位女性有些不能接受这个局面,转身想跑出校园。   他们一进这个世界就已经是站在在校园内了,背后就是学校的大门。   谢今夕的视线随着她移到他们身后的校园大门处,学校的大门是足有一人高的铁质栅栏大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可以平移打开的。   但此时大门上缠满了带刺的铁丝,不仅如此,大门外还有一层隔离网,只能勉强通过大门和隔离网看到外面的一条横卧的黑色门牌石背面。   这还只是大门,旁边的围墙更夸张。围墙由水泥砌成足有一人高,上面还接了大概至少一米的铁质栅栏。栅栏上布满了箭形的尖刺,同样也被带刺铁丝缠了一层又一层。   而且那栅栏上方还各有几个摄像头,仅根据谢今夕的估计,这摄像头基本能无死角覆盖到大门和围墙周围这一片区域。   见这严防死守和封闭的程度,谢今夕甚至怀疑那铁栅栏和带刺铁丝能丧心病狂到通高压电。   那女性向着大门跑了两步就停下来,浑身上下透出一种灰败和绝望,显然她已经明白想要逃离这里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除了这位女性以外,谢今夕身边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他们反应过来后就开始口吐芬芳,站他们旁边可谓是感受了一下骂人词汇的丰富多样。   谢今夕大致数了数他们的人数,这次有十五人,表面看上去像资深者的,谢今夕只认出了两个。   一位是身材高挑的女性,她冷着眉眼,将烟盒塞入兜里;另一位是气质阴郁、身材瘦削的青年,见谢今夕看过来还对他拉开一个阳光的笑容,但那笑在谢今夕眼中和哭差不多。   他们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上个世界还有庄正、季川墨等人来打开场面,第三个世界的资深者看上去却不那么好相处。   除去这两个明显是资深者的外,谢今夕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身上。   那少年很瘦很瘦,仿佛正位于抽条生长期,脸上还带着稚气,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他很冷静,只是他的年龄让谢今夕有点迟疑他是不是资深者。   而另一位少女身上也还带着学生气,但她眼神空洞而死寂,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太关心。   谢今夕收回目光,见其他人慌乱、无措、乱哄哄的样子,皱眉开口说:“好了,安静。认真翻看你们被灌输的信息,然后找到关于这个世界的任务和描述。”   有人说话,新人们就仿佛有了主心骨。   谢今夕早就看过了这个世界的任务:   【第三个世界:黑白学校】   【任务:逃离禁闭学校】   【描述:你是一位刚刚升入高三的学生,你很清楚返回学校后,你即将面临更加高压的学习生活。然而白色高压背后,还有逐步蔓延开的黑色恐怖。】   【要做正确的事。】   除去惯例的世界名称、任务和描述外,这次重点信息中,多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究竟是提示,还是警告?或是线索?暗示?   谢今夕将疑惑按下,等有机会他会避开其他人,和穆塔交流一下。   同时他环视了一圈校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校园前的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后面是大型的类似礼堂的建筑,礼堂建筑中间凸起一座高高的钟楼,从谢今夕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位于前面和侧面的两个表盘。   以礼堂为中轴,右边和左边都有建筑,奇怪的是,他目光移过去时就知道了右边是宿舍楼和生活区,左边是教学楼和教学区。   那边新人们大概是消化完了所有信息,几个明显互相认识的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浅蓝色衬衫、脏灰色长裤的中年男性从教学区那边走过来,见到他们几个直愣愣站在门口说话,走过来大喊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宿舍放下行李?现在已经六点零八分了,六点半还要开班会!”   “谢谢老师提醒,我们这就去。”谢今夕干脆利落应下,然后拉着行李匆匆往宿舍楼那边走。   谢今夕一见到这个中年人,就自然而然知道他就是刘原,发短信给他们的那位年级主任。   任务信息中有那句“要做正确的事”,对学生来说听老师的话、准时开班会是正确的事,扎堆聊天和迟到是错误的事。   在这个世界信息不多的情况下,谢今夕决定还是暂时遵守这句话。   往宿舍楼走的时候,谢今夕还考虑了一下如果他不记得自己的宿舍楼和宿舍号,那他估计还需要巧妙地去宿管那里问一问。   然而走到宿舍楼附近,有一部分记忆仿佛被触发了一般,他想起了自己住在男生宿舍A1栋二楼205。   谢今夕不由得想起他收到的那条短信,其中有一个词他很在意。   返校。   也就是说,任务者的设定是原本就在这里上学、刚刚升到高三、回到学校的学生,所以知道自己的宿舍号、知道校园布局是理所应当的事。   是这样吗?   谢今夕注意到了这点。   还需要更多的信息,等到晚上班会课再说其他。   他拉着行李走入宿舍楼大门时,一股寒气从他脚下升起。   宿舍楼走廊还算宽敞,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太阳只留下些许余晖通过窗户照入宿舍楼,脚下的瓷砖干净到反光。   宽敞、明亮、整洁,这是谢今夕对宿舍楼的第一印象,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让他忍不住加快了走向宿舍的脚步。   “阴气很重。”穆塔忽然在他脑中说道。   他话音刚落,谢今夕就感到纠缠在自己身上的冷意减弱了很多,看样子是穆塔帮他吸收了一部分。   “谢谢。”谢今夕小声道。   他快步走到宿舍门前,从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门。   他打开门那一瞬间,宿舍内其他五个男生一同看向了谢今夕。   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模一样的校服、一模一样没有表情的脸,他们像是五个泥塑木偶一般用毫无感情的双眼看向谢今夕。 第41章 黑白学校(二)   他们的动作定格了一段时间, 随后转回头各做各的事。   谢今夕走进寝室,一眼就看到了位于窗户边的床铺,他脑中又冒出一些认知, 告诉他那就是他的床铺。   寝室和大多数寝室的布局其实很相似, 上床下桌、桌子旁边附带一个小衣柜, 房间左右各有三张床铺, 一个寝室六个人。   205寝室只有谢今夕一个任务者,其他五个舍友都是碎片世界内的人。   而且……很诡异。   谢今夕把拉杆箱拉进宿舍,放在有窗户那面墙和床铺中间的缝隙里, 随后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让自己的肩膀轻松一些。   他抬头看到床铺的铁架上印着黑色的数字3。   随后谢今夕拉开书包拉链,快速检查了一遍书本, 将其中一部分拿出来,只留了另一部分放在书包内。   并且借着整理书本的动作,隐蔽地将兜内的手机关机并塞到了书包的夹层内。   这是他考虑过的结果,在学校带手机自然不是正确的事,但在舍友表现如此诡异的情况下,把手机留在寝室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进门时观察了一下,这宿舍的门居然没有锁, 也就是说随便哪个人轻轻一压门把手就能把门打开。   他就怕自己去开班会时, 会有宿管进来查寝, 所以不如随身塞到书包内带着。   寝室内门上面挂着挂钟,长长的分针已经走到了十五, 为了防止迟到, 谢今夕马上背上整理好了的书包准备去教室。   但是没想到舍友居然比他要快一步,他们打开门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房门,没有任何交流, 一切都像早就演练好的一样。   谢今夕紧跟上去,默默坠在他们身后。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一共八栋楼中,学生们鱼贯而出。   出了宿舍楼后,谢今夕的室友神态忽然鲜活了起来,其中舍友之一笑嘻嘻地问他:“暑假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学习呗。”谢今夕顺着话题接了一句。   “你不错了,我才愁呢!我英语到现在还不及格,我感觉英语老师看我的目光越来越不和善了,暑假补课感觉也没太大的用处。”   “是啊是啊,就剩一年了,心理没底啊!”   其他舍友附和着。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意控制地比较低,肢体动作也很少有。   这就导致他们鲜活的神态变得很夸张,与声音和肢体完全不匹配。   他们的神态,就好像是……特意演出来的一样。   而且虽然他们并不是并排走路,但谢今夕观察到舍友们的步伐和手臂摆动的频率都差不多。   这让谢今夕寒毛直竖。   在涌向教学区的学生群中,谢今夕也看到了任务者。没办法,任务者们年龄不一,年龄最大的脸上的褶子都能成一本册子了,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不过他没试着和他们说话或交流。   他跟着舍友们走过大礼堂和钟塔,刚一步入教学区,谢今夕就知道了他的教学楼是哪栋、他的教室在哪层、他是哪班的学生。   这些信息……难道本来就储存在他们脑海中,只是在特定的地点或遇见特殊的人才激发出来吗?   谢今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是高三文科一班的学生,刚刚搬到离大门最近的A教学楼,教室在一楼走廊尽头。   A1教学楼的大门前,谢今夕见过的那位年级主任刘原正站在那里,他旁边还有一个体格很壮的男老师和法令纹很重的女老师。   他们三个人的三双眼,和探照灯一眼在学生群体中来回梭巡,那感觉就像质检人员在检查羊群,看其中是否有不合格的几只。   谢今夕靠近时被盯得头皮发麻,他走进去没发生什么,但随后身后就传来刘原的声音。   “你站住!”   谢今夕脚步一顿,心跳立马加速。   紧接着后面传来刘主任的咆哮:“我不是返校前说过了头发不能留这么长,男生板寸!而且你这个校服拉链为什么不拉上?裤脚怎么卷起来了?”   “还有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发型尤其过分,你这确实是板寸,但你在头皮上面剃出一个V字干什么?”   “遵守校规校纪难道还需要我再跟你们强调吗?”   谢今夕回头看了一眼,被拦住的是一开始在校门口不停骂人的两个青年。   一个留着毛毛扎扎的刺猬头,一个把头发剃得只剩薄薄一层发茬,然后那层发茬上又剃出一个白色的V字。   刺猬头的校服穿歪歪扭扭,裤腿卷得一个长一个短,拉链也没拉,大大咧咧敞着胸膛。   现在是暑假刚过,刚刚开学的时节,溽暑尚留着炽烈的余威,哪怕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依旧热得人心慌。   那刺猬头和V字头两个人早早就辍学了,压根没上过高中,在街面上混饭吃。   他俩跟着一个老大做打手,给别人看酒吧的场子。结果没想到那小酒吧乌烟瘴气地失火了,他俩都没跑出来,被呛死在了火场里,谁想到一睁眼居然来到了这个破高中。   本来遇见这种诡异的事他们心里就很烦躁,刺猬头脾气还火爆,刚想继续破口输出三字经,就被旁边的V字头拦下了。   V字头虽然也不耐烦,但他油滑一些,嘿嘿赔笑道:“啊这,主任,你看我这也是板寸头,这V,这不是那什么……歪壳特瑞,胜利嘛!象征我高考必然胜利!我们年纪、我们学习高考那也必然胜利。”   “您看您就大人有大量,这班会快开始了,您就让我们俩进去吧!”   刘原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脸上仿佛每一条皱纹都被熨平了,皮肉都像是在融化。   “学生必须遵守校规校纪。”   不仅是刘原,连他旁边的男老师和另一个女老师的目光都盯在他们两个身上,那渗人的表情让刺猬头和V字头心中心中发毛。   紧接着,V字头的头皮猛地被无形的力量整个掀了起来。   “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过后,没了头皮的V字头瘫倒在地上,想伸手捂剧痛传来的地方,但又不能碰。   那被掀走的头皮啪地一声打在他脸上,严丝合缝捂住了他的嘴巴,硬生生把他所有的惨叫都堵了回去。   血肉模糊的那一面朝内,头皮上有白色的V字那面朝外,看上去像是在他嘴巴上打了个大大的“X”一般。   “教学区禁止大声喧哗。”刘原旁边的女教师蠕动她薄薄的嘴唇,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刺猬头惊恐的叫声硬生生被他咽回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呜鸣。他连忙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双眼瞪得极大,眼中满是惊恐。   怎么…怎么会这样?就因为他剃了个有V字的头发,就整个掀了他头皮?   那他……那他……   刺猬头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发抖。   周围路过的同学没有一个对地上唔唔哀鸣的没了头皮的人提出什么疑问,甚至没有看过去一眼,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异常。   有的同学依旧说说笑笑,只不过音量都被控制在正常范围内。   刺猬头面前三个老师依旧用那种渗人的目光看着他,那几秒钟简直是刺猬头人生中最煎熬的几秒钟,甚至足以和他死前感受到的恐惧相媲美。   他就像是一头猪一样,等待着面前的屠夫宣布他的命运。   “老师,念在他是初犯,给他一把剪刀让他自己把头发剪了再进来吧。”   这声音在刺猬头听来宛若天籁,他感激地看过去,是站在教学楼玻璃门后的谢今夕说了刚刚那句话。   刘原回头看了谢今夕一眼,那目光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没挑出什么问题,他神色这才恢复了正常。   回头看了刺猬头一眼,说:“你跟吕老师去办公室拿个剪刀和推子,把你那叛逆的发型好好搞搞,今晚不用开班会了。搞完发型带着地上这个去医务室处理一下,然后一起给我罚抄校规校纪三遍,明天早自习前交给我。”   吕老师也就是刘原旁边的那位男老师,皱眉看着刺猬头,说:“你这个校服……”   “老师我改!我改!我这就改!以后再也不敢了!”   刺猬头赶忙把校服拉链拉上,然后把卷起来的裤脚放下来,老老实实跟着吕老师走了。   谢今夕说完那句话也不再停留,连忙走进自己的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他刚刚说那句话,也并非是完全出于善心,他只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他们这些任务者在进入这个世界时身上的服装就变成了长袖长裤的校服,但发型、配饰和随身物品并没有变。   谢今夕把握在手中的手机带进来了,那位资深者女性也把烟盒带进来了。   这个世界的危险,显然和那句“做正确的事”相关。   学生遵守校规校纪是正确的事,违反校规校纪、顶撞老师和不认错都是错误的事,V字头油腔滑调想糊弄过去结果就遭到了惩罚。   但任务者的发型和物品是自带的,那V字头的发型,难道除了被掀掉头皮外就没有其他应对办法了吗?   所以谢今夕做了一个尝试。   对学生来讲,及时认错、认真改错自然是正确的事。   而且学校里基本有个“念在你是第一次”,所以初次违反校规校纪受到的惩罚并不会太严重,及时认错、认真改错就能像刺猬头那样换成不痛不痒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一更!感谢在2021-03-09 20:38:38~2021-03-10 00:2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黑白学校(三)   而谢今夕现在所在的教室也很奇怪。   谢今夕左手边的墙壁是建筑外墙, 在课桌左右的高度开了大扇大扇的窗户。   右手边分开教室与走廊的却不是砖和水泥砌成的墙壁,而是玻璃墙,这面墙上开的前后门同样是玻璃门。   除了那面玻璃墙外, 其他和正常、普通的高中教室基本一样。   谢今夕前面是黑板和讲台, 黑板上方中间是旗子, 旗子左边有四个大字好好学习, 旗子右边有四个大字天天向上。   旗子和字的颜色鲜红鲜红的,在压抑的黑白色教学楼中反而更显得刺目。   黑板右上方的角落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谢今夕进来时也看到后面有一个摄像头, 两个监控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基本能覆盖整间教室。   黑板的左上方则挂着时钟。   谢今夕的座位在靠窗那排最后面,他一走进教室就知道了,而且他走向座位时草草看了一遍, 发现班级内除了他的座位之外,还有一个空位置。   那会是谁的?任务者吗?为什么还没进来?因为发型和着装被拦下了?   教室内非常安静,所有学生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东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摸鱼干别的,甚至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很轻。   谢今夕模仿学生们从书包里拿出书和笔记本翻看起来。   谢今夕其实很庆幸他这次分到了高三文科班,他高中就是学文科的,大学则考了历史系。   他所有的关于物理化学的知识, 基本都来源于初中和高一上学期学的那些, 当然基本都忘光了。要是让他去高三理科班……算了, 想想那画面他就窒息。   谢今夕拿出来翻看的是他记得比较多的历史课本,按照他读书习惯先看目录, 然后快速略读了一遍。发现这不是他学过的教材版本, 不过知识是一样的,他基本都记得,所以看时有种……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的亲切感。   高三啊……虽然压力很大, 但那时正是精力充沛、满怀希望的最好的青春。   不过……想想他进入反面世界之前也还在读博士,还是个学生,所以有些感慨但不至于有什么怀旧的感伤。   等他大致看完一遍,挂钟的分针指向29时,一位老师准时走进了班级内。   这位老师就是谢今夕见过的,之前在大门口检查学生发型的女老师。   她一头长发盘起,穿着黑色的合体长裙和黑色中跟尖头皮鞋,神情严肃,年纪大概四十许。也许是因为她法令纹比较重、唇比较薄的缘故,显得她面相又凶又刻薄。   “同学们好,现在我们开始开班会。”   她走进教室的同时,谢今夕同时也知道了她姓张,全名张贞芳,主课教语文,是他文理分班分到一班后的班主任。   虽然为人比较严苛,但教学能力很强,对自己的学生一碗水端得很平,不会对成绩好的学生有优待、也不会对差生有偏见。   听见她的声音,所有学生同时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齐刷刷抬头仰视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那画面就像一个个抬起头的豆芽菜。   “现在,首先开始清点人数,叫到学号的站起来喊到。”   说完,张老师翻开自己带进来的点名册,开始点学号。   “130010。”   教室内有一个女生站起来,喊:“到。”   张老师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才点头说:“坐下。”   “130023。”   ……   “130058。”   ……   每叫一个学号,就有一个人站起来。   谢今夕是知道自己的学号的,但并不是和之前那样“自然而然”就知道,而是从自己的课本扉页上看到的。   “131331。”   谢今夕站起来,喊了声:“到。”   张老师的目光在谢今夕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说:“很好,坐下。”   谢今夕坐下后,张老师继续喊:“131332。”   这回没有人站起来了。   教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安静到近乎死寂。   “131332。”张老师又喊了一遍,她原本就严肃的脸上神情渐渐可怖起来。   依旧没有人站起来,谢今夕的目光移到那边空着的座位上。   张老师合上点名册,居然笑了起来,说:“很好,我们班有一位同学居然缺席班会,既没有跟我请假,我也没在年级组看到他整改着装和发型的身影。”   “很好,很好。”   她每说一个很好,脸上的笑容就扩大一些,直到第三个很好,两边的嘴角几乎裂到了耳边。   随后那可怖的笑容猛地消失,她恢复刚刚进门时的表情,说:“我们这一学期,唯一的目标就是学习。高三了,该说的我之前都已经说尽了,但还是要强调一下纪律。”   “有好的班级纪律,大家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学习上,不妨碍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不被妨碍,违反纪律的要依照规定受到相应处罚。”   “同时,你们也别给我搞什么有的没的,上课就认认真真听讲做笔记,不能走神干别的,教室内的摄像头拉近的情况下连你们纸上写的什么字都能看清楚。有的同学喜欢看小说、转笔、写别的科作业等等,都统统不允许再干。被我发现不好好学习的,依旧要受到惩罚。”   “宿舍卫生同时要搞好,遵守宿管的管理,根据学校规定的作息来,培养良好的作息,不许迟到早退。”   ……   “另外还有一些更严重的问题,比如私藏手机、有的学生躲在厕所抽烟等等,一经发现会直接从重处罚。”   这位班主任滔滔不绝说了很多个不许,一直说到六点五十分。   “好了,班会到此结束,现在依照课程表继续上晚自习。”   说完她雷厉风行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内依旧没什么声音,其他人默默开始自习,谢今夕也只能继续看自己的课本和笔记。   教室内的弥漫着一股极度的压抑氛围,学生和学生之间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所有人的目光都固定在书桌那四四方方之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谢今夕强迫自己习惯,并把注意力放在课本和笔记上。   这些书是他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出现的,他翻开课本,扉页写着他的名字、班级和学号,字迹是他自己的,翻开后里面的笔记也是他自己写笔记的风格。   谢今夕有些强迫症,他所有课本都必须用同一种颜色的荧光笔标记重点,同时笔记中的一级标题用了红色笔写,那么这一本笔记上所有一级标题就必须都用红色笔写。   所以谢今夕一翻开课本和笔记,就能确认这确实是他自己的风格。   而且,他所有的笔都必须是同一种外型规格的,连活页笔记本的活页纸都必须是同一种。   翻开文具盒和活页笔记本,也确实如此。   所以晚上这节自习课,谢今夕非常轻易就进入了学习状态。   一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才抬头看了眼表,发现已经八点二十了。   班级内依旧没有人说话,有的人站起身走出教室,估计是去厕所了。   谢今夕决定尽量多收集些信息,同时想试着去看看能不能碰见其他任务者,所以也跟着起身。   出了班级后他首先跟着人流去了趟厕所,洗手台上有一整面镜子。谢今夕洗手时抬头看了眼镜子中穿着校服的自己,皮肤很白、五官熟悉,但也许是教学区太过压抑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种异样的感觉慢慢在他心中发酵。   他走出厕所,在一楼走廊逛了逛。   下课走出教室后,终于有学生在走廊上互相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很低,不凑到他们身边几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谢今夕走到一楼楼梯口那里,刚好看见了任务者中那个奇怪的少年,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脸上的皮肤呈现一种常年日晒的黝黑,脸上还有不少褶子,身材中等、背有些微驼,穿着长袖长裤的校服站在来来往往的学生间,身上满是局促、窘迫感。   两个人要说唯一有什么相似点,那就是头发都留得很短,虽然不是标准板寸,但也符合了男生发型标准,被放进了教学楼。   那个少年见到谢今夕,立刻开口说:“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上课铃响之前回教室。”   “我叫柯遥,有种特殊的能力是可以感知到危险。我刚刚看见了大门口那一幕,我感到在违规时危险骤然上升,结合班会内容,我们最好不要做违反纪律的事。”   “但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奇怪,这里到处都弥漫着危险……这不应该的。”说到这里他脸色发白,目光不自觉移到了地面上。   谢今夕则说:“我的名字是谢今夕。不仅是不能违反纪律,要做正确的事。对学生来讲的错事也许不违反纪律,但很可能也会受到惩罚,比如上课走神、玩文具等等,一定要小心。”   “做正确的事?”柯遥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在心中咀嚼了一会儿,“你说的对,或许这才是重点。”   旁边的中年人焦虑地说:“我……我叫刘长忠,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都怎么回事啊?”   中年人对忽然回到高中感到尤其不知所措,因为他外表没有变。哪怕他穿着校服,任谁看他都不会觉得他是高中生,但偏偏学校里的人没有对他的存在表示出任何疑惑。   这种错位感和扭曲感,让中年人简直坐立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0 00:25:14~2021-03-10 23: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笨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黑白学校(四)   “线索太少, 先不用管那么多,暂时先好好当个学生吧。”谢今夕说。   正在这时,预备铃响了, 这意味着离第二节 晚自习只剩下两分钟。   “没时间了, 先回去上课。明天早上应该要去食堂吃饭, 我在食堂大门外等你们和其他人, 到时再交换情报。”   “好。”柯遥点点头,和中年人刘长忠一起往楼上走。   谢今夕也快步返回教室,继续上第二节 晚自习。   谢今夕很认真翻看书本和笔记, 一方面是因为这次任务没有给明确的时间限制,如果他们呆得时间过长,那就要面对月考、期中或期末, 甚至面对高考,努力多学一些知识总不会错;另一方面就是他想找到更多线索。   他们的任务是逃离这所封闭的学校,这个世界的名称叫做“黑白学校”,如果说严苛的纪律和作息是所谓的白色高压,那描述里的蔓延开的黑色恐怖又指得是什么?   他们的任务……真的没有时间限制吗?   谢今夕想到自己第一个世界,虽然任务没有写清但事实上却是有隐藏的空间限制的,那这个世界……会不会有隐藏的时间限制呢?   谢今夕不觉得那个“祂”把任务者扔到这个世界, 就是为了看他们兢兢业业学习一年然后去参加高考。   谢今夕投入地学了一段时间, 抬头看了眼前面的挂钟, 晚上九点五十四。   教室前门旁边的墙上贴着课程表和值日表,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出教室前谢今夕看过一遍, 记住了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是十点半。   谢今夕有些学不下去了, 主要这种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学习状态很难维持太长时间。   谢今夕摊开笔记本,低头双眼落在本子上,看起在看笔记背笔记, 实际上大脑内部在放空。   他还不忘无意识地伸手翻翻的页,伪装地十分不错。   这时候谢今夕就觉得很遗憾,穆塔能直接在他脑内跟他说话,但他却必须说出声音才能和穆塔交流,穆塔没办法直接读取他脑内的想法。   但穆塔……除了进入这个世界说的那两个字之外,就没再说过话了。   这个世界会有怨鬼吗?如果有,他或许可以主动出击,吞掉一只让穆塔压制一下身上的蛇神诅咒,而且他还能得知那怨鬼死前的经历,拿到更多信息。   这个世界不太好办啊……学生的作息安排被规定得很死,他们要遵守纪律,很难找到自由活动的时间来收集线索。   谢今夕想了很多,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响,他把书和本子放到桌兜里。   在舍友叫他快点,要一起走时,谢今夕把动作放慢,回道:“你们先走吧!我要收拾一会儿!”   “哎呀,走走走,他有强迫症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返校回来给他那些书排兵布阵还得磨蹭会儿呢!我们先走!”另一个室友背上书包走过来说道。   谢今夕的目光落在这两个人身上,在班主任点完学号后,他自然而然想起了这两个舍友的学号,一个130073,另一个130147,但奇怪的是谢今夕却没有想起他们两个的名字。   130147在来教学楼的路上还主动问过谢今夕暑假过得怎么样,看上去性格比较活泼   舍友130073犹豫了一下,说:“行,那我们先走了啊!你看着点时间,教学楼十点四十五就关灯锁门,十一点前我们必须回到宿舍的。你别忘了啊!”   “好,我会记得。”等舍友都离开了,谢今夕才慢吞吞背上书包,走到教室前时认真背了一下明天周一的课程表,然后才往回走。   住校有一点好处,就是大部分书不用来回背。   谢今夕出来得晚一些,周围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谢今夕低声喊了穆塔的名字。   穆塔在他脑海中说:“小心不要暴露你背后的纹身。”   穆塔在不单独行动时是附在纹身上的,他单独现身后,纹身也不会消失。   而背后大面积纹身……自然不应该出现在学生身上。   “我明白,我会注意。”谢今夕顿了顿,“你都听见了?”   “嗯,也只能听见。”   俯身在谢今夕身上,穆塔是看不见周围环境的,他只能听见周围的声音。   “那有人惨叫时,你感应到鬼了吗?”   “没。”   “好的。”谢今夕知道穆塔现在不好受,也没再多问其他问题。   能“听”到穆塔的声音,他也安心了一些,随后快步走回宿舍。   谢今夕刚踏进灯光明亮的宿舍楼,那种阴冷之感又回来了,他回到寝室时是十点四十八分。   另外五个舍友都在宿舍内,性格开朗的130147见他赶紧招呼道:“快去洗漱吧,十一点左右宿管回来查房的!”   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十一点宿管宿管查寝,十一点十五分准时熄灯。   谢今夕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出了205宿舍往水房走。   寝室没有独立卫生间,整个二楼一共有两个水房和两个卫生间,半个小时内所有人都必须洗漱完毕,这就导致水房位置有些挤。   所以必须带个盆过去,排队先把牙缸接好水,然后给别的同学让位置蹲在旁边接着盆刷牙,刷完牙把盆冲干净再用盆接水洗脸。   没有人不来洗漱,因为学生必须要搞好个人卫生。   谢今夕洗漱完躺倒床上没多久,宿管就来查房了。   宿管是位外表四五十岁的大爷,人干瘦干瘦的,气质非常阴沉,他推门进来扫了他们一眼。   “人都在,快上床吧,马上熄灯。”   说完宿管大爷就离开了。   其他舍友陆陆续续爬到床铺上,谢今夕的床临近窗户,他把窗帘拉上,随后也上了床。   这是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熄灯后,宿舍内非常安静。   谢今夕也开始回想这个晚上发生的一些事,最让谢今夕在意的一点是他们班点名时,有个人没有来班会,也没被因为发型着装去被拦下扭送年级组改造,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来教学区。   这个人估计只可能是任务者。   因为就谢今夕观察,这个高中的学生都非常遵守学校纪律,每个人都有固定的行为模式。   可问题在于,这个没来班会的人,会不会有可能是穆塔?   穆塔算任务者吗?   如果不是穆塔,那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一开始就不去班会?不去班会又受到了什么惩罚?   这个世界对穆塔太不友好了,这个高中内似乎有种所谓的“规则力”在。在教学区大门口掀掉V字头头皮的并不是鬼,那就只可能是违反规则带来的直接惩罚。   主要这个世界能无视任务者年龄的问题,强行在他们身上套上高中生的身份,但能否无视穆塔的蛇尾?万一不能,那穆塔一现身恐怕就会直接面临死亡。   这很不妙,对谢今夕来讲,哪怕是鬼,他凭借自己的血脉和穆塔的帮助也能对抗,可如果是规则力那就束手无策、除了遵从规则外没有其他办法,这会让他束手束脚。   能自由活动的时间还是太少了,学生、尤其是高中生,简直被作息表和课程表两张表框得死死的。   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谢今夕终止思考、放空大脑,缓缓进入睡眠状态。   谢今夕本来睡得很熟,但半夜十指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疼痛,把谢今夕痛醒了。   有着丰富经验的谢今夕没有睁眼,而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指尖互相碰了碰,摸到了手指上的刻痕。   这是……血咒?   穆塔说过宿舍楼内阴气很重,晚上血咒居然被激发了?   寂静的寝室内,谢今夕认真听了一会儿,居然没听到舍友的呼吸声。   宿舍楼、不,寝室内难道有鬼?会是他的舍友们吗?   谢今夕闭着眼,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这感觉让他瞬间回想起了第一个世界和林雯同一个房间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女主人的怨鬼贴到床板后附在了林雯身上,被附身后的林雯在他床边盯着他看了不知道多久。   一想到刚进入寝室时,那五人同时面无表情回头看他的画面,谢今夕更不想睁眼了。   万一一睁眼就看到五个舍友站在他床边一起抬头看他的画面……   一般只要闭眼不动、装不知道或者一觉睡到天亮,都不会有事。   如果舍友真的是鬼,真要躲不过……大不了就搏上一搏,有穆塔在,他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死一般寂静的寝室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刮擦玻璃的声音。   谢今夕的床离窗户很近,那声音就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的。   那声音很轻但很细碎,一会有、一会儿无,不像是用布之类的东西擦过玻璃,而像是皮肤贴在玻璃上滑动发出的声音。   窗户?上床前他拉上窗帘了,他也没听到窗帘被拉开的声音,也就是说……那声音不是玻璃室内这面发出的,而是室外那面发出的。   谢今夕脑内第一个猜测居然是有人把脸贴在窗户上,不停滑动寻找角度,想从窗帘的缝隙往内看。   可……谢今夕的寝室在二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如果有了解过SCP设定的小天使,可以试着猜猜这间学校真正的危险究竟在哪里!是SCP中比较特殊的一类危险。   感谢在2021-03-10 23:47:17~2021-03-11 22:4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黑白学校(五)   窗户传来的古怪的滑动声还在不断传来……   寝室内的温度维持在了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 并没有再往下降。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强行睡过去,还是睁眼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被子下, 谢今夕摁了摁手指上的刻痕, 下定了决心。   他先是翻了个身, 安静听了一会儿, 窗户那边的声音在他动作时突然消失了。   随后是一阵长而刺耳的滑动声,仿佛窗户外那东西找到了目标,猛地移动了一下般。   谢今夕假装迷迷糊糊坐起身, 不动声色瞟了一圈五个舍友。   每一张床铺上都隆起一个暗色的人体轮廓,似乎他们每个都在床上。   但宿舍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其他五个人形轮廓躺在那里, 就像躺在停尸床上的尸体。   谢今夕掀开薄被坐起身爬下床,动作间状似无意地看了窗户那边一眼,正对上窗帘缝隙中死死盯着他的数只血红色的眼球。   那些血红色的眼球和眼球之间有一滩黑色的粘液粘连,因为贴在窗户上和互相挤压导致变形,每一个眼球都奇形怪状,但浑浊的血红色眼球中黑色的瞳孔全部聚焦在谢今夕身上。   见谢今夕看过来,那些眼球紧贴着蠕动着互相挤压, 仿佛想要从窗户那里挤进来一般。   被注视的感觉是那么强烈, 而且和那些眼球对视时, 谢今夕发现自己能读懂它们表现出的情绪。   恶意、怨毒、贪婪、恐吓……每一个浑浊的血红色眼球在那滩黑色的粘液中都赤|裸裸地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谢今夕强行压下心底涌起的恐惧和厌恶,全当没有看见那些眼球, 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全程除了他爬下床站到地面上状似无意看向窗户那一眼外, 他都没做出任何不合情理的举动。   如果是在第一个世界,谢今夕一定会选择强迫自己当不知道有什么异常般睡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 但这是他第三个世界。   他已经知道在世界最开始时危险比较低,大部分鬼怪都被规则限制,需要有一定铺垫、让任务者产生足够的恐惧使鬼怪强大之后,它们才能突破限制杀人。   而且他也对自己的“巫”的能力有了初步理解,还有穆塔作为最后的底牌。   这是第一个晚上,是最好的收集情报的时机,谢今夕不能放过。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要做正确的事”,但学生半夜起来上厕所总不能是一件错误的事吧?   虽然谢今夕听到过,有的学校连学生去厕所的次数都会有规定,超过规定就要受罚,但毕竟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起来上厕所。   同时,他也想到一件事,“要做正确的事”这句话可没有主语。   也就是说,这句话的代表的规则,学校内的老师或鬼怪也许同样要遵守,违反规则就要受到惩罚。   在他看到窗户外贴着的眼球后,谢今夕更确定了这一点。   那些眼球如果是某种鬼魂,那它们不可能会被区区一扇窗户阻挡。它们不敢进入寝室,就是这里是学生宿舍,鬼怪没有得到允许擅闯进来,也会因为违背规则而被处罚。   所以那些眼球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因为恐惧和害怕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比如半夜指着窗户尖叫有鬼,这会让他受到惩罚。   拉开门走出寝室的谢今夕借着回身关门的动作又看了一眼窗户,那些血红的眼球直勾勾盯着他,满是恶意和不甘。   关上的门隔绝了它们看过来的视线,谢今夕转身背向门看向走廊。   走廊内非常暗,除了安全出口牌子亮着的幽幽绿光外,就只有厕所的灯还亮着。   谢今夕在昏暗中向着厕所走去,借着厕所的灯光,他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走廊地面的白色瓷砖上蒙着大量灰黑色的干硬的污垢,有的瓷砖上还勉强能认出凌乱的脚印。   两边墙壁表面的白色腻子掉了一大片,有的地方还鼓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石灰味。   天花板更是黑压压一片,感觉告诉似乎比白天低了很多。   断电熄灯后的宿舍楼和白天的宿舍楼仿佛是两栋楼,封闭、肮脏、污秽、逼仄、窒息……这样的感觉扑面而来,和白天的明亮整洁截然不同。   厕所外间只亮着一个昏黄的灯泡,洗手池下面积了一滩污水,水龙头不停滴着水,内间也传来连续不断的冲水声,厕所内要比外面还要潮湿阴冷。   厕所外间有一扇窗户,窗户被铁丝网封得死死的,经过时间的侵蚀,满是铁锈的铁丝网上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   那肮脏的铁丝网似乎已经和玻璃融化在了一起,只有少数的缝隙还能望到外面,更不祥的是窗框旁边的墙壁上布满了污黑的手印。   在谢今夕注视那扇窗户时,几颗浑浊的血红色眼球从铁丝网缝隙中挤进来贴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瞳孔再次对准了谢今夕。   那些眼球……在监视他?   谢今夕意识到如果他不赶紧上厕所然后回寝室睡觉,他也许会受罚,毕竟半夜躲在厕所不去睡觉可不是“正确的事”。   谢今夕移开视线看向厕所内间时那一瞬间,眼角余光居然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在动。   他猛地回头看向窗框那里,发现那些黑色的手印居然向着他的地方移动了一点。   谢今夕心跳瞬间加速,那移动的手印甚至远比那些眼球更让他恐惧。   谢今夕捏了捏满是刻痕的手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强压自己不去看那移动的手印,快步走进厕所。   他匆匆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时,他的视线掠过窗户那里,那些血红色的眼球消失不见了,但那些手印汇聚在窗户旁边的墙角,隐隐组合成了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   谢今夕径直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洗手,转身准备出厕所时,视线余光看到那黑色的人形轮廓移动到了洗手池对面墙壁上……   也就是说,他刚刚洗手时,那个手印聚合成的黑色人影就在他背后。   谢今夕快步走出厕所,往自己的房间走时由于背着厕所的灯光,有种越走越暗的感觉。   而且,他从厕所出来口,黑压压的走廊房顶睁开了一连片没有眼球的眼睛。那些眼睛有上下眼皮,还会不停眨动,只是中间没有眼球,一眼望过去他前面走廊顶部密密麻麻全部都是。   他一步步背着光远离光源,走入黑暗时,那一片眼睛还会抖动着变幻角度。   谢今夕全部视而不见,提着一口气不管不顾大步走到寝室门口,刚要推门进去,他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大半夜不睡,你在这儿干嘛呢?”   与此同时,谢今夕背后传来一阵让他感到窒息的腐臭味儿。   谢今夕回头,正对上一张高度腐烂了的脸。   谢今夕通过对方的衣着和声音,勉强认出问他问题的是之前来查房过的那位宿管大爷。   这位宿管大爷原本干瘦的身体出现了多处腐烂,尤其是他的脸。   他的脸颊和嘴周围的皮肉已经腐烂成了某种黑色的粘液,这就使得他的满口牙和牙床暴露在外面。   他上下眼皮和眼周皮肉也高度腐烂成了那种黑色粘液,只有剩下一双凸出的眼球被那些粘液“粘”在眼眶中。耳朵和鼻子都腐烂了,原本该是鼻子的地方留下一个恐怖的坑洞。   “我去了趟厕所,正要回去睡觉。”谢今夕忍着那腐烂的臭味,快速回答道。   屋顶那一片黑压压没有眼球的眼睛一眨一眨,随后快速腐烂成黑色的粘液从天花板上滑下来,慢慢汇聚到宿管身上。   宿管浑浊的眼球盯着他,那排磨损严重的齿列开合,他说:“那就快回去睡吧。”   “好。”谢今夕推门、进宿舍、关门,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等到薄薄的门板把腐烂的宿管和可怖的走廊关在外面,他回头看着整洁干净的寝室和床铺上一动不动的五个舍友,觉得连那些尸体一样的舍友都顺眼了起来。   谢今夕爬回床铺上躺好,闭上眼假装要睡了的时候,心脏还跳得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你心跳太快了,别怕,平复一下。”穆塔在他脑海里说道。   但估计是穆塔在他身上、听到他“砰砰砰”跳得过快的心跳声了。   穆塔在他身上时,没办法看到周围环境,只能听,谢今夕没法开口告诉他自己见到什么了。   穆塔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说:“要不要给你唱首歌?”   知道谢今夕没法回他,穆塔就直接给他唱了一首正气十足的歌,虽然略有跑调,但音质非常好,浑厚、磁性、有力,勉强弥补了一下跑调的缺点。   “估计不好听,但你心跳比刚刚慢了。”   没事,这种正气十足的歌,有气势就够了。   谢今夕确实比刚刚放松了一些,主要是那首歌太过于正气了,任谁听到有人给自己唱“团结就是力量”,都能缓过来一些。   “我在,快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   “谢今夕,晚安。”   好,晚安。   尽管知道他听不见,谢今夕还是在心中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危险会在后面慢慢揭开的!感谢在2021-03-11 22:40:34~2021-03-12 22: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锁章永远滴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边盈盈 10瓶;云楼 5瓶;24字箴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黑白学校(六)   这是第一个晚上, 对谢今夕而言他可以在初步探索后睡去,对进入第一次进入碎片世界的新人而言,这或许便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AI男生宿舍五楼, 533宿舍里一共有三位任务者, 其中之一便是下午那位刺猬头, 当然, 他现在的发型已经是板寸了。   他本名杨佳鑫,这个宿舍里其他两位任务者,他只认识其中一位。说认识也不太对, 他只知道场子里的人都叫他李老大,对方全名叫什么他却不知道。   杨佳鑫初中辍学后便和外面一些社会面上的所谓“老大”混,打过群架、进过局子、挨过拘留, 性格急躁火爆,初中有一次因为迟到被老师训的时候,他还一怒之下举起扫帚打过老师。   但谁让初中是义务教育呢,学校给了他严重处分和通报批判,却没办法开除他。他父母离婚,两边都不愿意要他这个刺头,所以也没家长管他。   他自己也不在意, 反而觉得自己很牛批。老师对初中学生来讲那就是权威, 他居然敢打老师, 一下子就全校闻名了。从此后别说是同学见他绕道走,连老师都不再管他。后来发展他天天旷课不去上学, 也没人愿意管。   这回好了, 杨佳鑫亲眼目睹了V字头的头皮是怎么被掀没的,自己还差点也步了对方后尘。他这种爱逞凶斗狠的小混混,一遇见比他更牛更狠的所谓“老大”就怂了, 更别说这种诡异的场面。   他跟着那个什么吕老师去年级组拿了剪子和推子,V字头被吕老师带走去包扎了。   他自己蹲在年级组办公室给自己剪了头发、然后用推子推成板寸。他搞完发型后不久,V字头又被带回来,两人一起老老实实抄了校规校纪三遍,又在年级组办公室罚站到第二节 晚自习结束,他们才被放走。   杨佳鑫被治得怕了,他现在顶着凉飘飘的板寸头躺在寝室床上,还能想起在年级组办公室V字头的惨状。   那家伙头上包着纱布,疼得满脸是泪、手都在抖却不敢喊出声,只能一边倒抽凉气一边抄校规校纪,还不敢把泪水滴在纸上,怕晕开墨迹再被罚。   杨佳鑫晚自习回来后老老实实端着盆去洗漱,然后上床躺着,哪怕自己睡不着依旧闭着眼。   熄灯后,寝室里就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李老大在床上来来回回翻身,他其实是个酒吧老板,私下里还坐庄搞点赌局之类的事,然而谁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失火不仅烧了他的酒吧,还把他带到这个该死的地方。   他因为常年酗酒,有点尿频尿急的毛病,熄灯以后他睡了一会儿,就被尿意逼醒了。   醒了他其实也不敢自己出去上厕所,他也在教学楼大门口围观过V字头的惨状,因此只能在床上来回摊煎饼,试图压下这阵尿意忍到天亮。   然而他来回翻身没多久,就听见窗户那边传来的“嘎吱嘎吱”声。   他本来也不想理,但渐渐的,他发现那声音居然和他翻身的频率重合了。   他一动那声音就响起来,不动那声音就消失不见。   宿舍里其他两个还在呼吸的人就和死了一样,没有对那声音做出任何反应。   李老大被吓得更想尿了,反正他不是离窗户最近的人,另一个阴沉沉、不爱说话的任务者离窗户最近,他…他只要不看窗户应该没什么事吧?   李老大咬了咬牙,坐起身特意不去看窗户,笨拙地爬下床。在他坐起身时,窗户那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滑动声,踩上梯|子时那声音又响起来。   对于一个被酒掏空了身体的中年人来说,用来上下的梯|子可不那么友好,他心理还发虚,手上出了很多汗,结果没抓稳,一下子从梯|子上滑下来崴了一下脚。   与此同时窗户那边又传来一声刺耳的滑动声。   人体有所谓的无意注意,也就是不由自主地会对一定的事物产生注意。李老大之前一直有意控制,让自己不去看窗户,一直在对抗自己的本能。   但他从梯|子上滑下来时这种自我对抗中断了一下,他反射性循着声音抬头看向窗户那边。   眼球。   密密麻麻全部是血红色的眼球,一个又一个、一个叠着一个紧贴在窗户上,在黑色的粘液中滑动着看向他。   整扇窗户都被那浑浊的红色眼球占满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能看到寝室外。   李老大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间,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宿舍居然没有拉上窗帘。   “不……不!”李老大慌乱地拍了拍临床的杨佳鑫,喊道,“醒醒!你们他妈的醒醒!怪物在看着我们!它们他妈的在看着我们!”   杨佳鑫紧闭着眼睛,紧绷着全身的肌肉,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尸一样躺着。   什么怪物、什么声音,他全没听见,他要睡觉,对,学生这个点就应该睡觉!   该死的李老大不睡觉鬼叫什么?   李老大见杨佳鑫完全没反应,不由得在心里破口大骂,他更不可能去叫在挨着窗户睡的另一个任务者了。   那家伙他之间去搭过讪,结果那小子年纪轻轻阴沉沉的,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见窗户上那些眼球挤挤挨挨游动着像要从窗户上挤进来,立马抛弃了在宿舍里的其他两个人,拉开寝室门就想跑出去。   结果刚踏入走廊没跑两步,他就看到走廊墙壁中凸出一个腐烂的人。那人就像是从墙壁上长出来的一般,一张高度腐烂的脸正对着李老大,没有眼睑的眼球对准他,正是谢今夕见过的宿管大爷。   紧接着走廊的天花板上睁开了密密麻麻的没有眼球的“眼睛”,那些眼睛一眨一眨的,忽然落下来直扑李老大。   李老大惨叫一声伸手胡乱四处抓挠,结果那些落下来的“眼睛”化成了黑色的粘液,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黑色粘液隔绝了他的声音,另一端连接着宿管,那些粘液把不断挣扎的他往腐烂的宿管那边拉过去。   没多久,李老大就消失在了走廊里。   空旷、安静、黑暗的走廊中,533宿舍的门忽然关上。   杨佳鑫被关门声吓得一哆嗦,浑身上下出的汗把身下的床单都打湿了,他听见李老大拉开门出去的声音,也听见了他的惨叫声,在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那一刻,他就知道李老大不会再回来了。   杨佳鑫拒绝想究竟是谁关上了门,他不敢睡也不敢动,只能继续在床上挺尸。   ……   第二天、也就是周一早上,谢今夕脑中忽然响起穆塔的声音。   “谢今夕,该起床了。”   谢今夕立刻睁开眼坐起身,除了穆塔的声音外还听见了起床铃声。他把放在床脚的校服套上,翻身下床之前他顿了下,回身把被子叠好,这才爬下了床。   他下床没多久,干瘦干瘦的宿管大爷就推门进来喊道:“起床了起床了啊!都赶紧起床!”   白天的宿管大爷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的目光落在已经起来去拿盆准备洗漱的谢今夕身上,说:“昨晚在走廊看到你,因为是半夜就没跟你多说。现在跟你说啊,晚上别总去厕所,睡觉前都打理好,你半夜起床多打扰舍友啊。”   谢今夕点头说:“我记住了,谢谢大爷提醒。”   宿管大爷看他的目光这才和善了些,离开去叫其他人起床了。   谢今夕看了一眼同样爬起来端着盆去洗漱的舍友,晚上他们五个连呼吸都没有,和尸体没什么两样,他起床去上厕所还能打扰到他们?   谢今夕洗漱完,见舍友们都背着书包去吃早餐,以防万一谢今夕也背着书包下了楼。   在走出宿舍楼大门时,发现大门外除了作息表之外,又多了一张通报。   谢今夕停住脚步看了一遍,通报批评李一程夜晚无故在寝室内大喊大叫、在走廊里奔跑,给以停宿、停课三天的处罚。   看完内容,谢今夕眼尖地看到这张纸……好像不是用胶水黏在墙上的。   谢今夕贴近一看,在纸和墙的相接的边缘看到了一点黑色的粘液,隐隐还能闻到一种……腐败的味道。   谢今夕也不能在大门口停留太久,以免被其他同学注意到他异常的举动,他挪动脚步往食堂走去,同时小声说:“穆塔,你听到喊叫声了吗?”   “有,很模糊、短促,随后就消失了。”   穆塔的听力比谢今夕好,谢今夕当时正在睡,并没有听见什么喊叫声。   谢今夕明白这个李一程大概率是任务者,而是大概是已经凉了。如果光停宿他还有可能活着,但停课在这个学校内八成就是已经死了。   不过说到停宿,普通高中的学生停宿还能回家去睡,他们停宿能算逃离了这个学校吗?   谢今夕考虑到“祂”很喜欢玩思维死角、反向思考之类的把戏,也不由得把这个猜想列入逃离学校的可能中。   食堂离宿舍楼很近,他已经走到了食堂前。   食堂和浴室在一栋楼,统称叫服务楼。谢今夕看到这栋楼时,“想起”了一些常识。   这栋服务楼一楼左右分别有男女生浴室,男女生想进浴室只能从大楼左右两边开的门分别进去,洗衣房也在一楼。   服务楼中间也有一扇大门,不过从中间大门进去只是楼梯间,楼梯间左右有两个楼梯通向二楼和三楼的食堂。   服务楼大门前,柯遥、刘长忠和其他几个人正在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2 22:11:37~2021-03-14 23: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秋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う乐 40瓶;仟之 20瓶;花菜 18瓶;夺陌 3瓶;l稀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黑白学校(七)   柯遥见他过来说:“刚刚有两位女士先上去了, 我们决定在食堂三楼固定一个位置,以后就利用三餐时间交换信息。”   “早上时间有些紧,我们上去吧, 其他没来的人等今天上课或者课间如果碰见再分别跟他们说就行。”   “好。”   谢今夕跟着他们几个爬到三楼, 在柯遥的带路下往角落一个长桌走去。   那长桌是两张食堂桌子并在一起, 一张桌子两边各有三个位置, 两张并在一起共有十二个位置。长桌位于一个大柱子后面,三楼食堂本来人就不太多,因为长桌附近没什么其他学生。   柯遥说的那两位女士坐在长桌一边, 正低头吃着早饭。   谢今夕摸出饭卡,去食堂窗口要了两个花卷、一个煎蛋和一碗皮蛋瘦肉粥。食堂阿姨很热情,粥给他盛了满满一碗, 他小心翼翼端着托盘走回长桌坐下。   饭卡是他一到这个世界,就在他校服兜里的,在刷卡时他看了眼饭卡里大概还有个七百块,大概都用大半个月。就是不知道钱花完了,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大家在长桌上坐好后,男性和女性之间隔了一个座位,主要为了打消所谓的“男女交往过密”的嫌疑。   谢今夕数了数, 坐在这里的一共十个人, 明显是资深者的那一男一女都在。昨天受罚的V字头也在, 他头上还包着纱布。   “行了,互相介绍一下吧。”那位女性资深者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品尝什么名贵红酒, “我叫许静曼,这是我第五个世界。”   许静曼很有成熟女性的魅力,哪怕是一身黑白色的校服, 也掩盖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风情。但她神色很冷,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和她的姿态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谢今夕把嘴里的花卷咽下去,然后说:“谢今夕,这是我第三个世界。”   另一个明显是资深者的男性整个阴沉沉的,他怪异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管同。”   只有一个名字,没有再说其他。   那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柯遥说这是他第五个世界,也着重说了自己的特殊体质。   “我的体质叫危险感知,可以感知到危险的等级,一般我用这个能力可以探知定位鬼怪的位置。但这个世界很奇怪,很奇怪,到处都是危险。”柯遥强调了一遍他的感受。   “哦?你在现实中也可以感知到危险来源吗?”许静曼说,“我见过一个灵媒,她在现实世界就可以了隐隐感知到鬼怪的存在。”   柯遥低下头,他很瘦,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套了个麻袋,他说:“可以。”   “既然你可以感知到危险来源于何处,那你为什么还会死,还会进入反面世界?”许静曼一针见血地问道。   柯遥沉默了很长时间,在谢今夕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说了一句:“有些危险充斥在环境中,如同这个校园一样,不是你想逃离就能逃离的。”   明明是他们中最年轻、最贴合高中生这个年纪的人,他身上却笼罩着一种灰暗的绝望感,没有什么少年人的活力。   除去他们四个最明显的资深者外,其他人都自称是新人。   分别是和柯遥一个班的刘长忠、除了许静曼外的另一位女士戴梦妍、被谢今夕救过的刺猬头杨佳鑫和其他三个同宿舍的男性新人。   那位被谢今夕救过、现在顶着一头板寸的杨佳鑫神情非常恍惚,早饭基本没吃什么。   “杨佳鑫、我和那位被处罚的李一程一个寝室。”气质阴郁的管同恹恹地开口说。   谢今夕这就懂了,杨佳鑫估计是看到或听到什么,才被吓成这个样子。   管同没接着往下说,他是个话少的人,谢今夕等人的注意力自然就都集中在杨佳鑫身上了。   杨佳鑫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昨晚听到他爬下床,好像摔了一跤,大喊什么有眼球在看着他、有怪物要进来了,然后跑出了寝室,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他说完,谢今夕大致也就能猜到李一程究竟经历了什么……看样子,他是跑出宿舍后撞上了宿管,就是不知道宿管究竟将他怎么样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要做正确的事’,至于做不正确的事的后果……”谢今夕看向头上包着纱布的V字头,“会有不同程度的惩罚,最严重就是像李一程一样被杀。”   接着谢今夕把昨晚自己探索得到的关键信息说了一遍,重点说了那些血红色眼球和高度腐烂的宿管。   许静曼喃喃说了一遍:“要做正确的事?有意思,很有意思。”   “我本来想如果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去科技楼实验室偷一些化学物品制作炸弹,直接炸开围墙出去。就是不知道做错误的事究竟是必须被‘发现’才会受到惩罚,还是一旦做了就会受到惩罚。”   许静曼说要做炸弹炸围墙时神色依旧很冷漠,但并不妨碍她话中透露出的狠辣。   “我倾向是后者。   “因为这个学校做特殊的一点就是无所不在的监控,在教学区和围墙旁边有摄像头,而宿舍楼内没办法安装摄像,所以晚上才会有眼球贴到窗户上监视我们。”   “既然这所学校这么想要监控我们的一举一动,反推一下,也就是说哪怕我们做了错事,只要没被发现就不会受到惩罚。毕竟……”说到这里谢今夕笑了笑,“学生和学校、老师斗智斗勇,也算是学生时期的特色。”   紧接着他想起一件事,说:“文科一班有个人没来上课,你们知道是谁吗?他怎么样?是任务者吗?”   “是。”   回答谢今夕的还是许静曼:“她、我和戴梦妍一个寝室,那女孩很年轻,大概十八九岁左右,估计和柯遥一样还是学生。”   “不过她好像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们去开班会时她没有去,等晚上我们回来时,宿管跟我们说她在寝室里割腕自杀。不过因为没去班会,所以宿管被通知来寝室她,及时把她送去医务室了。晚上回来时我们见她手上虽然包着纱布,但身上没有其他伤,好像没受惩罚。”   “我们和那小妹妹说话,问她叫什么她也不理我们,坐床上一动不动、面如死灰,可吓人了。”戴梦妍在旁边补充道,“我翻开她书本的扉页,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叫万晴。”   万晴,谢今夕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因为心理问题所以没去开班会也没受惩罚吗?   说到这里,食堂中已经有不少学生站起身往外走,他们之间也差不多交流完情报了。   谢今夕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率先站起身背上书包,说:“差不多就先到这里,先好好上课,以后三餐都固定来这里交换情报,有问题下次再说。”   早餐时间结束,他们各自离去。   谢今夕背着书包往教学区走,准备开始第一天上午的学习。   早自习没有老师来上课,但教室里的监控肯定还在运转,中途班主任还来看过一圈。   上午一共四节课,英语、数学,紧接着是两节语文课,前两节课结束后中间有周一的升旗仪式。   谢今夕有位同桌,谢今夕只知道他的学号是130742。   很奇怪,谢今夕望着黑板上英语老师写出来的单词、跟着全班同学一起大声朗读时,他想,为什么他记得自己同学的学号、但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呢?   这不应该,正常来讲,学生应该记得同学的名字,但很少记得同学的学号。   英语和数学上完后,学生们安静地涌出教室,走向操场。   在沉默的洪流中,男生们都留着寸头、女生们都是学生头,所有人都穿着黑白色长袖长裤的校服,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所有人都面目模糊。   这死水一般沉闷的氛围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压抑,谢今夕置身其中,就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黑压压的蚁群之中一般。   每个蚂蚁看上去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实际上它们都只是更宏大的集体的一员,看似有独立的意识,但所有的行动却都被蚁巢意识所主导。   每个人走向操场上被安排好的位置,默默站到队列中。每条队列都直直的,严格按照高低排列。   操场上好像只有高三的学生,谢今夕没见到高一和高二的学生。   老师和年级主任在操场上来回巡视,他们在寻找这“和谐”集体中的异常。   前方旗杆旁的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扬声器中传来校长的讲话。   校长的讲话很套路,谢今夕在成长过程中不知道听过多少这样的文章,但偏偏这样的校长一边说着要学生们“珍惜青春、寸金难买寸光阴、要抓紧每分每秒努力学习”,一边又用这样的套话将所有人留在操场上、浪费学生们的青春和时间。   升旗仪式结束,接下来的两节语文课要在图书馆上。   这很难得,只有单数周的连着两节的语文课是阅读课,学生们可以去图书馆进行阅读。 第47章 黑白学校(八)   升国旗结束后, 谢今夕跟着一班同学回到班级里收拾书包,把笔和笔记本装到书包内,随后背着书包跟着他们往图书馆走。   图书馆位于大礼堂后面的一栋楼, 班主任兼语文任课老师张贞芳正等在楼下, 见他们过来跟他们说:“带好笔记本和笔了吗?去六楼的阅览室坐好等我。”   谢今夕跟着同学走进楼, 一层好像有两部电梯, 因为来上阅读课的学生很多,不愿意爬楼的都在排队等电梯,而不想等电梯的则往内走绕了一段路从楼梯往上爬。   谢今夕不太想爬楼梯, 他和其他同学排队等了大概三分钟,就轮到他进电梯。   电梯内宽敞明亮、四面内壁光滑得特别像镜子,可以轻易照出人的模样。   电梯内壁上映着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 谢今夕盯了一会儿扭开头不想再看,但就在视角变动的瞬间,他看到电梯内壁倒影中忽然有个学生裂开嘴冲他笑了一下。   谢今夕一个激灵,立刻扭头看向他旁边那个同学。那同学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电梯缓缓上行,谢今夕再看向内壁时,那张夸张的笑脸已经消失不见。   到了六楼, 谢今夕跟着同学走到阅览室, 阅览室宽敞明亮、有许多长桌。   这边的阅览室好像只是阅览室, 并没有书架和图书。   学生们各自走到空位把带过来的书包放下,从中掏出笔记本和笔, 然后安静等待张贞芳上来。   随后不久, 张贞芳和另一位老师站在门口,说:“现在,所有人按照学号先后依次去书架那边拿书回来看。一次性把你们想看的书拿全, 不要中途来回走动打扰别人。”   “另外不允许看闲书,多积累积累作文素材,被我抓住看闲书一样要批评处罚。”   随后学生们出门去书架那边拿书,谢今夕跟着出门走到走廊尽头的书库。   书库内一排排书架林立,书架相距非常之近,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图书。   书库的大门上贴着索引,很多学生进来后直奔最前排的书架,那书架上摆着一排排的作文杂志。   谢今夕跟着过去挑了两本,随后想了想,又根据索引走到科普书目那边,翻了半天选了一本和蛇相关的科普类杂志。   那杂志上并不全是动物的知识,还有一些动物学家的简介,一会儿如果张贞芳问他,他也能以“收集与众不同的作文素材”为借口搪塞过去。   他拿着杂志转身想走时,杂志与杂志中间的空隙中忽然出现一只眼珠,那眼睛从缝隙中挤出来贴到谢今夕眼前,转动着看了看他手中的杂志,又看了看谢今夕。   谢今夕动作一顿,随后像压根没发现这只从空隙中探出来的眼珠一般转身快步走出书库。   当他走到阅览室门前时,张贞芳忽然叫住了他:“131331,把你左手的杂志拿出来给我看看。”   谢今夕把杂志递给她。   张贞芳接过杂志一页一页翻过,随后看向谢今夕问他:“你怎么会想拿这种杂志看?为什么不多看看满分作文或者作文素材杂志?”   谢今夕把拿过来的其他基本作文素材杂志举了举,说:“老师,我已经拿了一些作文素材杂志了。大家都用司马迁、鲁迅之类的素材,有些太过于套路了。我想我可以记一些冷门的科学家的素材,这样会让我的作文更出彩。”   张贞芳冷着脸审视他,薄薄的嘴唇紧抿在一起,良久,她说:“好,进去看吧。”   过了这关的谢今夕拿着杂志坐到自己位置上,没有先去看那本动物科普杂志,而是先打开作文素材杂志一页页翻看着,还不时做做笔记。   果然……   他刚刚在试探班主任。   张贞芳说接受批评处罚的条件必须是“被她发现看闲书”,也就是需要同时满足“被她发现”和“看闲书”两个点。   事实证明“不被她发现”很难做到,这个学校内不管有监控在监视学生,还有各个角落中的鬼怪,那另一个点就在于“闲书”。   “闲书”这个定义可比较模糊,事实上也并不是老师说是闲书就是闲书,学生如果给出合理的理由,也可以逃过惩罚。   翻着翻着作文杂志,谢今夕发现了一些问题。   由于谢今夕学号最靠后,他去的时候作文素材区的书和杂志已经被拿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只有一些很久之前出的老杂志。   谢今夕手中这本明显被很多人翻看过,杂志边角都有些卷起来了,里面有些内容还被人打上了重点符号。   在翻到其中一页时,谢今夕发现那里被夹了一张纸。   谢今夕改变了一下看书的姿势,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老师和周围同学的视线,快速翻过那页纸看了一遍。   那上面有一些胡乱的涂鸦,还有很多抱怨的小短句,如“什么阅读课,不如改叫作文素材课得了”、“为什么不能带碳酸饮料进教室”、“无聊、好无聊”、“不想跑操”之类的话。   除此以外,谢今夕认了半天,从中认出半首诗歌。   【我从未爱过这世界,   它对我也一样;   我没有阿谀过它腐臭的气息,   也不曾忍从地屈膝,   膜拜它的各种偶像;   我没有在脸上堆着笑,   更没有高声叫嚷着,   崇拜一种回音;   纷纭的世人不能把我看作他们一伙;   我站在人群中却不属于他们;   也没有把头脑放进   那并非而又算作他们的思想的尸衣中,   一齐列队行进,   因此才被压抑而至温顺。】[注]   涂鸦和抱怨的短句用的都是不同的笔、笔迹潦草而随意,唯有这段诗句用的是墨蓝色的钢笔,笔迹愤怒而犀利,拖拽出的撇捺几乎要划破这张薄薄的纸。   谢今夕把这张纸快速夹在自己的笔记本中,随后继续翻看那本作文素材。   这次他留心之后,在这本作文素材中发现了更多那位学生留下的印记。   尤其是他发现这本书中有一些字下面用同样的墨蓝色的钢笔点了着重号,从前往后翻,把每一个字连起来之后,就是两句话。   【我不再是我了,我在消失,我在变得和他们一样】   【它想让我变得和他们一样】   谢今夕翻了几遍这本杂志,最后在确认这里面没有其他线索后合上这本杂志,换了动物科普杂志继续看。   嗯……蛇果然可以闻到同类的信息素,但蛇可以闻到人的信息素吗?可以通过不同的信息素确认不同的人的身份吗?   蜕皮前会有一段时间终止进食……穆塔也会蜕皮吗?   谢今夕补充了一些蛇类相关科普,随后走廊里传来张贞芳老师的脚步声。   中跟黑色牛皮鞋的鞋跟敲门在瓷砖上,张贞芳走进来,说:“好了,同学们,快下课了,把书放回原位后,你们就可以去食堂吃饭了。”   “记住,把书放回原位,不要给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增加工作量。”   谢今夕没有急着走,他先确认了纸条在笔记本中夹好、不会掉下来,把笔记本塞到书包里,然后才背着书包拿着杂志慢吞吞走向书库。   这间学校……果然问题很大。   最主要问题似乎并不在于那些“规则”和“鬼怪”,也许在那些“同学”身上。   果然最诡异的还是那些只有学号的同学,谢今夕决定下午上课要多和他们接触接触。   走到书库,谢今夕把作文素材杂志归位,随后拿着那本动物科普杂志走到原本的书架前,把杂志放了回去。   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等等?这排书架确实在书库靠里面的位置,但书库最里面应该是墙啊?为什么会有敲门声?   谢今夕从书架间走出来,往书库里面走了几步,更靠近最里侧的墙壁。   然而他还没看到那面墙时,忽然传来了关门声。   谢今夕猛地看向书库大门,发现不知何时门已经关上了。   谢今夕赶紧往那边跑过去,伸手推了一下门,发现外面已经锁上了。   锁上了?   该死,是因为书架挡住了他的身影,导致关门的人没看到他还在里面吗?   谢今夕后退两步猛地用肩膀撞了两下门,又拍了半天往外喊了两声,依旧没有人回应。   不仅如此,书库的灯还忽然灭了。   书库内没有窗户,只靠灯光照明,灯灭了后便伸手不见五指。   谢今夕靠着书库大门,在一片漆黑和寂静中,又听见了书库深处传来的敲门声。   谢今夕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手机,他赶紧卸下书包,拿出手机打开时他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坚定下来,开机打开手电筒的功能。   就昨晚和今天上午的观察,鬼怪似乎只在没有监控时才出现。   刚刚谢今夕来拿杂志时曾见过一个眼球,这证明书库内应该是没有监控的,当然也有可能那眼球同样是依靠书架卡监控死角。   但现在一片黑暗,看不见的劣势对谢今夕来讲是致命的。   被发现带手机和被困在这里导致到了午休还没有回寝室睡觉,这两者说不上哪个处罚会更重。   反正如果有监控他带手机的事就会被发现,但会被解救出去;如果没监控,他就必须自己想办法找出路了。   手机附带的手电筒光直直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宽阔的书库内大部分地方依旧是黑暗的,林立的书架在手电筒光晃动间就像晃动的鬼影。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段诗来自诗人拜伦的《我从未爱过这世界》 第48章 黑白学校(九)   “你听见敲门声了吗?”谢今夕问穆塔。   “听见了。”   穆塔也听见了, 那就证明那敲门声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客观存在的。   谢今夕在黑暗中安静等待了一段时间,他看了眼手机, 发现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书库深处依旧持续不断传来敲门声。   按照作息表, 他们周一升国旗中午放得比较晚, 十二点才下课,只有半个小时午餐时间,中午十二点半就必须回寝室, 宿管会来查寝。   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如果有监控,图书馆工作人员应该已经发现他了。结果没有, 所以谢今夕不能再等下去了。   “看样子是没有监控、也没人会来解救我了,只有去看看书库里面究竟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谢今夕顿了顿,问:“穆塔,你要出来吗?”   话音刚落,谢今夕背后贴上穆塔的胸膛。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穆塔说:“走吧, 去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名堂。”   “好。”   谢今夕心底的压抑和恐惧被驱散了一些, 一个人和两个人终究是不同的, 穆塔出现后谢今夕就安心了许多。   谢今夕和穆塔往书库深处走去。   走到最里侧、也就是离大门最远的那面墙壁时,谢今夕居然看到那里多出了一扇厚重的防火门, 敲门声正是在这扇防火门后传来的。   “怎么可能?之前进来时, 这里没有这扇门的。”   穆塔俯身贴到门上,蛇尾尾尖敲击了几下防火门,门后的敲门声立刻消失不见了。   穆塔直起身, 说:“里面的空间很大,一般这种类型的门后面都是用于疏散的安全楼梯。安全楼梯连接的安全出口一般不会上锁,你可以考虑进去。”   “进去吧,我也没有其他选择。”谢今夕无奈道。   谢今夕很信任穆塔,他刚刚看过科普书,蛇有所谓的骨传导听觉,对振动无比敏锐。   就像穆塔在他身上时,有时会说他心跳太快、血液加速,就是因为他能“听见”谢今夕体内传出的任何细微的振动。   穆塔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按下门把手,然后向外推开防火门,门后是漆黑的楼梯间。   这扇门果然没有锁,但既然六楼这扇防火门没有上锁,那刚刚门后一直敲门的那个“人”为什么出不来?   而且……   谢今夕用手机往漆黑一片的楼梯间内照进去   六楼明明是这栋楼的顶层,但这楼梯间内居然还有向上延伸的楼梯。   “这可真是……不太妙啊。”谢今夕喃喃道,“幻觉还是空间异常?”   谢今夕有考虑过要不要让穆塔留在书库内,他自己进去。   因为在他自己的世界,他和穆塔曾经试验过,在没有鬼怪阻隔的情况下,穆塔回到他背上的纹身是无视空间阻隔的。这样有个好处就是他们能分头行动,不怕被隔开。   但转念一想,就算穆塔留在书库,他走进楼梯间后被困住的话,穆塔估计也没办法破开封闭的空间把他救出去,顶多还是回到他背上和他一起面对。   而且让穆塔留在书库和自己分开,还要承担如果有鬼怪插手、穆塔没办法回到他背上来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季川墨跟他说过鬼怪现身杀人前做出的种种铺垫都是为了激发人的恐惧,人越是恐惧它们也就越是强大。有穆塔陪他进去,会虚弱他的恐惧感。   穆塔虽然是半人半蛇的形态,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他在身边谢今夕会更有安全感。   “我们一起进去吧。”   穆塔颔首,率先进入了楼梯间,谢今夕随后跟上。   在他迈入楼梯间后,他身后的门忽然自动关上了。   谢今夕回头用手机照明,伸手拉了拉门,说:“果然,出不去了。”   谢今夕用手机四处照着,看到楼梯间顶上有灯,但同样没亮,谢今夕看了周围没看到开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手机背后手电筒的光好像被黑暗“吸收”了,那光线无论往上还是往下都只能照到台阶上。   “往下走走试试?”   穆塔没有反对,谢今夕跟着穆塔往下走了一层阶梯。   蹬。   ?   那是什么?是他自己的脚步声吗?   但那声音的来源是在自己头上。   谢今夕抬头看向上方,但由于楼梯倾斜角度和方向的问题,他什么都没看到。   “不是你的脚步声。”穆塔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两声前后有很短的时间差,而且从脚步声轻重来看,上面那个人的体重比你轻。”   “而且上面传来的脚步声和你的动作是对应的,那么应该也有我蛇尾移动的‘沙沙’声,不会只有你的脚步声。”   也对,但那上面究竟是什么?   谢今夕试探着又往下走了一步,对应的上层楼梯又响起一声脚步声。   谢今夕忍不住再次举起手机试图往上看,但依旧没看到任何东西,往下照依旧只能看到台阶的边缘。   “你有感应到鬼怪之类的东西吗?”谢今夕问道。   “没有。”   谢今夕心底发虚,说:“那先不管,再往下走试试。”   谢今夕一口气走了十一步,站到了楼梯之间的平台上。这平台呈半圆型,墙壁上没有窗户,上面的灯依旧不亮,也没有开关。   而且楼梯与楼梯每经过一个平台,就旋转一百八十度,整个楼梯大致呈“之”字型上下延伸。   在他走这十一步时,上面一层楼梯也按照他的步伐频率传来脚步声。   “每层楼梯一共有十三阶,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象征。”谢今夕说道,“上面那脚步声究竟是什么?”   “不管,别多想,先往下走,一口气下到一楼再说别的。”   穆塔目标坚定,拉着谢今夕往下走。   这楼梯间实在太诡异了,谢今夕看过楼梯间的墙壁,就是很普通的白色腻子,另一边的扶手是不锈钢的,台阶上也铺着和图书馆地面一样的瓷砖。   但偏偏这里的黑暗像能吸收光线一样,站在楼梯中段时,无论往上还是往下都只能照亮五层台阶。也就是说站在第七阶楼梯上,向上看只能到第二阶、看不到第一阶台阶;向下看只能看到第十二阶,看不到第十三阶台阶。   视野严重受限,无论往下看还是往上看都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而最让人恐惧的是,他们往下走,上面的脚步声也就往下走;他们停下,上面的脚步声也停下;他们快上面的脚步声也快,他们慢上面的脚步声也慢。   上面那东西永远在他们头顶上方那一层,偏偏他们完全看不见那东西。   谢今夕越走心越慌,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听头顶传来的脚步声,哪怕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内心的恐惧还是不断发酵。   也许是穆塔听见了他心跳加速的声音,在他们下到四楼的位置时,穆塔说:“怕的话抓住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强迫自己放空大脑,我来数楼层。”   借着手机的光,谢今夕能看到穆塔非常冷静,竖瞳在黑暗的环境中散开成了圆瞳,这反而让他身上那种蛇的感觉消散了一些。   谢今夕抓住他的胳膊,被他带着往下走。   没走几阶台阶,穆塔的胳膊挣开他的手,随后冰凉的手指插入他指间,和他十指相扣。   谢今夕手心里全是粘腻的冷汗,和他的手掌贴在一起,仿佛吸住了一般。   十指相扣往下走,谢今夕仿佛抓住了那自己的那根稻草,从那种逐渐升起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开始重新数楼层。   在他们走过第十层楼梯后,穆塔停下来,说:“这里就是一楼了。”   如果是正常的楼梯间,这里本该是一楼,可以看见另一道防火门,但这里依旧是半圆型的平台,没有出口不说,还有往下延伸的楼梯。   “上六楼时我看过电梯内的按键,没有负一层。”谢今夕白着脸说道。   那现在问题来了,他们是继续往下走,还是反身往上走?   在他们上一层的楼梯上、跟着他们下到一楼的那个东西,会不会就在等着他们回头?   “你想往上还是往下?”穆塔问谢今夕。   谢今夕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和穆塔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不自觉用力,他果断道:“向下!”   “你还记得我们进来前听到的敲门声吗?”   “你觉得如果前一个进来的人,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发现走到一楼依旧没有看到出口,他会做什么决定?”   穆塔说:“回头向上走,再回到六楼的门那里看能不能出去。”   “对。”谢今夕说,“所以我们才会听见那个人的敲门声,他回头往上走,走到六楼依旧被困在那里出不去。我们不能重复他的行为,我们往下走试试,实在不行我们再往上走。”   “从现在开始你回到我背上保留体力,我尽量往下走,如果我脱力走不动了,可能就需要你把我背回到这里。”   谢今夕很坚决,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不敢往下走的,但你是我的退路。”   “我们只有差不多十五分钟了。”   穆塔定定看着谢今夕,忽然靠近抱了谢今夕一下,他一只手和谢今夕十指相扣,所以只有另一只手从谢今夕侧腰环过去按在他的背脊处。   “别怕,谢今夕,我一直与你同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楼梯间灵感来源于SCP-087,如有雷同,不是巧合,很推荐大家去看这个,写得非常非常棒,各种元素运用得恰到好处。具体环境和情节则参考了现实中一座图书馆的楼梯间和个人经历。   那座我常去的图书馆楼梯间经常上锁,我有时赶到快闭馆挤不上去电梯,被迫走楼梯。经常发生拉开五楼楼梯间的门走到一楼,结果发现一楼门锁了,被迫又往上爬到二楼,从二楼出来再去坐电梯到一楼。   有一回特别背的是,从六楼走到一楼,结果一楼没开门,又折回二楼,结果二楼也没开门,被迫爬回五楼,才发现只有五楼和六楼的楼梯间门没有锁,只能从五楼坐电梯下到一楼,唉呀,生气。 第49章 黑白学校(十)   谢今夕定了定心神, 往下迈出一步踩在下一层台阶上时,楼上忽然又传来了拍门声。   这次拍门声又快又急,声波在狭小封闭的楼道内来回反射, 显得又响又带着隐隐的回声。   穆塔在他脑海中说:“声源在上方, 而且距离很远, 应该就是六楼的传来的。”   “在引诱我上去吗?”   当谢今夕经过一个半圆型平台, 踩在前往负一楼的那段楼梯上时,一直跟着他的脚步声停止了。   而来自很上方的拍门声越来越急促,就像鼓点一样敲打在人的心上。   那个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人”, 停在一楼了吗?   谢今夕继续往下走了十段楼梯,按照楼层数,他现在应该在负五楼, 他已经又往地下走了一栋图书馆的高度了。   上方传来的急促的拍门声中,又掺杂进了一个哭泣的女音,她在上面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在喊些什么。   谢今夕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在那哭声中分辨出了一些模糊的话语。   “放我……出去!”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错了……我…我错了……”   只有这三句话,反反复复。   谢今夕的关注点在最后一句,这个被困在楼梯间出不去的“人”, 她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困在这里的?   谢今夕没有回头继续往下走, 然而在又走了四层楼梯后, 他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我在……我在靠近那个声音?”谢今夕有些不敢置信,“可是声音确实是从上面传过来的, 难不成我实际上实在向上走?”   谢今夕一时间有些混乱, 他的身体告诉他他是一直在往下走,一层一层往下走。   “继续走,既然躲不开那就看看它在搞什么名堂。”穆塔说道。   “好。”   谢今夕越往下走, 那声音就越响亮、感官上离他的距离也就越近,在他走到负十一楼楼和负十二楼之间的圆台、转过来看到楼梯下的负十二楼时,他看到了倒在防火门前的一具干瘦的尸体,而那个哭泣的女音此时距离他极近,几乎就贴在他的后上方。   那哭喊声中又多增加了一句话。   “我会……我会接受的,不,救救我,放我……走……救救我!”   谢今夕甚至都已经感觉到了背后升起的寒意,他头皮发麻,几乎是僵硬地迈向了那扇防火门和门前的尸体。   等到他站在负二十二楼时,他眼前忽然垂下几缕干枯的发丝,哭喊声已经来到了他头上。   谢今夕几乎是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往上看,冲向了那扇防火门。   下一刻他眼前忽然倒挂下来一张干枯脱水了的脸孔,那张脸张开的口中还不停传来女孩子的哭喊声。   谢今夕忽然感到又渴又饿又疲惫,一种极度的恐惧袭击了他,他双眼一晕,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幻了。   谢今夕感到自己站在讲台上正在朗读自己写的课文,等他读完下面的同学轰然鼓掌,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敬佩。   严肃的语文老师眼中也带着欣赏,她少有的变得露出赞许的笑容。   在他下台后,语文老师走上台说:“我们班的方思同学这篇作文得到了语文组老师的一致认可,非常切题而且文采斐然,里面用了很多比较冷门的名人名言和诗句,这就能看出方思同学的阅读面非常广。”   “同学们日常在学习的间隙要多多积累、多多阅读,尤其要利用好两周一次的阅读课。在积累作文素材的时候,也要和自己的兴趣相结合。你想想,经典的素材人人都用,如果你有一个你自己熟悉的诗人、文人,化用他的好词好句和事迹,这是不是就是你自己的杀手锏。”   画面中南面的窗户照进来大片大片刺目的白光,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虚幻而不真实的光晕里。   画面再次转动,变成了去图书馆的路上。   他夹着笔记本和文具盒跟着同学往图书馆走,周围的同学在小声说话。   “最近学校管得越来越严了,为什么不允许走读,全部都要求住宿了?”   “别提住宿了,以前住宿生凭借出门证也是可以出校门的,现在一律不许了。这是要把我们关到高考吗?离谱。”   “三班前两天有个早自习迟到的,想躲开大门口年级组的排查,绕到窗户那里跳窗进来,结果据说不小心摔断了两条腿。”   “不……你还真信是他自己摔断的啊?三班的人说……”   “说什么?总不可能是主任把他的腿打断的。”   走到图书馆阅览室前,语文老师站在那里,脸上的皮肉都像是融化了一般、神情阴翳而冷肃。   “现在依照学号一个一个去拿书,不允许看闲书,被我发现的就要跟我一起去年级组聊聊。”   同学中似乎有人想说话,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老老实实起身去拿书,但看着书架索引,回头观察了一下,发现其他人都没注视他,所以赶紧借着书架的遮挡绕到其中一个书架前伸手拿下了一本书。   在回到阅览室前时,语文老师忽然叫住他,问他手上拿的是什么。   他回答说是想要找一些冷门素材做杀手锏。   语文老师面无表情,还是放过他让他进去了。   他坐在阅览室的书桌前,摊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作文素材杂志,下面压着打开的那本他冒险拿过来的诗集。   老师进来巡查时就装着看作文素材杂志,瞄到老师走了就掀开杂志看看底下的书。   作文素材杂志翻着翻着,他看到了其中夹着的一张写满了涂鸦的纸,而杂志下的诗集他正好看到拜伦那首《我从未爱过这世界》。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文具盒中抽出一支钢笔,用墨蓝色的墨水在那张满是涂鸦的纸上抄写下了那首诗的上半部分。   阅读课结束后,他去把书放回原位,走出书库时发现其他人居然已经走光了。   他快步往电梯那边走,但电梯一直显示从六楼往下下行,他怎么摁开关都没有反应。   中午午休的时间很短,他被迫绕路前往楼梯间,拉开门走进去一路下到一楼。   恐怖的事情就此发生了,一楼楼梯间的防火门居然是锁住的。   他用力推了好几下,才不甘心地确认锁死了。没办法又只能往回爬,爬到六楼,结果他发现原本打开的六楼楼梯间防火门居然不知何时锁上了,他怎么拉也不开。   他拍打着门,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能往下到五楼,祈求五楼的防火门没有锁上,然而,五楼的门也是锁的。   他一层层往下走,一遍又一遍拍门大喊,喊到嗓子都哑了,依旧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他走到二楼,发现二楼的门也是锁着的。   这就意味着整栋楼,楼梯间是锁死的,他走进来了,却出不去了。   他崩溃地继续往下走,走到一楼,扑到一楼防火门上一遍又一遍地拍门、撞门、大喊,但随着时间流逝,依旧没有人听见他发出的声音。   他从慌乱到恐惧,再到绝望,也只过了半个多小时。在意识到过了午休查寝时间,依旧没有人折回图书馆来找他后,他崩溃又绝望地不停求饶。   “救救我!放我出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会好好听话!我会接受所有规则,我会努力学习的!”   “放我出去!求求你,谁都好救救我!”   “不,不,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你们就是想把我们变得一模一样,我不要!我不要!”   “救救我,救救我,我接受,我都接受,只要你放过我。”   “我才十七岁,我不想死在这里,求求了,救救我,你们说什么我都听话。”   “放我走,我不想困在这里,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学校。”   “不!”   ……   到此,一切戛然而止。   谢今夕的精神仿佛被放到了重型卡车之下来回碾压一般,他眼前恢复成楼梯间和防火门景象时,他甚至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回自我意识。   我是谢今夕,不是那个叫方思的女孩。   谢今夕对自己重复了三遍这句话,才从那海一般深沉的恐惧和绝望中探出头来呼吸。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和共感中的方思一样泪流满面。   这时,穆塔从他身边弯腰捡起他刚刚共感时扔到地上的手机,蛇尾缠住了谢今夕的双腿。   穆塔说:“你刚刚抖得非常厉害,嘴巴一直在动但没发出声音,还流了很多泪。抱歉,我处理它花了一些时间,让你感受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不。”谢今夕动了动喉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应该谢谢你,我大概知道这间学校究竟发生过什么了,我看到了它生前的经历。”   谢今夕手上的血咒蔓延到了手腕处,他只能用长袖校服的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说:“也许这就是它想要告诉我的。”   “你回到我背上吧,我要赶紧回寝室了。”   穆塔将手机关机,放回谢今夕后背背着的书包夹层中,随后溃散成一滩血红色的液体渗入地面瓷砖的缝隙消失不见。   谢今夕面前的防火门前,已经没有了那具脱水干枯的尸体,只有一根钢笔掉在门后。   谢今夕走过去,捡起那根钢笔。   “我居然才发现,我见过你。”   “130010,文科一班,方思同学。”   他伸手压下防火门的把手,发现防火门并没有锁,他一把推开走了出去,楼梯间外正是图书馆一楼走廊。   他沿着走廊走出图书馆的大门,天光正亮,正午的阳光将一切都笼罩上了刺目的光,图书馆门前的台阶都亮得扎人的眼睛。   此时校园内已经没有了成群行动的学生们,这个时间按照作息表,他们应该都已经回到了宿舍楼。   谢今夕走下台阶,只身向着寝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周更,其实日常也会抽出时间来更。大家是更想要每周日一起更2-3章,还是我一周每隔两天或三天放一章。   作者三次实在太忙,日更基本撑不住,只能尽力更大家多更,orz感谢在2021-03-17 22:35:54~2021-03-19 23:3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45538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4553832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黑白学校(十一)   另一边, 在谢今夕困在图书馆的时候,食堂三楼任务者们又聚在一起,这次连上次没有出现的那三个新人也被找来了, 然而谢今夕却没有出现。   资深者许静曼说:“虽然头脑清醒, 但看样子不会再来了, 真是不幸。”   她在说“不幸”时, 语调却没有任何波动。   没有了谢今夕开口,许静曼和管同都不想跟后来的三个新人说话,柯遥无奈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规则。   一个上午大家按部就班过了过去, 谁也没得到更多的情报,所以许静曼在解决完自己那份饭之后,没兴趣陪着柯遥听他给新人科普。   她端着空了的餐具起身, 将空了的餐具放到指定回收点,然后往食堂外走去。   在她眼中,新人可以无知无能,但如果连主动寻求帮助都不懂,还要其他任务者冒着风险联络的话,那放他们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同样是女生的新人戴梦妍和许静曼同一间寝室,她其实认识那后来的三个新人。   其中之一同样是女性, 在现实中是她的同事, 但戴梦妍不知道她的真名, 只知道酒吧里的人叫她“紫罗兰”。   另一个体态肥胖的中年男性别人都叫他赵老板,之前消失的李老大和他很有交情。刺猬头孟佳鑫和V字头是李老大的手下, 而新人中的另一个被别人叫“小马哥”的则是找老板的助手。   现实中一间酒吧失火, 让赵老板、李老大和他们三个手下、外加她和紫罗兰两个服务员进入了现实世界。   现在紫罗兰坐在赵老板,明显是扒上了赵老板。   现实中赵老板和李老大她们两个这样的女服务员是接触不到的,轮不到她们, 戴梦妍见许静曼站起来犹豫了一下。   人总是倾向于和自己熟悉的人抱团,尤其是在危机四伏的世界内。   但戴梦妍和紫罗兰不同,她很清醒,在现实中紫罗兰便隐隐排挤她,因为她卖出的酒最多、挣得也最多。   紫罗兰以为是她讨好赵老板才能做到的,实际上那都是她费心观察客人的喜好、着装、言谈举止,从中总结出了一套接待不同人的法子。   她从不幻想,也不试图去拿那些看似很美好的果子,因为她知道漂亮的果子里面也许会满是蛀虫。   事实是李老大已经死了,而和她同寝的许静曼明显更有经验,短暂的思考犹豫后,戴梦妍果断快速把饭塞到嘴里,同样放好餐具后追向了许静曼。   许静曼对追过来的戴梦妍没什么反应,和她一起回了寝室。   因为她们午餐解决得很快,所以回到寝室时其他三个舍友都没在,只有万晴还坐在床上。   她一只手还着屈起的双膝,脸埋在膝盖间,另一条手臂上缠满了纱布。   “你没去上课?”许静曼走去问道。   万晴依旧没给她什么回应。   见状许静曼摸了摸自己兜,没摸到烟盒,这时才想起来她把烟盒和里面的烟撕碎,从厕所冲下去了。   “有意思。”没有烟,许静曼将注意力放在了万晴身上,“你没去班会、也没去上课,居然没被惩罚,是因为你的心理问题吗,小妹妹?”   戴梦妍看着万晴手臂上的纱布,踌躇了一会儿:“这……可她也一夜和一上午都没吃饭、没喝水了,这么下去不行啊。”   戴梦妍本想说不行她晚上给万晴打包点饭回来,但一想到在食堂中,没见到有学生选择打包的,她到嘴边的话又改成:“我给你倒杯水吧。”   戴梦妍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万晴,说:“喝点吧,不喝是不行的。”   万晴没有接过水,把脸埋在膝盖间的她传出闷闷的声音:“别管我。”   “还是喝点……”   “我说了别管我!”   万晴猛地抬头盯着戴梦妍,那双眼里满是血丝,而且瞪得很大。她盯着戴梦妍沉默了两秒,沉下声认真说:“让我去死可以吗?我只想一个人干净利落、没有痛苦地死。”   “为什么我在现实终于死成了,死后却还要经历这样的折磨?”   “我不想活了,也不想完成什么任务,活着比死更让我痛苦。”   许静曼观察她观察了半天,冷漠道:“听她的。”   “不过我觉得你或许能割腕自杀,却不能把自己渴死饿死。”   “你大概没有经历过极度饥饿和口渴的感觉。在你把自己饿死之前,就会先因为缺水而死去。你的血液都会变得浓稠、难以流动,会无法控制体温,大脑也无法思考,直到你饱经痛苦死于器官衰竭。”   “所以我真诚建议你,如果真的想死的话,就去超市买把水果刀,捅颈动脉或者股动脉都可以有效让你快速死去。心脏因为有肋骨阻挡、没经验的新手捅不准,而且因为位于主躯干,你大概也下不去手。当然,如果你不想用这种方式,那爬到宿舍楼楼顶跳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   许静曼语速很快、而且语调几乎没有波动,但看得出她确实是在为万晴思考最快速去死的方法。   万晴怔住了,说:“我试过……你们去上课后,我试过想爬到顶楼跳下去。”   “但……”   时间拉到早上,宿舍里其他五个人都去上课了,只剩下万晴坐在床上,一动不想动,满脑子都是怎样快速再次终结自己的生命。   万晴在现实中,表面看来是个很优秀的人,她上了名牌大学、学了王牌专业、面容姣好、家境富裕,看似有着美好和光明的前途,实际上只有她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她的父母控制欲很强、对她的要求也很高,在万晴如愿高分考入父母理想的大学后,她心理问题严重恶化,因此被迫休学了一段时间。   回到家后,她父母虽然帮她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带她去最大的医院看了专家、也定时盯着她吃药,但却不肯让她住院。   他们觉得万晴一旦住院,就等于承认了他们优秀的女儿真的成了需要住院治疗的、外人眼中的“精神病”。   万晴不被允许外出、因为尝试过藏刀片自杀也不被允许有什么自己的隐私、父母打着为她治病的旗号更变本加厉地监视她、控制她。   她好像又再次看到了她父母口中的、她的未来。   上个顶尖大学、读名校研究生、出来当个薪水水平中上等的白领、嫁个家境好的门当户对的男人、生个孩子,然后让孩子再次重复自己一生。   万晴真的觉得可笑,她想到自己前十八年沉闷的学习生活,所有人都告诉她考上大学就能见到天光,那时她就可以为自己选择一个未来,然而她还是在父母的强迫下上了父母理想中的大学、选了父母觉得有前途的专业。   哪里有天光啊,到处都是乌云,一切都是妄想。   在控制之后,是更深的控制。   只不过这次万晴想明白了,这控制并不开源于她的父母,而来源于这个世界之中、到处充塞着的那些理念、规则、想法。   那些,处处皆是的东西操纵着她的父母,然后间接控制着她。   把一切都包装在“合理”“美好”“未来”“繁华”之下,让人相信自己会有“最好的未来”。   在外人眼中,她比成千上万人过得都要好,但她很清楚自己病入膏肓、并且不想得救。因为如果她病好了,就要去奔赴那个父母和周围人都为之鼓掌欢呼的“未来”。   她不要……   她不要。   所以,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在她父母疏忽的间隙,她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然而,孰能料到死亡并非是安息和终结,她居然又到了这样一个遍布恐惧和绝望的世界。   万晴一想到自己之后都要重复这样挣扎求生的生活,重复上演在恐惧下露出的丑态,她依旧惯性地想到了死,并真的再一次选择了死亡。   在其他人都去开班会时,她用裁纸刀想要割腕自尽,但被前来寻找她的宿管撞个正着,随后她被强制送到校医那里止血、消毒、缝针、包扎,在缝针时,校医没有给她打麻药。   但她不是最惨的,她还撞见了在包扎过程中痛昏过去的V字头。   万晴之所以选择死亡,是因为她觉得活着所要经历的痛苦要远远超过于死亡那一瞬间带来的痛苦。   她与其说是不想活着,不如说是对“痛苦”的恐惧压过了求生的欲望。   她在现实中经历的大多是精神上的压抑和痛苦,但在反面世界,身体上可能遭受的痛苦要远远大于人的承受能力。   所以万晴反而更坚定了要快速结束自己的生命,所在在周一上午其他人都去上课的情况下,她拉开寝室门企图爬到六楼跳下去。   然而刚打开门,她就撞见了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的脸上,一张满是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占了她面部的一半,这导致她的眼睛被挤到了额头的位置。   而且她身上的肉呈现一种“融化”的状态,她就像一支蜡烛一样,不停有某种蜡状的液体从她身上缓缓流下来。   万晴正面撞见她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她反射性地关上门后退几步,等她反应过来站在门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后,她全身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那到底是什么……而且,它在那里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写得还是不太清楚,给大家里列一下人物名单。   首先资深者,目前四人:谢今夕、柯遥、许静曼、管同   新人女:万晴、戴梦妍、紫罗兰   新人男:刘长忠、刺猬头杨佳鑫、V字头、李老大(李一程)、赵老板、小马哥、俩龙套男。   一共十五人。   其中女性里,万晴、戴梦妍和许静曼一个寝室,杨佳鑫、李老大(已死)、管同一个宿舍,谢今夕自己一个宿舍,其他不用管。   感谢在2021-03-19 23:32:31~2021-03-22 22:5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菜 20瓶;難寻 5瓶;xixi060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黑白学校(十二)   万晴踉跄几步倒退到窗户那里, 尽力远离寝室门,并试图打开窗户。   但她退到窗边时,就隐隐闻到了更那种…劣质蜡烛会散发出的那种气味, 回头一看才发现窗户外居然糊了一层白色的蜡质物, 那些蜡质物把窗户封得死死的, 她根本打不开。   昨晚她又累又饿, 只在熄灯前去过厕所,因此根本没见过宿舍楼内的异样。   窗户被封死出不去,寝室门口又立着宿管, 寝室里除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不,应该说此时整栋宿舍楼内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同学, 她独自一人被堵在寝室内。   万晴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了,挺好的,左右也不过是一死,只期望门口那宿管进来杀了她时能让她少些痛苦。   然而……宿管却并没有进来,直到陈静曼和戴梦妍回到寝室。   听完万晴的经历,陈静曼了然一般道:“女寝宿管原来是蜡人。”   陈静曼昨晚也没有出宿舍,她有一套自己的入睡方法, 在睡前会给自己种下暗示, 在她的控制下半夜不会轻易醒过来。   万晴看向陈静曼, 却忽然语出惊人:“我自己下刀恐怕捅不准,听你的意思,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 那能拜托你帮我解脱吗?”   陈静曼眼带讶异地看向万晴,正对上她那双真诚的眼睛。   陈静曼忽然止不住地笑起来,她惯常是没什么表情的, 笑起来却显得有些癫狂。   “万晴是吗?首先,我对杀人没兴趣;其次,在这个世界随意杀害同学,我也可能遭到惩罚,我又为何要冒风险去帮你呢?这会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吗?”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恢复成往常的冷漠的样子。   “你为什么进入这个世界?在死亡前你在恐惧什么?”刚问出这两个问题,她立刻接着道,“啊不,你不用回答,我对你的回答也没兴趣。”   “我只是想告诉你……”   “在你没有足够能力的时候,连解脱也是一种奢望。”   ……   另一边,谢今夕背着书包走进宿舍楼,在二楼楼道里迎面撞上了面色阴沉的宿管大爷。   宿管大爷看着他,说:“怎么才回来?”   谢今夕看到他的反应,大概就明白午休时间应该还没到。   “多学习了一会儿,回来晚了。”谢今夕用话敷衍过去,直接进寝室爬上床躺下。   午休时间过去后,谢今夕跟着舍友爬起来继续下午的课程。   下午上课之前和课间,谢今夕都在重点关注学号为130010的方思。   楼梯间发生的事,经过一中午的消化,他已经大致全部弄明白了。   毫无疑问,谢今夕在楼梯间内遇见是方思的怨魂,并且在和它接触时和它进行了共感。   在楼梯间,跟在谢今夕身后那个脚步声其实就是方思的怨魂,那脚步声最后停留在一楼,没有跟着谢今夕继续往下,紧接着楼上就传来拍门声和哭喊声,其实这些都是在诱导谢今夕回头往上走,暗示他往下走了过多的楼层,进入了地下。   其实真的进入了地下吗?   谢今夕觉得未必。   虽然在感官上,他走到一楼后又往地下走了两个六楼,也就是从书库起总共往下走了三栋图书馆的高度。   但实际上空间是异常的,他感官中的四栋图书馆的高度,实际上就是从六楼下到一楼这段距离。   对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异常,谢今夕猜测大概是方思死前曾经往返六楼到一楼两次求救,因此才会在正常的六层高度中,又加入了两个六楼的高度。   也就是说,只要回头往上走,那么距离“真正的一楼出口”的楼梯就会往下延伸六层,如果一个人意志不坚定、反反复复回头尝试往上走,那么往下增加的长度将不可预计,人就会被死在这增加的楼梯中。   包括最后一段楼梯时,谢今夕听到那哭喊声越来越近,以为自己在接近六楼,实际上这都是方思的怨魂在误导他。   想想看,当一个人往下走却感觉自己距离本应在自己头上很远的怨魂越来越近时,都会怀疑自己看似在向下、实际在向上靠近怨魂,也会尝试着转头往上走企图再次拉开距离。但只要回头,就会和出口又拉开六层的距离。   而谢今夕在接近一楼出口时看到的倒在防火门上的尸体,也不是真正的方思尸体,而是那根钢笔幻化出的投影,目的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实际上方思的怨魂就在他头上倒挂着,见他靠近了出口,便倒挂在他面前企图吓得他回头。   谢今夕在和方思的怨魂共感后,却没有拿到方思的魂核,这样想来他才明白为什么这鬼魂故弄了这么多玄虚,一直试图用空间异常困死他,而不是直接掐死他。   因为留在楼梯间内的只是方思的怨恨和大部分魂体,没有魂核的支撑,这残缺的怨魂最多最多做到这样了,最后追上来倒挂在谢今夕面前也是企图让他回头,实际上这残缺的怨魂没有直接杀死他的能力。   在谢今夕共感结束后,那残缺的怨魂就被穆塔吸收了。   如果换一个人来,被困在这楼梯间,只要足够坚定一直向下不受干扰、不回头,不惧怕那怨魂冲出防火门是可以逃生的。   但事后想的明白,真正被困在其中又有几个人能不受影响呢?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今夕在蛇谷神庙那个世界血脉被进一步激发了,除了方思死前的经历,谢今夕还往前体验到了她生前的一部分记忆。   从方思生前的经历看来,她本来是文科一班的一位学生,她文采斐然、作文常常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夸奖,就她的学号是“10”来看,她学习应该也很不错。   但不知何时,她学习生活的学校慢慢发生了异变。   学生们不被允许回家,所有人都被关在校园内,只是那时学生们还不敢信学校居然真的要囚禁他们。   紧接着是校规校纪变得更加严苛,老师受到影响发生了异变。迟到跳窗的一位学生居然诡异地折断了双腿,原本鼓励学生扩展阅读面的语文老师态度大变。   而结合方思留下的话、那首诗和她临死前混乱的哀嚎,谢今夕自然明白了这间学校最恐怖的地方。   它在试图让所有学生变成一个模样,不,应该说是用模板取代个性、用集体意识取代个体意识。   学校用严格的校规、两张作息表和无处不在的监视,高压控制学生们的学习生活,又用教学内容控制他们的思想、磨灭他们的个性,到最后学生们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剩下老师口中点名时会叫到的学号。   所以方思才说“我不再是我了,我在消失,我在变得和他们一样”,方思企图在杂志中留下线索,也企图用扩展阅读这种方式暗中抵制这种“自我的消失”,然而老师虽然没有抓住她的把柄,这间学校却也察觉到了她的企图,把她关入了楼梯间困死。   并且在她死后,依旧控制了她的魂核,将魂核和怨恨分离开来,这才有了文科一班模板一样的130010。   谢今夕同时也想到了昨晚宿舍楼里移动的手印,类似这样的鬼怪,估计都是惨死的学生遗留下的残缺的怨魂。这些残缺的怨魂没有直接杀死人的能力,但保留下的怨恨驱使着它们试图让更多同学遭遇它们生前同样的经历,那些残缺的怨魂成了学校的帮凶。   而谢今夕会被困在楼梯间内,是因为他拿到了方思生前留下的纸条、还做了方思生前做过的事,两相叠加之下,他才会激发了方思残缺的怨魂,被困入了楼梯间。   谢今夕观察了130010整个下午,没发现任何异常,130010、也就是原本的方思,像其他同学一样上课、下课。   谢今夕在下午留作业时,才知道她是语文课代表。   很讽刺。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进入晚餐时间,在那之前,谢今夕握着他从楼梯间捡到的钢笔走向130010,试探着说:“方思,上午在图书馆,我捡到了一支笔,你看这是你掉的吗?”   被喊住的130010回头看向谢今夕,学生头和黑白色的长袖长裤校服依旧掩盖不住她独特的气质,她接过那根钢笔看了看,说:“是我的。”   “我弄丢它好久了,还以为找不回来了,谢谢你帮我找到。”   “不用谢。”   130010越过他走出教室,谢今夕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   话说回来,这间学校里,到底有多少是活着被同化的同学,有多少是这样死后被控制的魂核?   现在想想,那句“祂”给出的【要做正确的事】,果然不仅仅是提示,这同样也是陷阱。   如果一直做符合校规校纪的事、一直停留在学校内、一直做学习规定的“正确的事”,任务者很快就会被同化、丧失自我,彻底融入这间学校。   谢今夕也往食堂走去,他直上三楼,看到了已经坐在那里的其他任务者。   新人们见他居然还能出现,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向他,许静曼则挑了挑眉,吐出两个字:“不错。”   谢今夕没理他们,先去窗口打了一大份饭,坐下就开始吃。   他中午错过午饭时间,现在真的是饿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已经清晰明了,在SCP中,这种影响人的精神、并且有扩散性的,叫做模因危害。   这间学校大致就是这样,哪怕人死了,魂还在学校的控制下,继续过一样的生活。 第52章 黑白学校(十三)   谢今夕吃饭时, 头上包着纱布的V字头脸色难看地说:“和我同班的有个人死了,他应该是上课左顾右盼…整个头在肩膀上被拧了三百六十度固定向黑板。”   “这地方即死flag怎么这么多,在课上东张西望又怎么了?谁能上课时保证自己一点不分心?这规则太恶心, 太…恶心了!”   V字头说的时候下意识把太后面那两个脏字吞了回去, 显然他已经开始回避可能的违规举动, 哪怕是在食堂也一样。   柯遥则从自己的书包里抽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说:“我尝试着多接触接触同班同学,想要从他们口中套出一些线索。但很可惜,好像在他们的认知中, 学校没有任何异常。”   “因此我换了个思路,以借学习笔记为借口,向不同的同学在不同的课间借了笔记本, 终于在这本笔记本上发现了线索。”   一边说,柯遥一边试着前后晃动这本笔记。   谢今夕在把炒肉塞进嘴里时,目光不由得看向那本笔记,随后他明白了柯遥为什么这么干。   在那本笔记本呈现一个特殊的角度时,黑色的封面上隐隐出现了一些笔迹。   柯遥说:“这本笔记本的封面包裹着一层黑色的牛皮纸,而封面和封面内侧、封地和封地里侧,都被人用黑色的中性笔写上了很多字。”   “黑色的中性笔干掉后, 正常看黑色封面是看不清上面的笔迹的, 只有对着光找到一个特殊的角度, 才能看到干掉的笔迹的反光。我也是很偶然才发现了这一点。”   “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原本留着刺猬头的杨佳鑫焦虑地问道。   柯遥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很……难说清楚, 这上面有很多涂鸦和吐槽的话, 分布得很凌乱,但总体来说,是从轻松日常的口吻变得…猎奇惊悚起来。”   接着柯遥从封面和封地上挑着读了几句:   “跑操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夏天快点来吧, 做那种奇奇怪怪的广播体操也比跑步要强一万倍!”   ……   “科技楼顶楼封死了吗?我还没见过顶楼的天文望远镜呢!我期待了好久!”   ……   “有个女同学…跳湖自杀了?”   “为什么?”   ……   “烦死了烦死了,为什么总有人上课说小话,嗡嗡嗡的烦死了啊!早晚有一天他们的嘴要被缝上!”   ……   “现在安静多了,安静上课总是好的。”   ……   “当你全心全意为未来而努力奋斗时,谁还需要关心其他?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光明的未来,我们是一个宏大的团体,我们有着相同的步调和节奏。”   “总要习惯在学习中生活,而不是在生活中学习。这是最后一年,那些杂音和杂事会扰乱我们,现在一切都很好,学校帮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   柯遥最后两个音节发得很重,仿佛两块砖石砸在人的神经上,他放下那本笔记本那刻,不少听到这段话的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危险,处处都是危险。”柯遥说,“我一直觉得这间学校无处不危险,是因为规则如同利剑一般高悬于我们头顶、鬼怪徘徊于我们四周窥伺,现在看来,这间学校本身也许就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而这危险,并不是遵守规则或者从鬼怪手下逃走就能避免的。”   “总有一种危险弥散在环境中,如果没办法逃离,那你就将慢慢被其所改变。”   谢今夕听完,将最后一口饭咽下去,非常赞同。   柯遥并没有他与鬼魂共感的能力,但也凭借独特的视角、敏锐的观察力察觉到了这间学校中的认知危害。只是他得到的信息太少,因此他也只能得出一些模糊的结论,没办法像谢今夕那样明确知道这间学校对人的影响。   谢今夕在柯遥说完后,也简略说了一下自己中午究竟遭遇了什么,并在柯遥的基础上点明了这间学校对人造成的认知危害。   “虽然我并不清楚学校同化一名学生究竟需要多长时间,但明显,我们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没有在被同化前逃出去的话,那就会被永远留在学校中,和那些学生一样日复一日地学习、生活。”   “结果我们花了一天,只搞清楚了最大的危险来源于哪里,没人找到怎么离开学校吗?”新人女性紫罗兰喃喃道。   管同依旧是阴沉沉的样子,他说:“我在下课后去学校后围墙那里看了看,那里没有监控,但后围墙前面种了一排树,有不少鬼魂吊在树枝上。”   在众人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拉开一个僵硬的笑容。   看得出来管同尽力了,嘴两边肌肉向上牵动,标准地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只是配合上他阴沉沉的气质和压抑什么的目光,反而显得诡异。   管同说得很轻松,但实际上他所遭遇的也极其危险。   他是个行动力特别强的人,整个上午加下午的课间,他快速把教学楼每层都逛了一遍,甚至几次路过年级组门口、伺机想要进去查找线索,可惜的是年级组办公室一直有人,他没有找到好的时机。   校园整体占地是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在中午下课后他变幻路线兜了一大圈把临近宿舍楼、也就是左边的围墙看了看。发现只有零星几个摄像头能覆盖到这边,死角比较多。   下午下课后他又转到教学区后面,想要看看学校后面有没有后门。   教学楼后面是一条水泥路,这条路连通左右,能从校园最左边走到最右边,水泥路再往后就是绿化带,绿化带里种着一排高大的树木、树木下种着一些灌木丛和花草。想要接近围墙,就必须越过绿化带。   管同走在水泥路上,假装是往食堂走去,实际上一直在观察树木掩映后的围墙,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摄像头。   管同正在奇怪呢,他忍不住往围墙那边走了走,结果那高大树木茂盛的枝叶掩映间,忽然多出了几个狭长的黑影。   那影子挂在粗壮的树枝上摇摇荡荡,竟然一个接一个转过身来看向管同。   那几个鬼影同样穿着黑白色的校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挂得太久了,肢体被引力拉得极长,光上半身就几乎有一个人高。   那几个影子不断来回摇荡,甚至有几个想要伸出那长长的手臂拉住他。   幸好管同心理素质绝佳,他没喊出声、也没有失去理智一般狂奔,他只是脚下一转,走出一个弧形走到了水泥路的另一边,远离了绿化带和围墙。   往前走时,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些鬼影有没有其他行动。   “这是在告诉我们企图翻越后围墙的危险性也不小是吗?”许静曼舔了舔嘴唇,“暗示我们如果想要翻围墙,没准就要落得和那些鬼魂一个下场。”   中年人刘长忠搓了搓手,叹了口气说:“这可怎么办是好呦,怎么看我们都没办法逃出去。”   “这才是周一,别心急啊。”许静曼倒是很冷静,“周四活动课时,我打算去找找总监控室在哪里。不过鬼魂会在没有监控时出现……如果灵媒在我们就轻松多了。”   “我有办法暂时压制鬼魂。”谢何夕接口道。   许静曼看了他一眼,没问为什么,而是说:“不错,真不错。对我们来讲,最大的问题其实是被规则惩罚,而被规则惩罚有个必要条件,那就是被‘发现’。无论是被监控、被老师同学还是被鬼怪发现违规,我们都会受到惩罚。”   “我找到总监控室后,可以设置将一段录像循环播放,反正这个学校周而复始、估计能瞒一段时间。剩下就要靠这位谢先生了,如果他压制住鬼魂,我们就占据了主动。”   “正所谓,没有证据也就没有罪恶,没被发现的‘违规’自然也就不是违规。”   “再提醒你们一句,最好小心同班或者同寝的同学。你们觉得他们中,有多少是活人,有多少是回来上课的鬼魂呢?”   到这里,大家的交流也告一段落,在其他人离去之前,谢今夕又嘱咐了他们一遍晚上最好不要起夜,一觉睡到天亮是最好的。   在回寝室的路上,谢今夕看似自言自语般跟穆塔沟通:“至少要周四活动课才有机会去搜寻总监控室,这段时间内又会死几个人?太压抑了。”   “而且,我总感觉许静曼说的方法成功率很高,但并不是逃出这间学校的正确方法。我们肯定还有没有找到的线索……因为如果没有我,那明显其他人是没办法对付鬼魂的,这样的话,岂不是任务者只有死路一条?我总感觉应该是有其他方法的。”   “你还有时间,许静曼的方案至少要周五或者周六才能施行。”穆塔安抚道。   谢今夕听到穆塔的声音,心中的压抑感散去了不少。   他回到寝室后,按部就班去洗漱、上床、睡觉,这次他没有半夜去探索宿舍楼,而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很快到食堂吃过早饭,确认了周一晚上没有减员,但V字头脸色难看地说了一句:“那个脖子被扭断的人,他晚上回到寝室睡觉了,今天早上又爬起来来食堂吃饭,但他却到我们这边来。”   谢今夕了然,道:“看样子,我们死后同样没办法解脱,和那些学生一样鬼魂会回来上课,并且和生前一样重复着日常。”   “小心些吧,注意点不要再触犯规则,你们也不想死后还被永远困在这间学校吧?”   众人神情各异。   但无论如何,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化用自76班中的一句话:“当你是宏大团体的一员时,谁还需要三餐呢?”感谢在2021-03-22 23:01:11~2021-03-23 23: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烬火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黑白学校(十四)   周二继续上课, 不过让谢今夕惊讶的是,文科一班那位一直没来上课的同学居然来上课了。   早自习惯例会有老师来查班,下早自习后、上第一节 课之前, 班主任会过来带着名单点学号。   “131331。”   谢今夕站起来喊:“到。”   张贞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说:“你能继续来上课, 真是不错,手上怎么了?”   谢今夕因为在楼梯间放出穆塔、又和方思共感,导致手上出现了血咒的刻痕。   他昨天下午因为时间来不及只能用校服袖子遮掩, 昨晚下课后,他去校医室用手被划伤了的名义买了一些绷带将两只手都缠上了。   “不小心手上划了口子。”   张贞芳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 没再详细追问。估计对于她来说,学生因为各种事情受伤、她见得太多了,谢今夕只是两只手被划伤这种轻伤不算什么需要注意的事。   她继续往下点学号:“131332。”   这回,本来班会和周一都没来上课的那位同学站起来喊了到。   班主任张贞芳嘴角向上牵动,说:“不错。学校知道你的情况特殊,能坚持来上课就来上课,不要缺太多课, 否则学校也很难办, 到时候也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这位站起来的女同学, 谢今夕记得在食堂交流时,戴梦妍说过她叫万晴, 她一直没有来食堂跟他们交流或者互换情报。   万晴胳膊上还绑着纱布, 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灰败感,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第一节 课课间, 谢今夕也试图和她交流,但她完全不为所动,一点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谢今夕也不敢在她旁边停留太久,最终只能暂时放弃和她交流。   早自习和前两节课上完后,就是课间操时间了。   谢今夕跟着沉默的洪流走向操场,所有学生快速而安静地走到各自应该站的位置,按照高低依次排序,全程没有班委组织、没有老师发话。   随着广播响起,所有在操场的同学一起踏步、伸臂。   谢今夕一开始还担心自己不会做出错该怎么办,结果广播音乐开始后,他就像是被操纵了一般开始伸展肢体做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做得简洁、有力、到位,等到音乐结束,谢今夕感到自己的韧带在呻|吟。   回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他虽然也跟着广播做动作,但基本每个动作都不标准、会偷点懒,像什么伸展运动胳膊不伸直、跳跃运动跳不高、踢腿运动不抬腿,这都是难免的,完全没想到标准做一套广播体操会这么累。   广播体操结束就继续上课,中午去食堂吃饭交流时,好消息是依旧没有减员,坏消息是依旧没有其他线索,这个世界的任务好像陷入了僵局一般。   下午谢今夕有一节体育课,到了操场后看到了同样在上体育课的其他几个班级,在列队、热身和跑步过程中,谢今夕看到了柯遥、刘长忠和头上包着纱布的V字头。   没办法,这三个人特征太明显了。   跑步结束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想要踢足球或打篮球的可以在操场上的固定场地进行,想要玩排球或者打羽毛球、乒乓球的就要去体育馆。   操场上空空荡荡,显然没什么值得探究的,谢今夕就跟着一些同学往体育馆走。   那边柯遥和刘长忠他们班也结束了准备活动,跟着过来了,但V字头跟着他们班同学在操场上打球,完全没有过来的想法。   他是没想过要主动去探索些什么,在他看来既然许静曼提出了可行的方法,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在周四之前苟住性命。   谢今夕踏入体育馆后,一时间竟然被馆内诡异的气氛震住。   体育馆内估计是因为过于开阔,导致通过窗户照进来的光线没办法完全照亮整个场地,显得体育馆内阴暗而压抑。   哪怕是运动,体育馆内依旧没多少人说话,到处都是球落到地面的声音和拍子声,好像所有人都是机器一样,只是被“要运动”的指令指挥着打球。   其他没有运动的人,则掏出了书本和作业开始学习。   谢今夕一时也不敢贸然说话,他在一边观察了一会,瞄到了楼梯。   在外面看的时候,体育馆有三层,但几乎所有学生都在一楼,没有人去二楼或者三楼。   谢今夕给柯遥使了个眼色,站起身走向楼梯那边,柯遥拍了拍刘长忠,示意他跟上。   楼梯位于一个拐角,体育馆内的同学打球的打球、学习的学习,很少有人看过来。   柯遥和刘长忠假装站在那里看书,实际上是帮谢今夕挡了一下,谢今夕趁着没人注意窜上了楼梯。   楼梯上满是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走上楼梯看到的就是二楼的大门,谢今夕尝试着摁下把手拉了一下,结果居然没有锁。   体育馆的二楼很奇怪,看起来就像是装修到了一半的毛坯房,地上的瓷砖已经铺完了,但四周的墙壁还是水泥的,并没有被涂上腻子和墙漆。   二楼零零散散摞放着一些老旧的课桌、卷子、课本,谢今夕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有的桌兜里还放着碎了屏的手机、被划烂了的漫画书、满是霉菌的碳酸饮料瓶子、破破烂烂的玩偶、被扯断的项链……   因为二楼没有人,离一楼又有一段距离,谢今夕开始自言自语,实际上是给穆塔形容一下周围的环境。   “很多零碎破烂的小东西,放在这里有一段时日了,看样子是被老师没收的一些‘违禁品’。”   “因为没装修完,所以被当成杂物室了吗?但看样子这杂物室也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因为学生们都不再‘违规’偷带‘违禁品’,导致老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没收的东西了吗?”   谢今夕就像擅自闯入了尘封已久的学生生活的另一面。   然而,忽然周围的水泥墙壁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涂鸦:   有用白色粉笔画的三角函数图,白色的波浪状曲线从二楼大门一直延伸向窗户,仿佛从一个空间进入另外一个空间、无止境一般延伸着;也有用喷枪喷出的各种黑色英文单词,谢今夕从中认出了一个大写的“HELL”;也有用奇怪液体写下的各种化学、物理公式;也有用荧光签字笔写下的“祝你鹏程万里、前途远大”之类的祝福语……   这些涂鸦是同步开始在墙上出现的,所用的书写用具不同,内容更是什么都有,除了文字外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图案和色块。   谢今夕精神紧绷、全身戒备,恰在这时他头顶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今夕条件反射抬头看向房顶,声音应该是从三楼传来的。   那脚步声在三楼走走停停,随后在一次停顿后,忽然又快又重地加速冲向窗边,转瞬间体育馆外传来重重的“咚”的一声。   这…这是什么?   不会吧?   谢今夕皱眉,看向窗户。   有人从三楼跳出去了?   谢今夕刚想走过去,第一步还没迈开,他就顿住了。   不对劲儿,这个感觉和楼梯间内很像,都像是试图引导他。   谢今夕没靠近窗户,反而无视了周围的涂鸦,转身后退了几步走到二楼门口。   “要不要去三楼看看?”   “去。”穆塔回道。   谢今夕走上楼梯到了三楼,三楼的门也没有锁,推开进去后看到的一样是毛坯房的景象,这回三楼连地板砖都没有铺,四周和地面全都露着水泥。   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排清晰的脚印,窗户大开着,这排脚印延伸向窗户那边。   三楼没有其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涂鸦,只在窗户边有一段用红色油漆漆出来的话。   【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次它不会再停止。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唯有它嘹亮长鸣。】   【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理解你只是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现在,我也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当我们的计划失败时,我就想过要变成飞鸟,有时自我高于其他一切。】   随后,那段用红色油漆漆出来的话开始往下滴落一些红色的液体,那些液体落在窗边最后一双脚印上,随后是倒数第二双。   那排延伸向窗户的脚印开始反向依次被红色液体填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窗户倒退着走向谢今夕一般。   谢今夕当机立断转身离开三楼,直接沿着楼梯回到了体育馆一楼。   柯遥脸色白得不正常,刘长忠也不停抖着腿,见到谢今夕下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今夕示意两个人跟他往外走。   走出气氛压抑的体育馆后,柯遥紧绷的状态才放松了些,他说:“刚刚体育馆上方的危险程度飙升,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就拉着刘叔直接跑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今夕把二楼和三楼的情况分享给他们,随后分析道:   “二楼显然是一样是暗示我们这间学校的问题,价值不是特别大。三楼那段话,先是说‘你只是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下一句则又提到了‘我们的计划失败’。”   “‘我们的计划’,结合刚刚的事看,大概是逃离这间学校的计划。留言和跳楼的那个‘我’想要逃离这间学校,所以跟同学一起制定了一个计划,然而他们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有人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把计划告诉了学校。”   “显而易见,在计划失败后,不想被同化的‘我’从体育馆三楼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3 23:47:27~2021-03-27 22: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仟之 20瓶;喜欢 5瓶;月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黑白学校(十五)   “要做正确的事……这句话不止是对我们说的, 是对整间学校的人的说的。也许,同时也是在提醒我们要注意身边的同学,对于身边的同学来讲, 他们把我们想要逃离学校的计划意图告诉学校, 这是正确的事。”   谢今夕说完, 刘长忠摸着下巴恍然一般说道:“没想到谢小弟你说的这话里有这么多名堂, 还是学历高的文化人知道的多啊!”   “不对。”   刘长忠刚说完,穆塔忽然在谢今夕脑海里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谢今夕也敏锐的意识到了……   为什么刘长忠会说“谢小弟你说的这话”?“要做正确的事”, 这句话是跟着任务信息给的,怎么成了他说的?   难道……只有他的任务信息里多出了那一句话?   谢今夕悚然一惊,他现在才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由于前三个世界大家得到的信息基本都是一致的, 无论是赵景烁、季川墨还是庄正,都没有跟他说过会有额外得到一条信息的事情。   所以谢今夕也只是疑惑为什么会多出一条信息,而完全没有想过是只有他一个人多得到了这条信息。   谢今夕看向同为资深者的柯遥,柯遥此时看他的目光很怪异,明显柯遥也感觉到了不对。   在柯遥看来,“要做正确的事”是谢今夕自己总结出来的生存规则,怎么他自己还一本正经地又去分析这句话到底有几个含义?这只能证明这句话并不是谢今夕说出来, 而是他从某个地方得到的额外讯息。   谢今夕只当没看见柯遥看向他的目光, 反正本来他能和鬼魂共感, 就比其他人多出一条重要的得知信息的途径,就让他们疑惑去吧。   谢今夕自己也很奇怪, 为什么只有他得到了额外的信息, 这信息是来源于“祂”吗?还是来源于他血脉中“巫”的力量?这究竟是误导还是提示?   目前谢今夕也只能把疑问压在自己心底。   恰在此时,一声惨叫从操场上传来。   谢今夕和柯遥他们闻声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极可怖的一幕。   主操场后面有一个不大的湖泊, 操场左面才是体育馆,体育馆的地势要高于操场和湖泊,所以从体育馆门口望出去能俯瞰整个操场和湖泊。   那蓝绿色的深湖中,此时正浮上来一具巨大的尸体。   那尸体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已经被呈现出巨人观的样子,整体肿胀腐烂、其内不知道充斥着多少恶臭的气体,皮肤呈现污绿色、表面能看到皮肤底下黑色的静脉网,眼球凸出、嘴唇外翻,别说辨认容貌了,连是男是女都极难分辨出。   柯遥看了一眼立刻就移开了视线,刘长忠一边哕一边说:“造孽啊,造孽啊!”   发出惨叫的是站在湖泊前的一个人,谢今夕看他面熟,估计也是任务者之一,他之前看到了V字头但没认出他。   “那个……应该就是跳湖那位女同学吧。”柯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浑身紧绷,仿佛在对抗着什么一般。   “那个人死定了,危险在上升,不行,我们现在退回体育馆,现在不能去操场。”   柯遥话音刚落,刘长忠就指着体育馆三楼哆嗦着说道:“那……站在那里的是什么东西?”   柯遥一回头,三楼窗口出有个模糊的影子在他眼前忽然消失不见。   “不,那也要回体育馆,体育馆一楼有那么多同学,就算是鬼也不敢直接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杀人,毕竟学校内的一切都有一个‘正确’,鬼魂可不是正确的东西。”柯遥的思路非常清晰,他的意识远比他身体要冷静。   他身体之所以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应激反应,完全是因为他那个能感应到“危险”的体质。   这么比喻一下,普通人站在没有护栏的楼顶自然能感觉到“危险”,但柯遥站在没有护栏的楼顶所感受到的“危险”,几乎等同于普通人站在万丈悬崖上、下一刻就要掉下去所感应到的“危险”。   柯遥时时刻刻都活在这种“危险感知”中,他的意识已经习惯了直觉的预警,但身体的一些应激反应则完全是生理现象,是没办法完全用意识去控制的。   “你们走,我要再观察一下。”谢今夕的双手隐隐作痛,显然是血咒又感受到了阴气的刺激。   柯遥也没试着去劝谢今夕,他拉着刘长忠扭头回了体育馆。   那湖泊外面其实围了一整圈防护网,估计是那女同学跳湖后学校做的安全措施。   此时那新人僵立在原地、两股战战,随后整个人安静下来,完全没了其他反应。   湖泊中,那具浮尸忽然“游”了几下,谢今夕还以为是它自己动的,但仔细观察了一下水波,才发现是湖中一些鱼争相啃食那具浮尸,顶地那浮尸不停游动,鱼群又尾随其后,这才导致了浮尸来回游弋。   随后,那具浮尸像是被水下什么东西猛地往下一拉,消失在湖泊中。   谢今夕环视了一圈操场,发现操场上其他人踢足球的踢足球、打篮球的打篮球,好像谁也没发现湖泊和那新人的异状。   体育课很快就过去,重新列队集合、体育老师再次点名后,众人散开返回教室继续上课。   谢今夕不停瞄着那位新人,只见他没什么表情和异常,照旧跟着同学们行动。   周二一天的课结束后,谢今夕等人又聚在三楼食堂,那新人也来了,他打了一份饭和一碗免费的汤。   柯遥正在复述他们下午的经历和发现,那新人低头把脸凑到碗口,用一个怪异的姿势喝了一口汤,随后不动了。   谢今夕一直在观察他,意识到事情不妙,他站起身装作关心的样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入手的那怪异的手感让他动作一顿,那手感……简直就像拍在了装满水的气球上一般。   管同也意识到不对心狠手快,绕到他背后双手抓住他两边肩膀,一用力将他上半身拉起来。   坐在他对面是赵老板和紫罗兰,赵老板惊恐地站起连连后退、把饭打翻了洒了一地,口中还蹦出一连串的“卧槽”。   紫罗兰则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整个人都木了。   谢今夕看到的,就是一张被泡到清白浮肿的脸,那新人七窍中流出一股恶臭的污绿色液体,双眼凸出、瞳孔散大,脸上还保留着极度惊恐的神色。   “死……死了?”V字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就想起了下午在操场上发生的事。   “不……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不对,不对……我居然和一具被泡发了的尸体上了接下来两节课。”   V字头觉得自己头上更疼了,他瘫在座位上一动不想动。   这边的骚动已经引起了食堂工作人员的注意,其中一位看上去像是管理者的人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管同松开手,那具浮胀的尸体重重摔到桌子上,一时间整个食堂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这边。   如果是正常的学校,紧随而来的必然是尖叫、混乱,然而其他同学只是看了一眼,随后继续如常一般吃饭。   管理者走过来看了一眼,说:“唉,现在的孩子压力大啊。你们换张桌子吃吧,我叫校医过来看看。”   校医,这还叫校医来干什么,尸体浮胀流出污绿色的脓水,叫法医来估计都不赶趟了。   谢今夕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两句,身体上还是很迅速地移动到另一张桌子上。   那管理者忽然叫住赵老板,说:“唉?刚刚是你大声喧哗、说脏话吧?作为一个学生你怎么这么没素质呢?看同学这个样子不说去通知我叫校医,居然还高声喧哗骂人?”   “我!我没有,我……”赵老板一听这食堂管理者话锋不对,连忙道,“我说他都这个样子了,我吃惊一下不行吗?我那是语气词,语气词!不是脏话!”   那食堂管理者不为所动,赵老板到底是混过的人,知道真被扣实了帽子他的惩罚绝对轻不了,估计会像V字头那样死不了活遭罪。   他眼中凶光一闪,反客为主质问道:“你这食堂是什么食堂啊?我同学吃你食堂的饭食物中毒,你们食堂不用负责的吗?”   “唉你,你个小同学,话不能这么说,他明明是……”食堂管理者一阵语塞。   “是什么?啊!”赵老板步步紧逼。   谢今夕在观察这位食堂管理者,这新人的死状一看就是被鬼杀的,不可能是食物中毒,但他又确确实实是在喝了汤之后倒在食堂里的。   这位食堂管理者的反应,明显是知道新人死状的诡异之处,之前的叫校医之类的处理都是在假装。   谢今夕还以为学校的认知危害,会让所有人忽略一些异状。   比如V字头被处罚撕下头皮时,目睹那一幕的老师和同学没有一个人惊呼或者质疑,众人的态度皆是见怪不怪。   那现在问题来了,既然这食堂管理者是装不知道、装没看见,那这间学校里的老师到底是不是在装,这些同学到底是不是在装?   这位食堂管理者显然被赵老板反将一军,他如果辩解说这新人是被鬼杀死的,那谈论鬼怪杀人在校园里自然是“错误的事”;但如果承认那新人是食物死的,那食堂的管理者和厨师估计就要负责,同样要遭受处罚。   谢今夕倒是要看看,这位食堂管理者要怎么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7 22:23:34~2021-03-28 00:1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菜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黑白学校(十六)   食堂管理者一时进退维谷, 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小同学,话不能乱说,这事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我一个管食堂的也不管你们的纪律和作风。”   估计是怕赵老板纠缠不放, 他随后又加了一句:“学校鼓励我们协助监督, 你也注意点。”   赵老板鬼精鬼精的, 见对方服软他也顺坡下驴,说:“你也知道话不能乱说,行了, 今天也就这样了,我会注意的。”   食堂管理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这里。   谢今夕他们干脆换了个楼层, 去了二楼角落找了张桌子重新坐下。   “晦气,欺软怕硬的东西。”赵老板忿忿不平低声嘟囔了几句。   他可是差一点都受罚了,自然又惊又气,但说到底也就只敢嘟囔两句,不敢干别的。   谢今夕旁观了一场交锋,同时又意识到一件事,“要做正确的事”这句话也不仅仅是对“学生”说的, 在这间学校里, 职工也必须各尽其职, 宿管要管学生作息,老师要清点上课人数, 年级组的管理者同时还要管学生着装、言行举止、风气等各方面。   所以那些老师才会那么严格、冷酷且不近人情吗?   这似乎也成为了可以利用的一点。   旁边许静曼则开始说科技楼相关的情报:“今天我上的是化学课, 老师带着我们做了一些简单的化学实验,我也以‘帮忙拿实验用具’的借口混入了存放化学品的房间。很可惜,基本没什么可以来制作炸弹的, 仅有的一些量也远远不够用。”   “不过本来也没对此抱太大的期待,只能继续找总监控室,试着覆盖监控画面了。”   管同则说:“我排查了一下整栋教学楼,没找到总监控室,我唯一没有进过的地方就是年级组办公室了。几次路过年级组办公室,在短暂的开关门空隙大致看到了其内的布局。”   “年级组办公室在一楼最靠左侧,其左侧内墙上有一扇门,我绕到楼外也看到了那扇门。本以为是同一扇门,即从办公室内打开门就可以走出楼外,但在估算面积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许静曼立刻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办公室左侧其实还有一个房间?那个被藏起来的房间很可能就是总监控室?”   谢今夕理解了一下,喃喃道:“用装修和布局在办公室和大楼外墙之间巧妙藏起了一个不大的空间作为总监控室吗?”   “对。”管同说,“只有这个可能。”   “那不错啊。”柯遥说,“这倒是方便了我们,直接打开大楼外墙那扇门就能进入总监控室,不用从办公室进入了。”   管同这回反驳道:“不一定,外墙那扇门很可能是装饰,本身是打不开的。”   “这……这不符合安全标准吧?”刘长忠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他是搞工程的,意识到这不太符合建筑物标准。   “这个世界可不讲什么安全标准。”许静曼作出思考状,最后“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麻烦,只能等活动课看看怎么引开值班老师进去搞搞。”   听到这里,谢今夕内心其实已经否定了许静曼的计划。   太困难了,执行性并不高。   总归怎么逃离这间学校依旧没太大进展,晚饭结束后他们各自返回自己寝室,路上谢今夕有些焦躁地说:“会不会和你经历过的那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就是个无解的世界?我们到底忽略了什么呢?我感觉我们发现了很多信息,但始终都缺少最重要的那一块拼图,这就导致我们找到的那些碎片拼出来的完全是没有意义的图形。”   “现在是周二,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和科技楼我们都探索过了,要说唯一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就是大礼堂和与其相连的行政楼。难道缺的线索真的在行政楼内吗?可我们又要以什么借口去行政楼呢?”   谢今夕本来也是惯例和穆塔说说话排解一下焦躁的情绪,但穆塔忽然说了两个字,让他醍醐灌顶。   “学籍。”   谢今夕脚步一顿。   “我在大学时,因为要志愿参军,曾经去行政楼办理过保留学籍等手续。如果说行政楼内对学生来讲有什么重要东西的话,那就是学籍档案了。”   学籍、学籍?!   谢今夕如同被惊雷劈中,原本堵塞的思路一下子被疏导开来。   对啊,是学籍。   他们之所以被定性为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不就是因为有学籍在这里吗?   谢今夕想到了周日晚上班会班主任开始点学号、周一和周二开始上课前老师还在点学号,他的学号是131331、万晴的学号是131332、而方思的学号是130010。   谢今夕自己和万晴都是后加入的,抛开代表入学时间的前两位13,方思入学时学号是10,谢今夕和万晴则是1331、1332,他们在一千三百多位后。   结合每个班的大致人数和班级数,基本可以确定整个高三大致有一千三百多人。   也就是任务者的学号全部是靠后的,他们是后加入这间学校的。   但谢今夕想到了一班同学和他舍友对他那自来熟的态度,他那个性格开朗的舍友还问他暑假过得怎么样,这都是在潜移默化暗示他本身就是班级的一员,而不是后来加入的。   这也是这间学校可怕的地方。   它给你安排了学号,安排了同学、舍友、老师,你遇见的每个人仿佛都熟悉你,他们在用一种老熟人的口气跟你打招呼、问你学习情况、问你今天早饭吃了什么、问你体育课要不要一起运动,他们都在试图同化你,告诉你你就是这间学校、这个班级的一员。   谢今夕重新挪动脚步走向寝室,小声道:“我还以为自己没被这间学校影响,以为自己的认识还是正常的、正确的,但其实一开始影响就已经存在了。从那条来自年级主任刘平的短信开始,暗示和同化就开始了。”   “我们的老师给我们发了通知让我们返校,我们站在了校园里、身上也穿着校服,接着又马不停蹄让我们去开班会,这个世界的开始时完全不给我们探索的时间。而当我自然而然‘知道’了我的寝室、我的班级、我的学号,接受了我作为学生的身份,这其实就是这间学校同化影响的开始。”   “如果是别的世界,‘祂’给出的身份也许只是个铺垫,比如我上个世界的身份就是‘考古探险队的幸存者’,但这个世界的‘身份’本身就带着暗示和影响。我们居然一直想要从物理层面逃离学校,没想过彻底解决学生这个身份。”   “逃离学校,未必是要直接越过围墙、逃离校园啊。”   一边走谢今夕一边懊恼:“体育馆三楼那段话,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第二段上,没有完全重视第一段。‘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次它不会再停止’,不会再停止,这意味着只要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同化的影响就将一直存在。就像方思一样,哪怕死亡,她的魂核还是回到了班级继续上课。”   “还有高三,只有高三一个年级其实也暗示了这件事。”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都会变成高三的学生,但高三的学生却永不会毕业,他们都被留在这间学校里了。”   “那些学生很可能不清楚死亡后还会回到班级上课这件事,毕竟这间学校会影响人的认知,但显然有些同学隐隐察觉到了异常。他们是没有办法逃离的,他们是正常来这里上学的学生,目标就是要高考、然后毕业,其实只要等到毕业,他们也就不算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同化的影响也就终止了。”   “但很可惜……”   可惜他们永远等不到下一个夏天的到来,色彩缤纷的青春终将埋葬在这间只有黑白两色的学校内。   绝望促使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做出了极端的选择,比如那位湖水中的女同学,比如体育馆上一跃而下变成飞鸟的那位,也比如管同所说的围墙前高大树木上挂着的那一排企图“越狱”的学生。   就连像方思那样暗中试图对抗的,也被困杀后遭到了同化。   谢今夕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快速说了最后一句:“明天我要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那么周四活动课时就想办法潜入行政楼,毁掉学籍档案。”   周二夜晚过去,周三早上谢今夕振奋地起床洗漱完毕,直奔食堂二楼。   他们昨晚已经更换了聚会地点,然而管同到了后,匆匆跟他们说:“刚刚我让杨佳鑫来二楼,他说不了,学校不允许学生扎堆聚集。”   “我觉得不太妙,你们最好别再坐一起,中午我们吃完饭换到服务楼侧后方聚集交换信息。”   管同脸上那怪异的笑容消失了,他身上那股阴戾的气质愈发凸显,说完后他毫不犹豫就走了。   柯遥立马站起身二话不说走了,随后才是反应过来的许静曼和谢今夕。   他们一下子各自散开,谢今夕没有走远,只是换了张桌子坐下。   果然他们刚散开没多久,年级组他见过的那位吕老师就走进了食堂,探照灯一般的眼睛扫射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状才去教师窗口打饭坐下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8 00:15:07~2021-03-28 23: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青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黑白学校(十七)   情况很不妙啊, “刺猬头”杨佳鑫的认知已经受到影响了,早上交流的情报的事由此也被打断。   谢今夕吃完早饭后走向教学楼,开始周三一天的学习。   早自习和往常一样, 班主任张贞芳过来转了一圈, 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   早自习结束, 大家把作业交给课代表, 由课代表统一将作业交到各科老师的办公室。   周三第一节 课正是语文,语文课代表则是方思,一般来讲, 方思把作业放到老师办公桌上后,还要把教具带回教室。   谢今夕交作业时,故意试探着说:“今天要交卷子, 还要交周一阅读课上完后的摘抄本,挺重的,我帮你分担一些吧。”   方思接过他的作业,看了一眼谢今夕,说:“你愿意的话,那麻烦你了。”   收完作业,方思抱着卷子走向语文组办公室, 谢今夕抱着厚厚一摞摘抄本跟在她后面。   到办公室时, 语文组办公室内只有两个老师各自坐在位置上, 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张贞芳并没有在。   方思放下卷子后指着桌面,低声说:“把摘抄本放那里就可以了。”   谢今夕放摘抄本时, 方思拿起张贞芳上课要用的默写纸和文件夹, 见谢今夕放好摘抄本后,示意跟着她一起离开。   谢今夕之所以想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来,自然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他刚刚只匆匆扫了一眼班主任的办公桌面, 就这么离去他自然不太甘心,不过他留了后手。   谢今夕跟着方思走出办公室后,忽然“哎呀”一声,说:“抱歉,我好像把昨天发下来的历史卷子夹在摘抄本里了,我回去拿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折回了办公室,敲门后进去走到班主任办公桌那里,用找东西的姿态一边翻那一摞摘抄本,一边快速扫视了一圈班主任办公桌上的东西。   刚刚他进来时就瞥过一眼,对桌子上的东西有个大概的印象,因此快速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张全新的点名单,一班所有人的学号从小到大依次排列。   一般来讲,班级名单上都会有学生姓名、性别和学号三种,但这张名单上学生名字被印成了黑色的方块,能看到的只有性别和学号。   只有名单末尾谢今夕和万晴两个名字还清晰可见,谢今夕的名字最左端隐隐出现了一点黑色的印记,而万晴的名字已经有一小部分被黑色方块盖住。   谢今夕怕办公室内其他两个老师注意到他的异常,也怕张贞芳随时推门进来或方思怀疑他,所以他收回自己视线翻到他故意夹在摘抄本中的那张卷子后,离开了办公室。   方思还在走廊内等他,见他出来说:“快点吧,不出预料预备铃要响了。”   她话音刚落,预备铃就响了起来。   两个人没再说话,一路快走走回了教室。   方思刚把教具放上讲台,张贞芳就走进了教室,惯例环视一圈,翻开文件夹对着名单开始点学号。   每天都会有这个流程,以至于谢今夕在听到自己学号时几乎不用思考就站起来喊了到。   坐下后,他假装认真听课,脑子里面还在想名单和学号的事。   果然,他想的不错。   昨天他想到学籍的事之后,就敏锐意识到了与之相关的学号问题。   这几天来,无论是老师上课前清点人数还是课堂中提问,叫的全部是学生的学号,从未叫过他们的名字。   名单上那个黑色方块的印记,估计代表着被同化的程度,一旦名字被完全盖住,只剩下学号,也就意味着这个人丧失了自我。   这么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就这周四,潜入行政楼毁掉学籍,基本就能搞定这个世界了。   其实回头看,这个世界有很多隐藏的线索,大部分线索提示了这间学校的同化效应和认知危害,但也有小部分线索暗示了学籍的问题。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任务信息,是用第二人称发布的,任务描述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一位刚刚升入高三的学生】,这和前两个世界也不同。   现在想想,也幸亏有穆塔,穆塔因为没有学号、不算是任务者,一直在他身上也不受学校的影响,才能敏锐点出这点。   他们的逃离行动,确实是有时间限制,不出所料应该差不多也是一周的时间。这一周他们唯一能自由行动、潜入行政楼的时间,就是周四的活动课。   如果他们在周四之前没能察觉到“学籍”这点,那就等于错过了最重要的行动时机。   如果没有穆塔,那就要看他们的行动力了,看他们能否在三到四天内、在鬼魂的威胁下探索完体育馆、科技楼、教学楼、生活区等等地方,得到足够多的线索和暗示后,最终在地毯式的排查和搜索中进入行政楼。   实际上没有穆塔,谢今夕他们也已经很接近答案了,穆塔只是给了谢今夕最重要的那块拼图,让他能将所有信息和线索拼凑起来,找到最终的那条出路。   谢今夕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中午时他就可以把这一切告诉其他任务者。   ……   另一边,V字头可没有那么好过,他昨晚几乎一夜没有睡,原因就在于他的舍友。   他的两个舍友都死了,一个在课上左顾右盼导致脖子被扭成了麻花,另一个则是看到了湖中的巨人观、紧接着倒毙在食堂内。   第一个舍友周一便死了,然而让他瞠目的周一晚上回到宿舍后,他又见到了那个舍友没事人一样走入寝室。他的脖子是正常的、也如常一般跟他说话,晚上和其他舍友一样尸体一般躺着,周二又爬起来上课。   那个舍友没有去周二早餐时任务者的聚会,他完全融入到了学校中、融入到了班级中。   V字头觉得这件事他妈诡异到炸,不过也听过谢今夕的解释,他对此还算是可以容忍。   直到第二个舍友也死了,死状还那么可怖。   在晚饭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他一个人往寝室走的时候,心就一直发寒。   两个舍友都死了,现在寝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尤其他一会儿回到寝室,还要面对另一个刚刚在他眼前死去的人若无其事地回到寝室。   然而他再怎么抗拒,还是不得不回寝室等待查寝,他果然又见到了刚刚死在他面前的舍友。   舍友招呼他赶紧去洗漱上床,等着熄灯睡觉,他端着盆接好水准备洗脸时,满脑子却都是对方倒在汤里、被管同拉起时那张浮胀苍白的面容。   V字头干脆胡乱用水抹了一把脸,匆匆回到寝室上床躺下。   晚上,寝室内是让人窒息一般的寂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外,其余五个舍友全部都没有呼吸。   V字头也记得谢今夕分享过的宿舍楼夜晚的异状,因此他拼命想让自己赶紧睡过去,然而越这么想他越是焦虑,越是焦虑越是睡不着。   紧接着不久,模模糊糊的后半夜,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子恶臭和水腥气,那气味……好像正是他隔壁床那个倒毙的舍友传来的。   V字头在心里骂了又骂,表面上却一点也不敢显露出来。   就这样,他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又遇见了杨佳鑫的事,早上的情报交换被迫终止,他坐到课堂上听老师点名时,人还是恍惚的。   他凭着本能,在老师喊他学号时站起来答了声到,但紧接着开始上课,他就越来越困。   没办法,他和“刺猬头”杨佳鑫不一样,他也听杨佳鑫吹嘘过自己上学时打老师的壮举,他没有那种壮举,他之所以走上和杨佳鑫一样、给别人当打手的路,完全是因为他学不进去。   就像有人天生不擅长运动一样,他天生的就是学不进去。   他很难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脑子转得很快,但完全学不进去知识。   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偷奸耍滑的小主意不少、用到正地方的大聪明不多。大概到初中时,他听老师讲课就和听天书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他脑子比别人灵活,知道自己走不了上学这条正路后,就开始给自己谋划别的出路,比如跟着道上那些有名头的老大给别人看场子、收账,他也能沾点油水。   V字头其实是有些看不起杨佳鑫的,虽然他们俩一样是李老大手下的打手、混混,被李老大借去给赵老板看酒吧的场子,但V字头自认自己比杨佳鑫那个没头脑还冲动的蠢货聪明,他不想一辈子都给别当打手、然后被人压榨到废后又像垃圾一样被抛弃。   所以V字头一直和赵老板偷偷搭线,不停做小动作给赵老板示好,想要在赵老板手下某个营生。也许等他摸到了门路,也能开一家自己的小酒吧,这也算是从这条道上脱身的一个方式。   结果谁想到一场大火,让他们到了这个鬼地方来。   V字头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忽然听到下课铃声,身体下意识弹了一下,他才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因为太困、不知不觉间居然眯了过去。   旁边有其他同学站起身去上厕所,唯有V字头僵在座位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现自己写着写着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死了的任务者也会像同学一样回来上课,前面补了一下,大家不用往前翻。只要知道周二早餐,V字头把这件事告诉大家了就行。感谢在2021-03-28 23:55:58~2021-03-29 23:5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女王陛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黑白学校(十八)   他居然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V字头僵在座位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仿佛在座位上化成了一座面带绝望的雕塑。   然而直到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他又一激灵, 发现……他居然没有等到规则的惩罚。   这, 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难道他睡觉其实没被老师、没被同学也没被监控发现?   V字头极力回忆自己坠入睡眠状态前在干什么……   好像在低头看书?   随后涌上他心头的便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天啊, 天啊, 感谢老天爷,他没被发现!他没被发现!   他第一个舍友就是因为上课东张西望,结果被规则把脖子扭成了麻花, 他这是在死神手下捡了一条命啊!   下几节课,他死命掐着自己身上的肉集中精神,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上午四节课的时间一晃而过, 等到下课时,他精疲力尽、神情恍惚,随着人流往教学楼外走,看到教学楼外的烈日更是头昏脑涨。   往外走时,他忽然听到了有人拍篮球的声音。   砰、砰、砰。   篮球砸在地上,又弹起撞在人的手上,来来回回、在这方寸之间被人掌控, 好似永无止境。   V字头下意识寻声望过去, 就见一个男同学站在教学楼侧方的阴影下, 不断拍着篮球。   因为距离和方位的关系,他看不太清对方的脸, 只能勉强看清对方悬停在身前拍打篮球的手臂和那颗篮球。   V字头看了一会儿, 转身想往食堂走时,迟钝的脑子才勉强运转完毕。   等等,教学区不是不让拍篮球吗?   昨天下午他上篮球课, 体育老师还专门强调了这一点……那个究竟是?   V字头迟疑这一下,阴影中那个拍打篮球的人忽然将篮球单手托住,伸向V字头的方向,并且贴心地转了一下球。   这下,V字头才看清了那同学手中到底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包裹在篮球皮内的、他的人头。   那颗人头的头顶本该包裹着纱布的地方被篮球外皮严严实实地裹住,那张脸还定格在绝望又惊恐的表情上。   哦……那是他的头。   那个托着人头篮球的人,脖子上并没有人头。   那个站在阴影中拍篮球的好像就是他,昨天下午体育课结束,他因为湖水中惊现巨人观的事心不在焉,拍着篮球就往教学区走,这时候体育老师看到他,大喊道:“教学区不让拍篮球。”   然后…他的头好像就掉了下来。   可如果那边那个是他,那……他是谁呢?   V字头的意识卡住,某种更宏大的力量施加在他身上。   他转身……   131340同学混入学生组成的人流中,向着食堂走去。   ……   午饭结局完,谢今夕等人换到服务楼侧后方人少的地方聚集,同时几个人还心照不宣地各自捧了笔记和卷子,做出一副正在交流学习的样子。   “很不妙啊,昨天晚上过后,今天早上杨佳鑫被影响了认知不说,那个头上裹了纱布的虽然早上来二楼吃早饭了,但我后来叫他让他来服务楼侧后方,他也并没有理我。”谢今夕皱着眉道。   “这……”和赵老板一个寝室的小马哥欲言又止。   管同道:“有什么事就说。”   小马哥叹了口气,说:“我课间趴在走廊窗户上想透透风,结果看见那个头上包着纱布拍着篮球往教学楼这边走。他走到我视线死角后,我好像听见另一个人喊了什么,距离太远,只听见‘不让’怎么怎么样,接着拍篮球声就消失了。”   “你们也有去上体育课的吧,怎么你们没听见没看见吗?我见他晚上如常一般来聚会,就以为他可能只是被警告了或者怎么样,加上那个……另一个人忽然倒下,然后我们散开,这事一岔我就把他的事给岔过去,忘了说了。”   柯遥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那他大概率昨天就已经死了,后面来的、动的可能是他的鬼魂。我也见过人已经死了,但魂还没意识到照常行动的,要等一段时间魂才能意识到。这间学校还有认知影响,不足为奇。”   “不过昨天我们回来的早,他和其他人打篮球回来的晚,我们还真没听到什么。”   话说到这里,几个人又交流了一会儿今天上午的经历,基本没发生什么,散去前谢今夕忽然喊住了许静曼、管同和柯遥。   赵老板一看他们资深者像是要背着新人说什么,便有些不满。   “几位,我们如今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公开讲吗?这种环境最怕有人私藏信息,知道的越多越有可能能找到逃离学校的方法啊。之前我们互相之间可没有隐瞒过什么,如今……”   赵老板意味不明地看了谢今夕一眼,说:“这可不太厚道吧。”   “闭嘴。”管同阴沉沉地道。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脸上不带笑的时候,阴冷迫人的气质让人不想靠近,但他笑起来又很僵硬,无论怎样都像是个不好惹的人。   “你说得之前可能对,但经过早上的事,你还没意识到吗?”   赵老板毕竟精明,脑子转了转,明白了他和谢今夕的意思。   早上杨佳鑫因为被同化,向老师报告了他们集会的地点才导致他们不得不转移。现在谢今夕就是不敢保证新人中还会不会有被影响的,才打算私下和资深者说一些事。   “那怎么保证你们没问题?”赵老板不甘心地说。   “有意思。”许静曼似笑非笑道,“他跟我们说情报,接下来要执行和冒险的也是我们。你们不知道那就乖乖上课,然后我们找到了正确的方法直接带你们通过这个世界,怎么这不好吗?”   “来,要是谁觉得自己想跟我们一起冒险的,那留下听听也行啊。”   柯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默默往远离许静曼的地方挪了几步。   紫罗兰拉了拉赵老板,赵老板切了一声,到底还是转身走了,小马哥和戴梦妍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跟着赵老板走了。   唯有中年人刘长忠犹豫了半天,往柯遥这边走。   柯遥看他走过来,老成地叹了口气,说:“你来干什么,很危险的,这位许小姐是想找几个人趟雷当炮灰。”   “这……”刘长忠听不懂他们话语里的机锋,他伸手挠了挠头,有些憨厚地笑了笑,“唉呀,不管那么多了,你还是个娃呢,哪里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柯遥低下头,不说话了。   见此,谢今夕将自己关于学籍问题的推测跟他们说了。   “我早上去办公室看到了点名的名单,验证过了这件事。”谢今夕态度很坚定,“我建议周四活动课去行政楼毁掉学籍。”   “许小姐的计划固然可行,但风险太大成功率太低……”   许静曼皱眉,沉吟思考了良久,赞叹道:“学籍啊……亏你能想到这一点。”   “你不用说那么多。”许静曼对着谢今夕抬了抬下巴,“现在我赞同他的提议,你们呢?”   许静曼在听过谢今夕的思考过程和他行动后,干脆而果断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她不是执拗的人,既然谢今夕的提议有理有据,那就依照他的提议来,毕竟大家的目标都是为了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柯遥和管同也赞同谢今夕的提议,刘长忠则完全跟着柯遥,自然也同意。   柯遥说:“但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学籍档案室在哪里,学籍到底是纸质的还是电子的。我可以感知危险,谢先生可以压制鬼魂,那我们分成两组,分层搜索。如果是纸质的直接毁掉,电子的恐怕要麻烦许小姐了。”   “没问题,不过我可以自己行动,你们去找纸质书,我先去黑个电脑看看。”许静曼道。   “好。”柯遥看向刘长忠,“那我和你一起,谢先生和管先生一组。”   大致定下行动计划后,几人才散去回到寝室午休。   周三下午依旧有课要上、晚上也有课,然而对紫罗兰来说,周三下午到教室后,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紫罗兰在理科十五班,她同样是初中就辍学了。   她从小就长得漂亮,爱美也爱打扮,在性与美的意识勃发的初中时期,她自然而然就知道自己比起其他女生,是更有一些优势的。   这种认知来源于那些围着她献殷勤的男同学、也来自于校外人员的搭讪和礼物,她桌兜里时常会有各种零食、也经常会有署名或不署名的情书,她想做什么只要开口或表露一些意思,就会有人来帮忙或干脆代她做。   也因此,她基本看不太上学校内的同龄者,在一次被人邀请进入夜场后,她就渐渐沉迷在这花花世界里。   晃动的灯光、疯狂的人群还有酒精,总之那些东西都比枯燥的学生生活更要吸引她。   她晚上泡在夜场,白天在学校补眠,家中因为她是个女孩几乎不管她,这种放任与不管又让她更加沉迷于那个荒唐混乱的世界。   能让初中女生进去的夜场,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疯狂的青春过了,初中一结束,紫罗兰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班里同样跟她一起泡吧约架的女生很快没了联系,她只在一次去商场负一层做指甲时,在逼仄、空气不流通的小房间,见过拿着小矬子帮人修指甲的曾经的“大姐头”。   有时候,一错再错,回头看时就已经无路可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9 23:56:53~2021-04-01 21: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幽 40瓶;镜中水月 30瓶;颜若若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黑白学校(十九)   而她则继续混迹在夜场, 久而久之得了个紫罗兰的称号,事实上,她很清楚花就是花, 等到花期结束、青春过后, 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她迫切地想要在自己尚有一些资本时攀附到一个有钱人, 在她被抛弃前捞够钱再退场。   然而, 一场大火让现实的一切成了空。   紫罗兰还隐隐记得自己死前被混乱的人群推挤,在浓烟中倒下的绝望和窒息感,所以她要更加小心, 她不想再体验一遍那种可怖的经历了。   紫罗兰如常一般坐下,等待上课,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只要遵循规矩就好了,明天、明天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资深者就会去行政楼,那样她就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她绝不想倒在距离活命一步之遥的时候。   ……   时间倒回一点,没有选择留下的戴梦妍往宿舍楼走。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还是不对,去行政楼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反正……资深者之间互相合作,新人跟着去也只会是累赘。   戴梦妍一直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 但步伐却越来越沉重。   在回到寝室后, 看到的还是老样子的万晴。   万晴依旧那个样子, 她身上有种骨子里透出的灰败感,明明那么年轻, 却像是早早被砍断了根系一般, 只待枯萎零落。   在周一中午许静曼和她谈话后,周一晚上回来戴梦妍又向她转述了谢今夕的发现。   万晴知道自己很难寻死、死了也要回到学校上课受苦后,周二她就正常去上课了。然而她还是拒绝去参加集会, 拒绝和其他人交流,一副死气沉沉、听天由命的样子。   戴梦妍几次想说什么,几次又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   今天她本来情绪就压抑,又见万晴这个样子,心中积蓄的情绪一下子涌出来,她走上前不容拒绝一般把万晴半拖半拽出了寝室,带着她走到走廊最尽头没人的地方。   “万晴是吗?或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有些话还是想说。”   “你今年多大?十八?十九?高中毕业了吗?上大学了吗?你在现实是怎么死的?这些我虽然都不知道,但你还这么年轻,你明明应该比我更有想活下去的愿望才对,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个样子。”   “我就跟你说说我吧,我肯定比你大,不怕你笑话,我就是在酒吧里陪酒卖酒的女服务员,不过我是没有选择。我穷啊,我家里穷啊,我爸因为工地上的事故瘫在床上,我妈还有糖尿病、干不了体力活。”   “人活着,就要钱,大笔大笔的钱,光靠我母亲捡破烂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初中都没上完,就出来打工。我一个人全天打工,正规店铺不敢雇没成年的女孩,我就只能去黑店或者夜场打工拿钱。”   “在现在的场子里混出名头以前,我过得是比猪狗还不如的日子,你知道冬天洗盘子洗到两只手满是裂痕、又痒又痛、怎么也好不了的感觉吗?你知道我连买一支3块钱的护手霜都舍不得,最后手差点烂掉的感觉吗?”   戴梦妍情绪有些失控,她不是喜欢提起过去的人,但最近的经历也将她逼到了一个极端。   “生活能把人作践到什么地步,你想过吗?”   “所以你觉得我这样还要不要活?”   “我当然要活,相反我还要活得拔尖、活得出挑,我偏不要被压垮、偏不要去死。”   “所以我在夜场喝到胃出血、忍着客人各种尖酸和暴力也要做出业绩,我要钱,要能给我爸妈续命的钱,要让我自己过得像个人的钱。”   “可我刚看到一点起色,我就死在了突如其来的火场里。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的命,我身上还有我爸妈的命,所以我爬也要爬回现实世界。”   “所以我不懂你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你……”   “你就是不懂。”万晴挪动自己干哑的嗓子,发出了不怎么好听的声音。   “你就是不懂啊……你和我父母一样,你们都不懂我究竟为什么而痛苦,就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你们都一样,我父母说‘我们辛辛苦苦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这样’,你说‘我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依旧奋发向上你为什么却不想活’,你们都是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为借口,从未真正想过我在想什么。”   “你们都一样,虚伪、可笑,明明就做不到感同身受、换位思考却还要自作多情地来‘拯救我’、‘感化我’。”   万晴那双眼就好像看透了她:“况且,你也不是想来拯救我,你只是拿我做垃圾桶、发泄你的情绪罢了。”   万晴嘴唇干到起皮,她扯了扯嘴,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讽刺地是我死了居然会进入这样一个世界,就像另一个人说的,解脱都是奢望,太讽刺了。”   “我就是不想活,也活不下去。因为活着让我感到的痛苦,要远远多于死亡。只要想想我活着所要经受的痛苦,尤其是活着还要继续见到你这种人,连死亡都没那么可怖了。”   “你放心,这个世界我会乖乖的,等那些资深者带我过去。下个世界,我就会结束自己可悲的生命。”   说完,万晴也不管戴梦妍的反应,越过她回了寝室。   戴梦妍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闭了闭眼,也走回了寝室。   不久许静曼回来了,她看了看万晴、又看了看戴梦妍,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笑起来。   ……   周三下午一晃而过,晚餐后赵老板、紫罗兰和小马哥干脆就没有来,他们显然是觉得既然资深者想要自己去搞定这件事,那他们就不掺和了,乖乖遵守规则。   晚餐后的聚会,资深者也没什么需要交流的,确认了一下明天活动课的行程后各自散去。   很快晚自习结束,谢今夕等人又回到寝室。   管同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他能快速入睡,完全是因为有个人告诉过他一定要清空自己的脑袋,虽然说起来有点可笑,在这种恐怖世界,晚上睡眠质量居然和安全性大致成正比。   管同至今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态,轻松明快的笑容中带着些狡黠,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了。   管同本身睡眠质量不错,然而今晚他却被敲击声惊醒了。   他没急着睁眼或做其他动作,而是维持原状仔细听。   咚、咚、咚。   那每一下短促有力的敲击声,好像就是在他床边的墙壁那边传来的。   墙壁?   是隔壁寝室有人敲墙?   不。   他确认过隔壁寝室都是这间学校的学生,没有任务者,那些学生到了晚上就是躺在床上的假人或尸体,怎么可能有学生晚上敲墙。   而且管同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差别,那声音不像是隔壁寝室有人在敲墙,反而像是从墙壁内部传来的。   估计是见管同没有动静,那敲击声慢慢变成了手拍在墙壁上的声音。那声音传来的位置从床头移动到床尾,紧接着又从床尾游荡回床头。   管同不为所动,甚至快要再睡过去了。   反正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学生,晚上在寝室床上睡觉是正确的事,鬼怪和规则都奈何不了他。   那拍击声频率越来越快,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男声从墙壁中传出来。那男声像在喊什么,又像在痛苦呻|吟,声音闷闷的、若隐若现,听不清具体内容。   见管同依旧充耳不闻,紧接着墙壁那侧又传来一股腐烂的臭味……   声音骚扰还不够,换成气味那就未免有点可笑了吧。   管同能不管那个声音,却不可能不呼吸,那腐烂的味道着实太过于浓郁了。   寝室内除了他之外,只剩下杨佳鑫一个任务者,但杨佳鑫因为同化程度过高,呼吸也很微弱。   也就是说,唯有管同要容忍这个味道。   管同以他强大的自制力,硬生生忍了半天,但刺激性气体入鼻带来的生理上想呕吐的欲望却是很难克制的。   管同差点哕出来后,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看向墙壁那边。   只见墙壁上凸现出一张人脸,视觉上看去,很像一个凸出的白色墙皮浮雕,腐烂的恶臭味和声音都是从那里传来的。   见管同睁眼,那白色墙皮快速溃烂,一双腐烂的手忽然从那处伸出,一把抓住管同,将管同整个人从床上拉入了墙壁内。   管同意识中断了一瞬,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走廊里。   晚上的走廊和白天的走廊完全是两个样子,天花板上满是一眨一眨的“眼睛”,没多久,同样外貌呈现高度腐烂状的宿管从他旁边的墙壁中凸现出来。   没有眼皮的遮挡,那两颗血红色的浑浊眼球像是随时都会瞪出来一般。   管同没有尖叫、没有慌乱,反而习惯一般拉出一个僵硬难看的笑容,说:“晚上好,宿管。”   宿管盯着他,天花板上那些眨动的“眼睛”也不再动了,他从喉间发出嘲哳的声音。   “你……为什么…半夜站在走廊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1 21:38:25~2021-04-02 23:3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 40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黑白学校(二十)   管同发现自己站在走廊里时, 就已经在想理由了,因此不惊也不惧地说:“口渴了,出来接杯水。”   这里离厕所很远, 但离水房停近。   宿管却没那么好糊弄。   “空着手……出来接水?”   “晚上太困了,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忘带杯子了, 正想回去拿。”   理由不算精妙, 但至少没有太大漏洞,因此宿管也只能不甘心地说:“快去…快回,好好睡觉, 不要在走廊内站着。”   管同越过他径直往寝室走,回到寝室后拿了杯子又出来在宿管的注视下接了杯水回去,然后才上床睡觉。   然而, 他躺下没多久,墙表面浮现出一些被腐蚀的痕迹,那些痕迹整体来看组成了一张人脸。那被腐蚀的痕迹越来越重,墙内的人脸也越来越清晰。   管同这次没再试图躲过去,而是一直看了那面墙,他大致也猜到这是谁了。   是李老大,也就是那个告示中被停宿停课三天的李一程。   今晚已经过了零点, 可以算是周四了, 所以李一程回来了。   或者不能用回来这个词。   管同在见过宿管可以腐蚀墙壁、穿墙的能力后, 大致也猜到了李一程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应该被宿管抓住拉入了墙壁内,一直在墙壁里待了三天三夜, 直到今天才能“回到”寝室里住宿。   三天时间人估计已经死透了, 还成了宿管的傀儡和帮凶。   管同眼见着那面墙的表面彻底腐烂,一双手又伸向了他。   “虽然我很恨你,恨你做出的选择, 但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要靠你来救我。”   管同坐起身,攥着领口把上衣一把脱下,露出了他胸口上的一颗人头。   那颗人头深深埋在他胸腔内,人头闭着眼、面容俊秀、眉目恬静,脸上还维持着一个温和的微笑,面容神态宛如生时。   在李一程那双腐烂的手伸过来时,那颗人头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管同胸口围着那颗人头附近的那一圈皮肉诡异地“枯萎”了一部分。   那双手一顿,下一刻仿佛摸到了滚烫的烙铁一般骤然缩回了墙壁内。   管同再看去,那面墙依旧恢复了正常,没有被腐蚀的痕迹,也没有腐烂的人脸,更没有那双伸出来的手。   管同胸口的那颗人头,脸上缓缓…缓缓重新勾勒出一个温和恬静的笑容。他伸手拿起上衣重新套上,躺回到床上,周身的阴戾之气更重了。   ……   周四早饭后聚会,赵老板的脸色非常非常不好,情绪非常不稳,上来非常冲就道:“你们他妈的想干什么能不能搞快点!跟我一个寝室的那个小兄弟晚上不见了,肯定死了!”   “你跟谁凶呢?”许静曼不吃他这一套,“要行动的是我们又不是你,你要是等不及现在就去行政楼啊!”   “婊|子你……”接触到许静曼冰冷的目光,赵老板剩下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好,行行行,你们本事大,你们聊着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紫罗兰惯例追了过去,戴梦妍却留了下来。   “小马哥死了?”戴梦妍喃喃道。   管同病恹恹的,说:“是李一程回来了,晚上他会在宿舍楼内活动,配合宿管杀人。”   “那为什么是小马哥死了,而不是……赵老板?”戴梦妍话下意识问出口后,紧接着她就隐隐知道了答案。   赵老板不是冲动无脑的人,他刚刚的表现,更像是佯装愤怒用来掩盖自己的其他情绪,顺便还摆出负气离去的姿态,躲开了他们对昨晚的事细节处的询问。   “不管那么多,今天下午就解决这个世界。如果行政楼不是最终答案……那也许我们都会死在这个世界。”许静曼终结了这个话题。   早上的聚会结束,中午午饭后的聚会其实没什么可交流的,谢今夕只强调了一句话:“我们分组行动,如果是你们先找到学籍,那你们先把你们的销毁,我的暂且帮我留一下,我还有些事要办。”   其他几人表示了明白,都没有多问什么。   他们最后确认了一下人数、分组和进入行政楼的路线。   柯遥说:“无论谁先找到学籍,除了谢今夕的外原地直接毁掉。不知道毁掉后会不会直接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那必须马上撤出来,换到宿舍楼后围墙监控死角那边集合。”   几个人都表示明白了,接着便各自离去,等待活动课的到来。   下午前两节课上完后,后两节课就是活动课。   谢今夕他们事先绕着行政楼转了两圈,确认了行政楼几个出口的位置,只是不好进去其内。   活动课开始,他们就按照事先分组,各自从不同的门进入行政楼,开始快速搜查学籍所在的房间。   谢今夕和管同一组,进入行政楼后,浓重的阴气扑面而来,楼内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了至少5度。   行政楼内的布局和装修也很奇怪,房顶压得比较低、两边走廊的瓷砖却比较厚,这导致在视觉上显得走廊仿佛在向内挤压。   行政楼内除去他们外没有半点人声,他们踏入后,走廊墙壁上忽然多出几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走过去,和它们接触。”穆塔能感应到鬼怪的位置,直接在谢今夕脑海中指示他。   谢今夕依言走过去,手指一一拂过那几只眼睛,等到他手指移开后,那几只眼睛快速溃散成了血液顺着墙壁往下流,还未流到地上那些血也消失不见。   穆塔通过血咒、以谢今夕的体质为媒介,直接吸收了那几只阴气聚合而成的眼睛。   谢今夕自己身上的血咒也进一步被激发了,他们两个身上血咒的影响是同步的。   谢今夕放下手,忍耐着痛苦,装若无事般对管同说:“是个好消息,这些眼睛的出现意味着行政楼内没有监控。”   管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能对付那些眼睛,说:“你如果撑不住,就换我来,我们两个搞出的动静大一点,帮其他人吸引一下注意力。”   “还是要小心万一碰见老师,那会很麻烦。”谢今夕补充道。   两个人快速达成了共识,也不躲不避,直接走到楼层图前开始看。   中途不停有眼睛冒出来,都被谢今夕吸收了。   “行政办公室三楼,档案室四楼,去四楼?”管同说。   “去四楼,走楼梯吧。”   “好。”   他们在进入行政楼前就分过工,行政楼有六层,下面三层由柯遥和刘长忠那组负责,上面三层谢今夕和管同负责,许静曼自由行动寻找电脑试试能不能黑进系统、查找电子档案。   所以两个人果断选择了四楼,他们转入楼梯间,楼梯间内的景象要可怖得多,整个楼梯间的墙壁都是黑色的,墙壁外附着一层一层东西。   在他们两个踏入进来时,那层黑色骚动起来,一只只没有眼睑、只有眼瞳的眼睛睁开,对准了他们两个,还不停眨动。   谢今夕在宿舍楼见过一次:“是拟态成眼睛的蝴蝶。”   这种蝴蝶整体是黑色的,只有翅膀上拟态成了眼睛的模样,蝴蝶合上翅膀眼睛就消失、摊开翅膀眼睛就出现,视觉上看就好像这些眼睛在眨动一般。   这种应该算得上是鬼蝶了,它们在阴气和怨气极重的地方汇聚出现,翅膀上的纹路受阴气和怨气影响。   学校内学生的怨念是被监视,而“监视”这个概念的具象化表现就是眼睛。   无所无不在的眼睛,无论是老师的眼睛、宿管的眼睛、周围同学的眼睛还是教学区的监控,都在监视学生们。   不过尽管眼前的楼梯间是这个样子,但想想也知道走楼梯还是比电梯安全得多。电梯能出的事实在太多了。   管同看了看周围那数量庞大、密密麻麻的眼斑鬼蝶,说:“我来吧,记住不要看我正面。”   说完管同拉开校服拉链,他料想到今天下午进入行政楼会用到他胸膛的那颗人头,因此校服外套内根本没穿别的衣服。   此时那颗人头脸上不仅笑容消失了,还轻轻皱起眉。   管同踏上楼梯,他周围墙壁上的鬼蝶顷刻间化为灰烬簌簌落下,他踏着楼梯往上走,眼斑鬼蝶成片成片灰飞烟灭。   谢今夕跟在他后面,踏着那黑色的灰烬,一路走到了四楼,站在楼梯间关着的防火门前,谢今夕先问了穆塔:“你有听到其他人移动的声音吗?”   “没有。”穆塔说,“周围只有你们两个。”   管同看了谢今夕一眼,随后很快意识到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走廊里没有人,”谢今夕对管同道,“我们走。”   管同没有异议,顺便拉上了拉链。他胸口处的大片皮肉已经枯萎,拉上拉链时他忍不住泄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下一刻又下意识勾起嘴角强迫自己笑出来。   两个人推开门,四楼走廊里果然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四楼有许多个房间,但每个房间都关着门,上面贴的门牌上有一条清楚突兀的黑色横线,看上去就好像删除线一般。   谢今夕和管同目标清晰地直奔档案室而去,档案室的门牌上也有那条黑色的删除线。   档案室的门是锁着的,他们两个没有钥匙,目前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钥匙。   反正一路过来没有人也没有监控,管同直接道:“撞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啦!节奏把控的太不好了,想写的太多结果导致这个世界太冗长了,下个世界一定要尽量短而节奏快!感谢在2021-04-02 23:30:34~2021-04-04 23:4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祠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黑白学校(二十一)   “我估计不太行……”谢今夕却对此信心不大。   档案室的门虽然不是那种防火门, 但也是钢制门,撞或者踹的成功可能性都不高。   不过也恰在此时,柯遥领着刘长忠从楼梯间出来。   “果然在这里。”见到他们两个, 柯遥才松了口气。   柯遥看了看档案室, 又看了看谢今夕和管同:“你们这是……”   谢今夕说:“档案室的门是锁着的, 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强行破门。”   柯遥点了点头, 说:“我们两个刚刚首先去了三楼的行政办公室,想看看那里会不会放学籍档案。三楼行政办公室的走廊里挂了一排黑白色的人物大头照片,下面还有简介, 看上去……”   后面的话柯遥没说出来,但其他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看上去很像是遗照,逼仄的走廊内挂着一排黑白色的遗照, 那画面想想就诡异骇人。   柯遥接着说:“行政办公室的门倒是没有锁,门牌上的标志也显示着‘在岗’,但我们压着把手准备进去时,我却感到了危险。”   “非常危险。”   柯遥紧接着用非常快的语速说道:   “我说过我可以预感到危险的到来,我自己大致给这种感知分了三个等级。”   “一是‘轻伤’,即将到来的危险有很大概率会让我受到轻伤;二是‘重伤’,不必说, 这意味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会重创我, 得不到及时救治我就会死去;三就是‘必死’, 我至今只感受到过一次三级‘必死’的危险,这种预感也成了真, 我真的在现实里死去了, 紧接着就到了这个世界。”   “我的危险感知是一直开启的,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正常的波动状态。而那三个等级的预感,只会在危险到来前的很短的时间内出现, 电光火石一般闪现,很多时候我明明感知到了危险,却来不及规避。我跟你们说这些,是因为那扇门后给我的感知,就是二到三级之间。”   “我当时清楚地感觉到,如果打开那扇门,我和刘叔几乎肯定会重伤,之所以没到三级‘必死’的状态,我猜大概率是因为你们在我们楼上。如果你们来得及救我们,我们或许能有一线生机。所以我跟随着危险波动,带着刘叔撤到危险性最低的地方,果然危险性的地方就是你们两个所在的位置。”   “我说这么多,主要是想说,三楼的危险性既然这么高,我觉得学籍档案在三楼的可能性比在档案室要高,档案室或许只是烟雾|弹。”   “你可以只说最后一句话的。”管同依旧维持着笑容说道。   柯遥顿了下,叹了口气,说:“抱歉,习惯了。”   四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还是谢今夕首先说:“好,我们相信你,那就先去三楼一趟吧,我们的时间不多。我觉得打开档案室的门的钥匙,估计也在三楼。如果三楼没有学籍,那就顺便找找钥匙。”   四个人转身又从通过楼梯回到三楼。   三楼果然如柯遥所说,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许多黑白色的大头证件照,相片上的人脸上依旧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证件照下面的简介每行字上同样被打上了黑色的删除线。   这些原本应该是公开展示栏,用来介绍学校的管理者和领导者,但现在看来像是一排遗照。   “规则取代了行政管理,学校本身的意志取代了管理者的意志,所以这些人都被清除了吗?”谢今夕喃喃道。   但他们在柯遥带领沿着走廊路过那些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牌上那个小小的倒三角,都停留在‘在岗’上。   柯遥领着他们,走到了走廊中间那间办公室,门牌上写得是“教务处”。   “我开门吧。”   谢今夕走到门前,先轻轻敲了两下门,再伸手按在门把手上下压,推门而入。   门内的景象倒是大致和一般的办公室一致,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椅,旁边有个铁皮的立柜。   然而门牌上明明显示的是“在岗”,但办公椅上却空空荡荡。   谢今夕避开办公椅的位置,走到办公桌前看了看桌面上的摆放的书籍和文件。   教务室外,柯遥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呼吸也越发急促。   “你……你没事吧?”刘长忠见他状态不对,赶忙扶住他小声问道。   管同见此,则把手放在了校服拉链上,准备一有什么事发生,他就拉开拉链露出那他前胸的那颗人头。   教务办公室内,书桌上的文件零零散散,具体的内容全部被涂黑成了黑色长条,完全得不到任何信息。   谢今夕把目光移到了那边的铁皮立柜上,所谓的高考永远不会到来了,不过这则通知意味着学籍档案想必就在教务处保存。   谢今夕刚要转身走向时,视线掠过办公椅,忽然惊觉那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人。   那人脸上原本应该是双眼的位置被同样被黑色的长条色块取代了,看上去像马赛克一样,明明看不见眼睛,但谢今夕就是感觉到对方在看着他。   电光火石之间,谢今夕忽然意识到什么,嘴比脑子还要快,脱口而出:“老师好,我来拿自己的学籍档案。”   他话音刚落,心却反而提了起来。   这个突兀出现在办公室的人,如果他没记错,按照走廊里挂的证件照和简介,他就是教务处主任,反正作为学生统一喊老师总不会错。   只剩黑白两色的教导主任盯着谢今夕看了半天,紧接着张开嘴问道:“你是高三生?你们高考结束了?”   谢今夕回答道:“是。”   “好,恭喜你毕业。”   随后他伸手指向那边的铁皮立柜中的一层,下一刻,他的身影在办公椅上消失不见。   谢今夕快速走到铁皮柜他指的那个格子,打开后果然看到了一叠用文件袋装着的学籍档案。   谢今夕数了下,发现这一叠正好有十个文件袋。   谢今夕找到了自己的,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些全部拿走,就在他犹豫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谢今夕抽出自己的学籍档案袋,转身对着空荡荡的办公椅说了句:“谢谢老师,我找到了,老师再见。”   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顺带没有忘记关上门。   出了教务处办公室,他心跳还跳得非常快。   管同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   谢今夕缓了缓,快速低声说:“记住你们现在还是学生的身份,进去前敲门,跟办公椅上的老师问好,然后去铁皮柜左侧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格子里面拿自己的学籍档案袋,记住只拿自己的。”   管同他们表示明白,陆续走进去,对着空荡荡的办公椅问好、然后去拿学籍档案袋又退出来。   谢今夕大致明白了,行政楼里的人因为“无用”而被抹除了,但那些怨魂被困在原地,成了永远在岗的地缚灵,他们是不清楚行政楼外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也许教务处的主任永远在等高三毕业生来这里取走自己的学籍档案,但他怎么等也等不到。   如果谢今夕没反应过来应对得当的话,强行只会被怨魂杀死。   “你怎么会想到进去前要敲门的?”出来后,管同拿着档案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谢今夕进去前不敲门,可能开门就被杀了。   “习惯。”谢今夕也只能这么说。   他现在还在读书,可以说他前半生有记忆以来一直都在学校学习,进入办公室前先敲门、面对老师先问好,这几乎成了他的条件反射了,也就是那一瞬间的抉择救了他。   不过如果他反应不过来,也不会死就是了,毕竟他还有穆塔,只是那样难度会直接飙升,说不定真的会重伤乃至死亡。   拿到学籍档案后,柯遥拿着档案袋,问:“还没有离开学校,要撕毁吗?还是说仍旧需要我们翻|墙出去?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是拿到学籍的毕业生了吧?”   “不。”谢今夕反驳道,“那只是怨魂剩下的执念说出来的话,不能当真,无论谁来拿学籍档案,他都会那样说。”   “不过我们的身份还是刚刚升入高三的学生,忘了我们学号位置靠后了吗?对于学号靠前的学生来讲,他们或许拿到档案就算是毕业了,毕竟他们在这间学校滞留了不知道多久了。”   “但对我们来说,依旧不行,所以我们还是要毁掉学籍档案,彻底摆脱掉学生这个身份。”   主要,谢今夕还有一些事想做,他不会率先毁掉档案,那谁先来?   万一他说的是错的呢?   柯遥看了看刘长忠和管同,说:“我先来吧。”   毕竟柯遥有感知危险的能力,他的感知会为他预警,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柯遥打开自己的档案袋,从中抽出了自己那份学籍档案,上面密密麻麻列满了他的信息,不过那些信息中的一部分已经被黑色的方块盖住。   “看来,我们还真的是及时,再晚一点就没有机会了。”   柯遥将那些文件撕得粉碎,那些碎纸片落下的过程中就变为了黑色的灰烬,随着学籍档案灰飞烟灭,柯遥也消失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大致找到了更新频率的平衡点,尽量稳定成两天一更!   感谢在2021-04-04 23:46:33~2021-04-06 23:4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垂衣 40瓶;木越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黑白学校(二十二)   “这算是走啦?”刘长忠憨憨笑了笑, “成,那我接着来。”   随后他照着柯遥所做,同样消失在原地。   谢今夕和管同对视一眼, 他说:“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许静曼他们。”   管同点了点头, 同样撕毁了学籍消失在原地。   谢今夕站在空荡荡只有他自己一人的走廊里, 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等许静曼吧, 她足够聪明,在打不开其他办公室门的情况下,应该很快会到这层来。”   如果他也移动去找许静曼, 两个人在六层楼里都在移动、且互相不知道坐标的话,想会面那太耗费时间了,不如原地等待。   果然, 不到五分钟内,谢今夕就看到了从楼梯间走出来的许静曼。   许静曼走过来,看了他手中拿着的学籍档案袋一眼,说:“呦,看样子你们成功了?一楼二楼的办公室门都打不开。”   “是。”谢今夕把方法说了一遍,“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再走。”   “不必,我猜你是要去告诉那些新人吧, 那就去, 这点事我自己能搞定。”   许静曼上下看了谢今夕一遍, 说:“期待下次能再遇见你。”   “最好我们都没有下次。”   说完,谢今夕转身往行政楼外走去。   ……   另一边, 活动课刚开始, 紫罗兰松了口气,走出教室准备接着去找赵老板。   她总觉得班级里怪怪的,自己一个人跟大概率都是鬼的同学相处, 她一直觉得心里毛毛的。   他们几个约定好,会一起去宿舍楼监控死角那边等着,等资深者把学籍偷走销毁,他们大概就能离开这里了。   紫罗兰往服务区走时,那种毛毛的感觉一直如影随形,走到宿舍楼那边,远远她就看到了赵老板。   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走去,刚想开口叫对方,她一张口,舌头就掉了下来。   紫罗兰后知后觉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舌头,下一刻瞬间被袭来的剧痛击倒在地,捂着嘴呜呜咽咽惨叫起来。   赵老板也被懵了,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本人是站在监控死角的,他旁边的围墙上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血红色的眼球,眼球中间又生出了许许多多的舌头,尖锐刺耳的嘈杂议论声从围墙那里传来。   “是他们,就是他们。”   “没脸没皮!”   “早恋!早恋!”   “说了多少次不准早恋!不要脸!”   ……   “什……什么?”   赵老板懵了,但也意识到事情不妙,被激得忍不住高声道:“闭嘴!都给我闭嘴!瞎说什么?瞎传什么呢?我们没早恋!没有!”   “看见了!看见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大家都知道,你们成双成对!”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没脸没皮!”   舌头和眼珠蠕动着,恶毒的话语倾泻而出。   紫罗兰在地上凄惨地疯狂摇着头,她现在满身都是冷出来的汗和地上的尘土、辫子都散开了,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她想否认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同时在心里疯狂祈求学校放过她,放过她!她真的没有!   死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绝望慢慢涌上来,渐渐淹没她的口鼻。   她背后忽然传来老师的声音:“你们两个,学校强调了多少次男女之间不要走得太近,学生现阶段的任务就是学习,搞什么早恋?”   “学校和老师苦口婆心强调了多少次,你们怎么还这么干?”   紫罗兰僵硬地回身抬头,看到了她班主任的脸。   班主任脸上架着黑框眼镜,嘴唇张开,吐出了最致命的那四个字。   “没脸没皮。”   下一刻,紫罗兰只觉得脸上剧痛传来,整张脸被凭空削掉,血洒了满地。   而赵老板则更惨,他浑身的皮肤消失不见,血喷涌而出,浇在那些舌头和眼珠上,顷刻间,那些眼珠和舌头连带着被喷上去的鲜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两个不成人形的人,扭动、哀嚎、抽搐。   而和赵老板一个班、一直当赵老板小跟班的小马哥,则从头至尾目睹了这些。   他两股战战、裤|裆濡湿,人都被吓傻了,慌乱地踉跄后退几步,疯了大喊一声狂奔离去。   ……   下课了,戴梦妍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许静曼已经先走一步去了行政楼,而她终究没有跟去冒险。   按照约定,如果她现在应该去宿舍楼那边围墙的死角等待他们回来,只是他们肯定动作不快,不用太着急。   戴梦妍慢慢悠悠往宿舍楼那边走,快到宿舍楼前时,她看到了万晴。   万晴正站在宿舍楼前,戴梦妍隐隐感到不对……   为什么她站在那里?她是在……等谁吗?   但万晴站的那个位置戴梦妍必然会经过那里,当戴梦妍走过来时,万晴忽然上前喊了她一声:“你在计划要逃离这里吗?”   ?   戴梦妍觉得莫名其妙,她正反射性想回头时,忽然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慌乱的奔跑声。   小马哥神情恍惚地一路狂奔,他压根没看前方、也没看脚下的路,不停撞到其他学生,甚至在戴梦妍眼中摔倒了又爬起来,一边嘴里无意识地狂乱喊叫着、一边疯狂地狂奔。   他是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刚刚的惨叫声……   戴梦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僵硬地一点一点转头看向万晴,恍惚中她好像听见了自己颈椎像生锈的齿轮绞合那样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你…你……”   她眼前的万晴身上已经没有那种颓然灰败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僵硬和板滞。   “我知道你想逃离这里,你跟我说过。”   说到这里,万晴的手腕上忽然生出一朵朵肉质的花,那花生长出来、又在戴梦妍眼前腐烂成黑色的粘液滑落。   不…不不不……不要、不要……   戴梦妍顷刻间出了一身冷汗,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嘴唇嗡动却发不出声音。   可无论她怎么祈祷,万晴还是冷漠地说了那句话。   “我已经告诉老师了。”   “不要!”   戴梦妍彻底崩溃了,她尖锐而凄厉地质问道:“为什么?你在干什么啊!你在…你在干什么啊!你疯了吗?你不想活我想活啊!”   “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万晴的声音平稳而没有任何波动,她说:“这是正确的事。”   不……出卖我算什么正确的事!   “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   你不是你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是你了!   “我们不会落下任何一个同学。”   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   “我是说,学生们需要一些督促和指导才知道如何学习和生活。要有足够的远见才愿意舍弃当下,要努力学习才会有光明的未来。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因为未来会加倍回报我们。”   不……骗子,有些舍弃的东西永远难以寻回,我们也不会有未来了……骗子,都是骗子!   我……我……我是……   戴梦妍捂着耳朵、无声地蠕动嘴唇,却只感到她听见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直到一阵尖锐的耳鸣贯穿她的大脑。   131336同学放下手,点了点头。   ……   谢今夕匆匆赶到宿舍楼围墙那里时,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   “为什么没有人?”谢今夕自言自语,实际上也是在说给穆塔听。   “有问题,这里死气很重。”   “背后!”   穆塔声音刚落,谢今夕突然转身看向背后,就见到了垂着头、用双手捂住脸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忽然问:“我是谁?”   谢今夕不太确定对方是谁,毕竟他和那些新人都不太熟,不看脸是真的认不住来。   穆塔却说:“是那个叫‘紫罗兰’的女孩,这个声音是她的。”   “紫罗兰?”谢今夕试探着回答到,实际上浑身紧绷,已经做好了和对方对抗的准备。   那捂着脸的女孩放下手,忽然抬头,露出一张血淋淋的扁平表面,那上面甚至没有眼窝、鼻骨或嘴,是一张完完全全的血肉组成的平板。   “错,错了!”   声音却不是她发出的,而来自于谢今夕背后的围墙,一股凶风从他背后袭来,与此同时他面前的“人”也模糊了一瞬间,下一刻紧紧贴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段不怎么好的经历,穆塔自动从谢今夕背上下来,蛇尾圈住他、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从背后抱住他。   谢今夕的体温开始下降,紧接着发抖、抽搐,穆塔贴过去,将阴气和怨气从他身上抽走。   谢今夕也终于由此挣脱了共感,仰靠在背后人的怀里大口大口喘息,平复了一会儿才到:“赵老板和紫罗兰,确实是他们两个,他们死了,因为怀疑两个人早恋被同学举报而死。”   “另一个新人看到了全部,疯了跑掉了。先不管他了,我们去找剩下两个女孩。”   “但我有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因为我们拿到了学籍,学校感应到了什么……明明也只是怀疑、老师也没有抓到现行,却直接被杀了?”   “能救就救。”穆塔回答道,说完他的身形溃散,消失在了原地。   这里是监控死角他可以现身,往宿舍楼那边走可就不是死角了,他依旧不能出现在监控下。   相应的,谢今夕手臂上的血咒蔓延到了整条手臂。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穆塔只有现身时才能从他身上吸取阴气,这个世界对穆塔限制实在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还有两三章,这个世界的就真结束了!感谢在2021-04-06 23:42:14~2021-04-08 18:1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黑白学校(二十三)   谢今夕试没办法进女生宿舍楼, 便试图去教学区那边找两个女性,然而教学楼里没有找到她们,谢今夕接下来把操场、体育馆、服务楼等等地方都转了, 结果依旧没看到她们两个。   这么看, 她们很可能在寝室里。   谢今夕只能折返回宿舍楼旁边的监控死角, 也就是他们事先约好的地方继续等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 谢今夕的心越来越沉,直到两节活动课结束,他都没有看到她们两个的身影。   随着学生陆陆续续前往服务楼吃饭, 谢今夕藏在服务楼侧方窥视服务楼的入口,终于从人群中发现了万晴和戴梦妍的身影。   万晴和戴梦妍性情不同,然而此刻走在一起, 脸上的神情却极为相似。   谢今夕只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她们两个已经被同化了。   他逛了整个校园,却也没看到那个疯了跑走的新人的身影。   他们的结局,其实在不远与谢今夕他们一起进入行政楼寻找学籍时,就已经注定了。   谢今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上晚自习以前, 他要去做他想要做的事了。   谢今夕往教学楼后围墙那边走去, 傍晚气温降下来, 走在路上有迎面而来的徐徐微风。   平坦的水泥路、规整的教学楼、绿化带中高大的树木和……忽然的出现的挂着的那些黑影。   谢今夕见到他们,深吸口气, 说:“我觉得这是我的机会, 也许会非常痛苦,但如果不这么做……也许我活不过下个世界。”   “虽然我没有柯遥的能力,但也许是血脉给我的暗示, 我感觉我被‘祂’盯上了。只有我有比别人多出来的一句话,那句话既是线索也是陷阱,但有时‘特殊’并不是什么好事。”   “特殊也意味着针对,我不能坐以待毙。”   他看似在自言自语,实际上自然是在跟穆塔说话。   穆塔也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我们是一体的,你死,我死。”   “胜负的关键在于能否掌握先机,你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也就意味着我们抓住了这份先机。”   “我相信你。”   “好。”   树枝上挂着的长长的鬼影转过来面向谢今夕,谢今夕却迈步走向它们。   “我们一定会赢,会活下去。”   而且……就算撼动不了这间学校里的规则,他也想试一试。   当谢今夕走到树下时,那些鬼影忽然落下,砸在他身上。   共感的滋味无论经历多少次都并不好受,他会完完全全体验一边那些鬼影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经历。   哪怕有穆塔现身帮助他吸收那些阴气怨气,让谢今夕不至于体验到最后一刻,但这个过程却是没办法避免的。   对学校逐渐改变的不满,对规则和身边同学变化的恐惧,对自己意识逐渐消失的惊恐,还有进入绿化带爬上围墙、即将逃离那一刻被抓住的绝望与得知是同学举报的愤怒,种种情绪冲击着谢今夕的意识,大段大段不属于他的记忆闯入他的脑海。   穆塔重新现身在谢今夕身后,接着树木和谢今夕本人的遮掩吸收他身上的阴气。   一个黑影在谢今夕身上消失不见,另一个黑影落在来俯冲扑向谢今夕,紧接着是两个、三个……   谢今夕就和之前的蛇巫吕斯一样,在开始共感后,如果与其他怨魂距离太近,很容易吸引周围的怨魂一起扑上来。   这还是谢今夕第一次体验与复数的怨魂共感,他的意识好像被撕裂成了数份,被不同怨魂的情绪和记忆裹挟着,被迫同时体验了一遍它们死前的经历。   谢今夕的身体开始频率极高地颤抖,双眼的瞳孔渐渐漫上漆黑,眼白则变得更加惨白。   穆塔整个人贴在他背上,并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背脊上,他胳膊上的血咒缓缓爬上他的肩膀。   谢今夕瞳孔的异状消散,随后他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   围墙前绿化带中的树上,那一排吊着的黑影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还好,还好……   还好这些黑影生前都是学生,生活基本大同小异,死因也基本相同,所以谢今夕的意识虽然被撕扯着同时经历了几段共感,倒也没有互相起什么太大的冲突。   这次经历让谢今夕心中一凛。   如果同时和许多怨魂共感,他的意识必然会同时经历多段死前经历,如果这些经历互相之间有极大的冲突,那他很可能就面临着精神分裂的风险。   严重的话,他的灵魂也会被撕扯成数份,反过来被那些怨魂吞食。   同时那些怨魂充斥在体内,会试图挣脱他血脉和身体的束缚,表现在身体上就是在体表生长出不同的人面。   幸好谢今夕这次吸收的这些黑影,也只是由怨恨和阴气汇聚而成,它们真正的魂核依旧在学校的控制下回去上学,还有穆塔帮着分担吸收。   蛇巫吕斯的形态就是他的前车之鉴,谢今夕绝不想让自己沦为那个样子。   “还要继续吗?”穆塔问他。   谢今夕咬了咬牙,说:“继续,还有湖泊里的和体育馆内的,要快,我们要在晚自习开始前尽量多解决一些。”   说着谢今夕往操场走去,他首先熟门熟路去体育馆三层,体育馆三层依旧是那个土坯房的样子。   谢今夕踏入三层那一刻,一双血红的脚印突兀地出现在谢今夕面前,和他鞋尖顶着鞋尖,仿佛有看不见的某个存在和谢今夕面对面贴着。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过来,驱使着谢今夕迈步往窗边走。   谢今夕没有后退也没惊慌,反而快速伸手摸向自己前方。   共感再次开始,只是这次对方的思想和感情复杂得多。   对方是一位男同学,在学校的异常越发明显时,便和其他一切同学密谋想要逃离学校,他们的目标就是教学楼后的围墙。   可他们中的一个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导致他们被吊死在围墙前的树上,而他则因为和举报者的关系比较好,所以对方把他也参与的事瞒了下来,让他逃过一劫。   他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告诉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方却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做的是正确的事,难道学生不应该在学校内上课学习吗?没有得到允许就离开学校是违规的事,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做违规的事?还反过来质问我?”   他看着对方一时无言,悲哀漫上他的心间。   让他下定决心从体育馆飞跃而下的,并不是学校诡异的规则,一次失败那就还有下一次尝试的机会,但他的朋友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困住他们的也许并不是学校或者某种规则,而是认同不合理的规则、拥护不合理的规则的他们自己。   这太让人绝望了,哪怕他们的身体真的可以翻越围墙逃离这间学校,可他们的意识已经被规则所改变,铃声永不会终止、将长鸣在他们往后余生中。   这种绝望击垮了他,他踏上体育馆无人的三层,拉开窗户望着蓝天……想象着自己化为飞鸟。   共感到这里被穆塔打断,谢今夕低着头,心绪还沉浸在刚刚的悲哀和绝望中。   之前他来过这里时,那段红色油漆字里面对举报者的称呼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学”,这又何尝不悲哀呢?   “穆塔,你大学时去参军,又是为什么呢?也是想逃离学校吗?”   “不,并不是。只是抱着报效祖国的热忱和尝试不同道路的心愿,并不是学校有什么不好,只是人生的道路不止一条,总要去尝试才能明白哪条更适合自己。”   谢今夕原地站了一会儿,从共感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笑了笑,说:“也对。”   “像我,我就是这一体制的获利者。对很多人来讲,上学确实是一条平坦的捷径大道。像我就是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再到读研读博,这对我来说这是一条坦途,我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   “但在现实里,基本上隔一段时间就能听见大家传有谁读不下去抑郁退学、有谁心理问题严重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走在一条路上,谁也不知道这条路上有没有陷阱、有没有坑洞,大部分人只是看到这条路是捷径坦途,就都往这条路上走,走在路上时又被前方的风景蒙蔽双眼,觉得不走这条路人生就再无其他路可走了。”   “像我也经常有人说,都二十七了为什么还在读书,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去赚钱不好吗?可我所欲并不只是钱,钱只是让我活得更舒服的手段,但我的活着的目的或意义又不仅仅是赚钱。”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更多人不清楚。虽然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但并不意味着人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世人眼中的捷径坦途,对自己来说也许是一条死路;世人眼中坎坷崎岖的小路,自己也许甘愿披荆斩棘一路前行。”   “就像你一样,要尝试过才明白。有时候,找到自己想走的那条路,虽穷厄加身、抛头弃血、病苦终老,也并不后悔的。”   现在想来,谢今夕越发感谢他父母的睿智开明,也许是他们两个本身都选择了不同的路、不同的活法,甚至选择了世人眼中并不那么合适的婚姻模式,但他们以身作则、用他们的智慧和开明为谢今夕和妹妹谢何夕示范了要怎样过一生。   “所以要警惕被同化,也不要被他人的意识左右,身处其中才看不见出路,但跳脱出来,就会看到逃离的方式。”   谢今夕感到了讽刺:“真是好笑,‘祂’在试图告诉我们这些任务者这些吗?用死亡和恐惧,用鲜血和怨恨?”   谢今夕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转身走下楼梯往湖泊那边走去。   “走吧,去解决剩下的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感谢在2021-04-08 18:18:54~2021-04-11 18:4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拔萝卜啊 12瓶;rua你尾巴 10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黑白学校(完)   这间学校内飘荡的怨魂经历基本一致, 这对谢今夕来说是一件好事。   解决完湖水中漂浮的巨人观后,谢今夕脑中忽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嗡鸣声,那声音就仿佛有人在调试广播频道一般。   谢今夕意识恍惚了一瞬, 一连串嗡嗡声后、有铃声越来越响。   那是上课铃的声音, 他在这间学校听了足足四天了, 怎么都不会听错。   那越来越响的铃声驱使着谢今夕想要往教学楼走。   要回教室, 要上课……   不!   身上血咒带来的刺痛让谢今夕清醒了过来。   “果然,学校也开始针对我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谢今夕闭了闭眼, 努力让自己和脑海中那嘹亮的铃声相对抗。   “穆塔,你感觉到了吗?”谢今夕说,“在吞噬掉那个巨人观后, 我感觉自己和学校内游离的那些阴气怨气有了某种联系。”   谢今夕伸出手,白色的绑带表面被血濡湿沁透、露出一抹浅淡的红。   “我的血脉告诉我,我可以通过吞噬足够过的怨气与阴气,加强我对于魂核的吸引和掌控力,这样就能从学校的掌控下……夺走一部分魂核。”   但也有危险,甚至可以说危险极大。   不说学校已经注意到他,开始加大同化的力度, 就说一次性吞噬那么多魂核, 如果一个控制不好, 他立马就能成为下一个吕斯。   但所能获得的好处也是极其可观的,他只要能掌控几个魂核, 下个世界面对冤魂就不至于只能被动等死了。   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   拼了!   谢今夕避开监控一路往校园最中心的钟塔走去, 沿路又吞噬了许多追过来的眼珠。   钟塔位于大礼堂后方,有独立的门可以进入,那门已经锈住了。   谢今夕尝试着推门时, 门锈住的缝隙中忽然开始往外渗血,看到那血谢今夕反而放心了些许,这意味着至少这里没有监控。   那……   “穆塔,麻烦你了。”   穆塔出现在他面,对他说:“退后。”   谢今夕往后撤了几步,穆塔粗壮的蛇尾猛地重击在门上。   门轰然洞开的同时,一声血肉撕裂声响起,门缝处渗出的血瓢泼一般兜头向着穆塔浇过来,在落到穆塔身上时又消失不见,被穆塔吸收了。   “走吧。”穆塔率先走进钟塔。   进入钟塔后,谢今夕回头看了一眼门后。   钟塔的门应该是没有锁,门后糊了一层厚厚的人体组织,也正是这些组织填满了门缝,导致从外面看起来门像是锈住了一样。   穆塔打头、谢今夕跟在后面,穆塔的蛇尾游上一层层楼梯,谢今夕跟在他后面拾阶而上。   钟塔内的窗户上全部糊着一层又一层的人体组织,导致钟塔内部没有任何光线,谢今夕只能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也是他有先见之明,这部手机里装着很多他家人的照片,谢今夕中午无休结束后就冒险带着手机去上课、又带着手机进了行政楼。   对他来讲,为了保存一些珍贵的、支撑他走下去的东西,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所幸校服宽大,他也没被发现。   除了手机外,他兜里还放着一支钢笔,那是他下午两节课上完,去找方思借的。   就着手机屏幕的微光,谢今夕还是走得磕磕绊绊的。   因为越往上脚下楼梯的触感也就越是奇怪,一开始踩在上面还像是踩在瓷砖上,但没走几步脚下的触感就变得黏黏腻腻,越往上原本坚实的阶梯就越软,踩在上面一踩一个坑,那感觉像是在某种怪物体内行走一般。   谢今夕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穆塔及时捞了起来。不过走了一会儿后,就换谢今夕捞穆塔了。   楼梯上粘液越来越多,穆塔的蛇尾开始打滑,谢今夕抱住穆塔一边胳膊,忍不住面露笑容,说:“估计没几步路了,互相搀扶走上去吧。”   等两人走到钟塔最上方,那里是一出开放式的平台,平台四周围着雕花栏杆,下方就是巨大的表盘,站在这里能够俯视整个校园。   此时已经快要到晚自习时间了,学生们从宿舍区洪流般经过钟塔涌向教学区。   每个人都一模一样、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在学校的意志下,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正确’的生活。   谢今夕已经吸收了一部分怨气,站在钟塔上,能隐隐感受到和下方数个魂核之间的联系。   谢今夕将手中那着的学籍档案交给穆塔,说:“交给你了,等我叫你,你就直接撕碎它。”   穆塔点了点头,说:“好。”   谢今夕深吸口气,在钟塔最顶层向上展开双臂,闭上眼微微昂起头。   穆塔则和他背靠背站好,尾巴圈住了他的腰,手已经放在了学籍档案上。   来吧,来吧。   我准备好了。   来吧!   校园内,宿舍楼、行政楼、教学楼、服务楼……一股股怨气冲天而起,无数黑色的蝴蝶穿透建筑飞出,数量之巨遮蔽天空,宛如风暴又好似乌云。   那些黑色蝴蝶的翅膀上还存有白色眼斑,翅膀挥动间,无数无瞳之眼在天空中闪动。   那些蝴蝶扑火一般冲向钟塔顶层,冲向那吸引着它们的谢今夕。   在靠近谢今夕和他背后的穆塔时,又湮灭成黑色的洪流汇入他们脊背相贴之处,远远望去仿佛黑色蝶翼同时生长在他们两人背上。   怨恨、痛苦、冷漠、愤怒……种种情绪冲刷着他们,阴气的注入也让谢今夕和穆塔的体温不断下降,身上的血咒则第一次从腰部出现开始往上蔓延,大臂上的血咒也越过肩膀,俨然有与腰部的血咒在心脏处汇聚的趋势。   那暴风一般的黑色蝴蝶被谢今夕和穆塔吸收后,谢今夕和穆塔周围的栏杆和柱子上生长出密密麻麻的眼珠,每个眼珠都对准了他们,脚下踩着的地砖则化为了血肉。   钟塔真正像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准备一吞噬掉他们。   谢今夕脑海中,一阵尖锐的长鸣声响起,让他的大脑犹如被一根钢针刺入搅拌,隐隐约约他居然听见了一声“上课”。   学校的意识开始直接干涉谢今夕的行为,这也就意味着……它怕了。   谢今夕如果能吸收干净这些怨气,就能直接控制所有魂核,失去学生,学校也自然不再成为学校。   所以它当然怕了。   再高的藩篱终究关不住自由的灵魂,再绝望的监|禁也终究关不住那自我的闪光。   在大脑剧痛中,谢今夕放声大笑。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魂核和他的联系。   钟塔下方学生组成的洪流中,忽然有数位同学停下脚步,抬头仰望钟塔的顶端。   他们在那洪流中毫不起眼,却如顽石钉于长河间,不愿随波而去。   “穆塔!”   谢今夕一声令下,穆塔撕碎了学籍,也撕碎了那荒唐的枷锁。   纸张的碎片被穆塔从钟塔顶端抛出,在这个永不会终止的夏天,在黑色蝴蝶遮蔽的天空下,纷纷扬扬如一场白色的落雪。   钟塔上,已再无人影。   ……   谢今夕好像做了一场永不会醒来的梦,他在黑色的洪流中起起伏伏,不断沉溺又不断被刺痛惊起。阴寒浸透了他的躯体,让他僵住难以动弹。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唉呀,我的意思是,儿子啊,别做梦了该起床了。”   “怎么,我回来不欢迎我一下,枉妈妈出差还想着给你买礼物。”   “哥,回家来时路上给我带个提拉米苏呗!就那家那个,我还在实验室等数据,等我回去要卖没了!记得啊!”   “我们是一体的,你死,我死。”   “谢今夕……”   “谢今夕!”   各种繁杂的声音在呼喊着他,父亲、母亲、妹妹……还有……穆塔!   意识从那洪流中挣脱而出,阴冷的躯体也仿佛被注入了温度,谢今夕挣扎着睁开眼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穆塔正盘卧在旁边的床铺中。   这是自己的那个碎片世界,结束了,上个压抑的碎片世界,终于结束了……   谢今夕紧接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膛和两边胳膊,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了自己体表没长出其他的人脸。   又侧头看了看穆塔,喊了他一声:“穆塔!”   穆塔有些慢吞吞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尾巴熟门熟路圈到谢今夕脚裸上。   谢今夕被那冰块一样的尾巴冻得一激灵,但看这个样子,穆塔是没什么事。   谢今夕浑身松了劲儿,一下子倒回沙发上,只觉得从四肢百骸中涌出无尽的疲累感。   终于结束了,上个世界才是第三个世界,就那么压抑而困难。   真的是……太累了。   时刻紧绷着神经、躲避鬼怪、猜测规则,又吸收阴气怨气、和学校的意志对抗,现在谢今夕只想放空一会儿大脑,让自己获得一时半刻的喘息。   穆塔则又闭上眼躺回床铺上,圈着谢今夕脚踝的蛇尾松了力道虚虚搭在他脚背上。   二人都是一副虚脱疲累的样子。   谢今夕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后,摸了摸衣兜,从衣兜里摸到了他的手机和方思的钢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束啦!总结下次更新再写吧,谢谢大家看到这里!再过渡几章,就开下个世界啦!现在基本就是两天一更,也就是偶数日更,如果有推迟会像昨天一样补上的!   感谢在2021-04-11 18:46:13~2021-04-12 23: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仟之 10瓶;rua你尾巴 5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自己的世界(一)   谢今夕身上还穿着那身黑白两色的校服, 他又扭头看了看穆塔,发现他依旧闭着眼睛。   这就……睡了吗?   谢今夕叹了口气,起身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又去冰箱里翻出穆塔之前做的三明治简单加热, 草草吃了点东西后把自己摔进床铺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起床洗漱完毕后, 谢今夕走到客厅,发现穆塔依旧闭着眼睛,长长的蛇尾盘在一起, 感受到他靠近的动静才睁开眼看了看他。   怎么了?   谢今夕感到有些不对,走过去问他:“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   谢今夕和穆塔身上的血咒刻痕,在回到这个世界后就已经愈合了, 不过蛰伏的诅咒依旧等待着下个世界被重新唤醒。   穆塔口中蛇信猛地弹出又缩回,他有些困倦地垂下眼皮,说:“吸收的能量太多,我要蜕皮了。”   蜕……蜕皮?!   谢今夕下意识看向穆塔的蛇尾,他之前经常撸蛇尾,对那条鳞片整齐明亮的尾巴很熟悉,此时再看, 才发现蛇尾表面比之前粗糙了很多。   蛇开始蜕皮是好事, 这意味着它们体型进一步增加, 可问题在于穆塔又不完全是蛇。   “需要我做什么吗?”谢今夕问他。   “不用你做什么,但我可能要霸占你的浴室了, 客厅的湿度和温度不够。”   “好, 没问题。”   “蜕皮可能要持续几天,在这期间你不要忘记锻炼。”   “好。”谢今夕只能点头,“需要我给出去给你带些肉回来吗?”   蜕皮好像需要消耗很大的能量, 谢今夕没办法帮助穆塔,只能试图提供更好的环境和一些帮助。   穆塔撑起身体蛇行向他,用面颊贴了一下谢今夕的脸。   他的体温比谢今夕要低,突然的举动也让谢今夕往后躲了一下。   “不需要,那些阴气和怨气足够了。”   穆塔要蜕皮,谢今夕反而比他还要紧张。   他先到自己房间跨进淋浴区把花洒打开放了一会儿,让水汽充盈,随后关了花洒打开加热灯让卫生间内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温度,同时把地拖干。   随后帮着穆塔把客厅铺的床单和薄被移到淋浴区,看着穆塔盘在地铺上重新闭上眼恢复了睡眠状态。   谢今夕关好浴室门,重新回到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晚饭他要自己解决了。   谢今夕想起方思的钢笔,出门骑上电动车,往商场而去。   到了商场卖百货那一层,便将钢笔放在了货架上。   虽然这里也是碎片世界之一,但至少他将这根钢笔带离了那间只有黑白两色的学校。   谢今夕在货架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一家常菜馆吃了晚饭。   晚上回到家,看了会儿书、玩了会手机,很快就要去洗漱睡觉了。   谢今夕站在卫生间前踌躇了一会儿,临到睡觉前他才想起来他洗漱用品还全放在卫生间内,他下午去商场时还忘了要买新的回来。   谢今夕小心翼翼推开门,轻手轻脚溜进去拿了自己的牙缸牙刷和毛巾,准备溜出去时脑海里忽然响起穆塔的声音。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你正常进出就可以。”   谢今夕闻声扭头看去,穆塔骨架高高大大、蛇尾也粗而长,盘卧在淋浴区的磨砂玻璃后,有种盘在饲养箱里的感觉。   饲养。   想到这个词谢今夕心跳不由得略微加速,卫生间内湿热的空气好像也让他的身体热起来。   没错,穆塔可不是那种人工选育出来的宠物蛇,他是被蛇神诅咒而成的、理应活在原始森林中的怪物,应该在雨季水位暴涨的河岸旁伏击那些路过的无知猎物,如今却盘在钢铁森林内的磨砂玻璃后,等待着一次蜕皮完成。   谢今夕发现自己越想越远,猛地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手里的牙杯上,说:“没事,我去另一边洗漱。”   随后匆匆拉开门落荒而逃。   安静潮热的淋浴区,一节蛇尾尖敲了敲前面的磨砂玻璃,正好点在那个离去的背影的位置。   洗完漱,谢今夕躺回自己房间的床上,辗转几次翻身看向旁边的门,又翻回来望着屋顶,随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谢今夕洗漱完又回到卫生间,听到穆塔说:“能帮我准备几杯水吗?”   “好!没问题!”   谢今夕精神一振,出去倒了两杯水端回到卫生间,推开淋浴区的磨砂玻璃门将水递了过去。   穆塔感受到他的动静抬头“看向”他,一夜过去,他双眼蒙上了一层乳浊色的膜,尾巴鳞片则变得更加黯淡粗糙。   “你还看得见吗?”   谢今夕伸出一只手把水杯递过去,穆塔却精准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随后松开手拿住水杯。   “基本看不见,但不碍事,蛇的感官构造和人不同,唇窝热感应和骨传导能让我感受到你。”   说着穆塔吐出蛇信碰了碰水杯里的水,随后正常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从他手里接过另一杯喝了小半杯,随后便将杯子递还给谢今夕。   谢今夕在学校阅读课里看过一部分科普,蛇眼变成乳浊色被称为“蒙眼”,“蒙眼”是因为蛇在蜕皮时连同眼外的角质膜要一起换新,大概一到两天后会“清眼”,“清眼”结束大概两三天内就会开始蜕皮。   尽管穆塔说不碍事,谢今夕还是有些忧虑,主要是不清楚下个世界会在何时开启,如果穆塔没能在下个世界到来前完成蜕皮,难不成要到下个世界去蜕皮?   那实在太危险了。   谢今夕只期望这次间隔能长一些。   他端着杯子离开卫生间,简单吃用过早饭后开始看书、锻炼。   这是回到自己的世界的第二天,因为一直挂念着穆塔,谢今夕锻炼也锻炼得心不在焉。   好在穆塔蜕皮的过程要比他想象中快。   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晚上,谢今夕在睡梦间忽然感到背后尾椎那里隐隐发烫,紧接着热意沿着脊椎骨上涌。   睡梦中的谢今夕翻了个身,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喘息和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意识中的警弦拉响,让谢今夕猛地坐起身望了望四周,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旁边的卫生间。   是穆塔吗?   “吵醒你了?”   谢今夕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呆了一下。   不对,他没有说话啊?   难道穆塔也可以听见他在想什么?   谢今夕立马起床摁开房间灯,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在听到穆塔回答“进”的时候走进去打开淋浴区的门。   穆塔眼中那层灰白色的乳浊已经褪去,恢复成了正常样子。   [我们现在是可以直接从精神层面上联系吗?]   谢今夕有些笨拙地第一次主动尝试用意识“说话”。   这感觉真的很神奇,不同于之前他仅能单方面听到穆塔说话,现在他们之间才真的是可以进行“沟通”。   超越身体层面的,灵魂和精神层次上的沟通。   “对,蜕皮意味着成长,对于我来讲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成长,还包括能力上的一些成长。”   “不过在蜕皮完全之前,我和你的之间灵魂层面上的联系会有些失控,在我蜕皮完成后,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调试一下,找到一个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度。”   [好,没问题。]   到这里,谢今夕还没意识到穆塔口中的“失控”会有多么严重,他只觉得背上的烧灼感越来越严重,身体内涌出一股很强烈的倦怠感。   他忍不住有些难受地反手摸了摸脊背,想了想反正对方现在基本看不见,干脆脱了上衣背对着镜子,扭头找角度找了半天。   发现那炽热的感觉就是从纹身那里传来的,那感觉就好像在背后贴了一层暖宝宝一样,烤得人浑身发热、心浮气躁。   谢今夕背过手摸了一下那片皮肤,被纹身覆盖的地方传来极大的刺激感,那感觉里面混着一些刺痛,让他立马收回手不敢再碰。   匆匆把上衣穿好离开卫生间倒回床上继续睡觉,第三天白天醒来后体内涌出的倦怠感让他一点都不想动,只想瘫着,连饭都不想吃。   中午谢今夕勉强爬起来吃了点吃的,给穆塔又送了一回水,随后又倒回床上,他已经睡够了不想再睡,干脆在床上点开手机里那些单机小游戏和电子书消磨时间。   谢今夕已经明白了,他现在和穆塔灵魂上的联系太过于紧密,导致穆塔那边的感受通过纹身也传导到他的身上。   晚上谢今夕只敢侧卧在柔软的床铺,都不敢让背部接触床单,而且……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他觉得自己又渴又干,腿上有种有两层皮肤的感觉,让他一直想摩擦被子把外层皮肤蹭下来。   这回辗转反侧都辗转不了,谢今夕忍耐了半天,忍不住坐起身撸起睡裤的裤腿摸了摸腿的表面皮肤,实际上很正常,根本没有两层皮肤,也没有那么干燥。   谢今夕放弃一般倒了回去,并起腿蛇一样来回晃了晃,带得整个人在床上顾涌顾涌。   穆塔现在估计就是这样的感受,也好,同甘共苦,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世界的灵感来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想法,想写压抑之下的爱情,比如在高密度的监视下打摩斯密码说我爱你这类事,然而纠结了很久觉得还是写不出来,结果改来改去主题完全变了,orz。   第三个世界里灵感还来源于□□-026“课后禁闭”、□□-087“楼梯间”,楼梯间那里结合了我以前走楼梯时的一个想法。   这个世界我一直很纠结,因为任务者并不同班同寝,就导致有的部分需要切到配角的视角进行叙述,而配角的一些选择又和他们的背景设定有关,大段叙述配角背景又会打乱节奏。   我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写了配角背景,为了表达牺牲一些节奏,大概也是因为作者笔力不够的无奈之举。   当然在写配角时,为了节奏也做了取舍,比如刘长忠和柯遥相关就没来得及展开讲。   故事里有谢今夕这样通过“学校”这一体制一路向前的,有万晴这样被期望与优秀压垮的年轻人,也有刺猬头杨佳鑫那样脾气暴躁的没什么头脑的混子,也有V字头那样有点小聪明但一步踏错没办法回头了的,也有想要攀附高枝以为找到了另一条捷径的人,也有身处泥沼想要凭借自己本事挣扎的人……   所以,刘长忠是我想写的那种,虽然天生不擅长考试,没办法取得很好的学历,但因为勤劳、在工厂和工地不断学习,最终也过上了好的生活的那类人。而柯遥……他既然拥有可以预知危险的能力,那为什么又会在现实里抱着极大恐惧死去呢……嘿嘿嘿,后面或许会写到。   其实这俩本来也是要死的,但因为背景没展开,不想拖得更长,所以无奈只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故事最后,愿以死来对抗的冤魂们被谢今夕带走,然而任务者们,惧怕一成不变的人生的万晴和奋力挣扎的戴梦妍最后都被同化留在了学校,暴躁刺头杨佳鑫被训化成了乖学生,以容貌为资本的紫罗兰被削掉了脸流血至死……   很多结局并不是自己抗拒就不会到来的,“祂”终究是恶意的,给了每个人认为最痛苦最悲惨的结局。   本来想让谢今夕在钟塔上大喊一首诗,就是那首著名的《未选择的路》,然而这个世界实在太拖了,结尾最终还是想简洁有力一些。   好啦,总得来讲还是太拖了,下个世界开个刺激一点、快节奏一点的!按照大纲,下个世界也是谢今夕和穆塔关系的转折点!   是架空□□世界观,会简洁、快一些! 第65章 自己的世界(二)   第四天白天谢今夕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那种味道难以具体形容, 如果一定要讲,那种味道就像人体上自然散发出的一种香味。   那种味道不完全是沐浴乳、洗发露或洗衣液残留下的香味儿,那更复杂、更丰富、更立体, 让人闻到就想到赤|裸的肉|体, 是一个人最特殊的标记。   有的人闻得到那种味道, 有的人闻不到, 有的人只能闻到自己的味道,有的人只能闻到特定的那个人的味道。   之前谢今夕就是闻不到这种味道,所以早上起来时他很懵。   而且, 他对温度的感知能力也上升了,原本只要穆塔不动,他基本感觉不到和他一墙之隔的穆塔的存在。   但现在他能感觉到那边穆塔体温比周围温度略低, 能精准地隔着墙壁勾勒出他的大致位置。   真奇妙,他的感官也和穆塔进一步同步了吗?   那他闻到的其实是自己的味道?   谢今夕想到这里,热血上涌,不久耳尖都红彤彤的。   开什么玩笑,那之前穆塔还要他的毛巾?他到底用毛巾干过什么啊?   不,应该说如果穆塔在那个……那个时期,他还在对方周围晃悠算不算钓鱼, 不, 钓蛇?   所幸这种共感延续的时间不太久, 下午谢今夕就感到穆塔要蜕皮了。   在征得穆塔同意后,谢今夕拿着坐垫坐在淋浴区外, 靠着敞开的玻璃门看穆塔这次蜕皮。   他尾巴表面明显已经有一层暗色半透明的薄膜, 但一般野外的蛇都会利用粗糙的石头树枝之类的挂住要蜕下的蛇皮,而且是从蹭开头部的皮开始,但穆塔要蜕的只有尾巴上那一段皮, 这要怎么弄?   “可以帮我拽一下吗?”   啊?   [这这这……直接上手的吗?]   “为什么不行?我和你都有手啊,如果没有你帮忙,我也要自己来,不过会麻烦点。”   “放心,直接来就可以。”   “好,反正要是拽疼了你就告诉我。”谢今夕起身跨进湿度很高的淋浴间,小心避开他尾巴蹲下。   “我要拽哪里?”   “腰部这里。”穆塔示意他把手拽住腰部那里翘起的旧皮边缘。   有谢今夕的手作为固定,穆塔向反方向爬行了一段距离,半透明的旧皮随之从尾巴上脱落。   旧皮从鳞片上剥离的过程中接连不断响起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像是将一块塑料薄板来回晃动的声音,又像是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炸开的声音,又像是油遇见水的噼啪声,谢今夕听得差点起鸡皮疙瘩。   蜕下来的旧蛇皮一眼看过去其实很容易让人犯密集恐惧,因为蛇尾背部鳞片部位的蛇蜕颜色要深一些,鳞片和鳞片之间的绞合区蛇蜕颜色要浅,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看得人又窒息又觉得有种诡异的美感。   蛇尾腹部的薄膜一格一格的,看着则要舒适得多。   穆塔蜕皮的过程其实很快,几乎不到一分钟,一张只有尾部的完整的蛇蜕就出现在谢今夕手上。   半透明的旧皮蜕去,露出下面还略带湿意的新鳞片,漆黑的新鳞片在灯光下反射着金属样的光泽,可谓流光溢彩、炫人眼目。   谢今夕盯着那条尾巴,心里不由得赞叹,抬头正好对上穆塔的目光。   “要麻烦你帮我一起把这里收拾一下,我想洗个澡。”   谢今夕点了点头,和穆塔一起把地铺卷起来搬出去打包放好,准备下一次出门带下去扔掉,然后去商场拿新的床单被子回来。   穆塔则折回去冲了个澡,换了新的上衣出来。   蜕皮结束后的穆塔一扫之前的倦怠和疲惫,蛇行向他时谢今夕都怔了怔。   不得不说穆塔的身材是真的很好,肩宽、窄腰,腰下方便是长而有力的蛇尾,怪物一样的尾巴在他身上却奇异般的和谐,就像是远古活下来的巨型狩猎者,身上还带着那种凶戾、野蛮和残忍的美。   穆塔到他身边,定定望着他,忽然问:“你很热吗?刚刚在卫生间就注意到你在出汗,我还以为是卫生间里温度太高了,但现在你还在出汗。”   谢今夕摸了摸自己脖子,摸到一手薄汗,他有些无奈,说:“是背后的纹身,那里一直在发热。”   说着谢今夕转身背对穆塔,隔着衣服摁了下脊住凹陷处,一碰之下还是觉得又痛又刺激。刚想拿开手指,结果接着就碰到了穆塔的手指。   穆塔的体温一直略低,他隔着衣服按在发热的纹身处,奇异的是那一片纹身居然不再发热了。   “也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灵魂联系有点失控的缘故。”   穆塔克制地移开手指,说:“我们需要调试一下。”   说着他忽然笑了下,道:“谢谢你对我的赞美。”   啊?   谢今夕立马反应过来。   不会吧,之前他心里说的那些话穆塔不会也听得见吧?   这回纹身不热了,但谢今夕自己却成了通红的虾子。   两人在床上坐下开始尝试调试,他们两个先试着将二者之间的共感降到最低,这个程度上,彼此之间就像两个独立的个体。   随后慢慢升高共感程度,第一阶段是唯有特意用“心声”“说”出来的“话”才能被彼此听到,这个阶段身体上的联系几乎没有;第二阶段是大部分想法都能与对方共享,同时谢今夕能和穆塔共享包括痛觉在内一部分感官。   这意味着穆塔在谢今夕身上时,不关可以听见,也可以通过谢今夕的双眼看见了。   但要不要继续实验,谢今夕却犹豫了,他说:“我能感觉到,如果进一步提高共感,那么我就会同步你的感官,我会同时拥有两具‘身体’,我的意识既在我的身体里,又在你的身体里。”   问题在于如果完全共感,会使他们全方位同步意识、感官,也即两个独立的意识纠缠在一起。   那么纠缠在一起的两个意识还能分开吗?分开后会不会受对方影响而导致人格改变?还是说两个意识会形成一个新的缝合体意识?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危险性实在太大了,我们不应该尝试这个。”   穆塔吐了吐蛇信,表示认同。   调试结束后,谢今夕和穆塔也达成了共识,一般情况下保持第一阶段,进入任务世界会开启第二阶段,至于第三阶段则不再考虑。   除此之外,谢今夕举起手,望着那只瘦削纤长、骨肉合宜的手,他说:“这次的收获还是很大的,除了你蜕皮后我们之间联系加强外,我还从学校那里抢到了一些魂核。”   “这些魂核各有用处,有的可以具现化一些概念上的‘绳索’将人或鬼怪吊起来,有的可以使人或鬼怪从内部腐烂,有的则可以有制造响动、影响照明等等小作用,至少让我不再被动了。”   “毕竟你一直清醒、理智且果断,这是你应得的果实。”   谢今夕抬头看了眼穆塔,发现穆塔也在看着他。   谢今夕别开视线,穆塔则转移了话题:“不过我蜕皮成长并不仅仅加强了和你之间的联系,我也可以直接接触到无形的鬼了,这意味着以后也许你会看见我和鬼怪肉搏。”   谢今夕闻言却想到了之前他在降灵到穆塔过去看到的画面,和鬼怪肉搏的代价总是惨烈的,那时穆塔浑身被血咒下涌出的血染红,倒在河水中几乎快要死去。   如果真被鬼怪追到绝路,让穆塔去和鬼怪肉搏,穆塔或许能拖住鬼怪一时,但几乎必定会重伤乃至死去,这无异于用穆塔的命为他拖延逃跑的时间。   而如果不让穆塔去,真到了绝境难不成两个人要一起死吗?对鬼怪来讲杀一个和杀两个区别不大,自然是能活一个是一个。   穆塔说出来,就已经有了面对这种局面的准备了。   谢今夕想说不必如此,但张了张口,却又沉默了。   良久,他忽然坚定地说:“不会走到那一步的,绝对不会。”   他认真望向穆塔,说:“我期望能和你一起回到现实世界,我们都要活下去。毕竟你好不容易等到我,而我也……好不容易有了个能陪我一起面对生死的人。”   “我还期望能在现实里再认识你一次,那时你不再维持着半人半蛇的形态,我也不再身体里充斥着魂核,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是豢养与被豢养。”   “你只是穆塔,而我只是谢今夕,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兄弟,会一起去看电影、吃火锅,然后漫步在城市渐渐亮起的路灯下散步消食,讨论一些电影剧情、时事热点和未来。”   谢今夕发现穆塔还在看着他,蛇一样的竖瞳锁定在他身上,仿佛蛰伏等待时机的狩猎者,他说:“好。”   解决完一些事后,两个人如常一般外出用餐,又去给穆塔商场搬了新的床单被褥。   折回去时两个人走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城市里路灯亮起,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晚上洗漱完倒在床上,回想一天的事时,谢今夕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等等,既然蜕皮结束、没有进行调试之前,穆塔能听见他下意识内心对他蛇尾的称赞,那为什么谢今夕自己除了穆塔特意“说”的“话”之外,没有听到一点对方其他的想法和心声呢?   他们调试时,在第二阶段大部分想法对方都能听见。   区别于第一阶段只有特意强调想让对方知道的强烈心声才能被对方知道,第二阶段只有有意隐蔽藏起来的心声才不会被对方知道。   而那时,谢今夕几乎没有听到过穆塔的想法和心声,下午调试时听到的想法也寥寥无几,那……   穆塔在特意隐藏什么想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开新世界啦!渐渐放弃预告更新频率,orz感谢在2021-04-15 22:29:50~2021-04-19 00:2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祠 10瓶;木越 8瓶;rua你尾巴、tyhdgdj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镜子(一)   不管穆塔在隐瞒些什么想法, 总归谢今夕觉得那不会对自己有害,毕竟想要绝对地了解另一个人是很可怕的想法,尤其是在他们两个这种可以完全探知对方心理和想法的情况下。   如果任由控制欲增长、跨过彼此之间的那根线, 或许对他们来讲不会是好事。   穆塔想告诉他的时候, 估计就会告诉他吧。   调试结束后, 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又重归日常, 平淡无波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谢今夕在穆塔的监督下锻炼卓有成效。   谢今夕甚至能摸到自己腹部初具雏形的腹肌,当然离穆塔那种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一点距离, 但这也足够让他有成就感了。   相应的,锻炼也让他的运动能力和耐受性有所提高,至少如果他现在再去经历雨林世界, 绝对可以负重坚持更长时间的行进。   然而安全宁静的日子总不会持续太久,一天早上,两个人坐在桌前刚吃完早餐,便眼前一黑。   谢今夕发觉自己坐的地方改变了,微晃动的感觉和椅子的触感,让他猜测他大概正坐在车后座,而且是侧坐在车辆的一边。   他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头上应该是被人套了黑色的布袋, 黑色布袋下的眼睛还扣着眼罩、嘴巴被特质胶带封死, 双手则被手铐反扣在背后,双腿微微一动就能碰到两边坐着的人的腿。   他旁边坐着的人发觉了他这一连串轻微的动作, 其中一个将某种冰凉坚硬的管状物顶在他腰侧, 冷声道:“安静,别动。”   在这种形势不明且自身完全处于对方控制的情况下,谢今夕自然依照他的话安静下来。   “穆塔?”谢今夕在内心中呼唤穆塔。   “我在你身上。”   谢今夕松了口气, 至少穆塔没被控制住,这样他就放心了一些。   无论如何,至少穆塔是他最后的后手。   车开往不知名的地方,谢今夕则趁着这段时间快速翻看这个世界的有关信息。   【第四个世界:镜中倒影】   【任务:毁灭站点“镜影”】   【描述:自人类走出原始与蒙昧,创造出如今我们所称的“文明”,有记载以来已度过了至少五千年,但真正意义上的“启蒙年代”则要追溯至三百年前。   在“启蒙”之前呢?我们畏惧那口吐人言的动物、畏惧那会说话的石雕、畏惧那天空中划过的彗星。我们将那些恐惧的事物贯之以“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乃至“神”、“仙”的名号,或对他们敬而远之,或对他们顶礼膜拜,或蜷缩在他们的威能下祈求宽恕与救赎。   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人类的数量在增加,他们的数量在减少。当人类开始真正地运用自己的理性、并历经三百年构建起恢弘复杂的理论体系去认识和解释世界时,世界却仿佛故意要表现出荒谬与不可理解一般。   他们没有完全消失,但我们不能再活在恐惧中。我们不能因他们的存在,而动摇我们现有的、构建起来的恢弘理论。   所以我们将那些异常关押在一些“不存在”的站点内,以确保他们在大众眼中是“不存在”的,唯有这样大众才能生活在一个普通的、理性的、可以被现有的理论体系解释的世界内。   而我们,我们与他们同样是“不存在”的,必要时,我们会与他们一起走向毁灭。——亡是公】[注]   【异常?何为异常?】   在脑内过完一遍这些信息,谢今夕不由得将注意力放在“毁灭”和所谓的“异常”上。   那个所谓的站点“镜影”面积究竟多大?里面有多少人?毁灭仅仅是指摧毁建筑……还是……要连带着建筑内的人?   况且,就这一段描述来看,这个亡是公和“镜影”站点,对异常的对待方式好像可不怎么美妙。   他自己身上有“巫”的血脉、魂核和穆塔,绝对符合“异常个体”的标准,如果暴露自己身上的异常,那冲突就是无法避免的。   况且,他现在就处于一种被控制状态,不知道他进入这个碎片世界后是不是默认已经暴露了异常,现在是在被押往“镜影”站点的路上吗?   谢今夕心念电转,同时忽然感到自己的鞋被碰了一下,凭借感觉大概是来自于他对面。   他和他身边两个人正侧坐在车辆的一边,按照常理他对面应该也有一个和他一样被控制了的人。   谢今夕挪动鞋尖轻踢了回去,两人互相确定了对面有人。   在车上的时间并不太长,在完全视线受阻且没有计时的情况下,人对时间的感知能力是很差的。   “穆塔,你能听见我的心跳吗?”谢今夕在脑内问道。   “可以,我帮你计数。”   直到车辆停下,谢今夕和对面那位被押下车时,穆塔道:“1317下,按照成年人心率,大致是13-18分钟。”   “好。”   到了地方,谢今夕被右边的人压着肩膀往前走,至于右边的人……刚刚右边的人就掏出了枪,估计现在依旧在用枪指着他。   谢今夕被压着往前走了三十四步,随后肩膀被摁住,右边的人摘下了他的头套和眼罩。   谢今夕没急着睁眼,在缓了缓适应了光线后,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首先入目的就是他面前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的亚裔男性和他旁边高大魁梧、全副武装的男性。   谢今夕看了看自己左右两边,这两位同样身材魁梧且全副武装,其中一个正拿着冲锋|枪指着他的头,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开枪爆头的架势。   他旁边那位和他一起下来的人和他有着同样的待遇。   谢今夕面前两人都没有开口,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人被押过来,其中三位他都认识,正是庄正和管同。   看到他们两个时谢今夕就心中一沉,这两个人加上自己,共同点都在于身上有所谓的“异常”。   等到人到齐,这次一共来了十七个人,除去两个个不停挣扎来回摆动头的和三个神情异常的外,剩下的人都比较冷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是否是任务者。   那个白大褂这时候皱了皱眉,说:“只有这些吗?”   他旁边的人回答道:“是的,博士,如果您还想要更多‘探针’,需要时间进行调动,子虚先生建议您不要冒进、分批进行探索较为保险。”   被称为博士的白大褂说:“算了,十五个也足够用了,报废那两个不合格的‘探针’吧。”   “是。”   高大男人回答完,谢今夕就见那两个人旁边的人死死压住他们,又有两个人拎着箱子走过来,从箱子里拿出针剂扎在在他们侧颈。   不管那两个人怎么奋力挣扎,那管不知道什么成分的针剂还是打了进去。   随后他们开始颤抖,全身控制不住开始痉挛,也就一到两分钟的时间他们旁边的人松开手,那两个人直接倒了下去、再没动静。   这……   “氰|化物大剂量注射,急性致死。”穆塔借由谢今夕的眼看到了这一幕,“不会有比这更干净利落的处决方法了。”   那边倒下的尸体被人拖走,博士冷声道:“我期望你们还记得你们的身份,我们将你们从重刑犯监狱中提出来,让你们暂时免于无期徒刑或死刑,但你们必须表现出应有的价值并为我们做出足够的贡献,这是就是代价。”   “如果你们没有价值,那么你们唯一的归宿就是‘消失’。再强调一遍,是‘消失’而不是‘死亡’,我们既然有能力让你们像是从不在监狱中存在一样,自然也有能力让你们不再‘存在’。”   “期望你们能够合作一点,毕竟我不想浪费时间。”   博士说完,见其他十五个人都看着他安静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看来你们都明白了。”   “那么来让我介绍一下你们这次的任务,看到你们面前的这栋建筑了吗?这里曾经是一处工厂,后来因为工业区的衰落,这一片都被废弃了。你们的任务就是随身携带摄影和录音设备,进入这里面进行探索。”   博士说到这里,又有几个人提着黑色手提箱过来,往他们身上安装了一些设备,并进行了一些调试,同时有数架无人机飞起悬停在它们头顶。   博士则继续道:“随身设备不能取下,在这个探索的过程中,传回的影音都是实时的,我也会给你们一些指示,要你们前往或停留在特定区域。”   “只要合作,完成这次探索后,我们会帮你们抹销所有你们之前犯罪的档案和记录,在你们的亲朋好友和整个社会眼中,你只是出去旅游了几年,虽然音讯全无但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回来了。”   “这很不错,不是吗?”   “但,如果你们在工厂内取下设备、不听从我的指示或试图打掉无人机……这片场地早早被我们的人封锁包围,你们最好想想贸然行动会不会被打成筛子。”   “相信我,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专业人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爬回来更新了,orz   纠结了很久大纲和世界观的问题,本世界灵感来源于SCP基金会,描述中的[注]化用自基金会介绍,虽然感觉已经化用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作者很想跟大家分享这样在SCP基金会世界观,但由于版权问题(主要是冲突),所以最终没有采用SCP基金会世界观。   本世界中的“组织”和基金会宗旨存在根本矛盾和差异,体系和怪物也并不一致,期望能写出一些新东西。感谢在2021-04-19 00:28:59~2021-04-27 00: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拔萝卜啊 26瓶;阿水 19瓶;xixi0604、tyhdgdj 5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镜子(二)   在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在他们身上安装了许多设备, 随后博士道:“现在进入后为了方便指挥,暂将你们从F1至F15进行编号,你们的设备上刻有各自的编号。”   “好了, 现在分别带他们去不同的入口。”   谢今夕他们几个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 便处于这些人的控制之下, 如今到了这一步基本也默认了必须要进工厂一趟, 但也就是这时,忽然有一个人开口了。   “嗯?等等,博士, 对吧,我也只能称呼你为博士。”   谢今夕闻声看去,说话的竟然是和他同一辆车、坐他对面那位青年, 他有一头半短的黑发、发尾微卷,脸上却带着兴致勃勃的神色。   “博士,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不需要给我们带什么‘爆炸项圈’或体内植入什么‘芯片’之类的吗?”   在场所有人在目睹两个人被毒杀后,多多少少都提起警惕、提防面前这些人,但唯有他身体放松、姿态悠闲。   博士看向他,原本就冷的神情更冷了,他望着那个青年, 用一种看“死人”或者说看“物品”的目光。   “没必要。”   “带走, 开始吧。”   他们十五个人被分成五组, 分别全副武装的人带到了不同的门前。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谢今夕这一组三个人, 他既没有和管同、庄正一组, 也没有和刚刚说话的青年一组。   虽然没有碰见队友,但好歹没有和刚刚那个不安定分子一组。   这工厂从外部看建筑面积极大,但大门和彩钢外墙已经开从内而外沁出锈痕, 表面漆皮剥落、坑坑洼洼处积了一层又一层尘灰,不知道这究竟是废弃了多久,看上去整个厂房已经“酥”掉了。   带他们到这里的全副武装人员松开他们,拉开大门,用枪指着他们,冷声道:“进去。”   他们三人进入工厂之后,大门却忽然关闭,隔绝了从门口照进来的光线。   跟他一起进来的两个人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哆哆嗦嗦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什么博士不会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吧?”   然而谢今夕却马上抬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三个进入了工厂,但本应该跟进来的无人机却没有跟进来。   “你想多了,F8。”这时,他们身上背着的实时影音传输设备中传来了博士的声音。   谢今夕回头看了自己左右两边的人设备上的编号,一个是F8,大致是个三四十岁身材中等的男性,另一个F9,同样是一个男性,身材高高瘦瘦。   F9外表看着比F8要年轻,然而F9要比F8冷静得多。   至于谢今夕自己,则是F7。   博士指示他们道:“现在,F7、F8、F9,前行靠近你们前方的机器。”   看样子F8和F9都是新人了,谢今夕见他们两人惊疑不定,他干脆摁亮手电筒率先靠近那些机器。   博士那些人除了这一身的设备外,在进来前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背包,里面装着手电筒、电池、食物、水和一些医疗用品。   工厂内光线不好,十分昏暗,几乎只能靠手电筒的光来视物。   整个厂房内遍布各种奇怪的大型机器,这些机器有巨大的齿轮和复杂的结构,然而它们表面同样覆盖着铁锈和厚厚的黑色污渍。   谢今夕没有靠得太近,F8、F9两人见他动了也赶忙跟过来。   “大型机器,锈蚀严重,应该不能用了。”谢今夕对着设备那边的博士道。   “很好,F7,往里面走,看到…滋滋滋…进车间看看。”   实时传输过来的博士声音中多出了一点杂音,谢今夕却当没听到,回复道:“好。”   抬起手电筒照前面,极开阔的工厂内部前方有数扇门,但问题在于要想过去,必须穿过面前这些摆放杂乱的重型机器。   谢今夕对另外两个人说:“在不清楚这些机器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时,尽量不要碰到它们。”   “你……你怎么这么熟练?你不怕吗?”F8狐疑地看着谢今夕。   这个外表俊秀、气质柔和的年轻人在外面看到两个人被毒死也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神情,进入工厂后反而四处观察环境,好像熟门熟路的样子。   他……他是经历过多次这种事,还是那个什么博士安插进来的卧底?   “怕有什么用?恐惧只会让你更快接近死亡。”   反倒是年轻些的F9颇胸有成竹地说:“你就把这个当作一个探索类的恐怖游戏嘛,你看我们现在进入了地图,拿到了初始设备,开始调查工厂的异常了。”   闻言谢今夕倒是看了F9一眼,有这种心态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吧。”   谢今夕率先往那边前面车间那边走去。   ……   工厂外,博士正坐在监控仪器前,面前的屏幕划分成了六份,其中五个屏幕分别对应进入工厂的五组“探针”,而另一份则是飞入工厂内无人机传来的画面。   博士身边有数个和他同样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其中之一对博士道:“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没有人,也没有显示出来的那些生锈的巨型机器,和上次一样。”   “空间异常。”博士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   “是的,而且我们怀疑这间工厂是有识别能力的。”   “暂且将无人机进入的工厂称为甲,‘探针’所进入的工厂称为乙。和人体接触的设备被认为和人是一个整体,可以进入乙工厂,但不和人接触的无人机则进入了甲工厂。”   “除了无人机,我们试着用机器人进入,依旧只进入了甲工厂;也试着用机器人和尸体固定组合在一起,依旧只进入了甲工厂;同时我们还切下了活人肢体和机器人固定组合,依旧只进入了甲工厂。”   “然而将失去肢体的活人推入工厂,他则进入了乙工厂。”   另一个研究人员滑动自己手中的平板,继续补充道:“当然,我们也试着放动物进入,动物也仅仅进入了甲工厂。”   “随后我们又做了一些实验,发现只要是活着的人,无论是否肢体完整、无论是否缺失内脏、无论是否还有意识,只要在进入工厂大门的时候能同时满足‘人’和‘活着’两个条件,就可以进入乙工厂。”   “有研究人员认为‘人’这个条件有待商榷,想要试图确认一些有人类特征的异常能否进入乙工厂……”   博士听到这里,说:“不,这个实验提案暂时驳回,之前所有进入工厂的人生命体征全部消失,没有彻底弄清‘两个工厂’成因和其内的危险之前,禁止交互实验。”   监控屏幕中,五个组的人员正在向工厂内部进行探索。   “来看着这些‘探针’这次能带给我多少信息。”   说完,博士按下了通讯按钮,道:“F4、F5、F6,靠近后方管道处。”   ……   “管道?”F4用手电筒照向后方那极其复杂的一团管道,心里暗骂了好几句,说实话他真的一点也不想靠过去。   F4、F5、F6都是男性,其中F5正是之前和博士说过话的那位年轻男性,F4和F6站在一起,明显刻意想离F5远一些。   “拜托,不要称呼我为F5,我有名有姓,我叫封斯年。”   博士的声音从设备里传来:“F5,我不在乎你叫什么,但如果你们还不过去……”   “好好好,过去就过去。”封斯年转身用手电筒照亮那团管道,“你想看我们过去,那就如你所愿了。”   那团管道就是一团管道,粗的细的各式各样的管道纠缠扭在一起,简直像是一团乱麻,而管道的另一端则不知连接到哪个地方。   F4、F6和封斯年靠过去时,F6忍不住道:“这团管道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完全不符合工业标准,也没办法投入使用啊?”   “这上面这么多污渍和锈,早就不能用了吧?”F4接了一句。   F6摇了摇头:“废弃后不能使用,和设计建造出来就是不能使用,这是两个概念。”   话音刚落,或许是由于他们的靠近,面前的管道忽然发出了厚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   呼吼……呼吼……   那声音从拧成一团管道内部发出,无数个管道同时传出同一频率的声音,且还有气流伴随着那声音在狭窄的管道内涌出、抽入,简直就像这团庞然大物在呼吸一般。   而这喘息声则更刺耳、更恐怖,这让人联想到那些因为肺部疾病而走至生命尽头的那些病人,他们为了能得到足够的氧气而拼命鼓动自己身体内那个用于呼吸的器官,胸膛起伏得宛如竭力鼓动的风箱。   但不够、依旧不够,他们好像全身上下只剩下了肺,拼了命般妄图得到一些稀薄的氧气延续自己的生命。   F4和F6被这可怖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这……”   “这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有声音?”   F4的喃喃自语被那巨大的喘息轰鸣声淹没,而封斯年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手中拿着的手电筒甚至连一丝不稳都没有。   他听着这可怖的声音,脸上缓缓、缓缓勾勒出一个笑容。   “是谁唤醒了你呢?嗯?”   “看来这次有许多有意思的人,真不错,这会让毁灭变得更有趣、更精彩吧。”   “我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了,那……还是先快点解决一些无趣的废物,然后去找找那些有意思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7 00:54:53~2021-05-01 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棵白菜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李 10瓶;xixi060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镜子(三)   封斯年自言自语结束, 忽然转身,同时手中手电筒调转,用后半部分硬壳砸在F4脸上上。   F4只觉得眼前一花, 然后鼻梁传来一股剧痛。他惨叫一声, 没等他抬起手捂住脸, 一条强有力的手臂勒住他的脖子, 对方大臂和小臂鼓起的坚实肌肉极其有技巧地压在他颈侧的动脉处,勒得他头上血管鼓胀、头脑发晕。   F6感到眼前灯光晃动,下一刻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 他正惊疑不定时,就见到封斯年拿着手电筒那条手臂勒在F4脖子上。   “你……你在干什么?”F6摸不着头脑,惊疑不定地问道。   “我?”封斯年笑了笑, 将右手的手电筒换到左手上,然后左手晃了晃将手电筒对准了F4的脸。   “我在加速。”   “哈?”F6已经觉得有些不妙,他的心提了起来,肢体已经做好了转身就跑的准备。   封斯年将手电筒顶在F4脸上,大功率强光手电筒发出的强光将F4一边脸颊的血肉照得通透。   “我说我在加速,算了,你们是不会懂的, 你们只要发挥你们最重要的功能就好了。”   说完, 封斯年忽然又抬起左手照着F4的脑壳猛砸了一下, 随后放开勒住F4脖颈的胳膊,用手摁住他后脖子猛地将他推向那团混乱的管道。   封斯年放手后被他手臂挤压的血轰然涌向大脑, F4头脑发胀又连续遭到重击, 几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那团管道旁边。   满是锈痕与污渍的管道被他的身体撞断了数根,断口处传出的喘息嘶吼声越来越大,在手电筒灯光下, 甚至能看到空气中灰尘随着强劲的气流被吸入其中。   F4惨叫一声,慌乱地想要逃,然而断口处传来巨大的吸力,竟将他整个人吸在断口处,一时动弹不得。   在他堵住断口后管道内的喘息和嘶吼声便消失不见了。   但F4却凄厉的惨叫起来,管道内传来的巨大吸力将他的腰臀卡入断口处,而他还在被不停往管道内吸进去。   F4被吸住的那根管子虽然大致有一人粗,但断口大致在他腰臀位置,一人多粗的管子可塞不下被对折的人体。   “啊……不……不不不要!救救我!救我!”   “拉我一把!拉我!求求你们!好痛!”   “我的骨头,我的骨头要断了!”   F4被强行“抽”入那管道中,上下两层衣服和皮肉被磨破了,整个对折的结果是腰椎变形断裂。   那股可怖的吸力很快将他“吞”到了胸腹部,他伸开手向后扒着管道外壁试图对抗那把他吸进去的力量,绝望地抬头向着F6和封斯年挣扎求救。   F6已经被吓傻了,他眼睁睁看着F4从惨叫、求救到绝望地咒骂他们两个,中途他也想过要不要上去救他,但封斯年一直站在他前面,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F6便觉得脚下生了根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人体除了胯骨外,宽一些的便是肩膀,F4双手死死撑着管道外壁,却还是被硬拖着往内拉去,尤其在卡住肩膀时,由于手臂撑在外面,更是直接反折到身体前方,整个被吞入管道中。   随着他的惨嚎,F4完完全全被对折着塞入了一人左右粗的管道内,在他消失后,那管道的断口处涌出许多浓稠的血,将断掉的管道外壁重新糊住,似是要重新修复成之前的样子。   封斯年“哦”了一声,说:“可以吞噬人的管道吗?喘息和嘶吼都是诱饵?”   “无聊的东西,就不能有点创意吗?工厂里还能有什么?可以磨碎、切割人体的机器?”   说完他转身,手电筒光照向他后面,F6在F4被吞掉后就已经撒腿转身跑走了。   不跑,难道他留在原地等封斯年也像对付F4那样对他吗?   封斯年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追过去,而是敲了敲自己身上的装备。   “博士,怎么没有说话?是因为顾不上我这边了吗?哈?”   ……   设备前,研究员正焦头烂额道:“博士,F10那边有异动,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杀了F12,但又被F11……”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研究员也不知该如何表述了。   就在刚刚,F10、F11、F12这个组,F10忽然伸手按在F12的后心上,收音设备中收到了一连串啃食声,F12不断发出惨叫但却没办法移动身体。   当F10松开手时,F12倒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而他后背上多出一个巨大的血洞,通过F10和F11角度的录像能看到F12的心脏和肺叶已不翼而飞。   研究人员怀疑F12的内脏估计已经全部被F10身上谋种诡异的东西啃食干净。   而紧接着,F10在杀死F12后,将目标对准了F11。   与此同时,另一个研究员忽然道:“博士,F5将F4推到管道那里,利用管道杀了F4,F6逃走了。”   博士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他转头质问旁边的全副武装的人:“他们不是‘探针’吗?我没记错的话‘探针’全部来源于重刑犯监狱,人生履历都被调查地一清二楚。进入工厂后确实很可能会重复暴力犯罪,但这个F10是怎么回事?”   博士的手指点在屏幕中F10身上:“你不要告诉我,这也是正常的,杨队长?”   一体式防爆面罩让人看不见杨絮飞的神情,他很镇定道:“他们确实都是经过调查的,调查档案早已交给你,如今他们表现出了异常,就是我们和你们共同的工作了。”   “‘黑漆古’行动队会逮捕他们,而你和你的团队研究他们,再决定是否要启动‘放逐’程序或‘毁灭’程序。”   “这一切前提是你们能够逮捕他们。”博士看着监控中越发失控的场面,皱紧了眉头。   ……   F10望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同时笑着低语道:“不错,真不错,我的宝贝们吃了点餐前甜点。”   “现在,还需要来道开胃菜,再进食正餐。”   他将目光投向F11,狞笑道:“怎么不跑?吓傻了吗?哈?”   F10一边走想F11,一边喟叹道:“我每次都很享受这个过程,既然你们这些废物注定要死,与白白死在那些鬼怪手里,不如给我做点贡献。我活着离开这里时,会为你们哀悼一下的!”   F10已经走到了F11面前,伸手按向对方的胸膛,他手心的皮肉花朵一样绽开,其内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虫子争抢着将要倾泻而出。   就在这时,F10脸色巨变。   F11,或者可以称呼他为管同。   管同低头望着那具被啃空了内脏的身体,满是阴郁戾气的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随后缓缓转头看向F11,那似哭似笑的怪诞神情让F10的直觉尖叫着危险。   “我就是讨厌你们啊,讨厌你们这种……”   “恶心的蛆虫。”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睁开了眼。   F10只感到强烈的被注视感,而那被注视感的源头就来自于……来至于面前人胸膛处!   F10惨叫一声,前伸的那只手中翻滚的各种虫豸失控一般冲破他皮肤表面,几乎顷刻间他整条手臂便崩解了。   而这种失控崩解由手臂蔓延向他的躯体主干,无数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狰狞的虫豸穿透最外层的皮囊倾涌而出,那场面如果换了一个正常人见到必然会发疯。   “你……你居然?你居然给自己种‘头蛊’?”   F10的身体逐渐崩解,到最后只剩下一颗人头伫立在一副骨骼上,密密麻麻的虫群依附包裹着那副骨骼,虫群活动间还不时露出其下的白骨。   尽管如此,F10依旧能够说话。   管同解开上衣的扣子,露出嵌入胸口的那颗人头。   那面容俊秀的男性头颅已经睁开了眼,神色间却满是冷厉,管同胸膛围绕着人头周围那一圈皮肤已经像枯死的树皮一般干瘪。   “这样才能活下去,顺便杀死你这样的蛆虫。”这次开口说话的却不是管同,而是那颗人头。   管同垂着头望着自己胸口那颗人头,痴痴笑着,身上的阴郁气息都消散了一些。   F10哽住,一时竟只在齿列间挤出恨恨挤出两个字:“疯子。”   F10不想和‘头蛊’硬对上,此时吃了大亏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当即想要逃跑。   此刻,异变突生。   他们背后一团黑暗猛地扑过来包裹住了地上那具尸体,本就想跑的F10悚然一惊,当即迈开脚步。   然而晚了,另一团团黑暗紧接着扑上来包裹住了F10。   一阵阵利齿刮过骨骼的牙酸声响起,被吞没的F10像是在和什么搏斗一般。   管同胸口处那颗人头依旧睁着眼,在那颗人头的视角中,他们附近突然多出了数团徘徊的黑暗,那些黑暗慑于管同胸口的那颗人头而不敢接近他。   但管同胸口处的皮肤快速干瘪下去,眼看着便要扩散开来。   那颗人头当即道:“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1 23:55:54~2021-05-05 00:2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淡月笼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的愿望 3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镜子(四)   管同也明白事态的严重, 趁着胸口那颗人头还睁眼的情况下快速远离了这里。   那些围过来的黑暗不知是忌惮他胸口的人头,还是不能离开这里,并没有追逐他。   过了一会儿, 那团团围住的深沉黑暗中, 让人牙酸的啃食声消失了, 突然一颗人头凌空冲出黑暗, 向着前方飞去。   ……   呼哈,呼哈,呼哈。   另一边, F6拿着手电筒在黑暗的走廊中狂奔,让他如此恐惧狂奔的原因,就在于那紧跟着他的喘息声。   F6逃离封斯年那边后, 徘徊在工厂内不知该做什么。他没有工厂的平面图,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该往哪里走。   “喂喂喂?有人吗?”F6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设备,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想要和那边的博士联系。   然而他等了良久,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回来。   ?   怎么回事?   F6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设备,又试图联系对面,结果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他疑惑又不安时,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呼…呼……   这个呼吸声?   他确实是在呼吸, 声音和自己胸膛起伏的频率也一致, 但问题在于声音的来源是……他的头顶?   F6惊恐地抬头望向自己头顶,手电筒的灯光来回照射, 但他头上却没有其他异常。   F6原以为自己抬头会看到一个倒吊在自己头顶正在喘气的人呢, 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刚刚放下心,手电筒的光忽然照到了通风口处。   F6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如坠冰窟。   通风口处传来的呼吸声越来越大, 满满的其中又夹杂进了惨叫声、呻|吟声和隐隐约约求救声。   “呼…呼……痛…好痛……”   “救救我,救救……”   “救救我。”   这,这是!   这是刚刚被封斯年害死的F4的声音!   他……他他他……他不是被拉进了管道里吗?这怎么可能还活着?   F6震惊大脑一片空白,倒是本能驱使着他转身就跑。   然而在奔跑过程中,更让他惊惧的事情发生了,他头顶的通风管内居然传来了一连串的摩擦移动声音,呼吸声也慢慢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喘气声,就好像F4在管道内用追逐着他一般。   F6顿觉肝胆欲裂,他在工厂内慌不择路地狂奔起来,满脑子里全部都是想要甩掉自己头顶那个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来追他?   不是封斯年害死他的吗?为什么反而来追自己?   F6平常不怎么运动,狂奔了不到两分钟便已经精疲力竭,被迫停下来扶着膝盖疯狂呼吸,心律飙升、喉口处满是血腥气。   突然,他旁边的墙壁猛地崩开,F6条件反射看过去,只见那墙壁的裂隙内是一排排管道,裂开的管道内,一团肢体对折、血肉模糊的扭曲人体卡在那里。   一阵刮擦声后,F4的头居然生生拧了一圈,看向F6,说:“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不……”F6后退半步,疯了一般喊道,“不是我害了你!我求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F6只能拼命继续狂奔,他就像被猎食者紧追的猎物一般,每当他实在受不了停下来歇息时,他上下左右某个地方必然会有管道,他也必然会看到那团扭曲的人体。   他在走廊中狂奔,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跑到哪里了,就在他真的撑不下去要停下时,走廊前方拐角处突然有一颗人头凌空冲出,在空中飞出了一个弧形。   F6完全来不及停下,就和那那颗人头来了个面对面接触。   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迎面被一颗篮球砸中,头晕眼花地踉跄后退两步。   飞在空中那颗人头正是F10,F10被管同用身上的‘头蛊’崩解了身体,又被工厂内不知名黑暗吞没,此时一身虫子和那副骨骼都消失不见,唯有一颗被腐蚀过的人头还存在。   “哈哈哈哈,天不亡我。”   F10看到F6,那颗人头张开嘴猖狂大笑,裂开的嘴越来越大,两颊被腐蚀过的皮肉被撕开,看上去像整个人头被人从嘴开始斜向上劈成两半。   那裂口处,一条形似蚰蜒的多足虫从其内爬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直扑F6的脸。   ……   另一边,谢今夕看着喷溅到身上的鲜血,反而有些觉得无奈。   在他们穿越那些摆放的大型机器时,F8的肢体不小心接触到了机器,结果整个人立刻被拉入其中搅成了肉酱,喷涌而出的血溅了谢今夕和F9一身。   “或许我不该跟他说那句话的。”谢今夕用意识对穆塔道。   越是提醒对方注意,对方越是神经紧绷,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有了提示反而没办法通过任务者,本便很难活下去,不会死在这次,也死在下次。”   算了。   谢今夕这一路走来也算是见了许多死人和许多死状,此时那台机器里被碾压搅碎的人体组织基本看不见了,唯有厚厚一层血浆挂在机器表面,被手电筒光扫到时红得扎眼。   谢今夕看向旁边的较为年轻的F9,问他:“你还好吗?”   原本说着把这里当做“探索类的恐怖游戏”的F9正扶着墙在呕吐,他胃里没有多少东西,吐出来的全部是酸水。   进入工厂之前那两个人死得太快也太轻易,因为是通过注射闪电般死去,刚倒下就被人拖走了,死状也并不凄惨。   但F8可是活生生被搅进机器内,被金属造物一点点碾碎成肉酱的,喷溅的鲜血、变形破碎的肢体和活人的惨叫,直接地冲击着人的感官,让F9完全没办法接受。   很快他就吐无可吐,可痉挛的胃部依旧让他忍不住干呕。   谢今夕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拽往前方,离刚刚F8死的地方远一些,谢今夕又问了他一遍:“你还好吗?”   “我……我可以,我还好。”F9抬起一张涕泪横流的脸,不过总算缓过来一些。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故作轻松道:“期望我下线时,能痛快一点,不至于…不至于……”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谢今夕明白他想说什么,但他没安慰对方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观察自己面前的门。   “这里应该就是车间。”谢今夕通过设备那边的人,“博士,我们要进去吗?”   “博士?”   谢今夕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回应,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是对方特意不回答,还是失去了联系?   之前博士下指令时,设备传回来的声音确实出现过一次模糊。   F9独自冷静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门,说:“这……没有回复的话我们还要不要进去?还是不要了吧,这里这么诡异,我们还是找出口离开吧。”   “毕竟现在我们之间的联络出了点问题,他们又不给我们更多的指令,我们就这样出去……他们应该不会开枪的吧?”   “如果我是他们,出了意外我会直接清理掉这批人。”谢今夕打破了他自我安慰的幻想,他叹了口气,“不过确实没有必要进去,但如果我们想出去,要么原路返回试试看能不能从进来的大门出去,要么……”   “闪开!”穆塔在他脑中突然道。   谢今夕在听到他的命令那刻身体反应比意识还要快,他立刻往后窜了几步,远离了那扇车间门。   “怎么了?”谢今夕退开一段距离后才问道。   “是机油的气味,注意你周围,我建立你立刻离开这里。”   谢今夕移动手电筒照着那扇车间门,隐隐从满是锈渍和灰尘的门缝里看到了一点点渗出来的黑色液体。   工厂内本就光线昏暗,还到处布满污渍、铁锈和灰尘,如果不是穆塔他恐怕很难注意到。   F9见他说着说着忽然后退,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也退了几步问道:“发生什么了?”   “有东西要出来了。”谢今夕看着那扇门,果断道,“我们先走,这里不能呆了。”   说完他举着手电向着另一边拐过去,F9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跟上。   工厂内部非常大,他们又没有地图,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离开车间门一段距离后,谢今夕才跟F9说了机油的事。   “啊?机油?”F9脚步一顿,忽然站住,“碰到机油会怎么样吗?”   谢今夕也停下脚步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总归这里既然是工厂,和机器有关的东西都最好不要碰。”   F9脸色煞白,他举起自己的手,说:“可……我刚刚已经碰到了。”   只见他举起的那只手上糊了满满一层黑色的机油,并且他的手正在融化……   外层皮肤被黑色的机油吞噬,又变成新的黑色机油。   这种融化蔓延向他手臂时,新产生的机油一滴滴落下来,缓慢流向谢今夕。   “你……”   谢今夕立刻后退两步,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墙?你刚刚扶墙呕吐时沾到的?”   “我……”F9靠近了谢今夕几步,“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F9神色抗拒,但那只被黑色机油覆盖到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抓向了谢今夕。   “小心周围!”穆塔则在脑内提醒他,“快离开这里,否则会被包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5 00:25:17~2021-05-07 00:3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難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镜子(五)   谢今夕立刻拔腿就跑, 穆塔则在他脑海内帮他指出方向。   “不要靠近两边的墙壁,左方气味浅,左转。”   这片工厂内部互通, 谢今夕在穆塔的指引下穿过厂房, 到了另一个区域, 同时他也遇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庄队?”谢今夕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庄正此时的状态说不上好,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萌生出了许多“肉芽”,整体看上去像是个处于胎萌状态的果实。而他手上则长出两条长长的触须,正卷着两大坨血肉。   那两坨血肉大致成长条形, 大致估算一下,那应该是两个人。   “先别过来。”   庄正低吼了一声,随后他手上长出的两条触须将那两坨血肉甩向了远处一个房间, 同时带上了门。   仅仅是这短暂的接触,他那两条触须上也出现了萌发的肉芽。   估计是因为他没有刀,庄正只能将那两条触须缠绕在手臂上,同时他体表剧烈蠕动了起来,那些肉芽消失不见。   “可以了,不过不要接触我,我身上那些东西只能暂时移到有衣服遮挡的地方, 还没办法彻底消灭。”   眼见着庄正大致恢复了正常的人形, 谢今夕松了口去, 问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联系不到博士那边了。”   庄正看了眼那边那扇刚刚被他关上的门,说:“他给我们的指令是打开那扇车间门, 我们直接打开了, 门后一个血肉组成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人体组织组成的……”   庄正顿了顿,找到了一个准确的词:“‘毯子’。”   “那些血肉‘毯子’上会生长出触须,碰到后体表就会像被‘感染’了一般生长出很多‘芽’, 这些‘芽’会生长成新的触须,与此同时人会崩解成两团血肉。”   “那两个人就是被碰到了,我想拉他们出来,还是晚了。”   “血肉组成的房间?”谢今夕皱眉。   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之前他没有打开门的那个车间,车间门的缝隙里渗出了机油,机油会吞噬人的皮肤,难道那扇门背后就是由人皮组成的房间?   就在这时,那扇刚被庄正关上的门突然震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撞击门板。   庄正皱眉,道:“不对,这里不能久留了,先走。”   谢今夕跟着庄正往工厂内走去,尽量离开那个房间,却没想到中途碰见了一个人。   那人原本坐在地上,见到他们两个便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   谢今夕用手电筒对着他,冷声道:“站住那里,别动。”   “该警惕的应该是我才对吧!”对方露出警惕的神色,“我是F6,你们编号是多少?其他人呢?”   “F7。”谢今夕上上下下认真观察了一遍这个自称F6的人,他身上没有沾染机油也没有萌发的肉芽。   庄正站在谢今夕斜后方,借着他的身体遮挡自己的手臂,同时报上了自己的编号:“F1。”   所幸光线不好,F6只觉得谢今夕背后那个大哥手臂粗壮得有些过分。   “其他人遇害了。”谢今夕接过话头,说了另外四个人的死因,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遇见什么了?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F6神经质地望了望周围,破口大骂:“我他妈的遇见个疯子,就那个F5,把F4推到一团管道上害死了F4。那个F4被吸进了管道里,居然通过管道来追我,这地方真他妈邪了门了。”   突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音:“哦?你说的疯子是我吗?”   封斯年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托着一个看上去像是从嘴那里横向砍成两半的人头,旁边还跟着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女孩。   “别演了。”封斯年手中手电筒的光照向F6的脸,同时托着人头那只手颠了颠那颗人头,“空的。”   “这颗头没有脑组织,里面是空掉的。”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封斯年似笑非笑地看向F6。   F6脸上的警惕和恐惧在手电的光下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谲的神情,他说:“我明明把它扔到一个房间里了,你居然还能找到它,不知道该说你是有本事呢,还是该说你走狗屎运。”   封斯年‘哈’地嗤笑一声,说:“我就是能够找到而已。”   随后他姿态轻松地随手将手中那颗人头扔向F6,说:“你自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也正好在这里等一下人。”   那颗人头滚到F6脚下,他低头看了看那颗头,抬腿将它踢到旁边的黑暗里,颇为不爽地说:“我不是F6,其实是F10,刚刚那个人头就是我上个身体、也就是那个F10的。”   “不过我现在确实是F6了,”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在这具身体的脑子里。”   这时,管同从走廊远处的黑暗中走出,靠近了他们。   “哦,人齐了。”封斯年自言自语一般道。   事实上此时整个工厂内,被投入的十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五个。   管同脸色苍白,脸上惯常有的那种笑容此刻消失不见,导致他身上那种阴郁狠戾的气质越发突出。   他没有开口,却有另一个声音从他身上传出来:“找到了。”   自称F6实际上是F10的人脸色大变,连忙后退几步远离管同,同时急急道:“够了,发动‘头蛊’你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真要赶尽杀绝,那结局恐怕就是我们同归于尽。这又是何必呢?”   但管同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死死盯着封斯年,他开口,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找到你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封斯年歪了歪头,像是有些不解,随后他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居然活下来了啊,我还以为那个世界大家都死了呢。”   “是啊,我活下来了,是因为有人救了我。”管同对着封斯年,脸上缓缓勾起一个惊悚的笑容。   “那你又为什么活下来了呢?”   “你难道不该去死吗?”   封斯年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要急不要急,还没到时候,还没轮到我死呢。”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死亡是既定的结局,我只是帮了你们一把而已。”说到这里,封斯年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或者说,‘祂’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出现。”   管同死死盯着封斯年,手几次抬起又强忍着放下。   在谢今夕眼中,管同怎么看都处于爆发的边缘,他好像和对面这个怪异的青年有什么刻骨的仇恨。管同想杀了对方,但又像在忌惮什么一样没有动手。   封斯年继续道:“好了好了,我们互相介绍一下自己的真实名字吧,我叫封斯年。这面这位我们中唯一的女性帮我们隔绝了和外面那些人的通讯。现在整个工厂内就只剩下我们五个人了,想要完成任务至少要先活着从这里出去。”   “这间工厂可是被进入的活人唤醒了,它正在想尽办法吞噬进入它内部的猎物,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封斯年自言自语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摆出一副主持大局的样子,谢今夕不由得心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冥冥中他总觉得这家伙一定会干出一点丧心病狂的事,而那种事所带来的危险将远远超过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性格果断的庄正率先道:“庄正。”   有人开头,名字这种东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其余人紧接着互相通了姓名。   剩下那个处于F6身体中的人则说自己叫滕明成,那个抱着布娃娃的女孩说自己叫叶奈。   “你好像知道很多,”庄正率先把矛头指向封斯年,“如你所说我们要完成任务至少要逃出工厂,这里应该不是那个所谓的站点‘镜影’,一般这种代号和称呼更可能是外面那帮人的基地。”   “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完成任务,活着离开这里。我不管你和别人有什么恩怨,你们自己解决,不要耽误任务完成。”   封斯年看着庄正慨叹道:“领导者角色,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决策果断,队伍的核心角色。”   “我当然会告诉你,我的乐趣可不在这间无聊的工厂里。”   封斯年道:“这间废弃工厂内有数个车间,分别是用于处理‘骨骼’‘人皮’‘血肉’‘脂肪’‘内脏’等等,如果有人不幸进入对应的车间,会很快异变成对应的车间内的东西。比如一个活人进入了‘内脏’车间,则会快速随机变成一种内脏。”   “除了车间外,还有机器、齿轮、管道等吸引活人接触它们,机油、‘巡逻的黑暗’、‘员工’等来主动捕食进入工厂的活人。”   “然而更危险的是……随着活人在工厂内活动时间的增加,工厂内的车间会被激活,那些车间会开始生产对应的一些异常个体去帮助这个车间主动捕猎。‘皮肤’对应车间会产生‘机油’,‘骨骼’对应车间产生的‘巡逻的黑暗’,‘脂肪’对应车间会产生的‘员工’,而‘血肉’对应车间则会产生……”   “是那个吗?”谢今夕忽然打断了封斯年的话,穆塔跟他说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了,远处的走廊墙壁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管状物,那些血肉组成的血管样的东西像霉菌一般在攀附在墙壁上,在黑暗中向他们蔓延而来,速度不快但却绝对不妙。   封斯年点了点头,说:“对,就是那个,‘菌毯’,当‘菌毯’铺成后,‘肉芽’会生长成‘肉藤’进行捕猎,猎物则会成为‘菌毯’继续蔓延的养分。”   “少废话,你知道这么多直接说怎么出去就得了。”滕明成暴躁地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7 00:32:40~2021-05-11 00:4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镜子(六)   封斯年笑了笑, 说:“出去?出去还不简单。你们进来后,在走廊里看到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了吗?跟着那个走就能找到出口。这间工厂蛮粗糙的,没什么需要解密的地方, 只是其内危险的东西太多。”   “不过……”   封斯年拉长了声音, 意味深长道:“对你们来说, 那些东西也算不上有多危险, 对吧?”   封斯年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谢今夕也在观察他们神态。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那个女孩叶奈说:“我有看到过安全出口的标志。”   眼见着血肉组成的‘菌毯’向他们蔓延而来, 庄正是领略过那东西的可怕的,他干脆道:“好,既然如此, 别废话,行动。”   叶奈领路,庄正习惯性走在她旁边开路,其他三人缀在后面。   他们身后那‘菌毯’蔓延的速度并不快,但‘菌毯’捕食靠的是触手。当其他五人和‘菌毯’拉开一段距离,‘菌毯’表面生长的密密麻麻的触须纠缠在一起,暴张出了数十条触手。那些触手攀着墙壁迅速来到了他们背后。   谢今夕可见过被碰到的人崩溃成两滩肉堆的模样, 当即拉住管同大喊一声:“跑!”   五人在走廊里开始狂奔, 然而没跑多远, 前方一个房间的门忽然被拉开,一个个黑影从其中走出, 正好堵在他们前行路上。   从那房间中走出来的大致还能算是个人, 只是他们浑身上下好似没有任何血肉、脂肪,只有一层干枯黑色的、好似是皮肤的东西紧紧贴在骨骼上。   手电筒的光照到它们身上,乍一看像是一群活骷髅。   “那是脂肪车间出产的‘员工’。”封斯年停下脚步道, “被他们碰到身体内的肌肉、内脏都会缓慢变成脂肪,脂肪会被车间收走,剩下的就是这些‘员工’了。”   庄正却没停下脚步,而是甩出缠在双臂上的触手卷住挡路的‘员工’,乍然用力将其中几个甩向后面缠过来的‘菌毯’的触手。   ‘菌毯’的触手却忽然改变了轨迹,避开了那些被抛过来的‘员工’,从空隙中接着扑向了他们五个。   那些‘员工’行动迟缓,庄正用触手将它们全部甩到后面,也正好堵住了‘菌毯’触手的触手。   谢今夕他们五个抓住时机刷掉了背后的‘菌毯’和‘员工’。   庄正的触手却耷拉下来,那些触手诡异的‘肿’起来些许,庄正挪动胳膊时,感觉自己的触手彻底和自己失去了联系,它们现在就像两个长长的增生组织一样拖在地上。   让触手能有力挥动的肌肉、联系触手和身体的神经、其内遍布的血管,完完全全变成了脂肪,只被外面一层皮包裹着,被手电光一照甚至能看到里面黄白的块状物。   而这可怕的变化还在通过触手向着庄正的身体蔓延,庄正只能靠活化细胞,让触手和手臂接触的地方快速生长出多余的血肉,来拖慢‘脂肪化’向他身体蔓延的速度。   跑了一段距离,确定暂时甩掉背后那些东西后,庄正停下脚步,问他们:“谁有刀?”   谢今夕他们都摇了摇头,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是进来时博士那些人给的,都没有刀。   封斯年却看向了滕明成,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帮你,他体内的虫子能啃掉你手上的触手。”   滕明成伸出手,他手指指尖破开,能看到里面纠缠爬动的虫子。   “我倒是不介意帮忙。”   在占据这具身体后,盘踞在脑内的主虫便快速制造出了千千万万的毒虫,啃食干净了这具身体内的血肉和内脏,他的身体现在不过是个装满毒虫的皮囊罢了。   谢今夕闻言却皱紧了眉,一刀砍断触手和被毒虫一点点啃断触手,这痛苦程度怎么能一样?   毒虫要啃也是从脂肪化还没有波及的地方开始啃,血肉里布满了神经,被毒虫一点点啃断,那痛苦程度想想就让人无法忍耐。   庄正却很果断决绝,眼也不眨地道:“尽快!”   “好吧,反正疼得人是你。”   滕明成伸手按在庄正一边触手根部,转眼有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毒虫爬出来,围着触手根部大快朵颐。几分钟内便啃断了一根触手。   那根触手落在地面,很快断口处血红的肉层便透出一股黄白色,没多久就化成了肥厚的脂肪,且整根脂肪触手蠕动着向着他们身后的‘脂肪’车间爬去。   这画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简直可以堪称精神污染。   庄正却神色未变,仿佛那毒虫啃的不是自己的肉一般,甚至还说:“太慢了,一边走一边处理另一边吧。”   滕明成伸手摁在他另一边胳膊上,赞了句:“是条硬汉。”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管同忽然开口,说:“小心,我之前遇见的东西靠过来了。”   滕明成一听这个脸色剧变,他和管同之间遇见的是一团奇怪的黑暗。管同有“头蛊”保护,跑得倒是快,他却被吞了进去。   那种黑暗外表只是一团漆黑,里面却仿佛生着千万利齿,硬生生嚼碎了他一身毒虫,他连之前那身骨骼都没留下,只有寄居在颅内的主虫逃了出来。   “那些东西忌惮你身上的头蛊,你现在还能用吗?”滕明成急急问了管同一句。   管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他也只能保护我,你们只能靠自己。”   滕明成脸上的皮肉抖了抖。   “来了。”旁边的小女孩叶奈停下脚步,“在前方。”   走廊前方飘过来一团黑暗,手电筒的光照进去都被吞没。   庄正另一条胳膊上的触手恰恰快要剥落,他闻言奋力一甩臂,将那截脂肪化的触手甩进了那团黑暗。   “冲过去!趁现在!”   那团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咀嚼声,趁那黑暗还未堵死走廊,庄正贴在远离黑暗的那边墙壁处冲了过去。   有庄正这一挡,他们几个险险擦着那团黑暗边缘冲了过去。   谢今夕刚跑了没几步,忽然听到后背传来一阵呕吐声。   他回头便看到那团黑暗呕出了乳黄色的一滩糜状物,像是那条脂肪化的触手被细细咀嚼过的东西。   谢今夕感觉一阵反胃,那团黑暗呕完那一滩后,更仿佛被激怒一般直向他们扑了过来。   他们五人之中,滕明成因为害怕早早冲到了庄正旁边,把叶奈都挤到了后一排,最后面只剩下封斯年和谢今夕。   眼见那团黑暗直冲他们而来,封斯年却没有多害怕,反而轻声说了一句:“还不出来救人?”   谢今夕闻声乍然转头看向封斯年,封斯年笑着与他对视,下一刻却下了死力将他推向后面扑来的那团黑暗。   电光火石之间,谢今夕手中下意识浮现出一团魂核,这团魂核是从第三个世界那间学校中得来的,作用是束缚鬼怪或人一小段时间。   但没等谢今夕用魂核,他便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   穆塔自他背后现身,将谢今夕整个人护在怀里,同时那条披着黑色鳞片的蛇尾猝然抽向那团扑来的黑暗。   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啃食金属声后,那团黑暗竟然被穆塔一尾巴抽向后面的走廊深处。   从封斯年说话到他发难将谢今夕推向后方,到穆塔现身一尾巴将那团黑暗抽回去,整个过程不过刹那瞬息之间。   谢今夕刚站稳身体,也没收回手里的魂核,冷下脸质问封斯年:“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塔的手臂环着谢今夕的肩膀,上半身贴着他的后背,在他头顶露出一双非人的竖瞳,长长的蛇尾收回来,在谢今夕腿旁盘了两圈。   谢今夕就像过去那得邪神宠爱的祭祀,依傍着那非人的力量审判这个犯乱的狂徒。   封斯年在那双冰冷的蛇瞳注视下,竟然故意吐了吐舌,又伸手指了指身上的设备,说:“我只想玩得更开心些,别那么紧张嘛,我们快到出口了。”   谢今夕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设备,将手里的魂核收回体内,皱紧了眉。   “先走,到出口再说。”   穆塔松开环着谢今夕的手臂和蛇尾,低头贴了贴谢今夕侧后颈。   封斯年已经率先追向了前方的庄正他们,大大方方把后背留给他刚刚出手害过的人,一点也不怕谢今夕和穆塔从背后出手害他。   谢今夕已隐隐猜到了封斯年想干什么,此时也没想直接报复回去,便也和穆塔跟了上去。   正如封斯年所说,他们其实离出口已经不远了。   站在上方挂着绿色“安全出口”标志的出口前,封斯年自告奋勇道:“我来开门吧!”   “不过,开门前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毁灭站点‘镜影’,可一个站点内,少说会有几百人,你们想好了要怎么毁灭这个站点了吗?”   “是连带着人一起杀光,还是和他们合作,让他们先把人撤出去,我们再毁灭了站点?”   “不过话说回来,毁灭站点‘镜影’,那些站点内的人员到底算不算站点的一部分,究竟是毁灭了建筑就算完成了任务,还是要连带着人一起毁灭才算完成呢?”   封斯年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他没等其他四人思考或反应,突然用力推开了出口的门。   门外密密麻麻围满了手持枪械、全副武装的人员,中断许久的通讯恢复,博士的声音从设备里传出来。   “奉劝你们束手就擒,异常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1 00:41:05~2021-05-18 00:2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幽 40瓶;风铃草摇曳 5瓶;小白云别墨迹 4瓶;A、一树柿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镜子(七)   时间倒退一点, 在谢今夕几人在工厂内还未会和之时,工厂外博士坐在显示器前一言不发。   刚刚开始,声音传输就受到了干扰, 屏幕最后显示的画面是叶奈取下摄像设备, 盯着镜头一动不动看了许久, 下一刻屏幕就彻底黑了下来。   这个时候, 同一时间谢今夕刚从沾染了机油的同行者身边跑走,滕明成也刚被黑暗吞没,庄正也才打开‘血肉’车间的门。   视频传输被切断, 但女孩那边的声音却依旧断断续续传过来。   博士坐在黑屏前,和其他几个研究员、武装人员,听了满耳朵工厂内传来的惨叫。   博士明白, 那个女孩是故意的。她能切断视频传输,自然也能切断音频传输,她是故意没有切断,好让他们听听那些惨叫。   撕扯声、破碎声、惨叫声、求饶声……漆黑的屏幕留给他们无限想象的空间,惨叫更是直刺他们的听觉。   “博士……”一个研究员不忍再听,犹豫着喊了一声。   博士神色却很漠然,一点动摇和软弱都没有, 他冷声说:“安静。”   随后对杨絮飞交代道:“杨队长, 让‘黑漆古’行动队快速赶来去出口外等待, 无论谁从工厂内走出来,逮捕他们。”   “是。”杨絮飞领命离去。   而设备传来的惨叫声也终于停止, 一阵让人窒息的寂静后, 一个男声忽然响起:“叶奈小姐,欢迎你来到这里。”   “哦,不不不, 不要对我用‘那个’,你现在是杀不死我的,还没有到我死亡的时候。你就算对我动手,也只是做无用功。”   随后是一连串撕扯声、破碎声、重物落地声,但却没有惨叫。   短暂的安静过后,那个男音又一次响起:“看吧,我说了没用的,叶奈小姐。”   设备前,博士已经认出了这个男音就是封斯年。   这么看,现在是封斯年找到了那个女孩叶奈。   “你是……‘祂’的代言人吗?”女孩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出来。   “是,也不是。”封斯年笑了一下,“不过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我是期望你可以让博士他们能‘看到’‘听到’我们。”   “为什么?”   “为了加速,快点结束这一切。我向你承诺,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会让你尽兴的。”   随后,又是一阵撕扯破碎声。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叶奈才回答:“好。”   博士面前的屏幕突然恢复了正常,乍然撞入他们这一群观看者眼中的,却是一片血腥至极的分尸屠杀场面。   走廊里散落着破碎的肢体,看那些肢体的断口处的骨茬、肉渣,这些肢体像是被直接从人体上撕下来的。鲜血喷溅得四处都是,封斯年随便转转手里的手电筒光,无论照到哪里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而这样血腥的场面,居然是一个外表只有十一二岁的瘦弱女孩。   封斯年带着笑容,说:“你好啊,博士。抱歉现在只能让你们暂时充当一下观众,闭上嘴巴好好看、好好听,这样你们才能更了解我们、也更清楚怎么对付我们。”   “我可是好心在帮你们啊。”   说到这里,封斯年笑出了声。   “让我们一起感谢一下叶奈小姐的耐心和宽容。”   “走吧,现在让我们去见其他人。”   博士和研究员们就这么围观了他们五个人会和,躲过‘菌毯’、‘员工’,遭遇‘巡逻的黑暗’。   博士已经大致明白了那个封斯年想让他看什么、听什么。   庄正胳膊上生有触手,滕明成脑子里有一只虫子,管同身上有什么‘头蛊’,叶奈抱着娃娃却可以轻易分尸其他人,而封斯年最为诡异。   叶奈似乎两次分尸过他,但两次都没能真正杀死他,而他更是知道很多奇怪的信息,行事目的不明。   这么一圈看下来,唯有谢今夕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但在遭遇‘巡逻的黑暗’时,封斯年却忽然出手推了他一把,生死一刻间,谢今夕身后居然出现了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帮他打退了那团黑暗。   这还活着的五个人,每个都可以被称之为异常。   而那个封斯年,似乎有意在向自己展示他们五个人的异常之处。   封斯年率先暴露自己,随后也是他找到叶奈,让叶奈不要彻底切断音视频,又点破了滕明成的伪装,推了谢今夕一把让那个半人半蛇现身。   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且……十五个一次性用于探索工厂的消耗品内,居然有五个是具有高度危险性的异常,他们因何而来?又有什么目的。   博士正在深思时,设备中又传来行动队的声音。   “特别行动队‘黑漆古’已经就位,请示‘逮捕’还是‘毁灭’。”   博士按下通讯按钮,说:“逮捕,必要时就地毁灭。”   “明白。”   ……   工厂出口处,被荷枪实弹的人员堵住,他们五个虽然每个身上都有点异常,但却不代表他们能对抗现代科技造就的巅峰杀伤性武器。   在封斯年推开出口大门时,谢今夕已经让穆塔回到了自己背上,面对枪口他乖乖举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无害。   除了双手抱着布娃娃一动不动的小女孩,其他人有样学样都举起了双手。   他们的目标是毁灭站点“镜影”,被这些人抓回去自然是完成任务的第一步。   “不过,我觉得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是少不了要挨一下……”封斯年举着双手话还没说完,对面突然扣动了扳机。   “□□。”   麻醉针管精准扎到了他们每个人身上。   没多久谢今夕便觉得浑身无力、头脑昏沉,也不知道对面用的是什么麻醉药,药效这么快又这么好,快顶得上某个死神小学生用的了。   这是谢今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   “谢今夕,谢今夕!”   谢何夕还是在穆塔呼唤他的声音中恢复意识的。   “穆塔。”谢今夕下意识在脑海里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发生了什么?”   谢今夕能放心让自己被麻醉而不怕自己在失去意识期间被那帮人解剖或实验,正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穆塔和他共享一定的感官,尽管在他昏迷期间穆塔看不见什么,但他可以‘听’到很多声音,并从中得到许多情报和信息。   “你昏迷后又被注射了一些药剂,随后被运送到一处建筑内,逮捕你们的自称‘黑漆古’行动队。”   “黑漆古?”谢今夕道,“古铜镜漆黑发亮则称‘黑漆古’,看样子我们是来到‘镜影’站点内部了。”   “对,之后你便被运到你所处的这个房间,我得到的信息很少。虽然还不知道这个组织的规模如何,但就其行动来看,迅速、隐秘,组织严密、执行力极强,且武器精良,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和对方为敌,尽量达成合作共识。”   谢今夕暗暗叹息一声:“我们是来炸人家秘密基地的,合作又谈何容易。”   穆塔却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让他们与你合作的最好方式,是你们有共同的敌人。”   谢今夕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自己这次的‘队友’,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个办法,那个封斯年不知道要搞什么,反正他不会乖乖选择和‘镜影’站点内的人合作,或许……”   可以试着从他入手。   “F7,既然醒了,就让我们来谈谈吧。”   谢今夕的思绪忽然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自从他被‘穆塔’唤醒,他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   不过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固定在一把椅子上,身上贴了很多东西,估计是用来监测他生理体征的,对方知道他醒过来,谢今夕并不意外。   谢今夕睁开眼,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类似审讯室的地方。   他对面是一整面单面隔音玻璃,玻璃上有专门收音、传音装置。   冷色调的白光来自于头顶,但天花板上并没有灯具,类似LED灯管的发光条无缝内嵌在天花板上。房间内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和墙壁四边相接处有一排排不到手指粗的通风口。   天花板不知是什么材料复合制成的,地面铺着白色瓷砖,另外三面墙也被漆成了白色,整个房间除了谢今夕目前坐的一把金属椅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谢今夕自己身上还贴着各种传感装置监控他的生理体征,四肢被金属牢牢固定在金属椅上,金属椅则固定在地板上,可以说是没有留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不太妙啊,这一看就是专业的审讯室。   “你好。”谢今夕看完了一遍这个房间,对着面前的单面玻璃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研究员塔夫洛,很荣幸能与你谈话,F7先生。”   谢今夕动了动自己被固定地死死的手,说:“这可没什么荣幸的,这也不是谈话,这是审讯。而且,塔夫洛先生,你只是一位研究员,之前把我们送到工厂内的那位博士呢?我想和他谈话会比和你进行谈话更为有效。”   “我很抱歉,但你们展现出了与正常人不同的危险性,你们是异常,在确认你没有恶意之前,请原谅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进行谈话。至于博士,他正在和你的同伴交谈,如果我们的谈话进展不顺利,他也会来与你谈话的。”   “好吧。”谢今夕倒无所谓和谁谈话,“首先,我确实没有恶意,我期望能与你们合作。其次我要纠正一点,我和剩下那四个人,可并非都是同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8 00:20:50~2021-05-20 00: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李 40瓶;小白云别墨迹、花菜 10瓶;一树柿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倒影(一)   “我明白了。”塔夫洛研究员道, “那么,我们还是从最初开始吧,你的名字是什么?我们都清楚, 你不是原本那个F7。”   “原本的F7是个什么样的人?”谢今夕反问道。   “你不该用问题回答问题,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好吧, 我叫谢今夕。”   “今年几岁?”   “二十七岁。”   “身高?体重?”   “嗯……”谢今夕作出思考状, “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毕竟在到这里之前,我可是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   “好了, 塔夫洛先生,我想我身上的传感装置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数据作为测谎的基准了,我们可以跳过这些没什么意义的问答, 进入正题吗?”   单面玻璃后的塔夫洛研究员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只是期望我们的谈话能够坦诚一些。既然如此,谢今夕先生,接下来的问题是,你们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来到这里的?目的为何?”   “不要这么紧张,我说过我会合作,但我觉得这两个问题应该放到最后, 毕竟我也需要筹码。”   谢今夕笑了笑, 说:“在回答那两个问题之前,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单面玻璃后,研究员塔夫洛把手从通话按键上挪开, 看着对面那个姿态轻松、仿佛坐在会客厅内真的在和一位朋友谈话的人, 问了旁边人一句:“他的生理数据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说:“没有,从醒来到意识到自己被控制、观察环境、与你对话, 他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冷静、轻松、从容。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   “难搞的角色。”塔夫洛摇了摇头。   这意味着坐在审讯室内的谢今夕并不认为自己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也意味着他很可能有足够的能力轻松让自己脱离这种被控制的状态。   而他之所以愿意忍受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是因为他认为在目前这种境况下,更能让自己这一方安心与他沟通。   明明对方被禁锢得死死的,身上还贴着传感器,全方位暴露于他们的视线之下,怎么好像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塔夫洛又问道:“恐怕在他这里得不到太多有效信息,其他四个人的审讯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工作人员回复道,“不过就目前的反馈来看,他是态度最好的一个,我认为他是最好的突破口。”   塔夫洛只能打起精神,重新看向玻璃后,那个自称谢今夕的男性在诡异的一段沉默中依旧闲适从容,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或焦虑的迹象。   塔夫洛按下通话按钮,同时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打开投影。   审讯室内,谢今夕左手边的墙壁上突然被投射了一连串视频截图,因为佩戴摄影设备的人都在行动,所以这些视频截图都非常模糊,只能从中看出有个人身蛇尾的生物出现在谢今夕身边。   “那么,来谈谈工厂中忽然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身蛇尾的男性。他是谁?他和你之间有关系?别说你不知道或没有,你背后有一片黑色蛇型纹身。”   塔夫洛说到这里,视频截图中最清楚的那一张留下,与旁边谢今夕背部的纹身拼在一起做了个对比。   谢今夕先看了眼右上角,那里的天花板移开了一小块,露出一台投影仪。   随后他回过头,直视单面玻璃回答道:“他是穆塔,嗯……你们可以理解为他是类似‘守护神’一样的角色,背后的纹身是我们之间的契证,所以我可以召唤他保护我。”   谢今夕说完,听到穆塔在自己脑海中低低笑了声:“我喜欢这个说法。”   塔夫洛继续问道:“你手上的那些符咒样的伤口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这是代价,也是一种诅咒。”谢今夕动了动指尖,看着‘血咒’的刻痕说,“凡人想要得到神的庇护,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你是怎么接触到那位‘守护神’穆塔的?他有什么能力?达成‘契证’需要其他仪式或咒语吗?还是说只需要在背上刺这样一幅图就可以了?”   谢今夕刚想回答,他左边墙壁上的投影突然模糊了一瞬,接着封斯年的影像居然在投影中出现了。   “不用回答他了,你回答他,他也只会在档案记录里面写上‘一位自称‘谢今夕’的亚裔男性,与一位人身蛇尾的异常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他们只会试图探究与解释你们之间联系的具体方式,然后致力于让你永远无法在这个世界再召唤出他。”   单面玻璃后塔夫洛猛地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出现在投影里,快掐断投影。”   工作人员急急进行了操作,然而面前精密的仪器却像是失灵了一般完全不起作用,另一边监视谢今夕生理数据的工作人员也报告道:“消失了,监测数据传输终止了。”   审讯室内,谢今夕脸上透出一点古怪,他现在能听到单面玻璃后面塔夫洛他们说话的声音,好像控制传声的系统被锁定在了通话状态。   投影的信号也并不稳定,白惨惨的墙壁上,封斯年时而模糊一下的身影既像是幽灵、又像是恶魔。   “看吧,那些依赖于电讯号传输的现代科技设备,看似那么强大又全能,实际上却脆弱得可怜。”   “好啦,时间有限,我们来聊点别的。”   “谢今夕,刚刚在和你目前所处的一样的房间里,也有个什么研究员来问我什么‘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是通过什么途径来到这里的’等等屁话。”   “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们的吗?”   白色墙壁上那个模糊的人影脸上勾起一个笑容,扭曲怪诞却又带着无尽的恶意。   “我说,你们为保护正常的社会秩序、恢弘瑰丽的科学体系、普通民众的世界认知而选择独自面对那些异常。你们将那些异常与普通社会隔离,将他们放逐、将他们毁灭。但是你们有没有质问过自己一句……何为异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封斯年的笑声由低到高,到最后尖锐的宛如恶魔猖狂的大笑,“谁来定义异常?由多数定义异常,那么异常便是我们;由少数定义异常,也许异常便是你们。”   “你们有没有想过从你们创立至今,你们做了许多努力,建立起了一个又一个站点基地、网罗了一批又一批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处理了一批又一批异常,但为什么异常没有变少,反而在增多?”   “我们为什么到来?我们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要问这种可笑的问题?是你们的先来的[注]。是你们企图封锁、放逐、毁灭一切与现行体系不相符的存在,是你们企图分类、企图解释、企图说明一切,是你们企图将一切都归结于某种定理与规律。”   “然而当秩序被确立,混乱也将兴起;当一切都被定义,也必将有无法被定义的存在出现。我们的时代过去了,但是你们将我们带了回来,而我们,将回馈给你们一样的东西——”   “封锁、放逐、毁灭!”   封斯年的话音刚落,审讯室的灯光忽然变成了黄色,同时还有长鸣警报响起,同时随着这凄厉的长鸣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机械音响起。   “生化警报,生化警报,全站点锁定。镜廊遭到入侵,第一面镜破损,腐烂真菌封锁措施遭到破坏。生化警报,生化警报,请‘磨镜人’马上赶到进行处理。”   “为防感染性异常泄露,事态得到控制前,全站点将进行密闭性锁定。请所有人员按照应急预案进行规避。”   机械音不断重复着这两段话。   ……   倒退几分钟,另一边,全副武装的‘黑漆古’小队突入突入甲级第三号审讯室,然而看到的只是满地的碎玻璃和满身伤痕、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工作人员。   刚刚他们接到甲级第三号审讯室的紧急求救通讯,赶到审讯室内没看到那个异常。   审讯室内的那台电脑上正放着封斯年‘演讲’的录像。   审讯室隔音到位,在外面他们没听见任何声音,突入进来后也只听到了这一通慷慨陈词的结尾:   “而我们,将回馈给你们一样的东西——封锁、放逐、毁灭!”   队长杨絮飞立刻就明白了:“该死!是调虎离山!”   这家伙其实早早解决了工作人员,再打破单面玻璃出来,摆弄这台电脑,利用这台装配齐全的电脑录了一段视频,接着再伪装成工作人员给他们发出了那通‘紧急求救’的通讯。   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把他们吸引到这里,而他本人却逃了出去,或许此时正在基地站点内大摇大摆地乱逛呢!   然而没等杨絮飞联络站点其他保卫人员提高警惕、展开搜查,室内的灯光就忽然变黄,长鸣警报与机械音响起。   “队长!”队员急急喊了他一声。   杨絮飞虽然内心一沉,却并没有慌乱。   “镜廊那边‘磨镜人’已经赶过去处理了,而且那个异常没准此时已经离开镜廊了,我们现在赶过去反而又会和他错过。先联络站点总监控处,让他们查看监控,查找那个异常目前所处的方位并实时追踪,再把定位发给我们。”   队员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思考,在听到命令的同时已经下意识执行,但很可惜……   “队长,不行,我们和站点的联系被切断了。”   杨絮飞也没执着于监控,没有指示,他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台电脑上。   “快,调取一下数据,看看刚刚的录像发到哪台设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塔夫洛,此处致敬Tufto,[注]出自□□-001深红之王 第74章 倒影(二)   ……   投影在封斯年的‘开战宣言’结束后便消失了。   黄色的灯光和警报中, 谢今夕觉得事态好像越发脱离了控制……   谢今夕对单面玻璃后的人说:“喂,塔夫洛博士,你们该按照应急方案进行紧急避险了。不过, 那我呢?我也算是有研究价值的异常, 你们的应急预案里有写该怎么处理我吗?”   单面玻璃后, 塔夫洛神情凝重。   当然有写, 一旦发生严重的紧急情况,所有封锁措施都会开启,由封锁措施对异常进行锁闭。一旦事态失控, 大部分封锁措施会启动‘毁灭’程序,他们这些没有武装的科学家、研究员不用管。   但问题在于这里还只是个审讯室,这里可没有那么严密的锁闭措施, 他们要是现在走了,难保谢今夕会挣脱禁锢加重事态。   毕竟谢今夕有个召唤物,还有那个同过投影大放厥词的同伴。   “塔夫洛研究员,快做决定吧,我们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了。审讯室的密闭程度不够,一旦腐烂真菌蔓延到这里……”工作人员的声音微颤,暗藏着惊惧。   这时审讯室被电子锁锁定的门却忽然打开了, 一个身着保卫人员标准服装、穿戴保卫人员标准设备的人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戴着防护面具, 一步踏进来急急道:“研究员!快走!情况紧急!”   “研究员!”工作人员跟着急急喊了他一声, 催促他赶紧做出决定。   塔夫洛研究员死死盯着这个刚进来的人,浑身肌肉紧绷,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压抑住了退回的本能, 冷声问道:“你是谁?”   “封锁设施开启后,除了拥有乙级权限外没人能打开任何一把锁,保卫人员可不在乙级权限授予范围内。”   “而且保卫人员从不单独行动的!你到底是谁?!”   “我啊?”那个人笑了笑, 突然端起手里的突击步|枪对着其他工作人员进行了无差别扫射。   一连串枪声、子弹入体声和尖叫声响起,单面玻璃后的谢今夕悚然一惊。   从那个保卫人员进来,到研究员塔夫洛质问,再到那个人开枪,一连串事情发生极快。   等到尖叫声和枪声停止,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中。   端着枪的人说:“我?我就是封斯年。”   “研究员先生还挺敏锐的嘛!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我还以为你会和那些蠢货一样慌乱。”   塔夫洛怔怔看着封斯年,意识到他干了什么后,浑身控制不住地开始细微发抖。   “混蛋!混蛋!!!”   “你干了什么!你他妈的干了什么?你个疯子,反人类的疯子,你……”   塔夫洛一时哽住,看着倒在四周的同事的尸体,再发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该死的混蛋,你怎么能开枪…你怎么……”   难道就因为他下意识点破了对方的身份,他就直接开枪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他……   “别这么激动啊,”封斯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你没看出我有问题,现在倒在地上的人里面就有你了。我留下你,只是因为你聪明又敏锐。”   塔夫洛不敢置信地看着封斯年。   “我聪明又敏锐的研究员塔夫洛先生,”封斯年又将枪口对准他,厉声道,“现在,用你的乙级权限打开去紧急避难区的通道,快点!”   塔夫洛强忍着悲痛和愤怒,道:“你觉得你干过这样的事后,我还会听你的话吗?你想开枪就开吧,你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   “哦,那算了。”   封斯年忽然收起枪,走到单面玻璃前,笑了笑,说:“喂喂喂,谢今夕,听得见吗?我来救你啦!”   全程听对面两人交流的谢今夕也一头雾水,他才不信对方单纯是来救他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封斯年全然不管身后的塔夫洛,后退半步,空出左手打了个响指。   在不到千分之一秒内,一整面防弹防爆的单向玻璃上扩散开无数勾连的碎裂纹路,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每个裂纹,导致这碎裂的一整面玻璃在视觉中反而更亮了。   这面玻璃良好的性能让它即使破碎依旧没有脱落,而是像一面碎片组成的、反射着细碎黄色光芒的帘幕挡在谢今夕和封斯年之间。   封斯年很满意,随后抬腿几下将粘连的碎片踹开,面对着谢今夕,他又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锁住谢今夕四肢的金属锁忽然弹开,谢今夕将手脚从中挣出来,活了下手腕脚腕站起身,再问了一次那个问题。   “你……究竟想干什么?”   “还记得在离开工厂前我问你们的那几个问题吗?我只是做出了选择,嗯……抱歉也许也替你们做出了选择。”说到这里,封斯年愉悦地笑了笑。   离开工厂前的……问题?   谢今夕立刻明白了,封斯年根本没想过要和站点内的工作人员合作,他从一开始想干的就是连带着站点内的人员一起毁灭。   从一开始在工厂内,他暴露了他们剩下的人身上的异常,再到刚刚无差别射杀工作人员,封斯年就是在想方设法激化他们双方之间的矛盾,让他们没办法达成合作。   因为他们暴露了自己是异常,所以站点内的工作人员一开始就不可能信任他们,必然会对他们进行控制和审讯,这就给了封斯年搞事的时间。   这个站点内估计有不少异常,偏偏他却选择了放出具有传染性的真菌,引起生化警报和锁闭措施,现在别说是他们,恐怕站点内的任何人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他们……他们所有人,都只有和这个站点一起走向毁灭这一个结局。   谢今夕毕竟接受正常教育、有道德有正常三观的人,他从没想到封斯年居然会想干这么反人类的事。   “你是个……疯子。”   封斯年依旧在笑,下一刻他端起枪指向谢今夕,笑容消失,他冷声道:“好了,现在,你不想被我救也要被我救,跟我走吧,谢今夕。”   “我知道你身上有‘巫’的血脉,还有那个被诅咒的家伙帮你,但,至少是现在,你们两个捆一起也没办法对抗我。”   谢今夕看着封斯年的眼中带上了点震惊,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诡异?   在工厂里也是,他是知道穆塔,特意逼穆塔现身,现在又一口点破他身上有‘巫’的血脉,他到底怎么知道的?   “谢今夕,冷静。”穆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要被他牵着走。”   穆塔的话像定海神针一样,一下让谢今夕脑中翻涌的混乱思绪定住了。   对,穆塔说过制胜的关键在于先机,他不能自乱阵脚。   谢今夕恢复平静,很镇定地说:“好,我跟你走。”   “明智的选择。”封斯年说,“现在走出来,你走前面,我会告诉你往那里走。”   “动作要快,那些人快到了。”   谢今夕从踏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入目便是外间四处歪倒的尸体。   他收回目光,越过旁边的研究员塔夫洛,走出了这间审讯室。   外面走廊和审讯室几乎是差不多的画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将极简美学发挥到了极致。   封斯年一边告诉谢今夕该左转、右转还是直行,一边说:“放心吧,我干扰了监控设备,站点内的保卫人员都有自己的保卫范围,没有接到命令不会随意行动。至于机动小队,他们也要能定位到我们再说。”   “至于如果我们在必经之路上遇见保卫人员,那么就……”   谢今夕按照封斯年的指示左转,突然和前方两人一组守在门口的保卫人员撞了个面。   “你是谁?”   “你……”   突突突……   一阵突击步|枪的枪声响起,躲在谢今夕背后的封斯年收回枪口,在谢今夕背后笑了笑,说:“就这么解决。”   “现在,继续前进,前面就是电梯,我们要去地下三层。”   谢今夕跨过前面两具尸体,走到电梯门前,说:“好像需要权限认证。”   封斯年不以为意:“那个简单。”   电梯面板上的数字不停变幻,直到定格在‘3’,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在谢今夕面前徐徐打开。   他们原来是在地上三楼吗?   谢今夕走进去,看封斯年按下了U2的按键。   封斯年扭头看了谢今夕一眼,说:“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谢今夕沉着地道,“当然有,不仅有,还有很多,但问了你就会回答吗?”   “我会啊。”封斯年居然用理所当然地口吻回答了。   这时电梯到了U2层,谢今夕走出去,问:“那就从最基本的问起,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的能力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我是一个能够听到‘叙述’的角色。”封斯年意味深长的说。   谢今夕问道:“听到……叙述?”   谢今夕不明白他的意思。   “谢今夕不明白他的意思。”封斯年突然说了一句在谢今夕看来奇怪的话。   “封斯年突然说了一句在谢今夕看来奇怪的话。”   谢今夕突然定住脚步,转头看向封斯年。   封斯年摘掉脸上的面罩,露出一个在谢今夕看来怪诞诡异到极点的笑容。   “封斯年摘掉脸上的面罩,露出一个在谢今夕看来怪诞诡异到极点的笑容。”   “看吧,就是这样,我就是能听到而已。”   “我就是一直能听到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响啊响啊,一刻都不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3 00:10:18~2021-05-26 00:2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轨阳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倒影(三)   “那是什么?旁白?还是……”谢今夕已经隐隐预感到了这个话题的危险性, 也许听封斯年讲下去,他很可能会无法接受乃至直接疯掉。   “是叙述。”封斯年回答道,“我说了是叙述,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我幻听或者是旁白、解说一类的东西, 之后我才意识到那其实是叙述话语。”   “你是说……我们的世界是虚构的?是一部作品?”   “相对于上层叙事者而言, 可以这么说吧。”封斯年抬了抬枪口指了指前面, “不要停下来,继续走。”   谢今夕只能转身继续往封斯年指出的方向走,同时封斯年给他解释道:“嗯……举个简单的可以理解的例子, 你看一部叙事性作品,也许是一部小说,小说主要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的一个角色被设定成了作家, 这个作家角色又写了一个故事,这时叙事层就出现了。”   “这个作家角色可以决定他笔下的故事的走向,但作家角色也不过是作家所创作出的一个虚拟角色,在作家的层面上作家可以决定作家角色写什么故事、故事的走向为何。作家角色在自己的叙事层中,以为自己所创造的故事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实际这也为最上层的作家本人所控制和决定的。”   “比如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故事?”谢今夕很快就理解了。   一千零一夜主要讲的是一位名为山鲁佐德的女子嫁给一位暴君、通过给暴君讲故事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山鲁佐德所讲的故事其实就是“故事中的故事”, 山鲁佐德相对而言就是下层叙事者。   封斯年说:“对。一般来讲在叙事层中的角色很少会意识到自己是个角色, 哪怕是位于下层的叙事者, 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角色。比如你会觉得你写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不是你自己想写的、剧情甚至结局全部不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吗?”   “当然叙事的‘作家’是上帝, 他可以设定自己笔下的角色知道自己是个角色, 所以你会发现哪怕一个角色知道自己是个角色,也是处于上层叙事者掌控下的,就比如……”   “我。”   说到这里这里, 封斯年突然低低笑起来:“所以,你懂了吗?我会出现是因为那个上层叙事者设定我能听到叙述,我会出现是因为他让我出现。”   “这就是维度和叙事层上,不可逾越的差距。”   谢今夕反而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点,反问道:“那最顶层的‘作家’,又怎么知道自己创作‘作家角色’,让‘作家角色’创作故事中的故事,是出于自己而不是更上层叙事者的意志呢?‘作家’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最上层的叙事者,对吗?”   闻言,封斯年反而笑得越发癫狂,紧接着他突兀地中断了笑声,语带讽刺地回答道:“对,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的叙事层内,活在自己的‘现实’中。就像这个碎片世界内的人一样,在我们眼中碎片世界的空间是有限的,碎片世界内充满了异常,但在碎片世界内的居民眼中,这就是他们的现实。”   “但在更高层的叙事者眼中,这里,也不过是影子的影子。”   谢今夕喃喃重复了一遍“影子的影子”,低声自语道:“我们的正面现实世界是上层叙事者的世界的影子,而碎片世界、也即反面世界,是正面世界的影子,所以说是影子的影子吗?”   封斯年没有管谢今夕的自语,而是忽然站住脚步,说:“好了,我们到了。”   到了?   谢今夕发现他们停在了一扇类似于保险库大门前的地方。   封斯年走过去,拉住门把手,说:“电子权限验证和机械密码锁双重保险,其中一个错误便不能打开,但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说着他直接往外一拉,居然就那么将门打开了,随后他看向谢今夕,说:“好了,我们现在进去吧。”   事已至此,谢今夕只能走进去。   两人进去后,封斯年反手又将那扇门关上。   这个房间大概有四十平左右,里面摆放着三个几乎有一人高的保险柜。   “好了,现在暂时没有人能打扰了,我们的进度有些慢了,为了让我们有更多时间交流,那么……”   封斯年打了个响指。   这个房间大概有四十平左右,里面摆放着三张三足高背椅。   在谢今夕眼中,就是刚刚那三个保险箱凭空消失了,仿佛这个房间内的摆设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般。   “这……”谢今夕感到了一种异样的矛盾,“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封斯年说他能听到叙述,那他……难道?   “对,我也可以一定程度上的‘干扰’叙述。比如把‘里面摆放着三个几乎有一人高的保险柜’改成‘里面摆放着三张三足高背椅’。”   “当然只是一定程度上的,我曾经尝试过很多事,后来发现只有上层叙事者想让我做的,我才能做到。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是在加速。”   “加速?”谢今夕疑惑地重复一遍。   “没错,上层叙事者大概已经不耐烦这拖拖拉拉的故事进展了,所以我只是遵照上层叙述者的意思,在加速而已。什么怪物啊,什么毁灭啊,故事没有点冲突、矛盾和戏剧性,算什么故事?”   “所以我出现了,我就是冲突、我就是矛盾、我就是剧情的转折。所以我能听见叙述、能干扰叙述,我是上层叙事者意志的代行者。”   谢今夕此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封斯年之前说他和穆塔捆一起也没办法对抗他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上层叙事者的意志,上层叙事者想让他到这里来,坐到那三把椅子上,那么作为胁迫者和引路者的封斯年就是不可战胜的。   哪怕他和穆塔再怎么反抗,依旧抵不过一句‘谢今夕来到了放着三把椅子的房间’这样一句叙述。   而且,往深层次想,只要那个上层叙事者还需要封斯年推动故事情节、造成矛盾冲突,封斯年就不会消失。   封斯年知道谢今夕理解了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说:“放心,在你坐上去之前,我会把那三把椅子的作用告诉你的,在我开始介绍那三把椅子之前,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除了我,你恐怕就找不到第二个,哦,不,第三个能如此全面回答你问题的人了。”   谢今夕思考了良久,说:“作为一个活在下层叙事的角色,我哪怕知道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上层叙事者手上,哪怕知道正面世界同样是虚构的,但我并不关心那些。”   “我的故事、我的叙述层,就是我的现实。”   “所以我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我和穆塔到底能不能活着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我还想见我的家人。”   封斯年点了点头,说:“可以,当然可以,到时候不光是你和他可以回去,‘祂’和整个反面世界都可以回去。正面世界和反面世界融为一体时,你和他不也就回去了?”   谢今夕怔住了,随后他反应过来厉声问道:“你……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你不是从那个叫季川墨的角色那里知道了‘祂’正在越来越强大,并有可能夺取正面世界的控制权的事吗?这就是上层叙事者,为我们这些可悲的角色准备的未来。”   谢今夕几乎凝固了,他只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恐惧逐渐升腾、弥散开来。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父母、妹妹的脸,紧接着是庞大的、面容模糊的人群,繁华的都市、车水马龙的大道和摩天的大厦……   那边,封斯年再次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就这样,就是这样,不能接受吧、痛苦吧、恐惧吧、挣扎吧!让故事再精彩一些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今夕。”   谢今夕一时间甚至听不见封斯年癫狂的笑声,只听见穆塔喊他名字的声音。   “他并不一定知道一切,他也不一定知道最终的结局。你知道叙述诡计吗?甚至用不上叙述诡计,封斯年能听到的叙述,也只是上层叙事者想让他听见的,那么上层叙事者不想让他听到的他自然听不到。”   “而你……”   “而我才是主角。”谢今夕在内心接过了穆塔的话。   没错,谢今夕一路上也在想,为什么是他?   封斯年解释了他是上层叙事者的代行者后,谢今夕就更奇怪了,上层叙事者宁愿设定出这么一个角色,也要让自己出现在这个房间来推动剧情,这证明他在故事中很重要。   重要到或许,他就是主角的地步。   “上层叙事者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是神,但上层叙事者是位‘蹩脚的神’。”谢今夕在脑海里道,“设定出封斯年是个蠢招,上层叙事者完全暴露了他的无力。他把控不了故事节奏和剧情发展,已经到了不得不设定出这样一个角色的地步了。”   “那么……或许我们是有机会的。”   “剧情的发展,有时可并不一定,会如上层叙事者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太长不看版:本文中上层叙事者概念来自于scp,可以将“上层叙事者”和“作者”等同。   详细版本:我真的纠结了很久,因为在文艺理论上来看,有叙事学,有叙事层,有叙述者,但专业书里没有叙事者这个称呼。orz   叙述和叙事其实并不等同,一般理论来讲,叙事包括:叙述内容,叙述话语,叙述动作。   文学意义上的叙事定义是“用话语虚构社会事件过程”,现代汉语词典的定义是“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述出来,然后记录下来”。   总之叙述和叙事并不等同,作品中的叙述者和作者也并不等同。拿鲁迅的《狂人日记》举例,里面就有开头的旁观性叙述者和叙述者“我”。   叙事层理论和热奈特相关,热奈特关于这个的解释更混乱了,这里就不提了,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热奈特的《叙事话语》。   所以,我纠结了很久究竟该用“上层叙事者”还是“上层叙述者”,纠结了半天算了,还是按照通用的“上层叙事者”来用。可以理解为,在叙事层内的叙述者在叙述故事时成了所谓“叙事者”。   orz,作者对叙事学没有太多深入了解,如有错误烦请指出,呜呜呜,我会更改的。   感谢在2021-05-26 00:28:49~2021-05-31 01: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慵染 72瓶;北西卡 30瓶;木子李 16瓶;欄斓、陌幽 10瓶;xixi0604 2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倒影(四)   谢今夕冷静下来, 紧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祂’究竟是什么,在最开始,有人告诉我, ‘祂’是类似于神或者说恶魔一样的存在, ‘祂’是一切恶意的聚集体。我们的叙述层里, 人人都在谈论‘祂’, 但没有人真的告诉我‘祂’是什么。”   “而且……我……”   “你不是听得到‘祂’吗?”封斯年反而打断了谢今夕。   谢今夕没觉得吃惊,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每次进入碎片世界灌入的信息中,谢今夕已经第二次单独接收到那短短一句话了。   “所以‘祂’究竟是什么?‘祂’的目的仅仅是夺取现实世界的控制权吗?还有……为什么是我?”   “你已经开始怀疑了, 这就是‘祂’选择你的原因,因为‘祂’觉得你可以理解。”   封斯年缓缓说道:“该怎么说呢?还是从头开始吧。所有人都告诉你反面世界是一切负面的、恶意的聚集地,而‘祂’是反面世界中诞生的恶神或者说大魔, ‘祂’企图通过我们产生的恐惧定位正面世界,然后夺取正面世界的控制权。”   “如果真要说,‘祂’就是‘祂’,‘祂’可以是恐惧,‘祂’也是一种理念、一种意志。‘祂’可以是一间小屋内发生的恐怖过去,也可以是雨林深处原始崇拜的对象,更可以是一间只有黑白两色的学校。‘祂’是陈腐的规则, 是文明的对立面, 是道德的反义词, ‘祂’是一切的恶、一切的负面、一切的混乱与野蛮。祂可以是怨魂厉鬼、恶魔邪神、怪物异类——可以是任何东西。”   谢今夕皱眉,沉思了很久, 却依旧不解封斯年到底在说什么。   封斯年却说:“或许你现在不能理解, 但‘祂’认为你能理解,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个世界很重要。这个世界也许能让你明白很多, 只有这样你才能走向既定的结局。”   “事实上,我认为上层叙事者为我们准备的结局没什么不好,也许你现在还不能接受,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你总会明白并接受的。我们的上帝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他认为更适合我们的结局,你的挣扎,不过是在取悦那些超维度的看客。”   封斯年看了眼被关上的大门,说:“好了,他们快到了,我们也谈了够多了,现在最后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三把椅子吧。这三把椅子,这个站点中的人称呼它们为‘三位一体之椅’。”   “三位一体?别告诉我是圣子、圣父、圣灵那个所谓的三位一体。”谢今夕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概念。   “算是一种吧。三位、三分,其实有很多理论建立在三这个数字上:那些宗教徒宣传称他们的神是三位一体的,而道教学说里也说人有‘三尸’,而弗洛伊斯又说人分本我、自我与超我。哲学意义上,一者确立,那么就会出现它的否定,随后便是否定之否定。”   “扯远了,总之这三把椅子,坐上去,会让你看清三个‘我’,现在,过去试试吧。”   那三把椅子通体由金属制成,椅子面同样是等边三角形,每个角下连接着三棱柱状的椅子腿,其中一个边向上连接着正立的锐角等腰三角形椅背。三把椅子同样按照等边三角形排列放置,椅背相靠,等边三角形的椅面的其中一个角向外,像是直指人的内心。   “坐在哪个上面?”谢今夕也知道他必然是要坐上去了,是以也不做徒劳的挣扎。   “都可以,你可以自己随便选一把。”   这三把椅子外表来看几乎一模一样,位置也没什么差别,谢今夕干脆选了离他最近的那把,直接走过去坐下。   坐下那一刻谢今夕只觉得大脑内嗡得一声,一种强烈的眩晕袭击了他头脑。   紧接着这三把椅子略微浮起离开地面,向着前方冲出一小段距离,随后突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原本背靠背摆放的三把椅子,此时正好变成了椅面前的那个角相对。   椅子停下来,但并没有落回地上。   那阵强烈的眩晕退去后,谢今夕看向其他两把椅子,此时那两把椅子坐着另外两个他。   “很好,开始了。”封斯年在旁边道,“那么,为了叙述方便,请你们三位商量一下该怎么称呼彼此。”   “你真是聒噪。”最先开口的那位谢今夕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只在指尖部位存在的血咒刻痕不知为何扩散开来,爬满了他上半身,甚至攀上了脖子、越过弧度优美的下颌线延伸到了他下半张脸上。   血液充盈在伤口中,一用力握拳便会涌出。   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变化,这个谢今夕松开握拳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左胸膛的位置。   胸膛内本该永远跳动的那颗心脏,此时却全无动静,它似乎凝固了。而本该随着那颗心凝固的他血液却变得如岩浆一般炽热,炙烤着这具躯壳中的灵魂,让他痛苦、又让他躁动。   这位谢今夕收回手,心口的白色衬衫上印下了一个完整的血手印,他说:“我是情感、是本能、是冲动、是欲望……我有些像是本我,但与弗洛伊德定义的那个本我不同,如果一定要给我一个称呼的话,我喜欢‘潜位我’。”   自称“潜位我”的谢今夕左手边,则坐着一个全无表情的另一个自己。他双眼是纯黑色的,皮肤完美无瑕,就连指尖也没有血咒的痕迹。但他才像是凝固了,他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就连那没有任何瑕疵的皮肤在灯光下都透出一股病态的惨白。   他像一尊白垩砌成的雕塑、又像冰川里的冻尸、更像某种非人的存在。   “我是……本位我。”他开口,如同吐出几个冰碴一般吐出了几个字。   剩下一个谢今夕,则全身仿佛披着一层朦胧的黑纱,他明明坐在椅子上,却像是无数个重影重叠在一起成为了他的身体,他既像是实体,又像是虚体。   无论是“潜位我”谢今夕还是“本位我”谢今夕,都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不可凝视,不可认识,不可……沟通。   “超位我。”   那个飘忽、重叠、虚实不定的身影没有开口,但在场的封斯年、潜位我和本位我,都自然而言“听”到了他说的“话”。   与此同时,封斯年、潜位我和本位我都听到了一声乍然的破碎声,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乍然迸裂,无数碎片在概念的虚无中悬浮运动,每块碎片内都倒映着不同的虚影。   超位我抬头望向那片其他三人看不见的虚空,那无穷无尽的碎片之间,有个同样虚实不定的存在与他猝然相接。   那一瞬间,超位我与“祂”达成了沟通,超位我看到了某种分裂与剥离,那并非是实体意义上的,而且感知中的、概念中、抽象的,有什么确确实实分裂开来,形成了两个对立的世界。   而一个更好的现实被肯定,另一个更残酷的现实便被否定。被否定的世界破碎了,像镜子中被搅碎的影子,但影子依旧是影子,哪怕破碎了,只要另一个现实存在,这破碎的倒影便不会消失。   可那破碎的碎片中倒映着另一个现实,碎片中的倒影燃烧着、沸腾着,空气中满是憎恨的味道,无数的人们扭曲成不同的形状,有人融化、有人流淌、有人生长,有人日复一日行进在相同的道路上,时间内连起来的身影像长长的蠕虫。   人们曾憎恨旧的一切,如今人们依旧憎恨新的一切。   于是在这对立中、在这破碎中、在那缝隙中,那重叠的、概念的、不定的、被抛弃的存在重新确立了祂的存在。   祂说:我见,我闻,我来到。   祂将重临另一个现实,带回曾经被抛弃、被否定的一切。   在超位我与祂达成沟通的同时,虚空中这些碎片的其中一枚内,一个温馨、灯光柔和的现代化房间内,一个气质空灵的女性猛然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她的眼中倒映着燃烧的火焰、重叠的影子、飞舞的碎片,耳边响起不同声音的哀嚎与咆哮。   她凄厉而痛苦地尖叫一声,紧闭双眼,捂住了耳朵,软倒在地面上,双眼下缓缓淌出两行黑色的污血。   三位一体椅上,潜位我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感到血液的温度不断提高,他越发躁动、愤怒、不安。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现实中父母和妹妹的脸,想起了那辆冲他飞撞过来的跑车,想起了被屠夫砍断他双臂那一刻的剧痛,想起了雨林里的漫长的疲惫前行和被摔在神殿前台阶上的痛苦……   痛苦,痛苦,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痛苦,而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如果那辆该死的车没有撞过来,如果没有这一切,他应该依旧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和家人在一起,学习,然后工作。   如果是正常的谢今夕,他很少会回想这些事,他不会问天问地质问为什么偏偏是他,也只会默默忍受所有痛苦。   因为他还活着,其他人都已经死了,一路走过来,尽管才三个世界,可他已经见过太多人死去了,所以只要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第77章 倒影(五)   但这并不意味着痛苦不存在, 正相反,那痛苦潜藏在意识之下,当潜位我脱离本位我的掌控和压制之后, 那痛苦便翻搅着浮现出来。   作为“潜位我”出现的谢今夕看向一旁的封斯年:“你让我们坐到这里来, 到底是想干什么?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吗?”   也恰在这时, “超位我”身上的重影剧烈摇晃起来, 他的身影越发模糊。其后那层笼罩在他身上的黑纱仿佛乍然被打散,他的身影凝实了一瞬,紧接着恢复了之前飘忽不定、似实还虚的状态。   “原来如此。”超位我的声音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沟通,你期望代表超然、神秘、感受、前知的我被剥离出来,让我作为一种概念、意识的实体, 与‘祂’直接沟通。”   封斯年模棱两可地说:“或许吧,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   “那么,你理解‘祂’了吗?”   潜位我和本位我都看向超位我,超位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封斯年也并不在意他到底回不回答。   这时,这个房间被关上的门忽然震了一下。   “哦,他们终于到了。”封斯年笑了笑,“果然时机已经到了, 那么……”   封斯年突然端起枪对准了三位一体椅上的“本位我”谢今夕, 笑着说了句:“再见。”   紧接着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倾泻而出,在临近本位我时却在半空中减速、停住了, 从而内外透着死气的本位我看向封斯年, 说:“没用的,你就杀了代表理智、意识、控制的本位我,只剩下潜位我和超位我, 我也不会失控的。”   “是吗?如果你真的不会失控,为什么具现出来的代表自我认识的本位我,会是这个样子?你控制了太多魂核,那些魂核在慢慢侵蚀你的本体意识,你该感谢我让你发现这个隐患,否则之后你连自己是怎么疯掉的都不知道。”   “再说,我的目的也并不是想杀死你啊,哈哈哈哈……”   封斯年大笑起来,悬停在半空的子弹乍然恢复行动,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全数打在代表‘本为我’的谢今夕身上。   子弹深深嵌入那具白垩雕像一般的身体上,留下数个狰狞的弹孔,而那弹孔中,鲜红的血受到牵引一般倾泻而出,落在地上居然具现出了穆塔的身影。   “你!”潜位我见到封斯年的所作所为最先暴怒,站起身想要离开椅子。   本位我那边却发生了异变,突然现身的穆塔看向本位我,那双蛇一样的双眼中,除了痛苦和挣扎,还有……食欲。   “不……”本位我已经预感到了会发生什么,他伸出惨白的手试图阻止穆塔,然而长长的蛇尾已经卷上了他的脖颈。   排列紧密、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那条尾巴,那条曾温顺地缠在他身上让他撸的尾巴,那条他喜爱的尾巴,就像扭断一根树枝一样,轻易扭断了本位我的脖颈。   本位我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潜位我正对上本位我瞪大的、惊诧的瞳孔,接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扑向穆塔的同时大喊道:“不,穆塔,醒醒!不要被本能控制!穆塔……”   潜位我的指尖还未碰到穆塔,他整个具象便消失了,紧接着是被穆塔杀死的本位我,最后代表超位我的谢今夕身影彻底凝实,余下他坐在那把椅子上。   与此同时大门终于轰然打开,全副武装的黑漆古小队一拥而入,队长杨絮飞大喊道:“都不许动!”   那边封斯年还在癫狂地大笑,他不以为意地扔掉手中那把突击步|枪,在被黑漆古小队队员压倒在地上前,对着坐在三位一体椅上的谢今夕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和他都疯掉,看吧,这样才有趣呢。”   三位一体椅上,重新归为一人的谢今夕面对着穆塔,却很难再从他身上找到之前的安心感了。   杀掉本位我后,穆塔眼中仅剩的那些痛苦和挣扎彻底褪去,只余下一种冰冷,那是一种神明看凡人的、猎食者看猎物的、一个物种看另一个物种的眼神。   谢今夕动了动唇,没能再喊出一声穆塔。   从头到尾,封斯年的目标都不是谢今夕,而是穆塔,包括坐在三位一体椅上。   这把椅子可以将一人划分为对立的三等,所以谢今夕坐上去后具象化出了本位我、潜位我和超位我三个“我”。而同样的,穆塔被谢今夕豢养身体内,他们是一体的,因此穆塔也会划分成对立的三份。   但问题在于,谢今夕见过蛇谷神庙中的蛇神的雕像,蛇神的形象是两条蛇与一个人三头共生于一体,穆塔身上背负着蛇神的诅咒,当被划分为三个对立体时,其中两个便完完全全是蛇的意识。   谢今夕三个自我不会起冲突是因为那毕竟都是他自己,但穆塔被划分出来的三个意识中的两个却都是完完全全蛇的意识,那两个意识吞噬了主体意识,竟然一时间让作为蛇的意识和本能占据了上风。   封斯年向谢今夕开枪,只是为了让穆塔现身。   穆塔的主意识出于本能想要更多的阴气压制蛇的意识,而不幸的是,谢今夕的本位我作为被魂核侵蚀的最严重的那个“我”,吸引了急切需求食物的穆塔,就那么猝不及防被穆塔扭断了脖颈。   不过这三把椅子最主要的特性之一就是,只要有其中一个意识被杀,分立也就迎来了结束,剩下两个意识重归于一。   穆塔杀死的只是谢今夕的自我意识之一,并不是他本人,因此也没得到什么阴气补充。   意识重归于一的谢今夕的情况也没有比穆塔好到哪里去,本位我代表理智、主体意识,本位我被抹杀,意味着谢今夕重归于一的只剩下潜位我和超位我。   不受理智压抑的本能,不受意识压制的超感,谢今夕现在一片混乱。   他眼前一会儿是重重黑影、一会儿是曾经见过的各种尸体:内部被四分五裂肢体滑落在地的少女、蛇卵填满的腐尸、湖中漂浮肿胀的巨人观……还有某种可怖的宏大意识在悬在纬度之上,偏偏他却能感知到“祂”的存在。   他耳边响着各种人的惨叫和哀嚎,甚至还有上课铃声。   一片血腥和脏污的幻觉中,眼前唯有穆塔是真的、活的、存在着的。   谢今夕不受控地伸手想让他救救自己,暴走的超感却让他感知到面前这个……怪物怪异的食欲和冰冷的杀意。   况且,对方刚刚是真的杀了一个自己。   “穆塔……”   冰凉的蛇尾缠住他伸过来的手,眼见要往他脖颈上缠时,谢今夕出于本能,再次和他达成了共感。   沟通,曾经的巫通过催眠清醒的主体意识,在仪式、祭品、咒语的协助下,在迷乱和癫狂中求得一点神明的指引。   而谢今夕不需要那些,他残忍的、邪异的、可以轻易躲走他性命的神就在他眼前,可悲的是共感若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冰冷和杀意。   穆塔……   谢今夕在内心中呼唤他,情感奔涌着倾泻而出,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遇见穆塔的那个山洞。   被一个半人半蛇怪物拖进深窟中,几乎就快要被对方杀死了。   混乱的幻视和幻听让谢今夕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决定,本能和情感主宰着凡人的躯壳,他几乎是不设防地再次信任了穆塔。   信任了这个刚刚杀了一个他的意识,此时也想要吞食他的怪物。   黑漆古的队长杨絮飞看着穆塔的蛇尾缠上谢今夕的脖颈,旁边封斯年被卸了四肢关节压在地上,他还煽风点火说:“你不会就想这么看着他被杀吧,做点什么啊,队长,他死在这里我们都要完蛋的。”   “闭嘴!”杨絮飞示意队员卸了他下巴,让他彻底闭嘴。   再看向谢今夕那边,他下定了决心,从身上取出一面金属镜。那金属镜背面漆黑,上面刻画着古奥的纹路,只有其中一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   他将镜面对准了穆塔和谢今夕,那镜面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   谢今夕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和之前差不多的审讯室里。   被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椅,和被固定在金属椅上的他。   如果不是他面前不再是单面玻璃,他会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他只记得自己坐在三位一体椅上,然后穆塔失控被本能控制了,他则因为本位我被杀死而导致能力暴动,出现了严重的超感和幻视幻听。   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到这里的?无数疑问接踵而来,淹没了他。   而谢今夕此时面前正摆着一个金属架,架子上摆放着一面金属镜,金属镜旁边,正站着黑漆古小队的队长杨絮飞。   这时,镜子里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声音随之响起:“谢今夕是吗?抱歉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毕竟……你应该能理解,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是很容易失控,安全措施有时是必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潜位我:代表欲望、本能、情感等等,平常收到本位我的压制。   本位我:代表理智、主体意识等等,使得人得以确立自我、协调与现实的关系,压抑本位我,正常生活。   超位我:代表感知、灵绝、神秘、前知等等,通过超位我与神秘侧力量进行沟通交流,平时被潜位我和本位我同时压抑,类似于灵媒、巫或者超能力者,都是超位我强过于本位我和潜位我显现的情况。   以上都是作者自己编的,orz,看看就可以。   谢今夕的本位我之前被魂核侵蚀后来被杀,超位我刚刚接触过恶神,潜位我充满了痛苦。   穆塔则纯粹是蛇的意识侵蚀压抑了人的意识,诅咒加深了。感谢在2021-06-01 16:40:43~2021-06-04 00: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倒影(六)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部分血腥预警   [注]来自霍克海默,阿尔多诺:《启蒙辩证法》中译本序,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第1页。   非常建议大家阅读。感谢在2021-06-04 00:59:42~2021-06-18 19:2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燕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树柿子、陌幽 20瓶;蛤、Deceiver 10瓶;霸道总裁张小喵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们的对话会全程录音录像, 希望你理解。”金属镜中模糊的人影道。   他不理解又能怎么样?   谢今夕说:“请便。”   【采访记录】   受访者:谢今夕   采访者:子虚先生   地点:镜影-甲七号审讯室   <记录开始>   谢今夕:嗯……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那么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子虚先生:子虚先生。   谢今夕:子虚、乌有、亡是公、镜影,你们还真是有意思。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先声明, 我对封斯年的了解和你们一样少, 我想你们恐怕很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关于他的有效信息。   子虚先生:先不谈论封斯年, 我们还是从最根本的问题开始, 你们从何处来?目的为何?   谢今夕:[一段时间的沉默]是祂让我们来的,祂让我们将毁灭和恐惧带给你们。   子虚先生:祂?抱歉,能否说得更清楚一些。   谢今夕:你们认为什么是异常?什么是常态?   子虚先生:我想我们不应该谈论这些, 谢先生,请你解释一下你所谓的‘祂’究竟是什么?某个独立的个体?神或者恶魔?还是异常的某种物品。   谢今夕:你看吧,我直接告诉你, 你是理解不了的,你只会将祂归类,无论祂是什么,在你们眼中也仅仅是异常罢了。   谢今夕:[忽然笑了下,语速加快]启蒙年代至今三百年了,启蒙带来了主体性、也带来了理性主义,一切都被放置于人类的理性认知之下, 世界开始按照我们的法则运转, 而你们将这称之为常态。任何其他打破这常态、这规则、这启蒙下的理性法则的东西, 都被称为异常。   谢今夕:从进步思想最广泛的意义来看,历来启蒙的目的都是使人们摆脱恐惧, 成为主人, 但是完全充满着启蒙的世界却充满着巨大的不幸[注]。而祂让我们来,让我们带来,不, 带回恐惧,就是为了终结这种不幸。   子虚先生:不……谢先生,如果你一直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有训练有素的专业审讯团队,我不希望我们之间走到那个地步。   [停顿数秒,谢今夕凝视对方]   谢今夕:我在跟你沟通,我一直致力于让你理解,如果你可以理解,也许……也许我可以阻止,我不能让一切就这么发生……总之,从前我和你一样,我不理解这一切,直到我坐到那三把椅子上,其中一个我理解了一切。我期望你能理解,你知道吗?如果大部分人不能理解,那么祂就将是不可阻止的。搅碎这块镜子碎片上小小的倒影只是个开始……   [谢今夕突然停止说话,手上的符号状伤口扩散到小臂,同时肌肉突然紧绷、脸色苍白。]   谢今夕:[语气冷凝]你们对穆塔做了什么?   子虚先生:穆塔?那个人身蛇尾的男性?没什么,我们只是让他安静下来,确保他不伤人。   [谢今夕直视镜子数秒,小臂上新添的伤口开始流血。]   谢今夕:你们伤害他,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记录结束>   谢今夕和穆塔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因为穆塔的蜕皮,两人之间联系加强,他们一直保持着第二个阶段,也就是同享感官的阶段。   他刚刚醒过来时没着急问穆塔的情况,一是不愿意让对方知道穆塔对他的重要性,二是他一直在心里呼唤穆塔,他能感觉到穆塔没有受伤,但穆塔一直没有回应他的呼唤,谢今夕才在这里和子虚打太极。   谢今夕是很想和对方沟通的,但让他突然变脸的原因,就是他突然感觉到了痛苦。   感觉到痛苦的当然不是还坐在审讯室的他,而是穆塔。   他能感到穆塔非常痛苦,他受了伤,而且是不轻的伤,谢今夕能感到穆塔的伤口血流不止。   谢今夕完全没了和子虚继续交流的想法,本位我被杀,原本被理智压抑的冲动和情感宛如开了闸后的洪水一般奔腾恣肆,而他与其说是控制不住,不如说是完全不想控制。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马上到穆塔身边去救他,然后把伤害穆塔那些人撕得粉碎。   谢今夕垂眼看向自己的不停流血的手臂。   穆塔在流血,他也在流血,那为什么伤害他们的人却不流血呢?   对面镜子里模糊的人影和杨絮飞已经感到了不妙,子虚急急道:“伤害?我没下过这个命令,只是麻醉而已。”   杨絮飞立刻架枪对准谢今夕,冷声道:“冷静点,具体情况我会派人去看。”   谢今夕,或者说被潜位我和超位我支配的谢今夕完全听不进去他们的话,他动用了一枚魂核。   不大的审讯室内,灯光突然一闪一闪,仿佛接触不良一般。   而杨絮飞不愧是特别行动队的队长,他完全无视了乍明乍灭的灯光,毫不犹豫立刻扣动了扳机。   谢今夕是被金属锁拷在金属椅上的,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很难立刻离开原地,所以现在开枪是最有可能打中他的。   然而随着一连串枪声和弹壳落地声,子弹却都没有打中,只有无数黑色的眼斑蝴蝶从金属椅上乍然飞起,室内已经不见了谢今夕的身影。   随后那张摆着金属镜的金属架下,探出一条带血的扭曲手臂,一把抓住了杨絮飞的脚踝。   杨絮飞感到一股阴寒沿着他的脚踝向上冻僵了他整个人,他完全动不了了,甚至连扣动扳机都做不到。   下一刻,架子上的金属镜突然震了一下向前摔倒,正好镜面朝上掉在地上,镜面中子虚先生的人影消失了,只倒映着一个蜷缩在架子下方的空隙中,身体以一种极度扭曲状况叠在一起的鬼影。   那条带血的手臂突然缩了回去,随之镜面上照出的鬼影只留下了一个怨毒的目光,消失无踪。   杨絮飞浑身巨震,踉跄两步单膝跪盗,他完全是凭借着超强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才没瘫在地上。   杨絮飞大口大口喘息着,放下枪伸手解开脚踝裤腿的绑带,看到了脚腕上一个纯黑色的手印。   “拿住镜子。”声音从掉落在地面上的金属镜内传来。   杨絮飞伸手将镜子捡起,将镜面对准腿上的黑色手印,很快那黑色的手印便淡化消失,而那面镜子的镜面上却多了点点黑色的锈斑,镜子内重新出现的人影越发模糊。   “先生。”杨絮飞整理好裤腿拿起枪站起身,等待进一步命令。   这面金属镜叫做“黑漆古”,这也是杨絮飞的特别行动小队的名字,镜子里的人名叫子虚,相对应的,“银漆古”小队也有一面金属镜,那面镜子里也有个人影名叫乌有。子虚乌有,这是个几乎人尽皆知的假名,他们来历成迷,但却是‘镜影’站点建立的核心。   整个站点内最高权限的便是站点的建立者亡是公,其次便是子虚乌有两位先生。子虚和黑漆古小队负责大部分的外派行动,而乌有和银漆古小队则负责镜廊的警戒。   镜子内的子虚先生也很无奈:“先联系一下那边,看看穆塔那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让黑漆古小队过去尽量拖延时间,我们现在立刻跟过去。原以为他的危险仅仅来源于他口中的守护神,主要力量都在于防备穆塔了,我们也要调高对他的危险等级评价。”   “是。”杨絮飞听令马上联络了黑漆古小队赶过去,紧接着联络处理穆塔那边的情况。   ……   审讯室外不远的走廊墙壁上缓缓被黑色覆盖,黑色汇集成一个人形阴影,谢今夕就这么从墙壁上“走”了出来。   原本冷色调的走廊灯光闪了闪,监控被他直接切断。   就像封斯年说的那样,对于他们这种有特殊能力的人来说,想干扰电子设备真的轻而易举。比如很多鬼出场时都会自带断电、黑屏甚至电子干扰,谢今夕掌控的魂核也有不少有干扰电磁的能力。   他依循着共感的指引,快速往穆塔的方位接近。   但这条路却极其的不平静,他刚绕过一条走廊,就被入目的血腥场面镇住了。   走廊上到处是残肢碎肉、血和人体组织几乎铺成了一条地毯,抬头望去,连天花板上都是喷溅上去的大片血迹。这画面简直不像是现实应该有的,反而像是某个烂俗血浆恐怖片里的场景,但这又偏偏是真的。   极度血腥的走廊里,一个外表十一二岁的瘦弱女孩赤脚站在其中,手扣在一个尚还有一口气、身体仍在抽搐的保卫人员头上。   她没看出现在她不远处的谢今夕,反而伸手抓向了那位保卫人员的眼球。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就像是利爪一般,撕拉一声轻易撕下了那个保卫人员的眼球和周边的皮肤肌肉。那保卫人员惨叫一声,身体不断痉挛扭曲,空洞的眼眶中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很漂亮,你的眼睛最漂亮。”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挖下了他另一只眼球,从血泊和碎尸间捡起她的布娃娃,开心地将那对眼珠压在了布娃娃脸上。   一阵皮肉翻卷的声音后,那对眼珠居然像是张在了布娃娃脸上。   这个女孩就是叶奈,叶奈做完手中的事,才用一种孩童般天真目光看向谢今夕,说:“你走吧,封斯年说杀了你一切就结束了,这里有很多做娃娃的素材,虽然……虽然你的皮很漂亮,又白又没有瑕疵……”   说到这里,叶奈盯着谢今夕看了许久,看到谢今夕背后发毛,手中已经握住了魂核。   叶奈这才有些不舍和心痛地说:“留你到最后再剥下你的皮也不错,你走吧,我要等其他人过来。” 第79章 倒影(七)   满地都是血和断肢碎肉, 谢今夕只能尽量挑干净的地方下脚。   他跨过一具尸体时,忽然顿住,低头问叶奈:“你用他们的皮肤、眼睛之类的……做娃娃?那么你需要他们的灵魂吗?”   叶奈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盯着他露在外的皮肤看, 她回答道:“不, 不用。”   “那你不介意我一会回来拿走吧?”   “随意。”   谢今夕点了点头, 目不斜视地越过这片人造地狱走向穆塔所在的方位。尽管他已经尽量不踩到血泊里, 但叶奈搞出来的场面实在太过于血腥,他依旧在光洁的走廊上留下了一连串血脚印。   ……   另一边,甲五号审讯室。   庄正依旧在和审讯人员打太极, 不久前的生化锁定警报之后,按照紧急预案,本来审讯人员应该去紧急避难。   然而紧接着审讯人员就得到了基地内有异常流窜, 要求审讯室的审讯人员原地待命,等待守卫前来控制的命令。   审讯人员也只好心不在焉接着审讯庄正,然而左等右等,审讯人员却怎么也等不到守卫前来。   审讯人员大概不会知道,他们是等不到守卫前来了,那些守卫全被叶奈堵住变成了一地残肢碎肉。   “既然你们无心问话,那我们不如谈点别的。”庄正早看出了审讯人员的难捱和不安, 干脆挑明了道, “外面好像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能问问镜廊和刚刚的生化警报究竟是什么吗?还有‘磨镜人’?”   单面玻璃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请你认清你还是被审讯的人这个现实, 我们不可能回答你的问题。”   “我很合作, 不是吗?”庄正道,“我已经告诉了你们我是谁,我的目的是什么, 谁派我来的,我让你们快速把站点内的人全部撤出去,这样你们只是失去了一个基地、一片建筑,否则……”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想你也已经告诉你的上级了。我们之间关于我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一直在车轱辘反复问这些问题,既无意义又无效率。既然如此不如谈谈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像你们这么精密且专业的组织,应该会有处理紧急事态的人员过来处理我这个‘异常’,他们人呢?”   单面玻璃后的负责人暗骂了一声,他妈的我也想知道人哪里去了?!   “无可奉告。”   “不过,你们一定要毁灭这个站点吗?别说什么不过是一片建筑,你知道这片建筑究竟有多大,里面的设施究竟有多么昂贵吗?这里光专业级的生化实验机器就足以超越现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实验室,况且……有很多不能移动的东西,我们不可能放弃这里。”   庄正垂下眼,冷漠道:“那是你们的问题,如果你们不撤走人员,那么就和这里一起毁灭吧。”   也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单面玻璃后的负责人精神一震,立马断开了通讯,问道:“是守卫来了吗?那帮家伙还他妈敢号称经过最严苛的专业训练,对面那个异常如果攻击性高,他们现在才到那恐怕连我们尸体都拼不全了。”   “不,博士,情况不太对,守卫有权限直接进来,不应该……”   下一刻,门锁忽然弹开,一个男性就那么走了进来。   “嗨,打扰了,但实在事态紧急。”   负责人悚然一惊,立马站起来问:“你……你不是甲六的那个……”   “没错,是我。”滕明成摊开手,“不过我没时间跟你们说话,我找的不是你们。”   他话音一落,他手上猛然飞起了一片黑色的虫子,嗡动着翅膀的虫群冲向审讯室内的几个人。   那些黑色虫子单个极其小,但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简直如同黑色的薄雾,将那些笼罩在其内,任他们尖叫、乱跑、拍打、打滚也无法摆脱那庞大的虫群,没多久他们倒在地上失去了声息。   虫群落在他们的尸体上,像为他们罩上了一层黑色的裹尸布。   滕明成走到控制台前,瞎操作了一通,打开了单面玻璃和锁住庄正四肢的锁。   庄正转动着手腕,接着就听到滕明成烦躁地说:“事情大发了,我们必须赶紧找到封斯年那小子,他不光想毁了这个站点,还想连带着毁灭我们所有人!”   事情稍稍往前倒一点,庄正和谢今夕都是那种会配合站点审讯,试图和站点合作让站点撤走人员的那种人,而滕明成可不会乖乖被锁在椅子上被人审讯。   他的本体只是寄居在脑内的主虫,填满皮肤和骨骼之间的空隙、撑起整人体的并不是血肉,而是庞大的虫群。   他只需要让大部分虫群离开身体,金属椅上就只剩下了一具被皮肤包裹的骨骼,他就可以轻松挣脱金属锁扣自由行动。   虫群中也有几种极其特殊的,可以以点破面弄碎单面玻璃。   之后滕明成收回了大部分虫群,让那皮包骨的人体大致恢复正常,而小部分虫群则包围了审讯人员。   正当滕明成、虫群和审讯人员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时,墙壁上突然出现了封斯年的投影,随后紧接着而来的就是黄色的生化锁定警报。   “他想干什么?”滕明成疑惑地喃喃了一句,随后他转头看向被虫子包围、正在瑟瑟发抖的审讯人员。   “告诉我,镜廊是什么?磨镜人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生化锁定警报?”   负责人强作镇定,道:“我们不可能告诉你!”   滕明成笑了笑,说:“你们不想沦为我的宝贝们的饲料就最好乖乖告诉我,你们以为只是死那么简单吗?我会让这些虫子一口一口咬下你们身上的肉,让你们尝尝被活活分吃的痛苦。”   滕明成说完,负责人和其他人员抖了抖,却依旧没有一个人开口。   滕明成叹了口气,说:“好吧,宝贝们,吃了他们。”   惨叫声在甲六室内响起,滕明成接着补充道:“我只需要一个人告诉我信息,所以谁先开口谁就能活下去,不必再被吃掉。”   “现在!告诉我你们知道的!”   虫子并没有多大,但密密麻麻无所的虫子,有的具有钳形口器、有的会喷射腐蚀性液体,更有的带有神经性或血液性的剧毒,被一点点分吃的痛苦足够让人疯狂。   没多久,包括负责人在内的审讯人员就争抢着开口,而滕明成挥了挥手,只让虫群停止对负责人的啃食。   在其他人的惨叫和求饶声下,负责人告诉了滕明成他想知道的信息。   “镜廊!镜廊是‘镜影’站点的核心。那里一共挂着七面镜子,每面镜子中都封锁着一个天级危险性的异常。”   “什么叫天级危险性?”滕明成问道。   “天地玄黄,这是我们对异常危险等级的分级。天级危险性就是极度危险,一旦放出去足以引起世界末日,而且就算是我们也难以摧毁那些异常,只能通过亡是公、子虚和乌有三位先生的能力,将它们封锁在镜子后的世界中,阻止天级异常进入我们的世界。”   “一旦封锁用的镜子损毁,那些天级异常就会重新进入我们的世界。这个损毁的第一面镜里面就是‘腐烂真菌’,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真菌,所以会触发生化锁定警报。现在站点被整个封锁了,这是为了防止真菌传到站点外面的世界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至于磨镜人,他们是亡是公的麾下,他们负责看守镜廊和修复镜子。”   滕明成皱眉,显然,镜廊的损毁很可能是封斯年干的,那他为什么要去袭击镜廊?而且七面镜子、七种异常,为什么他偏偏选择破坏封锁着“腐烂真菌”的那面镜子?   滕明成想起了离开工厂前封斯年问的话,他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可怕的事。   “我问你们,如果七面镜子全部损毁、或者损毁了一部分,那些那个什么天级异常全部被放出来,而且你们没办法控制事态的话,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房间中,其他人的惨叫慢慢弱了下去,虫群将他们啃食干净,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负责人用发抖的声音说道:“终极措施。”   “每个站点都预设了当异常重新进入我们的世界、而我们又没办法控制事态时,我们会启动终极措施。被安置在地下的核弹将被引爆,那些异常、站点和我们,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消失在蘑菇云下。”   “哪怕这或许没办法能摧毁那些天级异常,但到了那时,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为了人类和我们的世界,做出最终一搏。”   他妈的!   滕明成在心里用尽了所有的脏话去辱骂封斯年。   “我问你,现在怎么才能离开这个站点?!我问你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负责人惨然道:“没有办法。生化封锁被触发了,为了防止生化类感染性极强的异常外泄,封锁会锁住所有、所有、任何你能想到的出口和缝隙。”   “连这栋大楼外部都会被金属严密地包裹起来,完全阻断和外界的联通,就连现在我们呼吸的空气都是由循环系统从预先储备的空气库里面抽取的。”   “这样严密的封锁至少可以持续一周时间。”   该死!该死的!   滕明成挥挥手,让虫群从负责人七窍涌入内部,快速吃干净了他。   一周,呵,他们倒是能等一周时间,但封斯年那个想搞事的怎么可能等一周时间。   他已经知道了封斯年的目的了……   甲五号审讯室内,滕明成跟庄正说了自己的猜测。   “那个混蛋他故意损害了封锁着那个什么真菌的镜子,就是为了封锁整个站点,让我们没人能逃出去。接着他会继续攻击镜廊,直到那些极度危险的东西来到站点内,逼得这个站点动用核弹!”   “他妈的!核弹!有比这更干净利落的毁灭方式吗?没有人能活着!所有人都要死!都他妈的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8 19:22:19~2021-06-26 00: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mq 5瓶;一根苞谷喏 2瓶;xixi06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破碎(一)   滕明成焦虑地说:“我们要阻止他, 一定以及必须阻止他,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庄正听完皱紧了眉,沉声道:“那么先找到他再说, 他在哪个审讯室。”   “他们说在之前在甲级三号审讯室, 但他刚刚逃走搞出了一系列事, 也许现在被转移到地下了。”滕明成回答道。   “那我们先去排查一下这层的甲级审讯室, 找不到就找这里的负责人‘沟通’一下。”庄正看了眼地上的白骨,说,“事态变化了……”   庄正的思维一向偏于正派, 他想通过合作解决这次的事。但别说封斯年搞出了什么事,就滕明成这种随手杀几个人的样子,他大概也可以想象到这些任务者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一旦站点内有人死了, 合作就完全告吹。   庄正和滕明成离开这里,直奔甲级三号审讯室而去,结果里面除了一些工作人员外没有封斯年的人影。   滕明成如法炮制用虫群逼问了一下信息,万幸这些工作人员里有一个等级较高的,他说黑漆古在地下二层抓捕了封斯年,把人转移到地下三层的刑讯室内了。   庄正和滕明成又去了折回去去了甲二、甲四和甲七号审讯室,结果里面除了工作人员外不见管同、叶奈和谢今夕的人影。   庄正和滕明成商议了一下, 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地下找到封斯年再去找其他人。   ……   地下三层, 刑讯室。   这里虽然是刑讯室, 但和甲级审讯室严防死守的布置完全不同。   封斯年正坐在一张铺着柔软坐垫的转椅上,隔着一张会议桌看着对面立着的一整面等身镜。   封斯年笑着靠在椅背上, 把右腿横压在左腿上, 说:“喂,这未免有点好笑吧,对面好歹坐个真正的人捧着一面镜子, 直接放个等身镜实在有些好笑啊。”   封斯年坐在那面等身镜对面,但那面看似普通的等身镜中却没有映出他的样子。   那面镜子只倒映着这个房间内的陈设,没有映出任何人影。   “封斯年,你好。”镜子内却突然传出了声音,“开始谈话前,我想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亡是公。”封斯年接过他的话。   镜子内的声音顿了顿,说:“看样子,你比我想象的知道的还要多。”   封斯年语调不变地回答道:“事实上我几乎知道一切。”   “好。”镜子内的人说,“那么我们的谈话就可以略去很多不必要的交流,那么让我们开始这次谈话吧。”   【采访记录】   受访者:封斯年   采访者:亡是公   地点:镜影-U3刑讯室   <记录开始>   亡是公:你知道U2储存着‘三位一体之椅’,你懂得如此使用它们,你又攻击了镜廊,精准地打碎了第一面镜。并且你还认识我,相必你也了解我,那么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信息的?   封斯年:没什么,我就是知道,我就是听得见而已。这个世界总是从某个方面,在你认为它正常时,猛然让你意识到其充满荒诞的一面,不是吗?你们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但我就是能够知道而已,看吧,这就是荒诞。   亡是公:好,我们不纠缠于此了,那么……   封斯年:你觉得这个世界如何?你觉得什么是异常?什么是常态?   [沉默数秒]   亡是公:我们并不纠缠于如何定义常态与异常,我们所作仅仅只是维持文明的持续,维持理性的主宰,维持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如果我们陷入这种质疑之中,我们将失去信念,也将无法再守卫现实。   封斯年:其实你知道这个世界只是镜子的一块碎片。   亡是公:你……   封斯年:[打断对方]我说了我几乎无所不知,不要隐藏。   [沉默]   封斯年:看吧,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常态,是你们定义了何为异常,何为常态。你们觉得我们走出了蒙昧,迎来了启蒙、理性,我们的世界是现代的,充满现代性。可你再看看,你们维护的所谓常态又是个什么样子?   封斯年:启蒙追求结果的明晰,理性被等同于数学和逻辑,没有暧昧、没有模糊、没有混乱与余地。认知只局限于重复,思想也只是同义重复。思想越是局限于存在的东西,它就越是盲目地再现存在的东西[注]。   封斯年:压抑、扭曲、同义、重复、异化,甚至于崇拜。我们不再思考意义,我们开始认识意义,乃至于定义意义。   封斯年:那我们是什么?我们是齿轮,我们是巨大的名为‘常态’的机器的齿轮。这就是现代性、新世界带给我们的。旧世界被我们抛弃了,被我们打碎了,可那虚空中飞舞的碎片还倒映着旧世界的影子,你们就是那影子,你明明知道,却依旧不想承认,徒劳地在维护所谓的常态。   亡是公:并不是徒劳,至少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做得很好。   封斯年:很好吗?那么那个工厂又是什么?你们是我们的镜子,而那个工厂是你们的镜子。你看看那名为工厂的倒影,看看那脂肪、那血肉、那骨骼,那些出现的怪物。你还觉得一切都很好吗?   亡是公:那么你觉得毁灭了镜影,让那些异常回归世界,我们的世界难道会更好?我们走了三百年,走出战乱、走出瘟疫、走出蒙昧,才确定了如今的常态,难道你想让我们重新回到野蛮之时,回到混乱之中?   封斯年:新世界的扭曲与压抑是不可回避的,新世界的痛苦是切实存在的,我并不是为野蛮或者混乱做代言人,但我们不能再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封斯年:当我听到世界的声音,当我理解了祂的存在,我就明白了这一切。   亡是公:祂?祂是什么?   封斯年:太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能理解的人却很少很少。   [停顿,语速加快]   封斯年:我说过,当现代性被确立,当人们欢呼新世界的到来时,现实就分成了两部分。旧世界被遗忘、被抛弃、被打碎了,漂浮在现实之上又埋藏在现实之下,而祂就是诞生在这无数的碎片之间。   封斯年:祂并不是诞生于现代性之前,而是诞生于世界断裂的那一刻。那新世界充满了秩序、理性和重复,充满了异化的怪物,这无可忍受。祂是神、是魔、是鬼魂是幽灵又是幻影,祂是旧世界的一切憎恨着新世界的一切。   封斯年:祂存在,是因为新世界对旧世界的否定,是因为新世界的扭曲和矛盾,新世界塑造了祂、定义了祂,而祂终将回归,会降临新世界,怀揣莫大的恐怖,砸碎那巨大的机器,让齿轮坠落在血泊中砸出红色的涟漪。而我们,我们将哀嚎、哭泣、愤怒、憎恨、痛苦,还有恐惧。   封斯年:镜影的毁灭只是个开始,祂要搅乱这个碎片世界内的倒影,试试看到底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这一切。   亡是公:但我不会允许,我们绝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   封斯年:由不得你们。   <记录结束>   封斯年对面的等身镜上突然映出他的样子,下一刻封斯年的身影消失在椅子上,等身镜中的封斯年的倒影反而动了起来。   等身镜中的封斯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镜子前,伸手敲了敲镜面。   “亡是公,这就是你封锁异常的手段?把异常拉入镜子内的空间,带离现实世界。”   “不过这就是我想要的。”   “不同的镜子后的空间,究竟是不是相通的呢?”   封斯年缓缓、缓缓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接着忽然俯身撤步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起身向上伸开双臂,道:“女士们、先生们、超维度的看客们,矛盾已经铺好、线索已经聚齐,现在……”   “好戏开场!”   下一刻,封斯年的身影消失在等身镜中。   与此同时刑讯室的大门猛地轰开,赤|裸着上半身、露着胸口那颗头颅的管同走了进来,室内空空荡荡,没有封斯年的身影。   “他又逃了?”管同喃喃自语道。   没多久,庄正和滕明成匆匆赶到,只看到站在门口、低着头、拳头紧握的管同。   “人呢?”滕明成探头看了眼室内,没看到封斯年,“操,他又他妈逃了?”   滕明成身前的管同攥着拳,用力到手臂都在发抖。   滕明成有些莫名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觉到了危险。   下一刻管同转身,一只手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他的双眼,于此同时他胸膛那颗人头睁开了眼。   滕明成如遭雷击,身体不停颤抖着,那层薄薄的皮肤鼓起了密密麻麻的鼓包,下一刻皮肤被划破,躁动的虫群撕破那脆弱的皮囊倾泻而出。   庄正后退两步远离滕明成,他看着滕明成,却也没有出手救他。   管同从滕明成的眼眶中硬生生挖出一只形似蚰蜒的多足虫,那就是滕明成意识寄身的主虫,紧接着眼也不眨地扔进嘴里直接吞下。   庄正看着管同胸膛处的那颗头颅重新闭上眼,隐隐的,他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声。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朋友的新书《绝处逢生后我行了大运》by 柒柒果   简介:绝处逢生菜鸟受x财大气粗套路攻   钟闻从黄色窝点逃出来时发誓,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把卖他入“黄窝”的某好友给翻出来阉了!   雄心壮志是有了,拍拍口袋却空空如也。钟闻瞧着自己身上的黑色.镂空“工作服”整日发愁,总不能穿成这骚样儿去找临时工?   沮丧之时,钟闻接到一通诈骗电话。脑海中灵光一闪,心口小鹿乱踹。   我就骗这一次,等有钱了就还,不算道德败坏吧?   后来,钟闻穿着性感.镂空衣被扒裤子的时候,脑子是懵逼的:“哥!你误会了……”   迟淮咬着他的耳垂:“我付钱了。”   手机播报:“支付宝到账,五十万元。”   操?!我是来骗钱的,不是来卖的!!   她写的很好,有兴趣大家可以收藏养一养。她比我好的地方在于,她有存稿,呜呜呜。   最近有空补一补欠大家的更新,尽量多更、日更,orz,虽然立的flag就没有完成过,但真的努力给大家多更一些。   [注]同样来自于霍克海默,阿多尔诺:《启蒙辩证法》,第23页。 第81章 破碎(二)   管同吞下滕明成的主虫后, 原本胸膛处干瘪的皮肤下,鼓起了一个渗人的轮廓,而且那鼓起的轮廓还不断围绕着他胸口的那颗头颅爬动。   滕明成的尸体转瞬间干瘪下去倒在地上, 他大概做梦也没想过管同居然会猝然发难, 就这么吞了他。   “你这么做真的好吗?”庄正没有去看滕明成倒下的尸体, 反而看向管同。   管同吐了口血, 他是活吞了那只多足虫的,锋锐的虫肢划烂了他的口腔和食道,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在他死的那刻起, 仇恨就是我唯一活着的动力,杀了封斯年就是我唯一的目标,为此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管同说,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杀不死他,但我不会就这么放他离开这个世界,我一定要试一试。”   “如果错过这次,也许就没有再碰见他的下次了。”   庄正明白,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就好了,现在我们去镜廊吧, 不出意外封斯年应该去那里了。”   ……   谢今夕一路顺着感觉的指引来到了U2, 中途也撞上了数批守卫, 都被他用魂核暂时定住或者搞出鬼打墙困住了。   他越是靠近穆塔便越是觉得愤怒和焦虑,他能感觉到穆塔的生命在不断地流逝。   谢今夕没有封斯年能干扰叙述的能力, 但他可以用魂核干扰电子设备, 绕过电子权限至接坐电梯下到U2。   在电梯门打开时,他迫不及待地走出去,然而入目的画面却同样惨烈。   地面上有许多具尸体, 尸体都带着面罩,全副武装。但看装扮一部分镜影的守卫和黑漆古的队员,一部分是研究人员。   这遍地尸体的死因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尸体全身的骨骼几乎都碎了、呈现出一种非常非常扭曲的状态,另一种就是死于枪击。   走廊里满是掉落的弹壳,四处都是弹孔,甚至谢今夕还看到了爆炸的痕迹。   这整个就是一个大型的枪战现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谢今夕站起身快速奔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谢今夕转过转角,入目看到的就是一群端着枪全副武装戒备的守卫人员。   他们围在一扇门前,谢今夕的感觉告诉他穆塔就在房间里。   谢今夕的突然出现也惊到了守卫,其中一部分立刻调转枪口对准谢今夕。   “我没有恶意。”谢今夕摊开手,“我想见穆塔,就是那个人身蛇尾的男性。我可以让他安静下来,让我过去!”   “不可能。”其中一个戴着面罩的人回复道,“抓住他,然后用他为人质让房间里的人放弃抵抗!”   “塔夫洛研究员?”谢今夕认出了这个声音,同时他心里一沉。   有四个守卫端着枪向谢今夕走来,谢今夕在心里不停呼唤穆塔,试图让他回应自己,或者让他回到自己背上。   谢今夕没有等来穆塔开口,但他等来了共感的提升,依靠着两人之间共感,谢今夕接收到了一段记忆。   毫无疑问,这是穆塔的记忆。   这段记忆从U2的三位一体椅开始,封斯年被黑漆古逮捕,谢今夕被镜子中子虚的能力弄晕,本来子虚又依靠自己能力让穆塔原地定住,失去了行动能力。   子虚不是不想将穆塔封锁进镜子里,只是他做不到,子虚和乌有二人的能力和亡是公差了一个等级,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异常暂时失效或失去行动能力。   随后黑漆古当着穆塔的面带走了晕过去的谢今夕、押走了封斯年,剩下的人则试图将穆塔移动到U2的一间封锁室内,等待后续亡是公来处理。   负责移动穆塔的,除了守卫还有一部分被呼唤来的研究员,他们要负责评估到底要将穆塔移动到哪个封锁室内。   然而在移动过程中,意外再次发生。   在三位一体椅上,穆塔的主体意识被蛇的意识覆盖压制,受刺激的蛇神爆发,又连带着刺激了血咒。力量暴涨的他依靠着诅咒对抗子虚的能力,居然提前恢复了自由。   见他开始活动,早有准备的黑漆古成员拿出了麻醉|枪,想要将他麻醉放倒。   然而却有一个人比他们都要早开枪,那就是塔夫洛研究员。   穆塔蛇尾勉强护住自己,蛇尾上的鳞片宛如铠甲一般挡住了不少子弹,但子弹的冲击力依旧让他感到剧痛。   他听见守卫和黑漆古的人大喊:“塔夫洛研究员!”   塔夫洛整整打空了一个弹夹,才回道:“对面至少是一个地级的具有高度攻击性的异常,难以封锁那么就毁灭!你们还不动手,难道要等他杀光我们吗?”   穆塔没有理智,被疼痛激怒地他反射性出手,蛇尾卷住离他最近的数个人,没给他们开枪的机会,肌肉紧绷发力,瞬间将他们的骨骼碾碎。   情况彻底恶化,这下黑漆古小队的成员都毫不犹豫一起扣动的扳机。   穆塔只有一半是蛇,他到底还有上半身还是人,一旦被乱枪打中也只有思路一条。   求生的本能让他用蛇尾打塌了旁边一间房间的房门,随后立刻躲了进去。   黑漆古和守卫本想乘胜追击,然而他们身后居然又有研究员对着他们开枪了。   枪声、惨叫、怒吼,一时间响彻走廊。甚至混乱中有人拉响了随身携带的手|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地上的尸体又多了数具。   混乱中有一个高喊道:“是腐烂真菌!那些后来的研究员中有人感染了!”   穆塔蜷缩在房间内,用蛇尾挡住自己,但上半身被子弹打中的地方依旧不断传来剧痛,而且血流不止。   不过好消息是外面的混乱给了他喘息的时机,而且外面死了很多人,阴气慢慢聚集,血咒随之被激活,他这才能极勉强地抓住一丝理智,感应到谢今夕的靠近。   穆塔共享给谢今夕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谢今夕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守卫,猛地后退几步。   他看向塔夫洛研究员,压抑着愤怒问道:“你为什么要开枪射击?子虚跟我说他只让人麻醉,但你直接开枪攻击穆塔?为什么?”   塔夫洛同样带着痛苦和恨意高声回答道:“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们这些异常杀了我的同事,为什么不一起杀了我?混蛋!魔鬼!你们去死吧!”   谢今夕不说还好,塔夫洛一听他的声音几乎失去了理智,他眼前血红一片。   他想到那黄色的警报、带着笑容进入审讯室的端着枪的男人,还有随着来的枪声、惨叫声。他的同事一个又一个倒在他脚边,那个男人同样没有任何理由地开了枪,血溅了他白色的研究服一身。   他也想愤怒地质问那个魔鬼为什么要开枪射击?他现在能回答谢今夕,可谁来回答他?!   那些……那些倒地的同事里,甚至…甚至还有他的弟弟。   塔夫洛突然端枪对准谢今夕,大喊:“让开!”   靠近谢今夕的四个守卫经过严格训练,几乎是反射性向两边撤走,给塔夫洛让开了一条通道。   黑洞洞枪口直对着谢今夕,映在他眼里。   塔夫洛扣动扳机,然而子弹尚未出膛,电光火石之间,一小段蛇尾卷住枪管猛地往旁边一歪。   迸射而出的子弹射偏了,打在走廊和地板上又被弹偏,打中了周围的守卫、塔夫洛和穆塔。   被打中的守卫和塔夫洛研究员当场倒地,其他守卫和黑漆古小队成员再次调转枪口对准穆塔。   “穆塔!”谢今夕喊了一声。   穆塔闻声看向他,那双蛇一样的瞳孔依旧冰冷,但谢今夕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点燃了。   穆塔全身上下沾着血,也不知那血是他的还是谁的,他喜欢的那条漂亮尾巴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一个个可怖的血洞盘桓其上,甚至有的地方直接被打穿了。   谢今夕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沸腾着,一个声音,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不,他知道那个声音是哪里来的。   那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在对自己说:   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伤害他,又伤害穆塔的人。   那一瞬间,走廊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虚无的秒针走得极慢极慢,像得到了什么命令、又像是唯恐惊扰了愤怒的神灵一般,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谢今夕第一次将自己的能力用于对付人类,而非鬼怪。   走廊的灯突然灭掉,又突然亮起。   倒地的塔夫洛本能地闭眼缓解光线改变带来的对眼睛的刺激,再睁眼时,他却仿佛看见了真正的地狱。   除了他、穆塔和谢今夕外,走廊内所有的、无论是人还是尸体都被悬吊在走廊的天花板上。   塔夫洛呆呆地仰头,顺着悬挂的人体往上看。   站点的照明设备都是内嵌的光条,走廊的天花板是一体式的,缝隙几乎可以等于没有。   但不知为何,此时天花板上生长出了许许多多的绳索,每个绳索上都挂着一个人,他们都安静地成了悬吊的尸体。   谢今夕居然在那刹那之间,在这极现代化、科技化的走廊内,造出一片悬挂的尸体森林。   而且慢慢的,那尸体居然在拉长,上半身被拉得有几乎一人长,腿和胳膊更是像枯枝一样垂下来,像真正的树林那样生长。   不过不是向上生长,而是向下生长。 第82章 破碎(三)   谢今夕望着这片“尸体森林”, 都没有过居然会造成这样的场面。   魂核,这就是魂核的力量。   在那间学校的后围墙前的行道树上,挂满了试图翻墙逃离学校的学生的尸体, 谢今夕在离开学校前, 曾经将他们的魂核全部收为己用。   如今这片‘尸体森林’, 就是那些学生的魂核造成的。   普通人在鬼怪面前, 哪怕再怎么全副武装或经受过严格训练,也是不堪一击,这毕竟是不同层面上的、超自然的力量。   谢今夕穿过面前这片‘尸体森林’, 他往前走时,走廊上方的绳索轻微摇晃,带着那垂挂下来的尸体也跟着摇晃, 让谢今夕能不撞到尸体的情况下走过去。   谢今夕从怔怔望着走廊顶的塔夫洛面前走过,走到穆塔身边,有些焦虑地在意识问:“穆塔,伤得怎么样,我……我要怎么才能帮你?需要医生把子弹取出来吗?怎么止血?”   穆塔却只是定定盯着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谢今夕只能试着开口说一遍,但穆塔依旧没有回应, 反而是他的尾巴有了动作, 将谢今夕缠住拉近了一些。   穆塔试着靠过来, 用颊边那一排颊窝贴了贴谢今夕的侧颈,随后用一个类似于环抱的姿势, 埋在他侧颈处不动了。   “穆塔?”谢今夕又喊了他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穆塔的蛇尾缠得更紧了一些。   谢今夕刚刚在三位一体椅上被穆塔杀了本位我,被毫不留情碾碎颈骨的痛苦还残留在意识深处, 穆塔不回应的状态下,让谢今夕也不由得心跳加速、紧张起来。   他现在,是真的被一条怪物完全控制,如果这次被杀就会真的死去。   他是愿意信任穆塔的,但本能却告诉他,他正被死亡拥抱着。   看样子穆塔现在依旧没有回复本体意识,想让他恢复,需要阴气来刺激血咒。   谢今夕将目光放在了走廊顶端垂下来的尸体上,这里新死了这么多人……而他的魂核刚刚用了一批。不知道新死的尸体能不能产出魂核和阴气,来帮穆塔恢复理智。   如今这个样子,不光是没办法沟通的原因,如果穆塔不合作,那么连回到他背上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哈……”   谢今夕听到旁边的塔夫洛研究员惨笑的声音,他回头看向塔夫洛。   塔夫洛倒在地上,刚刚的流弹射中了他的大腿,此时那里正血流不止。   “你杀了我吧。”塔夫洛止住笑声,绝望道。   谢今夕看着他,沉吟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一直没想过要伤害你们,我想与你们合作,但你却先对穆塔开枪。”   “我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封斯年杀了审讯室内的工作人员,但却唯独放过了你,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你开枪,并不是出于理性,而是出于愤怒与憎恨。你明知道是封斯年杀了你的同事,却仅仅他来找我,穆塔和我有关,所以你迁怒穆塔。”   “愤怒、憎恨,这就是封斯年想要的,不,或者说,这就是‘祂’想要的。穆塔受伤让我同样也被愤怒和仇恨驱使,杀了这么多守卫。”   “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   现在想想其实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几乎都在封斯年的安排下。   包括封斯年带他去三位一体椅,三位一体椅让他一分为三,本位我代表理智和主体意志、同样也被他的能力腐蚀得最深。   谢今夕每次和鬼怪共感,都要经历一遍鬼怪死亡时的经历,鬼怪残存的痛苦、死亡和憎恨不断侵蚀他的主体意识。上个世界谢今夕收了太多的魂核,一时间主体意识也经受了数十段死亡经历,这本就让谢今夕的本体意识变得岌岌可危。   而坐到三位一体椅上,穆塔的意识也被三分,按照蛇神雕像,其中一份是穆塔主体意识,剩下两份都是蛇的本能意识,蛇的本能压过了穆塔的主体意识。   穆塔就在本能的驱使下试图捕食。谢今夕的三个我中,本位我被鬼怪和阴气侵蚀得最厉害,也最吸引穆塔,所以本位我第一个成了穆塔攻击的目标。   三位一体椅上,只要有一个“我”被杀,剩下两个我就会重归为一。谢今夕剩下的两个“我”,一个是代表欲望、情绪和本能的潜位我,一个是代表神秘、先验和感知的超位我。   超位我和‘祂’共感,这也是封斯年的目的之一,封斯年期望谢今夕理解‘祂’;而本位我被杀也是封斯年的目的,因为封斯年期望谢今夕的潜位我上升,让他在面对穆塔被伤害的情况下,做出现在的选择。   塔夫洛会对穆塔动手,是因为封斯年杀了他的同事,让他不再理智;而谢今夕会杀了这么多守卫,一是因为塔夫洛伤害了穆塔,二就是因为本位我被杀,曾经存在的理性消失了,是封斯年带着谢今夕去的三位一体椅。   封斯年说,他是上层叙事者的代行者,这么看来,他完美地执行了所有的安排。   如果这是一出戏剧,现在矛盾到达最尖锐的顶点,戏剧的高潮就要来了。   谢今夕看着塔夫洛,喃喃道:“如果按照安排,我现在确实应该杀了你。”   “不过我现在不想杀你了,你和我都是被安排好宿命的棋子,既然如此……你最后是死还是活,也交给冥冥中的安排吧。”   如果上层叙事者给你安排了结局,那么就请你走向被安排好的结局吧。   “不!”塔夫洛摇头,不能接受一般疯狂大吼道,“什么叫被安排好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什么安排?到底谁在安排这一切!”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给我安排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死的是布莱特而不是我?为什么啊……”   塔夫洛吼到最后带上了哭腔,凄厉到好似只有撕破声带才能发出的那样声音。   谢今夕没有再和塔夫洛说话,他正在想下一步要干什么。穆塔抱住他后,在谢今夕的共感中,他生命流逝的感觉止住了,肉眼来看他身上也不再流血。   谢今夕还在想要不要先去找封斯年,以防封斯年再搞出什么事时,突然周围的灯光变成了红色,警报再次响起。   “警报,警报,警报。镜廊遭到严重攻击,七面镜子同步损坏。”   “镜廊损毁程度评估中……目前50%…70%……100%”   “由于站点核心区域镜廊已损毁,站点整体损毁程度评估中……目前50%”   “若站点内重要设施失效或损毁程度达到80%,将判定站点进入极危状态,启动最终程序‘破碎’。”   “请所有武装人员即刻控制事态。”   ……   镜廊。   红色的灯光扎入所有人的视野,让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危险的血色。   ‘磨镜人’首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事实上,没有什么入侵者。   封斯年第一次来到镜廊,根本没有进入,只施施然在枪口下说了句:“就是这里吗?我来这里拉开帷幕。”   他说完打了个响指,第一面镜就以他们难以理解的方式出现了裂痕。   如果是别的镜子,裂痕还不算特别严重,只要没完全破碎都可以拖延异常进入站点的时间。但偏偏第一面镜封锁的是传染性极强的腐烂真菌,裂痕就足够部分孢子飞到站点内,引起了第一轮传播。   磨镜人匆匆赶到,首领刚刚花费了不小的代价修复了第一面镜的裂痕。   但突然,镜廊内挂着的七面镜子内,全部出现了封斯年的身影。   封斯年先靠近镜子,用夸张的动作敲了敲镜面,接着后退几步,行了个绅士礼,又站起身,伸出双手举到胸前,双手之间留了一定的距离,接着他故意停下了动作,笑看向磨镜人首领。   这一连串动作顺滑又夸张,磨镜人首领好像看了一出默剧。   然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封斯年突然合掌拍了下手。   随着他的动作,一声清脆的“叮”响起。   所有,整整七面镜轰然炸碎,碎片迸溅而出的那几微秒时间,在磨镜人首领眼中放慢、放慢、又放慢。   他有那么一瞬间,简直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镜廊上挂着的七面镜子形状各不一,但确实只是最普通的镜子,只是亡是公、子虚和乌有的能力加持下,才作为媒介封锁了异常。   想打碎这七面镜子,等于同时对抗亡是公、子虚和乌有三个人,这……这怎么可能?   自镜影站点建立至今,从未有人想过居然有人能一次性打破所有的镜子。   而当他反应过来时,灯光已经变成了红色,首领意识到了最严重的一件事——毁灭,毁灭就在眼前了。   他们所有人都要死,一切,都会被彻彻底底地抹去。   “破碎”程序就是最终程序,毁灭的权力,交给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因为身处站点内的人很容易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动摇,身处站点外的人又会判断不了情势或因站点内有自己重要的人而不愿启动程序,所以镜影站点将毁灭的权力交给了AI。   一旦站点损毁程度整体评估达到80%以上,就将启动内置在站点地下的核弹。   但磨镜人首领已经考虑不了‘破碎’程序启动的后果是什么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整整七个……不,包括封斯年在内整个八个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叮”——致敬一下《林中小屋》里面电梯一响那个声音。   这个世界快要结束啦! 第83章 破碎(四)[重写]   点点黑色的霉菌从破碎的镜子中延伸出来;无数对羽翼穿过破碎的镜子在镜廊内伸展开来;浓稠的红色液体从破碎镜子中不断涌出, 被粘稠红色液体包裹出现的是数只巨大的蝙蝠和数只形状古怪的披甲虫……   那数只巨大的蝙蝠在磨镜人首领和队友的注视下,抖了抖翅膀,轰然凌空飞起。   “开火!开火!”首领当机立断大喊道。   子弹倾泻而出将那几只蝙蝠的翅膀打烂, 而那些古怪的披甲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 对子弹的伤害显示出了极大的抗性, 它们轻而易举地叼住了几个队员将他们撕得粉碎。   “西恩!鲁姆斯!”   惨叫、枪声之间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然而很快, 那面涌出血红色粘稠液体的镜子内,又滑出了数个通体无毛的类人型生物,它们嘶吼一声冲向了队员们。   “后退后退后退!”   不得已, 磨镜人小队成员有人拉开手榴|弹扔了出去。   然而爆炸确实杀死了几只怪物,但更多的怪物却源源不断从破碎的镜子中涌出。   不仅如此,那伸展出的巨大白色羽翼开始不断生长, 不断有队员和怪物被羽翼包裹,惨叫不止。   一时间镜廊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间炼狱,大批大批的守卫和磨镜人队员死于这里。   “撤退!放弃镜廊!”首领不得已之下只能下令放弃镜廊。   他们退出后,镜廊内置的高温燃烧装置将喷射高温烈焰,对镜廊内进行一次“清洗”,然而那也只是拖延时间。   镜廊内挂着的镜子破碎了,镜子内封印的异常都被放了出来, 不将它们重新封印回去, 彻底毁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磨镜人和守卫退出镜廊后, 镜廊的封闭措施和燃烧装置启动,这也给了他们喘息时机。   磨镜人首领回头一看, 却只对上了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队长……我……我们……”其中一个队员犹豫着开口, 然而还没说什么,就有一个守卫干净利落拔出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这短暂响亮的枪声,一时间竟然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再开口,但绝望已经向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首领痛惜地蹲下身,伸手将那饮弹自尽的守卫的双眼闭上。   不是谁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必死的经历,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那可怖的怪物,也不是谁都能忍受痛苦和恐惧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不是懦弱,这只是他的选择。   但无论如何,终究需要有人坚持下去,战斗到最后一刻。   首领站起身,环视所有人,道:“我的队员们!同事们!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三年了,这二十三年间,我隐姓埋名、从未告诉我的家人我在做什么。我也不敢说我做的都是对的,但我知道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类更好的未来,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我怀抱着这样的信念,从未后退过一步。”   “我知道,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或许只有死亡。但难道我们就要坐以待毙吗?我们就要束手就擒吗?我们就要让那些异常肆意虐杀我们吗?我们难道要放任异常逃离站点进入正常社会,完成一场又一场屠杀吗?”   “不!绝不!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会为了我的信念与尊严,为了人类、为了同胞,与那些异常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会尽量毁灭它们、伤害它们,与它们一同死亡!”   “还记得亡是公说过什么吗?这个站点在大众眼中是不存在的,而我们与异常们同样是‘不存在’的,必要时,我们会与他们一起走向毁灭。现在,必要的时刻来临了,而我做好了准备,你们呢?”   首领的声音响彻这片区域,全副武装的磨镜人成员和守卫沉默了一段时间,逐渐有人喊道:   “队长……”“队长……”   “队长!”   首领已经感觉到了,原本弥散的绝望气息稍稍散去,他端起枪,大声道:“让我们向这些异常介绍介绍,启蒙年代以后,我们经过工业革命创作出的一些小东西……这不是斌死者的求饶,这是开战的宣言!”   首领话音刚落,人群后突然响起了鼓掌的声音。   封斯年就站在最后面,见所有人看向他,他停下鼓掌,说:“很好,很有信念感嘛,磨镜人。”   “期望你们能坚持到破碎一刻。”   话音刚落,最外层的人直接调转枪口冲他开火。   一阵枪声后,封斯年破破烂烂的尸体倒在地上。   但随后,被封锁的镜廊那边又出现了许多怪物。   ……   谢今夕刚听到警报,就逼问了塔夫洛,问他破碎程序是什么。   万念俱灰的塔夫洛听到警报后,反而感到了轻松,也许毁灭才是所有人应有的结局。   谢今夕听完却觉得很不妙,破碎程序启动后,镜影站点是毁灭了,但他们这些任务者也要跟着一起毁灭啊!   不,不行,必须想办法让穆塔恢复理智。   他们要想办法去镜廊那里帮助站点阻止异常大规模突破封锁、破坏重要设施。   可谢今夕却一直在犹豫,一般来讲他的身体是媒介,他会与怨魂共感,而穆塔负责打断共感,让谢今夕不必经历真正的思维。共感结束,谢今夕就能控制魂核,而被剥离的阴气则进入穆塔体内维持他的理智和主体意识。   但现在穆塔没办法帮助他了,谢今夕如果和怨魂共感就只能自己硬抗,抗得过去他就能获得魂核,抗不过去那怨鬼怎么死的他就会怎么死。   谢今夕倒不是怕单独面对共感,他犹豫是因为站点内死了太多人,如果他贸然开启共感很有可能同时与众多怨魂,到时候失控他很可能会落得和蛇巫吕斯一样的结局。   谢今夕再次试图和穆塔沟通,穆塔依旧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想要杀了他的意图,只是像圈着某种宝物一样圈住他。   没办法了,目前的情况,逼迫着谢今夕只能冒险开启共感,尝试着先与小部分怨魂联系。   谢今夕不由得在内心苦笑,当年吕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轮到他了。   走廊内,尸体森林微微晃动,跌落在地的塔夫洛研究员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犹豫自己失血过多感知出了点问题,他忽然觉得冷、很冷,他快要被冻僵了。   无形的阴气开始向谢今夕汇集……   ……   与此同时,地上部分,叶奈对这个世界太过于满意了。   自由,还有源源不断为了毁灭她、控制她而向她而来的守卫们和小队队员们。   银漆古小队一直在试图收容她,然而几次对上,都被她碎尸杀害了数位成员,死于她手上的守卫更是不计其数。   “娃娃,娃娃,娃娃。”叶奈怀中抱着一个逼真而又惊悚的娃娃。   那娃娃让任何一个人看到都本能的感到不适和恶心,因为这娃娃整个是用人体组织做成,可却又很小、像个真正的娃娃。   这逼真却又比例失调的怪异人皮娃娃,简直能轻易引起最严重的恐怖谷效应。   但叶奈眼中却只有这个娃娃,看着它时眼中带着天然的喜爱和欣赏,仿佛它具备世界上一切的美好。   叶奈哼着不成调的歌,抱着她的娃娃追逐前面狼狈奔逃的守卫们。   但很快她就撞到了一块铁板,银漆古小队的队长站在那里一个T字型走廊连接处,他背靠着墙壁,正对着走来的叶奈。   叶奈疑惑地“嗯”了一声,就见到那位队长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瓷面具。   那张白瓷面具上有隐隐的五官轮廓,但没有留下孔洞,隐隐可以辨识出五官组合成了一张夸张的笑脸。而且那面具完全像是长在银漆古小队队长脸上的,是一体式的。   “这位小姐,不才在下恭候已久了。”   叶奈感到了危险和诡异,她后退两步:“你……”   “不,不对,你不是你,你是……”   那带着白瓷面具的人说:“是我,我一直是我,不过我需要你,小姐。”   叶奈毫不犹豫动用了自己的能力,她可以轻易撕碎人体,人体在她眼中简直和纸一样脆弱。   银漆古队长的身体如她所想一般被撕碎了,像之前她所撕碎的任何一个人一样。   那张让她不喜的白瓷面具掉落在地上,叶奈本想转身离去,但一股强烈的冲动主宰了她。   她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吵嚷着,有人纵声大笑、有人在高歌、有人在吟唱,还有人不停在说着什么,不时有尖锐的声音刺入她的大脑。   叶奈不受控制地转身走向掉落在地上的面具,扔下手中的娃娃,伸手捡起了它。   “不——”   在即将戴上面具那刻,叶奈终于从那幻听中挣脱出来,她当机立断对自己使用了她的能力。   女孩的身体顷刻间被打碎了,碎块喷溅满地。   叶奈的灵魂挣脱了身体的束缚,本想直接略过地面的人皮娃娃,改为转移到工厂内的人皮娃娃。   没错,叶奈的能力之一是撕碎人体制造人皮娃娃,能力之二就是当自己的身体毁灭,她的灵魂可以转移到任何一只她做过的人皮娃娃身上。   人皮娃娃被她的灵魂依附后,组成娃娃的各种人体组织会快速生长成为一具新的十二三岁女孩的身体。   但能力是有限制的,一个世界只能用一次,且她的身体被永远固定在了一个孱弱的十二三岁女孩状态。   叶奈虽然疯狂且噬杀,但她并不傻,相反在她那天真的残忍掩盖下,她所作所为都是在给自己谋退路。   她在工厂内也杀了不少人,完成了一只人皮娃娃,但在离开工厂时,她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将那只人皮娃娃带走,反而留在了工厂。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重写了一下,需要大家重新看一下了。 第84章 破碎(五)[重写]   叶奈也听到了警报, 她知道镜影站点快要毁灭了,这里越来越危险,她甚至遇见了白瓷面具这么诡异的东西, 所以她立刻想要转移到位于工厂的那只娃娃身上。   但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她的灵魂忽然感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引力, 不受控制地向那个方向飞去。   ……   谢今夕虽然想要冒险试一试, 但他并没有想要找死。   他终究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本位我被穆塔杀掉了。   主宰他的是潜位我和超位我,潜位我让他更加冲动、情绪化,而超位我则大大加强了他前知、感知等方面, 简而言之就是,他比之前更加敏锐、共感能力翻倍得到了增强。   就像古代过去的巫师会通过焚香、舞蹈、音乐等多种形式,试图催眠自己、麻痹表意识, 增强潜意识来试图与神灵妖魔沟通,来获得启示一般。   谢今夕的本位我被杀了,他现在就处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他本想小范围进行共感,却没想到不受控制地与整个站点内的异常共感了。   除了大量新死的魂魄之外,整个站点内还有很多怪物、异常,他们有的只有残暴的杀戮本能、有的则具备高度智力,这些残暴的、怪异的、冷酷的意识, 与那向他汹涌而来的魂魄冲击他的身体。   谢今夕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他试图蜷缩起来减轻身体内部传来的胀裂感, 他现在像是个随时会炸掉的容器,皮肤表面都能看到鼓起的血管。   穆塔发出不明的‘嘶嘶’声, 收紧了圈着谢今夕的蛇尾。   他也和谢今夕共享感官, 谢今夕痛时他也跟着感到痛苦,他只剩下本能,并不清楚谢今夕身上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有某个敌人伤害了谢今夕,也伤害了他,他感到愤怒、无比的愤怒。   穆塔摆动蛇尾,将一直倒在旁边的塔夫洛抽飞出去。   塔夫洛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下子腾空重重撞在走廊旁的墙壁上,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这一下把他暂时撞晕了过去。   谢今夕的皮肤快速失去了血色,鼓起的血管反而越发鲜红,手臂上的血咒刻痕快速向着肩膀和胸膛蔓延,他像一具快要碎裂的纸做的雕像。   穆塔焦急地靠过来,蛇信不停扫过他紧闭的双眼。   谢今夕能感觉到穆塔的焦虑和愤怒,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而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如此之深,远超过其他一切魂魄。   谢今夕无意识地调高了他们共感的等级,努力向穆塔传递自己的意识,并试图导引身体内膨胀的阴气给穆塔。   万幸,谢今夕的能力提高,穆塔通过加深的共感略微理解了一些,从他身上分担走了一部分阴气,也打断了其中一部分魂魄与谢今夕的共感。   穆塔身上的血咒被阴气激发,血咒开始和蛇神诅咒相抗衡,他一直不屈抗争的主体意识终于渐渐压过的蛇类本能。   “谢今夕……”   当深处混乱与痛苦之中的谢今夕第一次听到穆塔对他的回应,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穆塔一旦恢复了一定的理智,就好说了,有他帮着谢今夕导流,谢今夕体表鼓起的血管慢慢平复,那种身体将要炸裂的痛苦终于消散了一部分。   然而这时,封斯年却突兀地出现在走廊内。   看着这对绞缠在一起的人,他笑了笑,说:“虽然很抱歉,但到我上场的时间了。”   “封斯年……”谢今夕从喉间挤出微弱的声音。   “对,是我。好啦好啦,现在让我听听上层叙事者给你安排的结局是什么,好歹我们也是任务者,死法总要特意安排一下吧。”   “嗯……”   在他沉吟过程中,谢今夕毫不犹豫对着他动用了魂核。   封斯年的身体迅速鼓胀起来,脸旁呈现污绿色,眼球向外凸出,七窍中流出污浊的液体。   这具在魂核作用下快速巨人观化的身体重重倒地,但很快走廊内不知为何又出现了另一个封斯年。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身体,打了个响指。   地上巨人观化的身体消失了。   他施施然地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你那些手段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上层叙事者还需要我,我就不会死。想让我活着,也只需要一句‘封斯年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或者‘封斯年居然又出现了’的叙述而已。”   “你还真是让人厌恶。”谢今夕道。   封斯年无所谓地说:“没办法,是上层叙事者给我定的人设就是这个。”   接着,封斯年变魔术一般手上做了一通花里胡哨的动作,手上变出了一把匕首,然后用一种戏剧化的腔调宣称道:“我要用这把匕首刺中你的心脏杀了你。”   谢今夕疑惑地皱了皱眉,一股莫名的恐惧从他内心深处升起,尽管知道可能没用,他还是在封斯年握着那把匕首向他走过来时,想要使用魂核阻止他,结果却发现使用不了魂核。   不仅如此,连穆塔圈着他的尾巴都放开了他,而他连想要转身逃跑都做不到。   “怎么会?这究竟……怎么回事?”   恢复了一定理智的穆塔同样不理解,他在意识内对谢今夕说道:“我动不了了,我既没办法做出帮助你的动作,也没办法攻击他。”   “那把匕首,是他手中那把匕首的问题。”   穆塔刚从本能中挣脱出来,便被迫眼睁睁看着封斯年走到谢今夕面前,他感到了一股莫名升起的无力感,仿佛他只能这么旁观,而不能做出任何行动。   封斯年来到谢今夕面前,将这把匕首摆在谢今夕面前,跟他解释道:“这把匕首,可以说没有比这把匕首更为合适的武器了。有人称呼它为‘热那亚之刃’[注],也有人称呼它为‘杀人匕首’,我更喜欢‘漠然之刃’这个称呼。”   “任何持有它的人,将受到它的影响,迫切地想要杀人。而处于它影响范围内的被害人,则在它的影响下无法做出任何抵抗、挣扎或保护自己的行为。同样的,除了被害人之外,再场的其他人将受到一种‘旁观者效应’的影响,对于即将发生的凶杀产生无力感,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帮助受害者的任何举动。”   “多么完美,无论是即将被杀害的人,还是旁观的人,都对一场即将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凶杀表现出了一种‘漠然’,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把匕首更适合行凶了。”   “现在,我就会把它刺入你的心脏,杀了你。”   谢今夕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意识到那把匕首会附带一种精神影响后,他就试图导引体内各种混乱的魂魄意识去对抗那精神影响。   然而事与愿违,甚至因为那混乱的意识影响,让谢今夕更难集中注意力对抗那把匕首。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冲突。”   封斯年摇了摇头,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需要这么做,哦不,是上层叙事者需要我这么做。不过说到冲突,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冲突吗?你不是试图想要阻止破碎程序启动吗?”   “谢今夕,我很遗憾,如果你,凭借穆塔的帮助你还真的有可能撑过这次血脉暴动,那时你将脱胎换骨,能力将得到进一步的跃升。那时也许你真的可以阻止破碎程序的启动,那将是我无法忍受的事。”   “毁灭,这是我的美学。”   “我不允许这一出被设计好的悲剧出现什么意外。”   “所以,再见了,亲爱的。”   穆塔在旁边,蛇尾不断焦虑地扫动着,拍击走廊地面和墙壁,力量大到打出了一道道裂痕,他甚至无视了自己尾巴原本的伤势,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   他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但还是看到封斯年维持着一个有些虚假的笑容,双手握住那把匕首,施施然找到准位置,避开了肋骨的阻碍,将它用力捅进谢今夕的心脏中。   在封斯年想要抽出匕首时,谢今夕却突然伸手死死摁住了握住那把匕首,让封斯年没办法抽出来。   “怎么可能?”   “污染,阻断。”谢今夕最后勉强吐出两个字。   巫的血液向来可以有很多用处,在那把匕首刺入他体内时,那包含着怨灵和阴气的血液包裹了整把匕首的刃部,使得这把匕首失效,谢今夕才能重新行动。   旁边怒到极致的穆塔一尾巴扫过来,将封斯年撞到走廊另一边。   封斯年当场呕出了大滩鲜血和内脏血块,滑落在地上。   穆塔没有管封斯年,而是急急将谢今夕接住倒下的谢今夕,伸手碰了一下那把匕首玫瑰木的把手,头一次不知该如何应对。   死亡从不会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还给人留下几分钟的时间说一大串悲情遗言。   死亡永远更突兀,更迅速,更让人不知所措。   但还好,谢今夕和穆塔之间有更深层次的联系。   灵魂上的联系让谢今夕不必说什么,就能让穆塔明白他的感受和他的意思。   意识消失前最后那一段时间,谢今夕唯一想的就是怎样让穆塔活下去。   当时他们达成豢养关系时,谢今夕是主体,他死去,和他一体的穆塔也会死去。   谢今夕都没料想过他居然会就这么死去,这么简单、干净、利落,不是死于鬼怪手中、也不是死于自己能力失控,而是死于一把莫名其妙的匕首。   他不想穆塔也死去,因为…因为……   大概唯有死神的袍脚盖住人的胸膛,人才能面对自己的内心,也面对别人的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22:36:33~2021-07-01 23: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根苞谷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树柿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破碎(六)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作者吃书了,orz。重新写了前两章,在看本章前需要麻烦大家重新看一下前两章。   “谢今夕……”穆塔在意识中呼唤着他, 像是想要将之前没能回应谢今夕的一股脑全部补上,但这次换成谢今夕不能回应他了。   谢今夕能感觉到他的内心,他的悲伤、惊惧、痛苦、愤怒还有……那些隐晦的感情, 穆塔曾经试图掩藏的那种感情。   谢今夕以前也有过一些萌动, 但身处残酷的反面世界中, 他下意识地逃避、否认, 他不想分心在其他事物上,生存的压力也让他无法分心。   但倒在穆塔怀里,被那条他喜欢的尾巴圈着, 枕着他的胸膛听着穆塔心脏的跳动,感受着穆塔为自己产生的种种情绪,他倒觉得就这么死去也并不算差。   如果没有进入反面世界, 他也遇不见穆塔,在那沉闷、平常的现实中,又有多少感情能够如此浓烈、如此沉重?又有多少人能够生死相依?   进入充满恐惧反面世界是他的不幸,那么遇见穆塔就是他的幸运了。   谢今夕尽力展开自己的思绪和情感,将自己身上的魂核和阴气全部导入穆塔身体中,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究竟能不能让穆塔活下去,但他做不了其他了, 也管不了其他了。   愿穆塔能活下去, 如果能的活着回到现实的话, 替他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谢今夕的意识缓缓消散、沉入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在这个过程中, 他隐隐听到了穆塔痛苦的嘶吼、感受到他深沉的悲痛……甚至于……甚至……   谢今夕彻底失去了气息, 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泪。   那不是因为他的情绪,而是因为穆塔的情绪而滑落的。   封斯年在旁边,见穆塔紧紧将谢今夕拥缠在怀里, 既像一条蟒蛇缠绕住猎物、又像一位怪物痛失爱人。   封斯年恢复了一些,站起来轻轻鼓掌,感叹道:“多么悲情的一幕啊……”   谢今夕彻底失去了生机,穆塔身上的伤势反而反常地开始恢复。   他猛地抬头,用一双血红色的蛇瞳锁定了封斯年。那双蛇一样的眼褪去了所有人性,只剩下来自远古原始丛林间冰冷的却又炽烈的杀意。   封斯年呼吸一窒,刚刚被穆塔抽的那一下打碎的内腑还隐隐作痛。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背后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封斯年。”   管同从他身后走来,有些哀伤地看了眼穆塔和被穆塔圈在怀里的、失去生命的谢今夕。   “我明白的,我明白这种感受。”管同转头看向封斯年,说话间隐隐露出满是血的口腔内部,他说,“虽然我知道很可能杀不了你,但我还是想试试。在毁灭之前,先让我们了却我们两个之间的仇怨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杜飞英,当时在那个村子,你们明明无冤无仇,而且我们当时也并没有到非要牺牲一个人的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他推进了万蛊窟,让他被炼制成蛊?为什么?”   封斯年已经感到了不妙,他看到管同时就明白了什么,他说:“很多人问过我这句为什么,他死之前也问过。”   此处封斯年口中的‘他’显然指得是谢今夕。   “不过他比你要更明白而已,你甚至都不能理解答案。我再说一次,没有为什么,只是需要而已。你看看,那么多故事里都有一个背负着仇恨的复仇者角色,这就是需要。你看看那边那位塔夫洛研究员,你们都只是被剧情需要而已。”   “但我没想到,上层叙事者需要你这一个角色,居然是为我准备的吗?我,自掘坟墓?”   “哈,”封斯年讽刺地笑起来,“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管同没听过什么上层叙事者的理论,他确实无法理解,但无所谓,他憋了很久的质问,并不是想得到答案,他只是想问出来而已。   他确实有和穆塔差不多的经历,在那个热带小岛上、在那个充满毒虫、巫蛊的封闭村落里,杜飞英被封斯年推入了用来养蛊的万蛊窟,管同在知道后毫不犹豫跳下去想要救杜飞英。   然而他自己没能救到杜飞英,反而被杜飞英所救。   那个追崇巫蛊的村子里,最厉害的便是传说中的头蛊,要一人被万蛊啃食光身体、只剩下头颅自愿成为蛊,还要另一人让万蛊啃食内脏、自愿将头蛊种入胸膛,甘愿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喂养头蛊。   每次管同动用头蛊,头蛊就消化一部分管同的血肉,他是在一点点被杜飞英吃掉,而他甘之如饴。   当他从万蛊窟爬出来时,他就发誓一定要杀了封斯年。   仇恨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成为支撑他行动的唯一力量。他知道杜飞英不期望他报仇,只期望他能活过七个碎片世界,随后回到现实过正常、普通的生活。   但那怎么可能?哪里还有正常、普通的生活?   他吃掉滕明成的主虫,也只是为了升级自己的能力。头蛊也是蛊的一种,蛊想要进化,就需要吞噬同类,反正滕明成那种用别人的血肉供养主虫的家伙死不足惜。   他的目的就是要试一试。   不管能不能杀了封斯年,他都要试一试,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诅咒你。”管同看着封斯年,几乎一字一顿地开口,他身上的血肉快速萎缩干瘪,胸膛上那颗杜飞英的头颅也睁开眼,望着封斯年与他一起开口。   “我诅咒你,诅咒你的身体永受万虫撕咬之痛,诅咒你的灵魂永受业火炙烤之苦。我愿以我之血、之肉、之魂,一齐诅咒你,凡我所受,你必同受。”   “此咒,与你同在,永不磨灭,永不更改!”   到最后一个字落下,管同身上和他胸口的头颅已成了干尸,他扭头对穆塔说:“抱歉……刚刚我也旁观,我无法行动……”   “抱歉。”   刚刚其实管同也在,但那把‘漠然之刃’的效果也影响了他,让他没办法行动。   只有在封斯年把匕首捅入谢今夕的心脏,那把匕首被谢今夕的血污染后,他才能出来诅咒封斯年。   话音刚落,已成干尸的管同便倒在地上,手还环抱在胸前,已然没有了气息。   而封斯年扯开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发现那里出现了一张人脸状的纹身,那纹身张着口,口中长着另一颗人头。   封斯年笑了笑,他的生命力同样在快速流逝,很快他就会成为同样的干尸。   他看向双目血红的穆塔,像诸多舞台剧演员一样行了个退幕礼,他说:“看样子,我的戏份到此结束了,到我退场的时间了。上层叙事者为我们所有人安排好了结局,很快,很快就要轮到你了。”   “看样子你拿的不是复仇者的剧本,没机会向我复仇了。这对你来说或许是好事也说不定呢?”   “好啦好啦,我也不惹人厌了。但愿不会再有需要我上场的那一天,也但愿你不会与我再见……”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化为了干尸,倒在地上时又随成了一地粉末,与地面上的血泊融在一起,只隐隐能看出一个人形。   走廊内,如今的活人只剩下了穆塔和旁边晕过去的塔夫洛研究员。   封斯年化为灰烬后,穆塔就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怀中的尸体。   尸体……   是啊,如此谢今夕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他不再温暖了,而变得和他一样冰冷,甚至于比他更要冰冷。   以前他环着谢今夕,冷血动物也能沾染一点点他的温度,如今好像反过来要他去温暖谢今夕,可……他怎么可能反过来温度谢今夕、温暖一具尸体呢?   谢今夕最后时刻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把魂核和阴气全部渡给穆塔时,他无意识将两人之间的共感带入了最终阶段。   也即两人的意识纠缠在一起,贡献对方的一切感官和情绪。   穆塔有些混乱,他一边觉得自己是谢今夕,已经死去了;一边又觉得自己是穆塔,穆塔也因为痛苦而随着谢今夕一道死去了。   谢今夕死一次,穆塔就要死两次,他一边经历谢今夕的死亡,一边又经历自己的死亡。   到现在他还恍惚,他不明白自己已经经历了两次死亡为什么还活着……   神要残忍到什么样的地步,会让一个人需要经历三次死亡才能获得永恒的安息?   可惜穆塔的舌头早已变成了蛇信,他只能发出含糊、悲恸的悲鸣,连一句质问都无法说出。   那么,他要怎样才能和谢今夕不再分离?他的意识离去了,躯体在他怀里,那么灵魂呢?灵魂又在何处?   这是个有怨魂厉鬼的世界,谢今夕的灵魂又在何处。   穆塔急急搜寻了一圈,却没有感应到谢今夕的灵魂在何处。   他找不到谢今夕的灵魂,那可憎的、冥冥中的存在,只留给他怀中一具冰冷的尸体。   尸体,一具尸体。   也好,他不会再和谢今夕分离。   他一定会找到谢今夕的灵魂,他绝不会就这样认下这样的结局。   封斯年说穆塔不是复仇者,没错,如果这是一出戏剧,他的戏份绝不是复仇,而是寻找。   他是那个妄图寻回自己所爱之人的怪物。   昏迷良久的塔夫洛迷迷糊糊醒来,他觉得自己胸口的肋骨估计断了几根,哪怕只是呼吸都痛得他发抖。   但他无暇顾及自己胸口、腿上的伤了,他完全被眼前那一幕惊呆了。   那怪物一样有着长长的蛇尾的男人,用蛇尾缠绕着另一个人……   “哦,我的上帝啊……”塔夫洛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狂乱的幻觉。   他在想究竟是自己已经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尸体森林微微晃动,地面上的人身蛇尾的怪物和他怀中的尸体,满地鲜血和倒在血泊中的干尸……   这里究竟是人间的一处站点,还是地狱在镜中的倒影? 第86章 破碎(完)   没多久, 那位人身蛇尾的怪物消失在塔夫洛视野中,只留下他一人在这地狱一般的走廊内。   塔夫洛深受重伤,连呼吸都困难, 他靠在走廊墙壁上, 垂着眼, 等等看会不会有守卫或其他站点工作人员发现他, 带他去治疗。   没多久,走廊另一边传来一连串的跑步声,两个守卫从那边跑过来, 看到塔夫洛时连忙道:“研究员?研究员你怎么样了,你受伤了?快,快跟我们去U3, 很多封锁已经失效,很多异常跑出来了!快跟我们去U3!”   本来塔夫洛心理升起的一点希望,在看到这两个人时彻底破灭了。   这两个人身上的生化防护服有的地方破开了,且两个人一边靠近一边重复着同一句话:“快跟我们去U3。”   “快跟我们去U3。”   “快跟我们……去U3。”   塔夫洛毫不犹豫从地上摸到了一把突击步|枪,端枪就对着靠近自己的两个守卫开枪,把他们的身体打得破破烂烂。   那两具尸体倒下后快速干瘪了下去,没有多久地上就只剩下了两件瘪瘪的防护服。   “果然, 是腐烂真菌。”塔夫洛苦笑一声   被腐烂真菌感染的人并不会立刻死去, 反而会被真菌控制成为所谓的“僵尸人”, 就像自然界内某些感染了真菌的昆虫会成为“僵尸虫”一样。   真菌会控制这些“僵尸人”帮助它们传播,这些被控制的“僵尸人”甚至会变得极度热情且外向, 积极地试图和任何人接触。如果被感染的宿主死去, 终止生命体征,失去利用价值的生物体就会被真菌当做培养基快速分解,来加速孢子的产生, 加大传染力。   这两个守卫见到塔夫洛,居然要带他去U3。镜廊被破坏,U3此刻估计已经成了屠宰场,守卫们不向U2撤退就算了,为什么还会邀请他去U3?   不过塔夫洛对此其实也早有预期了,从最开始的生化锁闭到现在,腐烂真菌都不知道扩散到了哪里,他会直到现在才遇见两个感染体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塔夫洛摇了摇头,靠着那把突击步|枪撑起身体,从悬挂下来的‘尸体森林’中的一具上掏出了一把手|枪。   “这就是……我被安排好的结局吗?哈?”   尽管塔夫洛杀了这两个感染体,但空中恐怕早已布满了漂浮的孢子,他虽然也穿戴者防护服,但他的腿部还有个巨大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这足够让他也感染了。   这个伤口,还是他试图射击谢今夕时,因为枪口被穆塔打歪,导致自己被射出的流弹射伤的。   塔夫洛将手|枪枪|口顶在自己太阳穴上,喃喃道:“不过这也好,我不会被异常控制,我虽然是个研究员,但我也是个战士。是的,作为一个人类,作为一个战士……”   塔夫洛咽了口口水,他没再说别的,只最后低低喊了声:“弟弟。”   枪响。   随后是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   U3,庄正在刑讯室那里和管同分开了,管同说他知道封斯年在那里,他要去了却所有恩怨。   庄正独自留在U3,没多久就碰到了且战且退的磨镜人和守卫们。   不能说是且战且退,应该叫一边倒的屠杀和逃亡,在不断涌出的各种怪物面前普通人哪怕全副武装也很难有任何反抗能力。   庄正皱眉,深吸口气放开能力,吸收了一部分死者的灵魂,刺激了身体的活化,生长出了数根触手。   其中一根弹射出去,一把拉住了磨镜人中的首领,猛地将他险险从一只巨型蜘蛛的蛛腿下拉开。   庄正将首领拉到身边,厉声问道:“怎么才能停下破碎程序?”   首领惊魂未定,看了眼他身上的触手,摇了摇头,说:“一旦启动就没办法停下,除非这些异常重新被封锁。”   这时红色的灯光下又响起了警报声:“站点整体损毁程度评估中……目前70%。”   首领苦笑一声,说:“没用的,现在这个情况,只有等待毁灭来临了。”   “那么有没有逃出去的通道?”庄正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或者封锁薄弱的地方?”   他们这里也有炸|药,实在不行去地面建筑外墙薄弱的地方炸开一个大洞,再怎么样也能炸出一个逃命的通道。   首领只摇了摇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前方出现了一种双臂被刀刃取代的怪物,它们简直如同某种屠杀机器一般杀入守卫之中。   银光乍现间,血液喷涌而出,不少守卫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被杀。   双臂被刀刃取代的怪物冲到了庄正面前,庄正立刻将首领甩到自己身后,用触手卷起了地上的突击步|枪放到手里,老练地迅速瞄准开枪。   子弹打在那些刀臂怪物身上,居然如同打在了钢铁上一般,那些怪物快速移动被打断了,却并未受太大的伤害。而且它们的刀刃锋锐,反而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断庄正的触手。   庄正立刻明白他不能和对面那些怪物纠缠,那些怪物克制他。   庄正继续激活身体,上半身生长出了无数肉须,肉须纠缠在一起形成更多触手,挨个缠住了还活着的守卫和队员们,同时庄正下半身也生长出了类似的触手,帮助他带动着十几个人一同快速远离那些怪物。   同时还有一部分触手的顶端又生出无数肉须,有的交缠在一起形成肉盾,有的则缠住那些怪物的肢体限制它们移动。   就这样庄正成功和那些怪物拉开了一段距离,但他自己几乎成了一个被触手和肉须包裹的怪物。   被刀臂怪物砍断的触手很快新生出来,那上面生长了一层钙质鳞片,看上去像密密麻麻的白色牙齿生在那上面。   被救下的守卫和磨镜人成员恐惧地看向庄正,不少人手都放在扳机上。   对于他们来讲,庄正和后面那些怪物其实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是异常。   “你……”首领刚想尝试着跟庄正沟通,但下一刻他神色剧变。   庄正的全身表面开始生长出许许多多的牙齿、眼球和各种肉须,原本还基本维持着人形的庄正顷刻间崩解成了庞大的血肉怪物,唯有一张露出痛苦表情的脸在这一团庞大的血肉表面还隐隐可以辨别。   “为…什么……”那张脸的嘴开口说话,但与此同时,那庞大的血肉怪物身上千百张嘴一同开口说话。   “那是……什么……”   “为什么……”   被触手卷着的守卫惨叫起来,原本带他们逃离危险的触手上突然生长弹出无数利齿,转瞬间他们就落入一张张绞肉机一般的巨口中,被吞噬进那团血肉怪物体内。   唯有磨镜人的首领想起了什么一般,在被卷入血肉怪物内部之前抬头看向了旁边一扇巨大的门。   那里保存着一个雕像,雕像周围会形成所谓的生物畸变场,在一定时间内激活人体,将人变成血肉怪物。保存着雕像的房间原本是完全封锁,可以彻底隔绝雕像的影响的,究竟什么时候什么人把它打开的?   首领想到了当初站在守卫和磨镜人最外围笑着鼓掌的封斯年,他是从镜廊外走进镜廊的,那他在进入镜廊之前干了什么?   首领已经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那完全变异的血肉怪物吞噬了他,同时那张隐隐还能辨认庄正五官的脸上生出了不同的眼珠,下一刻那张脸同样被增殖的血肉包裹,消失在这庞大的血肉内部。   后面那些刀臂怪物追过来,却发现巨大的血肉怪物顶住走廊天花板和四周墙壁,将走廊塞得严严实实。它们靠过来便被触手缠住,它们用刀臂斩断触手的速度甚至还没有触手生长的速度快,很快这些刀臂怪物便被卷入血肉怪物体内。   不久血肉怪物体表突兀出现了铁质的鳞片和利牙……   ……   混乱、破坏、屠杀……在这个封闭的站点内轮番上演。   子虚、乌有和亡是公尝试着重新封印那些异常,但同时突破封锁的异常实在过多了,这些异常造成的破坏又会放出其他异常,雪崩一旦成形,便不是人力能够挽回的。   红色的灯光闪烁,机械音冷漠地报出数字。   “站点整体损毁程度评估中……目前75%……”   “77%……”   站点内一处昏暗逼仄的角落内,蜷缩的人身蛇尾男人动了动,聆听着死亡来临的倒计时。   “78%……”   “79%……”   “80%。”   “启动‘破碎程序’,并向其他站点发布‘镜影宣言’。”   ……   对于这个碎片世界而言,这本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民众们过着正常的生活。   但突然,一阵强光在天际亮起,那强光甚至一度亮过了天空中的太阳。   随后便是扩散开的热脉冲和冲击波,一朵蘑菇云在郊区升腾而起。   在距离爆炸核心较远处,一处昏暗的废弃工厂角落里,一只掉落在血泊中的、惊悚而逼真的娃娃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终于结束了,orz。这个世界不太恐怖,算是个比较重要的剧情转折点。   此世界是架空S|CP世界观,站点和里面的人员、分级都是架空的,此世界涉及的□□项目灵感:   s|cp-001 代号:Tufto - 深红之王   s|cp-001代号:Bright - 工厂   s|cp-015 噩梦管道   s|cp-020 隐形霉菌   s|cp-035 占据面具   s|cp-065 生物畸变场   s|cp-354血池   s|cp-469万翼天使   s|cp-434自我会议   s|cp-585掠食性黑暗   s|cp-610憎恨之血肉   s|cp-987惊悚画廊   主要灵感来源于深红之王,这算是‘祂’的一个原型,实际上基本和原型无关了,塔夫洛博士致敬了蒙托克博士和Tufto。   惊悚画廊是‘镜影’站点和镜廊的来源,镜子后的世界用于封锁异常的灵感来源于此。   文中涉及到的基本都被我改的面目全非了,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s|cp基金会。   终于达成了一次全杀结局,至于谢今夕大家也不用担心,杀主角算是我写无限流的惯例了,会复活的,前面啰里啰嗦铺垫的伏笔有的是为了这个。   由于没有大纲中途还把自己绕进去一次,吃了书,真的对不起大家,但总算写完了。   下个世界关于百货商场、都市和居民楼。 第87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一)   谢今夕像往常一样起床, 他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12分了,按照往常他应该可以睡到5点半, 他是被门外传来的声音吵醒的。   在他眯着眼睛看手机的时候, 老旧的屏幕闪了闪, 跳出来一段文字。   【第五个世界:百货商场中的我】   【任务:维持正常工作生活, 并找到我的对应商品】   【描述:我是这座百货商场内的员工,我在百货商场内工作,我用获得的工资在百货商场内买回商品支撑我的身体, 我继续为百货商场工作。   我常常在想,我和摆在货架上的商品有什么不同?   商品从流水线上下,人站在流水线旁;商品摆在固定的位置上, 人生活在循环往复中;商品在百货商场内出售,人在百货商场内工作;商品明码标价,人则被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以如果我是商品,我会是什么样的商品?会是哪一个?摆在哪个位置?标的价格又是多少?谁会买下我?   也许,这和百货商场已然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有关。】   【认真工作。】   谢今夕迷迷糊糊看完,还以为自己又遇到了奇怪的推销广告。   毕竟人的手机内总会弹出各种各样的窗口、推送、广告,不小心就会碰到。   等他读完, 那段文字就消失了。   嗯?   他没有碰到屏幕啊?   这次的弹窗页面难不成会自动消失?   要是所有垃圾信息推送都能如此就好了。   谢今夕没把这奇怪的信息放在眼里, 如果外面安静下来他还能抓紧时间再睡15分钟, 别小看这15分钟,这对他这种长期睡眠不足的人来说几乎能续命了。   然而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 老旧的单元楼根本没有什么隔音可言, 只要站在楼道里大点声说话,整栋楼几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外面在吵架。   谢今夕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被迫将外面的人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首先是一个尖利的女音。   “这他妈到底是哪里?我出意外应该在医院,不在医院也该在家里?这里是哪个破烂垃圾窝?”   “你们是人贩子吗?”   “放我走吧,我很有名的,我要是一天不开播,我的粉丝都会发现,到时候他们报警你们也跑不了……”   一个粗戾的男音打断了她。   “闭嘴!我们不是人贩子,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烦死了!”   然而这个男的声音比之前的女音更大,紧接着一个稍微平和且音量低一些的男音劝道:“你们安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们的脑子里都有相关信息,我知道你们很焦躁,但麻烦你们接受现实……”   “如此你们不接受……反正……”   他的声音不大,后面谢今夕就听不清了。   然而外面没有安静下来,谢今夕忍无可忍坐起身,快速走到门前想开门让外面安静点,但站在门前却犹豫了。   薄薄一层铁门上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外面至少有几个人在吵架,他只有一个人,更何况就算现在外面安静下来他也没时间睡了。   算了。   谢今夕叹了口气,熟门熟路地去洗漱,然后匆匆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夹在买回来的促销面包片内,抹一点沙拉酱,组合成了两个简易的三明治。   这两个简易三明治和一袋临期牛奶,就是他的晚餐了。   没错,晚餐。   谢今夕是一家百货商场服装区内的值班员工,他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六点到九点和白天六点到九点,工资将将够养活他一个人。   他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离那家百货商场很近,步行只需要十分钟,所以他可以睡到傍晚五点半,用二十分钟洗漱加匆匆解决晚餐,接着就必须出门了。   谢今夕吃完晚餐,惯例拉开门下了楼,在走到楼门口时却吓了一大跳。   一个比他高近一个头的年轻男性突然拦住了他,他因为着急上班差点一头撞进对方怀里。   对方有一张轮廓硬朗的英俊面庞,谢今夕乍一看见还以为是哪个电影明星。   谢今夕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才疑惑地问道:“这位先生,您这是……”   对方用一种深沉到近乎痛苦的目光看着谢今夕,让谢今夕感觉浑身不适的同时,又觉得对方似乎好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他现在不能听故事了,他必须马上去上班,要不然他会迟到的,一旦迟到他就要被开除。   “抱歉,我必须要走了,我要上班,马上要迟到了。”   说完谢今夕绕过对方,匆匆向着百货商场而去。   要到达谢今夕工作的百货商场最近的一条路要穿过一个市场。   这个市场就像是所有普通杂乱的市场一样:地面凹凸不平永远积蓄着污水,上面拉着一张黑色的网用来遮阳和避雨;各种菜摊、水果摊、衣服摊就摆在地上,甚至没有特意避开污水;摊位和摊位之间距离很近,密密麻麻充塞在这不大的地方,甚至没给其他人留下多少下脚的地方。   谢今夕一路避开污水,轻车熟路地穿过这些摊位,飞快来到了百货商场的侧门,一路走到服装区。   到达服装区见到管理员时,他翻开手机盖看了眼,5点58,又是正正好好卡点上班的一天。   谢今夕叹了口气,走过去跟管理员签到。   管理员将手中的册子递给谢今夕,让谢今夕在到岗处签了名字,随后不厌其烦地嘱咐他:“在八点之前一定要把服装区逛一遍,确保所有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都撤下来了,这是你的工作。必须,必须好好检查,每一个都必须撤下来。如果有一个没有撤下来的,你明天晚上就不用来了!”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谢今夕只能这么回答道。   管理员从他手中抢过签好名的册子走了,留下谢今夕对着整个服装区。   这个服装区特指的四楼服装区,这间百货商场建成至今也有快二十年了,当年这里或许是最为辉煌繁荣的地方,但随着老城区的经济衰落,这里的客流量渐渐少了。   百货商场也没钱进行整体翻修,所以内部装修还保留着二十年前的状况,地砖开裂、满是擦洗不掉的污渍,各种乱搭摊位、乱划板块破坏了原本井然有序的布局,剥落的墙皮、乱拉的电线还有满是灰尘的顶灯,各个地方都诉说着这里的老旧。   但唯有四楼的服装区是迥然不同的,这是唯一重新翻修装潢过的地方,地砖光洁、水晶灯明亮,商铺重新规划过,甚至在面对大街的方向装修了数个展示橱窗。   四楼的服装区约占整个四楼的一半,另一半依旧保留着二十年的岁月痕迹,这另一半是卖布料、床上用品和窗帘等等杂物的地方。   谢今夕只有两个小时,他赶紧从第一间商铺开始,认认真真将所有模特看了一遍,包括展示橱窗里面的。   所有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都必须撤走,夜晚模特身上不能有任何额外的物品,而且模特必须重新拼接好。   谢今夕不知道商场为什么这么规定,但这就是商场聘用他的原因,这是他的工作。   服装区一共有十三间店铺,算上面向大街方向的展示橱窗里面的四个塑料模特,总共有67个塑料模特。   谢今夕一共逛了三圈,确保每个塑料模特身上都没有衣服。   随后隔壁忽然暗了下来,站在灯光中的谢今夕看向不远的隔壁,他知道,这是八点到了。   整个商场电路因为老化、乱接乱搭严重和没钱付电费,每晚八点左右,除了服装区外的地方就会关掉顶灯。反正这里几乎也没什么客人,关了顶灯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说实话谢今夕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百货商场要独独翻修服装区,这里本来就没什么客人,只装修服装区也没办法拉来更多客流量,这基本是赔本的买卖。   谢今夕检查完了,他今天的工作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是要等明天早上六点去检查,确保所有塑料模特身上都要穿回衣服。   现在才八点,谢今夕要等到九点才能下班回家。当然如果他不介意也可以在服装区睡,第二天商铺的工作人员来了给模特换好衣服,他再检查。   但说实话,谢今夕根本不想在服装区多停留,尤其是在晚上八点到九点这一个小时。   白色的塑料模特立在冷白的灯光下,它们的比例和人体其实不太相同,它们是展示模特,为了更好地展示衣服,所以身材比例非常‘完美’。   这种完美在没有衣服遮挡的情况下,反而越看越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谢今夕都下意识回避看那些塑料模特。   谢今夕无聊的打开手机,点开之前没看完的电子书页面,接着开始看。   但看着看着谢今夕就不由得想起傍晚时刚醒来看到的那则奇怪的信息,不由得点开浏览器的浏览记录,翻看信箱和推送通知,想找找看那则信息到底是哪里来的。然而浏览记录空空如也,堆满垃圾邮件的信箱也没有,各种通知点开也不是。   这不可能,虽然当时他半梦半醒,但他绝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重新回想,居然每个字都能想起来,简直像是刻在脑海里一样。   那则信息……到底是哪里来的?   谢今夕焦虑地不停摁着翻盖手机的下翻按键,但怎么也找不到,他最终也只能选择放弃,重新点开电子书消磨时间。   看着看着,谢今夕却忍不住时不时抬头环视一圈,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注视他,那种怪异感萦绕在他身上,但却找不到究竟哪里有问题。   ……   在谢今夕上班的同时,穆塔上到单元楼六层,敲响了603室的门。   给开门的是一个精英模样的年轻人,他看到穆塔后先是笑了笑,说:“进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603室内算上穆塔一共八个人,五男三女。   穆塔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这些人就是他突然出现在楼道内看到的所有任务者了。   穆塔在进入这个新的任务世界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想要去找谢今夕。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破碎时刻’来临的那一霎,下一刻人便无缝切换站在破旧的楼道内,身边是新的任务者。   那一刻他的心完全被恐惧之手攥住了,他太惧怕谢今夕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他现在和谢今夕之间的感应几等于无。只是理智告诉他,如果,如果谢今夕还是任务者,还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那么他一定也在这栋单元楼内。   所以他决定去下楼去单元楼门口这个必经之处,等待他所等的人。   楼道内的任务者见他转身要走,刚刚给他开门的人连忙上前几步问了他要去哪里,但穆塔压根没听进去,这些在他眼中哪里有谢今夕重要,他一刻也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   最后还是给他开门的人喊了他一声,告诉他在603集合。   穆塔到了单元楼门口,本是抱着哪怕在那里枯坐一夜也要等到谢今夕的决心,然而所幸不到二十分钟,他就等到了飞奔下楼的谢今夕。   看到他飞奔而下时,穆塔简直像看到了天使匆匆向他飞来,他好不容易从快要溺毙自己的情绪中探出头来续一口气,然而下一刻谢今夕的话却又将他重新打落回冷水中。   谢今夕不认识他,他没有之前的记忆。   谢今夕就那么绕过他离去。   穆塔望着他的背影,告诉自己,没关系,至少他还存在着,他还……在自己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3 23:14:43~2021-07-10 00:4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李 10瓶;咩咩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二)   之后穆塔来到了603, 他和谢今夕之间的感应被切断了,他不知道这次的任务内容是什么,这是好事又是坏事。   好事在任务信息应该投放在谢今夕脑海里, 这证明‘祂’依旧承认谢今夕任务者的身份, 而不是穆塔自己顶替了谢今夕的身份;坏事就在于谢今夕没有记忆, 他恐怕不会将任务信息放在心上或告诉自己。   而如果穆塔贸然跟谢今夕提及碎片世界的事, 对方恐怕会将他当做疯子。   这样的话,其他任务者就很重要了。   穆塔需要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多信息和情报,   603的租客, 也就是给穆塔开门的人,开口道:“好了,现在人齐了, 相信大家也消化完了脑子里多出的信息,现在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廖玉书,以前是个公司管理层,当然进入反面世界后,以前做什么也都无所谓了,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也就是活下去。”   “接下来, 女士优先。”说完廖玉书很有绅士风度地看向旁边坐着的三位女性。   这三位女性中有一位大美女, 属于放在人群里一眼扫过去会觉得眼前一亮的类型, 她说:“我叫金子琳,来这里之前是个主播。”   她就是之前在楼道里以为遇见人贩子的女性, 事实上她并不愚蠢, 甚至可以她远比普通人敏锐且应变能力强。她能在进入这里之前成为有名的女网红、女主播,可不仅仅只是靠她的脸。   只是刚进入这个世界,她当时实在慌乱, 所以难免做出了一些不理智的行为,现在也过了快半小时,她也冷静了下来,消化完了自己脑子里突然多出的信息。   当时在楼道里出口给她解围的就是廖玉书,她因此也给了廖玉书面子最先开口。   有了她开口,她身边两位女性也各自报了名字。一位名叫袁蔓,外表看上去已有三十多岁了,是位女强人;另一位名叫王广姝,普通白领。   剩下三位男性,一位名叫梁武,人高马大、是个光头,浑身凶悍气息,还纹着花臂,难免让人联想他的职业是不是不正当,也不怪金子琳以为自己遇见了人贩子。   另一位名叫白安歌,穿着黑衬衫和黑西裤,脸色清白,眼底下还残留着黑眼圈,体型极瘦,瘦到脸颊凹陷进去、颧骨略微凸出。他阴森森、病恹恹的,更像个吸血鬼而不像个活人。   他报出名字后金子琳盯着他看了会儿,说:“你是那个意外早逝的天才画家吗?听说你是被确诊了精神分裂,被送进精神病院后跳楼自杀的。”   白安歌没有回答,但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些异样。   另一位男性则是个中年社畜,名叫陈正德,已经有些秃顶、身材也微微发福,此时正不停地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穆塔则依旧简单地扔出自己的名字,其他人基本都在隐晦地打量他,他却依旧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   廖玉书觉得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座沉默的大理石雕像,无坚不摧又全无破绽,是个难搞的角色。   自我介绍结束,还是廖玉书语气温和地说:“仅从这次给出的任务信息来看,我们必须维持日常生活,不能打破正常生活。我住在603,在那家百货商场的生活用品区做铺货员。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维持正常的上班下班,在百货商场内工作,下班在这里住。”   “我想你们跟我一样,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住,然后在百货商场工作。根据给出的信息,我们要在百货商场内找到自己的对应商品,拿到就可以离开这里。”   正常生活,房间,百货商场内工作,找到对应商品。   穆塔捕捉到了关键词,且想到了匆匆去上班的谢今夕。   袁蔓一针见血地问道:“什么叫对应商品?百货商场里少说也有数百种商品,论每个商品那更是成千上万,比如说如果我对应的是一瓶饮料,那货架上一排饮料哪个又是我的对应商品呢?这才是最难的重点。”   廖玉书点了点头,说:“所以‘祂’给了我们提示,描述里那一句‘也许,这和百货商场已然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有关’是再明显不过的提示了。”   “所以,各位要想想百货商场已经从自己这里取走了什么,这是重点。”   “也要注意楼内的情况,任务要求我们进行正常生活,也就是说会有打破我们正常生活的东西出现。或许是鬼怪或许是诅咒,我们都必须尽快找线索。”廖玉书想了想补充道,“很多看似没有给出时间限制的任务其实暗中都有时间限制,在碎片世界停留的时间越长,危险便越是成倍地增加。”   “这是一场暗中有倒计时的寻物游戏。”病恹恹的白安歌抬眼看了穆塔一眼,随后环视一圈,“找不到东西,代价就是生命。”   ……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谢今夕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定睛一看是他定的闹钟,他赶忙摁停了闹铃。   原来已经到8点55了,他必须赶紧走,过了九点万一百货商场关门,他就必须留在服装区过一整晚了。   谢今夕匆匆起身准备离开,但在路过橱窗时却忽然顿住脚步……   他之前才巡视过,他记得第一个塑料模特好像不是……看向刚刚他坐着的方向的吧?   谢今夕只以为是自己错觉,他现在只想离开百货商场,从服装区出去有个侧楼梯,从那里可以下到侧门,再从侧门穿过市场就可以回到单元楼了。   谢今夕摁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逃也似的下了楼,等他出了百货商场闻到外面不怎么清新的空气时,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谢今夕只要在那家百货商场内部就心神不宁,而且他最近觉得越来越精力不济,明明他工作时间严格来讲只有六个小时,但他最近总是怎么睡也睡不醒。   难不成是因为他作息混乱的原因吗?   谢今夕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市场,往单元楼的方向走去。   这段路整体来看是一个陡坡,百货商场在坡顶、单元楼在坡低,谢今夕回家时就是一路往下走。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市场上方拉开的黑色遮阳布在晚上同样遮蔽了星光和月光,密集的摊位上货物没有撤走,而是被同样盖上了一层黑布。   摊位两边是一些破败的小店铺,有些摊位就是这些店铺延伸出来的肢体,像是濒死的老人不甘心伸出手来想抓住什么一般。   此时这些店铺同样紧闭着门窗,大部分门外还被一层铁栅栏或卷帘门盖住,手电筒光扫过窗户时,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里面摆放各种货物。   天黑下来后,人心中总是会凭空多出许多胡思乱想,哪怕是风吹飞地上的一个塑料袋都会让谢今夕内心一紧,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穿过市场,谢今夕一路走到了坡底,这里就是他住的单元楼。   这里是老城区,林立着不少单元楼,这些单元楼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平房,平房上面又加盖了一些违规的房子,房子又延伸出一些露台,甚至有些露台又延伸出空中走廊连上了单元楼。   密度的建筑不符合任何建筑规制,但就这样层叠建立了起来,宛如癌组织增生一般无序。   除了建筑外,还到处都是乱拉的电线,像血管一样和癌组织似的建筑相呼应。   半空中横出不少的霓虹灯牌,最显眼的一个挂在这片单元楼社区的入口处,上面是一排字:早死早超生。   可惜好像因为电路问题,那排字并没有亮起来。   也幸好它没有亮起来。   谢今夕觉得这个灯牌会坏掉,大概也是住在这里的哪个住户觉得晦气,所以剪了电线。   这些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谢今夕看惯了的场景,但今天同样很奇怪的,他认真地观察了一圈自己的居住环境。   往家的方向走时,他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租这里的房子,仅仅因为这里离他上班的地方近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在那家百货公司工作?他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的?   谢今夕皱眉,一边想一边走到了单元楼楼下,在门口又看到了之前拦住他的那个人男人。   那个个子高大的人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上也没有拿其他东西,垂着头一动不动。   是在等人吗?   不会是在等他吧?   谢今夕一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边在心里揣测着。但他要回家,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坐在台阶上的人看到他走过来,果然站起身跟他搭话。   “你好,我是最近来这边工作的,和别人合租一间房子,算是你的新邻居。但我回来晚了,我合租的舍友锁了门睡了,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只等到了你回来,虽然很冒昧,但能麻烦您收留我一晚上吗?”   你也知道冒昧啊。   谢今夕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居然就敢开口让自己收留一晚?况且这片单元楼社区这么乱,谁会随意收留一个陌生人。   但对方站起来明明这么高大,高高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远远看过去倒像是找不到主人的猛犬,越想越让他眼眶发酸。   “我的床只能睡下我一个人,客厅也没有沙发,你只能自己在客厅打地铺。”谢今夕这么回答道。   “跟我上来吧。”   谢今夕一边带着人往楼上走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今天明明和往常任何一天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但为什么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越来越多,还遇见了这么个奇怪的人,而且他自己也变得奇怪了。   “你叫什么?”谢今夕问他,“说起来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谢今夕,在百货商场服装区工作。”   “穆塔。”男人跟在他后面,只回复了他两个字。   谢今夕住在五楼,这单元楼一共七层,建的时候就没有装电梯,应该说也没地方装电梯。每层有五户,通过一条长走廊相连接。   这种房子是筒子楼之后建立起来的,放当时与筒子楼相比也算是新社区,可惜如今也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   楼梯狭窄陡峭,两边的墙皮大片大片的暴起,有的地方还被手欠的人挖了个坑,各种广告和污言秽语写在上面,里面甚至掺杂着不少诅咒人全家去死的话。   每层楼也建的相对较低,微微抬头就能看到头上各种管道和电线,有的管道甚至还往下不停滴水,泡得那一面墙满是黄褐色的痕迹。   穆塔沉默地跟着谢今夕身后爬楼,谢今夕这一路的心神不宁反而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其实穆塔都没意识到自己吓到谢今夕了。 第89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三)   到了五楼, 谢今夕领着穆塔穿过走廊来到502,打开门带他进去。   这一户只有一室一厅一厕所一厨房,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平米, 对于独自一人住的谢今夕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谢今夕对穆塔说:“你先去椅子上坐, 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多余的被子给你, 不过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你今晚先凑合一下, 等明天早上室友醒了再回去洗漱吧。”   谢今夕回去自己房间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条冬天盖得棉被和一件旧床单。   反正现在是夏天,不用盖被子应该没什么, 就把床单铺地上,再把棉被铺床单上给穆塔睡吧,虽然这么睡着肯定不舒服, 但他也尽力了。   “我先去洗个澡然后洗漱,你自便吧。”谢今夕困得实在不行了,匆匆交代一句便迫不及待洗澡洗漱,然后直奔自己房间的床。   当然他没忘关上自己房间的门,还从内反锁了。   这倒不是为了警惕穆塔,这只是他自己的习惯,他总觉得睡觉要是不关门, 很半夜可能会有什么东西进来站在床边看着他睡。   不过会有什么进来呢?这世上又没有鬼, 要真有鬼难不成关门就能把鬼关在外面?   谢今夕躺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 一边嘲笑自己自欺欺人的心态。   权当是心理安慰吧。   谢今夕没忘记拽过床头的电源线给手机充上电,随后义无反顾投入了梦乡。   这一次却睡得不太安稳, 他睡着睡着听到了一连串的手机铃声。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半梦半醒间他突然意识到, 这不是他的手机闹钟铃声吗?   谢今夕突然醒过来,起身按开手机一看,却没显示什么闹钟。   而且想想, 刚刚那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隔着一段距离,不像是他床头的手机响了。   谢今夕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一点多,躺回床上准备接着睡。   等他闭上眼寻找刚刚被吓走的睡意,却听到了更多更嘈杂的声音。   楼上传来一阵滑轮座椅滑动的声音,座椅滑来滑去,从房间左边滑到房间右边,又从右边滑到左边。   紧接着突然隔壁有婴儿放声大哭,哇哇哇的哭声在黑夜里响得吓人。   谢今夕本想忍一忍接着睡,但那婴儿的哭声却没完没了。   烦死了,真的烦死了。   隔壁应该新搬进来一户合租人家,其中一个合租客正睡在他客厅,那另一边的邻居家里难道有婴儿吗?他怎么没见过?   这破楼就是隔音不好,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见……   等等。   谢今夕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既然如此,睡在穆塔那个合租的舍友不可能听不见他叫门啊。   穆塔真的是他的新邻居吗?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他。   而且穆塔在他上班时就拦下了他,下班时又坐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在等他。   穆塔又很高大,看他身上不少肌肉,整个人行动干净利索,很有种剽悍味道,他该不会是什么专门打劫他这种独居客的劫匪吧?   不过说到邻居,他以前见过自己周围的邻居吗?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谢今夕正胡乱想着,他卧室的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谢今夕。”   “谢今夕,你听到婴儿哭声了吗?”   谢今夕一个激灵睁开眼坐起身。   是穆塔的声音。   谢今夕睁开眼后没敢回话,而是屏息又听了一会儿,那渗人的婴儿哭声还在。   但比起婴儿哭声,谢今夕现在觉得卧室门外的穆塔更加可怕。   穆塔大概没听到他回应,还在敲门。   那三合板的卧室门薄薄一层,穆塔那种人绝对一下就能撞开。   在黑夜里,比起邻居家哭闹不止的孤儿,还是一个站在自己门外的陌生壮汉更让人恐惧吧。   谢今夕后悔死了,他干嘛要收留对方一晚,什么合租舍友绝对是对方的借口。他当时怎么会觉得坐在单元门口的男人可怜,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可怜。   久没听到他的回应,卧室门外的男人敲门声越来越急,甚至有演变成砸门的倾向。   谢今夕强自镇定下来,回答道:“听见了,怎么了吗?你在干什么?”   敲门声终止了,穆塔没像谢今夕所预想的那样破门而入,而只是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看到什么或者感受到什么不正常、不对劲儿的事,我就在外面。”   穆塔听到他的声音后没有再敲门,像是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了一般。   而此时,婴儿刺耳的哭声越来越响,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男声大声呵斥的声音。   “别哭了!你他妈的别哭了!”   “再哭我砸死你!”   “闭嘴!”   然而婴儿怎么可能听得懂大人的话,反而因为这满含戾气的大声呵斥哭得更响亮了。   随后便是一个女声求饶的声音,但那个男声一点都听不进去了,继续暴躁地喊道:“你他妈也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吵死了!”   “老子天天白天上班你们娘俩在家享福,晚上我他妈还睡不了一个好觉,吵死了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   随后便是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婴儿的哭声还在继续,夹杂着女人的低泣声、求饶声和痛吟声……   谢今夕坐在床上已经感到不对了,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这……   下一刻,突然“砰”得一声巨响,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夜晚又恢复了原有的死寂。   谢今夕却僵坐在床上,几乎不敢去想最后那一声巨响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   应该不会的……可……   谢今夕突然从床上下来,拍亮了卧室灯,拧开卧室的锁拉开门,一下子就撞见了,站在门口没有走的穆塔。   “穆塔……”谢今夕脸色发白,“要不要来卧室打地铺?”   穆塔没问为什么,只说:“好。”   谢今夕帮着穆塔把客厅的地铺挪到卧室,卧室面积不大,穆塔躺在地上连翻身都困难,明显不如在客厅打地铺,但穆塔没拒绝。   躺在床上的谢今夕想起刚刚听到的声音,依旧浑身发冷。   他都已经顾不上穆塔到底是不是好人这回事了,他现在迫切需要另一个活人在身边。   谢今夕尽管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他还是轻易地联想到了最后那一声巨响,大概率是那个男人砸死婴儿的声音。   意识到这件事的谢今夕却意外没有那么恐惧,如果是正常人恐怕立刻就会去报警,他虽然也害怕,但更多的是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穆塔陪伴后,那残余的恐惧也渐渐褪去。   谢今夕看着躺在地上的穆塔,心里默默列出了几个疑点:   一,傍晚那些新来的人究竟是谁?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二,他的生活好像有很多问题,比如他究竟什么时候入职的那家百货商场,他为什么要做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且要租这里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谢今夕本能觉得自己不会选择一份对社会没有贡献、对自己能力提升没有半点用处且没有前景的工作。   三,他的邻居到底都有谁?他好像从来没有探究过,刚刚那些声音……真的是邻居发出的吗?   谢今夕满脑子各种疑问,但撑不过困意还是睡过去了。   ……   另一边,因为楼房极差的隔音,其他任务者都对那婴儿哭声和接二连三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可没有另一个人陪伴,只能独自躺在床上惴惴不安。   402,金子琳躺在床上,望着自己斜上方的房顶,大热天依旧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上半张脸。   她出了一身的汗,满脑子各种各样可怕的想法。   她越想越是害怕,别说睡了,连闭上眼都不敢。   斜上方房顶上有一个小的黑点,不知道是虫子还是霉斑,金子琳已经盯着那个盯了很久了。   她是个网红主播,常年对着屏幕难免有些近视,虽然为了美观做过近视手术,但高强度的用眼让她的眼睛有些反弹。   她看不清墙上那个黑点到底是什么,所以干脆借着那个黑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到底是什么?一块挂在那里的尘埃?一个曾钉过钉子留下的痕迹?还是曾经打死了哪个虫子留下的一块脏污?   金子琳强迫性地将关于那个小小黑点的想法塞进脑子里,来挤走其他那些可怖的猜想。   就像用来数羊来催眠自己一样,想着想着金子琳倒也真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五点半,谢今夕被叫醒了,这次叫醒他的不是闹铃而是穆塔。   穆塔轻轻推了推他,说:“你的手机闹钟响了好久了,该起床了。”   “啊?哦!”谢今夕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眼手机,就被上面显示的时间吓醒了。   他立马翻身下床飞一般去洗漱,穆塔在旁边问道:“你是要去上班吗?快迟到了?”   谢今夕吐出满口的牙膏沫,说:“是。”   等他洗漱完匆匆换好衣服,一看已经5点42了,吃不了早饭,只能匆匆拿了一袋牛奶,跟穆塔说:“我必须去上班了,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我家,要不然你现在去隔壁敲门看看舍友在没在?”   穆塔也没有纠缠,很顺从地跟着谢今夕出了门,看他锁上房门飞奔下楼去上班。   穆塔自己则又去了单元楼下,不过这次他是为了等其他任务者。   昨晚任务者间简单的交流结束后,廖玉书便和大家约定好了要一起早起去上班,如果有谁没来便再去叫,以防有人早上起不来迟到。   早上6点半之前,任务者陆陆续续下了楼,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脸色苍白的白安歌,他看上去更像是鬼魂在飘。   人高马大且性子急躁的梁武一见其他人便问道:“你们昨晚听见婴儿哭声了吗?还有夫妻吵架?”   其他人互相看了眼,都点了点头,网红金子琳说:“我住402,声音应该是楼上来的,谁住五楼?”   病恹恹的白安歌开口道:“我住503,应该是我隔壁,501或502那边传来的。”   穆塔说:“我住502,是501传来的。”   穆塔无视了早起他还被锁在门外、谢今夕没有同意他合住的要求,理所当然告诉其他任务者他住502。   “操。”梁武骂了句,“我他妈住601,就是我楼下!”   廖玉书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除了声音外没有其它迹象吗?”   梁武摇了摇头。   廖玉书说:“那就先不管,贸然去探究反而可能招惹上那些东西。”   “对了,你们都有手机吗?”廖玉书问道。   穆塔犹豫了一瞬间,在看到中年人陈正德和白安歌都摇头表示没有后,他也理直气壮摇了摇头。   廖玉书早有预料,他的手机是在进入这个世界后从自己房间找到的,这个世界每个人工作岗位不同,也许被设定的财物数量也不同,有的人有手机有的人没有是正常事。   “有手机的人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没有的人下班后有情况随时来602跟我沟通。好了,时间快到了,我们先去工作。”   晨间简短的交流结束,廖玉书等人结伴出门,跟随着被灌输进来的信息穿过市场前往百货商场工作。   穆塔缀在他们后面,不慌不忙却也没有掉队。   事实上穆塔并不是任务者,早在蛇谷那个世界,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而被诅咒成了怪物后,便就不是任务者了,他只是被谢今夕豢养的怪物,依附谢今夕而活。   而这个世界,显然谢今夕依旧是任务者。   上个世界,谢今夕在最终死去前通过他们两人之间完全共感的关系,给了穆塔一样东西——叶奈的魂核。   谢今夕可以使用魂核保留的某个能力,叶奈的魂核的能力自然就是转移灵魂。   穆塔的灵魂通过那个魂核转移到了工厂的那只人皮娃娃上,人皮娃娃发育生长出了他的身体,这才让穆塔在“破碎时刻”过后活了下来,完成了上个任务。   然而最让穆塔感到痛苦和绝望的是——他找不到谢今夕的灵魂了。   谢今夕当时完全可以依靠叶奈的魂核,在真正死去之前转移到工厂内的布娃娃上,但谢今夕把这个机会留给了穆塔。   穆塔再睁开眼时就是在这个新的碎片世界,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顶替了谢今夕的任务者身份,新的任务者变成他了。   但没有,万幸没有。   他重新找到了谢今夕,也重新看到了谢今夕。   虽然谢今夕似乎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但穆塔凭借两人之间灵魂上的联系,绝不会认错对方。   那就是谢今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1 00:18:24~2021-07-12 23: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楩柟其质 4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四)   穆塔现在的新身体是由人皮娃娃发育而来的, 人皮娃娃可以按照灵魂的模样重生生成一具身体,所以穆塔现在暂时能够维持人形活动。   但他身上两个诅咒都没有解除,随着时间流逝他还是会慢慢恢复人身蛇尾的状态。   穆塔想想昨晚他在卧室门外敲门, 谢今夕还不出声, 他越敲门就越从共感内感觉到谢今夕恐惧, 一时间他还以为谢今夕真的出了什么事没办法发声, 后来他才发现谢今夕恐惧的是站在门外的他……   但愿他变成人身蛇尾之后,不会再吓到谢今夕吧。   其他任务者进入百货商场开始工作,穆塔来这里的目标则是应聘。   他并不是任务者, 而是跟随谢今夕的进入这个世界的怪物,所以他既没有房子住也没有工作。   穆塔不期望任务者现在就注意到自己的异常,进而注意到谢今夕的异常, 至少在谢今夕恢复记忆前不要。   穆塔先逛了一圈整个百货商场,自然也看到了在四楼服装区来来回回检查塑料模特的谢今夕,随后他去找了四楼的管理。   管理是个外表四五十岁的女性,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与整体老旧的百货商场格格不入的同时却又和服装区非常相配。   服装区管理一开始只把穆塔当顾客看,她也没有和穆塔交流,完全没有导购或提供服务的意思, 直到穆塔说想要在服装区得到一份工作。   “你…来应聘?”管理有些迟缓地扭头看向穆塔。   “是。”穆塔指了指谢今夕, “我想和他应聘同一个工作。”   管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穆塔, 说:“我们暂时还不需要另一个工作人员。”   “暂时,也就是说以后或许会需要, 那么既然早晚要应聘新的工作人员, 不如现在先试用一下我,工资可以按照最低标准来。”   管理的目光从穆塔脸上往下滑,宛如毒蛇一般从他的肩膀滑到腰部, 接着是双腿。   良久,管理点了点头,说:“今天晚上,你来和他一起上班。具体工作时间每天早上和晚上6-9点,绝不允许迟到早退。晚上要求在八点前检查所有塑料模特,确保它们身上没有任何衣服和物品;在早八点前,要确保所有塑料模特必须穿好衣服。”   “而且所有模特无论穿脱衣服,都必须拼接好。”   “工资,暂时没有,但包三餐,你可以去临期食品区自取当做工资。”   管理伸手指向那边的谢今夕,说:“等到他工作出错干不了了,你的试用期就结束了,你可以顶替他的位置。”   “明白了吗?”   穆塔点了点头,装作听不懂管理话中挑唆的部分,道:“明白了。”   现在不过才八点十分左右,穆塔直接冲着谢今夕走过去。   谢今夕依旧在巡逻,他的工作不过是检查塑料模特身上有没有衣服且是否重新拼装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各个服装店的店员会做,他只负责检查。   服装区第五家店铺来了一位新的工作人员,是个大美女,身材高挑、笑容自然,属于第一眼见到她就能被她抓住注意力的类型。她正比较熟练地将塑料模特上半身、头、手臂等等部位拆卸下来,往模特身上套衣服。   谢今夕略过她继续检查,发现第十一家店铺也来了一位新的工作人员。   只不过比起之前那位美女,这位外型就要普通得多,而且帮塑料模特换衣服也有些笨手笨脚的。   在将模特上半身和下半身拆开后,将下半身放在地上时不下心碰到了模特的双腿,眼见着模特的腿要摔倒,谢今夕一个箭步上去托住了模特的双腿。   这个新来的店员被吓傻了一般呆呆看着他。   谢今夕将模特两条腿重新扶正,道:“小心一些,这些模特比较重。”   这时对方才反应过来一般,连连道谢:“谢谢,谢谢您!真是抱歉,我会注意的。”   谢今夕暗暗摇了摇头,有些担心,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她套完了衣服才继续逛。   不过正是扶的这一下,才让谢今夕发现,那些模特怎么会这么重?看表面材质明显是塑料的,但入手却是沉甸甸的,光下半身两条腿就像是有而二十斤的样子。   不知道里面是用什么材料填充的?木板?还是金属?   给模特换衣服,这也是个体力活啊,还好第五家和第十一家店铺都只有四个模特,比其他店铺少了两个模特,工作量能少一些。   谢今夕还在巡逻,就看到了昨晚那个叫穆塔的和管理说了什么,接着向他走了过来。   “以后我和你一起负责这里。”穆塔开门见山道。   谢今夕先是一怔,随后一喜,他说:“不错,这样我也安心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觉得毛毛的。”   “有什么问题吗?”穆塔顺着他的话问道。   谢今夕见穆塔神情坚定、眼神清明,又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说:“我总觉得这些模特好像会动一样…可能是我以前一个人巡逻检查自己吓自己。”   穆塔将这点记下,谢今夕如今没有记忆,在他看来这是他的正常生活,普通人也不太会信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一处鬼怪聚集的碎片这种说法。   况且在谢今夕看来,自己只是个有些诡异的陌生人。   谢今夕很快接受了自己会有个搭档的事实,还有大概一个多小时下班,已经完成检查的谢今夕和穆塔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那你的工资多少呢?说实话我觉得我们这个工作虽然清闲但工资并不多,好处是可以日结……”   “没有。”穆塔则道。   “没有?!”谢今夕吃惊地看向穆塔。   “我还在试用期,百货商场提供临期食品作为三餐,也就当做试用期的工资了。”   谢今夕吃惊的目光很快变成了看傻子的目光,他说:“那你住哪里?你虽然是和别人合租,但也要付房租的吧?除了吃的你还要买一些日用品吧?”   穆塔垂下眼,没有接话。   谢今夕该死的又觉得自己面前人高马大的男人有种可怜的意味,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也不想看对方吃亏。   “不行,你不能白干活啊,要不然让你再兼任个保安的工作?不行,你和我去跟管理说说,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临下班之前谢今夕拉着穆塔找到管理据理力争,管理始终坚持不给工资,但却让步可以让穆塔去临期区拿除了食品以外的一些用品。至少穆塔的日用品解决了,而且还可以把自己取走的临期商品卖给别人换点钱。   早上九点,谢今夕结束了白天的工作,和穆塔一起往回走。   他们往回走依旧要穿过市场,市场摊位上盖着的黑布被掀开了,露出下面摆放着的货物,左右两边的店铺也开了门。   但诡异的是,没有客人不算什么,连卖家都没在摊位上。   “这里一直这个样子吗?”穆塔突然问谢今夕。   谢今夕被问得一愣,理所当然道:“对啊…这里的客人主要就是单元楼社区那边的人,不过我在百货商场内工作,一般下班也就从那里买了,这边摊位主要是不太干净。”   穆塔摇了摇头,道:“我是说,这里一直没有卖家的吗?客人少是应该的,但你见过摊贩吗?”   “当然见过,有什么问题吗?”谢今夕说,“外面的摊位一般都是店铺里的人摆出来的,大部分人都在店铺里坐着吧。”   说着谢今夕往店铺内望,第一眼看过去他只看到了敞开着门空荡荡的店铺,他疑惑地停步探头看了眼,就听到一个老人问他:“年轻人,要买衣服吗?”   一个老太太从屋内谢今夕看不见的死角走出来,身上严严实实捂着衣服,唯一露出来的脸上满是老年斑。   老太太身上一股浓重的死气和腐朽气息,谢今夕看见她好像看见了一块朽木。   谢今夕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两步,道:“不了,打扰您了。”   说完他拉着穆塔匆匆离去,穆塔则回头看了眼,只见那老太太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空洞的双眼望着他们,像两个可怖的漩涡。   谢今夕和穆塔路过那个高高挂着的“早死早超生”的牌子,进入了单元楼。   谢今夕回到家才略觉安心,那个市场还有那个老太太,他以前路过市场那么多次,为什么从来没觉得那里诡异?不,他以前真的白天去过那个市场吗?   谢今夕越想越觉得奇怪,一种怪异和扭曲始终萦绕在他心头,记忆的起点笼罩着一层又一层迷雾,他看似处处正常的生活,如今被点破后居然处处都是扭曲诡异之处。   还有昨晚的婴儿哭声,他要不要趁着白天去问问邻居,还是直接报警。   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报警是没有用的。   谢今夕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趁着白天去问问邻居。   虽然单元楼社区这里楼与楼之间加盖了不知多少建筑,导致采光极差,白天和阴天一样见不到日光,但再怎么说现在也是白天。   谢今夕下定决心正准备出门,就看到了坐在他客厅的穆塔。   “你怎么跟我回来了?”谢今夕莫名其妙。   事实上他被那老太太吓到,一路上只想着回家,开门后直接进来,门都是跟在他身后的穆塔关上的。   “我是想……你介不介意多一个合租的室友?”穆塔坐在没有椅背的椅子上,坐姿端正,“我没有工资,没办法和舍友合租了,所以请问你愿不愿意收留我?我会做饭,也负责提供食材,可以比你早起帮你准备早晚饭。”   “最重要的是我们工作时间一致,可以一起上下班,我可以陪伴你。”   谢今夕沉思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穆塔就又道:“先别急着说话,你是想去隔壁邻居那里问问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我可以陪你去,我想你会需要我的。”   有人能陪着去敲邻居家的门,想想昨晚那个暴躁的男音,谢今夕没法拒绝,只能说:“好吧,你愿意的话我当然欢迎。”   穆塔陪着谢今夕出了门,谢今夕站在501门前,回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穆塔。   穆塔面不改色直接伸手越过他,敲了敲501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穆塔:我本来就是家养蛇,理直气壮,jpg 第91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五)   501的房门同样只是薄薄一层铁门, 上面不少地方油漆剥落、生出不少锈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扇门上在中下部有多处凹陷,好似曾经有什么人大力踹过一般。   当当当。   穆塔其实没太用力, 但这种铁门被敲击传出的声响大得让人心慌。   穆塔并没有一直敲门, 在最初敲了三下之后, 他便收回手, 和谢今夕一起安静地等人开门。   在接下来的几十秒内,房门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谢今夕注意到这扇门的猫眼被从内堵死了。   就在谢今夕以为房间内根本没人时,铁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小半边惨白的脸和一只无神的眼睛。   从这条缝隙露出来的有限的脸、发型、肩膀来看, 这是个女人。   她打开了个门缝,露出的那一只眼睛艰难聚焦在门口这两个人身上,她久久没有开口,但有一股阴寒之气从这条门缝中泄出,让谢今夕觉得周围的温度微妙地下降了一些。   501的这个女人始终不开口,谢今夕顶不住这种压力,只能率先开口问道:“女士, 您好, 请问昨晚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有个孩子吗?”   那只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谢今夕, 良久,这个女人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没有, 都没有。”   她虽然否认, 谢今夕的视线却不由得落在门缝最底下,这个女人的脚边,她两条腿中间不断往下滴着黑色的血, 短短一段时间那滩黑色的污血已经积蓄了一小滩。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女人又问道。   空气中的温度又降低了一些,谢今夕的视线回到女人露出的那小半张脸上,随后又往上瞥了一眼,就这一眼让谢今夕吓到差点惊叫出声。   那窄窄门缝后露出的有限的天花板上,此时布满了各种黑色的、小小的手印。   穆塔则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女人脚下那滩积蓄的黑色污血上,在看到那滩污血有向门外流出的趋势时,他立刻道:“没有了,打扰您。”   说完他伸手从外面顶住门,本想强行将铁门关上,但手在接触到铁门那一刻仿佛碰到了一块超低温的冰,一股熟悉的阴寒顺着他和铁门接触的地方渗入他的血肉。   穆塔面不改色地发力强行将铁门关上,所幸那位女士并没有顶着门,铁门顺利被关上了。   谢今夕这才猛地松了口气,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中,没注意到穆塔将刚刚关门那只手微微后撤,有意无意用身体挡住了那只手。   “先回去再说。”穆塔道。   谢今夕点了点头,拉着穆塔回到了502。   回到自己家,穆塔找到了水壶但没找到杯子,干脆用碗倒了一碗水递给谢今夕。   谢今夕接过后反射性说了句:“谢谢。”   随后他喝了点水,将恐惧压了压,他以他自己都惊讶的速度冷静了下来,并快速开始分析他见到的场景。   如果说前一段时间谢今夕察觉了自己生活中的种种异样,这次则直面了诡异的场景。   谢今夕透过门缝看到的501室内的天花板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手印和各种痕迹,看那个手印大小就是婴儿的手印。   可什么正常的婴儿能在天花板留下自己的手印?哪怕是那位女士疯了抱起自己的孩子,强行把婴儿的手往天花板上按,也绝对按不出那个效果。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个婴儿能在天花板上爬,天花板上的手印和痕迹都是它爬行留下的。   鬼。   这个猜测从谢今夕心内跳出,便再也抹不灭了。   这世上真的会有鬼吗?   谢今夕一边在心中问自己,一边却又非常肯定,确实有鬼。   那不是一种理智的判断,而是一种直觉、一种感受,谢今夕很肯定至少在这单元楼内、他的邻居家里绝对有鬼。   “穆塔……”谢今夕快速冷静了下来,“你说想做我室友的事,我同意了。”   他扭头看向穆塔,说:“你也跟我一起看到了,我隔壁很有可能有鬼,你还要住在我这里吗?实在不行你再问问你的朋友……”   “对鬼来说住哪里又有什么区别?”穆塔打断了他,坚定地说,“我会一直在。”   只说后半句就够了,前半句没必要说。   谢今夕在心里想了想,不过意外地得到了一些安抚。   “问题在于,那个鬼会不会到我们这里来。”谢今夕有些忧虑。   穆塔道:“不清楚。”   紧接着穆塔话题一转,问道:“你在百货商场工作多久了?在这里住多久了?以前就没有听到昨晚的声音、试图探究过吗?”   谢今夕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迟疑道:“我不记得了,我……我其实以前的记忆很模糊,我只记得清楚那天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楼道里吵架和之后发生的事。”   “我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我想不起来我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进入百货商场工作的,也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租住了这里、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仔细想过这些,这些好像都被模糊了,被一层纱笼盖着……就是不会去思考那些。”   谢今夕蹙眉,坚定道:“我的记忆就是有问题。”   他的记忆出了问题,那么随之而来的是更可怕的东西。他是谁?既然他想不起来自己入职和入住的时间和原因,那么他还是他自己吗?他真的叫谢今夕吗?   他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穆塔见状,知道时机到了,他干净利落道:“我之所以昨晚骗你住进来,今天向管理申请了和你一样的工作,试图和你住在一起,是因为我以前认识你。”   “谢今夕,虽然我接下来的话很可能像疯话,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穆塔严肃地看向谢今夕,将‘祂’、‘正反世界’‘碎片世界’和‘任务者’的事讲了一遍,还点出了他从其他任务者那些听来的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关键词。   谢今夕听完整个人僵住了,穆塔说的关于百货商场的那些关键词,和他昨天傍晚在手机上看到的那则信息对得上。   理智上他真的觉得穆塔说的都是疯话,但直觉和感觉告诉他,他应该相信穆塔的话。   昨晚他会忽略危险那么轻易相信了穆塔拙劣的谎言收留他,就是因为他感觉穆塔并不会害他,感觉自己应该相信穆塔,而且他对穆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奇怪的感觉。   谢今夕觉得自己和穆塔应该确实之前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谢今夕向穆塔复述了一遍自己看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任务信息,随后道:“那么……我已经被百货商场拿走的东西,是我的记忆吗?”   这也可以解释他的记忆出问题的原因。   事实上穆塔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还没有想明白,谢今夕被拿走的记忆会对应百货商场内出售的什么商品。   谢今夕还处于良久的思索之中,但他已经接受了穆塔的说法。   如果你的生活突然变成了一场恐怖游戏,唯有完成任务才能暂时脱离危险,你会是什么心情?   谢今夕长出一口气,迟疑道:“你提到的那些任务者,我需要去见见他们吗?”   “不。”穆塔则说,“他们现在认为我才是任务者,他们不觉得你也是任务者,你在暗,他们在明。先不要贸然接触他们,观察他们,我负责接触和联络,这样我们才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   谢今夕点了点头,却又立马头疼起来,他的记忆对应的百货商场内的商品……   百货商场里的商品有成千上万种,如果没有任何头绪的话,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线索,如果把这一切当做恐怖游戏,通关线索是……   “工作?”谢今夕突然道,“那些任务者是不是也在百货商场内工作?我今天在服装区见到两个新来的店员。按照你说的,任务者除了你一共七个人,只有两个在服装区,每个人被分配的工作岗位不同,也就是说我们所代表的商品很可能就在我们工作的区域内。”   如果是这样,要寻找的范围便缩小了许多。   而且联想到自己工作的那诡异的要求,这寻找的范围无疑又小了许多。   谜团就像是乱成一团的线球,只要抓住这团乱线的其中一端,便有了头绪。   “晚上我们上班,要重点探索一下服装区。”谢今夕果断道。   穆塔点了点头,谢今夕与其他人最不同的地方便在于,他始终能敏锐抓住疑点并谨慎做出有效的行动。   “白天不会有太多异常,现在先暂时睡一会儿,中午我想去临期区拿一些食品和生活用品回来。顺便逛一逛百货商场,确认其他任务者被分配到的工作区域是什么。”   “我也去。”谢今夕认真想了想,自己其实对那家百货商场几乎不了解,他有的仅仅是模糊的印象,正好一起去逛一逛。   “好。”   谢今夕昨晚被吓过一回,又早起去工作,已经非常疲倦了。   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躺好,这次没有锁门,想到还有穆塔在精神一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睡了一个多小时,随后穆塔叫他起床,和他一起去了百货商场。 第92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六)   谢今夕和穆塔以普通顾客的身份来到百货商场, 这还是谢今夕第一次从正门进。   从正门进入百货商场的大门左右墙壁上挂着巨幅广告和宣传画,只不过已经非常老旧了,上面落了一层浮灰, 有的地方还没有挂牢垮了下来。   谢今夕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楼层标识牌, 标识牌简单交代了各个楼层售卖的用品。   整栋百货商场一共五层, 五楼是餐饮区和游戏设施区, 四楼是服装区、床上用品和窗帘布料区,三楼是水果蔬菜零食区,二楼是日用百货区和运动用品区, 一楼则是临期促销区和饰品区。   “临期促销区就在一楼,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从最顶层开始,一层层往下逛吧。”谢今夕建议道。   “好。”   两人本想坐直达电梯到五楼, 谁想到环视一圈却并未看到直达电梯,没办法只能搭乘自动扶梯一层层往上走。   自动扶梯也非常老旧了,扶梯前的金属踏板已经活动了,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黑色橡胶的扶手也已老化得不成样子,梯路表面还卡着许多污渍,站在上面难免让人心惊胆战, 生怕这自动扶梯下一秒出什么故障。   所幸并没有, 谢今夕和穆塔顺利来到了五层, 并从上往下每一层都逛一逛。   五楼并没有任务者,四楼的服装区除了穆塔和谢今夕外有两位任务者, 穆塔告诉谢今夕那两位分别是金子琳和王广姝。   三楼有一位任务者, 正是中年人陈正德,负责瓜果蔬菜区的称重和收银;二楼有两位任务者,廖玉书和袁蔓, 两人都在生活用品区兼任铺货员和导购;一楼则只有一位任务者,白安歌在临期促销区工作。   而人高马大的梁武,则是百货商场的保安。   谢今夕和穆塔两人从五楼一直逛到一楼,前四楼什么都没买,因为两人中只有谢今夕有工资。   谢今夕的工资虽然可以日结,但很不幸的非常非常微薄。两人还考虑到如果找到了谢今夕对应的那件商品,或许需要用钱买回来,所以必须尽量节省工资。   两个人只能去逛临期促销区,穆塔没找到手推车,而购物框又肉眼可见的非常脏,干脆两人一边逛一边用手拿。   “谢今夕,帮我拿一下第二排左边的那个牙杯和牙刷。”穆塔怀里抱着一堆食材,实在空不出手。   谢今夕依照他说的拿走那个灰色的牙杯和单支包装的牙刷,回头看到抱着各种东西的穆塔,居然愣了下。   他好像……以前也和穆塔逛过空旷的商场……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逝,却让谢今夕更加笃信他以前确实和穆塔认识,而且……   “差不多了,我们去结账。”穆塔跟他说。   谢今夕慢了一拍才回道:“好。”   谢今夕跟在穆塔身后,说是结账,穆塔因为主管的关系可以直接拿走一部分临期物品,算下来之后居然比谢今夕一天的工资还要多。   谢今夕忍不住对穆塔说:“你其实预料到了的吧,你又不需要找对应商品,所以这些临期商品比工资更有价值。”   穆塔摇了摇头,说:“是因为我可以靠你养。”   说到这里,穆塔还顿了顿,补充道:“我很好养的。”   穆塔其实不太需要正常人类的食物,对居住条件忍耐度极大、对生活标准的要求极低,只要谢今夕不把他扫地出门,给他一块地方能让他晚上睡就可以了。   谢今夕听到这里又是一愣,他跟着穆塔的步伐慢了下来,随后突然叫他一声,问:“穆塔,我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为什么穆塔第一面会用那种悲痛又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穆塔会笃定自己会养他,而自己确实心软收留他了。   是什么样的关系会还会让他留有共同去采购生活用品的印象?   他们以前住在一起吗?他们以前一起生活吗?在自己失去记忆以前……   “我们以前是情侣吗?”谢今夕不自觉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早就在前面停下来等他的穆塔看着有些疑惑的谢今夕,突然笑了笑,后退几步走到他身边,说:“以前不是。”   在谢今夕有些黯然准备为自己的贸然猜测道歉时,就听见穆塔道:“但不代表以后不是。”   穆塔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道:“以后可以是。”   “因为我还没有跟你表达过自己的心情,你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你今天这么问了,我觉得以后很有可能。”穆塔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很有希望。”   明明他们两个之间灵魂相连、心灵相通,有超越语言之上的沟通途径,可直到上个世界谢今夕倒在穆塔怀里前,他们竟然都回避着那份感情、从未表露过什么。   而穆塔之所以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谢今夕在全无记忆的情况下,依旧从残留的感情和印象出发,猜测他们两人或许是情侣关系。   如果谢今夕真的对穆塔全无那种意思,他根本不会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往情侣上面想,朋友、兄弟、战友甚至主仆……很多词可以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而谢今夕偏偏选择了情侣作为可能性最大的猜测问了出来。   这让穆塔觉得很欣喜,很快乐,就像含苞良久的花朵瞬间绽放,尽管还未结出甜美的果实,但已经让人看到了希望。   “走吧,回去我给你做午饭。”穆塔说着重新迈开脚步。   谢今夕跟上走在他身边,看着他柔和的神情和不自觉微微翘起的唇角,这个本就英俊的男人神采飞扬,更是看得谢今夕一阵心动,连带着他也心情飞扬。   他们穿过黑纱遮挡的拥挤的市场、一路沿着陡坡并肩向下走,在危机四伏的反面世界里、在恶鬼怨魂的窥伺下,两个人的心却飞起来舞蹈,好似只有身边人在,哪怕一路走进地狱里都没什么可恐惧的。   两人回到501,穆塔说是他做午饭,实际上谢今夕也帮着打了下手。   穆塔简单用买回来的茄子土豆西红柿烩了一道酸甜口的素菜,随后简单炸了炸带回来的速冻肉串和鸡架骨,配上白米饭,两个人坐在连靠背都没有的塑料凳子上吃完,这已经是难得的一餐了。   吃饭洗完碗后,简单休息一会儿谢今夕又要去睡了。   断断续续的睡眠远不如长时间的一次性睡眠对人体好,谢今夕只能通过增加睡眠时长来保证自己上班时头脑是绝对清醒的。   在要去睡前,谢今夕突然想起了在临期促销区工作的白安歌。   他对穆塔道:“如果对应的商品真和工作区域有关,你说任务者各自的工作区域到底是由什么划定的呢?金子琳很漂亮适合做服装区销售工作,这我觉得合理,但做差不多工作的王广姝却很普通。”   “同样的,这种别扭感在一楼的白安歌身上也有,他的气质和临期促销区格格不入,他难道会对应临期促销的什么商品吗?”   穆塔想了想,说:“只要有一个人找到了对应商品,我们就能从中洞悉对应的逻辑和规律。金子琳和王广姝对你来说是突破口,我们要密切关注她们。”   谢今夕也是这么认为的,第二天的下午在补充睡眠中度过,而其他任务者则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们中午没有午休时间,可以吃午饭但不能离岗,哪怕不需要接待多少顾客,只是站着或者待着就已经足够折磨人了。   二楼百货商场日用品区,廖玉书正推着手推车来到货架前,用刀片裁开手推车上放着的纸箱,从内搬出一瓶瓶洗衣液往货架上摆。   中间几层都比较好摆,但最上面和最底下两层最累,最上面要踮脚,最下面要弯腰,不久这一层的管理逛过来,站在他身后指使道:“把最便宜的放最上面,把日期最新的放最下面,把贵的和临期的往中间那层摆。然后把旧的摆最外层,好一点的往深处藏。”   “工作要认真,不要偷懒,你这样摆货是不行的,手脚麻利点。”   廖玉书刚把新货在中间那层摆完,他是把新货都直接摆在中间最外层的,这个管理几句话让他刚刚干的活全部白费,所有都要反工。   这个秃了顶的管理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脸上法令纹非常深,一看就非常不好相处。   廖玉书却只是脾气好的笑了笑,逆来顺受一般回道:“我明白了管理,另一边的货架也是这样吗?”   “对。”管理的脸上浮现了满意的神色,“你比另外那个女人上道多了。”   “快点干活,不摆完这一排不准吃午饭!”说完,管理又去巡逻别的地方了。   廖玉书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冷漠地看着管理离去的背影,随后看了眼货架,认命地把最上排的东西取下来换到中间排,再把刚刚摆上去的新品往上面放。   因为取最上排的东西要踮脚,他一个没拿稳被一瓶洗衣液结结实实砸在脸上。   廖玉书当场蹲下身捂住脸,身体不断发抖。   没走多远的管理听到动静窜回来,呵斥道:“这一瓶洗衣液三十多块钱呢,摔坏了从你工资内扣!还有,摆得齐一点,工作要认真!不要偷懒!”   捂着脸的廖玉书不再发抖,他闷闷回答了一句:“知道了,我明白。”   随后站起身背对管理、面对着货架继续工作。   管理再次离去,却没看到廖玉书的神情变得极其骇人。   另一边同样在摆货的袁蔓也被管理挑了很多刺,她正在把牙刷往货架上挂。   管理在旁边一直一直不停地催促,袁蔓匆忙之间被挂钩狠狠刮了一下拇指,留下了一条五六厘米的血口子。   管理反而看都没看到一般,滔滔不绝地说:“别偷懒,把老旧的挂在中间,把新的藏后面去!另外别弄脏这里,好好擦干净!”   袁蔓和廖玉书一样,在现实里都是指使别人的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使过。   不过袁蔓虽然是新人,但她却理智得多,她太知道和自己的直属管理者起冲突会有什么后果,因为在现实中她也整过懈怠、顶撞她的员工。   而这个世界如此诡异,她更不可能违背管理,只能草草将手指上的血擦了擦,继续挂牙刷。   袁蔓也由此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排挂牙刷的挂钩,最尖端似乎过于尖利了,露出的尖头简直像一排排钢钉。   ……   晚上五点半,谢今夕在闹钟的铃声中醒来,这次醒来后不需要他自己准备晚饭,穆塔已经给他下好了面条,里面还加了荷包蛋和肠。   谢今夕洗漱完和穆塔一起从容吃了晚饭,随后两人一起出了门,直奔百货商场。   晚上六点前,管理满意地看着来签到的两个人,她不厌其烦地嘱咐道:“一定要好好检查。”   六点到八点之间,服装店员正在整理衣服,金子琳和王广姝有样学样,同时也在八点前将塑料模特身上的所有衣服和物品取了下来。   金子琳做这些工作要比王广姝熟练,她是女主播,也尝试过带货,服装搭配是基本功,早上就是她为这些塑料模特挑选了搭配衣服换了上去,果然今天路过服装店询问的顾客多了起来,而且塑料模特身上的四套衣服全都卖出去了。   晚上闭店时,金子琳得到了服装店主的夸奖还有提成,而她也听见了斜对面店铺店主训斥王广姝的尖锐的声音。   “废物!你居然一件衣服都没有卖出去!你真是个废物!”   “你是店员,你不能帮我卖货又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塑料模特有用!”   “听好了,你如果明天还卖不出去一件衣服,我就会开除你!拿你的工资去买更多塑料模特回来!”   第十一家店铺的店长是个刻薄的中年女人,她训斥王广姝时的神情极为可怖,王广姝知道店长说的是认真的。   她一时间慌乱极了,她是个新人,但资深者廖玉书跟新人说过任务要求是绝对不能违背的,她如果被开除就不符合‘维持正常工作生活’的要求,她就死定了。 第93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七)[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了一下这个世界,增加了一些细节和情节,让整个故事逻辑更顺畅。如果不想回去重新看的小天使,只需要重看这一章就够啦,前面大同小异。   期望郑州暴雨快停,救援顺利。   晚上八点前, 谢今夕已经巡逻完了两圈,确定了所有模特身上都没有衣服和物品。   金子琳已经下班走了,王广姝还留在店内整理衣物货品, 店长临时让她加班一小时, 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先搭配出来再走, 同时要求她独自整理衣服闭店。   八点一到, 整个百货商场除了服装区以外灯光骤然一暗,只剩下服装区还亮着灯光。   塑料模特惨白坚硬的身体表面反射着冷调的灯光,过于完美的身材比例和模糊的五官让它们有着似人又非人的怪异感。   外面的灯光一暗, 王广姝像是被吓了一跳,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在看到谢今夕和穆塔时才松了口气。   她先走过去问穆塔和谢今夕:“你们……你们大概什么时候下班, 我能和你们一起回去吗?其他人都走了,我…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穆塔和谢今夕对视一眼,谢今夕点了点头,穆塔才说:“九点左右我们下班,你不介意就一个小时后我们一起走。”   “好!谢谢!非常感谢!”王广姝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连连道谢。   她回到自己的服装店继续整理衣服,将叠好的新衣服放在盒子里, 摆在柜子上面。   她抱着厚厚一叠盒子, 踩着凳子往上放。   所幸这次没出什么问题, 她放好盒子后从凳子上下来,完成了所有工作就等着下班回去了。   在她转身那一瞬间, 她刚刚放好的盒子不知为何突然倒下来, 砸在她身上的同时也砸倒了一个模特。   “哐”的一声巨响后,是随之而来的几声滑动声,谢今夕被吓了一跳急忙望过去, 只见一个模特倒在地上,整个摔散架,手、手臂、上半身、两条腿和头在光滑的瓷砖散落一地,地上还散布着各种盒子和衣服。   王广姝呆了一瞬间,随后赶忙低头将模特的各个部位都捡回来,开始拼接。   她一边拼接,嘴里一边疯狂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会倒下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空荡荡的服装内,只回荡着她魔怔一般疯狂道歉的声音,也不知她是在和谁道歉,听得谢今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帮她收拾一下掉在地上的盒子和衣服吧。”谢今夕道。   穆塔点了点头:“好。”   两人过去帮着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叠好放回盒子里,这回是穆塔直接踩着凳子把盒子一个一个摆上去。   穆塔曾经服过兵役,对整洁规矩有一种强迫性的偏执,甚至形成了习惯,在放盒子时他严格地将所有盒子对其。横竖全部在一条线上,没有任何歪斜或凸出之处。   摆完后他还看了一会儿,确保没有任何隐患才下来。   那边王广姝已经重新将模特拼接好,谢今夕过去帮她一起将模特移到原来的位置放好。   “我说过要小心。”谢今夕忍不住对她道,“你这样很容易出问题……”   “要认真对待每一个细节,不要慌。”   王广姝的视线越过谢今夕,看向那个重新被拼接好的模特,她手上蹭上了一些污渍,她眼神飘忽,木木地回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行了,我们休息会儿,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就下班了。”   服装区的过道上散布着一些用于给顾客歇息的玻璃钢凳子,谢今夕和穆塔坐在一个椭圆形白色凳子上,王广姝坐在他们对面。   半个小时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枯坐着等待时间流逝极其难熬。   王广姝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粘着的一些污渍,这个触感……好像是某种油,是模特关节卡扣上涂抹的润滑油吗?   王广姝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仿佛有数眼睛带着极大的恶毒盯视着她。   她猛地抬头,突然发现原本坐在她对面的谢今夕和穆塔两个活人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坐着的塑料模特。   两个男性塑料模特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它们正脸微微向下,五官虽然模糊,却让王广姝觉得它们正在盯视着自己。   怎么…怎么回事?   王广姝骤然站起身,绕过凳子连连后退,随后她站住了,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让她浑身发毛。   她扭头环视一圈,发现不知不觉中,店铺内、橱窗内,所有塑料模特都扭过头,模糊的五官正对她的方向。   那一瞬间,王广姝汗毛倒竖,极度的惊恐让她手脚发麻,紧接着她想到了什么,猛地重新看向刚刚的方向。   原本坐在那里的两个男性塑料模特,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站起身,向她靠近了一段距离,此时离她只有不到三米。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塑料模特定在了迈步这个动作上。   王广姝连忙又退了几步,随后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缓缓扭头看向橱窗,发现橱窗内的塑料模特不知为何居然推开了橱窗玻璃走了出来,在她看过来时它们也定在了迈步的动作上。   王广姝再迅速回头直视前方,那两个男性塑料模特几乎贴到了她面前,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他们就撞到她身上了。   果然,这些塑料模特在动,它们就像那个游戏木头人一样,一旦在人的视线内它们便一动不动,但只要人移开视线它们就会快速行动。   王广姝根本不敢想如果它们碰到自己会怎么样,她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跑……离开这里,至少要离开服装区。   王广姝内心一边疯狂道歉,一边慌不择路地狂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她是在给谁道歉,但她真的错了,她不会再这么做了,她不会,真的不会……求求了,给她一个机会吧。   别再跟着我了,放过我……不、不……放过我!   然而王广姝没跑几步,前面就出现了塑料模特,她左右看了看,正常的道路被堵,她只能选择穿过店铺跑到服装区外。   然而那些塑料模特神出鬼没,移动速度极快,只要不在她的视线内,它们的行动力便极其可怕。   王广姝在即将很快在柜台后面又看到了一个塑料模特,这位女塑料模特脸上隐隐带着笑容,它矗立在柜台处仿佛在静静等待着着王广姝。   王广姝跑步的动作一顿,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塑料手臂,一把抓住了她。   “王广姝!”   王广姝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在喊她,但她已经被恐惧淹没了,她只感到一股巨力将她整个人向后、向上提起。   “不……不……不不不……”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谢今夕和穆塔刚刚跑到这里,同时抬头看向半空中的王广姝。   刚刚实在太诡异了,在谢今夕的视角里,王广姝坐在凳子上看了会儿自己的手,突然抬头看向自己和穆塔。   接着她弹起来,突然扭头看向身后。   谢今夕和穆塔站起身问她怎么了,却见王广姝面露恐惧,不停后退,随后又往后看了一圈。   谢今夕开口问了她几次,见她不回答,便又上前了几步。   王广姝却突然回头,脸上带着恐惧到极点的神情,随后拔腿就跑。   谢今夕和穆塔对视一眼,赶紧追上,然而王广姝却在狂奔的过程中不断转弯变更路线,直到她忽然被无形之力提起甩回服装区,固定在半空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吧……对不起,对不起……”   “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放过我吧,救救我……”   王广姝绝望的哭喊响彻在空荡荡的百货商场四楼。   然而还没等谢今夕和穆塔救她,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和接二连三的撕扯声,王广姝整个人被无形的巨力扯开成数份,甩落在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淋了就在她下方的谢今夕和穆塔满身。   谢今夕眼前突然有个黑影掉下来,他反射性一接,低头看了眼,才发现居然是王广姝的一截手臂。   谢今夕意识到掉在自己怀里的究竟是什么后,下意识一松手,那截胳膊也掉在了地上。   王广姝的尸体散落一地,这血腥的一幕却恰和之前被撞散的那个模特相合。   谢今夕则觉得很冷、非常冷,一股阴寒缠上他的身体,他抬眼看向服装区,只见此时所有塑料模特那模糊的五官全部面向他们。   它们,在注视着我们。   穆塔则当机立断,他直接拦腰横抱起谢今夕,向着侧楼梯一路狂奔而去。   下了侧楼梯冲出侧门,没过几十秒百货商场的侧门便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   穆塔自己也满身都是血,他把同样满身是血的谢今夕放下来,一只手环过谢今夕的身体贴在他后背,问:“你还好吗?”   谢今夕刚想开口说好,便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注视,他抬头望向百货商场四楼。   只见四楼窗边立着一个塑料模特,它背后是灯火通明的服装区,它唇上带着若有如无的笑容,无瞳的白色双眼望着楼下的他们。   下一刻,服装区的灯光熄灭,只余下一片黑暗。   穆塔在谢今夕抬头那一刻,便也顺着他的角度抬头,然而他并没有看见那个塑料模特,他只通过窗户看到了服装区骤然关灯。   谢今夕收回视线,他闭了闭眼,他发现自己刚刚目睹了一个人被分尸的瞬间,但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恐惧。   他很快收拾好心绪,对穆塔道:“我们先走,先回去。” 第94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八)   谢今夕和穆塔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一起往单元楼那边走。   谢今夕总能感觉到一种……隐约的被窥视感, 他忍不住几次回头看,却都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怎么了?”穆塔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   谢今夕望着漆黑一片的后方,说:“我总感觉, 有什么在跟着我们, 在看着我们。”   “只要它没出现就先不管。”穆塔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只有在它们还没办法杀掉我们时, 才会这样亦步亦趋跟我们,用一些幻境之类的手段,增加我们的心理压力, 让我们出错。”   谢今夕点了点头,强行忽视了后面传来的强烈的被注视感。   快走到单元楼社区时,谢今夕突然发现那个写着早死早超生的霓虹灯牌, 居然亮了一个字。   一个大大的‘早’字亮着猩红的光,扎入人的眼中。   “那个灯牌……”谢今夕皱眉道,“难道是因为王广姝死了?每死一个亮一个字?”   不,可为什么只有五个字?难不成只有五个任务者是活的?   不,不对,应该反过来想,应该是一旦死够五个人, 这个灯牌被全部点亮, 那会发生什么?   “这是个倒计时。”谢今夕说道, “看样子,我们应该尽量救人。”   灯牌一旦被全部点亮会发生什么?   谢今夕凝视那个亮起的、血红的‘早’字, 不愿再去猜测。   “我们走吧。”   穆塔回道:“好。”   回到502室, 谢今夕问穆塔:“你先去洗澡还是我先去?”   他们两个身上满是王广姝喷出来的血液,不洗澡是不行的。   穆塔对于自己身上糟糕的状况忍耐力非常强,因此他说:“你先。”   谢今夕也没推让, 他拿了洗了洗手,拿了干净的睡衣进入了卫生间。   温水将流过身体,混杂成血水流入下水道。   谢今夕洗完后穿睡衣时,他突然注意在洗漱台上的镜子中自己背部多了什么。   他扭过身看去,发现那是一截黑色的纹身,细细的黑色纹路在他腰间缠了一圈,随后沿着他的脊沟向上延伸。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皮肤表面没有起伏,也不痛不痒,仿佛是从皮肉中凭空生长出的纹路。   这是什么……   谢今夕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   卫生间外,穆塔若有所感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同时不动声色摁了摁自己的大腿。   洗完澡同时也洗漱完毕,谢今夕躺回了自己卧室的床上,换穆塔去洗澡洗漱。   穆塔解决完后,同样躺回到了卧室的地铺。   中午穆塔表态后,谢今夕已经接受了穆塔跟他睡一个卧室了,因为单元楼的夜晚并不平静,有个人陪伴总是好的。   谢今夕还在想着百货商场的塑料模特的事。   王广姝究竟是为什么死的?是因为她把一个模特撞散架了吗?如果是,那么他为什么被盯上了?   他并没有撞散架模特,但从百货商场出来后,一路上的迹象都表明他也被盯上了,这是为什么?   穆塔这时却道:“晚上了,别乱想,越乱想越容易被那些东西察觉到,睡吧。”   谢今夕怔了怔,也对,穆塔的经验比他要多,他乖乖答应了一声:“好。”   ……   夜色渐浓,602室内,袁蔓却翻来覆去,不甘愿地睁开眼起身去厕所。   今天工作了一整个白天,回来她狂灌一杯水,然后匆匆洗澡洗漱,连晚饭都没吃便瘫在床上便睡过去了,结果睡着睡着却被尿意憋醒了。   袁蔓打开灯走进卫生间上完厕所,准备洗手时才发现自己拇指划破的那一道口子没有结痂,反而周围开始红肿,有要发炎的趋势。   这可有些危险,那个商场的卫生不太达标,划破她手指的挂钩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铁锈。虽然划得不深,得破伤风的可能性不高,但如果发炎严重也是个大问题,她明天应该去买点碘酒之类消毒的药品回来。   袁蔓避开手指打开水龙头,正在洗手时,突然‘啪’的一声,整个403室内的灯都关上了。   袁蔓整个人僵住了,她屏息凝神,然而黑暗中,只有水龙头‘哗哗哗’的流水声。   袁蔓的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缓缓上移到面前的镜子,镜子内是正常的室内,但袁蔓内心却突然涌起一阵极其强烈的恐惧。   恐惧让她全身发冷、不断颤抖,呼吸也越发急促。   袁蔓的大脑疯狂尖叫着恐惧,她几乎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伸手按停了水龙头,然后连连后退一下按开开关。   白炽灯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室内,袁蔓浑身一松,瘫软在地上,胸膛像风箱一般快速起伏。   好恐怖,刚刚那是什么?   她刚刚突然感到了极度的惊恐,那感觉就像是惊恐症发作了一般,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袁蔓不敢停留在卫生间,她几乎半爬着挪出了卫生间,打开了客厅灯。   然而在开灯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一把带轱辘的椅子安静地停在卫生间门外,正对着敞开着门的卫生间。   而刚刚袁蔓在镜子中,并没有看到这把椅子。   ……   半夜,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谢今夕又一次猛地被吓醒,他依旧反射性打开手机盖,然而他手机屏幕一片黑暗,仔细一听铃声也并不是在502室内响起的。   这手机铃声,好像是从楼上响起的。   穆塔同时也醒了,见谢今夕盯着看手机,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天花板。   他感觉到了……   楼上,突然传来了轱辘滑动的声音,从左滑到右,从右滑到左。   没多久,一声婴儿凄厉的啼哭突兀响起,哇哇哇的凄厉哭声吵得人头皮发麻。   谢今夕看向穆塔,穆塔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唇边,意思是让他安静。   谢今夕好歹还有穆塔陪他,其他任务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   601,梁武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被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吵得心烦意乱,他翻来覆去地翻身,越是翻身越是焦躁。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觉得婴儿的哭声越发响亮了。   该死的,该死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快点,接下来应该是个男声来呵斥,随后就能安静了。   “别哭了!你他妈的别哭了!”一个粗暴的男声响起。   梁武却心里一松,来了来了,快点让那婴儿别哭了,哭得他脑仁生疼。   那粗暴的男声咆哮着,梁武满心期待着快点结束,然而,突然,一个粗暴的男声在他的房间内响起。   “闭嘴!”   这一声如闷雷炸响,让梁武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这……   就在他浑身紧绷时,那声音又一次炸响:“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烦死了!”   人高马大的梁武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因为……因为最后这两句话,是他的声音。   这他妈的是他的声音,是他说过的话!   而且这声音就是在他身边响起的!   这到底?到底怎么会……   梁武骇然,他立马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天花板上。   天花板上,一个婴儿正趴在上面,嘴里不住发出啼哭声的同时,还发出了梁武的声音。   “闭嘴!”   “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烦死了!”   鬼婴就在梁武头顶,在他的正上方,在他看到鬼婴那刻起,一股诡异的阴寒便缠绕上了他。   鬼婴的啼哭声越来越大,还不停有黑色的液体滴下来,那液体滴到梁武的天灵盖上,让他一时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冷,太冷了,冷到梁武手脚麻木。   他极力想要调动自己的肢体,所做出的最大幅度动作却仅仅是原地颤抖,他根本买办法迈出一步。   他想呼救,喉咙却也冻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时,鬼婴又模拟出了另一个粗戾的声音:“你他妈也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吵死了!”   “闭嘴!再哭老子摔死你!”   不!梁武在内心呐喊着!   他双眼突出,脸上青筋暴起,用出全身力气爆吼一声:“我去你妈的!”   声音一出,他的肢体就解除了锁定,梁武狼狈地冲向大门。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时刻,梁武肾上腺素飙升,打开大门进了楼道。   然而那鬼婴竟是倒趴在天花板上,如影随形一般追了出来。   梁武听到头顶渗人的啼哭声,来不及思考便直冲603,廖玉书……廖玉书在603,他不是资深者吗?他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而且廖玉书说过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的!   梁武跑到603门前砰砰砰敲门。   “廖玉书!廖玉书救命啊!!!”   “救救我!”   然而603的门却始终关着,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梁武听到自己头顶鬼婴的哭声越来越响,滴在他头顶的黑色液体也越来越多,603的门却还没有打开的迹象。   恐惧到了极点,梁武怒从胆边生,他后退两步一脚踹在门上,大吼道:“开门!廖玉书你他妈开门啊!”   “见死不救的狗东西!开门!”   “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伴随着“咚咚咚”的踹门声,梁武满含绝望和恐惧的咆哮响彻整个单元楼。   然而603的门却始终没有打开,那扇薄薄的铁皮门被梁武踹出了几个坑,却不知为何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被强行破开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7 20:55:29~2021-07-21 18:3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祠 32瓶;木子李、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九)   502室内, 在听到梁武惨叫开始,穆塔就站起来,道:“我去救人。”   鉴于最外面的霓虹灯牌恰在王广姝死时亮起了一个字的事, 这个世界能救的人还是尽量要救。   穆塔三步并作两步拉开门冲进楼道, 大踏步迈上楼梯。   谢今夕也紧跟着起身走出门, 听到楼上‘哐哐哐’的的踹门声和梁武愈加带有疯狂意味的吼声, 谢今夕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向旁边的501。   501,也就是谢今夕和穆塔曾经敲过门的隔壁,那里的门依旧紧闭, 但门上方却突兀的延伸出一连串黑色的痕迹,这些像是婴儿爬行的痕迹从门框上方一路延伸到走廊天花板,然后向着楼上而去。   而就在谢今夕注视着501那扇禁闭的门时, 那扇门突然被从内拉开一条小缝,黑色的液体从门内渗出,一路向着谢今夕流了过来。   ……   另一边穆塔冲到楼上时,梁武已经发了疯,他踹门时腿骨已经踹骨折了,此时正呈现出一个怪异的角度耷拉在一边。   而明显失去理智,红了眼的梁武改成了用肩撞门, 整个肩膀都被撞得血肉模糊, 露出了森森骨茬。   穆塔塔头, 就看到了走廊顶上倒趴着的,正不断发出刺耳哭声的影儿。   那婴儿缓缓, 缓缓倒仰过头, 一双纯黑色的眼盯视着穆塔。   婴儿的五官比例本就与成年人不同,眼睛占全脸的比例要比成年人大,那双眼大得渗人, 更是漆黑一片,像两个黑色的空洞锁定了穆塔。   紧接着它突然模拟出一开始那个粗壮的男音,道:   “闭嘴!老子摔死你!”   梁武突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喉间发出模糊的“嗬嗬”声。   下一刻,‘砰’得一声,他整个人猛地炸开,飞溅而出的血肉碎末喷了满墙满地。   而刚刚走上楼梯还站在楼梯口的穆塔见状不妙立刻后撤两步,躲在了拐角后,除了腿脚上被溅上的一点血外,没有又一次被淋个满身。   紧接着,穆塔却又听见了那个婴儿模拟出的粗戾男声。   “臭娘们!你他妈敢拦着我?”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穆塔脸上一变,立刻匆匆转身向楼下狂奔而去。   楼下,谢今夕眼中那黑色的液体向他流过来,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躲开,紧接着他也听到了鬼婴模仿出的声音。   他神色大变,然而晚了,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从原地拉起猛地向501室内拽去。   谢今夕在被拖拽到501撞上半开的门时,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门框。   谢今夕几乎全身都被拖进了501室内,熟悉的阴寒卷住他的腿,开始向他上半身蔓延。   他好像……刚刚被拖进来那一刻,除了撞到门板外还撞到了别的东西……   谢今夕白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表皮和肌肉组织软烂变黑,只能勉强从骨架和整体认出是个女人。   那具尸体还向外远远不断涌出黑色的液体,一股难闻到极点的恶臭扑面而来。   谢今夕还记得自己刚刚撞到它身上时,那股仿佛撞到臭水袋上的感觉,腐败、软烂、恶臭……   但此时谢今夕根本顾不上恶心,他现在只靠手指的力量扒在门框那里,指节用力突出到发白。那股巨力依旧在向室内拖拽着他,让他几乎整个人和地面平行,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扯成两半了。   “不……”   谢今夕尽管用尽了全力,依旧被慢慢向后拖,扒在门框上手指被磨得血肉模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不,不行,真的撑不住了。   除了手指处的剧痛外,那缠上他的阴寒也让他肌肉僵硬,快速失去力气。   他真的……真的要撑不住了……   也就是这时,谢今夕听到了奔跑声。   穆塔……应该是穆塔,快,快点,他要撑不住了……他真的……撑不住了……   在谢今夕脱力松开手指那一刻,谢今夕以为自己或许也会像王广姝一样被拉进去,然后被无形的恐怖力量分尸。   然而,就在他绝望的那一瞬间,另一双手猛地拉住了他。   谢今夕惊讶地抬头,发现抓住他的人居然是白安歌。   事实上白安歌住在503室,在听到谢今夕撞上门框时,他就开门看了一眼501,在谢今夕快要坚持不住时拉住了他。   然而白安歌的情况也不太妙,他靠身体卡在门框旁,这样他半个身体都被墙挡住,等于找到了支撑点,靠墙壁分担了向内拉的力量。   但那股巨力本就不是人力能够匹敌的,白安歌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被向内拉去。   “他来了。”白安歌突然道。   背后的跑步声越来越近,穆塔靠近后一把抓住谢今夕。   在他抓住谢今夕那刻,穆塔手上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从伤口内涌出,而拉着谢今夕那股力量却仿佛被烫到一般乍然消失。   谢今夕重重落在地上,白安歌和穆塔却没有收力,而是一鼓作气将谢今夕拖出501室内。   就在大家松了口气时,一声凄厉的啼哭在谢今夕头顶响起。   谢今夕下意识抬头,正和鬼婴的双眼对视。   鬼婴也就在此刻,猛地从房顶上摔落,落向谢今夕。   谢今夕只觉得头脑一晕,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眼前看不清东西,灯泡发散出冰冷的白光,他眼前一片惨白。   紧接着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对着一个较瘦矮的身影拳打脚踢,呵斥声、辱骂声、哭求声……巨大的响声让他也忍不住哭嚎起来。   或许是因为婴儿的认知有缺陷的缘故,谢今夕这次大概明白了自己在经历什么,这好像是鬼婴生前的经历。   婴儿听不懂父母在吵什么、也弄不懂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更看不清东西,但谢今夕能听懂那对男女的话语。   男人暴躁地狂吼着:“别哭了!你赶紧让他闭嘴!晚上让人怎么睡啊!你生的这个逼崽子和你这个死娘们一样,哭哭哭,一天到晚就他妈知道哭!”   “老子天天白天上班你们娘俩在家享福,晚上我他妈还睡不了一个好觉,吵死了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   “我出去抽个烟,回来他要是还哭直接摔死了算了!”   说完男人摔门而出,谢今夕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感到自己被抱起来,女人一边发抖一边哄着婴儿,嘴里还不停地喃喃道:“宝儿求求你别哭了,求求你……求求你……快别哭了……”   “别再惹你爸生气,不惹他生气就没事了……就没事了……”   但婴儿又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刚刚的吵闹惊吓到了婴儿,婴儿的哭声依旧没有停止。   而女人恳求一样的话语中也掺杂进了别的东西……   “闭嘴!你闭嘴!要不是你天天哭,你爸能生气吗?我被打还不是因为你!”   “闭嘴!你给我闭嘴!”   说着女人直接上手捂住了婴儿的口鼻。   严重的窒息感让婴儿不断挣扎,渗人的安静中,女人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松开捂着婴儿口鼻的手,崩溃一般道歉道:“宝儿,宝儿,妈妈不是故意的……妈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宝儿原谅妈妈,原谅妈妈……”   婴儿更严重地哭闹起来,也就在这时,501的大门突然被从外猛踹了几下,门被踹得“哐哐哐”作响。   “他妈的还哭!哭个屁啊!”   “开门!”   “老子摔死他!”   女人慌乱地把婴儿放下,跑到门口压在门板上,絮絮叨叨继续求饶。   然而铁皮门板压根经不住踹,男人破门而入直奔婴儿那里,不顾女人的阻拦,一把抓起婴儿……   到此,一股强烈的抽离感让谢今夕觉得自己的意识脱离了婴儿本体。   他感到自己漂浮在室内,冷漠地看着被摔死在地上的婴儿,痛哭失声的女人、面目狰狞的男人……   男人在摔死婴儿后,仍旧不满女人的哭声,对女人|拳脚向加。   女人终于受不了从被男人撞开的大门跑进了楼道。   单元楼没什么隔音可言,谢今夕听到女人敲了别人家的门,求别人救救她,但似乎并没有人开门,很快女人被男人拽着头发硬生生拖拽回了室内。   男人甩上501的门,面目狰狞地吼道:   “臭娘们!你他妈敢拦着我?”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女人仍旧扑在门板上想开门想逃跑,而男人的拳头已经落下……她在门后被男人活活打死了。   随后灯光明亮的501室内快速阴暗下来,无形的阴寒腐败的气息侵蚀了室内……   男人以为终于可以安静了,然而他头顶……又响起了他自己的呵斥声。   “闭嘴!闭嘴!闭嘴!”   谢今夕所看到的画面到此为止,他睁开眼,就看到了抱着他神情间满是焦躁的穆塔和站在一旁的白安歌。   谢今夕看了看周围,他还在楼道里,旁边就是501。   他看了眼大门敞开的501,眼前突然闪现了一个剪影。   一具已经腐烂的女尸站在门口,身上不停留下黑色的液体。   一个哭闹不止的婴儿爬过来,抓住女尸的腿,一点一点爬到了女尸的腹部,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缩在那里,像一块女尸身上本就没有降生的腐烂的肉块。   穆塔和白安歌见谢今夕恢复意识后还在看501,他们也顺着谢今夕的视线看过去,同样看到了那可怖的影像。   紧接着,501的门轰然关上,隔绝了他们三人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1 18:30:12~2021-07-22 20:2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鍭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   穆塔率先收回视线, 见谢今夕依旧看着501的门,他伸手扶起谢今夕,道:“先回室内吧。”   同时, 穆塔也没忘对旁边的白安歌道谢:“感谢。”   “没什么, 你不如谢你自己。”白安歌依旧是病恹恹的样子, 他盯着谢今夕和穆塔之间的虚空看了一会儿, 道,“如果没听到你往下跑的声音,我也不会出手救他。”   接着, 白安歌看了眼更远处的505室,问道:“王广姝呢?她没跟你们回来?”   穆塔沉默了一会儿,将之前百货商场内发生的事告诉了白安歌。   白安歌垂下眼, 转身往503走,说:“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   谢今夕和穆塔回到502室内,穆塔身上还好,只有少许被溅到的血液,谢今夕却是结结实实撞在了腐尸上,身上多处沾到了恶臭的黑色液体。   没办法,谢今夕只能快速又洗了个澡, 等他出来时穆塔也换了身衣服。   穆塔坐在客厅的凳子上, 见他出来道:“梁武死了。”   谢今夕点了点头, 他也大致猜到了。   穆塔又跟谢今夕说了他到六楼时看到的事,在听到那个鬼婴杀死梁武后又模仿男声说出的那两句话时, 他才惊觉谢今夕或许有危险。   “白天我们去敲门时, 我们看到的其实是那个女人的尸体,声音是鬼婴模拟出来的。”   谢今夕则很沉默,他的视线落到穆塔手上浮现的血咒上, 随后又上移固定在了穆塔的左胸。   从刚刚到现在,他一直在想自己刚刚那段经历是什么,他一开始完全处于鬼婴的视角,后半段视角则抽离出来,目睹了鬼婴和被杀的女人生前的经历。   就在他洗完澡看到穆塔时,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两个字:   共感。   也许是鬼婴和他接触,他才能以鬼婴的视角看到它生前的经历,但为什么后半段他会抽离出来,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观看呢?   而且……刚刚那段经历结束后,他眼中的单元楼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这里到处都弥散着一股死亡特有的气息,阴冷、潮湿、腐败……甚至尽管他现在在502室内,也能透过薄薄的墙壁感应到501室内那两团充满恶毒的阴冷能量。   而这样内蕴着阴冷和怨毒的能量,不光在501室,楼上和楼下都有数团。   显然,在他的感知中,这充满了阴毒恶意的能量就是怨鬼,但单元楼内怎会又着如此多的怨鬼?   除了那些散发着恶意和阴冷气息的怨鬼外,谢今夕能也从穆塔身上感知到两股极其强大的恶意。   一股如暗流一般潜伏在穆塔的下半身,另一股则如磐石一般盘踞在他的左胸口,也就是心脏的位置。   穆塔手上那些新添的,咒文一样的伤口,就是由他左胸口发散出的恶意能量造成的。   那到底是什么?   穆塔身上的两股恶意,远比谢今夕感觉到的那些怨鬼还要纯粹厉害。怨鬼身上散发的能量大部分是阴气死气、恶意仅仅只占一部分,而穆塔身上的两股能量则是最纯粹的恶意怨毒。   反而像是某种……诅咒。   谢今夕直勾勾注视着穆塔的左胸口,在那里盘桓的恶意明显是根植于穆塔的心脏,不,或者说穆塔的心脏就是散发着恶意的源泉。   不知道为什么,谢今夕觉得穆塔的左胸内的盘踞的那团恶意,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   他好像……好像剖开穆塔的胸膛,取出那颗心脏。   把那团猩红的恶意捧在手里,然后吃进身体里……   他好想……真的好想……   “谢今夕?”穆塔突然喊了他一声,让谢今夕猛地惊醒。   谢今夕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穆塔面前,一只手已经摁在了穆塔的心口。   他连忙拿开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转移话题道:“没错,鬼婴,我和鬼婴接触后,从它那里得到了它生前的一段经历。”   谢今夕跟穆塔说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随后分析道:“如果我没想错,梁武会被鬼婴盯上是因为他曾在楼道里大声喧哗,还恰好重复了‘闭嘴’这个关键词。”   “而如果当时梁武敲的那家开门,梁武是有可能活下去的。”   旁观者视角中鬼婴的母亲曾跑去楼道里,敲了其他人的门,却没得救,反而被男人追上拖回来活活打死。   况且,从男女吵架到摔死婴儿,那么大的声音,整个单元楼内的隔音又趋近于零,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制止或吼一嗓子,任凭事态发展到最后那个地步。   所以如果梁武敲的那扇门打开,让梁武躲进去,或许梁武就不会死,就像白安歌拉了谢今夕一把,才没让谢今夕被拖进501室内。   “当时梁武敲的是那家的门?”谢今夕问道。   “603,廖玉书。”穆塔回答道。   在穆塔看来,梁武会选择敲603的门去找廖玉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一是梁武和廖玉书同在一层离得近,二是廖玉书一直摆出一副领导者和组织者的样子,表现得优雅随和,寻求他救援站在梁武的角度是最好的选择。   可廖玉书没有开门。   谢今夕立刻在心里对廖玉书这个人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谢今夕之所以被盯上,他自己猜测大概是因为在黑色液体向他流过来时,他后退了几步,被定为了逃跑。   按照那个男声咆哮的“跑,又能跑到哪里”,他也正是因为自己的举动被定义为“逃跑”,才会被强行拖回501室内。   而谢今夕比梁武幸运的是,邻居白安歌愿意伸出援手,及时抓住了他,随后穆塔又赶到,他激发了血咒逼退了501室内的怨鬼,救下了谢今夕。   “我们要尽快了。”谢今夕经过今晚意识到了严重性,“百货商场和单元楼内都暗藏着杀机,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可……对应物……和他记忆有关的对应物会是什么呢?和服装区、塑料模特有关……难不成是某件衣服、某个饰品或藏在某个模特体内吗?   穆塔则重新拉回了重点,道:“你刚刚是在看我的心口吗?还有这个?”   说着穆塔举起手,让谢今夕看自己手上出现的密密麻麻的伤口。   咒文样的伤口遍布他的食指,伤口内永远浮动着一层不会凝固的血液,只要穆塔一用力,就会有新的血液从伤口内被挤出来。   而且盯视着那血红的伤口,会让注视的人被那上面缠绕的恶意攻击,感到极度的不适。   “这是诅咒。”穆塔解释道,“我身上有两种诅咒,它们相互制衡,在有阴气的条件下会被激发。其中一种是血咒,具体表现你也看到了,就是手上这些咒文样的伤口;而另一种诅咒……”   说着穆塔伸手往上拉了自己的裤腿,露出一截小腿。   那截肌肉紧实、腿骨笔直的小腿表面,此生生长出了一片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鳞片。   人的皮肤上生长出鳞片,光着一幕就足够让人感到恶心了。   谢今夕看着那些鳞片,没有感到恶心,反而隐隐觉得好像一开始就该这样一般。   “另一种诅咒会让我的双腿变成蛇尾,这需要一个过程。”   穆塔重新把裤脚放下整理好,说:“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难以接受,但今天你也看到了怨鬼,现在向你解释有诅咒这种东西存在,我想你也能接受了。”   说着穆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期望不会吓到你。”   “不,不会。”谢今夕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在了穆塔的胸口,他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只要是你,我都不会被吓到。”   穆塔神色放柔,说:“后半夜了,离早班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再睡会儿吧,该起床是我叫你。”   谢今夕也怕自己忍不住做出什么,回道:“好。”   自从和鬼婴共感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重新躺在床上,谢今夕强迫自己忽略感知中的那些散发着阴冷死亡气息的怨鬼,说睡了过去。   ……   402,对于金子琳来说,这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被婴儿婴儿声吵醒后,她听到了梁武绝望的咆哮和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听到了五楼谢今夕被拖拽碰撞的声音,也听到了最后“砰”的那一声关门声。   在婴儿渗人的哭声中,金子琳将自己整个人裹进被子里,平摊在床上盯着斜上方墙壁上的那个黑点。   不能想,不能去思考外面究竟有什么,把注意力放到室内来,不能听,不能想别的……上次想到哪里了?   哦对,墙上的黑点会不会是溅上去的某个液体?   难不成401发生过凶杀案,死者的一滴血溅上然后慢慢变黑?   呸,她怎么又想这种东西。   那个黑点也有可能和窗户上的一个污点有关啊,外面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墙壁上,黑点或许就是窗户玻璃上污点的影子。窗户上的污点也许是鸟屎,也许是灰尘,也有可能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打住,换个方向想。   那个黑点没准是个钉子留下的洞,上面或许挂过什么。   谁会在床对面斜上方挂东西,要是挂人像照片那不就相当于让照片中的人看着自己睡觉的样子?   不不不,她怎么又想这种东西。   或许挂的是风景照,蓝天、白云、绿草……像另一个世界能把人灵魂吸进去……   不,还是不要是风景照了,也许是艺术画,也许是向日葵那样的艺术画呢。   向日葵也可以在人看着的时候盛开,人一旦睡着了便在画中慢慢枯萎、腐烂、散发出恶臭味……   金子琳大睁着双眼,盯着那个黑色的斑点乱想了半天,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她却停不下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狂乱、不详和诡异的猜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2 20:28:13~2021-07-24 23: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蓀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一)   早晨, 谢今夕被穆塔叫起,两人吃过早饭后同时前往离开了502室。   准备下楼时穆塔则抬头看了眼楼上,对谢今夕道:“稍等, 我想上去看一眼。”   “我跟你一起。”   谢今夕跟着穆塔上到六楼。   六楼的走廊依旧是破败、脏乱的样子, 但梁武的尸体消失不见了。   穆塔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看楼顶, 他还记得梁武的身体炸开成血肉烟花的样子, 但四周墙壁和楼顶上却没有任何血液和肉沫喷溅上去的痕迹。   “消失不见了。”穆塔收回视线,“不出所料。”   毕竟单元楼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正常生活场景的样子,尸体和血肉喷溅留下的痕迹会消失算是意料之内了。   闻言谢今夕却看了穆塔一眼, 他现在能确定了,他眼中的六楼走廊和穆塔眼中的并不是一个样子的。   在谢今夕眼中,六楼走廊四面的墙壁和房顶上都沾满了血液和肉沫。血液此时已经干涸凝固成了黑褐色, 黏连着肉沫均匀地附着在墙壁表面,简直像是把走廊和房顶重新粉刷了一遍。   穆塔只是上来确认一下,接着道:“走吧,去上班。”   谢今夕和穆塔走下楼梯,在经过二楼时,谢今夕突然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坐在摇椅上的老太太,他脚步一顿。   由于此时时间尚早, 加上单元楼社区内几乎没有采光, 所以楼道内极其昏暗。   老太太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布单, 半垂着头,摇椅轻轻晃动……强烈的死亡和阴寒气息扩散开来, 让谢今夕忍不住神经紧绷。   穆塔也跟着脚步一顿, 但他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把空空的摇椅。   “谢今夕?”穆塔喊了谢今夕一声。   这一声同时也惊动了摇椅上的老太太,老太太缓缓、缓缓抬起头……   谢今夕呼吸一滞, 立刻拉着穆塔向着楼下狂奔。   穆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旧跟着谢今夕跑下了楼。   直到跑出了单元楼门口,谢今夕才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喘息。   而穆塔也反应过来了,问:“你看到什么了?”   “我们快迟到了,边走边说。”谢今夕回道。   两人往单元楼社区外走,路过了那个写着‘早死早超生’的霓虹灯牌,此时那灯牌上亮起了‘早’和‘死’两个大字,而第三个‘早’字则像接触不良一样忽明忽灭。   谢今夕和穆塔几乎同步皱眉,前两个字分别是已死的王广姝和梁武,那么第三个字又代表着谁?这个忽明忽灭的状态,是指那个人已经命在旦夕了吗?   两人没在灯牌下多做停留,在前往百货商场的路上,谢今夕道:“昨天自从我和鬼婴接触过后,我好像就能看到更多你们眼中看不到的东西了。比如刚刚在六楼,我看到了一条涂满了血肉的走廊,在二楼我看到了坐在摇椅上的、脸上满是尸斑的老太太。”   “而且我认出来了,那个老太太就是第一天我在市场里看到的那个摊主,那时她脸上只有老人斑,而没有尸斑。”   穆塔听完了谢今夕的陈述,加上昨晚的事,他突然有了个猜想……   “你已经有想法了,对吗?”穆塔问道。   谢今夕点了点头,他说:“对,如果我想的真的是正确的,关于我的对应物,我就有线索了,也许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一会儿上班我要去检查一下。”   到达百货商场四楼之后,谢今夕和穆塔按照惯例首先巡逻检查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   塑料模特都还在原地,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而最主要的是……王广姝的碎尸也消失不见了。   穆塔问谢今夕:“王广姝消失不见了,你有看到吗?”   这次谢今夕也摇了摇头,在他眼中,服装区也依旧干净整洁,地板光亮如新。   可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单元楼内梁武的尸体仅仅是穆塔看不见了,而服装区王广姝的尸体两个人都看不见了?或者说,王广姝的尸体究竟是看不见了还是真的消失了呢?   ……   单元楼这边,603室,廖玉书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用毛巾擦干后,他坐在凳子上将刚刚用热水泡好的泡面吃掉,随后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在走到门口,按下门把手准备拉开门时,他突然顿了下,咽了口口水。   他想起了昨晚砰砰砰疯狂敲他的门的梁武,他不由得心里暗骂了一句,真的是傻逼,要死为什么来敲他的门,要死也不要死在他门口啊。   昨晚听声音,廖玉书也猜出了是那个一直在哭的婴儿盯上了梁武,是梁武自己在走廊里大声喧哗触犯了怨鬼的杀人禁忌,这时候老老实实去死就可以了,还来敲他的门。   这不就是想拉着他一起死。   廖玉书昨晚不仅没开门,在梁武撞门越来越狠的时候,他甚至把房间里的桌椅搬过来堵在门口,防止他真的撞开门。这一堵门就是一晚上,直到早上他起床时才将桌椅复归原位。   在当时外面发出‘砰’的一声炸响,随之安静下来后,廖玉书甚至忍不住由衷产生了喜悦之情。   反面世界的鬼怪也受到‘祂’的限制,‘祂’想要的是人的恐惧,而不是一边倒的屠杀,所以鬼要遵循一定的杀人规则。   在廖玉书的理解中,这很类似于恐怖片中的鬼怪,只要鬼杀了一个人,那么接下来就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全期。   所以梁武死了好,死得太好了。   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唯一的价值就是用生命给他们争取一段安全期。   但开门时,廖玉书难免会紧张、心虚,他不知道门外究竟什么景象,他怕看到梁武的尸体,又隐隐恐惧着梁武死后变成怨鬼回来报复。   不过后者毕竟是小概率,廖玉书也不是第一次‘放弃’队友了,他至今还没遇见过队友变成的怨鬼,但看到尸体却是很有可能的。   也许……开门前他应该从猫眼看看外面如何了?   不……不行,看猫眼这种事简直就像最经典的恐怖桥段,看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外面贴着一只眼睛之类的。   廖玉书想了想,还是狠下心装作日常上班的样子直接推门而出。   外面走廊虽然依旧破败、逼仄、压抑,但却没有梁武尸体留下的痕迹。   廖玉书松了口气,匆匆往楼下走。   在路过二楼时,廖玉书也注意到了二楼走廊里,坐在门口摇椅上的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垂着头看不清脸,乱糟糟的银发像枯草一样散下来,一块灰色的布盖在她身体上,她突然出声叫住了廖玉书:   “年轻人,请等等,你有看到我的猫吗?”   廖玉书其实在注意到那个老太太时心里就暗道一声不好,在反面世界随便给某个人物投诸注意力非常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比如现在……   但没办法,他被叫住就不可能当没听到不管。   廖玉书停住脚步,没有靠近老太太,而是面向她挂起他招牌的温和笑容,回答道:“抱歉,我没有看到过。”   老太太的摇椅微微晃了晃,她依旧垂着头,声音嘶哑的像夜枭的叫声:“我的猫找不到了……你能帮我找我的猫吗?”   廖玉书当然不想帮,但也不能直接拒绝,他柔声回答道:“老太,我还要去上班,要很晚才能回来,一天时间猫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感到周围的空气猛地冷了下来,一股让他心惊肉跳的危险感迫近,他笑容不变,依旧显得真诚而温柔:“但我会帮您好好留意的,您的猫是什么样子的?一旦看到猫出没,我就帮您抓回来。”   随后,摇椅上的老太太沉默了许久,老旧的椅子嘎吱嘎吱地晃着,就在廖玉书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时,老太太才回道:“好。”   “是一只黑色的猫,棕色的眼睛。”   廖玉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热切一点,连忙道:“好的,我记下了,等我给您留意着,看到了一定给您抓回来。”   “那我就先去上班了,老太再见。”   说完廖玉书不敢再停留,连忙往楼下走,直到出了单元门看到外面的乱搭乱建的楼房,他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怎么这么晚?”金子琳看到他问道。   廖玉书下来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在了,他整理了一下神色,重新恢复了往日温和绅士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说:“遇到了点事,不过幸好解决了,问题不大。”   紧接着廖玉书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脸色都非常差,尤其是陈正德。   陈正德木木地站在那里,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浑身笼罩着一层灰暗疲惫的气息,廖玉书一看便知道他也活不长了。   袁蔓和金子琳眼下也多了黑眼圈,本来光彩照人的都市丽人和女主播脸上都只剩下疲惫和强行掩藏的惊恐。   “王广姝呢?还没有下来?”金子琳望着黑洞洞的单元楼门问道。   金子琳和王广姝同在四楼服装区工作,对她来讲好歹能有个同伴,所以她比其他人更关心王广姝为什么还没下来。   廖玉书拿出手机,说:“打个电话吧。”   任务者里只有白安歌、陈正德和穆塔没有电话,所以廖玉书第一个想法就是打个电话。   然而陈正德看到他的手机却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色,一把扑过来将他的手机打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补了个细节,穆塔将王广姝已死的事告诉了白安歌,线索已经给的差不多啦,小谢准备解密和carry全场!   另也推一下朋友的预收无限流:   《会跳舞的陀螺(无限流)》   简介:   装胆小抱大腿戏精作妖受x外冷内热实力炸天情趣攻   身上总挂着“好人卡”的席柯为了救人,遭遇了一场十分惨烈的车祸。   倒在血泊中的席柯在死前看到一只陀螺诡异地朝他转动跳舞,耳边空灵的舞曲在不断回响:   “陀螺不停,世界不灭;不灭则死,灭则回生……”   魂魄被舞动的血陀螺吸进一个阽危之域。本以为是垂死挣扎,却意外发现自己格外吊炸天,还有一堆人为了跟他能活命总是大打出手!   某天席柯照常带人一起闯关时,遇到实力炸天的大佬——   席柯:“刚刚真是太可怕了!呜呜,我腿软走不动,你背我好不好?”   萧野 :“刚杀“鬼”的时候气势如虹,你会怕?”   席柯直接上手抱大腿:“救命啊,怪物又来啦!”   跟着席柯的众人:“……装逼造雷劈!” 第98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二)   中年人陈正德抖如筛糠, 眼神却木木的,像踩到雷区的兔子,除了惊恐便只剩下惊恐, 神情上没有一点正常活人的灵动感。   现场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还是白安歌弯腰将手机捡起, 递给廖玉书。   “王广姝已经不会来了, 时间要来不及了,边走边说。”   不会来了,这四个字压在任务者的心头, 但他们还是要挪动步伐前去上班。   廖玉书将手机收好,有意无意间走到白安歌身边,远离了被甩在后面的陈正德, 他摆出自己千锤百炼过的招牌笑容,柔声问道:“白先生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   白安歌看了他一眼,冷漠道:“收起你的笑,好恶心。”   廖玉书脸上的笑僵住,他还没来得及收敛脸上的笑,便听到白安歌接着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们之中唯一一个不和我们集体行动,且下班时间晚的人, 他是唯一可能知道王广姝死讯, 并因为和我处于一个楼层而把死讯告知我的人。”   “穆塔。”白安歌脸上带出了些讥讽的神色, “你明明猜到了却还要明知故问,而且用那么虚假笑容和声音企图拉近距离, 真是太恶心了。”   “廖玉书,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笑得太假了吗?没有任何感情流露的迹象,虚伪到恶心的地步。”   廖玉书此时彻底沉下脸,神情有一瞬间扭曲得可怕, 但他到底功力深,很快恢复了正常,道:“既然白先生不喜欢,那么我也不那么笑了。那么,穆塔到底告诉白先生了什么?王广姝是怎么死的?白先生不会因为讨厌我,就要像大家隐瞒这么重要的消息吧。毕竟我们今天还要工作一天,难保谁就犯了错,重蹈王广姝的覆辙。”   白安歌脚步一顿,深深看了廖玉书一眼,接着将昨晚王广姝的死法和可能的死因说了一遍,随后加快脚步大踏步往前走。   廖玉书被白安歌那一眼看得差点又维持不住神色,白安歌那个眼神简直像是在说,我知道你在暗地里挑拨离间,知道你是个虚伪的小人,但懒得跟你计较。   廖玉书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行将内心冒起的火压了下去。   哼,大画家,在反面世界,说话这么冲且不会做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牛逼轰轰的,那就看我们谁能活得更长了。   金子琳这时才靠过来,忧心忡忡地问:“是因为撞散架了模特吗?我好怕,那个模特很重的,我也怕我自己不小心没拿稳或者出错……”   说着金子琳还有意无意拉住廖玉书的衣角。   面对金子琳这种大美女,廖玉书的心情才略微好了点。   他们几个离得那么近,刚刚白安歌说的那些让他丢脸的话,其他人估计听得清清楚楚。除了丢了魂一样的陈正德,金子琳和袁蔓两个人却都全当做没听见。   这才叫会做人呢。   廖玉书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安抚道:“没关系的,再说,四楼不是还有穆塔在,不行你可以让穆塔帮你组装模特。毕竟模特组装不好……你们一样要担责任。”   金子琳若有所思。   到达百货商场后,各归各位到岗工作。   四楼,金子琳到岗后将搭配好的衣服一件件摆出来,在准备给模特换衣服时,却有些不敢下手了。   昨天在不知道这些塑料模特有问题时还好,今天再看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塑料模特那张脸明明五官模糊,但金子琳却觉得它们都在看自己。   这些模特……这些模特……   金子琳强行压下心里升腾起的恐惧,首先……将模特的上半身卸下来,然后将下半身放平给模特套下半身的衣服。   金子琳忍住不适,将手从塑料模特的腋下穿过,奋力向上一托,只听咔哒一声金属卡扣划开,塑料模特上下半身便被分开。   这塑料模特本身特别沉,几乎和成人体重相等同,金子琳托起上半身时可以说尽了全力,然后缓缓放到一边。   等到上半身落地后,金子琳才猛地松了一口气,额头已经见汗。   她把搭配好的裤子给模特的两条腿套上,同时忍不住观察穆塔的位置在哪里。   不行,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睡好觉了,白天又要站整整一天,她现在体力和精力下降得厉害,真要全部自己搞太容易出问题了。   她不想……她真的不想步王广姝的后尘。   所以在谢今夕和穆塔巡逻过来时,金子琳突然叫住了穆塔。   “穆塔先生,能麻烦您帮我拆卸和组装模特吗?我有些脱力干不动了。”   穆塔定定看向金子琳,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但金子琳早就想好了理由,她说:“我问过店长,您的工作就是为了确保在八点前所有模特更换好衣服并重新组装好吧。如果我干不动了,任由这些模特身上没换上衣服,等到八点一到,你和我都要受罚。”   “所以给模特换衣服不仅是我的责任,您也有责任,让您帮我并不是多么过分的请求。”   话说到这里,旁边的谢今夕却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看向第十一家店铺,那里是王广姝工作的地方。   现在金子琳来上班了,而昨晚就死了的王广姝自然不可能再来上班,而第十一家店铺只有王广姝一个店员。   而现在已经过了七点了,那家店依旧没有其他店员或店长来给模特换衣服的意思,那么岂不是说那家店铺的塑料模特如今没人管了?   金子琳说的有道理,如果第十一家店铺没人管,那么给塑料模特更换衣服的工作就要落到谢今夕和穆塔身上了。   毕竟一过八点,如果有模特没换好衣服或者没拼接好,肯定也属于他们两个的责任。   谢今夕当机立断道:“我去第十一家店铺,至于这里……”   穆塔直接对金子琳道:“我可以帮你,但不能代替你,我期望我们之间是合作而不是我单方面成为你的苦力。”   穆塔对着金子琳举起了自己的手,露出手指上的血红色咒文,道:“如果我们因为工作失误一起被鬼怪盯上,相信我,我会比你活得更久。”   金子琳唇色发白,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谢今夕轻轻拍了一下穆塔的后背,说:“这里交给你了。”   “我马上过来。”穆塔低声道。   谢今夕向第十一间店铺走过去时,穆塔则对金子琳说:“先帮我找一双手套。”   另一边,谢今夕看了眼时间,距离八点只剩下四十分钟左右,他要加快进度了。   虽然谢今夕没有拆卸过这些塑料模特,但大致观察一下模特身上的接缝就知道哪里可以分开,加上他昨天也看过金子琳和王广姝给模特换衣服,所以上手还算顺利。   将模特上半身卸下,往下半身上套衣服,随后将上半身安回下半身上,再卸掉两臂和头,将上衣套上去。   谢今夕解决完了第一个模特便心中有数,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但在拆卸换衣服安装的过程中,谢今夕也发现这些模特简直重得离谱。   一般来讲老式的模特内部由木板或金属支撑会比较重,但也不至于重到几乎和正常成人等重的地步。   谢今夕在卸下第二个塑料模特上半身时,特意看了下接口。   塑料模特上半身的衔接横截面大部分地方是用白色塑料封死的,只有金属卡扣露了出来。   谢今夕伸手按了按衔接处的白色塑料,发现手感居然是实的。   这塑料模特内部居然像是填实而不是中空的?   怪不得会如此之重。   而且那些露在外的金属卡扣上面蒙着一层油光。   谢今夕皱了皱眉,那是什么?润滑油吗?   谢今夕将第二个模特换好衣服,搞到第三个模特时,穆塔就过来帮忙了。   有穆塔帮助,四个模特很快都换好了衣服,也算是完成了早间的任务。   但穆塔的目光却落在了衣柜上方的一个箱子上,他皱了皱眉,神情中露出些思索。   “怎么?”谢今夕发觉到了穆塔的疑惑。   穆塔指了指上面那个箱子,说:“昨晚……我帮王广姝放盒子到柜子顶上时,所有盒子都是排列整齐,且开口那一边冲外。而那个盒子不仅位置靠外了一些,盖子还没有盖紧。”   “有人动过那个盒子。”   谢今夕却反驳道:“这不可能,昨晚你帮着摆好盒子后,很快王广姝被碎尸,我们两个离开百货商场,随后四楼关灯。这个过程里,不可能还有人动过柜子上面的盒子……除非……”   除非根本就不是人动的。   “我上去看看。”穆塔果断道。   他走到旁边把凳子搬过来,踩着凳子取下盒子打开一看……原本只放着衣服的盒子里,如今赫然多出一只白色塑料手。   穆塔将那只塑料手拿到手里,将盒子关好摆整齐,从凳子上下来,给谢今夕看。   谢今夕看到那只塑料手,电光火石之间,他瞬间将之前的事联系起来。   “王广姝,这是王广姝的手。”谢今夕脸色一变,“那些塑料模特之所以会那么重,是因为里面是用真的人体填充的,那些卡扣上的根本就是尸油。”   “怪不得这些模特居然会动,而且怪不得第五家店铺和第十一家店铺有四个塑料模特,其他店铺都有五个塑料模特,王广姝和金子琳根本就是塑料模特的后备。”   “昨晚王广姝被分尸了,现在她变成塑料模特回来了。”   然而这不是问题最大的,谢今夕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距离早上八点还有不到七分钟,而他们还有一个模特没有组装好,甚至他们只找到了一只手,没找到那个模特剩下的躯体在哪里。   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5 23:43:02~2021-07-26 17:3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毛睡起来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三)   “还差一个。”谢今夕对穆塔说, “我们分开找,你找左边我找右边。应该只被分为八个部分,双手、双臂、头、上身躯干和双腿, 还剩不到七分钟。”   穆塔表示明白。   服装店主要的问题就是挂着的衣服太多、遮挡视线, 柜子顶上和抽屉里又放着许多盒子, 各种边边角角空隙非常多。   但毕竟面积有限, 谢今夕和穆塔分工合作,还是快速将店铺搜寻了一遍,在挂满衣服的柜子上找到了体积最大的上半身, 在收银台下找到了头,在柜子下方大抽屉内找到了两条腿。   穆塔将其中一条腿递给谢今夕,说:“你先套衣服组装, 我找柜子上面的盒子。”   谢今夕接过那条白惨惨的塑料腿,将两条腿组装在一起套了一个半长裙,然后将上半身和下半身卡在一起。   穆塔的视线一个个划过柜子上面排列整齐的盒子,鹰一样锐利的目光一旦捕捉到了一点痕迹,他便快速踩凳子上去抽出盒子打开查看。   穆塔的效率和正确率都很高,很快就找到了双臂,他递给谢今夕。   谢今夕将塑料模特的上半身也套上衣服, 随后将双臂、一开始找到的一只手和模特头安上。   “还剩一只手。”   谢今夕打开手机看了下点, 还有1分45秒, 还剩一只手,他和穆塔已经都找过一遍了, 剩下那只究竟会在哪里?会在哪里?   谢今夕的目光在服装店内来回梭巡, 柜子下每个抽屉他们都打开过了,穆塔正在打开柜子上的其他盒子,收银台他们检查过也没有, 衣服之间他们也都看过了……边边角角上上下下他们都看过了,会在哪里……   谢今夕的目光突然顶在了通风口上,那个通风口正好处于窗口前上方,昨晚他曾看到有个塑料模特立在窗口前看着他……   “穆塔!上面!通风口!”   穆塔闻言看了眼天花板,确认了通风口的位置,随后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脚将凳子踹向窗口的位置。   凳子撞到窗口下的墙壁稳稳停住,穆塔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跳上凳子,双手勾住通风口的挡板,奋力向下一拽。   ‘哐’一声,挡板被穆塔生生拽了下来,与此同时一只白色塑料手也落在了穆塔怀里。   穆塔拿起塑料手,看向谢今夕,估算了一下距离,随后直接一抛。   谢今夕看准抛物线,成功一把接住,随后转身对准塑料模特空荡荡的手腕,用力一卡……   咔哒。   正好将那只手卡上。   谢今夕打开手机一看,屏幕上,时间秒数正从58跳到59,随后跳到00。   还好,还好最后赶上了。   谢今夕神经猛地一松。   八点一到,主管过来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便又离去了。   金子琳和廖玉书等人还要在这里工作整整一天,但对于谢今夕和穆塔来说距离白班下班就只有一个小时了。   谢今夕和穆塔依旧在服装区散布的玻璃钢凳子上坐下等待下班。   谢今夕整理着脑内的信息,之前心中那个猜想越发清晰,他问穆塔:“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吗?我应该不仅仅是失忆吧,我是不是……死过一回?”   穆塔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谢今夕,之前他和谢今夕算不上熟悉,所以只告诉了谢今夕关于反面世界的事。也为了让谢今夕更加能接受,只是说谢今夕失去了记忆,并未告诉他死过一次的事,而谢今夕现在居然突然提出了这个猜想。   穆塔点了点头,说:“之前我们并不熟悉,我怕你难以接受,所以没有说,是的。”   “你是怎么猜到的?”穆塔问道。   这就对了,谢今夕心中有数,笑了笑说:“和对应物有关,我已经知道我的对应物是什么了……”   谢今夕话没说完,脸上的笑容突然卡住,他到穆塔侧后方,也就是第十一家店铺,他们最后组装好的那个模特,缓缓、缓缓扭头看向他。   谢今夕悚然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穆塔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也看到了头拧转了角度,正对着他们的那个塑料模特。   在两人的注视下,那个疑似内有王广姝尸体的塑料模特,最后安装上去的左手,突然掉了下来。   谢今夕脑内闪过数个想法,怎么可能,他们按照规则将模特拼接好了,而且在八点之前都套上了衣服,这个模特怎么可能在白天还能动?   “几点了?”穆塔收回视线问道。   谢今夕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过了早上九点,道:“过了九点了。”   穆塔拉着谢今夕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带着他往侧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们到下班的时间了,先走。”   不管那个塑料模特是因为什么能动的,他们先离开这里才是主要的。   但有一件事谢今夕和穆塔心里都明白,无论是昨晚塑料模特移动到窗边凝视谢今夕,还是今天这个塑料模特在营业时间便发生异常,都可以看出今天晚班绝不会轻松。   ……   百货商场三楼,陈正德木然地结果面前顾客手中一袋子西红柿,放在电子秤上,按了对应的按钮。只听‘铃’的一声,一张价签被打印出来。   陈正德再将价签贴在袋子上,递给面前的顾客。   这样的过程循环往复,第一天白天也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这里的顾客不会跟他说任何一句话,连主管也只是将他带到这里,给他演示了一遍操作后,便一言不发离开了。   除了打印价签之前的‘铃’的一声外,他在工作时听不到任何人跟他说话。   陈正德第一天还试图和主管或顾客说话,但他再怎么努力说话,主管和顾客也不会回答他哪怕一句。   这种机械的、重复的工作,仅仅一天便让他觉得疲累,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折磨   陈正德的动作越来越趋向于程序化,伸手、放下、摁摁扭、拿起、递给对方,重复几十遍以后,这些动作已经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伸手接过东西时手臂抬多高、递给对方时手臂伸出多长,全部有了差不多的定值,这也是身体自动探索出的最省力最有效率的最佳动作。形成肌肉记忆后,陈正德完全不需要思考,只让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就可以。   一开始,空出大脑的他还会思考自己的对应物是什么,还会积极观察周围的环境。但一天下来,到了晚上,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像一台麻木的机器,大脑内除了空白就是空白。   唯一在他脑海里留下印象的,只有‘铃’的一声响动。   晚上下班时,也是灯光突然灭掉,没有人通知他要下班。他木然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又摁了一下电子秤的摁扭,听到‘铃’的一声后,才默默转身离开百货商场。   回去的路上,陈正德只觉得很累,他想了什么又没想什么,只是觉得累,太累了。   现实里,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社畜,天天加班、巴结上司,被开除的恐惧始终潜伏在他心里。没办法啊,上有老下有小,妻子又怀孕了,只剩下他支撑整个家庭。   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钱,睡觉前最后一个念头依旧是钱。   他绝对不能被现任公司‘优化’掉,一旦他失业,他这个年纪,体力精力远不如年轻人,就很难再找到一个能支撑家庭的工作了。   所以他二十四小时开机,只要电话一响便就要起来处理信息,费劲心力给上司送礼、和办公室同事处好关系,不盼着升职只盼着不要被开除。   他很累,身体累、心也累,疲累成倍地叠加,直到一次半夜他又听见手机‘铃铃铃’作响,他猛地一个起身,突然感到心脏针扎一样的痛,倒下时,他脑子里想的还是不赶快回复又要扣绩效了。   可惜再醒来,他就到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可死后的世界居然依旧这么累。他就像粘在蛛网上的虫子,连挣扎都没了力气,只安静地等待着那只蜘蛛爬过来,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起溶解。   第一天下班,回到单元楼的陈正德麻木地走上楼,吃饭,洗漱,躺上床睡觉。   闭上眼那刻,他什么都没想。   可惜,没多久他耳边便炸响了‘铃铃铃铃’的声音,这声音源源不断灌入他的大脑,又像是手机闹钟的铃声、又像是消息传来的铃声更像是不断‘铃铃铃’响起的电子秤声。   陈正德暴躁地坐起身,找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他才想起来……哦对,他没有手机。   所以这声音又是从哪里响起的呢?   一连串刺耳的‘铃铃’声中,陈正德独自一人站在701室内,麻木的脸上双眼微微瞪大,充满了恐惧。   那第一晚也有响起,但只响了一阵子,但工作回来的晚上却响了整整一晚,折磨地陈正德快要神经衰弱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出现在廖玉书等人面前,才会那么的不人不鬼。   昨天和昨晚他都没有睡,而今天,他还要工作整整一天。   陈正德抬手,结果装满蔬菜的塑料袋,放在电子秤上,摁下按钮,‘铃’的一声后价签打印好,将价签贴在袋子上,将袋子递给顾客。   陈正德就像一个标准的机器人,麻木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6 17:31:31~2021-07-27 22:3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772866、楩柟其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四)   谢今夕和穆塔从侧楼梯经侧门离开了百货商场, 所幸那个塑料模特并没有跟出来。   但谢今夕却并未放松,他一直能感到一种隐隐约约被窥视的感觉。   暂时安全了,穆塔则将注意力放回了之前谢今夕说的, 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对应物的事。   “你刚刚为什么问我自己是不是死过一回的事?这和你的对应物有什么关系吗?”穆塔问道。   谢今夕点了点头, 胸有成竹地道:“我的对应物并不是我的记忆, 而是身体。”   “穆塔, 我现在并不是活人,而依旧是一个死人。”   谢今夕语出惊人,给出了穆塔一个他并未想过的结论。   穆塔拉过谢今夕的手, 也和他有过一定的肢体接触,而谢今夕这两天也确实和他一样吃饭睡觉,他完全没向这方面思考过。   但穆塔立刻捕捉到了关键所在:“是和单元楼有关?”   “没错。”谢今夕回答道, “我也是在和鬼婴共感后意识到的。我在单元楼上下感应到了许许多多阴寒怨毒的气息,在六楼走廊我和你看到的画面又是不一样的。”   “在我的理解内,那个单元楼更像是‘鬼’的领域,‘鬼’在那里面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当时我们去敲501的门,给我们开门的女人看上去并不像腐尸,且能和我们说话,也是这个缘故, 并不是你认为的是鬼婴模仿了自己母亲在说话。”   谢今夕能意识到单元楼其实是一栋鬼楼的,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的能力。   他刚刚让穆塔跟他讲了他以前的事, 他和鬼魂共感后,除了得到鬼魂生前的经历, 还会掌握鬼的魂核, 但他和鬼婴共感后却没有掌握鬼婴的魂核。   穆塔说他的能力来源于巫的血脉,他没有得到鬼婴的魂核,除了单元楼本身是鬼生活的领域给鬼婴的庇护外, 还有可能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身体血脉作为媒介,他就掌控不了魂核。   更何况谢今夕共感后期脱离了鬼婴本身,第一次在鬼婴的记忆中当了旁观者。   做旁观者那一段,显然是鬼婴死后的记忆,这也证明他和鬼婴之间并不是共感那么简单。那更像是鬼魂和鬼魂纠缠在一起,魂体入侵对方的意识,获得了对方的记忆。   谢今夕能占主动地位,纯属是因为他生前好歹也是个有先验、灵觉的成年人,对上鬼婴这种出生没多久、显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的鬼,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对方的记忆。   “‘正常生活’,这也是任务信息里提到的关键词。但单元楼内的那些毕竟是怨鬼,它们所谓的‘正常生活’,在真正的活人看来必然是有许多诡异之处的。而如果活人做出的一些举动,刺激到了这些‘正常生活’的怨鬼,让它们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才会被怨鬼盯上杀死,梁武就是因此而死的。”   谢今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而我……我也正是这个样子。”   “你们是新搬来的租客,但我在设定中却是正常生活在这个世界、正常租住在单元楼的租客,就是因为我也是怨鬼,我并不是活人。”   谢今夕话音刚落,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看向穆塔,他原本还算正常的肤色此刻顷刻间变为死一般的苍白。阴寒和死气从他身上扩散开来,让他既像一具石膏雕像,又像一具冰窖里被珍藏的冻尸,而在穆塔看来……他更像是被曾经被自己杀死的本位我。   “我早已被拿走的东西,与其说是我的记忆,不如说是我的身体、我的生命。”   “在我意识到那些塑料模特内部是由尸体填充的时,我就猜到了我的对应物是什么,是我被藏在塑料模特内部的尸体。”   谢今夕对自己的变化并不意外,或者说,这才是他现在真正的样子。   他在单元楼内看到鬼婴和他母亲、还有老太太等等形态的鬼的时候,便产生了这个猜想,后来穆塔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在他由衷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那刻起,虚假的还活着的表象便被打破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在他展露了怨鬼形态后,他眼中的一切都褪色了,只有穆塔心口处透出一点不详的、血红的光。   谢今夕的目光不自觉下滑,落在穆塔的心口。   那光芒在谢今夕眼中跃动着,催促着他得到它、握住它、夺回它,那仿佛本就是属于他的……   “问题在于,现在有68个塑料模特,排除已经确定的王广姝那个,还剩下67个里面,究竟哪个放着你的身体。”   谢今夕向前两步靠近穆塔,说:“晚上塑料模特会有异动,它们会动是因为它们体内除了填装着尸体,也因为有怨魂附着在上面。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不动的那一个。”   谢今夕伸手按在穆塔胸口,抬头看着他:“你会帮我的吧?”   穆塔只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胸前注入,他本就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腿骨痛苦越加严重。   谢今夕展露出怨鬼的形态后,接触穆塔时自带的阴气也会侵蚀他的身体,加速他诅咒的发展程度,大概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恢复成蛇尾的状态了。   穆塔抬手盖住谢今夕的手,态度如常道:“当然。”   谢今夕怔了下,手从穆塔的手下穿过收回,紧接着他突然望向四周。   这里是市场的入口,在知道单元楼其实是鬼楼后,谢今夕本不想再回去。   但大概是因为他和穆塔在市场附近停留太久,在谢今夕的视野中,市场商铺内不断涌动着怨毒的气息,但凡商铺有窗户面向他和穆塔这边的,窗口必然立着数个鬼影。   外面摊位上摆放的商品缓缓腐烂、干枯、发霉,摊位底下的地面慢慢隆起,商铺也在缓慢变形,简直就像是——一片坟地。   “不行,我们不在这里呆下去了。”谢今夕当机立断,“先回单元楼内。”   果然根本不会有漏洞,哪怕有人发觉了单元楼的异常,也不可能长期停留在单元楼外。暂时安全的地方,除了百货商场就是单元楼,逗留在这两栋建筑之外,时间越长便越是危险。   穆塔跟着谢今夕,沿着陡坡一路向下走,走向单元楼社区。   单元楼社区还是那个老样子,密度极高的建筑遮挡了白天的光线,乱拉的电线和破烂一样的霓虹灯牌霸占了头顶有限的空间……   那个写着早死早超生的灯牌亮着两个半字。   谢今夕路过时顿了顿,灯牌上亮起的两个字下垂下来两个绳圈,两个腐烂的人影挂在那里,脚尖微微晃动。剩下那个不停闪烁的第三个字下,正垂挂下来一个空荡荡的绳圈,绳圈跟着旁边的尸体在阴风中微微晃动,正是为某个人准备的。   穆塔也跟着抬头望了眼,除了亮起的两个半字之外,他没看到其他东西。   谢今夕和穆塔越过灯牌走向单元楼,谢今夕见穆塔没有问话,便忍不住问:“不问问我看到了什么吗?”   穆塔摇了摇头,说:“现在你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是不同的,但很快我就能看到你眼中的世界了。”   “因为共感吗?”   “嗯。”穆塔回道。   谢今夕和穆塔走上楼梯,穆塔说:“我也大概知道你的记忆在哪里了。”   穆塔一开始见到谢今夕,看到他还活着但失去了记忆,结合任务的提示,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谢今夕的记忆就是他被夺走的‘对应物’。   但现在谢今夕既然还是死魂的状态,被夺走的是他的身体,那么谢今夕的记忆又去了哪里?   转换一下思路,穆塔便有了答案。   “是在我的意识里。”穆塔笃定道。   最后谢今夕死在他怀里前,为了让他能动用叶奈的魂核,和他进行了完全共感。   完全的共感让两个本不同的魂魄纠缠在一起,同体同魂,这极其容易让两个人分不清彼此,导致两个人的魂魄分不开。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根本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穆塔还是谢今夕,要么精神分裂要么意识成为缝合怪。   但当时谢今夕快要死了,穆塔后期根本找不到谢今夕的魂魄,他的魂魄被强行剥离投入到了下一个碎片世界。   在这个重新分离的过程中,谢今夕的记忆丢在了穆塔的意识里。但因为谢今夕死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中断,导致那段失落的记忆沉入了穆塔的潜意识。   换句话来讲,是穆塔为了自我意识的独立和完整,无意地封存了那段属于谢今夕的记忆。   “在你拿回自己的身体或我变回蛇尾的怪物后,我和你之间的联系会再次确立。那时,通过共感,我就可以将你的记忆还给你。”   谢今夕和穆塔已经来到了5楼,谢今夕一挥手,502的门便嘎吱一声打开,在他和穆塔走进去后,那扇铁门又砰得自动关上。   谢今夕看着穆塔宽阔的后背,说:“但你又会变成蛇尾。”   穆塔转身,与谢今夕那双漆黑一片的双眼对视。   任何正常活着的生灵和鬼魂共处一室,大概都会感到恐惧,但穆塔却并不畏惧什么。   “我身上的诅咒还在,变成怪物大概是我的宿命。”   “但至少命运还是眷顾我,我并不是没人要的怪物,你会接受我,就像我会接受现在的你一样。”   谢今夕或许能找回自己的身体,但他能死而复生吗?   穆塔并没有抱有这种奢望,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就像人与怪物的界限一样,一旦踏过便极难回归正常。   但有什么关系,怪物是怨鬼豢养的怪物,怨鬼是怪物怀里的怨鬼。   只要他们之间的联系还在,只要彼此还在,都不是什么问题。   是命运、诅咒与死亡,帮他们选择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啦!字数也过了30万!我并不擅长写长篇,所以后期有吃书,节奏也并不太好。追连载的大家真的很不容易,辛苦啦,我很珍惜每一个读者,会在文的评论区里,随机抽读者发一点小红包,感谢大家看到现在。   另外就是,前面好像都没有说过,穆塔的名字来源于一种蛇,中文名叫‘亚马逊巨蝮’,是西半球最大的毒蛇,音译叫‘拉刻西斯穆塔’,意为‘沉默的命运’。   拉刻西斯是希腊神话中三位命运女神之一,命运三女神是主神宙斯和正义女神忒弥斯的女儿,她们三人共享一只眼睛、一只耳朵等,即共享一切感官。她们掌管人类的命运,其中克洛索纺织生命之线;拉刻西斯丈量每个人生命线的长短,从而决定那个人的寿命;阿特洛波斯则负责剪断生命之线,人的生命就此终结,即使天父宙斯也不能违抗她们的安排。   这个名字和神话传说,就是穆塔的由来。   感谢在2021-07-27 22:37:02~2021-07-29 20: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朴 20瓶;木子李 18瓶;xixi06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五)   “你现在没有身体, 还能够感觉和操纵阴气吗?”穆塔问道。   谢今夕点了点头,说:“除了没办法重新控制魂核外,操纵阴气不成问题。”   甚至要比有身体时强得多, 毕竟他目前是鬼, 本身就是阴气来源之一, 更何况整个单元楼本身就是鬼楼, 阴气是最不缺的。   “那么将阴气输送到我体内吧,晚上如果你想去拿回自己的身体,恐怕会和那些塑料模特有一场恶战。”穆塔坚定道, “我恢复蛇尾的形态,更便于和那些塑料模特对抗。”   谢今夕明白穆塔的意思,见穆塔态度坚定, 他没有多说其他,只道:“好。”   也不用谢今夕有什么动作,空中无形的阴气涌动而来,将穆塔团团包围,以穆塔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房间的空气温度不断下降,穆塔神情扭曲了一瞬间,喉间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 很快他便站不住倒了下去。   腿部的骨骼和肌肉开始剧烈变化, 重构成一条长而有力的蛇尾。   也许是因为谢今夕是鬼魂的缘故, 他甚至能通过涌入穆塔体内的阴气,感到穆塔骨骼的每一次改变、血液的每一次涌动, 甚至他幻听到了骨骼摩擦重构的响声, 而穆塔在这个过程中显然极度痛苦。   这不是骨折那种痛苦,这是一寸寸打断腿骨、刮开血肉,重新构建出不属于人体的、异类的部分。   谢今夕帮不了他什么, 只能加大阴气输送的力度,期望阴气自带的低温可以起到麻痹神经、镇痛的效果,也期望能尽快缩短这个异化的过程。   除了下半身的重构外,穆塔心口处的红光也被激活,原本局限于指尖的血色咒文开始沿着手臂攀爬,迅速蔓延到了肩膀,向着胸口延伸。那咒文样的伤口内充盈着鲜血,极度的恶意从那上面弥散开来,让人不敢直视。   随着穆塔的双腿的变形和血咒的蔓延,谢今夕魂体的背部也传来一阵刺痛,他清楚这是他们两个联系重建的过程,可他更在意的还是穆塔胸口的红光。   那不详的、诡异的光芒对他的吸引力极度加剧,仿佛随着他和穆塔联系的重建,那红光在不停地呼唤着他。   然而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当、当、当……   有节奏的敲门声瞬间让谢今夕警惕起来,因为他感觉到502的门外正存在着一团很诡异的能量。   整体上这团能量给谢今夕的感觉和楼内的其他怨鬼相同,但和别的怨鬼不同的是,它好像是数个部分组成的一个整体。   当当当…当当当……   见没人开门,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力度也越来越大。   谢今夕皱眉,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怕普通的怨鬼,但……   谢今夕低头看了眼在地上蜷缩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尽全力对抗痛苦的穆塔。   他不惧怕门外的怨鬼,但如果怨鬼闯进来却很容易伤害到目前正处于虚弱蜕变时期的穆塔。   谢今夕挡在穆塔和门之间,严阵以待。   然而在敲门声演变成砸门声时,又突然而止。   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好似门外的东西已经走了一般。   但谢今夕清楚,那团能量还矗立在门外,如果此时正常人因为好奇而开门,就直接迎面撞上它了。   对谢今夕而言,此时的僵持一般的等待是好事,他要帮穆塔拖延时间。   穆塔此时下半身已经有了蛇尾的雏形,鳞片密布的表皮下还能看到血肉的变动,因为痛苦,半成型的蛇尾蜷缩起来,鳞片和鳞片摩擦间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穆塔也忍不住发出闷闷的痛哼声。   门外的东西仿佛听到了一般,502的门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撞上了铁板门,薄薄的铁板门轰然作响,一阵牙酸变形声响起,铁板门上慢慢向内凸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谢今夕看到那个浮雕一般凸出的人形,立刻意识到门外的东西或许是一个塑料模特。   怎么可能?   模特居然能够跟到单元楼这里来?   铁门上那个向内凸起的人形浮雕尚在,突然门板又遭到接连重击,轰轰轰不停的巨响砸在人的神经上。   最后铁门不堪重负,被猛地撞开,空洞洞的门口处,立着一具白色的塑料模特。   没有了服装区明亮的灯光,站在破败的楼道里,塑料外表透出的那股批量、流水、合成的假与空洞被放大了无数倍。   模特脸上五官模糊,但那微微带笑的嘴唇和大体轮廓依旧让谢今夕认了出来,那是昨晚在四楼窗口与他对视的那个塑料模特。   怎么回事?   加上今天上午代表王广姝的塑料模特突然动了一下……难道?   在谢今夕的注视下,门口那具模特的左手突然掉了下来,滚向了另一边……   谢今夕猛地明白了,该死,他们早上在通风口处找到的那只手,不是王广姝的手,而是这个塑料模特的手。   该死,该死,该死。   这个塑料模特将自己的手藏在了通风口那里,又找到了王广姝的手给自己接上,所以第二天他们在通风口找到了它的手给王广姝形成的塑料模特按上,两个塑料模特的左手其实整个掉了个个。   怪不得王广姝的塑料模特会动,也怪不得这个模特能够动。   因为它们在规定的组装时间过去后,依旧不完整,现在它们摆脱了规则,找过来了。   那么除了门口这个,王广姝变成的塑料模特又在哪里?   谢今夕在盯住面前的塑料模特的同时,放开感应试图找到另一具能够自由活动的模特。   但单元楼这边,楼上楼下左右邻居实在有太多怨鬼了,除非这种主动在面前敲门的,谢今夕很难从中筛选出哪个才是王广姝变成的塑料模特。   谢今夕面前的塑料模特一步一步走进了室内,向着穆塔靠近。   在它眼中室内只有一个活人,那就是穆塔,而谢今夕只是挡在穆塔面前的怨魂。   它理解不了谢今夕想要做什么,它也没有太多的自我意识,它只是知道今天早上服装区有一位员工工作没有完成,它是来找那位员工的。   但直到它走到谢今夕面前,谢今夕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谢今夕此时距离这具塑料模特极近,近到能感觉模特身上传来的腐烂死气。   塑料模特歪了歪头,紧接着悍然跨步直接撞向了谢今夕……   那一刻就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般,塑料模特想要穿过谢今夕的魂体,却像是撞入了某种胶状物中,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谢今夕则眼前一晕,进入了和塑料模特共感的状态。   一个普通人应聘成为服装区的一家店铺的普通店员,在他的视角内,服装区一半装修得宛如最顶尖的商厦,另一半却老旧能看出是百货商场原本的模样。   他问了店长,装修为什么不都装修,服装区装修到一半岂不是又难看又尴尬,还不如降低标准先统一把裂开或缺块的地砖重铺一边。   店长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很快,很快就会接着开始装修了,让他做好本职工作。   一日又一日的组装拆卸模特,一天又一天烦劳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他在搬起一个模特时用力过猛,将模特的上半身拔了起来、两臂甩到了地上。   他当时吓了一跳,因为店长就站在他身后,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开除。   但店长却笑了起来,只让他把模特重新组装好,晚上罚他闭店时加班将店内做一遍卫生。   当时他对店长千恩万谢,只有不把他开除就好,加班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当晚他留下,正在拿抹布擦地板时,他突然听到了一系列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直起身四周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   服装区所有的塑料模特,全部扭过头在看着他。   然而嘎吱嘎吱的声音,并不是在他周围响起,而是在……   谢今夕在共感中,随着当事人缓缓抬头,就见一个塑料模特蜘蛛一样倒爬在天花板上,上半身猛地下落,一双手臂钩子一样卡住他的肩膀,那张塑料面孔和他脸贴着脸。   几滴油状物滴落在他脸上、唇上,淋了他一脸,随后他被整个人提到半空中。   两股相反的巨力从握着他肩膀的塑料模特手臂处传来,快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成两半。   502室内,塑料模特和谢今夕的魂体重叠在一起,谢今夕模糊的身影不断波动着,在塑料模特身体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的同时,谢今夕的魂魄也随之裂开。   鬼魂之间的争斗甚至比鬼杀活人还要惨烈,一旦两个怨鬼对上,只有一个结果,便是其中一方吞食掉另一方得到加强,被吞食掉的那一方将直接魂飞魄散。   谢今夕依靠共感将塑料模特的灵魂拉回了当初死亡的那一刻,但究竟是有塑料模特作为躯体依托的它先坚持不住被撕碎,还是谢今夕先一步被撕碎,却还未可知。   然而,502洞开的大门处,另一个惨白的身影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那只塑料手,对准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腕,‘咔哒’一声接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晚了半个小时。   八一祝子弟兵节日快乐!感谢在2021-07-29 20:30:08~2021-08-01 00:2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10瓶;仟之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六)   第二个出现的塑料模特, 也就是王广姝变成的塑料模特,望着室内重叠在一起渐渐裂开的一鬼一模特,没有选择参与其中, 而是绕过了二者, 走向了倒在地上的穆塔。   所有塑料模特都在百货商场的掌控下, 他们或许曾是百货商场的员工、或曾是百货商场的顾客, 当它们被百货商场吞噬,成为翻新自己的养料的那一刻起,它们也就成了百货商场的伥鬼, 为了百货商场捕获更多的猎物。   这也是主管接受了穆塔应聘服装区巡逻员的原因,送上门来的猎物,不吃白不吃。   但无论穆塔还是谢今夕, 他们从不是坐以待毙的猎物。   在第二个塑料模特看来,地上奄奄一息的穆塔已是囊中之物,它完全可以先分尸穆塔,再反过来和第一个塑料模特一起撕碎谢今夕的魂魄,将这两个在工作上犯了错误的员工带回百货商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出鞘弯刀般横扫而来, 将破风声甩在了后面。   塑料模特被一股巨力砸重, 当然倒飞而起, 重重砸在了502室内的墙壁上。   它的胸腰部凹陷下去,惨白的塑料外壳裂开, 露出腐烂的内里, 油状物不停从裂口处往外流出,像怪物的鲜血。   这一击正是穆塔,穆塔从地上撑起身, 一条漆黑的、狭长、有力的蛇尾延展开来。   穆塔并未看向被他一尾巴抽飞的第二个塑料模特,而是看向了和谢今夕重叠在一起的第一个塑料模特。   见到二者都产生了裂痕,他神情严肃,用蛇尾将第二个塑料模特紧紧缠住,那条属于顶尖猎食者的尾巴向内绞紧。   一连串的‘咔咔’响声后,他生生将第二个塑料模特的外壳挤压破裂。   同时他通过和谢今夕之间的联系,加大了对阴气的吸收,在破坏第二个塑料模特依附的寄体的同时,和谢今夕一起如同抽水机一般抽吸第二个塑料模特阴魂中的能量。   从一对一到一对二,第二个塑料模特顷刻间惨败,寄体外壳破碎、快速老化,污浊的油状物不停从塑料茬子间流出。   谢今夕和这个塑料模特的共感也被中止,他刚有被扯成两半趋势的魂体则加速愈合,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且明显更加凝实了一些。   当穆塔松开蛇尾时,原本诡异的塑料模特失去了灵魂、同时也失去了支撑,骤然倒在地上。   而这时王广姝形成的塑料模特挣扎着站起身,再次靠近了他们。   谢今夕和穆塔默契地故技重施,只不过这次谢今夕共感有穆塔的帮助,在死亡时刻来临之前早早终止,不必到之前差点被扯成两半的境地。   数秒之后,502室内再填一具倒在倒在地上的破破烂烂的塑料模特。   但谢今夕知道,这两个塑料模特并没有被彻底解除危险,附着在它们身上、驱使着模特身体前行的怨魂已经被两人抽干了大部分力量。   可因为谢今夕没有身体,没办法控制它们的魂核,导致它们依旧有重新吸纳阴气再度复苏的危险,尤其是在鬼楼中的情况下。   穆塔的尾巴动了动,尾尖一指瘫在地上的两具塑料模特,声音突然在谢今夕意识中响起:“拿它们当电池用吧,及时放电就可以了。”   一般的怨鬼很难这么用,因为哪怕它们被抽干了能量,魂核毕竟是无形的、不会固定在一处,不能及时控制就只能看魂核四处飘散。   但偏偏这些塑料模特内部由尸体填充,好处是给了怨魂最佳的附身实体,甚至在不主动活动时,谢今夕都感应不出其上附着着怨魂;坏处就是怨魂被固定在里面了,尸体对魂核的吸引力让它难以脱离。   这让它们成为两人的‘阴气电池’成为了可能。   谢今夕看了眼翘起的蛇尾尖,有些意外穆塔能在他意识中说话,但他很快明白,这应该就是他们两个联系恢复后的本来样子,他也试着通过意识和穆塔说道:“至少排除了两个,晚上上班时,要看剩下的66个里面究竟哪个不会动了。”   穆塔吐了吐蛇信,点了点头。   恢复了人身蛇尾的形态,这让穆塔失去了直接说话的能力,但蛇形态下脸上的颊窝让穆塔能感应到单元楼上上下下存在着的许多阴寒能量。   虽然现在他和谢今夕的共感只恢复到第一阶段,即特意‘说’出的心声才会被对方听见,没办法进入第二阶段共享感官,也算是让穆塔先一步见到了谢今夕眼中的单元楼。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等待晚班的来临。   然而这段空档期,两人,不,一鬼一蛇却意外碰见了另一个人——白安歌。   白安歌走上楼梯,路过502门口准备回到自己住的503时,看到了敞开的门和门上浮雕一般的人形。   他不自觉脚步一顿,随后目光看向室内,就撞上了正拿蛇尾卷着塑料模特和立在旁边的谢今夕分享阴气的这一幕。   穆塔和谢今夕转头看向他,一双纯黑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的眼睛,一双明显属于非人类的竖瞳……   三双眼对视,白安歌立刻道:“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立刻加速走过502,打开了503的门走了进去,转身就关上了门。   但他还没走进室内时,就见门板上浮现出谢今夕的身影,谢今夕还问他:“你怎么现在回来了?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工作才对?”   谢今夕因为是怨鬼的状态,此时处于和门板重叠、半个身体浮现在门后的状态。   没办法,白安歌还站在门后,他如果直接穿过来容易和白安歌重叠,活人可经不起被怨鬼附一次身。   但这也足够吓人了,普通人一定转头就跑,但白安歌居然冷静下来,回答道:“我辞职了。”   谢今夕一怔,他刚想问可任务要求任务者维持正常工作生活,他这样不算违反要求吗?又想问他辞职了又怎么去找自己的对应物。   但他忽然意识到,在白安歌眼里自己是502的住户,穆塔才是任务者。   白安歌却反而直接道:“你其实是他养的鬼吧,如果你们想说话,那么进来说吧。”   谢今夕默认了这个说法,随后暂时退出去,和穆塔简单交流了一下,确认他自己暂时独自压制两个塑料模特没问题,便又直接穿过503的门,来到了503室内。   白安歌正站在503阳台外延伸出的平台上,望着这片单元楼社区。   “你这样做,不会违反任务要求吗?”谢今夕问道。   病恹恹的白安歌没什么精神地答道:“维持正常工作生活,正式辞职也是工作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是百货商场的员工,又不是百货商场的奴隶,自然可以辞职走人。”   谢今夕闻言皱了皱眉,他想起了自己看到的任务信息中那句“认真工作”。这看起来像是一种提示,提示如果不认真工作犯了错误,就会被服装区吞噬,但反过来这也是一种误导,就像白安歌说的那样,没有规定不能辞职啊。   应聘辞职应该都是工作生活中的常事,既然穆塔能够应聘进百货商场成为员工,那么为什么不能辞职呢?   任务给出的描述大大误导了他们,而提示进一步加深了这种暗示。   “那么对应物呢?不继续工作,你很难得到更多线索,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对应物吗?”   白安歌望着这片拥挤的社区,说:“我在第一天工作时,便已经对促销区了解得差不多了,再说我也不是不能以顾客的身份再回去,我认为留在那里工作除了加大风险外没有其他意义。”   “更何况,最关键的线索已经给出了,百货商场从我自己这里已然拿走了什么,这需要向内寻找。”   说着,白安歌讽刺地勾起嘴角:“可惜我们被拿走了太多,多到我们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多到我们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已经被拿走了什么的地步了。”   “梦想、艺术、健康、爱好、情绪……甚至是看见阳光的权力。”   接着白安歌回头看了眼谢今夕,伸手指向前方的建筑群,问:“你觉得这里美吗?或者说,你觉得这里存在美吗?”   谢今夕从他身上隐隐感到了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压抑极深的癫狂。   白安歌这幅孱弱的、病态的身体内,好像住着一个狂热、神经质的灵魂。   正常人会这么轻易地接受鬼魂、并开始试图和鬼魂谈话吗?正常人会辞掉工作、另辟蹊径吗?正常人会在这种反面世界里、在单元楼内,关心什么……什么存不存在美的问题吗?   可惜的是谢今夕没有和万晴有太多交流,如果真要形容的话……白安歌和万晴其实是一类人。   “你以前是个画家?”谢今夕想起穆塔跟他转述过金子琳的话。   白安歌摇了摇头,说:“不,我是个疯子,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东西画出来。他们说我是天才,赞赏我的画;在听了我的话后,又说我是疯子。”   “后来想想,或许我真是疯子也说不定,无所谓了。”   说着白安歌对着门口伸出手:“你也得到答案了,该离开了,不送。”   谢今夕穿过503室的门,回到了502,并跟穆塔转述了白安歌的话。   穆塔沉默了一会儿,道:“向内寻找,他比大多数人都要清醒、理智。”   谢今夕也同意这点,从简短的和白安歌的交流来看,他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疯子。   回到502,谢今夕看了眼时间,此时还刚刚临近中午十二点,他们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准备晚班时的这场硬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1 00:23:27~2021-08-01 23:5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菜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七)   时间一晃而过, 谢今夕看了眼时间,说:“到上班的时间了。”   穆塔点了点头,和谢今夕一起下楼、穿过市场, 直奔百货商场而去。   到达服装区以后找主管签到, 主管看到两人的形态, 神色有一瞬的扭曲, 随后将恶意隐藏下来,冷漠道:“签完到快去工作,记住, 不准早退。”   在两人都签完到后,主管拿着册子转身离开。   八点之前,谢今夕和穆塔还要负责将第十一家店铺内的塑料模特拆开、脱下衣物、重新组装好。   至于第五家店铺的金子琳, 在看到谢今夕和穆塔时,脑子嗡得一声,吓得赶紧躲到衣架之间,生怕他们两个会发现自己。   他们……他们原来是鬼怪吗?怪不得穆塔和谢今夕两个人一起住在502,她就说任务者都是单人单间,穆塔怎么会被安排一个合租的租客。   可一想到穆塔曾经参加了他们的讨论,全程听到他们几个说关于任务的事, 金子琳便更加恐惧了。   穆塔会不会听懂了任务者说的话?万一他忽然觉醒了呢?电影里不是经常演那些什么AI觉醒、NPC突然有了自我意识之类的……   穆塔会不会和自己的同伙想要选择一个任务者取而代之?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两个鬼怪, 居然像工作人员一样工作?或者说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有单元楼内的居民, 难不成都是鬼怪?   不,仔细想想这不冲突。工作人员和单元楼内的居民都是鬼怪, 而听到了他们谈话的穆塔和谢今夕想要帮任务者工作、再杀了任务者取而代之。   想想王广姝, 那天晚上王广姝就是被罚晚下班,整个服装区八点以后的工作人员就只有谢今夕和穆塔,然后王广姝就死了……现在换成了穆塔和谢今夕负责第十一家店铺。   对, 肯定是这样,就是这样,这两个鬼怪想要取代任务者!   金子琳将之前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感觉自己已经推理出了穆塔和谢今夕的险恶目的,但完全忘了早上是她自己以违规担责为后果要挟穆塔帮她拆卸塑料模特。   现在不能让穆塔和谢今夕帮助了,金子琳只能自己拆卸组装塑料模特,但她已经站了一天了,此时都觉得脚底板已经麻木了,但只要一走便针刺般的疼。   但金子琳咬着牙,硬生生自己撑着拆卸组装了三个塑料模特。   还剩下最后一个……就剩下最后一个……   金子琳咬牙将模特的上半身整个拔起来,但由于刚刚运动起来,腿部气息重新流通而导致肌肉突然用不上力,她腿一软,差点连人带塑料模特倒在地上。   关键时刻,一根尾巴缠住了金子琳和塑料模特,强行将他们两个稳住,然后缓缓松开,让站稳后的金子琳将模特上半身平缓地放在地上。   蛇信从穆塔唇峰间探出又收回,穆塔指了指金子琳怀里的塑料模特,意思是需要他帮忙吗?   金子琳被刚刚那一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她立刻摇了摇头,说:“没关系,刚刚我只是腿麻了,还剩最后一个,我自己可以。”   说着她不顾酸胀的腿部肌肉,快速将模特上、下半身的衣服脱下,重新将模特组装好。   穆塔有些不解,早上金子琳还暗含威胁要他帮忙装卸模特,晚上便一改态度开始自己工作了?是因为他目前的样子太吓人,还是因为别人帮忙完成工作也算员工自己不认真工作导致金子琳被警告了?   穆塔有几个猜测,但怎么也没想到金子琳是完全把他当成了反面世界里的NPC怪物,以为他想要取代自己逃出这个反面世界。   金子琳毕竟是新人,没有见过养鬼或者自身异化的资深者,她的概念里根本不存在这回事。   穆塔不清楚金子琳在想什么,倒也没有追根究底,见金子琳能独自完成便重新回去找谢今夕了。   八点之前,除了穆塔和谢今夕外,百货商场的其他员工陆续离开;八点一到,除了服装区外,其他区域骤然关灯。   服装区依旧是那个样子,明亮的顶灯洒下银白的光芒、地砖光洁平整倒映着灯光,上下呼应,宛如将服装区中间的空间悬置于两条银河间。   极富现代化风格的简洁明快的装修、时尚气息浓郁的橱窗和身材比例异乎完美的塑料模特……仅看表象,还以为处于繁华商业中心的奢侈品售卖区。   但这终究仅仅是表象而已,而且是用尸体和怨魂粉饰出的表象。   谢今夕和穆塔走到服装区边缘,静待着这表象被打破的那一刻到来。   在单元楼里,谢今夕和王广姝变成的塑料模特共感过,清楚这里大概会有个‘木头人’游戏,在视野中的塑料模特便不会动,不在视野中的便会不停向人靠近。   谢今夕倒觉得王广姝大概率是被拉入了类似幻觉的里世界,因为当时王广姝的身体和他们在一起,不可能是身体参与了那场‘游戏’,只可能是灵魂。   ‘游戏’中被抓后,现实中她的身体也被捉回去分尸。   但这种‘游戏’,对有准备和没准备的人来说完全是两个概念。   来吧,谢今夕默念着。   没任何预兆的下一刻,谢今夕余光中瞥见一片惨白,他立刻转头,正对上一张白色的塑料面孔。   原本在他身边的穆塔,此刻却被一个白色塑料模特取代了。   那模特正向着谢今夕伸出手,如果谢今夕晚回头哪怕一秒,就会被对方碰到。   谢今夕盯着身旁的塑料模特后退到几步,退到大概距离它有三米远的距离,随后挪开视线,在大概一秒后又转回视线看向这个塑料模特。   这个塑料模特在这一秒内,向他靠近了大致一米的距离。   也就是说,这些塑料模特的移动速度并不快,也就大致和正常人步行速度相当。   但问题在于……人的视觉范围是有死角,双眼水平视角最大为188度,不在视线范围内这些塑料模特究竟会不会突然加速或者闪现?这始终是让人神经紧绷的疑问。   谢今夕本以为凭借他现在怨魂的状态和与穆塔之间的联系,他们两个可以一起进入这个游戏,毕竟一个人的视角有限,两个人的视角基本就可以坐到无死角了。   可惜,这个游戏不仅成功将两人分别拉入两个场景,还让谢今夕无法感觉到塑料模特身上的附着的怨魂。   如果他能感觉到,那么就能估算那些塑料模特在视觉死角移动时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也等于没有视觉死角。   看样子,这或许是服装区的问题。   谢今夕一边远离这个离自己最近的塑料模特,一边不停改变视线制止渐渐包围过来的塑料模特的行动。   在单元楼他能感觉到门外的塑料模特身上的怨魂,回到服装区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而且……   谢今夕在躲避那些模特时,也试图穿过衣架或墙壁,但却都没能成功,在服装区、在这场游戏里,他好像突然变回了普通人。   不过谢今夕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期望,塑料模特获得胜利的方式是抓住他,而他获胜的方式就是在被抓住之前逃离服装区。   谢今夕在被拉进这场‘木头人’游戏时,本就已经在服装区边缘了,他第一时间向着服装区外移动过去。   但他身旁最开始那个塑料模特距离他最近,威胁性也最大,谢今夕迫不得已不停回头看那个塑料模特,这也给了其他塑料模特机会。   当谢今夕快要走到边界时,一回头赫然发现那里正立着三个塑料模特结结实实堵住了出去的路。   四个……谢今夕默数着移动的塑料模特的数量,毫不犹豫放弃了这条离出去最近的路,改道向左绕行,左边是一家店铺,前后贯通,可以直接穿过去从另一边离开服装区。   谢今夕快速向左跑去,还要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确保身后跟过来的塑料模特不会过于靠近他。   然而果不其然,这家店铺通向外的通道也被塑料模特堵住了。   前后都有塑料模特堵住,谢今夕快速回身看了眼,然后又看了眼旁边的放着各种各样小包的柜子。   然后直接脚下顶住柜子的一角,伸手直接将它放倒在身后地上,再伸手从旁边的挂衣杆上取下一件衣服,将衣服拧成绳子左右两端打了个结。   随后盯着前方堵路的塑料模特一个加速冲锋,冲到塑料模特面前,转身躲在模特侧后方,将手中衣服拧成的环扔出去套在模特脖子上一个用力往前拉。   塑料模特轰然倒在地上,同时谢今夕闪身冲了出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计划在脑子里出现到执行,谢今夕没有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果然他冲出服装区的范围后,转身一看,就看到了站在倒地的塑料模特身边的、原本追在他身后的塑料模特,谢今夕居然那张惨白的塑料脸孔上看出了一股不甘和恶意。   谢今夕没有指望那个被推倒的柜子能够堵住他身后的塑料模特,他只是需要暂时绊住对方。   一条狭窄的过道,前后两端被堵自然危险,但另一方面来讲,总比四周都有可能冒出塑料模特要来得好。   将推倒柜子阻碍身后的塑料模特为自己争取时间,不能直接接触塑料模特便用衣服做个套索代替,再毫不犹豫冲上去用套索拉倒视线中不能动的塑料模特闪身冲出去。   “你们的游戏只对惊慌失措的猎物来说有效,知道了你们的把戏后,要破解并不困难。”谢今夕笑了笑,道,“别继续这种无聊的把戏了,让我们回到现实,我要看看我的尸体到底被藏在哪个塑料模特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上一章的一个bug,变回蛇尾形态的穆塔是不能直接说话的,只能和谢今夕通过意识交流。   感谢在2021-08-01 23:51:19~2021-08-03 20:1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20瓶;风铃草摇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八)   谢今夕皱眉, 随后他隐隐感觉到了眼前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他眼前追过来的两个塑料模特霎时间消失不见,随后他同时也听到了穆塔的声音。   “谢今夕, 我在第一家店铺这里。”   谢今夕重新进入服装区和穆塔会和, 穆塔见到他后说:“这些塑料模特突然变了。”   谢今夕看向第一家店铺里面, 那里的塑料模特还立在原地, 根本没有移动过分毫。   此时模特的塑料外壳出现了数处龟裂,尤其是腹部破损严重,那里正源源不断涌出许多红色液体, 将一片地面都染红了。   在这些看上去非常像血浆的液体流得差不多后,露出了塑料模特空荡荡的胸腹……   这是……什么意思?   谢今夕看向其他塑料模特,有的头顶豁开巨大的口子、有的断成了两截、有的零零落落碎了一地……   “这是它们死亡时尸体状况的再现?”谢今夕猜测道。   穆塔也这么认为。   在‘木头人’游戏结束后, 这些塑料模特的假象再也维持不下去,出现了这样的异变。对穆塔来讲这些塑料模特‘木头人’的把戏同样容易解决的,他直接用蛇尾卷住落地挂衣架,砸也能砸出一条路来。   谢今夕则想起穆塔说他是被一把匕首捅入心脏而死的……他依旧没办法感应到这些塑料模特身上附着的怨魂,那么既然不能通过感应来解决,那么这些塑料模特中究竟哪个胸口有致命伤?   “找到心脏那里有致命伤的那个!”谢今夕道。   第一家店铺里的五个模特均不是,那么只剩下的十二家店铺和橱窗里的……   但谢今夕话音刚落, 面前的塑料模特突然动了下, 随后飞速向他们扑了过来, 穆塔反射性一尾巴抽出去将它抽飞,道:“快去看!”   谢今夕已经恢复了灵体状态能穿墙, 他小心不碰到这些塑料模特被拉入共感状态, 从第一家飞速向后找去……不是,不是,不是……   橱窗里!   谢今夕找了一圈, 结果在橱窗中的最后一个找到了心口明显有致命伤的一个模特,在橱窗里其他模特开始活动的情况下,它依旧立在那里。   它所在的橱窗内积蓄了有半个小腿那么高的血液,但在谢今夕靠近之前便以一种难以预料的速度快速渗入了地砖缝隙,宛如在地面划出了红色网格。   谢今夕毫不犹豫穿过橱窗玻璃,试着附在塑料模特身上,但他贴上去,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塑料模特体内有他的身体……   怎么回事?   这个塑料模特确实象征着他的身体,外表能看出是个男性、全身上下除了心口外没有别的伤,且确实没有别的怨魂附着在上面。   但此时这个塑料模特完全是个空壳了,似乎刚刚渗入橱窗地面的液体才是之前填充它内部重量的东西。   可那些血液消失之前,谢今夕也感应过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血液,且那些血液给他的感觉极其不详,他甚至特意避开了那些残留血液痕迹的缝隙。   如今,谢今夕附上去,也没办法使用这个空壳。   怎么会这样?   但旁边橱窗内的塑料已经走了出来拉开了这个橱窗向他扑过来,谢今夕只能迂回穿过橱窗墙壁,去找快被包围的穆塔,道:“出了点问题,我们先走!”   穆塔对谢今夕绝对信任,他没有多问,而是蛇尾一个横扫将周围的塑料模特扫倒,随后跟着谢今夕向侧楼梯的方向冲了出去。   两人离开服装区,经由侧楼梯下楼,离开百货商场,穆塔不由得问:“没有找到吗?”   谢今夕摇了摇头,说:“找到了,只有一具塑料模特心口有致命伤,且它身上确实没有附着怨魂,也不会动,怎么看它都是我的对应物,但问题在于那里面也没有我的尸体,那只是一具空壳。”   “我想不通。”   谢今夕在和穆塔一路往单元楼走,同时也跟穆塔说了塑料模特体内流出的那些不属于他的血液,他说:“除非我根本就没有留下尸体,但那些不属于我的血液又代表什么?”   穆塔却突然停下,在他意识内道:“填满空壳的血液,还是不属于你的血液?”   “对。”谢今夕回答完,刚想说这里不能停留,穆塔便再次前行。   但这次他沉默了,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在快要走到单元楼社区前时,谢今夕惯性想要抬头看灯牌,然而他还没看到灯牌、先一步看到了一双脚。   谢今夕顺着脚往上看去,看到了挂在绳索上,睁着眼望着百货商场方向的陈正德……   写着“早死早超生”五个大字的灯牌亮起了三个,两具腐烂的尸体外加一具新鲜的尸体在半空中轻微摇晃。   谢今夕收回视线,和穆塔一起从它们脚下走了过去,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之前空下来的那个绳圈,终于是等到了挂在它上面的疲惫、麻木的员工。   回到502后,一路沉默的穆塔却突然问谢今夕:“你能从我身上感应到什么吗?”   从穆塔意识到谢今夕的记忆失落在自己的意识中后,他便隐隐意识到他对于上个世界结尾的记忆其实并不可靠,或者说,就像所有受到严重精神创伤的人一样,会自动回避那让他极度痛苦的场面。   谢今夕临死前,两个人的意识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不分你我,穆塔那时甚至觉得自己既生又死的状态。一个自己死了,另一个自己却还活着;活着的自己抱着死去的自己的尸体,死去的自己的尸体又躺在活着的自己的怀里。   换一个灵魂不够坚固、精神不够稳定、心灵不够强大的人,恐怕当场就会精神分裂,但穆塔撑过来了。   他是个很强大的人,无论从任何方面,他都称得上足够强大。   白安歌说要向内找寻,所以回来的路上,穆塔一直在回忆,逼迫自己一遍遍重温谢今夕死去的那一幕。   走廊天花板下垂下的尸体森林、血泊、干尸……还有他怀中的谢今夕的尸体那时应该距离破碎时刻还有一小段时间,这个时间间隙,他带着谢今夕的尸体去了哪里?   穆塔逼迫自己回忆那一幕、向内搜寻答案,他知道的、他应该是知道的、他一定……   突然,穆塔意识到一件事……   不仅谢今夕的记忆在自己这里,谢今夕的身体其实也在他这里。   是他带走了谢今夕的身体,让两个人合二为一。   穆塔这突然的一问,让谢今夕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他的心口,谢今夕点了点头,伸手摁在他的左胸处,说:“这里面,一直散发着猩红的光,还有一种香甜的气息,吸引着我。”   果然,穆塔的猜测被证实了,他跟谢今夕重新说了一遍自己身上血咒的事。   离开百货商场之后,谢今夕告诉他塑料模特只是一具空壳,而填满空壳的是不属于他的血液时,且那血液快速渗透进地下消失不见,这就让穆塔联想到了血咒。   血咒的开端便是血池地狱偶然连通了人间,地狱中的血液染红了人间的土地成为玉种,由此造就了血咒……   血咒和血玉息息相关,而血咒中最严重、最禁忌的一点,就是将血玉重新放回阴历生辰一致的活人胸膛中,会导致厉鬼剖开活人胸膛,从中爬出来重回人间。   而如今的谢今夕,正是怨鬼的形态。   “那个对应着你的塑料模特确实只是一具空壳,因为需要一颗新的心脏,来重构一具新的躯壳。”穆塔再次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和谢今夕的手重叠在一起,“那颗心脏,属于你的心脏,原来就在我这里,我一直为你保存着。”   “开什么玩笑?”谢今夕触电般收回手,虚幻的魂体穿过了穆塔的手背,“怎么可能?我和你应该并不是阴历生辰一致,我也不需要通过剖开你的胸膛重返人间,我已经存在了……”   “阴历生辰只是一个象征,是那个贪心的家族研究出来的方式。阴历生辰一致只是代表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让怨魂能重新定位人间,而我们之间的联系比什么‘阴历生辰’一致要更加紧密。”   穆塔打断了谢今夕的话,“你也可以感应到吧,它对你的呼唤。”   “我不会死的,剖开胸膛拿出你的那颗心脏,重新放回那具象征意义的塑料躯壳里,就等于你拿回了自己的身体。我们立刻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   “我的伤会恢复,而你的身体将重构,我们将恢复以前的共感,你就可以从我这里拿回记忆,这才最好的结局。”   谢今夕面无表情地立在室内,属于怨鬼的恶意第一次从他身上散发开来,连带着周围的阴气汇聚,让室温都降低了数度。   虽然展露了怨鬼形态以来,他一直尽力表现得与活人一般无二,但鬼就是鬼,没有身体的束缚,恶意、怨恨、愤怒……种种疯狂的情绪让谢今夕只想撕碎什么来发泄。   这种情绪并不是对着穆塔产生的,只是他根本没办法抑制地感到怨恨、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最想写的就是这部分了,关于谢今夕的尸体究竟怎么了……也有隐晦暗示一些,考虑到种种原因和大家的心里接受能力,并没有直接写出来,大家只要知道血玉在穆塔那里,是谢今夕复活的关键就行了。   之前写血咒这种好像一直在打酱油的设定,就是为了后期的复活准备的伏笔。 第105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十九)   这种情绪, 更多是对于自己弱小的愤怒,对于他们走到这种绝境的怨恨。   “我明白。”谢今夕低声道,同时在心里补了后半句, 但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   袁蔓、廖玉书和金子琳下班时间比谢今夕和穆塔早一个小时, 同样也比陈正德略早一些, 三个人先后离开百货商场, 却没有一个打算等陈正德。   袁蔓和廖玉书一起下班,在路过市场时,廖玉书却突然停住脚步, 问:“你有没有听到猫叫声?”   “猫?”袁蔓敷衍地听了下,摇了摇头,“没有。”   廖玉书皱了皱眉, 怎么可能没有,他真的听见了,那声音好像是来自于……他的目光落在市场盖着黑布的摊位上。   只见一整块黑布上凹下去了一块,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猫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心里暗道一声该死。   廖玉书想起了早上那个诡异的老太太要他帮忙找猫,如果他没见到猫也就算了,但既然见到了就必须给老太太带回去, 否则极容易出事。   “麻烦稍等一下。”说完廖玉书走过去想看看那团东西到底是不是猫, 等他走进了, 却暗暗倒退了一步。   那块黑布上压着的,分明是一团腐烂的烂肉, 腐肉间夹杂着骨架, 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那好像真的是猫,不过是一团高度腐烂的、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猫尸,那刚刚的猫叫声又是哪里来的?   廖玉书没再靠过去, 而是转身走回袁蔓身边,道:“没什么,我听岔了,我们走吧。”   两人路过还空荡荡的灯牌走回了单元楼,在二楼廖玉书果然见到了坐在门外走廊躺椅上的老太太,老太太叫住了他:“后生仔,你找到我的猫了吗?”   袁蔓怔了怔,在意识到老太太不是叫自己时,她立刻加快脚步毫不停留上了楼。   廖玉书心里面暗骂一句,却必须停下脚步,换上最亲切地笑容,对老太太道:“老太,我下班时路过市场,好像听到了猫叫,但没看到猫,您可以明天白天去市场那边找找。”   老太太坐着的躺椅微微晃了晃,她说:“我的猫乖乖的,从不会跟着别人乱跑,只有它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但它突然就不见了……”   廖玉书只觉寒意乍起,硬着头皮道:“老太,这毕竟是有线索了,不是再也找不到了,你不用太在意。”   一边说着他一边试探着往楼上走,快走到楼梯顶端的时候,他笑着道:“那老太,我就先回家了。”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快步往楼上走,一直走到五楼才松了口气。   猫、猫、猫,那畜生已经死了,这老太太估计也是个已死的鬼……既然都死了还出来作什么妖,怎么就偏偏盯上他了?   当廖玉书走到六楼,看到的是脸色惨白、神情惊恐地看着602门内的袁蔓。   袁蔓刚刚抛下廖玉书先一步上楼,她住在602,结果刚一打开门,那把带轱辘的椅子正停在门口,像是在欢迎她回家。   这把椅子……这把椅子……   袁蔓立刻想到了昨晚,602室内果然有一个她看不见的人,不,看不见的鬼。   那个鬼就是在她身边,在她晚上起夜时盯着她,在她下班时等她回来。   袁蔓呼吸几乎要停止了,不……她不想一个人住在602,她也不能……   “廖先生,今晚我暂时在你那里住吗?我这边出了点问题,暂时没办法住人了。”袁蔓只能白着脸试图向廖玉书求助。   廖玉书侧头看了眼,同样看到了那把滑椅,了然地笑了笑,断然拒绝道:“抱歉,男女共处一室不太合适,袁小姐还是自己解决吧。”   他可没忘刚刚袁蔓在二楼,毫不犹豫抛下他就走。   虽然如果是袁蔓遇见这种事,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事,但人嘛……总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很多事自己做得,别人便不能做,廖玉书恰巧就是这么一个人。   说完廖玉书打开603的门,反手轰然关上,留袁蔓一个人面对。   袁蔓冷下脸,廖玉书就是个伪君子,他根本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早在梁武敲门他却不为所动时,她就该明白。   袁蔓看了看那把滑椅,她还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找金子琳,一是去找白安歌。听金子琳的话,白安歌很可能有精神问题,那她实际上能选的只有金子琳。   但问题在于,去找金子琳就能更安全了吗?   袁蔓觉得自己拇指被划破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算了,袁蔓一狠心,在这种鬼地方哪里又是真的安全的呢?任意换地方住,晚上更可能被盯上。   袁蔓干脆将那把滑椅推出了门外,走进602室内,刚想关门,就见门外那把滑椅的椅背缓缓转动,转成了椅面重新冲向她。   袁蔓立刻关上了602的门,鸵鸟一样强迫自己不去想门外的那把滑椅。   至于被袁蔓考虑过的金子琳,她下班要略晚于袁蔓和廖玉书,早于陈正德,不过她毕竟幸运的是回到单元楼时没有碰见什么老太太,也没有遇见任何异常。   她很顺利回到了402,如往常一般洗澡洗漱后躺在了床上,她本来惯例想盯着自己斜上方那个黑点来放空自己过于紧张的大脑,但这次那个黑点周围的墙皮好像暴起了一部分。   漏水了?还是太潮了?   袁蔓没有起身,有点近视的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斜上方那块地方,她也没有心力、不想追根究底,整个白天的工作让她疲累到了极点。   不过她的对应物究竟是什么呢?是哪件衣服吗?是模特身上的某个配饰?是一个小包还是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如果是一件衣服,想必也是那种表面钉锈着各种水晶、碎钻的真丝金色鱼尾裙,那是她成为主播的初心,一家奢侈品牌的定制款,有着那时还是个学生的她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肉跳的价格。   后来她毕业了,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前台,每天笑到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身体也站得麻木了,下班后就成了没任何力气做出表情、动也不想动的空壳,但工资却也并不高。   后来偶然她病了,难得请了四个小时的病假,在以小时计算的短暂休息时间里,她没有去医院看医生,只是去药店买了把药想要顶过去了事。离她最近的药店开在一家商厦的地下二层,她进入商厦路过了开在商厦一楼的那家奢侈品牌,在橱窗里重新看见了那条裙子。   那时她就在想,同样是人,有些人可以摆在橱窗里,有些人就只能立在柜台后,既然都是被摆出来任人参观展览的,那为什么不自己走进橱窗呢?   金子琳做到了,只可惜没过多久,橱窗里纸醉金迷的梦就突然被打碎了。   所以,金子琳一直觉得自己的对应物应该是一件裙子,一件鱼尾裙,但两天的工作下来她还是没有找到和之前那条类似的鱼尾裙。   到底……会是什么……   想着想着,金子琳突然绝对对面斜上方那附近的墙皮,是不是暴起的范围又大了一些,这么看上去隐隐有些像一张——人脸。   金子琳不敢再看,干脆闭上眼酝酿睡意。   ……   502室内,因为今晚百货商场已经关门,谢今夕和穆塔要硬闯危险性还是太大,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等明天百货商场开门,直奔服装区。   然后谢今夕取出穆塔的心脏,放进橱窗内那个模特胸口的空缺处,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但今晚也注定是个并不平静的夜晚。   随着夜色渐深,谢今夕又听到了轱辘声,有什么东西在楼上从左滑到右,又从右滑到左……   这次已经能感应的灵体的谢今夕抬头看向楼上,他能感觉到,楼上有一团散发着极度恶意的灵体进入了活跃状态。   602室,原本就在装鸵鸟的袁蔓骤然被声音吓醒,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停在自己床边的那把滑椅。   滑椅停在窗户和床之间,椅背微微后仰,就像真的有人坐在那上面一样。   袁蔓骤然坐起身,盯着那把椅子。   怎么可能,它不是被自己推出室外了吗?   就因为不可能,晚上突然见到这一幕,袁蔓控制不住地感到了恐惧。   她见椅子没有其他动静,缓缓伸出腿想要下床,她尽力不发出任何动静,下床后倒退着往后摸到了卧室门,随后打开门转身想跑。   也就在这时,那把滑椅突然冲了过来,从后撞在她身上,撞得她向后仰倒结结实实坐在了上面。   椅子带着她突然转了个面,让她面向卧室。   卧室的窗帘突然飞起,飘扬在半空中好似一场梦,但袁蔓却浑身发抖,因为她很清楚,她因为怕有什么东西从窗户爬进来,所以根本就没有开窗。   没开窗,也就没有风,那窗帘又是被什么吹起来的?   袁蔓的身体渐渐被恐惧充斥,她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神经、肌肉、肢体……好像一切都不听她大脑指挥了,她奋力想要呼吸,但胸腔却僵住了一般,心脏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刺痛。   恐惧的大手攥住了她,并不断收紧。   袁蔓眼前,飞起的窗帘乍然被看不见的力量绞紧,隐隐形成了一个站在原地的人形。   “唔……不……”袁蔓只能从喉咙间挤出断断续续的模糊的喉音。   下一刻,那把滑椅带着她,向着那个窗帘绞成的人形撞了过去。 第106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二十)   厚重的白色窗帘骤然扬起又落下, 蒙在她身上,像一块裹尸布。   袁蔓只感觉有一股巨力在窗帘之上压下来,压在她胸膛上, 让她无法呼吸。   最后她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死前的场景, 那也是在办公室。   她作为女性高管, 永远是公司最后一个走的, 她为了工作几乎住在了办公室内,也是在一个平常的晚上,她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内加班, 想起了再倒一杯咖啡时,心脏却突然传来剧烈的绞痛。   倒下去时撞到了桌椅、咖啡洒在身上、有什么东西硌得她大腿生疼,但这些都比不上心脏处传来的针扎一样的剧痛。   她倒在地上, 想叫人却发不出声音,想打120却摸不到手机,想爬起来摁键盘叫人帮忙打急救电话却爬不起来,伸出的手只把办公椅往远推了一点。   办公室内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就要独自一人,死在这种地方?   袁蔓眼前很快模糊了,只剩下电脑屏幕亮着的模糊的白光。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还仅仅只有三十四岁……她父母健在, 难道死前甚至不能再见父母一面吗?她好久没有见他们了……   目光中电脑屏幕因为无人操作自动熄灭, 她也满怀恐惧和不甘孤身一人死在了办公室内。   如今她又要死了, 同样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同样如此痛苦, 为什么…爸妈……为什么她要经历两遍死亡呢?爸……妈……   袁蔓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对应物是什么……钥匙……该死的, 是家钥匙上的那个挂坠,她在整理百货挂东西时亲手挂上去的过,那个挂坠是旧的……   快窒息的袁蔓在滑椅上疯狂挣扎起来, 该死的,她完全忘了,完全不记得,她还被划破过拇指!   但她没有机会了,那股巨力压在她的胸口、将她整个人压在椅子上,袁蔓甚至感到了自己胸腔传来的剧痛,她……她快……   也就在这时,602的门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袁蔓突然听到了一个冰冷的男音:“女士,需要帮助吗?”   当然!   袁蔓尽全力想要点头或者发出声音,不管是谁、什么都行,救救她,她还不想死在这里。   快窒息的她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做没做到点头或者发出声音,但幸好下一刻压迫她胸腔的巨力消失不见,她奋力将蒙在身上的窗帘拉开、深吸一口气,差点直接晕过去。   在稍微缓过来后,她便翻身从滑椅上滚下来,瘫在地上足足缓了数分钟,才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支配,勉强从地面扶着床沿跪坐起来。   袁蔓脑子里依旧残留着严重的眩晕感,耳边萦绕着嗡嗡声,胸腔和气管里满是血腥味味儿。   她抬眼望了望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立在室内的两道人影上,一个人身蛇尾、一个惨白色的怨灵,乍一见两人她心中一惊,紧接着她就听到了熟悉的男音。   “女士,你最好自己装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重新入睡,不要试图离开这里,不要试图将某种你认为奇怪的东西扔出室内。”   “当你意识到这间房子里有鬼时,它也就意识到了你的存在;当你被它搞出来的小动作吸引并试图驱除它时,它就确立了自己的存在;当你感到恐惧且难以自控时,它就可以触摸到你了。”   “女士,维持正常的生活状态,不要被自己的恐惧扼死。”   谢今夕说完,便准备和穆塔一起离开602室内,他会来救袁蔓只是不想让外面的灯牌被彻底点亮。   但他和穆塔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这会更进一步激怒602室内的怨鬼。   目前他还可以和穆塔通过共感和抽取阴气的方式阻止怨鬼杀害袁蔓,但他没办法控制怨鬼的魂核,鬼楼内阴气也太多,怨魂此时隐去了但不代表它就失去了威胁。   如果彻底激怒了它,很容易让它突破规则的限制,汲取阴气重新反扑。况且鬼楼内又不仅仅只有602室内的一只怨鬼,如果太过分被视为挑衅整个鬼楼,就是谢今夕和穆塔也会被数百怨魂一起撕成碎片。   袁蔓见他们要走,一边犹豫着想留下他们,一边又忌惮他们两个明显不是人的状况。   算了,袁蔓到底有些魄力,没有开口想要留下谢今夕和穆塔,只是道:“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她今晚错就错在太过于在意那把滑椅了,她不该把那把滑椅推出门外,这是很反常的行为。   如果当时她直接把椅子推回室内原位,当作没什么异常,继续日常生活,本不会有今晚这次危险的。   袁蔓在谢今夕和穆塔走后,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恐惧、迫使自己不去想室内有可能还游荡着一只鬼。   她扶着墙壁走到开关那里,打开灯,再勉强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找出她来这里第一天穿的衣服,摸进两边的兜里,翻找了半天。   她从兜里拎出一串钥匙,但那串钥匙光秃秃的,上面并没有她那个挂件。   她钥匙上的那个挂件,是妈妈买东西时附赠的赠品,她一度嫌弃那个挂件又土又廉价,但她拗不过妈妈,妈妈还是强行给她挂上了,说什么“这样找不到钥匙时方便找”。   现在想想,她在办公室猝死之前,确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家了。也许妈妈给她的钥匙挂挂坠,并不是说这个挂坠有多么重要,而是想委婉地告诉她记得休息、记得回家,而她却一直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   袁蔓握着钥匙躺回床上,蜷缩起来,缓解胸腔传来的剧痛的同时,告诉自己,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百货区找到那个挂坠买下来结账。   她要尽力活下去,这次,她不会再忘了回家了。   回家……   她要回家。   另一边,救下了袁蔓的谢今夕离开602后,皱眉看向了隔壁603。   “有问题吗?”穆塔跟着看过去问道。   谢今夕摇了摇头,说:“很奇怪,好像有猫叫声……但我没有感觉到怨魂。”   “要进去看看吗?”   谢今夕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去就行,你在这里等我。”   穆塔要进去还要破门,他则可以直接穿墙而入。   谢今夕进入廖玉书住的603室内,见廖玉书已经躺在床上、侧卧着睡着了,他左右看了看、立在床尾注视着熟睡的廖玉书,等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样。   见此,谢今夕也只能穿墙离开603,对穆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异常。”   除了刚刚袁蔓那里比较紧急,剩下廖玉书、金子琳和白安歌室内多多少少都有问题,但问题都不大,还处于潜伏状态,并未爆发。   “如果明天他们还没能找到自己的对应物,那么就危险了。”   外面的灯牌已经亮了三个字,进度过半,怨鬼也会越来越活跃,住在鬼楼中的他们也越来越危险。   鬼楼已经迫不及待了。   后半夜,603,床上躺着的廖玉书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了模糊的咕噜咕噜声。   ……   时间一晃来到早上,快到早班时间时,谢今夕和穆塔离开单元楼,向着百货商场走去。   从百货商场到单元楼是一个大陡坡,越往单元楼走越是向下,反过来越是向百货商场走越是向上,百货商场那边建筑也远不如单元楼社区密集,那里至少是能够看到天光的,这给人一种从阴暗的地狱中一步步爬上遍布光辉天堂的感觉。   可百货商场真的是人梦想中的天堂吗?   谢今夕站在门口,回望了一眼远处密密匝匝的建筑群。   “我们进去吧。”穆塔则没有回头,坚定地道。   单元楼这边,袁蔓比谢今夕他们上班时间要晚一个小时,但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她起床后换后衣服,刚要出门,突然看到她之前放在桌上的杯子倒了下来、轱辘了几圈,从桌面摔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随后在她的注视下,那些较大的玻璃碎片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压碎炸开,四散的玻璃碎渣溅了满地。   袁蔓没有惊慌失措或者过去查看情况,她就当没看见,关门出门。   这次她没有等金子琳、白安歌和廖玉书,而是自己独自一人往百货商场走去。   402室内,金子琳在闹铃声中睁开眼,刚睁开眼的她就被吓得尖叫一声,直接从床上弹起来退到了离那面墙最远的地方。   那面原本只有一个黑点的墙,此时墙皮仿佛被什么泡了一般,洇出了一连片浅黄色的痕迹,但最让金子琳害怕的是,那片痕迹真的非常像一张人脸。   下巴、额头、双耳、鼻子、嘴巴……还有眼睛,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一直睁开看着床上的她一样。   她之前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好入睡,对着墙上那个斑点胡思乱想了许多,如今见到这么一张极似人脸的水痕,她第一个想法便是——那面墙后不会真的砌进去一张人脸吧?   金子琳不敢再乱想,立马换好衣服出了门。   在她离开402之后,房内的那面墙上,忽然掉下来一连片一连片的墙皮。 第107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二十一)   金子琳开门下楼, 按照惯例她要等其他人下来,一起去上班,以此来减少可能的在上班路上遇见的危险。   往常她下楼时, 袁蔓和廖玉书已经等在楼下了, 但今天一反常态, 她居然是第一个到楼下的。   在等其他人下楼的过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子琳焦虑地一直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时看向单元楼门口。   怎么还不下来?还有大概五分钟, 五分钟内再没有人下来她就不能等了。   然而没多久,金子琳突然在一楼楼梯拐弯处,看到了一个人头伸出来盯着自己。   金子琳当场僵住, 但很快她认出了探头出来看着她的正是廖玉书。   但认出对方是谁不仅没有让她放下心,反而让她更加恐惧了。   因此此时的廖玉书并不是正常状态,而是反常地四肢着地、探头出来看她。   在与金子琳对视一眼后,廖玉书突然又缩回了头,接着又爬出来一段距离、高高向上弓起身体,喉间发出了模糊、极具威胁性的‘呼噜呼噜’声。   这一连串动作不像是人,反而像是猫。   金子琳在廖玉书四肢着地爬出来时, 便后退了两步, 见廖玉书弓起身体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尖叫一声转身便跑。   那是什么鬼东西?!那……那真的是人吗?真的是廖玉书吗?   金子琳一刻不敢停,跑到单元楼社区灯牌下时迎面便看到了挂在灯牌下的陈正德的尸体。   金子琳回头看了看, 发现廖玉书并没有追上来, 刚松了口气,再回头时发现陈正德的尸体转了过来,大睁的双眼正盯视着她。   金子琳咽了口口水, 她不能在这里停留,要不然上班会迟到,但她也不太敢从尸体脚下路过。   要是从下面路过,万一尸体掉下来砸在她身上……金子琳马上止住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咬咬牙,干脆试着从旁边绕过去。   她没再盯着尸体,但绕过去的过程中,她听见了灯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那具挂在灯牌垂下的绳索上的尸体,也许正随着她的动作转动,已死的陈正德正在目送她前去上班……   金子琳强撑着两条发软的腿,硬生生克制住了抬头确认一眼的欲望,在绕过尸体后头也不回地直奔百货商场而去。   而单元楼楼道里,四肢着地的廖玉书扑出去,见人跑远了,刚想去追,紧接着又像是听到了什么,转身往二楼跑去。   二楼走廊的躺椅上,老太太坐在上面,灰色的破旧毯子盖在她的腿上。躺椅微微摇晃,一直微垂着头的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紫红色尸斑的脸。   她看向廖玉书,招了招手,说:“小咪呀,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要再去市场上乱跑了,会有坏人打你的。”   四肢着地的廖玉书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向着老太太爬了过去。   实际上,廖玉书还有自我意识,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只记得昨晚自己睡过去后,一直听见猫的惨叫声,但他却像是鬼压床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等到他的身体终于能动了,他却发现居然不是自己在控制身体,而是……而是一只猫,一只死猫在控制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像只猫一样四肢着地,这里爬爬那里爬爬。   他本以为猫没办法开门,自己会死于上班迟到时,控制他身体的猫居然不知道怎么搞的开了门,一路下了楼。   在看到金子琳时,廖玉书心里燃起了巨大的期望,他不停在意识里呼唤金子琳,虽然他也不知道金子琳到底能怎么帮他,但这好歹是他唯一的期望。   然而没多久金子琳居然被吓跑了,只留下廖玉书一个人被锁在自己的身体里,被抛弃在无边的绝望中。   在这具身体猫一样走向二楼的老太太时,廖玉书只感觉到了果然如此,他在身体内破口大骂,恨极了那个老太太。   他当时就不该停下来听她说话,死了也不安生的老东西,和那个小畜生一样……   在廖玉书的身体爬向那个老太太时,身体发出了嘎吱嘎吱声,一个成年男性竟然硬生生一点一点被压缩成了猫的大小。   血液混杂着肉酱喷溅了满地,骨茬支棱在外,灵魂状态的廖玉书完全地感知到了这种痛苦,发出了一声声惨叫,但没人听见、也没人能帮助他。   最后时刻,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还在现实世界时……   那是一个雨天,他刚刚下班,尽管他一直很会做人,但工作中仍旧少不了烦心事。   鸡蛋里挑骨头的上司、光说不做的废物手下、没事找事的客户和勾心斗角的平级同事……加班到最后好不容易下班了又是个雨天,路上堵车堵了半天……   他刚在车库里停好车准备上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躲雨的,瑟瑟发抖的一小团。   是只小猫。   被雨淋透了,估计是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避雨,看他走过来连跑都没力气跑。   廖玉书握紧了手里的长杆雨伞,随后猛地向着那一团捅过去。   一声凄厉的猫叫响起后,他又一脚将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小猫踹回角落,一次又一次将伞尖刺向那一小团。   他脸上挂着笑容,发泄着积攒下的怨气和愤怒。那些他没办法对人发泄的情绪,他一股脑全部发泄到了面前的小猫上。   一只小畜生而已,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但谁让这些畜生投不到人胎,死在角落里也没人在意。   廖玉书感受着身体的挤压、变形带来的碾压般的剧痛,此时才想起那天被他用伞捅死的那只猫……好像就是有着黑色的皮毛……   因为那时他打了一把黑伞,所以才能隐约回想起来。   他以前干过太多次,也从来没把那些被他虐杀的小生命放在心上,畜生而已,什么样子、是猫还是狗他完全不在乎。   但今天他才在剧痛里想起来,那只猫……市场摊位上的猫尸……那把黑伞……   他的对应物是那把黑伞!他曾经在日用品售卖区见过那把黑伞,那里只有那一把黑色的直柄长伞。   但太晚了,他的身体畸变成的一团血肉模糊的猫跃上老太太的膝盖,重新团成一团,发出了轻轻的喵声。   下一刻,老太太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躺椅上的一团烂肉。   503室内,白安歌突然停下手中的画笔,笑了笑,从调色盘中多蘸了一抹红色,重重压在已经覆盖了一层颜料的画纸上。   ……   稍早一些,谢今夕和穆塔进入百货商场后,惯例在主管那里签到。   主管的脸色发青,像是刚从冰柜里出来的冻尸,她质问道:“第十一家店铺为什么缺了两个塑料模特,是不是你们两个偷走了?”   穆塔将签完到的册子递给主管,谢今夕则道:“哦?我们为什么要偷那个?也许是塑料模特自己走出去了也不一定……”   “一没有动机二没有证据,您可不要乱说话。再说,丢了东西为什么不找保安而要来质问我们呢,我们的工作可不包括这些。”   谢今夕顿了顿,刻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我忘了,保安早就没了,您又没聘请新的,这就难办了。”   主管克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恶意,气得都比刚刚更有活人气息了,她正要说什么,谢今夕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主管闭嘴。   随后谢今夕笑了笑,道:“不过您别急,没准过不了多久,那两个塑料模特就自己走回来了,这也不一定。”   说完谢今夕就没再理主管,和穆塔一起越过她直奔橱窗而去。   主管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却着实没什么理由发难。   一夜过去,百货商场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连橱窗内连被血液染红的地砖缝都恢复了干净整洁。   所有塑料模特都回到了以前的位置,绝大部分的塑料外壳都恢复了正常,不再有破损的痕迹,只除了一个——与谢今夕对应的那个塑料模特。   其他塑料模特能恢复是因为内部填充着尸体又有怨魂附着,与百货商场关系紧密,它们可以自动修复破损的痕迹,但和谢今夕对应的那个塑料模特内部只填充着血液、并没有附着怨魂。   如今血液都回到了血池地狱,更是只剩下了一个空壳,空壳自然没办法自我修复。尤其这还是早上八点之前,塑料模特还没有重新套上衣服,谢今夕一眼就看见了。   谢今夕转身看向穆塔,道:“准备好了吗?”   穆塔用行动回答了他,他直接上前伸手拥抱了谢今夕。   这是个颇不伦不类的拥抱。   谢今夕并没有实体,在两人刚一接触重叠了一部分后,穆塔心口的血玉便迸发出强大的吸引力,让谢今夕不受控制地骤然和穆塔完全重叠在一起。   橱窗内的灯泡洒下冰冷璀璨的光,穆塔伸出的手既像是在拥抱虚空、又像是想要拥抱橱窗里的塑料模特。   谢今夕则进入了一个颇为奇妙的状态,他好像附身了穆塔。 第108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二十二)   穆塔的身体和意志都没有对他做出抵抗, 灵魂也向他全面展开,所以谢今夕很轻易地便掌控了穆塔的身体。   而血玉拉扯着他的魂体向穆塔的心脏处集中,那里有一颗半凝固的心脏, 其大体尚是由血肉组成的, 一部分已经凝固成了玉的状态。   如果是普通人的心脏, 这个样子心脏早就已经停跳了, 人也已经进了停尸间。   但诅咒的作用下,这颗半凝固的心脏依旧顽强地跳动着。   这颗心脏,自在人尚处于胎中时便开始跳动, 直至人老去死亡时才停止。每秒、没分都卖力搏动,将新鲜的血液推向全身,这是生命的引擎。   此刻那颗半凝固的心脏外还笼罩着一层模糊的虚影, 虚影由红光组成,跟随着这颗半凝固的心脏一起跳动。   炫目的红、血腥的红、生命的红……   在穆塔体内的谢今夕抗拒不了这样的吸引力,下意识伸手企图握住那跃动的虚影。   也在此时此刻,灵魂和灵魂完全相通,共感将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强行合二为一。   灵魂之海卷起滔天巨浪,裹挟着谢今夕失落的记忆重回他的体内,他想起了一切……   父母、妹妹、别墅内女主人的歌谣、雨林深处神庙内三身一尾的蛇神雕像、黑白两色学校内高高的钟楼还有……三位一体椅上相对而坐的三个自己。   直到这一刻, 谢今夕才真正的自己。   谢今夕所感受到的、眼前所能见的依旧是纯粹的红, 他握住了象征自己的那颗心脏, 现在要做的便是从前方离开这片红,回到那具空壳中去。   穆塔体内的谢今夕伸手向前, 穆塔自己则收回了作出拥抱姿态的手, 摁在了自己左胸口——   血液喷溅而出,喷在地上、橱窗玻璃上,像一朵从穆塔心口生长而出的猩红的花。   穆塔手中多了一团散发着红光的、跃动的虚影心脏, 他身前也多了谢今夕的魂体,谢今夕的手和他的手重叠在一起,一起握着那颗虚影构成的心脏。   “去吧。”穆塔的念头传到谢今夕的魂体内。   谢今夕的魂体转身看向穆塔,突然向前吻在了穆塔的唇上。   这也是一个颇不伦不类的吻。   谢今夕转身握着那团红光组成的虚影心脏走向橱窗,穆塔同时松开了手,见谢今夕穿过玻璃,将那颗心脏从塑料模特胸前的空缺处压进了它的胸膛。   “我的对应物,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来拿回你了。”   谢今夕的魂体附在塑料模特身上,与它重合为一。   下一刻,橱窗前的穆塔和橱窗内的塑料模特同时消失不见。   喷溅到地上血液快速渗入瓷砖消失不见,橱窗玻璃上的血液尽数滑落渗入地面,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百货商场的服装区,再次恢复了干净、整洁、华丽的正常模样。   ……   二楼,袁蔓早早来上班,直奔日用品区售卖挂件的地方,看到了那个眼熟的挂件。   她将挂件取下,拿在手中,她很肯定这就是自己的对应物。   袁蔓本以为自己还要结账,但下一刻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四楼,在谢今夕和穆塔消失不久后,金子琳按照往常的时间点来上班,她小心地将自己负责的店铺的塑料模特换好衣服。   随后她很快便发现,没有谢今夕和穆塔的身影。   怎么会?   他们两个没来上班?不,不可能。   金子琳同样发现了空了一个的橱窗,她看着那边,突然明白了,他们分明是已经找到了对应物离开了这个世界!   该死的,塑料模特,这些塑料模特原来也可以是对应物吗?   那她的对应物会不会也是塑料模特而不是某件衣服?   金子琳心中一热,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问题。且不说她的对应物会不会是塑料模特,单说四楼有六十多个塑料模特,哪个才是她的对应物呢?   她被拿走的东西,她已经被拿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回第十一家店铺没有人负责了,金子琳瞄了眼那边,心里有些打鼓。但她只负责第五家店铺,负责巡逻检查的人已经消失不见,第十一家店铺尽管违反了规则也找不到需要负责的人啊!   应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金子琳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又是一天工作过去,晚上金子琳重新装卸了一遍塑料模特,将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都卸下。   金子琳下班时,也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她总觉得那些立在服装区的模特在盯着她。   一念至此,她也不敢再多停留,连忙离开了百货商场。   她穿过市场,沿着陡坡一路往下走,越走便越是觉得心慌意乱。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静得没有一点人声,金子琳恍惚中还以为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走到单元楼社区前,迎面又看到了那个写着‘早死早超生’的灯牌,现在灯牌已经亮起了四个字,只剩下最后一个字还暗着。   不过这次陈正德的尸体消失了,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绳圈挂在灯牌下面,微微摇晃。   金子琳后退几步,盯着那个暗着的字还有那个空下来的绳圈,越看越觉得那像是为自己准备的。   夜晚,单元楼社区内依旧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在金子琳犹豫时,周围的灯光忽然变了。   她眼前的单元楼、延伸的平台、加盖出的违建房……突然有数扇窗户随机亮起红色的灯光,窗户内,则有一个绳圈从房顶垂下来。   在金子琳的注视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了凳子上,将自己的脖子挂在了绳圈上,下一刻……踮脚的凳子倒地,吊在绳圈上的人影剧烈挣扎了一段时间,很快便停下来不动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还好,但金子琳眼前,至少亮起了十几扇窗户,这些窗户内的人影动作却一模一样。   在红色的灯光下,吊死的人影微微晃动,紧接着缓慢地转向了金子琳。   金子琳有些近视,但也感到了一种无声的注视和呼唤……   “不……不!”她崩溃地转身向着市场跑去。   在她背后,一阵莫名的阴风卷起灯牌下的绳圈,将它刮落在地上。   金子琳向着来路一路狂奔,跑着跑着却感觉有些不对,原本的地面虽然是陡坡,但毕竟是平整的,但这回她没跑多远脚下便一深一浅。   情况有些不对,她慢下脚步,突然,一只手突然从地下伸出来猛地抓住她的脚腕。   “啊啊啊!”金子琳尖叫一声倒在地上,拼命踹脚,然而刚刚拉倒她的东西却消失不见了。   等她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她没看到拉住她脚踝的东西,但周围鼓起了很多土包。   市场上空黑色的遮阳布飘飘荡荡,周围的店铺变成了石碑,原本摆放着货物的摊位鼓起成土坡,有的地方还散落着森森白骨。   这……   金子琳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眼中多出了一层水雾。   这里好像是一片坟场啊!她刚刚难不成是一路踩着坟头跑过来的?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金子琳爬起来,回头看了看远处已经关了灯的百货商场,又想了想刚刚她跑出来的单元楼。   不,不行,不能回百货商场、市场又其实是一片坟地,她还是只能回单元楼。   至少单元楼那边没准还能有廖玉书、袁蔓和白安歌,对,至少还有别人……她真的受不了自己独身一人了。   金子琳不敢停留,擦了擦眼中溢出的泪,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跑。   她那时候就不该被吓到转身就跑,如今再想回去还要踩着坟头往回跑,路上她好像还踢到了什么东西,但这回她不敢看也不敢停留,一鼓作气跑回了单元楼内。   进到楼道里,金子琳松了口气,她决定暂时先不回去,而是去敲袁蔓、白安歌和廖玉书的房门,再见不到真正的活人她就要被逼疯了。   但在上到二楼时,浓烈的血腥味和恶臭味扎进她的鼻腔,将她差点冲个倒仰,金子琳忍不住后退几步深吸口气,才再次看向二楼走廊。   二楼走廊又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痕的尽头是躺椅上的一团模糊畸形的血肉,而金子琳认出了那团血肉周围掉落的衣服,那就是廖玉书的。   呕……金子琳一阵反胃,她屏住呼吸不敢再看,直奔五楼而去,她敲了503的门,白安歌早有预料给她开了门。   “你还在,你还在就太好了……”金子琳看到活生生的白安歌差点哭出来,“廖玉书…陈正德……呃……”   金子琳猛地喘了几口气,只摇头说不出话来。   “我们要怎么办?你找到线索了吗?市场那里是一片坟地,我觉得我们快没时间了,我们越来越危险了。”金子琳急病乱投医,期望白安歌能给她一个答案。   但白安歌依旧是那种病恹恹的样子,他有些无趣地垂下眼,仍旧道:“‘祂’会给你足够多的线索,但最重要还是向内找寻,除了你自己,没人能知道答案。”   “夜深了,别乱跑,回去睡吧。”说完,白安歌不顾金子琳直接关上了门。   “白安歌!白安歌!”   金子琳砰砰砰敲了半天503的门,不甘心地猛踹了一脚,歇斯底里道:“你个疯子!变态!你就是想死在这里!你他妈就是想让我也死在这里!” 第109章 百货商场中的我(完)   金子琳没想到的是在她踹门那刻, 隔壁501的门也猛地响了一下。   她僵硬地看向旁边的501,想起了第二晚梁武的事,还是决定回自己住的402。   金子琳转身走向楼梯, 在她走后, 503的门再次打开, 白安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转头从室内收拾好了画板和颜料,出门向着顶楼爬去。   金子琳回到了四楼,打开402的门走了进去, 她还在疯狂思考自己的对应物是什么。   没有线索,还是没有想法,白安歌说什么会有足够的线索, 但线索到底是什么呢?   金子琳洗漱完准备走进卧室睡觉,明天她还要继续工作,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然而她刚走进卧室,就听到了一连串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金子琳看向声音的来源——她那张床对面的那面墙,此时那面墙上掉下来一片一片的墙皮,而原本那张被水泡出的脸则已完全成形, 脸的下方也连接着一整个人体, 浮雕一般在墙上凸显出来。   金子琳看到墙上那张脸时, 比起恐惧,她更觉得眼熟……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愣了一瞬间, 这就是这一瞬间, 墙上那张脸突然睁开眼睛,从墙上挣脱了出来。   这个挣脱出来的人完全被白色的腻子覆盖,或者说就是由白色腻子组成的。   金子琳这时候已经反应了过来, 尖叫一声转身想跑,但那个挣脱出来的人速度和力量远在她之上,它直接冲过来从后一把拉住金子琳,转身将金子琳按回了它挣脱出的那个人形坑洞里。   金子琳不断尖叫着反抗,但那挣脱出的人身上的白色腻子源源不断从对方按压住她的手臂传送到她身上。   金子琳的身体慢慢被那层厚重的白色腻子覆盖,而按压着她的那个挣脱出的人也慢慢露出真容……   那竟然是她自己!   金子琳认出来了,这就是她自己!   怪不得刚刚她觉得这张脸熟悉,因为这就是她自己的脸,并且是她整容之前的自己的脸。   “你!不!!!不要……白安歌!”金子琳还想挣扎,她疯狂叫着白安歌的名字,期望在楼上的白安歌能听到她的声音赶过来救她一命。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对应物是什么了……她知道了!该死的,她工作那家店铺里有一面墙上挂着大大小小很多个相框,不过里面并没有照片,她一直以为那东西纯粹是装饰品。   但……但那墙上挂着的相框内,只有一个是白色的、石膏质感的相框!   救救她,救救她……不,不要,不要!   那白色的腻子覆盖了她全身,渐渐堵住了她的口鼻和耳道,将她和墙融为一体。   脱身而出的那个人长着金子琳整容前的脸,不知不觉她已经放开手,坐视面前的腻子一层又一层将金子琳覆盖,让墙面重新恢复平整。   很快,墙面恢复了平整、洁白、光滑,只除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污点,在正面洁白的墙壁上尤其扎眼,对墙内的人来说,更像是一个猫眼。   “谢谢,现在,换你了。”脱身而出的‘金子琳’对着那个黑色斑点道,说完她换好睡衣,准备上床睡觉。   “毕竟,我明天还要去店内工作呢。”   单元楼社区外,无人见到的灯牌最后一个字‘生’骤然亮起,‘早死早超生’五个血红的大字在阴暗的社区前散发着红光。   笼罩在整个社区、市场和百货商场的阴暗气息仿霎时被激活,整个碎片世界震荡起来:单元楼的墙壁表皮开裂,露出被砌在里面的密密麻麻的尸体,一扇又一扇窗户内闪过漂浮的黑影;市场的土地不断有坟堆鼓起,两边的店铺扭曲、破碎,显露出墓碑的模样;百货商场沉默着,唯有四楼的服装区,地砖变成了黑色的腐肉、吊灯变成了不同人的眼睛、墙壁涂抹着黑色液体……   一时间,天翻地覆。   白安歌此时正在单元楼楼顶的天台,望着这世界撕去伪装的样子,缓缓、缓缓露出一个混杂着狂热和癫狂的病态笑容。   他没有笑出声,但却笑得前仰后合,宛如夸张的默剧。   等他终于停下来,突然道:“果然,我没有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果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白安歌将自己带上天台的那张画撕得粉碎,又从画具中抖出一副巨大的广告画,那张尼龙布的广告上被喷上了大片大片的明黄色,看上去宛如一朵又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我的对应物,我早就被拿走的东西……”   白安歌松手将那张巨幅广告画从天台抖开,下一刻他便消失在天台上。   只有一张明黄色调的广告画,飘飘洒洒地落下,像一颗太阳,坠入这片死亡的深渊。   ……   另一处碎片空间,穆塔突然醒来,环视一周发现自己正盘在谢今夕家客厅地上,他旁边躺着一具塑料模特。   穆塔立刻靠过去看了看,发现塑料模特胸前破开的裂口里,已经填塞满了新生的血肉,皮肤正在慢慢重新覆盖露在外的血肉。   显然,谢今夕的身体正在重构中。   同时穆塔感应了一下,能从这具正在重构的身体内感应到谢今夕的灵魂,他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胸口,没发现有任何伤口后,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看样子是因为及时回到了谢今夕的碎片世界而被直接治愈了。   穆塔小心翼翼绕过地上正在重构身体的谢今夕,走到窗边望向远方。   现在正是上午,碎片世界的天空蓝得如同幕布一般,阳光并不吝啬地倾洒向整个世界,微风摇动着树影,外面的马路上没有车辆在行驶、同样也没有行人。   外面是谢今夕曾经出生、成长的城市,哪怕此时这座城市仅仅是现实那座城市的虚假倒影,看在穆塔眼中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这次,是经历了两个世界才再次回到这里的。   哪怕坚强如穆塔,此时也有种回到自己家的感觉,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微妙的喜悦和眷恋之情。   家……   人的心灵总要有所寄托,哪怕只是假的世界,哪怕对穆塔来说他现实世界生活的城市并不是外面那个样子的,但只要和谢今夕在一起、过安全宁静的生活,他也不由得将这个地方定义为了家。   穆塔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塑料模特,心里不由得发出叹息……   尽快醒过来吧,谢今夕。   我们回到你的世界了。   所幸,谢今夕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恢复意识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了壳子,他很快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意识到自己估计在塑料模特内部,因此奋力挣扎起来。   还好最外层的塑料壳子薄而脆,且胸口那里已经有了破口,他没挣扎几下就先挣碎了胸口和肩膀那里的塑料,然后奋力抬起上半身,向地面一撞,撞开了头上的塑料壳。   他睁开眼,入目便是满室绯红的霞光。   谢今夕侧头看向窗外,怔了良久,突然听到穆塔的声音:“还以为你需要我帮你。”   他回头,看到了穿着宽松深色家居服上衣的穆塔游走到他身边,说:“还需要我帮忙吗?”   夕阳的光洒在他身上,让他像一尊被精心雕刻而成的雕像。   “需要,”谢今夕也放松下来,搭上他的手借力起身……刚想将腰上和腿上的塑料壳也敲碎,才意识到此时他是□□的。   在穆塔面前,谢今夕有些不好意思,便问道:“能帮我拿块浴巾来吗?”   穆塔了然地转身给他拿了块浴巾,谢今夕将浴巾围在腰间,接着下手打碎了剩下那些塑料壳。   白色的塑料壳碎了满地,谢今夕也终于挣脱了那具合成外壳,重新活了过来。   他赤脚踩在地上,望着外面的夕阳舒展了下肢体,对穆塔说:“我想去洗个澡然后换个衣服,客厅这里……”   “地上的塑料碎片我来,你去吧。”   穆塔反身去拿了扫把和簸箕,将碎片扫在一起倒进套着垃圾袋垃圾桶,等下次出门时再扔到楼下的垃圾桶,扔进去的垃圾会自动消失不见。   谢今夕也没推辞,去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束缚的睡衣,踩着拖鞋出来时,穆塔已经收拾好了客厅,茶几上还放着一杯热牛奶。   谢今夕窝回单人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到那个放综艺那台,虽然电视里只是重复播放着4月25号那天的节目,但熟悉的综艺明星和吵吵闹闹的笑声、盘在地铺上的穆塔和温热的牛奶,总算让谢今夕有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活着,以前只是把这种状态当做理所当然,死过一次之后才能真正明白活着究竟是多么的宝贵的一件事。   虽然重新活过来,谢今夕不能再穿墙,也没办法直接以魂体状态感知别的怨魂了,但至少现在他有血有肉有体温、可以喝一杯穆塔给他准备的热牛奶,也可以真正的拥抱、亲吻穆塔。   谢今夕放下空了的杯子,借着电视的吵闹和光影掩护,视线不由地滑向旁边的穆塔。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来总结一下这个世界,说实话写得并不算特别满意,因为这个世界其实是两个想法拼盘出来的,本事打算写两个世界的,但碍于篇幅还是拼成一个世界了,结果就是有些割裂,节奏是老问题了。   本篇里面,“早死早超生”的灯牌灵感来自于S|CP-078,虽然基本和那个没关系了,金子琳看到的到处都是上吊的灵感来自于逃生2里面学校的一幕。   另一个问题就是白安歌,想写的有点没有写出来,想了想还是不画蛇添足了,后面会提到他的。   好啦,过度一两章,紧接着进入下个世界了,想了很久的一个世界。   关于民俗和中式恐怖的一个世界:三锁村。 第110章 自己的世界(一)   那是他还是魂体状态时, 在情感冲动驱使下吻了穆塔一下,穆塔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谢今夕和穆塔前后完全共感了两次,不说别的, 谢今夕是完全可以感觉到穆塔对他的感情的。   上一个世界, 在他没有记忆突兀地问出两个人以前是不是情侣时, 穆塔虽然说他们还不是情侣关系, 但是‘很有希望’。   谢今夕转而审视自己的心情,既然穆塔对他很有好感,那么自己呢?   他自己想不想让那份‘希望’变成现实?   是想的。   只有两个人的室内, 电视机的光打在穆塔的脸上,让他本就英朗帅气的脸蒙上了一层虚幻的光。   穆塔眉骨比较高、眼窝偏深,眉毛浓黑、睫毛也略长, 那颗竖瞳眼珠安在眼眶内,像一颗被工匠嵌凿进去的宝石。   目光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去,便是他两边自带弧度的唇。   一般这种天生的,唇角上翘的唇形好像被称为微笑唇,但穆塔唇偏薄、唇峰分明,这种锐利感冲淡了原本应有的亲和。唇角到脸颊上还有一排颊窝,真要说的话, 更像一把反曲弓, 反而更加赋予了他一种危险的美感。   尤其穆塔唇珠那里微微上翘, 像天生的小缺口让蛇信能从那里探出来。   谢今夕的目光太过于明目张胆,尤其是还停留在他唇上好久, 久到穆塔都不能再装没有发现了, 只能转头和他对视,在他意识中问道:“怎么了?”   谢今夕如梦初醒,收回视线, 掩耳盗铃一般看向电视,道:“没什么。”   真的是很帅、非常帅,而且尤其地吸引他。   但他对穆塔的感情,或者说穆塔对他的感情,真的是出于一个成年男性对另一个成年男性的爱,还仅仅只是吊桥效应或因为两个人绑定的关系而衍生出的复杂感情?   在生死之间,唯一可以依靠的同伴、达成豢养关系的依附者与被依附者,这种情况下是极其容易产生强烈的感情,对对方的占有欲、依赖、信任等等,混合在一起会不会就成了所谓的‘爱’?   谢今夕想起他和妹妹谢何夕谈论过什么是爱、为什么人会爱上另一个人以及怎么分辨内心对另一个人的情感到底是不是爱,这种探讨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   人类文明延续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思考过这个问题,各种思想家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但终究不会有统一的、制式的、正确的结果。   最简单的方式应该是……想一想如果确立了恋人关系,两人要做|爱的话……   穆塔如今腰以下是蛇尾,一个男人,一个半人半蛇的男人……   谢今夕想起了刚刚看到的、穆塔的唇,他很想吻上去,那个供蛇信探出的小缺口简直就像在等谁吻上去,然后舔着锋锐的唇峰从那个小缺口一直探进去。还有脸颊上的颊窝,脖颈的喉结、那条覆盖着鳞片的有力的尾巴……   谢今夕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非但不觉得抗拒反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穆塔吐了吐蛇信,从空气捕捉到了一些人类闻不到的气味分子,蛇信将其卷进口腔中送入犁鼻器,颊窝告诉他旁边坐着的那个人体温的微妙波动。   穆塔眯了眯眼,突然跟谢今夕说:“还要抱尾巴吗?”   谢今夕正满脑子带颜色的想法,下意识想拒绝,但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他犹豫时,穆塔的尾巴已经熟门熟路卷住他的腿,尾尖刚好搭在他大腿上。   谢今夕神情复杂地将手放在那条略凉的尾巴上,手下是坚硬硌人的鳞片,这感觉就像抱着一条沉重的降温袋。   谢今夕不是摇摆不定的人,他刚刚认真考察了一下自己的内心,觉得自己是喜欢穆塔的,喜欢他的强大、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身体也喜欢这条外人眼中怪异的蛇尾。   大概他坏掉了,穆塔对他来讲真的有种很大的吸引力,谢今夕已经没办法去想象没有穆塔陪在他身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哪怕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意之前,他都在想如果他们都能活着离开反面世界,回到正面世界,他会跟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介绍穆塔,说这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同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他会一生和对方保持联系的人。   如今,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在这个介绍后面加一句,是他爱慕且想要共渡一生的人。   但穆塔是怎么想的呢?   谢今夕撸着尾巴,下定了决心,他不是那种会犹豫不决的人,刚刚死而复生、重新活过来,他太清楚活着的可贵。   也许他们活不过下一个世界,也许他们只有很短的一段休息时间,那就更要握紧,此时不挑明难道又要到奄奄一息时躺在对方怀里才后悔吗?   “穆塔,”谢今夕握着尾巴尖,回头问他,“上个世界,我问我们是情侣吗?你说还不是,但很有希望。”   “我现在想问问,这个希望可以变成现实吗?”   “因为我想清楚了我的心意,我觉得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谢今夕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是可以接受更深一步关系的那种喜欢,也就是……”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是可以……”   话还没说完,卷住他腿的尾巴突然用力将他从单人沙发上拽下来,谢今夕眼前一花,下一刻自己就发现自己被拽着扑进了穆塔怀里。   不疼,因为地上铺着地铺,柔软的垫子保护着两个人,倒是谢今夕撞到穆塔有点发晕。   谢今夕整个人扑在穆塔身上,卷住他腿的尾巴松开,又重新换了个方式结结实实一圈圈缠住他,他只能将手撑在穆塔两侧支起身。   穆塔单方面将共感升到了第二阶段,这让谢今夕能听到他绝大部分心声、感受到他近乎所有的情感。   “其实不开口,我也会说的,在第四个世界的末尾我就在后悔没有跟你说。”穆塔认真地看着他,虽然他没办法亲口说出来,但他心声却是极为真切的。   “我也喜欢你,或者说,我爱你。”   谢今夕有些惊讶,但随之而来的是觉得理所当然,他们之间感情隐晦地萌芽、成长,在开口之前,早就暗示、试探过彼此。   如果有一方真的没有这种心思,另一方大概会干净利落斩断这种情感,以成年人的成熟、稳重、克制,退回到该有的位置。   但他们恰巧都有这个心思,也放任对方试探。   暧昧像一曲舞蹈,你进我退、心照不宣。   谢今夕不再用手撑起身体,而是放松让自己压在穆塔胸口,收紧在穆塔两边的手臂抱着他,道:“真好。”   谢今夕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穆塔体温比他低,抱住他像抱住降温的凉袋,他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但我还是想问问,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呢?”谢今夕没想明白,回想起来穆塔确实有意无意勾引他,但为什么是他呢?   “仅仅因为是我找到了你,和你达成豢养关系,将你带出蛇谷那个世界吗?还是因为一起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导致的吊桥效应或移情?”   没确立关系之间这种问题确实是个问题,但两人都互相告白完了,这种问题倒像是情人间的撒娇,要听对方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又为什么喜欢自己。   穆塔笑了笑,道:“以前在现实世界,我和我的战友同吃同住一同操练,那也是同甘共苦,我和吕斯也是一起出生入死,我对他们都有很深的感情,但那不是爱情。”   我喜欢你,当然是因为你足够好、足够让我心动。   谢今夕听到了穆塔的心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他胸前。   如果不是谢今夕,在蛇谷穆塔也不可能答应达成豢养关系,他是一个成熟的、独立的,身心都足够强大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愿意生死都被别人掌控、乃至于成为别人的附庸。   如果不是谢今夕,如果不是穆塔自己心甘情愿,穆塔可以通过很多种方式反控制宿主,甚至直接盗取谢今夕的任务者身份。   穆塔爱谢今夕,更多爱的是他的敏锐、他的清醒、他的独立,爱他这个人美丽的灵魂,当然穆塔也爱谢今夕的俊秀的外貌、爱他的身体和他整个人。   没有前者他不会真正爱上谢今夕,没有后者他不会和谢今夕成为恋人。   “当然,这其中确实也有我们两人之间独特关系的缘故,我们是彼此的依靠,甚至是唯一的依靠。”穆塔低头靠在谢今夕头顶,道,“危险催化了我们之间的情感,这是一定有的,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吊桥效应和移情有吗?有,但这也只是感情生发和深化的一部分原因,就像占有欲、依赖、信任等等也是感情的一部分一样,是没办法完全剔除出去的。   但没什么不好,如果不是反面世界、不是穆塔被诅咒、不是谢今夕有巫的血脉、不是两人遇见了、不是彼此依靠一路走到现在,少任何一点因素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什么不好的,只要相爱,一起都会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1 18:52:04~2021-08-12 23: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楩柟其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自己的世界(二)   谢今夕贴着穆塔的胸膛靠了一会儿, 因为穆塔的心脏已经半凝固的缘故,心跳比正常人要慢,但每一下都沉稳有力。   谢今夕突然有种冲动, 想要真正地吻穆塔。   他撑起身体, 往上蹭了蹭, 完全趴在穆塔身上, 腿收紧夹住穆塔的腰,凝视着穆塔的眼,突然低头吻住穆塔的唇。   刚刚的设想全部成为了现实, 谢今夕的舌尖扫过穆塔凌厉的唇峰,从那个宛如索吻的缺口探进去,和一条微凉、细长的舌纠缠在一起。   这是一个让彼此都躁动起来的吻。   谢今夕的心跳加速、血液涌动, 尤其是背部的纹身越来越热,让他后背有种贴了暖宝宝的灼烫感。   谢今夕忍不住贴体温偏凉的穆塔贴得更紧了,两人纠缠在一起,没多久穆塔微凉的身体就染上了他的体温。   谢今夕和穆塔的共感还维持在第二阶段,不用谢今夕说,穆塔同样能感觉到谢今夕背后纹身处传来的灼烫感。   穆塔的的手从谢今夕宽大的家居服下探进去,沿着腰间那一圈黑色蛇尾纹身摸到背部。   谢今夕本身就是偏瘦的体格, 体脂率偏低, 如果不是穆塔拉着他特意运动, 肌肉也没有多少。之前穆塔帮他做过一些训练,让他身上多了些肌肉, 身材更加紧实。   穆塔的手贴在他背部, 摸到他背部那条凹下去的背沟。   穆塔也有,不过他的背沟是因为肌肉紧实塑造出来的,谢今夕则是由于偏瘦, 手摸到背沟处能隔着薄薄的皮肤清晰摸到节节分明的脊椎骨。   穆塔把手移到最上方,从谢今夕第一节 脊椎骨处,一节节认真地、缓慢地往下摸,温凉的手像冰袋一样抚过因纹身发烫的皮肤。   同时穆塔也更加凶狠地吻过来,纤长的蛇信灵活地探入谢今夕的口腔,反客为主、将战场转移到谢今夕的口中。   谢今夕呼吸越来越急促,被吻得晕头转向,后背又凉又热,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让他忍耐不住微微弓起脊背。   在他实在呼吸不过来时,穆塔松开他,结束这个窒息的、湿热的吻。   “谢今夕……”   谢今夕在意识内听到穆塔的声音,脸越来越热。   该死,他明明没有在现实中听到穆塔喊他名字的声音,但偏偏觉得低沉又性感,一股痒意从耳道钻入,沿着神经一路传导到大脑里。   “唔……”   谢今夕忍不住发出一点鼻音,脚趾都蜷缩起来,还没喘匀的气息更乱了。   “穆塔。”他忍不住也喊了穆塔的名字,结果就看到穆塔看着他翘起嘴角。   谢今夕下意识伸手捂住穆塔的嘴,结果下一刻蛇信探出来,分叉的尖端湿润而软,在他指缝间一掠而过,就像沾了水的毛笔触碰指间薄而敏感的皮肤。   与此同时,穆塔一节一节沿着谢今夕脊柱往下摸的手摸到了腰际,随后顺着纹身、一路摸到了谢今夕背部纹身的尾尖。   谢今夕被烫到般移开手,穆塔另一只手则捉住他那只手,握着他的手移向两人之间。   ……   第二天,谢今夕皱了皱眉,觉得眼前有些亮,他不情不愿睁眼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猛地起身,才发现自己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在客厅睡了过去,看了眼点,已经快要中午十一点了……   这一觉可真是睡得七荤八素,完全忘了时间。   “醒了吗?”谢今夕一转头,就看到穆塔坐在单人沙发上,尾尖微微翘起,一副舒适、愉悦又懒洋洋的样子。   谢今夕见状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一般都是穆塔在地铺上盘着,他坐在单人沙发上,这回却换过来了。   “我去洗漱。”谢今夕一边缩进被子里,‘鼓秋鼓秋’把家居服的裤子套上,然后才掀开被子起身往卫生间走。   在谢今夕洗漱时,穆塔则在他意识里道:“一会儿出门去商业街吃吗?顺带去拿点‘必需品’回来。”   谢今夕差点被牙膏沫呛到,昨晚虽然两人都很冲动,但再冲动也没有‘必备品’,只能互帮互助做了点手活和口|活。   “好。”谢今夕同样在意识里回答道,然后接水漱口。   谢今夕不止一次觉得这种心意想通的共感实在太过于方便和奇妙了,哪怕他们两个现在不处于一个房间,谢今夕在刷牙也不方便开口,穆塔更是不能说话,但却可以通过意识交流。   尤其……尤其共感第二阶段还能共享一部分对方的感官……   谢今夕回想起昨晚,不由得赶紧打开水龙头掬一捧水洗脸,赶紧让自己冷静冷静,刚睡醒确实容易让人冲动。   等谢今夕洗漱完,两人换好衣服,依旧和以前一样下楼,骑着小电瓶车在无人的城区内穿行,一路向着商业街去。   “想吃点什么?”穆塔问道。   由于穆塔基本丧失了味觉,想吃什么还是主要由谢今夕决定。   谢今夕则说:“我不挑食,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再说我们现在可以共享感官,我吃到东西的感觉也可以是你吃到东西的感觉,不一定要听我的。”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记得你爱吃辣?”谢今夕开始回想有什么东西是辣的,主要上次已经吃了火锅。当然如果穆塔想吃火锅,再吃火锅他也不介意。   穆塔想了想,提议道:“烤肉吧?如何?”   烤肉可以有不同的配料,可以配合他们两个的口味,而且穆塔以前也是个肉食动物。   穆塔以前每日的热量消耗并不小,而且他退伍后也还保持着一定强度的每日锻炼,对高蛋白和高热量有很大的需求。   谢今夕没有异议,两人找了一家看上去很不错的烤肉店,店内一样空无一人。各种新鲜食材倒是一应俱全,他们可以自助烤肉。   穆塔对火候的掌握非常不错,谢今夕一顿饭吃得有点撑。   因为他和穆塔共享了味觉,也共享了一部分他的食欲,这导致谢今夕总有种还想吃的感觉,让他不知不觉就比以前吃得更多,超过了他惯常的饭量。   “走吧,我们去逛逛……额,商厦,当做消食了。”谢今夕话到嘴边,将想说的‘商场’改成了‘商厦’。   随后他赶紧站起来,让胃部舒服一点,并暗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注意饭量。倒不是他需要减肥,而是吃撑了着实太过于难受。   谢今夕和穆塔又从上到下逛了逛商厦,由于这次不需要搬床垫之类的大型生活用品,所以两人干脆没有推购物车,而是一人拿了一个购物框。   路过成人用品货架时,穆塔当着谢今夕的面取下了几个盒子扔进了购物框里,但在转身离开时,蛇尾又趁谢今夕不注意往购物框里扔了另几个盒子。   谢今夕和穆塔还开着共感,对他干了什么其实一清二楚,不由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羞哧。   饱餐一顿又购买完了‘必需品’,两人拎着框慢慢走向他们停在外面的小电瓶车,将东西放在车筐里,两人上车慢慢悠悠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路过一家花店,穆塔突然问:“要进去拿点花带回去?”   谢今夕沉吟了一会儿,指着旁边另一家花店,说:“我们分别去一家花店,分别选一束认为适合给对方的花好不好?”   “好。”穆塔当然不会有异议。   两人将电瓶车停在路边,分别进了紧邻着的两家花店。   这两家花店内摆放着状态最好、最新鲜的花,有一部分花瓣上还有水珠,仿佛有人刚刚打理过一样,但事实上这只是错觉。   这个世界除了谢今夕和穆塔外,没有第三个人。   谢今夕环视一周,他心里其实有想选的花,虽然那花恐怕一般的不太会送给刚刚确定关系的恋人,但……   谢今夕选好了花束,将它整个抱在怀里,转身想出去时,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敲门声。   谢今夕探头看过去,发现旁边居然有一扇隐蔽的门。   这门明显是连通隔壁花店的,被装点成了花墙,繁花将这扇门隐藏起来,如果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   敲门的人,明显也只可能是穆塔了。   谢今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家店的店主难不成原本也是情侣吗?怪不得两家花店开在一起,谁知道中间居然还有扇门,也许……或者原本就是一家店?   那扇门被穆塔推开,两个抱着花的人骤然见面,才发现两个人抱得花束居然差不多。   谢今夕怀里抱的花束主花是向日葵,周围点缀着香槟玫瑰,穆塔怀里的花束大同小异,主体都是向日葵。   “没想到……”谢今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记得他好像没有通过共感传达这个想法,穆塔也没有,两人都特意隐藏了自己究竟想选哪种花的想法。   没想到居然选择了一种。   穆塔穿过那扇隐蔽的门走到他身前,忍不住低头在谢今夕额头上落下一吻。   “心照不宣。”穆塔在意识里这么对谢今夕说道。   谢今夕觉得自己此刻一定神采飞扬,因为他的心已经完全飞到穆塔身上去了。   这就是爱吗?爱一个人的感觉,就像向日葵对太阳——   你是我心之所向。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感谢在2021-08-12 23:49:16~2021-08-14 23: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ka老婆我爱你 12瓶;浮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自己的世界(三)   回到家, 谢今夕拿出花瓶倒上水,将两人抱回的花束分别插好,当然, 这花瓶也是在花店里拿回来的。   透明的长颈玻璃瓶里, 能看到清水和绿色的茎秆, 上面便是向日葵和香槟玫瑰, 放在茶几上,简直像是给家里带回了一大颗‘太阳’。   刚吃过中午饭的谢今夕有些懒洋洋的,但因为起得太晚又没什么困意, 不想午睡的他干脆去父亲书房再找找有没有书看。   在翻找书架时,谢今夕看到了一本父亲的剪贴本,这是个活页本, 外封是硬壳牛皮,里面是一页一页活页纸,活页纸上贴着自己父亲从各大报纸杂志上看来各种奇闻异事。   谢今夕知道这是父亲给自己积累写作材料的素材本。   谢今夕拿走回到客厅坐下,拿这个当消遣看了。   翻着翻着却突然翻到一张剪报,那上面居然出现了一个任务者的名字——白安歌。   “白安歌?”谢今夕的手指滑到那三个字上,皱眉喃喃道。   看到这张剪报,谢今夕隐隐约约回想起了白安歌这个在现实中的一些报道。   上个世界他没有记忆, 如今记忆回归, 他才对白安歌有点印象。   白安歌确实是个非常知名的天才画家, 画作非常有超现实主义的风格,大多数都是用大量的色块表达强烈复杂的感情, 少有对景物或物品线条的刻画。   谢今夕手中这张剪报是一张白安歌的画, 叫做《各各他山上》,一座模糊、黑色的山脉上空,有一道深刻的黄色的裂痕。主体山脉由重重叠叠的色块组成, 认真看上去仿佛各种建筑高楼组成的山脉。   剪报上还附着评论家对这幅画的各种评论,大多是称赞和分析这幅画具体表达了什么。   谢今夕往后翻了一页,后面一页貌似是某杂志上刊登的对白安歌的访谈:   访谈者:今天我们请到了超现实主义的新锐画家……他的画普遍有着强烈的色彩、用大面积的色块表达同样强烈的情绪,同时又富含着思考和意义,历来评论家们画作的内涵和意义争论不休,因此我们今天请来了这位画家,想听听这位画家的创作动机是什么、画作想要表达什么、他本身是怎么解读自己的画作的、对评论家和大众的看法又是什么?   访谈者:白先生对于《各各他山上》这幅画,你为什么会选择在天空中添加黄色的裂痕呢?那道裂痕又代表了什么?   白安歌:不是代表了什么,而是它本身就是那个样子的,黄色的裂痕本身就存在,高悬在头顶,我看到了,所以画了出来。所以我要指出你刚刚说的一个错误,我不是超现实主义的画家,而是现实主义的画家,是个写实派。   访谈者:白先生,我有些不懂,你说你是写实派,画家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吗?   白安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能看见,甚至我成为什么画家也仅仅是因为我能看见,我需要寻找一种能够将我眼中的世界表现出来的方法和工具,而绘画是最方便、也最能写实的一种。如果有一台相机能够拍摄出我眼中的画面,而不是摄像头聚焦后的画面,我或许就能成为新锐摄影师也说不定。   访谈者:那么……您的创作动机是……   白安歌:因为我能看到而你们看不到。   访谈者:您想表达的……   白安歌:它本身就是那个样子的,再重复一遍,我是个写实派的画家。至于那些评论家或者大众的看法,我倒觉得他们分析得很不错。我是个拙劣的、只会写实的画家,他们却比我看得更远……   剪报到此为止,谢今夕继续往下翻了一页,后面一整页都是另一位著名学者的文章,不过文章内提到了白安歌。   文章的标题是《剥去外衣的意义本身》,里面的内容则更加晦涩,谢今夕努力理解了半天,大致概括出了这位学者的观点。   这位学者认为,艺术很大程度上意义的外衣。比如诗歌,诗歌所用的意向、词语全部是指向意义的,他认为对于诗人来说词语便是物,意义浇铸在这物里;再比如绘画,这位学者对绘画谈得比较多。   他认为画家用颜色、形状或线条表示意义,比如苹果绿色,人们谈到这种苹果绿、青柠绿,很大程度上会联想到这一种带‘酸味’的感受,这感受是无法从这颜色中剥离出来的。   就像看到梵高的向日葵,看到那各种黄色组合成的花朵,人们是没办法将希望、热烈、明快等等意义从其中剥离出来,或者说,那颜色就成了意义本身。   颜色的选择体现了作家最深刻的动机,必定是有种动机驱使着画家选择用黄色而不是用其他什么颜色去绘画,这就是表达这种意义的动机。而当选择了这个颜色后,意义又反过来渗透进这种颜色中,使得这些色彩成了物化的意义。   这里这位学者举了白安歌的画作《各各他山上》,他说白安歌选用这种黄色不是为了表示忧虑,也不是为了激起忧虑,而是因为这种黄色就是忧郁本身,同时也组成了那道裂痕。   不是忧虑组成的裂痕,也不是带忧虑情绪的裂痕,那道黄色的裂痕就是物化了的忧虑。如果用存在主义的话来说,这黄色不再是无定性的存在,它已取得本质与意义。   是以,白安歌眼中的事物,其实是意义的物化、情绪的物化,画作也仅仅是意义、情绪的表现形式、一件外衣。   到这里,谢今夕看到了自己父亲用蓝色钢笔在下方批注的两段话。   “未必色彩是什么物化的意义、物化的情绪,但这种表达可能更贴近他眼中的世界,也许他眼中那意义、情绪本身就是‘物’而已。就像自然世界的花花草草,对他来讲忧虑也是一种物,他通过现实的手法将它画出来,所以他说自己是个现实主义的、写实的画家。”   下一段话墨水深浅不一,看得出他父亲写下时不停顿笔,边写边犹豫、边思考。   “或许,他眼中的世界真的与我们不同,我以前……听说过和他类似的人,但……”   谢今夕只觉得自己父亲有些欲言又止,他继续往下翻,下一页就成了剪报,头条是《新锐画家精神疾病恶化,不日将入院进行长期治疗》,内容是白安歌被诊断为精神分裂且病情越发严重,不得不被强制入院治疗。   报道表达了对白安歌这样天才的惋惜,同时也隐晦地表达了白安歌之所以能成为新锐画家,和他精神疾病造成的幻视密不可分的意思。这篇报道中,之前白安歌在访谈内说出的话再次被黑体加粗标出来,好像在说他的精神疾病早有迹象一般。   下面还有他父亲的批语:“精神分裂、幻视……好吧,这是个合适的理由,但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他只是看到的东西和我们不同而已。媒体永远在尝试先得出结论,再反过来从以前的事中寻找蛛丝马迹,将那些只言片语截出来当做支撑他们结论的论据。”   再向后翻一页,便是白安歌跳楼身亡的新闻报道,再向后是白安歌几幅作品彩印出来的纸,谢今夕停在最后一张画上。   那张画的名字叫做《世界》,画中描绘了截然对立的、但同样扭曲的世界。一个世界像一面破碎的镜子,也就是说,扭曲的只是其中一个世界,破碎的镜子只是因为倒映了另一个世界显示出了同样扭曲的世界。   画中的色彩复合在一起,宛如河流、又似烈火,其中有许多黑色的虚影重叠在一起,虚影横向拉长,就像是……像是……   “蠕虫……”   谢今夕喃喃出声,他见过这幅画,不,应该说他见过与这幅画类似的情景,就在三位一体椅上,象征超位的那个他曾用一种极高纬的视角观看正面与反面世界。   谢今夕看了眼这幅画的完成时间,这幅画在所有画中完成得最晚,是白安歌自杀前完成的最后一幅画。   怪不得白安歌自杀后,居然也会来到反面世界。   谢今夕叹了口气,他以前虽然听说过白安歌,但也仅仅是大致知道他的名气和他的死,在他死后白安歌的名声非但没有小,反而因为死法的离奇而变得越来越大。   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在反面世界遇见一个现实世界中‘已死’的人,更没想过白安歌的作品居然显示他在现实世界中,或也看到过与他看到过的类似场景。   可惜,可惜他没有记忆,也可惜他现在才看到这个剪报册子,否则他肯定会和白安歌多交谈几句。   关于白安歌,谢今夕猜测他大概和封斯年是一类人,封斯年能听到叙述的声音,而白安歌眼中的世界也和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白安歌能看到意义、情绪等等东西凝结为的‘物’。   “所以那时……真的不是我疯了,而是我真的、见到了世界的本来面目。”   谢今夕的画和剧烈起伏的心情引起了穆塔的注意,穆塔走过来时,谢今夕将剪报递给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猜想都说了一遍。   “真的可惜,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具体观点段落化用自让-保罗·萨特的《什么是文学》的第一节 ,施康强译本。   当然是作者添油加醋胡乱加了一些话,具体观点建议大家阅读原文。   感谢在2021-08-14 23:38:14~2021-08-16 14: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云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鍭 10瓶;软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三锁村(一)   “会有机会的。”穆塔回答道, “像白安歌那样的人,可以走到最后,而‘祂’是不会容忍有人能够脱离‘祂’的掌控的, 也许我们会在最终的那个任务和他相遇。”   “期望吧。”最终, 谢今夕也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搁置。   在属于自己的碎片世界的时光安宁且幸福, 如果只有谢今夕一个人的话, 他或许会觉得无聊且难耐,但幸运的是还有穆塔。   在商场拿回‘必需品’后,谢今夕的夜生活可谓丰富多彩, 甚至因为整个城市就只有他们两个,也可以完全放开玩一些play。   第一次时谢今夕对这种事还隐隐抱有一种恐惧,不仅是因为要让同性进入自己的身体, 更多的是因为穆塔的半人半蛇的形态。   最开始的适应过后,穆塔甚至会用尾尖开拓,到最后谢今夕都不知道原来人体是那么的有潜力,足可以吞进两根。   从那以后的两天,谢今夕经常一睁眼就已经天光大亮了。   对于这种事谢今夕一直都带着些纵容,和穆塔一起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次做|爱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下一个任务便是第六个世界, 任务只会越来越难, 短暂的休息期当然要及时行乐、尽情发泄压力。   等到第三天两人就克制多了, 因为一般休息时间三到十五天不等,过了三天任务随时可能会出现, 他们也不可能像前两天那样。   第三天, 谢今夕又恢复了以前去健身房锻炼的习惯,穆塔依旧是他的私人教练。   等到两人从最初结合的狂热冷静下来,谢今夕想起前两天还是会觉得疯狂, 真的太疯狂了……   共感让两人感官相通,快感成倍累积叠加,想想就觉得疯狂。   如果是以前,谢今夕绝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么疯狂的一天,或者如果是在现实中,他也不会这么放开。   所经历的塑造了人,所遇见的人也会改变一个人。   谢今夕又不自觉把注意力倾斜在穆塔身上,现在想想,能和穆塔相遇真的是他进入反面世界后,为数不多能心生感激的事。   平静的生活又过去四天,在第七天,谢今夕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谢今夕悚然一惊,这里可是他的世界,除了他和穆塔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来敲门的究竟是谁,或者说究竟是什么?   谢今夕和穆塔对视一眼,他起身去开门,穆塔则靠在门侧边,有情况随时会出手。   敲门声不疾不徐,但似乎只要门内人不开门,便会一直敲下去。   谢今夕深吸口气,拉开了门。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门外站着一个纸扎的红衣童子,童子的手前伸,应该就是他在叩门。   见谢今夕开门,它转而从怀中抽出一张红色折页,双手奉上。   这扎制而成的童子剪扎制作记忆精良,脸上的神情极其细腻传神,如果不是走廊灯下能看出纸制的痕迹,几乎可以拟人。   红衣童子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但那笑容因为过于夸张而显得有些惊悚。   见谢今夕不动,那红衣童子也只是双手托着红色折页不动。   谢今夕大概知道这是任务开始了,他只能伸手接过。   红衣童子将那折页送到谢今夕手上后,便作揖行礼,转身向着走廊末尾跑去,转瞬间就没了痕迹。   紧接着,还没等谢今夕查看这张红色折页,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他便坐到了一辆正在行驶中的车里。   一辆破旧客车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中艰难行驶,司机已经尽量稳住车身,但客车依旧非常颠簸。   谢今夕发现自己居然坐在车里,先是身体一僵,随后在发现这是辆中型客车,身边还坐着不少人时,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车辆,尤其是这么颠簸的车辆,总能让谢今夕想起他现实中经历的那场车祸。   谢今夕先是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声穆塔,在听到穆塔回应后转而环视了一圈。   颠簸破旧的中型客车里,除了司机外、包括谢今夕在内坐着14个人,有四个人神色极其慌张,其中一个年轻女性差点站起来想逃,但她身边坐着一个较为成熟的女性,一把拉住她贴近她耳边说了什么,这才让那个年轻女性勉强留在座位上。   除了神色明显有异的新人外,其他人统一的动作都是低头看手里拿着的红色折页。   谢今夕一样打开折页查看,这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张红色折页是婚礼请柬,上面的字是按照竖排、从右到左书写的,写的是:   送呈谢今夕先生台启   谨定于■■年七月十五日   为新娘■■■举行婚礼   新郎   席设三锁村丰家祠堂   时间夜子时   敬备喜宴,速归   这张红色硬纸折页上烫着金色的云纹、连理枝纹,整体看上去郑重而贵气,但硬纸本身的红色却看久了却非常邪性,和之前那个敲门送请柬的纸人童子身上的红色纸衣颜色颇为相似,简直像是随时会从中溢出血来一般。   一张婚礼请柬?   谢今夕摊开折页,突然发现折页内侧用朱笔写着几个大字,字迹非常潦草。   谢今夕认了半天,认出了四个字:不要回来。   谢今夕盯着‘不要回来’这四个仿佛在纸上嘶喊的大字,心里不由得无奈。   回不回去又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刚一接到请柬,下一刻他们就坐在客车上了。   谢今夕如今也知道了,这辆破旧客车的目的地估计就是婚礼举行的地点——三锁村。   这张请柬上更加古怪,新娘的名字被某种黑褐色污渍遮住。   如果是以前谢今夕还认不出那是什么,但如今打交道多了,谢今夕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刚想拿近鼻端闻一下确认,穆塔就在他意识中说道:“确实是干涸的血。”   穆塔的嗅觉比他要灵敏,他的话印证了谢今夕的猜想。   但如果是这样,问题就麻烦了,正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血液渗进纸上和墨水混杂在一起,基本不可能有方法移除血渍看到新娘名字。   新娘名字被血渍遮掩,新郎的位置上更是干脆直接空着,有价值的只有时间、地点。   “三锁村、丰家祠堂、七月十五日夜子时……”谢今夕喃喃自语道,“这是阴婚吗?七月十五日应该指的是阴历七月十五,居然选在中元节夜半子时举行婚礼,大凶啊。”   另外值得注意的就是‘速归’二字,他这次进入任务的身份难道是三锁村原本的村民吗?还有折页内侧互相矛盾的‘不要回来’的四个大字。   看完了请柬,谢今夕又在脑内阅读被灌输进来的任务信息。   【第六个世界:三锁村】   【任务:参加鬼嫁娘婚礼,直至婚礼结束】   【描述:   我叫谢今夕。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张不知被谁送来的婚礼请柬,请柬上写明的婚礼举行地点是三锁村。   三锁村…三锁村……那是我出生的村子,但我在七岁那年离开村子在外上小学,从此以后再未回去过。   我几乎没有关于三锁村和童年的记忆,甚至在平时我几乎不会想起三锁村,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我去回想它。如今接到这张请柬,才像是被针刺中一般,提醒我回望我的童年、我出生的地方……   对啊,我不是孤儿,但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生活?我的生活费都是从一张银行卡中取出,但是谁给那张卡打的款呢?是我的父母吗?他们还留在村子里吗?他们为什么不离开村子和我一起生活?   我极力回想关于我父母、我出生的村子和童年的一切事,我质问自己的记忆,但记忆回答我的只有一片空茫,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不要回来”。   但直到此时,直到我接到这张请柬,我才发现那个坐落在大山深处、与世隔绝的村子一直沉默地存在于我的脑海里,从未消失、从未远去,只等着我这个离村多年的游子猛然回首。   仿佛有一种魔力,驱使着我带上这张请柬回到三锁村,在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坐上了回村的客车……】   【七魄在身,命魂无主,天地颠倒,阴阳复覆。】   标准开头。   谢今夕看完了任务信息,觉得这很像自己父亲给杂志供稿的民俗恐怖故事的标准开头,可自己成了故事中的人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要参加‘鬼嫁娘’的婚礼直至结束,也就是必须要活着到婚礼结束才算完成任务。但现在主要的问题在于,有新娘但没有新郎……”谢今夕在意识中和穆塔道。   谁会那么‘幸运’成为那个‘新郎’呢?谢今夕觉得肯定在他们这些任务者中间。   然后就是后面那四个短句,一般这种是‘祂’多给出的信息,既是提示又是陷阱,端看谢今夕自己怎么理解。   破旧的客车摇摇晃晃继续在山路中行驶,有个青年突然起身从位置上挤出来,走到司机旁边撑着车内壁稳定身体,和司机搭话道:“您好,我们这还有多久到啊?这附近有没有其他村子,或者关于这个村子您知道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6 14:44:37~2021-08-17 21:5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息迤 20瓶;你猜我猜不猜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三锁村(二)   由这个年轻男性打头, 全车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前面。   这辆客车的座位分布是最后排四连座,左侧两座一排共三排,中间过道, 右侧一人一座共三排, 最前面是司机, 司机身边还有个相当于副驾驶的邻座。   除了司机共14个座位全部有人, 也就是整辆中型客车内共有15人。   谢今夕坐在客车正数第二排右边靠窗的位置,因为位于客车中段,他几乎没办法从后面观察司机和副驾驶。   刚刚上前的那个年轻男性坐在左侧正数第三排, 也就是谢今夕斜后方,显然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直接走到最前面试图和司机搭话。   这个年轻人突然走到前面显然引起了坐在副驾驶位的人的不满,那人严厉地道:“小子冒昧, 你没被教育过行车途中不能与司机谈话吗?况山路如此难行,一个不小心我们全车人都会出事,还不退下!”   那年轻人看了副驾驶的人一眼,转移了注意力道:“哦?那我能和您谈话吗?我看您这身装备打扮,您是道士吗?”   道士?   客车内的气氛一滞。   谢今夕感到自己左边那个神色慌张明显可以看出是新人的人激动得半站了起来,伸着脖子往副驾的方向看,一副见到“救星”的样子。   相比于新人的激动, 大多数老人都没太大反应, 反而对这个道士充满了怀疑。   谢今夕同样持保留态度, 因为他在第一个世界就被告知过,反面世界充斥着冤魂厉鬼和怪物, 没有任何驱邪的道具, 也没有神佛等可以庇佑凡人的存在。   少数的对鬼怪有限制或抗衡作用的能力,比如谢今夕自己和穆塔,一个纯因为天生的血脉带来了特殊能力, 这能力也说不上是正面的,因为他极容易跟鬼共感,最后没来得及中断而导致自己惨死;另一个干脆就是身负两种诅咒,如果两种诅咒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也就是说,这都属于负面力量互相遏制倾轧而产生的作用,能让人获得喘息机会寻找完成任务的机会。   这个道士不会有驱鬼辟邪的能力,但他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是所谓的NPC,本世界内的人不会知道道士没有驱鬼的能力,所以这就引出了一个明显的问题——   谁请这个道士上了这辆客车前往三锁村的?   这个请来道士的人,显然是知道三锁村内有鬼,妄图请一个道士来驱鬼辟邪。   那道士声音低沉,感觉应该并不年轻,他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年轻男人玩味地笑了笑,说:“真道士降妖除魔,假道士谋财害命,我当然要问清楚。敢问您尊姓大名,道统出于何门何派,有什么本事道法,此去又是为何?”   “喂!”坐在谢今夕前面的男性极其不满道,“喂,你小子放尊重点,我师父无因道长可是正派传人,进了村子没准还要我师父救你呢!”   “无因道长,”年轻人点了点头,遂再次问道长关于三锁村的事,“那为了让我能尽量不给道长添麻烦,也为了让我自己能保住我的命,道长不如说说自己此行来意为何?村内又有什么凶险。”   无因道长沉默了一瞬,继而道:“年轻人,你应该是从这三锁村出生的,你不是应该比在下更清楚村内的发生过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年轻人早就知道对方会有这一问,把心里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去。   “我离开村的时候太小,不太记事,要不是因为收到了一张莫名其妙的请柬,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要回来。”   无因道长声音一变:“请柬?能让在下一观吗?”   那个年轻人从怀里拿出请柬,但并没有直接给这个道长,反而用两根手指夹着扬了扬,道:“道长,不如做个交易如何?我让你看这张请柬,你告诉我关于三锁村的事,这是个很公平的交换。”   一段沉默后,无因道长妥协了,他说:“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你拿到了请柬,你便是相关之人,在下也不能坐视你赴死……”   那个年轻人没有把请柬直接交给道长,而是自己展开折页给道长看。   无因道长叹了口气,说:“你真的不该回来的,三锁村的事……车里人多,我不好直言,免得传扬出去,你附耳过来。”   “不必了,这车内都是和我一样接到请柬的,都坐到一辆车上了,目的地既然相同,没什么好隐瞒的,道长直说吧。”   “你……你们都?唉……”道长又长长叹息一声,“在下前几日被一人找上门来,他言自己家中常出现死人所用之物,又常听见喜乐在耳边缭绕。在下一番探查后,发现是他所在的村子为他结了一门阴亲,有位女鬼缠上了他让他不得安宁……”   无因道长的话说到这里,后排突然有人反应极大地动了一下,老旧的客车椅嘎吱一声发出了难听的声音,宛如濒死之人挣扎的呻|吟。   谢今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看上去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他就是四个神色异常慌张的人之一。   谢今夕原以为他是个新人,但目前为止只有他对无因道长的话给出了如此激烈的反应。   为什么?   如果他是任务者,‘祂’给出的任务可是很清楚地给出了“鬼嫁娘”这个称呼,也就是说三锁村有一门阴亲且将要举行一场婚礼,这是任务者都可以轻松得知的。   为什么这个老者的反应,倒像是才知道目的地和阴亲婚礼一般,那他很可能不是任务者,而是和无因道长与他的徒弟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NPC。   尤其是按照他这个年纪,这个老人还可能是极其重要的NPC。   有机会要和他套套话,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无因道长的发言。   无因道长继续道:“在下探查一番,发现那女鬼竟有化厉的征兆,如她真成了厉鬼,不但那位男子性命难保,恐怕这三锁村整村人都在劫难逃。”   “福生无量天尊,厉鬼一生、鬼域恐成,在下又怎能见一村百余户上千人就这样被吞噬?因此在下决定走这一遭,灭杀这女鬼,救村民于水火。”   那年轻男子颇有些怪异地道:“道长还真是高尚啊,如那女鬼已成厉鬼,吞噬了一村一村上千条人命呢?道长难不成真有把握能和这样的厉鬼抗衡,否则岂不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无因道长的声音一时消失了,随后否认道:“这不可能,你知道厉鬼究竟是多么可怖的存在吗?别说在下出山二十七年来从未遇见过,便是在下的师父、如今的掌门清虚真人也从未遇见过。至少战争结束后,近百年来都从未出过厉鬼。区区一个女子,便是被强迫做了那阴亲中的新娘,也远不足以成为厉鬼。”   “已经吞噬掉一个村上千口人的厉鬼,足以形成鬼域,成为一方鬼王,那时除非祖师再世、神仙显灵或天罚降世,没有其他法子能抗衡,但那又岂是轻易可以做到的?”   “哦——”年轻男性拖长了声音,仿佛明白了什么。   谢今夕同样也察觉出了这个道长话语中的矛盾,他一边说那女鬼有化厉的征兆、恐将吞噬整个三锁村构建自己的鬼域,但在年轻人真的假设这个情形发生时无因道长却又矢口否认。   也就是说,这个道长一边夸大鬼嫁娘的危害,一边又不相信鬼嫁娘真的能够造成如此大的危害,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矛盾。   无因道长否认完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前后不一,他也意识这个年轻人就是来套话的,他咳了一声,道:“总之,年轻人,你要是想活命还是不要下车今早回去吧。否则,到时在下恐怕顾不上你们。”   这是无因道长的徒弟也急急忙忙说:“没错,我师父好心才跟你们说这些,否则进了村子,你们就是求我师父救你们,我师父都不一定能救得了!”   年轻人笑了笑,拉开了话题,他问:“那道长,请你来三锁村的人是哪位啊?他在车上吗?”   无因道长已经不想理这个人,他只硬邦邦扔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年轻人见套不出更多话了,转身走回自己座位坐下。   但刚刚谢今夕注意到的后排的那位老者却半站了起来,大声喊了句:“师傅!我们目的地真的是三锁村吗?”   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是!”   “不……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去那里。”老者混乱地喃喃自语着,居然硬生生挤出座位,顺着过道走到车门处狠拍了拍车门。   “下车!让我下车!快点停车!”   “我明明没上这辆车,谁强行带我来的?”   “司机快停车,放我下去!”   司机没预料到他的行为吃了一惊,赶紧喊道:“那个人快坐回去,这个车门不太结实,你想摔下山道吗?”   老者却不管不顾,砰砰砰拍着车门,喊着:“放我下车!你们这是谋杀!你们让我回去就是要杀了我,你们……放我下车,我没想上车!”   这老者仿佛失去理智一般,他现在只想客车停下把他放下去。   但问题在于,这辆车的目的地就是三锁村,占大多数的任务者和道长、徒弟肯定不会同意掉头下山。   就算客车把老者放下去,难不成老者想要靠两条腿走下山?这完全不可能。   况且……现在还得及吗?   谢今夕很肯定,就算客车此刻真的掉头,他们也不可能逃离这座大山,反而会浪费宝贵的探索时间。   所以,谢今夕刚想开口让老者冷静下来,但在他之前就有一个空灵的女音道:   “冷静下来,老伯,已经来不及了……”   “三锁村,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7 21:57:23~2021-08-24 23: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夫拉加瓦、你看我想理你吗? 10瓶;3291293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三锁村(三)   谢今夕看向车窗外, 树木枝丫晃动间,已经能够看到一片建筑物。   嘎吱——   一声让人牙酸的刹车声后,这辆中型客车在离三锁村村门口停了下来, 车门咔嗒一声骤然打开。   那位老者站在敞开的车门前, 望着外面的村落, 身体不停发抖。   车内一片安静, 司机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他们下车、也没有关上车门,只是一副乘客不下车就不做任何反应的样子。   “看来不得不下车啊,走吧, 各位。”   之前那位年轻男性率先其实走到那位老伯身后,颇为恶劣地说:“老伯,你下不下车啊?这个司机一看就没那么简单, 我们都要下车,倒时你一个人留在车上,司机不会带着你直接把车开到地狱里去吧?”   那老伯回头恶狠狠看了他一眼,接着一咬牙率先下了车。   谢今夕也起身,走到车门前的时候他特意看了司机一眼。   司机是个非常普通的中年男性形象,普通到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能挑出来特意提一句的特点,但他身上有种毫无生机的木然感。   冰冷、机械, 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看着正前方目光没有动过一次。   就像是……有谁需要这么一个开车的工具, 就将司机摆在了这个座位上一样。   谢今夕转回头正准备下车,目光从车顶挂着的长条后视镜划过, 他动作突然顿住。   车顶的长条后视镜是为了方便司机观察车后, 那个镜子并不大,只能照出司机的双眼。   但刚刚那一瞬间,谢今夕从镜子里看到的是一双白色的、纸糊一般没有瞳孔的双眼。   “快点啊, 不要挡路!”谢今夕身后的人见他不懂了,颇为不耐烦地催促到。   谢今夕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句“抱歉”,实际上是借着跟身后人道歉的回头动作,再次看向了司机的双眼。   不在镜子里的司机双眼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但他一动不动直视着前方,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聚焦。   谢今夕收回视线,这次果断下了车。   等到所有人都下了车,客车的车门突然关上,整辆破旧的客车掉头向着来时的路开走。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留在那里跟着离开呢?这个什么破任务也没规定我们一定要进村,实在不行我们藏村子外面等婚礼开始再进去不就行了吗?”有个明显是新人的男性暴躁地说道。   “好了,这些以后再说。”开口接话的是一位成年女性,刚刚在车上也是她安抚了一个新人女性。   谢今夕的注意力不由得投注在她身上,这位女性有种空灵的气质,长相柔美、又高又瘦,谢今夕估计她身高至少175。   而且她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什么瑕疵,脸上没有任何细纹,肤色又极白,宛如玉人,单从外表根本判断不出她的具体年龄。   如果说她是三四十岁的女性,那她的脸显然过于年轻,双眼清澈而灵动,全然不像三四十岁的女性;但如果说她二十多岁,她身上又有股让人安心的温和感,只要开口必然会成为全场的中心,也不像二十多岁不谙世事的年轻女性。   她对在场所有人道:“我们互相还不认识,在进村之前互相认识一下吧,毕竟我们是坐一辆车来到村子的。如果真如无因道长所说村里有女鬼作祟,危险时机我们还能互相帮助。”   “只是互相认识一下,不聊其他,如何?”   没有人反对,还是她最先开口:“我叫丰洛灵,是个年长者,比你们有经验些,遇见危险可以来找我。”   丰洛灵?   谢今夕突然回想起第二个世界里季川墨提到过的她,她就是那个灵媒吗?   丰洛灵,她应该和自己一样有着某种特殊能力。   不止是谢今夕,还有几个人神色也露出了些微异样,其中就有一开始那位年轻男性,他说:“陈良俊,遇见丰姐我就安心多了。”   那位老伯却惊恐地看向丰洛灵,眼中带上了些疑惑,犹豫着道:“你……你也是丰家人?”   丰洛灵冷静地回道:“丰虽然不是常见姓氏,但也不是什么太罕见的姓氏吧。”   老伯神情中的惊疑却分毫不少。   确实,丰不是太罕见的姓氏,但在一个村子里,同姓的人之间往往有亲缘关系,尤其是在三锁村这样一个位于大山中的封闭村落。   一个少见姓氏,还是同村,这么看丰洛灵会不会在这次任务中有什么特殊身份呢?   谢今夕看向丰洛灵,心中闪过许多猜测。   “也许这次她会是关键。”谢今夕在心中对穆塔道。   随后除了三个NPC外,其他人都互通了姓名。   在场一共14个人,刨除只告诉大家自己姓罗的老者、无因道长和他徒弟外,只有11个任务者,其中四个是新人,两男两女。   剩下七个资深者,只有丰洛灵一位女性,剩下六位男性,除了谢今夕和陈良俊外分别是:彭锐进、王德辉、钱实和孙建业。   因为有三个NPC在,任务者没办法做太深入的沟通。   陈良俊在通完名后道:“这次任务,还是尽量听丰姐的话比较好吧,毕竟她是个很可靠的人。”   “她?”   王德辉有些疑惑地看向丰洛灵,从刚刚车上表现来看,陈良俊是个行动力极强也极有主见的人,他却突然把主导权让给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又是谁啊?怎么好像任务者里好多人知道她的样子?   彭锐进也点头附和道:“没错,丰女士确实非常有能力。”   “你们还要聊到什么时候?”无因道长的徒弟不耐烦地插了句嘴,随后颇为恭敬地对无因道长说,“师父,我们先走吧,丰家肯定已经在等我们了,我们又何必在这里站着听这些莫名其妙地人说话。”   无因道长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道:“各位,丰家还在等在下,我们先走一步了。”   “道长!”罗老伯一听道长要走,连忙几步走到道长身边,急急道,“道长,你是丰家请来的?那你可要救我啊,我跟你一起去见丰家人,这本就是丰家自己作孽……怎么,怎么又把我带回村里了?”   无因道长看了罗老伯一眼,他也有有些疑惑,委托他来这里的人没跟他说过有这么个人啊?   但他没有露出疑惑,而是高深莫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既知是孽,逃是逃不掉的,尔不如随我见了丰家人再说其他。”   丰家。   谢今夕记得请柬上写的婚礼举办地点就是丰家祠堂,看来进村之后必须找机会接触丰家人、探查丰家。   “请等一下。”丰洛灵开口叫住了无因道长,她说,“道长,正好我们刚刚回村,也要拜访一下丰家,您不介意我们和您一起去吧。”   无因道长说:“无妨,要走便一起走吧。”   果然,丰洛灵也是这么想的。   谢今夕低调地跟着一行人走进面前的村子。   村子入口处立着一块花岗岩横石,上面刻着三个大字:三锁村。   三个字看得出用金漆描过,但如今刻痕里积满了一层灰尘,金漆也掉了几块,看上去有些老旧。   走进村子后,才发现这个村子并没有谢今夕想象中的那么老旧。   村内的地面全部用水泥铺过,硬化做得很好,两边村民的房子都是砖石结构的平房,路上还能看见电线杆。   这里居然还通电吗?   谢今夕有些惊讶,毕竟坐客车一路他也观察过窗外,三锁村位于大山深处,放眼望出去外面是连绵的群山,而且山路两边森林茂盛,没有太多人类活动痕迹。   这么一个位于大山深处的村子,理应贫穷、落后。   不,现在想想果然有问题。   他们来时是坐客车来的,那条盘山公路由水泥铺就,一路直通三锁村,路中间也没有见过岔道,也就是说,那条路可能是由三锁村修建的,专门直通三锁村。   这么个位于大山深处的村子,居然这么有钱可以修一条盘山公路吗?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   无论务农还是打猎,山区无论做什么,都不太可能攒出修一条路的钱。   况且看村内的情况,也不像是举全村之力攒钱修出来,村子至少从住的房子来看并不贫穷。   谢今夕将这个发觉出的矛盾记在心里。   他们刚踏进村子,没走几步,突然一阵风刮了起来。   大风刮过山中的森林,吹得树冠哗哗作响,也吹动了一行人的衣角。   无因道长不自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背后的山林,说:“风气殊异,必有事起,这非吉兆啊。”   无因道长摇了摇头,此时离开也晚了。   一行人向着村内走去,陈良俊皱眉道:“太安静了,看太阳现在应该是下午,村内会这么安静吗?”   没有孩童的嬉闹,没有狗吠,一路走来更没有见过一个村民,这……   艳阳高照,阳光把空气晒得扭曲起来,和平安静的表象下仿佛蛰伏着什么巨大的恐怖。   “道长,你知道哪个是丰家吗?”陈良俊的目光从周围房子的窗户上划过,他试图搜寻村民的身影,“没有村民指路,我们也不知道丰家在哪里,只能靠您了。”   无因道长也皱起眉,道:“让我来的人只告诉我在村内最中心处,只有我们往里走必然能看见,只要看见就能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4 23:47:43~2021-08-26 18:5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铃草摇曳 10瓶;xixi06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三锁村(四)   没人出来迎接, 一行人也只能听无因道长的往内走。   不过也正如委托无因道长的人所说,只要进村子往里走,一眼就能认出来丰家。   因为众人居然在深山内的村子里, 看到了一座古宅。   这座宅邸有着漆红实木大门、上有黑油铁环, 上挂有“丰府”牌匾, 门前两尊石狮子栩栩如生、张口欲哮。   谢今夕看到这座宅邸是心中便是一惊, 他不由得在意识里对穆塔道:“这样一个村子里居然能有这样一座宅邸?这个规制和我曾经参观过的一些公侯府邸已经差不多了吧,这怎么可能?”   三锁村大部分村民住的房子能看出是现代建成的,砖石结构房屋、公路、水泥路面和电线杆, 这些都是有钱就可以造出的,但丰家究竟是怎么在深山中造出这样的府邸的。   穆塔的声音倒依旧沉稳:“有钱就能够办到。”   “有钱?这样的花销可不仅仅能用有钱形容,该说巨富吧, 难以想象的巨富。”谢今夕感叹道。   陈良俊也吹了个口哨,颇有兴味地看着那朱红大门,对无因道长的徒弟道:“我们这些没接到邀请就上门的可以说是恶客了,还是你去敲门,如何?”   “我?”徒弟颇为不满地道,“你让我去我就去?”   陈良俊依旧笑着,道:“难不成你要让你师父去?”   徒弟一边觉得这小子笑呵呵的拿他当仆人使, 但又不能真让自己师父去, 只能自己走到门前, 拉着门环粗暴地扣了扣,道:“有人吗?快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他敲到第七下时, 吱吖一声, 沉重的朱红木门突然开了一道缝隙。   徒弟盯着那道门缝僵在当场,门不是他拍开的,在他最后一下敲下去的同时, 有一股力从内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但人呢?   为什么没有人?   死一般的寂静中,徒弟似乎能感到一股阴风从门缝中泄出。   在他两股战战,几乎想跑时,门缝处突然多了一张人脸,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在敲门?”   “我……我……”徒弟一张口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定了定心神,才回道,“我师父无因道长和我,是被贵府的人请来处理鬼事的,烦请通报一声。”   拉开门缝的是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身姿有些伛偻,像是习惯了长期躬身造成,他一动不动盯着徒弟看了会儿,道:“外面来的……道士?”   “是……是的,”提及自己的师父,徒弟找回了一些平常和人说话的感觉,“我师父可是正派嫡传弟子,最擅长驱鬼辟邪,是贵府请来的。”   说着徒弟从自己怀里掏出两张红色帖子递给对方,说:“你看,这是请我们来的请帖。”   对方接下了,打开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这里的门房,要去向老爷和老夫人通报一声,请贵客稍待。”   随后门房从徒弟身后看了眼站在后面的一帮人,说:“他们是……”   “我们是接到请帖回村的年轻人,来拜会丰老爷。”陈良俊接了句。   门房没有细问,只点了点头关上了大门。   没多久大门再次打开,门房这次身后多了一位穿着长袍的中年人,逢人便笑,道:“唉呀唉呀,贵客上门,真是有失远迎。少爷也没递话回来,怠慢贵客了,快请进、快快请进。”   “你是……”徒弟有些迟疑。   “我是丰家的管家。”   徒弟见管家态度不错,之前一路过来的闷气也散了,回头走回无因道长身旁,说:“师父,我们进去吧。”   无因道长矜持地点了点头,在管家热情地躬身邀请下迈过门槛进了丰家大门。   管家的目光转到谢今夕他们一行人身上时,脸上的热情消失无踪,颇为冷漠道:“你们来丰家做什么?回来了就回来了,回你们家去。”   说着管家后退一步让门房快点关门。   这是罗老伯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臂,连连道:“是我啊,管家是我啊!”   “你……”管家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再也不准回来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罗老伯快要哭出来了,“我一睁眼就在来村里的客车上,我…也不是我想回来的。我…我能进去吗?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行了!”管家瞥了谢今夕他们一眼,压着嗓子道,“让别人看见像什么话,闭嘴,进来吧,我让人带你去见老爷。”   说着他侧身,让罗老伯进了丰府的大门。   见管家松口,丰洛灵适时开口道:“管家先生,我们也是接到邀请回来的,但不是接到丰家的邀请。”   “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我们是接到谁的邀请回来的。”   管家神情颇为阴郁地看着谢今夕等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你们来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陈良俊接话道,“我们就是想跟无因道长一起见见老爷和老夫人。”   管家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行,你们进来吧。”   谢今夕跟着众人跨过门槛走进丰府,踩到丰府内的地砖那一刻,一股诡异的阴寒缠上了谢今夕。   穆塔在意识中道:“阴气,很重的阴气。”   走在最前面的丰洛灵同样皱了皱眉,环视一圈,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谢今夕他们跟着管家进了正门,看到了影壁,随后一路穿行直奔客厅而去。   谢今夕也在观察这座宅邸,丰府内部比之外部更显富丽堂皇,梁栋斗拱檐桷均饰以彩绘,门窗枋柱则以金漆纹饰,虽然看得出有剥落老旧的痕迹,但这样的规则放在过去就是标准的公侯宅邸,绝不是一个普通人家能够建成的。   “这丰府还真是奇怪,”谢今夕在意识里对穆塔道,“住的宅子像明清时期的公侯府邸,管家则作民国时的打扮,外面的村子反而铺了水泥路、住砖瓦房、立电线杆,三四个时期的建筑在这里都能见到。”   不,应该说最违和的只有丰家。外面村民住的房子和水泥路面、电线杆的年代是可以对上的,可丰家这座宅邸和住在宅邸中的人却像是上个时代的遗物。   进了正厅,丰家父母正在和坐在上座的无因道长说着什么,见他们进来看了眼管家。   管家走过去附在丰老爷耳边说了什么,丰老爷讶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你们才回来估计家在哪里都忘了,一会儿我让管家派人去叫你们的亲人来领你们回去。”   “厅里位置不够,要不然让管家带你们去侧厅坐着等?”   丰老爷和丰夫人穿着旧式衣服,两人看起来四五十岁,到没有谢今夕想象中的那么年老,但这两个被称为老爷和老夫人的人身上有股不符合他们外貌的陈腐的气息。   如果不看他们的外表,只听他们的声音,甚至会觉得他们是坟土埋到脖子的垂死老人。   丰洛灵等人当然不会同意,他们执意跟过来就是为了听丰老爷和无因道长说了些什么。   丰洛灵那双清澈、空灵的眼看向丰老爷,开口道:“我也姓丰,算得上丰老爷的本家人,这次我们是接到婚宴请柬才回来的。”   “不过我们听这位无因道长说,这是门阴亲,丰老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知道什么不如告诉我们,不能说的好歹也让我们听听,我们总不能不明不白参加这场婚礼。”   丰老爷的目光下垂,避开丰洛灵的双眼,犹疑道:“你……你也姓丰?唉,罢了,该知道的你也差不多知道,这种事瞒着也没用。”   “客厅座位确实不够,还剩几个能坐的便坐吧,坐不下的只能烦请你们站着听我这个老头子讲我们家的事了。”   丰老爷叹息一声,道:“没错,我们丰家确实结了门阴亲,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各位也见到我们丰家的老宅了,不知你们是否想过我丰家是怎么积攒起这样的财富,建起这样一座府邸的?”   谢今夕早有这个疑惑,道:“愿闻其详。”   陈良俊和丰洛灵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注意力放回了丰老爷身上。   “唉。”丰老爷又叹息一声,道,“这还要从三锁村和丰家的由来讲起。这位丰姑娘也姓丰,应该知道‘丰’这个姓氏的暗义。”   丰洛灵点了点头,说:“丰姓其实是个化姓,丰与酆都的酆同音。历来,无论是道士灵媒、过阴走阳,还是看风水、断生死的,但凡吃阴间饭、与阴间有关的阳间人,在行事时大多会托名于丰姓。一来是怕行事结下因果,来日果报上门,被酆都记上一笔;二来则是暗表与阴间的关联,算是自命为酆都子民。”   “没错。”丰老爷点了点头,看向无因道长说,“不瞒您说,我们丰家和这位姑娘说的一样,也是吃阴间饭发家的。”   “我们丰家祖传一手扎彩的手艺,远近闻名,传承到今日也有两三百年了。这一门手艺给我们丰家带来了大量金钱,有一代先祖厌倦了外面,便到这山林中建起祖宅隐居于此。后来,我们祖先偶尔会收留过往的行商贩客,也有三教九流在此落脚,渐渐发展出来了一个村子,也就是三锁村。”   “但阴财取自阴间,该还的债终究是要还的。大凡我们这种吃阴间饭的,阴气过重,子嗣艰难,稍有不慎更易折寿。因此我们丰家每逢中元节,都要办一场喜宴,扎新娘、花轿、嫁妆等等烧给酆都,以换取我们丰家子孙相继。”   “但连年祭祀都没出差错,今年却频频出问题,连累的我们丰家鸡犬不宁,犬子去了村外想寻个宁静,没成想还是被缠上了,唉……”   无因道长抚着长须,高深莫测道:“在下以为,恐怕是有孤魂野鬼看上了随嫁祭品,因为附在那纸新娘身上,在婚礼之前想让你们准备更多陪嫁祭品。”   “要仅仅是祭品还则罢了……”丰老爷忧心忡忡道,“要是、要是……唉,道长您是知道鬼魂多么贪婪毒辣,只怕那女鬼贪心不足,要害我丰家人性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6 18:50:11~2021-08-27 22: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巧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狼烟烽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三锁村(五)   丰老爷说完, 谢今夕注意到一直在旁边坐不安稳的罗老伯有些欲言又止,神情间多出了犹疑和纠结,但还是咬了咬牙没说话。   丰老爷连连叹息, 无因道长也面色凝重, 徒弟接口道:“这可不好处理啊, 师父, 这家人自己作孽,我们帮他们岂不是助纣为虐?那人可没跟我们说这些。”   徒弟横眉竖眼道:“师父,我们还是走吧!怕这老头跟我们说的也不是实话, 我怎么不信一个全无干系的女鬼偏偏这么巧附在了那纸新娘身上?说,是不是你们家偷偷残害女人,所谓的祭礼根本不是献祭纸新娘, 而是直接献祭活人!”   “你……你你你……”丰老夫人捂着抬起手又放下,恨恨道,“你这道士怎生血口喷人?如此无礼,管家,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徒弟!”无因道长也呵斥道,“不可妄言。”   无因道长转而对丰老爷道:“我这徒弟养气功夫不到家,但不瞒您, 他所说正是在下心中所担忧的。如那女鬼与贵府干系重大, 有血仇命债在身, 在下插手…恐怕……”   “道长!道长可要救救我们丰家啊,我们丰府虽然是吃阴间饭的, 但也是有规矩的人家, 平生也积德行善、修路架桥,村中有哪户人家过不去,都是我们丰府帮扶的, 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无因道长依旧做出为难的模样。   丰老爷给管家使了个眼色,随后依旧好声好气道:“我们一家自然也不会让道长白冒这么大的风险……”   管家立刻退下,没多久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盒子过来,放在道长旁边的桌子上。   徒弟拍案而起,道:“我们师徒又岂是会被这些黄白之物收买的?”   丰老爷连连道:“当然,当然,道长师徒是为救我丰家性命、保我一家人不被鬼魂侵扰,这些不过是一些表示感谢的心意、不值一提,还请二位收下,也好让我们安心。”   徒弟这才满意,坐了回去,道:“算你们知情识趣。”   “徒弟!”无因道长厉声喝道,随后对丰老爷说,“那今晚我们师徒二人恐怕要叨扰贵府了。”   “不是什么大事,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丰老爷对管家道,“给道长和他的徒弟安排两间上房,这是我们丰家的贵客,万万不可怠慢。”   “是。”管家俯身回道。   “唉?那我,那我呢?”一旁的罗老伯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你得让我和道长住一个房间,让我睡脚踏上也成,总之你不能不管我。当初那事可是你们先……”   “够了!”丰老爷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那一瞬的神态狰狞至极,但他很快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   “我会让管家给你安排房间,”丰老爷唇角向上弯起,“就在道长旁边的房间。”   “好好好好。”罗老伯估计也是被吓到了,不敢多要求什么,连连称好。   这时有个老仆匆匆来到正厅,跑到管家身边说了什么,管家对丰老爷道:“老爷,各家已经来人过来领人了。”   “好。”丰老爷说着看向丰洛灵和谢今夕一行人,说,“你们离家很久了,家人都很想念你们,丰府就不多留了,跟着管家去见你们家人吧。”   丰洛灵站起身,道:“那我们也不叨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义不容辞,请您万万不要客气、随时来叫我们。”   丰老爷和丰老夫人没有接话,坐在原地也没有起身,目送着他们离去。   谢今夕觉得这两个穿着旧式服装的老人坐在小叶紫檀木的圈椅上,手放在自己双膝上,看上去简直像是摆在圈椅上的两具泥胎木偶。   刚要走出客厅时,任务者里那位自称王德辉的皱眉回头问道:“丰老爷,我能不能在丰府住一晚,不用安排什么上房,我在徒弟那间房里打地铺就可以,这样行吗?”   “我也是!我也是!”一个新人男性原本就欲言又止,见一个资深者站出来这么说了,连忙跟着道。   另一个新人也连忙道:“还有我!”   四个新人两男两女,剩下两位女性本也想说什么,但其中年轻那个看了看不说话的丰洛灵,她刚来时是丰洛灵安抚了她,比起男性、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女性,是以她没开口。   而且她看另一个女性新人也想说什么,连忙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在她看过来时用眼神示意她看别人。   大多数都没开口要留宿,只有三个人想要留在丰府,就算最先开口的那个是资深者又怎么样,就算是跟道长师徒一起住又怎么样。   另一个女性新人想了想,到底没有开口。   丰老爷嘶哑的声音在厅堂内响起:“你们想的话,自然也可以留下,我让管家给你们安排在道长旁边的房间。”   “还有人想留下吗?”   “没有了。”陈良俊答道,随后说,“走吧,各回各家。”   没有一个人试图去劝那决定留下的三个人。   出了客厅来到院子里,就看到了等待他们的村里人,这些人大多是中老人,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裤。   就在任务者疑惑要怎么分辨哪些人是自己的“家人”时,那些村民便分别围了过来,三言两句交代起了各自的身份。   来接谢今夕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老人拄着一根木头削成的拐棍,老妇扶着他另一条胳膊,两人身材都干瘦干瘦的、脊背有些伛偻,身上都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色长袖长裤。   他们就像一对最平常不过的老年夫妇,岁月带走了他们的青春和健康,只留下一具枯木一样腐朽、脆弱的身体。   “谢今夕是吗?”老人开口道,“我们是你的父母,好久没回来都不认识我们了吧,跟我们走吧。”   “好。”谢今夕乖乖点头,过去帮着搀扶老人。   隔着旧式外套碰到老人胳膊时,谢今夕的动作一顿,那手感太奇怪了,就像一截骨头外面包着一层松松垮垮的皮肉,外面再罩上一层布料。   有种……抓着干尸的手感。   不过谢今夕没有表露出异样,而是自然而然地跟着这对老夫妻走出了丰府。   出了丰府,谢今夕和老妇一起扶着老人,往村东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了谢家。   谢家是一栋二层小楼,有个院子,院子里摆放着许许多多的木箱子,还有一个被黑布罩起来的一人高、数臂长的类似展板一样的东西。   老人被搀扶进门后在椅子上坐下,他道:“我让你娘给你整理一下你房间,你许久不回来了,东西都放落灰了。”   “不急的。”谢今夕也跟着坐下,有些疑惑地问道,“您和娘就不奇怪我怎么突然回来了吗?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收到钱却没回来过,今年突然接到邀请才想起要回来看看,也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   谢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倒宁愿你别回来。”   哦?看样子是真有什么问题。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后,谢今夕就觉得这次的任务主要有几个重点。   首先是丰家和那个什么纸新娘,这如丰家所说是孤魂野鬼上了纸新娘的身,缠住了丰家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这些村外的人会接到请柬?   其次便是他们这些回村的人,谢今夕不知道别人的任务描述是什么,但他自己的任务描述显示他七岁离开家,至今十几年来从未回来过一次。这怎么可能?什么原因让自己没回来过,又是什么力量在阻碍他回来、却又在十几年后召唤他回来?   再次便是三锁村,这个名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锁……锁,会不会就是因为锁,他们这些人才会在离开村子十几年后,却又被召唤回来?   要从婚礼上活下去,任务者必须搞清楚这些事。   谢今夕准备跟这个两个自己设定中的父母多套一些话,他道:“为什么最好别回来?”   “老伴!”谢父喊了谢母一声,对谢今夕说道,“既然回来了,那也是命。”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谢母摇了摇头,口中不停喃喃自语道。   谢今夕见两人不想提及理由,便转了话题,迂回了一下,道:“我离开太久,对村里的事都不记得了。那个丰家可真是气派,好大一座宅子。丰老爷说是靠扎彩的手艺挣来的钱,扎彩这么挣钱的吗?”   “嗤。”谢父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家吃阴间饭、发死人财的,你离他家远点。”   谢母则一拍大腿,恨恨道:“就是他们家作的孽,要不是他们家,要不是……”   谢母长叹一声,却仍旧像是避讳着什么一般,不肯多说。   “那丰家祠堂在哪里呢?我接到了一张请柬,说是七月十五在丰家祠堂举行。我这车坐得糊涂了,今天几号来着?”   “今天是七月十一,至于祠堂,就在丰家宅邸的背面。”谢母接口道,“你们今天是从正门进的、坐北朝南的丰家宅,这丰家宅的背面倒坐着就是祠堂。”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谢今夕也没想到,所谓的祠堂是丰府背面的倒坐宅。   谢今夕接着又问了他认为比较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咱们村为什么叫三锁村啊?来的时候我就好奇,丰家说他们最早来到这里建了老宅,我还以为村子会叫丰家村。”   “就你问题多!”谢父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帮你娘去收拾房间去吧,别在这里问这问那的。”   谢今夕也只能暂时中止套话,起身扶着谢母上楼去收拾房间。   谢家的空房间里摆着一张木质的床,谢母告诉谢今夕去楼下打一盆水回来,擦擦床板,然后床垫都在衣柜里。   谢今夕打完水拧干了抹布,在擦床板时,听见谢母又叹了口气,说:“三锁村之所以叫三锁村,是因为每个人生下来都要挂锁,只有这样孩子才能长大成人。”   “但挂了锁的人,是离不开三锁村的。” 第118章 三锁村(六)   “挂锁?”   谢今夕扭头看向谢母, 空气中的尘土味太重了,重到让谢今夕觉得眼眶和鼻腔发疼发痒。   谢母暮气沉沉,这个干巴巴的老太太似要和飞尘融为一体。   “孩子, 你不该回来的……但…娘真的好想你……想再见你一面, 可见到了, 又觉得这不是你造的孽, 和你有什么干系呢?”   “可……可……”   谢母双眼没有聚焦,注视着虚空,嘴唇抖了抖, 终究没再说别的。   “你先休息吧,一会儿做好饭,我叫你下来吃。”   说完, 谢母转身离去了。   谢今夕则谨慎地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人后关好门、将插锁插好从内锁上。   “最好不要吃这里的东西。”穆塔突然在他的意识里说道。   “嗯?”谢今夕将抹布扔在一边,走到衣柜里把床垫搬出来铺在床上,意识里回答道,“好像是有那么个说法,活人吃了阴间的东西就成了阴间的人, 再也回不去阳世了。”   铺好床垫, 又累又饿的谢今夕往上面一坐, 解下身上一直背着的背包,拉开看了看, 道:“但我留意过了, 我刚到这个世界时,除了衣服就只有这么一个双肩包,里面只有手电筒、两身衣服、一瓶矿泉水。这个世界设定中的我是回村, 并没有带足够的食水。”   “而且我也注意了其他人,其他任务者甚至有连背包都没背的,食水应该不成问题,要不然我们岂不是要饿死渴死在婚宴开始前。”   “清醒、敏锐。”穆塔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今夕笑了笑,回答道:“谢谢夸奖。”   现在,也唯有穆塔的声音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自从踏进三锁村,一种极度不详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吃完饭我们来整理一下至今为止发现的线索,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今夕习惯于蛰伏、观察、收集线索,直到他发现生路、完成任务、逃出生天,但这次的任务却让他觉得怪异而别扭。   谢今夕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手表,这也是他进入这个世界后出现在他手腕上的东西,现在显示的时间是傍晚6点23分。   没多久,谢母上来敲了敲他的门,说:“下来吃饭吧。”   谢今夕走下楼,在厨房外的饭厅支着一张木质圆桌,谢母指了指旁边的圆凳,说:“坐,吃吧。”   此刻天色已晚,外面的阳光已接近消失,圆桌上立着三根白蜡烛蜡烛,一人面前一根,照亮了这方空间。   桌上的饭菜很简单,一个炖肉、一个凉拌野菜,外加一小碗米饭,现在也不可能让谢今夕挑什么。   这顿饭吃得谢今夕是真的如同嚼蜡,那个炖肉炖的也不知是什么肉,又老又柴又有很重的腥味,调料估计只有盐,这样做出来的肉当然不可能多好吃。凉拌野菜也一样,菜叶用盐凉拌后又咸又苦,米饭也一股霉味。   现在也不是挑的时候,谢今夕强迫自己吃了一些,吃完饭他才发现,谢父和谢母面前的白蜡烛居然比他面前这根明显短了一节。   是烧得太快了吗?   谢今夕勉强填饱肚子,饭后收拾好碗筷,问谢母哪里有水可以洗碗,谢母说:“厨房有水龙头,但没有自来水了,地上的缸里面有打上来的井水。用井水洗洗就行了,晚上洗漱或者渴了,都可以用缸里的水。”   “行。”   谢今夕端着碗筷去厨房,发现厨房一样点着一根白蜡烛照明。   这就很奇怪了,他来时在外面看到了电线杆、屋子里房顶也有电灯,却一直用蜡烛照明。而且厨房也是,有自来水管,却要用缸里的井水。   这是为什么?   谢今夕将这些疑点记在脑中,洗完碗后准备上楼休息,却又被谢父叫住了。   “小子啊,晚上,别出门乱跑,记住了吗?”   谢今夕回头看了谢父一眼,认真道:“记住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谢今夕躺在床上睁着眼,还在回想这一下午的事,他在意识里跟穆塔说话,也顺带着整理一下自己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这个村子最诡异的还是丰府,丰府整体建筑确实像是一两百年前的老建筑,很多雕饰漆绘都有因陈旧翻新的痕迹。但问题在于,在过去的年代建这么一座明显僭越的宅子,丰家不怕被抄家灭族吗?虽说这是大山深处,但总有村民外出或者过往行商走卒过来落脚,一旦传出去恐怕……”   “其次就是客厅,今天你注意到了吗?丰老爷和丰老夫人坐的那两把圈椅下方地面的颜色有些深,桌椅上都有磕碰的痕迹。。”   穆塔和谢今夕在共感第二阶段可以共享视觉,穆塔也回道:“是,进府的路上窗框、外墙上也有很多类似的痕迹,看得出清洗过了,但有些东西尽管再尽力掩盖,依旧会留下蛛丝马迹。”   “丰府看样子发生过一场较为惨烈的事,或许发生过打斗。”谢今夕在意识中道,“可惜没有真的遇见鬼魂,如果这次遇见,我应该试试主动和鬼接触共感,这样就能看到鬼死前的一部分记忆,至少不必如此被动。”   谢今夕有种陷入泥沼的感觉,谢父和谢母都知道一些事,他们却顾左右而言他,都在避讳着不肯直言。   关于纸人、请柬、冥婚的信息,全部是从丰父和丰母的口中得知的。   “丰父丰母说的,关于祭祀、纸新娘、女鬼等等的问题,我觉得真假参半。”谢今夕说,“那个罗老伯应该也知道什么,可惜一直没找到好机会跟他搭话。他好像很怕回三锁村,还和管家、丰老爷、丰老夫人都认识。”   “等等,丰老爷说是孤魂女鬼看上了那个纸扎的新娘和祭品,才附身上去想要谋害丰府,但这种故事,一般都是直接用女性祭祀才毕竟多吧。”谢今夕突然意识到了问题。   丰老爷给出的那一套说辞漏洞百出,很多地方都有遮掩的痕迹。   比如女鬼是哪里来的,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必然是被害了性命的活人死后成了怨鬼。   怨鬼谋财害命的少,有仇报仇的才最多,最可能的是丰家是害死那女鬼的元凶,所以女鬼才托身于纸扎的新娘身上,来向丰府索命。   “这么说的话,那个罗老头有可能是帮凶,丰府里打斗挣扎的痕迹也有了说法。”   但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这个猜想虽然合情合理,但……   “早知道当时强行把那个罗老头带走,一顿胖揍,总能让他吐出点东西出来。”谢今夕不由得有些懊恼。   穆塔则表示:“明天也不迟。”   “不,我就怕明天真的迟了。”谢今夕否定道,“你觉得那个无因道长和他的徒弟怎么样?”   “骗子。”   “对,不过是配合很好也够聪明的两个骗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他们师徒既然肯来深山中的村子,委托他们的人一定许诺了重金,财帛动人心。但他们两个在走进丰府后估计也看出了丰家的异常,才由徒弟出面强硬拒绝、诈了丰父和丰母一手。”   “一来是真怕丰家牵扯上人命,他们掺和进来不好收场;二来也是觉得麻烦和棘手,想多敲一笔。”   但这反而暴露了这两个人是草包骗子的事实,谢今夕和穆塔都感应到了丰府内的阴气。不说这个道士有没有道行,便是和谢今夕一样有点特殊能力,也该转身就走,不掺和进来。   资深者大多都看出来这师徒二人是骗子了,他们要留下,其他人自然不想留下。   “倒是那个王德辉,他究竟是真的信那个道士有特殊能力,还是想冒险赌一把看丰府内有没有暗藏什么信息呢?”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收获也最多,丰府是三锁村最异常的地方,留在那里过夜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面对最终的喜宴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把握。   但有时冒险和送死只有一线之隔,谢今夕不由得默默祝那位留在丰府的王德辉好运。   “还是要去丰家祠堂看看。”谢今夕也累了,昏昏欲睡,“挂锁,挂锁,三锁村……”   谢今夕又想到谢母说‘挂了锁离不开三锁村’,那他们是不是找到锁的钥匙就能活过婚宴离开三锁村?   “困了就睡会儿吧。”穆塔在他意识中道,“明天要去祠堂的话,或许会是场恶战。”   “好……”谢今夕无意识呢喃出声,尽管依旧满脑袋杂乱的想法,依旧睡了过去。   ……   “谢今夕!”   ?!   谢今夕突然从睡梦中被叫醒,迷迷糊糊地他看了眼窗户的方向,发现依旧是晚上,叫他的人是穆塔。   “怎么了?”突然被叫醒,谢今夕心跳如擂鼓。   穆塔则道:“外面突然有一小块地方温度升高了,有人在生火。”   谢今夕立马爬起来、鞋都没有穿,几步跑到窗边贴在窗沿小心往外看。   但他的房间位置虽然能看到院子,却只能看到很小一部分,他看到了亮起的光,但怎么也看不到燃起来的东西。   “不行,我要下去看看。”   谢今夕走回床边穿上鞋,随后溜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栓。   谢父只说不让他出门乱跑,但这个“出门”的范围却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别出房间门还是别出谢家院子的大门,谢今夕倾向于后者。   更何况他并非莽撞,比起其他人,他遇见鬼魂可以共感、多掌控一个魂核,遇见怪物还有穆塔能帮他战斗,怎么看能保住性命的几率都比较大,值得他下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写着写着脑子懵了,忘了个人,大家也不用倒回去看,只要知道罗老伯也留在丰府就行了,前面都是增加一点细节。感谢在2021-08-30 22:57:05~2021-08-31 23: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杬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三锁村(七)   走廊里非常昏暗, 除了尽头窗户透出来的几分月光外,没有其他光源。   谢今夕犹豫了一秒要不要折回去拿手电筒,但想到手电筒的光柱目标实在太过于明显, 加上有穆塔的热成像作为辅助, 便放弃了回去拿手电筒。   走出房间关上门, 谢今夕走向楼梯的过程中路过了谢父谢母住的主卧, 他听到穆塔说:“没有活人的气味,没有呼吸声,其内也没有温度高于环境的生物迹象, 里面没有活人。”   没有活人?消失了?   “没有活人,但可能有尸体或鬼魂。”谢今夕道,“回来再查探这里。”   谢今夕尽量放轻呼吸和脚步, 想象自己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正与黑暗融为一体,缓缓靠近目标。   他下了楼,侧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到了一楼火光更加明显了,跳跃的火苗让一楼的光线忽明忽灭。   谢今夕的目光划过大门两步的窗户,最终选定了一个视角正好能看到前院的窗户, 借着厅中物品的遮掩潜行过去, 靠在窗框旁的墙壁上, 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院子并非普遍意义上的荒芜,正相反, 院子杂草和灌木郁郁葱葱, 擅长攀爬的藤蔓植物已经跨过了院落平坦的地面来到墙角,顺着墙壁向上攀爬。   这些爬墙植物甚至连窗户都不放过,疏疏落落将窗户遮掩了大半, 这虽然也有些遮挡视野,但也为谢今夕提供了掩护。   夜晚重新看到这个院落,谢今夕心中又冒出一个疑惑,这院子虽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满是枯枝败叶般荒芜,但也太过于没有人气了。就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前院,导致植物从人类手中重新夺回了这片土地。   白天谢今夕还以为是谢父谢母老两口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难以打理庭院,但经过下午他发现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又吃了一顿陈米做的饭后,他开始怀疑这栋房子是不是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   透过藤蔓的缝隙,谢今夕看到前院燃着火的是一个铁盆,院子里飘飘洒洒满是黄白相间的纸钱,不断有阴风卷起将纸钱投入铁盆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中。   这到底是……   谢今夕的眼睛被烈火光芒一刺,瞳孔收缩随后恢复正常。   外面在烧纸钱?这纸钱又是烧给谁的?   渐渐的,月亮被乌云遮掩,唯一一点月光也消失无踪,外面的村落完全被黑暗吞噬、寂静无声,宛如坟墓。唯有黄白相间的纸钱不断被阴风吹起,飘飘洒洒落入燃烧着烈火的火盆内。   就在谢今夕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时,外面的火光突然一变。   跳跃的火苗变成了惨淡的蓝色,与此同时,一道强光从院落左侧打了过来。   谢今夕这里看不到最左边,只能往右走了一段,换了个窗口往左看。   院落左边是谢今夕下午回来时,看到的那个黑布蒙着的、一人高几米长的展板类的东西,如今黑布掉落,露出的是白色的幕布,那忽然打出的白色的强光正是从幕布后照出的。   那块被照亮的白色幕布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皮影大宅。   “皮影戏?”谢今夕很快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皮质的衬景虽然是微缩过的,但细节却分毫不差,那座大门分明与谢今夕下午造访丰府时见到的一样。   不过与丰府不同的是,这大门上并未挂牌匾,这不出意外应该是所谓的丰家祠堂。   门内的院落里有一颗与幕布齐高的巨型枯树。枯树的枝丫凿刻得极其传神,就像是一只伸向天空的巨爪。   谢今夕回忆了一下,如果这颗树这么高,那他们应该在进丰府正门时也能看到才对。   当时他确实注意到了一颗巨大的古树,但那古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全然不似皮影中镂刻出的样子。   没等谢今夕进一步思考,皮影戏正式开场了。   首先上场的是一个年轻男性和另一个中年男性在争论着什么,随后是一个穿短打的角色匆匆跑到中年人身边,然后这个短打角色跑到幕布边缘和另一个穿藏蓝色工服的男性说了什么。   让谢今夕意外的是,这一出皮影戏全程没有任何声音,只能看到这些皮影小人的穿着打扮来猜测他们的身份,通过他们来回的举动来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丰府门口这两个男性,一老一少,身上穿着长袍,上面镂刻着许多花纹、色彩鲜明,一看便身份不菲。   谢今夕猜测这两人都是丰家人,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个是丰老爷。   随后登场的那个短打角色谢今夕不清楚那是谁,这个短打角色找到的穿藏蓝色长袖长裤的角色谢今夕也不太理解。   那个短打角色和藏蓝衣角色前后富养、手臂不停被摆动,意思是他们两个沟通了一番。   随后,幕布边缘出现了一顶八抬花轿,花轿镂刻得极其繁复,其中大量用了红色染料,让那抬花轿红得扎眼、红得像是要从幕布中沁出血来一般。   这台花轿周围簇拥着各式影人,担着各色嫁妆,浩浩荡荡走向祠堂。   这些花轿一行人陆续走入祠堂,随后祠堂大门一关。   短打角色和藏蓝衣角色出现在幕布边缘,短打角色给了藏蓝衣角色一摞摞的东西,随后两个角色都退出了幕布。   看样子,和谢今夕猜得差不多,谢今夕猜测那个短打角色应该是类似于拐子或中间人的角色,而那个藏蓝衣的则是卖女人给丰家的人。   就在谢今夕觉得这出鬼戏结束了的时候,幕布上丰家祠堂禁闭的大门突兀地向外源源不断涌出了红色液体。   “是血。”嗅觉敏感的穆塔在意识中这么道。   至此,那幕布后的灯光突然熄灭,火盆中幽蓝的火焰也骤然灭掉,纷纷扬扬的纸钱从夜空中飘落,在谢今夕眨眼间变成了红色。   红色纸钱如同一场红雪落下,谢今夕立刻意识到他不能再看下去了,当机立断转身上了楼。   在路过谢父谢母的房间前,他问穆塔:“我觉得外面的那场鬼戏就是他们演给我们看的,还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妨一试。”穆塔回道。   也是。   谢今夕回道:“看看有没有锁门,如果锁了今天就算了。”   这时候谢今夕不由得稍微有那么一点怀念上个世界做鬼的时候,那个时候可以穿墙,还可以感知怨鬼的具体位置,不必这么被动。   这什么反面世界,居然逼得活人开始羡慕鬼。   谢今夕心里苦笑一声,尝试着推了下门,居然发现门没有锁。   谢家的门想要反锁,是需要从门后插上门栓的。   谢今夕都没想到谢父谢母居然没有反锁门。   他们到底是忘了,还是故意没有锁呢?   谢今夕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推开了门……   ……   另一边,丰洛灵瞬间被惊醒。   她一起身,跟着她的两个新人女性本就几乎没睡着,也跟着起身,不明所以地惊恐地看向她。   两个女孩一个叫连娆,另一个叫赵嫦曦,都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   连娆和赵嫦曦见丰洛灵直挺挺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反应。   赵嫦曦忍不住想开口问怎么了,但她刚一张口还没发出声音时,丰洛灵就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上,意思是让她们两个噤声。   连娆和赵嫦曦赶紧安静下来。   丰洛灵又指了指耳朵,连娆和赵嫦曦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一开始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但很快就听见了空中隐隐传来的哭声。   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听清的那一瞬间,两人连忙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哭声从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在黑夜里渗人到了极点。   丰洛灵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两个坐在室内不要动,她去窗户那里看看。   白天时,丰洛灵和两个新人女性被村里一个自称是她妹妹的年轻女性带到她家落脚。   这个丰妹妹带她们三人回到的所谓的‘家’是栋只有一层的平房,上面加盖了一个阁楼,丰妹妹交代她们说那是供奉‘保家仙’的地方,让她们不要去阁楼。   丰洛灵和两个女孩一起吃了一顿同样口感极差的饭菜,平安入夜休息。   下午和傍晚,丰洛灵和丰妹妹试图套话,没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只得知这位妹妹同样姓丰,不过和丰府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祖上同样用了‘丰’作为化姓。   不远放弃的丰洛灵还简单地搜了一遍她们住的房间,同样发现了一些疑点。   但丰洛灵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半夜被哭声惊醒。   作为灵媒,她能感应到此时平房外阴气大盛,确有一只强大的怨鬼徘徊在房门外,鬼哭便是由她发出。   鬼哭,鬼哭……会是那个丰妹妹发出的吗?   傍晚搜查房间时,丰洛灵就发现了问题,她目前所扮演的角色根本没有妹妹,或者说……如果她没猜错,她才应该是那个妹妹。   正是这个疑点,让丰洛灵决定赌上一赌。   她贴到窗口,看到了外面飘飘洒洒飞落的、黄白二色的纸钱,配合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鬼哭,让早就见惯灵异场面的丰洛灵都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生病感冒了,睡了几乎一整个白天,明后天可能都没时间更新,很抱歉快到末尾了更新还是不稳定。感谢在2021-08-31 23:19:37~2021-09-03 00:4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う乐 30瓶;云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三锁村(八)   除了飞洒的纸钱外, 平房门前还燃着熊熊烈火,不断吞噬落下的纸钱。   不久,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幽幽鬼哭突然变得越来越大、骤而转近, 跃动的火焰下一刻转而成冥蓝色。   丰洛灵呼吸一滞, 略一思索, 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对两个新人女性打了个手势。   连娆和赵嫦曦看到后, 一个从枕头下抽出一根筷子,另一个则抽出了一把剪刀,筷子是晚饭时丰洛灵藏下来交给她们的, 剪刀则是搜查房间时找到的。   把筷子交给她们时,丰洛灵说:“你们可能不清楚,我有一种能力, 大致可称之为‘灵媒’,我能够请鬼上身,从鬼那里得到更多信息。但请鬼上身,会让我的身体出现一些可怖的迹象。或者说,在让鬼上身的时候,我就在和鬼魂争夺我这具身体的支配权,如果我赢了就可以把鬼从身体里驱逐出去, 但如果我是输了……”   “鬼就获得了我这具身体的支配权, 我死事小, 得到我身体支配权的鬼便不再受规则的束缚,且得到了反生的机会。但想要反生, 鬼需要更多的生命作为祭品, 那时厉鬼还阳,无人能活。”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当时丰洛灵看向她们两个的眼神锐利而清醒, “在我有失控迹象出现时,刺痛我的身体来让我的灵魂加强和身体的联系,先用筷子后用剪刀。记住,用剪刀时不要手软,往不致命的地方扎进去。”   “如果……如果我双眼彻底变成纯黑,则证明我的身体被鬼夺取了,那时你们务必务必直接往我身体最致命的地方扎,喉咙、心脏或太阳穴,明白了吗?”   两人回忆起丰洛灵当时说的话,攥着东西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窗边,丰洛灵眼中映出一个模糊的背影,白旗袍、高跟鞋、挽起的头发上斜插着一根银簪,就背对着她站在窗外,似乎也在看那飘落的纸钱。   下一瞬,这鬼影突兀转身面向丰洛灵,它的正脸竟然并非是人脸,而是一张狐狸脸。   尖长的狐吻上方,是一双似笑非笑盯着她的双眼。   刹那间,它身上涌出无穷无尽的血,将一身白旗袍染成了渗人的红。   在紧盯着这边的连娆和赵嫦曦看来,丰洛灵的身体突然僵直,双手垂在身边,渗人的阴寒从她身上扩散开来。   这时面对着窗户的、背对着她们的丰洛灵仿佛不再是个活人,丰洛灵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请客上身,先问姓名,你是谁?”   随后,便是一连串诡异的“咕噜”声,像是一个临死之人喉间呼出的声音。   就在连娆和赵嫦曦以为不会有回答时,突然另一个声音响起。   “丰洛仙。”   那声音让连娆和赵嫦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们两个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只因为那声音又尖又利,简直就像粉笔擦过黑板时发出的那一声尖响。   “一问一答,宾主有序。丰家之财从何而来?”   “阴财,取自阴间,烧纸换金,得偿所愿。”   烧纸换金?   丰洛灵能感知到身体上的拉扯感,那自称丰洛仙的狐脸女鬼正与她拉扯争夺她的身体。   对丰洛灵而言,问鬼她已做过数次,形成了一套固定流程,同时她对何时终止也有一些经验。一般除去问名外,三个问题之内是安全范围,超出三个问题危险性便成倍增长。   且在问鬼时,最重要的一个禁忌就是要避开与鬼生前死法相关的问题,但有时恰恰鬼生前的死法才是最重要的信息。   因为拥有灵媒能力的她是天生的灵体,哪怕她不主动请鬼,鬼也会第一个盯上她。   请鬼上身后,一旦鬼附身在她的身体上,两者的魂魄便开始争抢这具灵体的所有权。   丰洛灵是活人且她的魂魄与身体相配,占有主导地位。所以问名之后,丰洛灵要定死她和鬼魂之间主客的身份,一为主一为客,这样鬼魂想多留在她的身体内,就必须回答问题拖延时间,且最后送客时才能驱逐走鬼魂。   但如果问的问题涉及鬼魂的死法,便会刺激鬼魂使得它回想起生前之事,那时鬼魂便极有可能颠倒主客、夺走她的身体。   所以丰洛灵只能问三个问题,且必须回避鬼的死法。   第一个问题她选择问疑点最大的丰家财从何来,没想到居然是烧纸换钱。纸钱对阳间人来讲当然只是纸,但祭祀烧给阴间便成了鬼魂可享用的祭品,而阴间则会将真金白银送回阳间。   真金白银对阴间鬼魂来讲也不过是用不了的死物,对阳间来讲确是实实在在、可以花出去的钱。   丰家居然是靠此才成为一方巨富,建起丰府的吗?   心念电转,丰洛灵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丰家要藏进深山之中,毕竟那些从阴间换回的金银根本无法跟外人解释来源,只能到人烟稀少之地、掩人耳目地慢慢做这样的交易。   但这样的交易绝非什么好事,甚至想要达成这样的交易、维持和阴间的联络也必然需要花费更大的代价。   所以丰家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三锁村,祠堂,婚礼……   容不得丰洛灵多犹豫,她很快决定了下一个问题要问什么。   “再问再答,往来相和。三锁村之所谓三锁究竟为何?”   “三锁村人,凡求子皆需往丰家求三把锁,天锁、地锁、神锁。待婴儿降世,百日之时,将三锁分别置于百会穴、涌泉穴与心口,以示将命与魂托于神明,不受鬼魂侵扰,此为……挂锁。”   那声音说到这里,连娆和赵嫦曦听见一声怪异的诡笑声,接着那声音居然又开口道:“三岁开天锁,通灵唤智;七岁解地锁,立地无虞。可神锁终身不开,无论身在何处、魂在何方,终要年年岁岁回到三锁村,敬奉神明!”   这尖锐的嗓音犹如泣血,抓挠着听者的耳膜。   连娆和赵嫦曦便见僵直在原地的丰洛灵骤然回身,露出一双可怖的双眼,那双眼原本应是眼白的地方却化为纯黑,原本应是瞳孔的地方却一片纯白。   “你们回来了……”   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连娆和赵嫦曦正面丰洛灵,才发现丰洛灵紧闭双嘴,声音根本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那个诡异的声音放声大笑,两行污黑的泪从丰洛灵眼中留下,嘲哳尖锐的声音嘶喊道:“你们!你们和我一样,逃不掉的!都逃不掉的!”   屋外一时火光大炽,窜起数丈高,幽幽蓝光映照得眼前的丰洛灵简直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丰洛灵眼中的漆黑有多了几分,白色的瞳孔在黑潮中岌岌可危。   恐惧紧紧攥住了两个女孩的心神,扑面而来的阴寒气息与恶意让她们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杀。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快……”丰洛灵张口,这回发出的是她自己的声音。   手握筷子的连娆咬了咬牙,顶着着巨大的压力迈步上前,对着丰洛灵的肩膀狠扎了过去。   筷子毕竟是木头,且头是圆的,连娆的力气也不足以扎透丰洛灵的衣服和皮肤,但却结结实实带来了尖锐的刺痛。   痛觉刺激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魂魄,让丰洛灵紧紧攥住这点联系,重新稳住了对身体的掌控。   “客从…主礼,答完送客。你究竟是我的姐姐还是妹妹?”   房间里一时阴风大作,逼得连娆和赵嫦曦睁不开眼,不多时又出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哭声和笑声叠在一起,哭笑同声、偏偏又都极度尖锐,搅扰得她们两人耳道深处生疼。   “姐姐,不过现在是妹妹了。”   自称丰洛仙的鬼魂这么回答道。   丰洛灵的身体开始不断发抖,污黑的泪水不断从她眼眶中滚落。   阴风如刀刮面,但连娆和赵嫦曦都不敢闭眼太久,勉强睁开眼一看,却发现丰洛灵眼中的白色再次被黑色侵染,且她的脸皮下不断鼓动,像是骨骼正在发生变化。   “请客离去……请客…离去……”丰洛灵不断低声念叨着,挣扎着想抢回自己身体的支配权,将丰洛仙从体内驱逐出去。   两者的魂魄在一具灵体内互相倾轧,丰洛灵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且是活人,占据主场优势的她在能力辅助下渐渐占据上风,将眼白部分的黑色压了回去。   丰洛仙又怎肯轻易离去,这具身体可是灵体,是她唯一的机会和期望,她绝不会放手!   “休想!你休想!妹妹,你让姐姐好等啊,等到如今我已成了你的妹妹,我才等到你回来。我绝不会放你走,你也走不了了……”   “留下来陪我吧,我们姐妹重聚!”   嘶哑尖锐的声音震得赵嫦曦和连娆的耳朵嗡嗡做响,丰洛灵心知不能让丰洛仙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   她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现在!剪刀!”   赵嫦曦已经听不见丰洛灵说话的声音了,但看到丰洛灵嘴唇张合,知晓是她在说话,咬了咬牙也不管究竟她说的是什么,握紧剪刀上前对着她的手臂扎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啦!以后恢复两天一更,中间如果有时间就尽量日更。感谢在2021-09-03 00:45:45~2021-09-06 23: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霄 50瓶;浮鍭 15瓶;云间纵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三锁村(九)   剪刀尖端扎破皮肤, 生生扎进丰洛灵肉里,鲜血顺着白皙的小臂流下。   剧痛让丰洛灵神智一清,这也让她和身体之间的联系更强, 渐渐的丰洛灵脸上出现了另一个虚影, 虚影左右拉扯, 竟从脖子上长出了另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上长着一张狐狸面, 狭长的兽眼内闪烁着阴毒的冷光。   但这已经是她快要被驱逐出丰洛灵身体的表现,她已经没办法再留在这具身体内了。   这异变吓得赵嫦曦连连后退,但她忘了她还握着剪刀, 这一后退直接把剪刀从丰洛灵胳膊上拔了出来。   更多血从丰洛灵胳膊的伤口中涌出,鬼影也慢慢从丰洛灵身上分离开来。   丰洛仙怨毒而不甘地发出一声声尖啸,幽幽哭声和癫狂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鬼嫁娘,鬼嫁娘!”   “人人有罪,死不得偿,周而复始,永坠无间,你满意了吗?”   那虚幻的鬼影嘶吼着,渐渐上半身都从丰洛灵身上分裂出来, 就在她即将被驱逐出去时, 她扑到连娆面前。   “钱债钱偿, 命债命偿。”   连娆被那张狐狸面吓得僵立在原地,只听得面前的狐狸发出几声诡笑, 然后消失不见。   鬼魂从丰洛灵身上被驱走, 窗外的火光突兀一暗,消失不见。   “没事了,暂时……没事了。”丰洛灵面如金纸, 鼻下突兀流出两行鲜血,勉强安抚了一下两个女孩,随后委顿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赵嫦曦看着倒在地上的丰洛灵和她血流不止的胳膊,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中沾着血的剪刀,下意识一松手,剪刀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我捅人了…我……我……   哪怕是丰洛灵让她动手的,哪怕赵嫦曦知道这是为了帮丰洛灵,自己持剪刀伤人这一事实依旧让她一阵恍惚。   救人,对,现在应该先给丰洛灵包扎。   赵嫦曦到底是还有点理智,走过去蹲下想把丰洛灵架起来拖到床上,再给她包扎伤口。但她一个人不好用力,且怕牵扯到伤口让丰洛灵伤势加重,她回头想让连娆来帮自己一把。   结果她一回头,便见连娆掐着自己脖子,用力到指甲都陷入了脖颈的肉里。   “连娆?”赵嫦曦顾不上丰洛灵,她下意识起身扑过去拉住连娆的胳膊,又去掰她的手。   “连娆,连娆,你清醒点,松手!快松手啊!”   连娆面部充血,任凭赵嫦曦怎么掰她的胳膊她都没松手,两条手臂简直如铁箍般卡在脖颈上。   “连娆……”   赵嫦曦见这么下去不行,慌张地四周看了看,看到地上尤带着血的剪刀,蹲下身捡起来,握着它走到连娆身前。   赵嫦曦手一直在抖,但她知道再拖下去连娆就要把自己活活掐死了。   她握紧剪刀,一把扎进了连娆的肩膀,焦虑地说:“连娆,连娆你松手,松手,快松手!”   见连娆没有反应,赵嫦曦又抽出剪刀扎了第二次、第三次……   就在赵嫦曦觉得连娆必死无疑时,连娆却突然松了手,开始不停咳嗽、胸腔大幅度起伏,随后突然“呕”地吐了出来。   幸亏赵嫦曦及时躲开,没被连娆吐了一身。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连娆呼吸太急促导致反胃才吐出来的,但在吐出大部分食物残渣和酸液后,连娆还在不停干呕。   “我……我……”连娆捂着腹部,喉间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随后她竟然一口吐出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赵嫦曦看着那个东西,那好像是……好像是……是胃?   但连娆还在剧烈地呕吐,紧接着是血红的、长长的东西。   连娆吐完一段,另一段还在她口中,看不到末尾,仿佛永远也吐不完一般。   连娆也确实没有吐完,便瘫倒在地,再无生机。   前后不到十分钟,原本好好的三人,如今一死一伤,只剩下被赵嫦曦一个人尚能站立。   闻着房间内弥散开的血腥味,赵嫦曦自己也一阵作呕,但她又怕步了连娆的后尘,强行将想要呕吐的欲望压了回去。   幸好她晚饭没吃什么,刚吃完又因为那饭菜一股霉尘味儿而忍不住吐了,胃里没东西,也顶多有一些酸水返上来。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赵嫦曦不敢再看连娆和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只能转头看向丰洛灵,不断喃喃自语来安抚自己,“先给丰姐止血包扎,然后扶她起来,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   另一边,推开门的谢今夕闪身进了谢父和谢母的房间。   房间的布局乍看和普通卧室没什么区别,一张大床位于中心,左右有两个床头柜,实木衣柜摆放在角落。   大床上铺着被褥,但非常平坦,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躺过的样子。   谢今夕时间不多,首先把目标锁定在了两边的床头柜,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试着拉开抽屉。   刚摸到抽屉把手,他的动作就顿了顿,居然还是没有锁?而且把手上居然有这么多灰尘?   谢今夕拉开抽屉,里面放着最多的是各种刻刀和各种皮料,还有一些纸,上面的字迹有些褪色。   谢今夕大致看了看,发现大概是‘备忘录’,上面记载着很多琐事。两边床头柜一共四个抽屉,谢今夕全部拉开看了一遍,把这些写着‘备忘录’的纸张快速阅览一遍,。   谢今夕首先从中找到最重要的一个时间点,上面写着“1998年9月6日明日送儿子去村外上学,刚好今年祭礼结束,记得叮嘱他明年中元节之前必须回来参加祭礼”。   如果自己现在这个被设定出的身份,和自己年纪一样的话,那应该现在是27、不,自己生日是阴历七月初七,现在是阴历七月十一,也就是他现在应该28岁了。   1998年自己7岁,那现在时间线应该是2017年。   确定了日期,谢今夕开始以此为中心上下寻找,找到了几条可疑的记录:   1998年8月13日前一阵子来闯进来那个外人,把丰家那个儿子的心都带野了想离开村子,怎么丰沉也老糊涂了,跟着胡闹?别人还能离开三锁村去干点事,他们丰家自己还不清楚,他们是一步也走不出三锁村的。   1998年8月22日王拐子要钱不要命的,外面早不是老年月了,还敢干这种事,地府不收怕是局子收他。他巴结丰家贿赂得了酆都,贿赂得了警察吗?鬼月开头,今年要多准备纸钱、元宝,儿子要出去上学了,至少今年祭礼完成之前不能出乱子。   1998年8月28日这是孽,作孽啊!   七月十五夜子时记得定闹钟,去参加鬼嫁娘婚礼。   七月十六■■■■■■■■■■   七月十六那条上面被用墨水狠狠勾掉,已经看不出写得是什么了。但谢今夕看到那条纸张几乎快要被刮烂了,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导致写备忘录的人心情起伏如此之大、下笔如此之重。   七月十六之后,所有记录都消失了,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段话:   走不了了,离不开了,也……活不了了,注定死在这里。   遗书放行头箱里了,你一起带出去。   算了,你能看到这个就说明你也回来了,那时你也走不了了,还说什么。   这都是孽,是报应啊。   谢今夕暂时没时间在这里认真思考,只能将死记住,然后将纸张小心地原样摆回去。   他还想去看看衣柜,刚一拉开,满满的尘土和灰霾味儿铺面而来,呛得谢今夕差点咳嗽出声。   匆匆翻看一遍后,谢今夕没发现其他,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里面放着两身红衣服,从剪裁和布料来看是价格不菲,是衣柜中最贵的。   挂着衣服的下方放着一个实木箱子,谢今夕拉开一个缝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放的都是黄白二色的纸钱,还有一摞整齐的纸金元宝。   关上衣柜,谢今夕又趴下看了看床底。   床底空空荡荡,照样满是灰尘,到没有别的东西。   谢今夕刚一起身,就看到原本平坦的大床上,突兀出现了两个等人大的皮影人。   一男一女两个黑衣皮影人,并排躺在床上。   谢今夕暗暗心惊,知道不能再留了,立刻拉开门闪身离开了谢父谢母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重新插上门栓后,谢今夕才松了口气,躺回床上思考刚刚得到的信息。   果然,和他猜得差不多。   看样子,事情最早发生变化是在1998年8月13日,村外的客人让丰家儿子动了想要离开三锁村的心,但不知为何丰家人好似是不能离开三锁村的。   因此丰家找了那个王拐子的人,王拐子胆大包天、从村外拐了个女子回来。   祭礼,这么看那个什么祭礼也是关键。   看备忘录里的意思,三锁村的祭礼很频繁,甚至有可能是年年都有,但应该不会是年年都拿女子祭祀。只有98年那次祭祀,丰家动了歪心思,才出了问题。   但……   谢今夕对穆塔道:“你发没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时间。”穆塔回复道。   “没错,时间。98年王拐子拐了人回来,备忘录里也写了七月十五夜子时去参加鬼嫁娘婚礼,但那是整整21年前的事。21年前,丰家操纵的阴婚就完成了。”   “那我们现如今,这些接到的婚礼请帖回村的人,要参加的谁的婚礼,或者说,要参加哪场婚礼?” 第122章 三锁村(十)   而且备忘录里, 其他日期都是用公历记的,只有七月十五和七月二十二两天是用阴历记的。   谢今夕在脑中整理了一遍得到的信息,他能在谢家得到这么多线索, 其他人想必也可以。明天他可以逛逛整个村子, 找其他任务者交换一下信息, 尤其是陈良俊和丰洛灵。   谢今夕觉得他们两个会成为很好的合作对象, 前者就他的表现来看,行动能力强且习惯主动出击,可以掌握更多信息;后者则是大名鼎鼎的灵媒, 谢今夕答应过季川墨,如果有机会遇见丰洛灵,会将她的经历告知丰洛灵。   除了找这两人交换信息外, 还有留在丰府的无因道长师徒与王德辉三人,不知他们留在丰府过夜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任务要求是参加鬼嫁娘婚礼、并活到婚礼结束,迄今为止谢今夕从侧面知道了许多关于丰府、阴婚和鬼嫁娘的事,但要怎么从婚礼上活下去呢?   没有头绪,依旧是没有头绪。   “不要乱想了。”穆塔在意识中对他道,“这才是第一天和第一夜,睡眠不足明天的调查就没有精力继续了, 睡会儿吧。”   听到穆塔的声音, 那些充塞在他脑海中的想法一清, 谢今夕回复道:“也对,毕竟还有你在。”   “如果实在最终找不到出路, 那就暴力破局, 我们联合灵媒和那个鬼嫁娘斗一场,看最后能不能拖到婚礼结束。”   期望不会真的到那一步。   被穆塔一打岔,谢今夕放空了大脑, 沉沉睡去。   ……   七月十二的早上,谢今夕是被穆塔叫醒的。   “很多人往一个方向去了,脚步声非常匆忙,人群聚集那个方位刚刚传来过模糊的尖叫。”穆塔叫醒谢今夕后说道。   “看样子出事了。”谢今夕坐起身闭了闭眼,让自己清醒清醒,随后穿上鞋拉开门栓走出房间,“我尽快过去看看。”   走下楼,谢今夕就看到谢父和谢母也正要出门。   “出什么事了?外面怎么刚刚好像有人尖叫?”谢今夕状若自然般问道。   “是丰家祠堂那边。”谢父拉开家门,望着外面他却突然不动了,接着回头问谢今夕,“你要过去看看吗?”   “是,既然出事了我当然要去看看究竟怎么了。”   “好。”谢父拉住要出门的谢母,有些倦怠地说,“你去吧。”   情况紧急,谢今夕也没多问什么,一步跨出了家门。   刚一到外面,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谢今夕外衣鼓胀、衣袂飞起,仿若两片展开的羽翼。   谢今夕不由得偏头躲过这一阵风,随后定睛看去,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起雾了。   一层薄雾将整个三锁村包裹在内,肉眼就能看到空中雾气上下翻涌。   但问题在于,一般会起雾除了空中湿气过重外,还有个要求就是大气稳定,有风也最好仅仅是微风。   但刚刚他踏出家门时,确实有一阵强风吹来。   这雾…也许不仅仅是山中的自然现象。   谢今夕没时间多想,迈步向着村民聚集的地面快步走去。   一路疾行,在赶过去的过程中,谢今夕对出事的地方已经有所预料了。   这个方向,唯一特殊的便是——丰府和丰家祠堂。   谢今夕跟随人群来到丰家祠堂时,祠堂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他只能站在人群外望向门内。   不过这不妨碍谢今夕看到出的事,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每个人走到这附近的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丰家祠堂中种的那颗古木上被钉死的那个人。   是罗老伯?!   谢今夕心中一惊,罗老伯被钉死在那颗巨大的古树树干的上半段,他整个胸腹被从中竖直剖开,左右两扇肋骨向两边展开被钉死在宽大的树干上,血淋淋、空荡荡的胸腹腔就这么展现在所有人眼中。   而胸腹部往下,罗老伯的双腿被沿着腿骨剖开,皮肤和血肉同样被分别向两边展开钉在在树干上,露出白森森的腿骨。   并且左右展开的肌肉被横着切片,一刀刀严格横向切开,却并没有在重力拉扯下向下弯曲,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支撑着这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固定在树干上,如同完美的标本一样向所有人展示。   浓郁的血腥味混在在薄雾里,萦绕在树前围观的所有人身上,在呼吸之间又被人们吸入肺内。   谢今夕恍惚间居然觉得他们这些围在树下仰视尸体的人,就像一群群食腐动物一样,分享着死者死去后残留的血腥气息。   真是……令人作呕。   谢今夕在之间五个世界也算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尸体了,但这样的尸体依旧会让他不适,因为他能从中感到一种极度的恶意和怨毒。   杀人是杀人,但这样竖直剖开一个人的胸腹将内脏一个个完整取出,又将下|体肌肉凌迟一般切片,这种赤|裸裸的恶意与恨意和虐杀的意图,但是看都足够让人肝胆欲裂。   谢今夕强迫自己认真观察了罗老伯尸体的细节,随后他移开目光环视一圈围到树下的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陈良俊、彭锐进、钱实和孙建业,还有被新人女性搀扶着姗姗来迟的丰洛灵。   不过现在那个新人女性与其说在搀扶丰洛灵,不如说是靠丰洛灵撑着,因为她正在大吐特吐。第一次就见到这样的尸体,让她吐到人都站不稳的程度。   围在树下的村民有些躁动,不断和左右说话。   “就是他吧,死了活该,他死了是好事啊,我们就能……”   “别说了,左右互相问问还有谁没来,丰家人怎么还不出来?”   “老丰家的要被吓死了吧,哪还敢出来看。”   “那不成,让人去拍背面丰府大门,让他们快点出来。三锁村必须每个人都到齐亲眼看见,这尸体才能放下来,回头还要烧钱下葬,丰家不出来怎么搞后面的事?”   “反正他丰家不嫌弃臭,那就别出来呗,这尸体烂在他家祠堂也是丰家的事。”   “不行,这尸体必须放下来,你也不是不懂事,怎么还说这种话。”   “都少说两句,看看谁没来,有人去叫丰家了吗?”   没多久,就有一个满身腱子肉、非常有压迫感的中年人走向谢今夕,说:“谢家的,刚回村子?”   “是。”   “我是村里的猎户,叫我山叔就行了。你父母呢?没出来?”   谢今夕点了点头,说:“是,我父母年纪大了,就让我出来看看。没想到……”   周围有村民听见了,忍不住说道:“谢叔和谢婶子也不是不知道规矩,怎么也不来。”   “够了。”山叔声音一沉,“谢叔和谢婶子确实年纪大了,不过,小谢,还是要你回去让谢叔和谢婶子过来一趟,我叫别人跟你一起去。”   山叔声音坚定,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估计是哪怕抬也要把谢父和谢母抬过来。   谢今夕刚刚听见别的村民说,必须三锁村所有人都到了齐才能把尸体放下来,不过他还是装作不懂地问道:“这是为什么,这么血腥我怕我我父母会受不了,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   “你刚刚不是已经听到了,是为了把尸体放下来,好入土为安。”山叔避重就轻地答道。   “可……”谢今夕还想套话,“你们不报警吗?这可能有个变态杀人狂在村子里唉?为什么不报警,还要强迫老年人过来看?你们私自动尸体不好吧,这难道不是在破坏现场?”   旁边的村民有个忍不住地说:“什么杀人狂,你看这个还不懂吗?这是人能做到的吗?这明明是……”   旁边的村民一把怼了那人一下,道:“小谢你刚从外面回来不懂,还是听你山叔的吧。我们不是不报警,是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山叔却冷笑一声,说:“谢小子,别装了,你刚刚可不是外边人第一次见这种场景的表现。你别动歪心思,去带你父母来,再耍这种花招,别怪我不客气。”   话已至此,谢今夕也只能放弃继续套话的打算,转身往谢家走去。他没走两步,就有两个健壮的村民跟上,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与其说是跟我去带我父母回来,不如说是在监视我?”谢今夕在意识里对穆塔道,“难道这个世界和你之前经历的蛇谷一样,村民也是敌人吗?”   穆塔在蛇谷经历的第一次任务,周围部落的猎头族也是危险的来源。   从刚刚的事来看,不仅是谢今夕,其他村民面对古木上标本一般血腥的尸体,居然没有一个人和丰洛灵身边的女性一样大吐特吐。   那个新人女性的反应,才应该是正常人面对这种场景的反应,但就算有的村民心理素质好,但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不适或异常。   所有围观的人仿佛见怪不怪一样,唯一焦虑地是要尸体放下来入葬,但没人想要报警、没人想要找凶手、甚至没人慌张。   这才是让谢今夕大意没有伪装自己反应的原因,所有人面对那样血腥的场面,都太过于理所当然了。   所有村民,都知道那个“规则”,甚至都知道凶手是谁,但所有人都在回避。   “他们……都是帮凶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9 00:23:04~2021-09-12 00: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三锁村(十一)   被两个村民监视的谢今夕只能回到谢家敲开门, 对谢父谢母复述了一遍祠堂发生的事。   跟着来的其中一个村民站出来,道:“谢叔谢婶,你们还是过去看一眼吧, 要不然尸体也没办法放下来入土为安。”   谢母长叹一声, 枯槁的面容更添几抹颓然, 她喃喃道:“果然如此, 这么多年,她依旧怨恨难平,但何时才是个头啊……”   谢父伸手拍了拍谢母的手背, 说:“走吧,我们还是得去一趟。”   随后,谢今夕跟谢父谢母和两个村民一起回到了丰家祠堂前, 这时丰家人也到了。   祠堂大门敞开,所有人进到祠堂里面围在树下。   谢今夕的目光从丰家人身上一一滑过,丰老爷、丰老夫人、管家谢今夕已然见过,剩下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个神情漠然宛如冰雕的年轻女子,穿着白衫黑裙,像个老相片里的女学生。除此以外丰家来的人,还有门房和十余仆人。   谢父谢母到了祠堂时, 围在周围的村民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好让眼神不太好了的两个老人走到近前看清楚。   谢父谢母仰起头, 枯枝一样的脖颈支撑起头颅。   下一刻,被定在树上的罗老伯的尸体失去支撑般直直砸到地上, 本就被切片的腿肉被这么一砸几近成了肉酱。   所幸这具尸体里的血基本已经流干了, 尸体砸下来并未有太多血喷向四周。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尸体坠下后,随后是心脏、肝、胃、肠子……这些被挖出的内脏也从古树的枝头坠下。不过这次就没那么好了, 这些内脏分别挂在树枝上,往下掉的时候简直如天女散花般,随机砸向了本就围在古树附近的村民。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怀里就多了一块血肉模糊的内脏。其中原本完整连在一起的两瓣肺叶,更是在掉下来时一分为二,分别砸中了两个人。   人群暴发了一阵骚乱,丰老爷不得不让管家配合山叔一起维持秩序。村民没有慌乱太久,等确认内脏都已掉下来后,便恢复如常。   但对谢今夕而言,他却发现了一件骇然的事,到场的人里应该还差无因道长和他徒弟,以及四个任务者。   丰洛灵带走的任务者少了一个,住在丰府的三个任务者,居然都没有到场。   无因道长和他徒弟也许不算三锁村人,但那四个任务者却是归村的人。谢父谢母到来后,尸体和内脏便掉下来,证明谢父谢母是最后来到树下看尸体的三锁村人。   这意味着……那四个任务者都死了。   第一夜,就死了足足四个任务者。   况且谢今夕还怀疑无因道长和他徒弟也已经死了,祠堂这边如此嘈杂,所有村民都聚集在这里,无因道长和他的徒弟真能坐得住不过来看看吗?   难不成是丰家人故意阻拦无因道长和他徒弟?不,丰家所有仆人都在这里,除非丰老爷把人用绳子捆了,否则他们不可能不过来看。   但比起两人被丰家捆了,结合另外住在丰府的三个任务者都没能来这件事,那俩人已经死了的概率要高得多。   四个任务者、无因道长和徒弟、加上罗老伯,足足六个人……   而这还仅仅是第一夜,谢今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不应该的……”谢今夕不由得在心里和穆塔道,“根据我的经验,第一夜怨鬼还不能冲破杀人规则,很难做到一夜杀如此多的人。”   ‘祂’难道没有给这个世界的怨鬼定下杀人规则吗?不,不应该的。   恐惧才是‘祂’所想要的,如今才七月十二,距离七月十五夜子时婚礼开始,还有将近四天时间。   按照怨鬼的这个杀人速度,不到两天就能把他们都杀光。那时重头戏的婚礼没有任务者参加,这绝不符合‘祂’的心意。   就像一出电影,主角一行拼死挣扎才活下来,随后迎来剧情中的恐怖高|潮,这才是‘祂’想看到的。   所以到底……昨晚丰府里发生了什么?   罗老伯也住在丰府,看样子他真的要和丰老爷好好谈谈。   谢今夕这么想着,环视一圈,和丰洛灵、陈良俊的目光对上,丰洛灵对他点了点头,陈良俊更是伸手指了指丰老爷。   人群中任务者互相使眼色、做手势,示意去逼问丰老爷。   尸体落下后,还是由山叔带着几个村民,与丰家的仆人一起将散落的内脏和尸体搬走,或许是去安葬了。   围观的村民也逐渐散去,谢父和谢母问谢今夕要不要一起回家,被谢今夕拒绝了。   “我去见和我一起回来的朋友,您二老先回去吧。”   谢今夕向丰洛灵走去,而那边陈良俊已经堵住了丰老爷,正在和丰老爷说着什么。   “还好吗?”谢今夕伸手扶住丰洛灵。   没办法,实在是丰洛灵和刚刚吐完的赵嫦曦两人都摇摇欲坠。有谢今夕扶一把丰洛灵,赵嫦曦也能缓一缓。   “没什么大碍,”丰洛灵冲谢今夕点点头,示意他们过去丰老爷那边,“我们过去吧。”   “丰老爷,我们没别的意思,但这人你总要让我们见见……”   谢今夕三人刚走过去,就听见钱实笑呵呵地打圆场,旁边的陈良俊则接口道:“哪怕是死的。”   丰老爷沉着脸、皱着眉,看陈良俊的目光显得不太友善。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陈良俊干净利落打了个直拳,“丰老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道长师徒和跟我们一起来的三人已经死在丰府了吧。刚刚围在树下,独独他们五个和我们另一个朋友没来,但尸体依旧掉下来了,这就是证据,他们已死的证据。”   陈良俊年轻气盛扮红脸,颇有些老好人感觉的钱实扮白脸,意味深长道:“丰老爷,我们好歹是一起来的,昨晚……我们也见了些事,哪怕他们死了,我们也得见见他们的尸体。”   “是。”虚弱的丰洛灵开口道,“丰老爷,如果你不帮我们反而阻碍我们,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或许会死,但我一定会让这次的婚礼办不成。”   “你……”之前陈良俊和钱实的话都没能让丰老爷有太大反应,但丰洛灵的话却让丰老爷神色剧变,“你……你敢?”   丰洛灵冷笑几声,道:“我怎么不敢?困兽犹斗,更何况我也姓丰,你知道我是有这个能力的。”   旁边白衫黑裙的女子却突然道:“爹、娘,他们当初没在村里,已经够了,让他们去看现场吧。”   丰老夫人叹了口气,想伸手拉她却被她躲开了,老夫人颇为悲伤地喊了一声:“离儿。”   丰离不为所动,反而看着丰洛灵说:“是死是活,看你们的命了。你们最好真诚祈祷它大发慈悲,赦你们离开这里。”   说完丰离转身就走,没向丰老爷和丰老夫人那里看哪怕一眼。   丰老夫人拉了拉丰老爷的衣摆,丰老爷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对谢今夕几人说:“跟我来吧。”   丰老爷、丰老夫人和管家三人没有从祠堂外绕到丰府正门,而且直接穿过祠堂通过两边相通的后门回到丰府。   管家带路,把几人带到昨晚无因道长、徒弟和其他三人入住的房间。   “昨晚那三人非要和道长一起住,道长不介意,但一张床也躺不下四个人。没办法,我就只能安排他们住外间的塌上。”管家说着走到门前,刚要推门,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谢今夕他们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场面有些……”   话说到这里,谢今夕几人已经心中有数了。更何况和穆塔共享感官的谢今夕,已经闻到了那门也关不住的血腥味。   管家推开门,赵常曦便捂着鼻子猛退了数步,说:“我……我就不进去了,你们看就行,我…呕,我不不太行。”   丰洛灵拍了拍她的背,表示理解:“你就在外面吧。”   谢今夕已经跟在陈良俊的后面走进了室内,刚一进去谢今夕首先便终止了和穆塔共享的嗅觉。   无他,实在是那血腥味浓到仿佛要浸泡他的脑子一般,不停下共感他几乎思考不了。   屋内首先入目的便是三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是睡在外间的王德辉和两个新人。   其中王德辉倒下的地方离门最近,且是仰面向后倒下的。那感觉就像是他逃到门口,却终究没能逃出这个房间。   谢今夕蹲下检查了一下王德辉的尸体。   “心口有个开放性伤口,像是心脏从内炸开了,但出血量非常大,几乎全身的血都从胸前的洞流出去了。”   陈良俊接口道:“其他两个也一样。”   钱实和彭锐进跨过几具尸体,走进内间,随后彭锐进急急道:“你们快过来看。”   谢今夕、陈良俊和刚进来的丰洛灵闻声走进内间,便看到了无因道长的尸体。   无因道长的腰带穿过房梁,将他悬挂在半空中,他那身黄色的道袍此刻已经完全全全变成了血衣。   无数黄符贴在他的尸体上,不过原本应该画着驱鬼辟邪咒文的黄符,此刻却变成了四个血字。   不同符咒上的血字有的不同、有的重复,总共只有八个字。   谢今夕望着那具尸体,听丰洛灵缓缓读出了那八个字:   “恶果既成,岂能无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2 00:44:18~2021-09-14 00:0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寡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越 200瓶;浮鍭 12瓶;寡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三锁村(十二)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   还是钱实先开口, 说:“先出去看看那个徒弟那边怎么样了吧。”   “好。”彭锐进已经不想和无因道长的尸体待在一起了,那黄符上的血字看得他心慌。   “等等”陈良俊突然回头问管家,“你们没动过现场吧?”   管家回答道:“没有, 只推门进来看过一遍, 没来得及让人收拾, 就有人来叫府里的人去祠堂那边。”   陈良俊点了点头, 伸手掀起无因道长的血衣看了看皮肤,又伸手摁了下下肢肌肉,道:“据尸僵和尸斑情况, 我猜测大概是6到9小时前死的,也就是昨晚零点左右。”   “夜子时。”谢今夕突然道。   陈良俊看了他一眼,说:“没错, 大致就是那个时间段。”   说完陈良俊转身去到外间,又陆续在三具尸体前蹲下,将尸体抬起掀开衣服看和地面接触那一面,随后又摁了摁尸体四肢和躯干。   随后他站起身道:“都一样,看样子是同一时间死的。”   说着陈良俊皱起了眉,同一时间死的,但无因道长和外间三人的死因却不同。   内间的无因道长尸体和身上的黄符, 给陈良俊的感觉很像被钉在古树树干上的罗老伯, 怨鬼杀人的方式非常血腥。   虽然看上去无因道长是被吊死的, 但刚刚他掀开衣服看尸体的皮肤,又伸手摁了摁才发现, 他衣服下面的皮被挑开了密密麻麻的口子。   就像用刀划进皮层便停止, 再在皮下转刃划出去片开,随后不断重复。   无因道长的皮囊被削得和火龙果外皮一样,只是人皮比果皮要软, 不会支棱起来,反而会贴在体表,加上道袍的遮掩,所以乍一看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那身血浸透的道袍,无声诉说着无因道长临死前曾经受的痛苦。   可外间王德辉和两个新人的死法,全部是心脏从内爆开,虽然全身血液涌出淌了满地,却也没有经受像无因道长和罗老伯那样的折磨。   这不像是同一种风格啊,难不成……   有两只怨鬼?   陈良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抬眼突然看见谢今夕盯着门下的位置,不由得问了句:“怎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谢今夕点了点头,向着管家偏了偏头,示意有管家在他不方便直言,接着暗示道:“有点奇怪,不过你看了就知道了。”   陈良俊闻言也盯着谢今夕刚刚看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门槛上方居然有喷溅上的血迹。   门槛漆了红漆,加上室内光线不太好、现场又过于血腥,血流得地上一滩一滩的,他注意力都在尸体上,没有注意到这种小细节。   他们过来时门是关上的,门关上时门板会把门槛上方盖住,几乎不可能有血能溅到门槛上面。   会出现这个状况,只有一个可能,昨晚有人死在这扇门时,这扇门是开着的。   王德辉好歹是个资深者,晚上睡觉不太可能不从内插上门栓,也就是门有可能是三个任务者之一开的。   最可能的是王德辉,他当时还活着,这和王德辉倒在门前的状况相符。   谢今夕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甚至已经大致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王德辉跑到门前想要逃出去,但打开门,却撞见了另一个人或者鬼,横死当场。   “你们在干吗?不去隔壁看看吗?”已经走出门的彭锐进见他们俩还在室内,不由得探头回来问了句。   “马上来。”陈良俊答了声。   谢今夕跟着去了隔壁徒弟住的那间房,徒弟死在内间。   谢今夕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贴墙僵立的徒弟,钱实伸手握住尸体的肩膀,用力向后将尸体从墙边拉开,随后缓缓向后放在地上,露出了徒弟整张扭曲到极点的脸。   徒弟死后双眼还睁着,瞪得眼珠都好似要从眼眶中脱出。   钱实看了一遍,站起身摇了摇头,说:“没有明显外伤。”   陈良俊也蹲下去,同样拉开衣服,看了看尸斑和尸僵情况,站起身说:“真的没有外伤。”   第三种死法出现了,难不成昨晚有三只鬼杀人?   不,这不可能。   陈良俊狐疑地看向徒弟尸体站立面向的墙壁,突然走近贴到墙上,不停左右移动脑袋,最后他停下后退,道:“这里有个缝隙。”   陈良俊伸手敲了敲这面墙,他说:“这是木板墙,木板有些变形,导致木板和木板之间有了缝隙,能直接看到隔壁吊死的无因道长。”   陈良俊语调有些古怪地道:“这个徒弟……有可能是被活活吓死的。”   一行人离开房间,等在外的管家的冷漠又恭敬地道:“您已经看完了两个房间,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了。”陈良俊答道,“不过想问问,你们之后会怎么处理尸体?直接拉到山上埋了吗?”   “不,会和罗老先生的尸体一起在祠堂停灵七日,日日烧纸祭奠,七日后再入葬。”   陈良俊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天那位丰离小姐,是丰老爷和丰老夫人的女儿吗?独生女?”   管家撩起眼皮看了陈良俊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答道:“抱歉,这不是我能回答的。”   从管家这里套不出更多话,一行人也只能离开丰家。   他们没有分开,而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赵嫦曦扶着丰洛灵坐在地上,其他人或蹲或站,开始交流昨晚的经历。   先开口的还是丰洛灵,她把昨晚问鬼和连娆的死讯说了一遍,接着道:“昨夜问鬼,那鬼就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丰洛仙。白天离开家前我问了一下,问她阁楼供的是哪路家仙,她说是姓胡,也就是狐仙,和狐狸面能对应上。”   她面露哀戚,道:“是我大意了,连娆会死是因为她吃了丰洛仙给她的饭,赵嫦曦还活着是因为她吃下去后又反胃吐了出来。丰洛仙在从我身上离去时,说过一句特别重要的话——”   “钱债钱偿,命债命偿。”   “连娆吃了丰洛仙的饭却没有给钱,便是欠了连娆的钱债,到晚上依旧没给,便拿命去抵钱债了。”   欠人的债可以赖,欠鬼的债却躲不开、赖不掉的。   “那你为什么没事?”彭锐进问道。   “亲缘关系。”谢今夕无意识接口答道。   丰洛灵看了谢今夕一样,赞许地点点头:“没错,亲人之间自然无所谓什么债不债的。王德辉他们三个会死,也是因为住在没有亲缘关系的丰府过夜,欠了钱债,用命去抵了。”   钱实撸了把脸,道:“那我们就要注意了,不要随便接村里人递过来的东西,万一被视为欠债就不好了。最好是身上能备点‘钱’,万一真的不小心欠了鬼债,遇见索命的,还能及时掏出钱来还。”   “不过就是不知道,鬼要的‘钱’究竟是什么……”   钱实话音刚落,便见陈良俊、谢今夕、丰洛灵和赵嫦曦都看向他,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都看我?”   “你昨晚没看窗外吗?”陈良俊问道。   “没,怎么了吗?”钱实有些莫名其妙,“我睡眠质量好,加上晚上容易出事,我从来不在晚上瞎走瞎看。”   陈良俊看着钱实一时有些无语。   还是谢今夕说:“是纸钱,黄白二色的纸钱或者纸元宝,昨晚房外有鬼点火烧纸钱。我也在谢家里发现了装着纸钱的箱子,我会回去带点在身上。”   彭锐进和钱实一样没看到外面烧纸钱,不过他不是因为睡太死,他是看到了火光却没胆出去看,听到谢今夕这么说,他道:“那就好,那你带点出来分给我们,我们就都安全了。”   陈良俊听了忍不住嗤笑一声,做了个口型:蠢货。   陈良俊也没藏着掖着,彭锐进看到了当即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蠢啊,你要死别带累我们。”陈良俊毫不客气说,“这个世界会死的规则之一就是欠债,他拿谢家的纸钱没关系,因为他现在是谢家的‘儿子’。你拿谢家的纸钱就是欠谢家的债,怎么你想晚上到了拿命抵债吗?”   “你……”彭锐进想发作但又觉得陈良俊说得有理,话堵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面如白纸、气若游魂的丰洛灵强撑着道,“总之我们知道了第一个死亡规则,不能欠债。”   丰洛灵坐直身体,郑重地道:“你们应该都听过我的能力,但我用一次我的能力便虚弱一次,在同一个世界最好不要用超过两次,也就是说我还有一次问鬼的机会。昨晚是第一夜,我之所以第一夜便决定问鬼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是我的第七个世界。”   丰洛灵声音又轻又柔,内容却如平地惊雷,将所有人炸得脑袋眩晕。   “我第一夜便用了问鬼的能力,便是怕我可能活不到第二夜,再没有机会用了。”   丰洛灵相貌极美,又有一股空灵的气质,即使现在这么虚弱,也只是给她凭添一些惹人怜惜的感觉。   “我并不是悲观的人,但我也并不觉得‘祂’会如此轻易放我离开反面世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很抱歉,可能要连累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4 00:07:20~2021-09-16 00:0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三锁村(十三)   “等等!”还是陈良俊反应过来, 问道,“除了丰姐,剩下的资深者呢?这是你们第几个世界?我是第五个世界。”   钱实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说:“我这是第三个世界。”   彭锐进也道:“我也同样, 这是我第三个世界。”   陈良俊略微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谢今夕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第六个世界。”   谢今夕用一种很平淡的口气说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第六个……你……”彭锐进觉得自己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他都没想到这个除了外表优秀外没什么凸出表现的小白脸,居然会是已经走过五个世界的资深者。   这对他的冲击甚至比这是丰洛灵第七个世界还要大。   毕竟丰洛灵因为具有“灵媒”的能力, 也会尽力帮助和她一队的人, 所以通过活下来的资深者进入下个世界组队时口口相传, 她的知名度很高。   但关于谢今夕这样一个已经走到第六个世界的资深者,却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   这……   彭锐进不由得对谢今夕多了几分忌惮。   陈良俊则沉下了脸, 他心中对这个世界的危险等级评估不得已再次上调。   一个第七世界,一个第六世界,这两个人进同一个世界做任务,这个世界难不成是阿鼻地狱吗?   一时几人间陷入了沉默,就连是新人的赵嫦曦都隐隐嗅到了死亡的逐渐逼近的气息。   终究还是丰洛灵先开口打破沉默,说:“不管如何, 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 事已至此, 唯有尽力一搏。”   随后她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背后、不出声也不主动的孙建业, 问道:“你呢?”   孙建业身形高大、但干瘦干瘦的,脸上的皮肤有股连年风吹日晒留下的风霜感, 沉默寡言的他哪怕在丰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在他们一具具查看尸体的死状,像个背后灵。   听到丰洛灵问他, 他才说:“第四个世界。”   “好。”丰洛灵点点头,休息了一会儿,缓过来精气神的她接着道,“关于我问鬼得到的信息,除去‘欠债命偿’这一算是额外信息的死亡条件外,主要有三点。”   “首先是烧纸换金,丰家通过烧纸钱给阴间的方式换回真金白银,以此发家。但维系这样与阴间的联系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之前提到过的祭祀,还有建在府邸背面的祠堂,我觉得和这有关,我们一定要弄清这件事。”   “第三就是关于三锁的事,天锁、地锁、神锁。这三把锁,我觉得是与人的三魂对应的。”   “三魂?”谢今夕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对。”丰洛灵道,“分别是天魂、地魂和命魂。天锁对应天魂,地锁对应地魂,而神锁则对应命魂。”   “按照丰洛仙的说法,所有三锁村人要求子都要去丰家祠堂求三把锁,求子……”说道这里,丰洛灵看向他们问道,“昨晚你们跟着‘亲人’回家,有问过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谢今夕回答道:“我父母是演皮影戏的。”   陈良俊则说:“带我回去的是我父母,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我看出来了,他们是盗墓贼。家里有很多不同时代的老物件,有的上面还沾着泥土,而且有那个……应该叫洛阳铲吧,我很肯定他们是盗墓的。”   彭锐进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说:“带我回去的自称是我叔,我注意到他手上都是老茧,而且露出来的地方有很多疤。我觉得他不像是庄稼人,更像是山匪。”   钱实也感觉出不对了,他说:“带我回去的自称是我师父,是个瞎了眼的老头,家里有一套算命的行头,但我觉得他更像是个骗子。”   演皮影戏的、盗墓的、有可能是山匪的,还有一个算命的骗子?   丰洛灵喃喃道:“带我走的是供家仙的,有可能是出马仙,而丰家则是扎彩的。你们发现了吗?三锁村的人做的都不是过去认为的正经行当,甚至是损阴德的事。这让他们很难有子嗣,或者孩子生下来也容易夭折,所以才需要通过‘挂锁’这个方式来求子。”   “这倒是和这个村子的状况非常相符。”   谢今夕也渐渐理清了关于三锁村的事,把这些事按照前后顺序排列的话。   那就是,丰家首先发现了“烧纸换钱”的方法,为了不被外人发现丰家的秘密,他们搬入了深山,甚至这座山本身就可能是和有利于和阴间沟通。   丰家换来的真金白银,终究是要花出去的。无论是盖宅子的工匠,还是丰家购买生活必需品和路过的行商负贩交易,都会把丰家的消息向外界或多或少透露一些。   渐渐,也许是丰家能有办法求子的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做着不正当行业、亏损阴德而导致难以延续香火的人过来向丰家求子,因为挂锁的缘故又难以离开三锁村,所以慢慢形成了以丰府和祠堂为中心的村落。   这个村子里,有贼有匪,有拐子有骗子,有落地卖艺的,或许也有被仇人追杀逃来这里隐居的,总之……代代繁衍至今,每个村民都在幼时挂过锁,这也将他们和三锁村的联系锁在一起,难以轻易割断。   丰洛灵接着分析道:“三岁时解开天锁,放出天魂与天沟通,来启发灵智;七岁时解开地锁,让地魂能沟通地气。这时七岁的孩童已经立得住脚,不会轻易夭折了,也不容易被孤魂野鬼盯上附体,因此说是立地无虞。但被锁住命魂的那把神锁,却终身不会打开,这让三锁村曾经挂过锁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回到三锁村。”   谢今夕沉思着,不由得接口道:“这也是我们会回到三锁村的原因,因为神锁一直锁住我们的命魂。”   谢今夕也大致理解了‘祂’给自己提示的前两句,“七魄在身,命魂无主”。   这是指他们这些回到三锁村的人,七魄犹在体内,但命魂却不由他们做主。   但后两句呢?   “天地颠倒,阴阳复覆”,又是指得什么?   长期站在薄雾中,雾气打湿了谢今夕的衬衫,他望着雾中三锁村,还在想……所谓的“天地颠倒,阴阳复覆”,会不会和这雾气有关?   旁边的彭锐进听完,道:“这么说,重点还在于那把锁住我们命魂的神锁,我们必须拿到钥匙打开那把锁,才能离开三锁村。”   谢今夕突然灵光一闪,否定道:“不,不对。我们的目标不是离开三锁村,而且参加鬼嫁娘的婚礼并活到婚礼结束。”   “但这是目前指向性最明显的线索。”彭锐进反驳道,“也许我们拿到钥匙解开神锁,就不算三锁村的人了,参加婚礼才能活到最后呢?”   不……谢今夕心中依旧觉得这是个错误的方向,如果没有那句提示,谢今夕一定也会这么认为。   但已经跟提示打过三个世界交道的谢今夕很清楚,那句话既是提示也是误导,单看要怎么去理解。   这么明显的指向性,尤其是“祂”知道丰洛灵有“灵媒”的能力可以问鬼得到这些信息的情况下,三者互相叠加……谢今夕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丰洛灵没有急着和彭锐进一样否定谢今夕的反驳,而且保持着温柔和耐心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   被这么问道,谢今夕沉吟了一会,决定还是说出来。   主要是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过于危险了,这是丰洛灵的第七个世界,他的第六个世界,加上他们两个都有天生能力,这个世界简直就像个将他们两个一网打尽的陷阱。   不过他不打算说这是“祂”多给出的任务信息,既然丰洛灵有“灵媒”的能力,想必也会理解他也有特殊“能力”。   “是我的特别能力,在进入每个世界前,会给我一些模棱两可的提示。”谢今夕虚构了一下自己的能力,道,“既是提示,又可能是误导,只看怎么理解了。”   “这个世界的提示是,七魄在身,命魂无主,天地颠倒,阴阳复覆。”   谢今夕将提示说出,又结合自己之前的经历说了一遍分析,道:“所以综上所述,我觉得神锁和命魂,确实可能和生路有关。但如果我们只顾着找钥匙,以为只要打开神锁拿回命魂就万事大吉了,那等待我们的很可能是在婚礼上暴死。”   陈良俊思索许久,摩挲着下巴道:“既是提示又是误导,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有意思,我支持他的判断。”   彭锐进有些暴躁,道:“那既然这样,不就又退回原点了吗?钥匙也不是活路,哪里还可能是活路?”   丰洛灵、陈良俊和谢今夕几乎同时异口同声道:“丰家。”   三人对视一眼,丰洛灵和谢今夕示意陈良俊先说。   陈良俊一直非常主动,他也不客气直接道:“你们忘了最大的疑点了吗?丰府和祠堂。今天死的七个人,除了连娆明确是被丰洛仙所杀外,剩下七个至少是被两个鬼杀死的。”   “根据尸体的死法和表现出的恶意,无因道长和罗老伯最有可能是被同一鬼所杀,我大胆猜一下,就是鬼嫁娘所杀。”   “徒弟是看到师父的死法被吓死的,暂且不提,剩下王德辉和那两个新人,都是心脏爆裂而死。他们是因为住在丰家,欠了丰家的债而用命还债了,但谁才是来收债的那个鬼呢?”   “丰老爷还是丰老夫人,还是丰家小姐丰离或者丰管家,或者……他们全部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6 00:07:25~2021-09-19 00:4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麋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瘦不改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三锁村(十四)   谢今夕更倾向所有村民都是鬼, 因为很明显的一件事,“欠债命偿”,来讨债的都是鬼。   王德辉三人死在丰府,证明丰府内有鬼;丰洛仙讨债杀了连娆, 她也是鬼;昨晚谢今夕看了一出鬼戏, 基本也可以确认谢父谢母都是鬼……那么……三锁村很可能已经没有活人了。   “他们, 全部是鬼。”谢今夕道, 随后他又将昨晚看得那场鬼戏和备忘录的事说了一遍。   “皮影戏?”丰洛灵若有所思地道,“人皮戏?”   所有人闻言看向丰洛灵, 丰洛灵注意到后, 说:“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我在现实世界里听到过的一种传闻,一般皮影戏制皮都是用兽皮, 但也有用人皮制成的。兽皮戏演给人看,人皮戏则是演给鬼看。也有倒过来的说法,说兽皮戏是人操纵,人皮戏则是鬼操纵。”   “听到你说火盆里的火变成阴冷的蓝色,我才想起这个说法。”   “真的都是鬼……”赵嫦曦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鬼……”   陈良俊则继续分析道:“谢今夕看的那出鬼戏, 是对过去发生的事的一次重演。王拐子……和王拐子做交易的, 应该就是罗老伯吧?”   继而陈良俊的语气变得坚定:“就是他, 怪不得他会那么慌张。罗老伯把自己女儿通过王拐子卖给了丰家做鬼嫁娘,阴婚结束后, 发生了变故,然后全村人都化为了怨鬼。21年后,我们、罗老伯和无因道长师徒回到了三锁村。”   这时, 一直沉默的孙建业却突然开口,颇为讽刺地说:“那这三锁村岂不是报应不爽?丰家为了把儿子送出大山,用一个无辜女子的命作为代价。三锁村的其他村民要仰仗丰家求子、祭祀,所以所有人都沉默旁观,甚至都参加了那场鬼嫁婚礼。所以鬼嫁娘嫁给阴间后,又化作怨鬼杀了三锁村所有人,这可不就是……报应吗?”   他语气古怪,身上隐隐透出一股压抑之感,仿佛他一直在压抑着什么:“那些主犯全部被虐杀示众,让沉默的从犯旁观,随后又一个个杀死深陷恐惧中的从犯,这简直就是极致的报复。”   彭锐进转头看向他,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那个怨鬼做得很不错吗?”   “当然。”孙建业面无表情,眼中却仿佛有将要熄灭的火苗,“人死了就是死了,轻飘飘的判决又算得上什么惩罚?就算判了罪人死刑又如何,死者死前经受的折磨和痛苦,难道就那么被人忽视,成为所谓什么……人道主义的代价了吗?”   “就是该让那些凶手、罪人,尝一尝怨鬼缠身的报应,尝一尝死者死时一百倍一千倍的痛苦!”   “那按照你的理论,说罗老伯因为卖女儿,才被鬼嫁娘虐杀,还钉死在树上示众,那无因道长呢?他不是主犯,21年前更没有到过三锁村,他也不是从犯,他做错了什么?”彭锐进觉得这人简直失心疯了,居然说怨鬼做得对。   “好了。”丰洛灵中止了这个话题,她看向孙建业,道,“我理解每个人因为自己的经历,对于‘祂’和反面世界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我们的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时候,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至于无因道长,大概因为他和他的徒弟都是骗子吧。”陈良俊看向孙建业的目光已经带上了警惕,在做任务的过程中,他不是没见过像孙建业这样的人,最好远离这种人。   “‘恶果既成,岂能无因’,鬼嫁娘估计是觉得他们师徒21年前没能阻止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21年后再跑来度化怨鬼,这岂不是可笑?因此迁怒于道长,又吓死了他的徒弟。但因为无因道长和当时害死她之事没有直接关联,他们师徒也不是三锁村的人,所以没有示众。”   鬼戏和备忘录提到的鬼嫁娘的事,谢今夕昨晚就已经想到了,但有更多一点,是他刚刚结合丰洛灵的情报意识到的。   “欠债命偿,背景故事里,我们在设定上都是三锁村的人,在外生活这么多年,用的都是三锁村的钱。如果我们的亲人早就死了,变成了鬼,那么钱究竟是谁打给我们的?我们是不是早就已经欠了债?”   “还有时间,为什么我们21年后才回到三锁村。按照备忘录记载,我在阴婚开始前就被送离三锁村,我既不是主犯也不是旁观的从犯,但我们却和罗老伯一起回来了。我们自然不是鬼嫁娘报复的首要目标,21年对于鬼魂来讲不是一个太长的时间,但对于罗老伯,鬼嫁娘为什么能等这么久?”   对于罗老伯的问题,丰洛灵说:“罗老伯不是三锁村人,他没有挂锁,他应该是不会莫名其妙回到三锁村的。鬼魂杀人是有限制的,哪怕是鬼嫁娘估计也不可能离开三锁村,去外面茫茫人海精准找出一个人来杀。罗老伯也不可能主动到这个他女儿被卖到的地方来,这么说来……罗老伯肯定不是自愿坐上那辆车的,而是被某个人强迫的。”   “那个儿子。”谢今夕顺着丰洛灵的思路,道,“那个得到自由离开了三锁村的儿子。无因道长师徒也是被人雇佣来的,而且他们来到三锁村后直奔丰家而去。也就说,那个儿子是委托无因道长师徒来除鬼的,同时也可能是他强迫罗老伯上了那辆客车,打算将他送回三锁村。   “那个儿子不是不知道罗老伯回到三锁村会遭遇什么,他只是做两手准备,如果无因道长师徒没办法收服鬼嫁娘的怨魂,就把罗老伯给鬼嫁娘虐杀,妄想以此平息来鬼嫁娘的怨恨。”   “这倒是说得通。”钱实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头疼了,又扯出了另一条线,他之前是真的没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世界。   一般来讲,他们任务者进入一个世界,任务就已经给他们指出了最明确的目标,之后便是苟延残喘、担惊受怕,能活几个全靠运气,到最后哪怕侥幸过了也已经半死不活。   谁还会去细想这个世界发生的事的前因后果,更不会去探究鬼到底有什么仇怨、因什么而死、死后又什么要杀人了。   鬼要杀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如果没有谢今夕、丰洛灵和陈良俊,他们大概会浑浑噩噩走向婚礼,然后全死在婚礼过程中吧?根本不会去注意那个藏得极深的儿子。   这就是第七个世界的难度吗?   钱实看向丰洛灵和谢今夕的目光中多了些敬畏。   丰洛灵不用说,这已经是她的第七个世界了,而谢今夕这才是他的第六个世界,但他第六个世界的难度已经和“灵媒”的第七个世界的难度一样高了……   那他的第七个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   钱实简直不敢想象。   丰洛灵又接着对谢今夕道:“至于你提到的时间问题,昨晚问鬼,丰洛仙也说,她原本是我的姐姐,如今却变成了我的妹妹。一开始我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后来一想……这会不会是指她在三锁村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增长岁数,这样她就从我的姐姐变成妹妹了。”   “这样她的死亡时间就很可疑,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人死后变成鬼外貌是不会变的,不会增长岁数。晚上她是狐狸面,我看到不到脸,但她身影和白天没有区别,暂且当作她白天的脸就是她死时的样貌。”   “如果她21年前就死了,那也就是说她21年前就已经三十岁左右了,而那时我还是孩童,这个年龄差不太像是姐妹。如果她不是21年前死的,而是几年前死的,那死亡时间便有很大的问题。”   谢今夕点了点头,这和他认为死亡时间有问题也相符合。   陈良俊伸手拍了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说:“好,还有人想补充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总结一下,明确今天要做什么,尽快找到活命的方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谢今夕想了想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陈良俊总结道:“祭祀,神锁,祠堂,村民死亡时间之谜,还有谢今夕提供的后两句,‘天地颠倒、阴阳复覆’,还有那个儿子……这些都是我们要搞清楚的疑点。”   “首先,祭祀的事我们都要上心,尽量多和不同村民套话,尤其是我们的‘亲人’,他们是最有可能的突破口;然后是神锁,尽管这可能是误导,我们也要调查一下锁和钥匙的事,找找钥匙到底在哪里,有备无患。”   “我觉得最可能的,锁和钥匙都在丰家祠堂,毕竟那里可是婚礼举行的地点,有必要进去探一探,但风险太大,还是等我们探明关于祭祀和神锁的事,再去祠堂探查比较好。这样效率高,要冒的风险也能降到最低。”   “至于村民死亡时间之谜,谢今夕还要麻烦你去找找备忘录里提到的‘遗书’,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其他人也都要回去搜一搜房子内部,如果村民不是一起暴毙,而是陆续死亡的,必然会有人记录下来,房间里最可能留存类似的记录,那也许会是很有价值的线索。”   “随后是那两句……”陈良俊也迟疑了,“只能等等看究竟会发生什么,再进行理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作者才反应过来少了个配角孙建业,前面修了一下补上了,情节没有变,不用往回看,就大家知道有这么个配角就行了。   目前存活者:   丰洛灵   谢今夕、陈良俊、彭锐进、钱实、孙建业   新人赵嫦曦   祝大家中秋快乐!感谢在2021-09-19 00:44:21~2021-09-21 00:5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必安安安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三锁村(十五)   “今天一天, 大家先回各自家里找一找纸钱,放在身上有备无患。然后尽量在村内多逛一逛,好和村民交流,一定要问出关于祭祀、祠堂和神锁的事。”   陈良俊说完, 又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我们就散了吧。当然, 为了保证我们之间的情报交流, 每天早上我们在祠堂正门集合, 再随机找一个无人的角落交流,如何?”   其他人都表示没其他问题, 也都同意他所说的每天早上在祠堂门口集合。   陈良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说:“那……祝我们好运, 愿明天早上还能再见到你们。”   说完他也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愿明天早上还能在见到你们……谢今夕品味着陈良俊最后说的这句话。   两重意思吗?   一重是希望他们所有人能活到明天, 另一重则是期望自己能活到明天和他们再见面?   陈良俊是个蛮有意思、也有能力的人。   “我觉得这个世界除了丰洛灵以外,有潜力往后走的,也只有他一个。”   虽然面上不显,但谢今夕也是走到第六个世界的人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和庄正经历世界数一样的资深者,甚至距离丰洛灵这样的知名强者都只有一步之遥。   庄正死在第六个世界, 死在破碎那一刻, 而谢今夕自己呢?他又还能往下走多久?   “世事无常。”穆塔只是这么回应道。   穆塔与谢今夕相遇于他的第二个世界, 如今走到第六个世界, 等于重走了一遍由死向生的旅途。他见过太多有能力、意志坚定的人,但他们不是每个都有机会走入第七个世界, 太多人倒在了这段跋涉的途中。   见钱实他们转身离去,唯一的新人赵嫦曦不知所措地看向丰洛灵:“我……丰姐……我怎么办,我……”   丰洛灵拍了拍她的手, 说:“你还记得昨天找你说是你亲人的人是谁吗?记得的话,我陪你去问问别的村民你的家在哪里,然后回到你该回的地方。抱歉,我以为你们跟在我身边会安全一些,但事实正好相反。”   “你是个很坚强的姑娘,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独自面对这些事。”丰洛灵的声音轻而柔和,她像安抚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一点点抹平赵嫦曦的惊慌和恐惧,“只是不接受除了有亲缘关系的人给你的任何物品、不欠任何债而已。”   “我只期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剩下的寻找信息的事,可以由我们来,毕竟这只是你的第一个世界不是吗?但我也期望你好好看着我们是怎么做的,如果……如果你真的可以活过这个世界,那么在下一个世界,这些经验会大大增加你活下去的几率。”   赵嫦曦的手被丰洛灵柔软、温热的手搭着,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量涌进她快要被恐惧冻僵的身体内,她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丰姐。我……”   赵嫦曦咬了咬,说:“我不用你陪我去找村民问话了,你昨晚受了伤精神不济,还是多休息一些比较好。你说的对,我早晚要独自面对这些,能有你们帮我探清死亡规则已经非常可贵了。”   “我会坚强起来,我会活下去的。”赵嫦曦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带着连娆那一份。”   说完她上前轻轻抱了丰洛灵一下,说:“谢谢你,丰姐。”   说完像是怕自己反悔一样,马上转身离去了。   丰洛灵望着她的背影,神色中带着黯然和悲伤。   穆塔那句“世事无常”,正好和赵嫦曦最后那句道谢重合在一起,溶于这笼罩山村的薄雾里。   谢今夕一直留在原地,他没急着走,是为了季川墨的事。   他答应过季川墨的。   等到其他人都离去,谢今夕走到丰洛灵身边,道:“我受人所托,她让我将她生前的经历告诉你。”   丰洛灵闻言看向他,问了句:“受人所托?谁?”   “季川墨。”   丰洛灵立刻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你遇见过她,她怎么样……”   “她死了。”   气氛一时凝固,丰洛灵有些怔楞,随后神情中的悲伤掩盖不住地溢了出来。   “我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就连我都已经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了……谁都会死,谁都会……”丰洛灵苦涩地道,“她让你跟我说什么?”   谢今夕将季川墨在蛇谷的经历说了一遍,随后道:“我很感谢她告诉我的信息,作为转达人,我也算是完成了她的愿望。”   说完,谢今夕也要转身离去,他留下只是为了完成他答应季川墨的事。   丰洛灵却突然叫住他:“谢今夕。”   谢今夕脚步一顿,紧接着听到她说:“你见过‘祂’吧?”   谢今夕没有回头,也没有贸然开口,心中一时充满了疑惑。   在三位一体椅上,超位我曾经面对过一幅过于抽象的图景,谢今夕大致知道那就是“祂”的本质,但他很少会回想那一幕,因为他不想惊动“祂”,也更不想被“祂”的概念吞噬。   那丰洛灵呢?她虽然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你不必太过疑虑,我是‘灵媒’,灵感要远大于你所能想象的,我在现实世界,就已经隐隐可以感应到反面世界的存在了。”丰洛灵的声音有些飘忽,“那阴影、那碎片、那扭曲的概念、那对立中产生的神魔,就在注视着平静的现实世界。”   “未来正反两个世界的碰撞与融合是可以预期的,只是我一直没想过我会正好碰到。”   谢今夕闻言转身看向丰洛灵,丰洛灵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毕竟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谁会在意百年之后的事呢?但就像生于20世纪初的人不会预料到有两次世界大战在等待着他们,不会想到战争将作为主色贯穿他们这一百年般,我会进入反面世界也是如此。”   “啊,扯远了,总之……如果你曾经直面过‘祂’,那么你一定拥有和我差不多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先天的,你的灵觉和我一样高。那么……你说的那四句提示,或许就是‘祂’注意到你了,才会给你这样的提示。”   “你很聪明,知道那不仅仅是提示,那也是陷阱,而且还移花接木,将得到提示称为你的‘能力’。”丰洛灵接着道,“当然,我说出这点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要在第七个世界活下来,就必须要把‘祂’当做敌人,而现在的你远远不够。”   “因为第七个世界就是必死之局……是‘祂’为我们定制的欢迎宴,欢迎我们加入‘祂’的阵营。”   “我已经走入了这个必死之局,我有预感,我活不过这个世界,而你还有机会。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能力,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无论我生前还是死后。”   丰洛灵越说脸色越是苍白,她的瞳孔缓缓散开,眼中也失去了焦距,如果不是她还在说话,谢今夕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具尸体。   谢今夕也感到了不对,一种诡异莫名、又说不清楚的感觉爬上他的身体,让他毛骨悚然。   “必死之局,欢迎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谢今夕强压下心中突然涌起的不安,问道。   丰洛灵的声音失去了起伏,但她依旧清晰地回答了谢今夕的问题,表明她目前意识清醒、思维清晰:“我也是在走入这个世界之后,才想清楚的。”   “你觉得,像我们这样走到最后一个世界的人,和最初的自己还相同吗?我经历了六个残酷的世界,所遭受的痛苦足够和那些怨魂厉鬼生前所经历的相匹敌。我们在现实世界已经死了,死后才进入反面世界的。”   “在反面世界,‘祂’是主宰,‘祂’给了我们人的形态,让我们这些正面世界来的灵魂产生恐惧。但‘祂’还不能主宰正面世界,自然没办法放我们回到正面世界。除非——”   谢今夕接口道:“除非‘祂’也接管正面世界,我们才能回去。”   “没错,但直接解决掉我们又太过于浪费,你不觉得我们这样走到最后的任务者,是最好的产生冤魂厉鬼和怪物的材料吗?”   丰洛灵全无波动的声音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饱经痛苦的灵魂和饱受折磨的身体都已到达了极限,终于我们看到了回到现实世界的期望,然后就死在看见曙光的那一刻、死在回家的最后一步、死在正与反的天堑之前。”   谢今夕也被丰洛灵的话拉入了那个情景之中,他至今见过的走到第七世界的任务者,只有吕斯、穆塔和丰洛灵三个,吕斯和穆塔的结局却都印证了丰洛灵的话。   变成蛇巫至今还留在蛇谷的吕斯、永远夹在两个诅咒之间变成人身蛇尾怪物的穆塔……他们都像是被异化为了碎片世界内的Boss,等待着下一波任务者被分配入那个碎片世界。   “‘祂’在第七个世界的尽头,等待着我们加入‘祂’的阵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1 00:54:19~2021-09-23 00:1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祠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三锁村(十六)   谢今夕想起现实里的父母和妹妹, 薄雾掩住了他的口鼻,良久他才道:“难道除了让‘祂’降临正面世界,我们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可如果“祂”降临正面世界,正反两个世界融合, 这些怨魂厉鬼怪物都会随之进入正面世界, 而且“祂”全然是恶意的。   如果“祂”降临了正面世界, 也就是说, 谢今夕的父母和妹妹也要像谢今夕这样,日日生活在恐惧中, 一不小心就会凄惨死于怨魂怪物之手。   不……绝不能这样。   谢今夕宁愿自己再也回不去现实, 也不期望正面世界沦为第二个反面世界。   丰洛灵回避了谢今夕的问题, 而是接着之前所说道:“这只是你的第六个世界,你距离走进那个必死的陷阱, 还有一段空档,你还有机会。所以,我很期望你能相信我,告诉我你的能力。”   谢今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意识内问穆塔:“你觉得她可以相信吗?”   “以前和我合作过的人,也曾跟我提起过她。”穆塔说, “那时她才走到第三个世界。他对丰洛灵的评价很不错, 说她是个坚韧又有底线的人。”   “你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不是吗?”   穆塔的声音就像一枚砝码, 在谢今夕内心本就倾斜的天平上加上了决定性的一枚。   没错。   谢今夕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第一夜只要不欠债, 其实撞见鬼也不会有事,但丰洛灵却主动请鬼上身,通过问鬼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还无偿地告诉了他们。   无论是季川墨还是赵嫦曦,都受到过她的照顾和庇护。   谢今夕还是决定信任她一次,不过谢今夕也不会全然将一切托出。   “我的能力……”谢今夕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是‘巫’。”   “我可以通过接触鬼怪和鬼怪共感,以此来看到他们生前或异化前的画面,但代价是有可能被共感裹挟着死亡或异化。如果撑过去,则可以得到怨魂的魂核,使用魂核可以发挥怨魂的能力。”   谢今夕只说了关于自身血脉的事,却没有提穆塔。   穆塔是他永远的底牌和退路,他绝不会轻易暴露。   眼中毫无聚焦、声音没有起伏、身体肤色越来越白的丰洛灵没有接话,她站在原地,紧接着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紧绷的肌肉让她肩膀上的伤口崩裂,血染透了外面包扎的白布,透出了不详的红。   “丰洛灵?”   谢今夕早就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周围阴气增加,加上丰洛灵意识清醒、仍旧能跟他对话,他才当做不知道。   如今丰洛灵出现了这么明显的异常,他却不能再假装没发现了。   谢今夕又喊了她两三声,丰洛灵依旧没有给他回应。   谢今夕不由得有些焦虑,不行,他身上没有锐器,没办法再给丰洛灵身上添一道伤口。   谢今夕的目光缓缓移向丰洛灵肩膀上被渗出的血染红的伤口,然后他快速上前,伸手放在包扎的白布上。   谢今夕动作一顿,但考虑到目前的状况,容不得他犹豫,他握紧丰洛灵的肩膀,用大拇指狠狠挤压原本就存在的伤口,随后再次呼唤道:“丰洛灵,丰姐,醒醒,不要被蛊惑了,你的身体在这里。”   谢今夕的拇指压在包扎的白布外,很快他就感到指腹上沾染上了温热的液体,鲜血汩汩涌出,打湿了白布的同时也流了谢今夕满手。   丰洛灵失去聚焦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像是有了聚焦。   “我……”丰洛灵挪动嘴唇,艰难地从喉间挤出这个字,这个字却仿佛打破了某种僵持的状态,让她猛地恢复了过来。   谢今夕也赶紧松开手,后退几步。   丰洛灵大口大口不断呼吸,脸上还带着惊惧,她伸手碰了碰肩膀,那里包扎伤口的白布已被血染成了红布。   “谢谢……”丰洛灵神情更加萎靡,单薄的身体在薄雾中摇摇欲坠。   “没什么。”   谢今夕也松了口气,他沾满血的那只手垂在身侧,如果丰洛灵还不清醒,他就要试着将手指插进伤口内了。   “你到底怎么了?”   丰洛灵回头看向丰府的方向,她说:“刚刚我放开灵觉,想要感应一下三锁村内的危险到底在何处。但没想到……丰家祠堂那边非常古怪,那边……黑暗、冰冷、危险、无尽的怨恨和哀嚎……那边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既是一切的源泉,又在吞噬一切。”   丰洛灵少有地表现出了恐惧之意,道:“祠堂那边,那里也许真的连接着地狱,是人间和阴间的链接所在。怪不得丰家必须要搬到这座深山里来,除了掩人耳目外,祠堂那里才是‘烧纸换金’的关键。”   本来以为是白天,村庄内危险性会低很多,放开灵觉也不是非常危险的事,这是丰洛灵经常做的惯例。   散开的灵觉可以大致模糊感应到哪里最为危险,以前的世界她都会散开灵觉,这样在队友遭遇危险时,她可以首先感应到然后赶过去,让鬼附身自己来救下队友。   但三锁村真的非常古怪,丰洛灵经验老道,就算散开灵觉也是谨慎地慢慢散开。可三锁村就好像是更好的导体一般,她的灵觉被拉扯着以一种极快地速度扩散到祠堂那边。   如果不是谢今夕及时刺痛她的身体让她收敛心神,她的心神几乎要被祠堂吞噬了。   “我刚刚说的我的能力你有听到吗?如果没有我再重复一遍。”   丰洛灵点了点头,说:“我听到了,只是当时没办法控制身体回复你。巫的血脉吗……可以控制魂核……”   丰洛灵思考着什么,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下,说:“原来如此,也许你真的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你有考虑过……成为‘祂’吗?”   谢今夕骇然与丰洛灵对视,说:“你的意思是……”   “你曾经直面过‘祂’,你知道‘祂’的本质是什么,‘祂’是在矛盾中产生的概念集合体,是一切恶,一切负面。而你的能力,是控制,你有想过当你控制足够多的魂核时,那会是什么样子吗?”   “你其实明白我的意思,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正反两个世界终将合二为一,那与其让‘祂’成为一切的主宰,不如……”丰洛灵没有把话说尽,“毕竟,你的能力之一就是‘控制’不是吗?”   “如果我们终将与异族共生于一个世界,有一个存在可以约束‘它们’,这远远要好于独自挣扎。”   丰洛灵那双空灵的眼睛像是已经看到了所有的结局,谢今夕一时竟不敢与之对视,他错开了视线。   丰洛灵说:“这是机会,这个世界是我的死局,却是你的转机。死路中,也终究会有一线生机。谢今夕,我跟你说过,无论我生前还是死后,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我期望,你能终结这周而复始的七苦轮回。”   “好了,我们分开各自去调查吧,祠堂那边我不建议你去调查。我会休息一段时间,明天上午我会去调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自己活过这个世界,如果死了那一切都是空话。”   “好好活下去,谢今夕。”   话到此处,她干净利落转身走向雾气深处,再不停留,也再不回头。   谢今夕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隐没,自言自语般道:“成为……‘祂’吗?”   谢今夕不自觉抬头仰望头顶的天空,可不知不觉间,雾气越来越浓,将一切笼罩在内。   便是抬头仰目,也见不到天空与太阳。   ……   三锁村七月初十二的上午悄然过去,谢今夕先是回到谢家吃了个捡漏的午饭,随后试图去寻找昨晚提到的那份遗书。   可惜始终也没想找到空档去找行头箱和遗书。别说遗书了,谢今夕本还计划着去谢父和谢母屋内拿点纸钱贴身带着以防万一,但依旧没找到机会。   因为谢今夕发现,谢父和谢母有意无意在监视他。这是他在试图找东西时发现的,要么是谢父要么是谢母,他一直轮流处于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几次他试图支开对方,脱离监视,很快又有另一个出现看着他。   谢今夕不敢再有太多动作,只好转而继续跟谢父谢母套话。   谢母这回更加沉默、不肯多说什么,谢父更是直接直言让他不要乱打听,祭祀结束就赶紧离开。   “主要,这个祭祀到底是什么祭祀……”谢今夕有些无奈,“否则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   谢父油盐不进:“你不用知道,该走时你会知道的。”   “离开?但您二位年纪这么大了,要离开也是跟我一起离开,为人子的该奉养父母,这是本分。”谢今夕故作苦恼,“说起来也奇怪,我怎么以前上学时就没想过要回来见见您二老呢?居然足足二十一年后才回来见您二位,这让我怎么能自己一走了之。”   谢今夕看到谢父怔住,随后他身上死亡与腐朽的气息更加严重了。谢今夕知道的,面前的两个老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亡了,在他面前的只是披着还活着假象的怨魂。   命运没有对这两个老人有什么垂怜,他们就像砂岩,时光将他们一点点摧残至如今衰老的模样,但狂风依旧不愿放过他们,将他们刮成碎屑尘埃吹散了。   “你……”谢父嗡动嘴唇,张口道,“知道得越多,牵涉进来就越深。你是在外上学,在外长大的,你和这座山、这个村子没多大联系,你也……没有罪孽,你能离开的,你可以……你可以的……”   老人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倒更像是自我说服、自我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3 00:15:24~2021-09-26 01:0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随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麋双 30瓶;aa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三锁村(十七)   谢父谢母依旧不肯松口, 谢今夕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从他们口中套话,转而在下午试图接触其他村民。   然而薄雾中的村子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外出,谢今夕没有遇到哪怕一个村民。   不过经过一个下午, 他也弄清了三锁村的地形。   在夕阳西下之时, 谢今夕又一次回到丰家祠堂前, 远远望着祠堂那颗古树高出围墙的树冠。   在鬼戏内, 这颗古树其实是枯木,但现实中却枝繁叶茂, 郁郁葱葱的树冠几乎笼罩了整个祠堂上空, 就像一个巨大的绿盖悬在祠堂上。   “这是槐树。”穆塔对他说道。   槐树, 结合之前丰洛灵说这里既是一切的源头,又在吞噬一切……   “这里不会真的连通着阴间吧?”   现实世界自然是没有阴间的, 反面世界到底会不会有阴间谁也不知道。如果有,阴间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要现在进去看看吗?”   谢今夕有些犹豫,丰洛灵不建议他贸然进入,但今天下午没能和村民接触导致毫无进展,而最大的信息来源就在眼前……   “暂时没必要。”穆塔回答道,“你有感觉到吗?雾气越来越浓了……”   “嗯?”谢今夕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周围的雾上, “好像是有一些……”   雾气变化地程度慢而微小, 不特别注意的话几乎发觉不了。   如今谢今夕将周围和早上出门时的状况对比一下, 才忽然觉得心惊——远处原本能看清的物体在雾中只剩下了个轮廓, 雾真的越来越浓了。   穆塔说:“今早你也进到祠堂院子里,站在树下围观过, 当时还没有明显的异常。而离开祠堂后,你们交谈了一段时间,紧接着丰洛灵放开灵觉出了问题, 说她的灵觉扩散得太快,我觉得是这些雾的关系。”   “随着时间的流逝,雾气会越来越浓,这雾一定有问题。也许雾越来越浓,三锁村的危险程度也会越来越高,原本正常的东西也会慢慢显露本来面目,所以我觉得今天暂时没必要进祠堂。”   “明天她可以恢复一些,你们两个可以一起过来。”   谢今夕表示赞同。   ……   另一边,孙建业沉默地回到了他在三锁村的家。   他素来寡言,除了涉及他心中之事外,一向不怎么说话,是以上午和谢今夕他们相聚时,也没跟他们说,孙家……是做棺材的。   一口口乌木棺材摆在房中大厅里,放眼望去倒类似于过去停放尸体的义庄,不过孙建业确定过,这些棺材全部是空的。   自称和他有亲缘关系的是他弟弟,名叫孙建华。   这位孙建华和孙建业一样寡言少语,他身材精瘦、气质阴冷,简直如同干尸一般、能直接用来当棺材的底板。   孙建业其实没有多少求生的欲望,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与其说是求生的意志,不如说是内心压抑的怒火和一点点渺茫的期望——全部来源自他的女儿。   他那……惨死的女儿。   孙建业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他在太平间看到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却依旧一眼认出那是他的女儿时的绝望,也不想再去回忆法医问他要不要解剖时、他颤抖着嘴唇说出剖时的痛苦,他已经亲手为女儿报了仇。   被当场击毙时,他最恐惧的不是死,而是死后见不到他的女儿。   来到反面世界后,孙建业心中更是燃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死前怀抱有莫大恐惧的灵魂,他的女儿也符合这一点,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的女儿也可能在反面世界中挣扎求存,只是碎片世界太多,任务者也太多,他没办法遇到而已。   所以他要活,他要活下去,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界,他要走完七个世界,看到底能不能再遇见他的女儿。   他心里也知道,这样的念头有多么不切实际,死后重遇的概率又是多么的底。万一女儿根本没被“祂”拉入反面世界呢?反面世界这么危险,万一女儿在被自己遇见前又一次死了呢?   但人总要有点活下去的念想,孙建业也常想,如果他能活着走过七个世界,他不要回到现实世界复活,那里没有他的女儿。他只要“祂”让自己重新见到女儿,哪怕是女儿的怨魂也好,他只想要他的女儿。   父母之爱子,有时是愿意为子女走过莽莽荆棘血路,愿意与子女共赴炼狱的。   所以……孙建业要活。   而他面前的孙建华,是他目前最可能的突破口。   孙建华正在为一块棺盖上漆,孙建华一动不动在旁边看,突然张口道:“你已经死了。”   孙建华动作一顿,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死了。”孙建业丝毫不惧,继续道,“你恨我吗?”   “不是所有兄弟关系都好,我当年送棺材下山,你留在了村里。如果当年下山的是你,留下的是我,今时今日一切都会不同。所以……你恨我吗?”   孙建华没有再开口,但他盯着孙建业的眼中流露出的怨毒已经替他做出了回答。   满是乌木棺材的大厅内,温度越来越低,孙建华面容仿佛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   孙建业没有动摇,他心里还是有把握的,因为他并没有欠孙建华什么,哪怕点破孙建华已死的事,目前……至少是目前,孙建华还是没办法杀了他。   “你能告诉我,祭礼究竟是什么吗?”   孙建华的声音却突然拔高变得尖利而刺耳:“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每个三锁村的人都该知道,你却不知道,你难道……”   孙建业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尖利的恶意,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了他的肺腑。   会死……真的会死……   面前的可是真的鬼!   规则的束缚也不是绝对的,尤其是在点破了鬼的伪装、且露出了自身破绽的时刻。   但既然孙建业敢直接问,他早已想好了说辞:“鬼嫁娘让我忘记,我自然会忘记。否则我怎么可能二十一年后再回来!”   孙建业几乎是从喉咙里勉强挤出这些字句:“你应该都知道,我们都在鬼嫁娘的掌控下,是她让我忘记、让我在外生活了二十一年。”   那摄住孙建业肺腑的阴冷力量乍然消失,但孙建业依旧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孙建华古怪地看着他,伸手指向刚刚他正在漆的那口棺材,道:“不可能的,谁都会死。你回来了,就一定会会死。哥,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棺材。”   “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孙建华看着捂着胸口不断打颤的孙建业,那张怨鬼的嘴吐出了恶毒的话语。   果然……孙建业心中一轻。   来到孙家后,他就能感觉到这个弟弟和自己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兄弟二人就差反目成仇了。   昨夜,他在孙家找到了一本类似账本的册子,那是兄弟二人在准备分家。   谢今夕的父母不愿告诉他的事,从孙建华口中,是有可能得知的。   孙建业赌了一把,也赌成功了。   ……   入夜,谢今夕回到谢家,用过晚饭后上床休息。   白天谢父谢母一直在盯着他,谢今夕打算晚上再去一次他们的房间,拿到那些纸钱和纸元宝。   至于放在行头箱内的遗书,他大致知道行头箱在哪里了。   作为他在窗内看了一场鬼戏,院子里也放着许许多多的木箱子,鬼戏要开演也需要皮影,行头箱应该指得就是放在院子里的那些箱子中的一个。   所以……今晚,他要一探了。   很快,夜深了,院落里又一次燃起火光,天空无端洒下许多黄白二色的纸钱,被火舌卷入烧为灰烬,像是在赎还永远也还不清的罪孽。   谢今夕被穆塔叫起来,熟门熟路拉开门栓、推开房门,溜到谢父谢母房间外。   他没管外面洒落的纸钱,谨慎地推开房间门,走入了谢父谢母的房间。   依旧是老样子,房间内没有人,他拉开衣柜找到那个装着纸钱和纸元宝的箱子,从中拿了一些。   随后下楼,走到谢家院门口,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开门那一刻,院外的火盆内火苗突然窜高。   谢今夕跨出院门,走到院子内,才惊觉好冷。   院外简直像是数九寒天一般,让人从灵魂到身体都感到了一种极致的冷,唯有不远处那盆火散发的热量让他能感到些许的温暖。   如果没有那盆火,谢今夕毫不怀疑他会化为一座冰雕,从灵魂到身体都冻结在这里。   但奇异的是,四周依旧笼罩着雾气,而且雾确实越来越浓了,能见度降到了很低的程度。借着火光,他才能费力看清院内,院外则只剩下一片白色的空茫。   “这么冷,雾气却没有冻结?”谢今夕仰望天空,看着不断飘落的纸钱,目露疑惑,“还是说,这只是灵魂上的冷,实际上周围的温度并没有改变?”   似乎这有这个解释了。   但这些纸钱究竟是从哪里飘落的?   昨晚没有雾气时有风,纸钱是被阴风从地面卷起再飘落的。   如今雾气这么浓重,谢今夕看已经看不见夜空了,向上仰望也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现在也没有任何风。   这些飘洒的纸钱却好似凭空从雾中落下一般,没有来处。 第130章 三锁村(十八)   院子里的这些箱子, 谢今夕白天时虽然在谢父谢母的监视下没办法靠近打开查看,但观察外部特征还是可以的。   这些箱子大小基本相同,外无纹饰,乍看上去几乎分不清彼此之间有什么差别。   不过昨晚演了一场鬼戏, 戏的最后幕布上涌出了大量的血, 那些血也会沾到皮影上。   谢今夕的鼻子闻不到那残留的血腥味, 但穆塔可以。   “幕布后, 左边第二个箱子。”   有穆塔帮助,谢今夕直奔目标, 拉住箱子外的把手, 往上一提, 直接掀开了箱子。   没错,这些箱子都没有锁, 这也是谢今夕在白天没有试图去找钥匙的原因。   装行头和遗书的箱子,就这么摆在院子里没有上锁,这就和谢父谢母的房间一样,也许……是因为没有上锁的必要也说不定。   村民的死亡时间不一,但前后跨度达到二十一年,如果谢父和谢母是最后死的那一批人, 那确实没有任何上锁的必要。   打开箱子后, 首先映入谢今夕眼帘的就是一层薄木板。   谢今夕伸手摸了一下木板, 这层薄木板似乎是乌木, 油脂含量高、触手滑腻,掀开后, 底下是一排皮影和一封牛皮纸包着的信。   谢今夕的目标仅仅是那封信。   在他伸手拿到那封信的那刻,旁边火盆中跳跃的火苗霎时变成了冥蓝色。   谢今夕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火盆,视野变动的同时, 他正对上了一双躲在窗后看他的眼睛。   那个位置……那是他昨晚躲在窗后看鬼戏的位置!   那双眼,那应该是谢母的眼。   不过白日里总用和蔼温柔目光看着他的那双眼,如今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和恶意。   与此同时,谢今夕听到了一声椅子响动。   像是有什么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同时谢今夕听到了脚步声。   这是……谢父吗?   谢今夕用余光扫向门的方向,他刚刚出来仅仅是为了拿一封信,因此他没有关门。   谢今夕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但却没有见到鬼影。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他拿了这封信吗?拿了……信?   这也算‘欠债’吗?不,有亲缘关系在,这不应该算欠债,那是因为什么……这算是第二条杀人规则?那么烧纸钱还会有用吗?   谢今夕出来前身上也带了纸钱,加上他还可以共感,目前虽然被两个怨魂盯上,但还不是特别危急。   但目前问题在于,烧纸钱还能算是活路吗?因为他并没有欠父母什么债,会出现这个局面完全是因为他拿起了这封遗书。   他现在是直接等待和谢父谢母的鬼魂接触他,还是……试一试送出纸钱?直接共感的话他不仅能获得更多情报,而且还能多控制两个魂核。   但……   他已经拿到遗书了,和谢父谢母死前经历相关情报范围有所重叠,况且魂核……如果三锁村内所有村民都是鬼,那么他也不差这两个魂核。   说回来,他也只是……不想和不愿罢了。   “遵从自己的心吧。”穆塔明白谢今夕在犹豫什么。   白天谢父谢母对孩子的爱是不容置疑的,但怨鬼就是鬼,成为鬼之后他们除了怨恨、恶意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谢今夕拿走了遗书,触碰了第二条的死亡规则,如果不做什么积极求生,他依旧会被谢父谢母的怨魂杀死。   但人终究不是鬼,不可能只有负面的情绪。   谢今夕放弃了和谢父谢母共感,决定还是先拿纸钱试试。   脚步声已经踏出了房门,向他逼近。   转成冥蓝色的火苗好像没办法再提供热量,谢今夕站在浓雾中,快被那股冻彻灵魂的阴寒冷意冻僵了,连思维都有些迟缓。   随着谢父那看不见的怨魂逼近,谢今夕手上的血咒再次被激发,血红的伤口爬上了指节、蔓延到指根,血滴落在浓雾里。   鬼…纸钱……火……   不,不对!要投入火盆中,只拿出纸钱还不够。   所幸谢今夕离火盆的距离不算远,他僵硬、迟缓地迈开腿,慢动作般挪到火盆附近,松手将纸钱投入其中。   冥蓝色的火吞噬了纸钱,下一刻,火焰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脚步声消失了,谢今夕身体开始回暖,他扭头看向窗口,窗口处那双看着他的眼也消失不见。   等到谢今夕重新恢复正常,他才松了口气,快速关上箱子,毫不犹豫走进敞开的门回到室内,也不在乎和两个怨魂此时估计还在室内。   谢今夕没在外面停留,而是一路回到自己房间,插上门栓,借着外面的火光打开这封遗书,快速阅览起来。   【儿,在你看到这封遗书时,我们已经死了。   我……我们其实不期望你能看到这封遗书,你能看到,就意味着……你也要步爹娘的后尘了。   我们是罪有应得,你却是无辜的。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演戏人,也曾做过贵人家养的影班。但到前朝末年,山外动荡、官府查抄,我谢家祖辈才逃入这座深山,投靠了丰家。   我谢家皮影,演给人看,也演给鬼看,用的皮子……也确有取自人身的。是以该遭天谴,谢家人也早心中有数。   祖辈逃入深山,投靠丰家后,虽然逃过一劫,但难有子嗣。因此只能接受丰家挂锁的提议,求锁、求子,这把锁,虽然让本不该出生的孩子在阳间立稳了,却也让这些孩子必须年年岁岁回到三锁村。   代代如此,如今包括我和你娘,我们都是生下来挂了锁的,就如同那些笼养雀一样,出去放个风,最终却还要回到这里来。   但丰家不一样……他们,陷得太深了,他们连一步都离不开三锁村,不,是离不开那座阴阳一体的大宅。   若是以往的年月,离不开也就离不开了,可外早已换了人间。我们这些能暂时离开的,去外面做了生意,买了水泥、电线、管道回来,重修了村子。   有了电,有了太多新东西,这也是爹娘送你出山去上学的缘故。   直到1998年,那年初春,我们救了一个迷路到村里的人,他说他是个出来采风的大学生。他住在丰家,让丰家那个姓丰的少爷生了离开深山的心。   丰飞、丰离,丰老爷的一对儿女,可笑那他许是也有离开深山大宅的心,可他自己做不到,只能寄期望于儿女。是以当丰飞提出那个……那个作孽的提议时,也就是一命换一命,要把一个人的命送给阴间,换丰飞能真的飞出这座大山。   丰老爷他……同意了。   阴婚,不过这次不是送纸扎的新娘了,而是将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嫁给阴间,换回丰飞的钥匙,让他打开锁离开深山。   至于那个来采风的大学生,村里人人都有一身‘绝学’,那个来采风的大学生,一碗迷魂汤灌下去,他便迷迷糊糊忘了丰家、忘了三锁村,只当自己在山林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找到路下山了。   他能离开,完全因为他是个男人。   三锁村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自然也有拐子,丰家许给王拐子重金,让他从外面拐来了一个女学生。三锁村不大,这件事也根本瞒不住。   算良辰的、做嫁衣的、扎花轿的……还有像我和你娘一样,沉默的。   那年,七月十五,夜子时,在那花轿直接抬到了槐树下,一把大火……阴婚结束了。   火没有烧多久,便开始下雨,也许老天都看不下去。   但没有花轿、没有尸体,一个大活人竟然比以前的纸扎人烧得还要快、还要彻底,只剩下一颗烧焦的枯木和一捧灰,被那场雨打湿,与地上的土和成泥,什么都不剩下。   但很快,我们就知道,不是什么都没剩下……至少剩下了怨恨和罪孽。   那年七月二十二,鬼嫁娘头七还魂日,丰家再无一个活人。按照罪孽深浅,七年后是是提供了花轿、嫁衣等等的人,再七年就该轮到像我和你娘这样的、沉默不语的人。   这十四年间,我们试过各种方法,都离不开三锁村,爹娘已经认命了,准备去赎还自己的罪孽了。   但……但……如果鬼嫁娘犹不满足呢?如果她连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都不愿放过呢?   毕竟锁的钥匙一直由阴间保管,而她如今已经是阴间的新娘,钥匙在她手中,她不愿放过你,你就终究会有一日回到三锁村的。   十四年前你只是个七岁孩童,你什么都不懂啊!   你如今,也该二十一岁了,如今也该是个大学生了吧。想起那年初春被救回来的大学生,干干净净的、好似会发光,你如今也是那个样子了吧。   爹娘是看不到下一个七年了,看不到二十一岁的你,也见不到二十八岁的你。   如果你真的回到了三锁村,那么,活路也许就在丰飞身上。丰飞是靠鬼嫁娘的命换回了钥匙,解开了锁,才能离开三锁村。他是死也不会回来的,外面茫茫人海,没有锁作为联系,鬼嫁娘也无法找到他。   去祠堂找族谱,那上面有丰飞的生辰八字,抓住祭礼的机会烧掉生辰八字重新给丰飞挂锁,这样他才能回来接受他应受的罚。这样,也算一命换一命,用丰飞的命换鬼嫁娘放你离开。   但你要注意……丰家父母是绝不会轻易让你们拿到的,他们是鬼,爹娘和其他村民也试过,可惜…不说丰家父母的阻拦,就是那些村民,只有一个活命的机会的话,谁愿意让给别人呢?   爹娘倒是觉得,我们这样的人,神智清明地做了个沉默的旁观者,也是帮凶,哪怕重新挂了丰飞的锁,鬼嫁娘也不肯和我们交易。   但你曾经只有七岁,你毕竟只有七岁啊……   爹娘期望你永远不会看到这封遗书,但如果你看到了,爹娘唯一的遗愿,便是期望你把那箱子皮影皆焚之。   皮影人影鬼影,这种鬼戏也该和我们这样的老骨头,一起埋葬在过去。   不要给我们竖碑建坟,只要你年年清明中元寒衣,给孤魂野鬼布施烧纸时,记得顺带给爹娘烧一份便够了。   2012年,七月初一,鬼月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8 19:41:50~2021-09-29 00: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三锁村(十九)   掠过已知的信息, 谢今夕从中提炼出了几个重点。   1998年七月十五那一次祭礼,鬼嫁娘换来了丰飞的钥匙,丰飞离开了三锁村和大山。   同年七月三十三,头七还魂日, 丰家所有人被杀。   七年后的便是牵涉最深的人死去。   紧接着再七年, 这个死亡范围扩大到了其他旁观沉默的村民。   再过七年, 他们这些离开了三锁村的人, 也接到了婚宴的邀请函,回到了三锁村。   难道每七年, 那场阴婚都会重复一次?婚礼进行时鬼嫁娘就会杀死一批人进行报复?   所以这次他们的任务才是参加婚礼并活到婚礼结束吗?   另外便是遗书中提到的生路, 进入祠堂寻找丰家族谱、找到丰飞的生辰八字, 然后在祭礼时烧掉来给丰飞重新挂锁吗?   可这又谈何容易。   先不说祠堂内会有什么风险,丰家父母就不会允许他们将自己已经逃走的儿子重新牵扯进来。   况且匙原本保管在阴间手中, 鬼嫁娘嫁给阴间后,如今钥匙在鬼嫁娘手中。如果鬼嫁娘不肯做这个交易,等待他们的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不仅如此,谢今夕借着火光望向外面浓雾笼罩的世界,也许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他们这次要面对的,可是一位真正的厉鬼, 一位花费了三十一年, 吞噬了整个三锁村、千余条人命的厉鬼。   ……   第三天, 夜色已尽, 但外面却不见天光。   谢今夕正准备推开门离开谢家,按照之前定好的前往祠堂门前集合。   他刚一出门就发现, 现在的雾比昨晚还要浓了,他几乎只能看到眼前一两米的距离。   抬头看不见天空,甚至看不见太阳, 按照常理来说哪怕雾气再大,也能隐约看到模糊的、光团般的太阳,毕竟那是一切光和热的来源。   但现在消失了,抬头只能看到一片空茫的雾,照亮天地的是一片惨淡、没有来源的白光。   “这雾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意味着什么?”谢今夕思索着,突兀地想到了那句提示,“天地颠倒,阴阳复覆。现在便已经无天无日,到最后婚礼那一日,不会真的天地颠倒过来、阳间变为阴间吧?”   很有可能,但还是要等等看。   谢今夕叹了口气,走向祠堂的方向。   等谢今夕到时,等在祠堂前的已有五个人,只有孙建业没到。   “再等他一会儿吧。”钱实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了死亡规则,应该不至于……”   谢今夕他们又在原地等了快三十分钟,孙建业才破开浓雾走了过来。   陈良俊冲他点了点头,说:“好,我们随机去个地方再说话。”   因为能见度太低,他们沿着路走出一小段距离,便停下了。   孙建业在其他人开口之前便直接道:“我得到祭礼相关信息了。”   陈良俊眼前一亮,昨天他一直没什么进展,让他有些颓然,但没想到这个影子一样沉默的中年人,居然拿到了祭礼相关的信息。   孙建业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祭礼是由丰家发起的,在七月十五夜子时,鬼门大开之时,丰家会准备足够多的纸钱、纸马、纸衣、纸元宝等等,烧给阴间换真金白银。”   “后期祭礼的形式渐渐演化成了阴婚,纸钱纸马纸衣纸家具等等,都变成了陪嫁的嫁妆,当然之前的祭礼,烧的都是纸扎成的花轿和新娘。直到谢今夕提供的,1998年那场阴婚,唯有那场阴婚祭礼,烧的是个活人。”   “祭礼的地点一直都设在祠堂,祭礼年年都有,三锁村的人平常可以下山,但每年七月十五祭礼都必须回来参加这场祭礼。否则,不参加的人将渐渐拉近和‘阴间’的距离,被鬼魂侵扰,要不了多久,他们这条阴间给他们的命,便会被阴间重新收走了。”   说到这里,孙建业说了个自己的推测:“我认为,祭礼演变为阴婚,应该和所谓丰家能够求子有关。求子要去丰家祠堂求三把锁,这个我也问过,求锁和祭礼同时,等到阴婚结束、一切化为灰烬,就会有三把锁出现,想要求子的人家把三把锁带回去,不久就会有子嗣了。”   孙建业的面容好似蒙上了一层阴翳:“你们觉得,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求来的原本他们命中没有的子嗣,诞生之后真的是正常的孩童吗?既然正常,又为何要年年烧钱买命,一旦终止便会有鬼魂侵扰……怕不也是阴魂投胎、想要瞒天过海。”   跟上孙建业的思路和昨晚的遗书,谢今夕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必须要一命换一命吗?将另一个人的阴魂投入阴间,丰飞才能换来自己的钥匙,打开那把打不开的命锁,拿回自己的命魂,才能逃离大山。   那他们……   谢今夕不由得心生警惕,三锁村目前的活人可就只有他们几个任务者了。   不……不对,就算打开锁,他们还是要参加婚礼,鬼嫁娘那个层次的厉鬼要杀他们,哪怕打开锁也没有用。   这又是误导。   这个世界好像一直在向错误的方向、向希望他们自相残杀的方向诱导。如果他们真的信了,在祭礼上杀了别人拿到钥匙,最后还是在婚礼结束时被杀,希望之后的绝望,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那他要不要将遗书的内容告诉他们呢?还是说模糊一下重点、隐藏部分信息?   不……以目前得到的信息,以命换命的事轻易就能推理出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信任。   “我昨晚拿到了那封遗书。”谢今夕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将遗书打开举起让其他人凑近了看,“别碰到,作为我拿到这个碰到了怨魂。我怀疑这其中有第三条死亡规则,保持谨慎为上。”   陈良俊凑近快速读了一遍,谢今夕确实没有隐瞒什么,他虚指着最后一段,大大方方说:“拿丰飞的命换一个人活命?那其他人怎么办呢?大家互相残杀,一命换一命吗?”   “不。”谢今夕再次强调,“我依旧认为这是个陷阱,丰飞是鬼嫁娘最恨的人,但没有任何铁律说她愿意接受交易,愿不愿意放过我们,都不过是看她的意愿罢了。”   彭锐进有些烦躁,直接道:“那这个我们到底要不要做?进祠堂也足够危险,去还不是白用功?”   “做还是要做的。”丰洛灵接口道,她肩膀上的伤口重新包扎过了,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我们能做的就是增大活下去的几率,丰飞应该是通关的必要不充分条件,最好还是试一下。”   “进祠堂确实危险,这件事就交给我和这位谢今夕去办吧。”   丰洛灵看向谢今夕,谢今夕点了点头。   彭锐进、钱实、孙建业和陈良俊都没有异议,有人愿意自告奋勇去探最危险的地方,自然是好。   赵嫦曦想了想,鼓足勇气道:“我……我昨天回了我的‘家’,我家是做寿衣的,自称我家人的是我娘。昨天我试着套话过,她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至于搜索家里……白天我被拉着整理寿衣,没找到空闲,晚上、晚上我没敢。”   “已经很好了。”陈良俊这么说着,又看了彭锐进和钱实一眼。   钱实依旧那幅笑眯眯老好人的样子,彭锐进则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丰洛灵回头看了眼祠堂的方向,说:“我和谢今夕先去探祠堂。目前还未探过的、最危险的就剩下祠堂,我们去拿丰飞的生辰八字。现在起雾了,三锁村外面未必安全,你们最好回到自己家里,剩下的就是等待婚礼开始。”   “他们回去就行了,我有个地方比较在意,我先去探一下村里的猎人。”陈良俊突然道。   “猎人?”彭锐进有些疑惑。   陈良俊说:“你们想想,我们吃的米有股陈米的味道,按照谢今夕所说,最晚一批村民是在七年前死的。米如果保存得当,陈个七年没什么问题,野菜在山里到处都是,但肉是哪里来的?必然需要有猎人出去打猎。”   “昨天我打听了一下,村内的猎人就是那个被称为‘山叔’的人,他在普通村民间也比较有威信。我有些在意,想去看看他那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如果我是你们,”陈良俊盯着彭锐进和钱实,说,“我还会建议你们去王拐子家里看看,看他那里是否留下当时他和罗老伯买卖鬼嫁娘的记录,或者其他线索。如果我是鬼嫁娘,除了要所有仇人死之外,也会希望将罪行和期望大白于天下,就像那些被钉死在古树上、被所有人围观才能被放下的尸体一样。”   “坐以待毙,可是最差的方法。”   被陈良俊盯着,彭锐进心里已经在骂娘了。没错,他是白天什么都没干,他既没有去找村民套话也没有搜寻自己家,因为有丰洛灵、谢今夕和陈良俊在,既然这个世界是丰洛灵的第七个世界,那她出更多不是应该的吗?   越是主动越是危险,目前任务者还有这么多,这个世界明面上的死亡规则也已经探清了,那他干嘛还主动。要死也是别人先去死,他可以苟到最后一刻。 第132章 三锁村(二十)   彭锐进依旧没任何表示, 倒是钱实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会去看看的。”   “对了,”钱实问谢今夕, “你说得有可能是的死亡规则是什么?不能碰遗书之类的东西吗?”   谢今夕摇了摇头, 说:“不清楚, 拿父母的遗书应该不算欠债……总之, 小心为上吧。”   “好,那就各自行动吧, 这次我们晚上之前, 再在这个地方集合一次, 交换情报。今天是七月十三了,明天七月十四, 至七月十五的夜子时,婚礼便要开始,时间不多了。”   陈良俊说完,率先离去。   谢今夕和丰洛灵则折回了祠堂。   丰家祠堂……   浓雾遮掩了一切,谢今夕唯有站在祠堂门前,抬头才能看清那上面挂着的牌匾。   门外两根立柱、上架阁楼, 飞檐斗拱、上蹲脊兽, 以红黑为主色, 黑瓦、红木, 上以金漆纹绘,两边墙壁镂砖浮刻, 近看本应觉得庄重肃穆,但如今却让谢今夕感到邪性。   谢今夕站在祠堂那扇朱漆大门前,抬手想要推门的时候, 碰到门板那刻,眼前突兀出现了一片血红。   本就漆着朱漆的大门仿佛从门板上渗出了血,浓稠的、腥臭的、源源不断的液体,像是从某个个体内汹涌而出,将要淹没这世间。   谢今夕能感觉到,他能感觉到……这扇门后像是有成千上万个鬼魂在哀嚎嘶吼。   无穷无尽的怨恨和痛苦、已经浓郁到散不去的血腥气,像是都被关在这扇门后。   谢今夕瞬间毛骨悚然,心中乍然升起剧烈的危机感。   不…不能打开这扇门……门后…门后像是真正的黄泉地狱!   “谢今夕。”   突然,谢今夕听见有人在叫他。   穆塔,是穆塔的声音。   就像被塑料罩住脑袋、快要窒息的人,罩住他的塑料突然被扎破了一样,谢今夕的心神猛地从那可怖的幻象中挣脱出来。   眼前的血红乍然褪去,之前的幻听和幻象都消失了,门板没有涌出鲜血,周围也很一片安静,除了他自己和丰洛灵急促的呼吸声外,没有其他声响。   谢今夕转头看向丰洛灵,发现丰洛灵比他的状况还要糟糕,她身上双眼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大门,但眼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   谢今夕立刻伸手拍了下丰洛灵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低声道:“守住心神。”   丰洛灵宛如噩梦中乍然被叫醒的人一样,浑身一颤,眼神恢复了正常。   “抱歉。”丰洛灵闭上双眼镇定了一下心神,随后苦笑道,“竟然在没有进祠堂之前,就遇见了这样的幻象,还是大意了。”   “我们的灵觉远超正常人,这也是一把双刃剑。”   灵觉既可以给他们提前预警,但也会容易让他们陷入精神幻象之中,难以脱出。   丰洛灵对谢今夕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绝对不要分开,互相提醒。”   谢今夕也明白,这扇门后必然凶险无比,他们都必须万分小心。   确定丰洛灵没有大碍后,谢今夕用力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一声嘎吱响动后,这扇古老的朱漆大门打开,绕过影壁,进入了浓雾笼罩的内院。   首先入目的便是那颗高大的槐树,这颗古槐已看不出究竟活了多少年,但根据丰家的历史,应该至少活了三四百年了。   鬼戏内这颗古槐没有树叶,加上遗书中所说1998年那场阴婚,鬼嫁娘便是在花轿内与这颗槐树一同被烈火焚烧,这颗树应该只剩下碳化的枝干才对。   但如今却枝繁叶茂、绿叶覆盖四方,如同绿盖一样遮蔽了整个内院的上空。   不知道这二十一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原本被焚毁的古树变得像从未被焚烧过一样。   白天时,谢今夕也来到过内院,围观罗老伯被钉在树干上的尸体,因此知道内院除了这颗古槐外没其他事物,主要还是正厅。   谢今夕和丰洛灵默契地绕过槐树,走向了祠堂的正厅。   祠堂正厅的门也紧闭着,谢今夕上前,回头和丰洛灵对视了一眼,丰洛灵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谢今夕深吸口气,有了大门处的教训,他没有直接接触门板,而是掀起衣服的下摆垫在手下,极轻极轻地推开了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谢今夕从中望进去,没发觉什么异常。   他又和丰洛灵对视一眼,拉开门,两人先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   另一边,陈良俊穿过村子,来到了一栋木屋前。   昨天他虽然没能套出关于祭礼的信息,但他套出了不少其他村民的信息,比如山叔的住处。   他也已经将整个村子逛过一遍,对村庄布局了如指掌,因此在目标明确的情况下,他直奔山叔的木屋而来。   眼前这栋木屋位于村庄最外围,再外面便是森林,这里也算不上是山叔的家,只能说是他最经常落脚的地方。   其他村民告诉陈良俊,山叔确实是个猎人,他从小跟着父亲长大,也得到了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狩猎技艺和□□。   村子里的人虽然各有手艺,但也会接受丰家给的金银,村民们很清楚那些金银是哪里来的,不过将之视为封口费。   但山叔他们家倒是很少和丰家接触,村民们也少见他们家接受丰家给的金银。   山叔还是个十三四的少年时便跟着父亲进山打猎,后来正当壮年,自己打来的猎物不光可以卖给村里人换取谷物和衣服,皮毛之类的也能托货郎卖到山外。   他自给自足,不依赖丰家,加上年轻力壮又握有□□,很快在村内成了青壮年一代中领头人般的角色,在三锁村内说话也有很有分量。   这样一个人,在祭祀烧死鬼嫁娘、村民陆续死亡的情况下,难道不会有什么行动吗?   陈良俊站在木屋前,望向浓雾笼罩下、仿若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般不可触及的山林,这个山叔……真的没有尝试过下山吗?   陈良俊觉得这其中有很多疑点,但他来到木屋门前,伸手敲了敲门,等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人来开门。   人没在?   陈良俊又用力拍了拍门板,上面生着青苔的门板突然发出嘎吱一声,居然被他拍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血腥气和腐烂的臭气混合在一起,从陈良俊的鼻腔直冲他的天灵,冲得他差点呕出来……   奇怪,这么浓重的腐烂臭味,一扇木门门板根本挡不住,他推开门前,为什么没有闻到?   陈良俊犹豫了一下,但他要在山叔回来前赶紧查探一遍室内,因此时间不多,他只能闪身进入了木屋,同时轻轻带上了门。   ……   丰洛灵和谢今夕去查探祠堂,陈良俊去查探山叔的家,钱实则去查探王拐子那里了,彭锐进却回到了自己家,哪里都没去。   彭锐进躺在自己“家”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浓雾。   这是他的第三个世界,第一个世界他是新手,带他的资深者一直积极主动在寻找思路,他虽然划水却也不敢落单,只能跟着探索各个场景。结果那个资深者死了,反而是他侥幸活了下来。   彭锐进比较会看人,第二个世界领头的资深者不是那种冷血的人,不会见死不救。因此他更加惜命,连探索场景都不去了。   到最后,其他人找到了生路,他厚着脸皮让别人带上他。反正他什么也不清楚,带上他也等于多带一个肉盾,必要时可以推他出去送死,因此其他人也没反对在最后通关时叫上他。   彭锐进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是个划水的混子,绝不主动、永远缩在安全地带。   他运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第三个世界遇见了丰洛灵。   这位灵媒他也听过,和第二个世界的领头人一样,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是个好人、善人,总之也还会带上他通关、且不会推他出去当肉盾。   好人、善人……   彭锐进顿觉嘲讽,他才不要做什么好人、善人,他只想做活人。   彭锐进翻了个身,觉得有些口渴。   昨晚为了不起夜上厕所,他一滴水都没喝,到现在口渴的感觉让他翻来覆去,躺都躺得不舒服。   厨房的水缸里还有水,想喝他就得自己去舀水喝。   彭锐进又在床上硬挺了会儿,终究还是耐不住身体对水的渴望,起身下床走去厨房。   那些自称是他家人的人没在,彭锐进顺利进了厨房,找出个有缺口的碗,小从水缸里舀了点水涮了涮碗,倒掉后重新舀水,然后痛快喝一碗。   彭锐进也没敢多喝,主要还是怕喝坏了肚子,只喝了一碗后他准备原路回房间。   路过客厅时,他看到了客厅桌子上摆着一个盒子。   彭锐进咽了口口水,自称是他家人的人,真的不在。   那个自称是他叔的人,虽然尽力掩饰了,但彭锐进善于看人,他还是看出了那个人身上压抑不住的凶性。   手上的老茧、走动的体态还有平时的状态,无一不告诉彭锐进,这个人是个亡命之徒。   不是悍匪,就是山贼。   因为彭锐进一直避免和他接触,这也是他不敢搜查这个家的原因。   但此时,叔不在家,桌子上摆着的那个盒子,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彭锐进。   看一眼吧,拿起来,打开它……   彭锐进不自觉走了过去,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打开了那个盒子,手中正拿着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根沾满污血的钢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9 20:58:18~2021-10-01 01: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铃草摇曳、浮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三锁村(二十一)   彭锐进拿起那根钢笔放在眼前端详, 黑色流线型外壳,笔帽还能拔开看见,从凝固在笔尖的蓝黑色墨水固体覆盖下,还能看见一点金色的笔尖。   钢笔……为什么这里有一支钢笔?   他那个山匪一样的家人, 不像是会用这么秀气的钢笔的人啊。   等等……他为什么要打开盒子拿起这根钢笔, 他明明想好不要乱动的?这……这……   彭锐进惊恐地看到被蓝黑色墨水固体堵住的金色笔尖, 突然冒出一点红色的液体。   一那红色的液体, 不……就是血。   彭锐进看着那血重新润开已经凝固的墨水,红色中夹杂诡异的蓝黑色调, 顺着笔尖向下流过钢笔笔身, 随后流到他手上。   极度的恐惧让彭锐进思维麻痹了, 等到那液体滴落在他手上时,他才如梦初醒一般, 猛地甩落那支钢笔。   然而,下一刻,“哐”得一声门响,彭锐进下意识循声看去。   只见原本紧闭的大门敞开着,一个诡异的、浑身血红的身影站在门口,它背后无穷无尽的浓雾随着打开的大门涌入室内。   它身上, 散发着最极端的怨毒和恶意, 仅仅是被它那双漆黑的、没有任何眼白的双眼注视着, 彭锐进就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连那涌入的浓雾都自发地绕开了它, 似乎连这无生命的雾气都在惧怕它的身影。   厉鬼。   这是真正的……厉鬼。   它穿着一身红衣,衣角不断滴着血, 快速在地上聚成一滩,披散着的凌乱长发也被污血泡透,遮挡着它的面容, 只露出一双纯黑色的、满是怨毒的双眼。   红色,血色,血红色的厉鬼。   彭锐进瞬间感到了莫大的恐惧,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跑!逃!快逃!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被尖叫着的本能催促着转身就跑。   肾上腺素激增的情况下,他用尽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远离正门,向着后门冲去。   但逃真的有用吗?对于厉鬼来说距离真的有意义吗?   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彭锐进思考太多,他只能下意识遵循本能转身逃跑。   房内的空间终究有限,彭锐进又跑出了他今生最快的速度,他几乎没花几秒就冲到了后门。   然而他握上门把手用力拉的那一刻就绝望了,后面打不开,是真的打不开。   他发了疯一样不断按门把手,又猛踹了几下门,但面前这扇象征着生的门却纹丝不动。   彭锐进觉得背后越来越冷,一股带着极度恶意的阴寒慢慢逼近,但他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继续试图打开这扇后门,同时不断混乱着祈祷、求救和咒骂。   “开门!开门!”   “救救我,谁听到了救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该死的那根钢笔难不成是那个大学生的?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家里?   “丰洛灵!叔!陈良俊!谢今夕!救救我……救……”   突然,彭锐进疯狂的动作一顿,他看到这扇后门门缝下面突然渗出了一滩血。   那滩血越过门缝、爬过地面,最终沾到了他的鞋尖。   与此同时,彭锐进收下不断按的把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这是锁打开的声音。   不,不要……不要……   彭锐进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有嘴唇嗫嚅着不断重复着“不要”二字。   他已经想到了,也许那厉鬼已经绕到了这扇后门外,等待着他打开这扇门自投罗网。   它……就站在这扇门板后。   它明明可以从正门直接进来杀了他,却给他逃到后门的时间,自己再出现在后门外,简直就像猫戏老鼠一样在玩弄他。   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   彭锐进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转身想要往正门跑去。   但就在他转身那一刻,他入目便见一片血红。   他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   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他猜错了,厉鬼不在后门外,就在他背后,等他回头。   ……   另一边,陈良俊进入山叔的木屋后,首先入目的正厅到还算是正常,地面满是泥土和灰尘,没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陈良俊浸泡在血腥味和腐臭的味道中,已经闻不出这味道是哪里来的了,他只能试探着寻找。   所幸木屋的面积不算大,在正厅向左,推开又一扇门后,满地猩红便映入他的眼中。   陈良俊皱眉,认真分辨了一下,这好像是一头中等体型的野猪。   这头野猪被开膛破肚,大量内脏和下水被装在一个桶内。躯干上的大部分肉已经被取走,只剩下沿着脊柱劈开,摊放在地上的没多少肉的两扇肋排。   屠宰过程中野猪的血流了满地,一颗猪头被摆在肋排旁边,看上去简直就像饭店里大厨在摆盘一般用心。   距离他们来到村子,也有两三天了,如今是阴历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两三天的时间足够剩下的这点肋排、内脏腐烂。   看样子,血腥味和腥臭味的来源就是这里。   那个叫山叔的猎人,就是在这里肢解猎物的吗?他们最近吃的肉就是野猪肉?   陈良俊微妙地松了口气,毕竟知道是野猪肉,总比是不知名的……什么肉要来得好。   陈良俊看了一圈,目光定在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箱。   陈良俊盯着那个木箱看了一会儿,那里面……会有什么吗?他要不要打开看看?   会放在这个屠宰用的房间的箱子,里面会有什么吗?   陈良俊心跳加速,血液流速微妙地加快,   渐渐像是被吸引了一般,踩过满地干涸发臭的污血,走向了那个箱子。   箱子同样没有上锁,陈良俊俯下身,摸到箱子盖的那一刻,就像摸到了某种已朽烂的物质……   滑腻、松软、黏腻。   让人联想到被黏菌覆盖的腐烂物。   陈良俊被这骇人的触感惊了一下,不由得缩了一下手指,但他仅仅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再次伸手,掀开了这个木箱的盖子。   一股极度恶臭的气息从中涌出,呛得陈良俊连连干呕,胃酸都反上了食管,双眼不停流泪。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他以为那野猪内脏和下水腐烂的味道已经够臭了,他以为自从进入这个房间他的嗅觉已经废掉了,但打开这个箱子后,他才明白原来他的嗅觉还是有的,只不过现在真的要废掉了。   陈良俊勉强平复下来看向那个木箱内,那个箱子内已经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了。只有半箱子粘稠、腐烂、漆黑的物质,周围箱壁上长了一圈霉菌,霉菌和这些腐烂到极点的物质混合后再一次腐烂,因此化合出了堪比生化武器的恶臭。   陈良俊被熏到眼睛疼,但他依旧认真看了一遍,这些物质已经腐烂得不能再腐烂了,唯有其中露出一点金属样的东西。   陈良俊挪开视线,对着墙壁思考了一下,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用手去拿。   他四周看了一圈,看到了地上一把估计是用来剔肉用的小刀,他捡起来用刀尖探进去把那块金属挑了出来。   陈良俊强忍着用刀尖把那块金属举起到眼前,认真分辨了一下。   这是……一块表?   环状带子、圆盘……特征都很像是一块表,但这疑似表的东西被腐烂物包裹着,没办法观察细节。   陈良俊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一件扔在旁边的类似屠夫用的围裙,但他蹲下来后发现那个围裙已经长满了霉菌,上面脏得和他手中这块表不相上下。   没办法,陈良俊只能用空出来的手,从兜里摸出了几张白色纸钱,用这个擦拭这块表上面的腐烂物质。   幸好昨天他从他家里找到了不少纸钱,随身携带了一部分,要不然他就只能牺牲自己的衣服了。   因为天气炎热,他还只穿了一层,他可没有能脱下来的多余的衣服,这些腐烂物沾上了他就要一直忍耐着了。   陈良俊把这块表暂且清理了一下,发现这是块银色链子的女款表。表盘上的玻璃密封不错,擦干净表面的腐烂物后,还能看清楚指针和表盘。   这块表……   陈良俊皱眉,这块女款的表……   陈良俊正在思考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他还听见了一声清晰的枪械上膛声。   陈良俊一手抓着那块表,另一手往旁边的窗框一撑,翻过窗户拔腿就跑。   他可不是毫无准备之人,进入屠宰房间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房间内的窗户。   那扇窗户原本应该是能从中间左右推开的木窗,此时右边那半扇窗户不见了踪影。   陈良俊靠过去试了下,发现凭借他的身材从那半边翻出去还是很容易的,因此他打开箱子、用刀尖挑出表后,就缩到了窗边掏出纸钱来擦表。   而且翻出窗户后,陈良俊也没有直线远离木屋,而且直接绕着木屋拐了个弯,以木屋为屏障缩到了窗口看不到的死角。   直线远离木屋才是最蠢的做法,毕竟那个山叔是真的有枪,他只要追到窗口对着逃离之人的背影瞄准射击就够了,因此陈良俊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   但木屋外也不能多呆,山叔追到窗口却没有发现人影,应该也会翻窗出来在木屋周围寻找。   啧,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简直就像是他刚一接触手表就回到了木屋一样。   陈良俊脑子疯狂转动着,在想到底该怎么逃走。   他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可能还是很高的,外面大雾弥漫,只要拉开一定距离山叔就看部分他的身影了。   况且,他只是随便进入了山叔的家,为了防止欠债,刚刚他捡起来用于挑出手表的刀已经被他扔回地上了,他手中这块女士手表怎么样也不像是山叔的东西,应该不至于算欠债。   不欠债,只要山叔其实没有找他索命的理由。   就是他的枪实在是个很要命的威胁……   但他缩在木屋一侧,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还没听见山叔的翻窗声?   按照山叔的身手,他应该早就追到窗边了。   不仅是翻窗声,脚步声也消失了。   按理来讲,就算是山叔追到窗口后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也没翻窗,也应该折回正门再绕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1 01:06:42~2021-10-03 00:5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魔宇火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三锁村(二十二)   但现在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   陈良俊有些犹疑, 难道山叔停在了窗口,知道他没有跑远,在等他忍耐不住探出头查看情况或者现身?   那他现在的情况便有些糟糕了。   到底要不要探出头去确定一下山叔的位置?   陈良俊心跳如擂鼓,留给他的选择不多。   如果他不探查山叔的状态, 直接以木屋为掩体向着村子的方向跑, 他一动山叔就能听见脚步声, 而这栋木屋在村子边缘、紧邻森林, 离村子里别的房屋还有一段距离,也就是他要暴露在毫无掩体的情况下跑出一段距离。这段空档绝对够听见脚步声的山叔跑出来, 瞄准并射击了。   但如果探头确认山叔的状态, 如果他有枪。他也可能正在窗口架枪等着他探头, 一探头也许会被一枪爆头。   如果不直接往村子那边跑,那他可以先跑入近在咫尺的森林, 依靠树木的掩护,贴着村子迂回一小段距离再回到村子。但问题在于,森林里还不知道有什么,万一一踏入就被厉鬼视为想逃跑而被杀掉了呢?   直接往村子跑、探头确认情况、往森林跑迂回回到村子,三个选项各有风险,但这都是建立在山叔真的有枪的情况下。   等等, 他刚刚听见了枪械上膛声, 但可并没有亲眼看到山叔端着枪走进来。   如果山叔是最后一批死去的村民, 那也至少是七年前的事。   一把枪, 无人护理,在山野里放了七年, 那还能用吗?   再说山叔他们已经是鬼怪了,鬼怪还能用□□吗?   那到底……   陈良俊知道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目前他和山叔正处于僵持状态, 但这种僵持状态随时可能被打破,如果是被山叔打破,他连有限的选择都选不了了。   最终,陈良俊咬了咬牙,决定试探着往窗口那边看一眼,必须确认山叔的位置和状况,只要反应够快他还是能躲过的,况且……陈良俊心中也有几分把握。   就赌山叔有没有枪、赌那把枪还能不能用!   陈良俊下定决心,猛地探出头,他本是打算探头看一眼便立刻缩回身,但他看得这一眼,却让他僵立当场。   好消息是,山叔似乎真的没有枪,那声上膛声也许只是模拟出来吓唬他的。   坏消息是……山叔也正从窗口侧弯腰探出头来,陈良俊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但这位山叔,此刻脸色惨白、面目扭曲,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他缓缓、缓缓裂开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利齿。   不仅如此,他的探出来的腰还在不断拉长、不断拉长,如果橡皮泥一般抻出来长长一段,正向着陈良俊靠近。   陈良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山叔现在明显是怨鬼的状态,他立刻转身便跑。   该死……跑,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到底是怎么扣动了山叔向暴露出怨鬼这一面的扳机?   陈良俊脑中飞速运转,肯定是因为那块手表,结合昨晚谢今夕拿到遗书遇鬼的事,难道是因为接触了鬼生前留下的最后遗物才会引来对应的怨鬼追杀?   但这块表明明是女式手表,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深山猎人木屋里。   难道……   陈良俊心中有了个猜测,他已经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恶寒。   他不知道这只怨鬼有没有瞬移的能力,但他也明白距离对于怨鬼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他没有犹豫的时间!   陈良俊咬了咬牙,头也不回,拼命压榨自己的身体,向着临近的森林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当他冲进森林那一刻,那接近他后背的恶寒消失了。   陈良俊止不住身体的冲势,踉跄两下向前扑倒,然后他在地上滚了半圈骤然转身看向身后。   果然……   那惨白的恶鬼停在森林之外,浓雾笼罩着他的身影,注视着他的那双眼中充满了怨毒的、疯狂的恶意。   那恶意明明散发着阴寒,却让陈良俊如同触碰到烙铁一般,感受到了炽热的痛苦。   它果然进不来森林,因为他手中那块表,那块女式手表。   陈良俊却没有松一口气,他知道这只山叔停了下来,不意味着他安全了,只意味着他更加危险了。   因为那块表。   陈良俊一直在思考山叔家的那个箱子里,怎么会有女款手表。   山叔看起来应该和当年的阴魂祭礼关系不大,毕竟卖人的是罗老伯、中间人是王拐子、买人的是丰家父母,山叔按照逻辑来说没有什么可能得到这块女款表。   山叔又和丰家没有太多往来,也不可能从丰家买到那块表,丰家巴不得销毁所有证据,怎么会把女表卖给外人。   唯一可能是王拐子把人绑到三锁村时,他从王拐子那里买到的,或者王拐子为了收买山叔主动给他的。   但……山叔是最熟悉三锁村周边森林的猎人,还有一个可能不是吗?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女学生找到空隙在阴魂前逃出来,逃进了森林里,正好被木屋中的猎人山叔发展。   山叔拿枪追了上去,绑回了女学生,然后亲手……从女学生的手上扒下来这块表?   陈良俊想到此处,毫不犹豫跑进了森林里。   因为他其实为没有别的选择了,要么往村子跑,很可能被山叔追上,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鬼;要么就往相反方向森林跑,赌一把山叔不敢再进入森林。   因为……如今的女学生成了鬼嫁娘,遗物如果有可能引来鬼魂的话……鬼嫁娘很可能会出现。   而这片他曾经最为熟悉的森林,因为他曾经犯下的罪孽,或许会成为它最恐惧之所在。   陈良俊觉得肺部火辣辣的、双腿肌肉因为用力过度还有些发软,他却没得到多少喘息的机会。   他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块女式手表表盘和表带的缝隙中,突然涌出了许多血液。   紧接着,陈良俊居然发现这早就不懂了的表针开始疯狂而无序的转动。   一股更大的、更恐怖的气息逐渐涌现。   陈良俊的望着山叔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到了……看到了……   血红。   一个血红的身影从浓雾中浮现,它就在山叔的身后。   会死,真的会死的。   陈良俊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恐惧,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近乎淹没了他的意识,那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自己死定了、挣扎也毫无意义。   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存在。   面对山叔还能积极思考生路的陈良俊,此刻却只感到恐惧和绝望。   那血红的身影在浓雾中越来越清晰,就像红墨水融入水中的过程进行倒放。   而它身前的山叔脸上,竟然也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他脸色依旧惨白,但此刻形体大致和人类类似。   随着那血红身影慢慢清晰,他身上居然开始快速腐烂,衣服、皮肤、血肉……全部腐烂成黑色粘稠状液体溃散开来,到最后只有一颗人头掉在那一滩烂臭的黑色腐败物中。   凌乱的长发、不断往下滴血的红衣和那双没有眼白的双眼……   不……地上的陈良俊内心疯狂嘶吼着,他不能放弃、他还有机会,生物最本能也最大的求生欲迫使他爬起来,向着森林深处跑去。   看样子,他的猜测也许是真的,这片森林中,如果山叔曾经把试图逃跑的鬼嫁娘抓住了,那他就要试着重新进入这片森林。   看看这次……   鬼嫁娘能不能抓住他。   陈良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但这是他唯一可能活下去的可能。   ……   祠堂内,谢今夕跨入正厅后,背后的门骤然自动关上。   谢今夕被吓了一跳,回身拉了两下门,门板却纹丝不动。   有问题……   既然打不开,谢今夕也就没有执着于这扇门,因为更大的问题在于……本该跟在他身后的丰洛灵不见了。   怎么回事?   谢今夕完全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也没有感觉到祠堂内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存在,但丰洛灵就是不见了。   她是没来得及在关门时进来,还是进来了却消失了,随后门才关上的?   如果她被关在门外,应该也会拍门才对。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是在进入的一瞬间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谢今夕也没有亲眼看到丰洛灵消失的那一瞬间。   这就麻烦了,这意味着他没有重新找到丰洛灵的线索。   不过……反过来,站在丰洛灵的角度,消失的应该是他。   “穆塔,你有注意丰洛灵消失时有什么异常吗?”   谢今夕在想穆塔的感官和他不同,他会不会注意到一些不同于寻常之处?   然而……谢今夕没有等到穆塔的回应。   ?   谢今夕悚然一惊,立刻又在内心重新呼唤了穆塔几次,但均未得到回应。   谢今夕的心不断沉下去,他好像……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自从和穆塔定下契约后,他就再未和穆塔分开过,穆塔和他在一起,他就永远有退路。   但现在……穆塔和丰洛灵一样,突然消失了。   但就算穆塔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他们之间还是可以通过灵魂上的联系沟通才对,但目前却不行了。   谢今夕得不到穆塔的回应,虽然两人的联系尚在,但沟通却中断了。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突然将穆塔从他身上抽离,且中断两人灵魂上的沟通?   和穆塔失联带给谢今夕的不安感,甚至要远大于这个诡异的祠堂带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怎么好长,orz,还有很少一部分情节就要结束了,加快进度。感谢在2021-10-03 00:54:08~2021-10-05 01: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间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三锁村(二十三)   问题是出在进入正厅的那一瞬间吗?他们三个其实进入了不同的空间?   谢今夕带着疑惑转头看向祠堂正厅, 首先入目的便是那高大辉煌的神龛,那上面供奉着一排排牌位。   谢今夕走进了两步抬头仰望,这些牌位上居然一个字也没写,不过仔细一看, 还是能发觉一些细微的区别。   前面的一些牌位表面好似被刮下去了一层, 后面几个牌位表面则非常平滑。   谢今夕要找的是族谱……族谱会在哪里?   他向神龛靠近两步, 突然眼前一花, 神龛和他之间出现了两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丰老爷和丰老夫人。   丰老爷和丰老夫人端坐于椅子上, 双手手背搭在椅子扶手上, 身着深红色的绸缎长衫, 上饰寿山福海、花卉云纹,明明是喜庆隆重的服饰, 此刻却透出一股邪性。   因为他们心口开了一个大洞,本该在那个位置的心脏此刻却在他们自己的右手中,且那被抓在手中的心脏,仍在砰砰砰地跳动着。   他们的左手中,却拿着一张谢今夕眼熟的红色请柬。   心脏,生命的发动机, 从胎中形成那刻起就一直跳动着, 不会停歇, 因为它一旦停止跳动一段时间, 就意味着生命结。   因为很少有人有机会亲眼目睹一颗暴露于体外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谢今夕的目光不自觉被那颗心脏吸引着,同时他也感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跳动的速度好像在略微加快。   本来他的心脏心脏血咒已经半凝固, 跳动速度也要略慢于正常水准,但此刻却在慢慢和这两颗心脏趋向于同一频率。   那两颗心脏跳动,谢今夕胸膛中的心脏便跃动一次。   谢今夕意识到后本想移开视线, 但他却发现那两颗心脏跳动时还在不断向外泵出血液。   那些血液从他们身上滑落,流到地上后汇聚在一起。   谢今夕很快意识到,这些血在慢慢组成一些文字。   谢今夕心跳快于平常,心慌的感觉让他觉得极其不舒服,心跳成了不断敲击胸膛这个大鼓的槌,每一声都能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随之振动。   不仅是心慌了,心脏开始出现不堪负荷的绞痛。   谢今夕的手抓住胸口的衣服不自觉收紧,但他依旧盯着地上那些血液渐渐组成的文字。   坚持……再坚持一下,再……   第一个字,可……   可怜……   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七个血字刀劈一般砍进谢今夕的脑海中,他一边想要挪开视线减轻心脏处传来的绞痛,一边思考着这七个字。   可怜天下父母心,是说丰老爷和丰夫人为了儿子,葬送整个三锁村吗?   但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可不像是“可怜”的意思,自己的手中握着自己的心脏,这简直像是两人亲手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一样。   谢今夕艰难将自己的视线从那行血字上移开,但就在他移开的那一瞬间,椅子上的丰老爷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今夕骤然将视线移回他们身上,刚想说些什么,丰老夫人便接口道:“你想要来找牌位和族谱。”   话音刚落,他们两人那原本毫无表情的、惨白的脸渐渐浮现出狰狞的神色,祠堂内乍然阴冷下来。   谢今夕放弃了试图说什么,他环视一圈,在左侧看到了一扇门,毫不犹豫冲过去想要开门。   穆塔不在他身上,如果此时陷入共感就没人能打断这个过程,他很容易被拖入死亡阶段,暂时还不能让这两鬼接触到他。   进来的正门出不去了,但侧门呢?   谢今夕趁丰老爷和丰老夫人还坐在椅子上时,几步冲到侧门边,伸手一拉……   还好,侧门没锁能走。   谢今夕刚冲进侧门,便听到了身后的咆哮声:“我们不会让你拿到族谱的!”   谢今夕能感到背后阴风阵阵,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侧厢房还是耳房,但这个房间前面居然还有一扇门。   谢今夕冲到那扇门前,再一次拉开门冲了进去。   ……   穆塔看了眼禁闭的祠堂大门,又回头看了眼除他以外无人存在的正厅,不由得皱起眉头。   麻烦了,他居然被从谢今夕身上抽离出来。   这个祠堂……   穆塔望着眼前的神龛,神龛上供奉着一排排的牌位,但那上面没有字,仔细观察能发现前几排和最后几块牌位的区别。   除去牌位外,正厅内还排列着三口乌木棺材,三口棺前方摆放着供桌,但供桌上没有摆放任何瓜果祭品,反而摆放着火盆和一沓纸钱,火盆内没有燃火。   穆塔靠近之后,看到了火盆内沉积的灰烬。   他伸手悬在灰烬上方试探了一下,发现其内已经没有余温了。   穆塔猜测这三口棺材置于此处是在停灵,里面很可能放的就是罗老伯、无因道长和他徒弟三个人的尸体。   谢今夕问过,在停灵时会日日烧纸钱祭奠,但供桌上的火盆已经凉透了,也就是说至少有一段时间没有烧纸钱了。   穆塔将正厅内看了一遍,最终将目标定在了神龛,他们要的是族谱。   现在他们会分开,也许是空间上的异常,而正厅内有意义、有价值且有可能引发这种异常的,便是眼前摆放着牌位的神龛了,族谱应该也在那里。   穆塔刚一走进神龛,那三口棺材的棺盖便发出“咚”的一声响,像是其内有什么东西在重重撞上了棺盖。   穆塔没回头,依旧快速向着神龛靠近,然而他背后的棺材传出了“咔咔咔”的声音……像是棺盖缓缓打开。   穆塔不得不回头,棺材、尸体,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见了,哪怕是罗老伯那种被开膛破肚、切生肉片的死法,都不能引起他太多情绪。   但此刻,撞入他眼中的、棺材中躺着三具尸体,并不是他以为的罗老伯、无因道长和徒弟,而是谢今夕。   第一口棺材里的谢今夕被从中剖开,内脏被独立完整地取出妥帖地摆在身边,其他地方的肉被片得极薄、像摆放生鱼片一样展开贴在棺材内壁,更恐怖的是他的脸……他的眼珠是被挖出后重新塞回眼眶中的,浑浊、圆鼓的眼睛配合扭曲的脸部肌肉,组合成了一副满含恐惧与怨恨的狰狞面容。   第二口棺材里的谢今夕身体被钝器砸得血肉模糊,像有人用锤子一寸寸砸过、椿成肉酱一般,他大睁着双眼,眼角和嘴角开裂流下一道猩红的血,神色凝固在了痛苦之上。   第三口棺材里的谢今夕穿着典重华丽的红缎礼服,看不见身体上有什么伤,他的脸依旧完整而柔软,生动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下一刻就可以睁开双眼。   在穆塔看过来的那一刻,这三个棺材里三种样式的“谢今夕”,同时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此诡异的情景,穆塔首先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跃起的愤怒。   如果祠堂内真的有鬼,它搞出这样的幻象就是为了激怒他的话,那它成功了。   下一刻,棺材内的那三个“谢今夕”突兀从棺材内浮身而起,直扑穆塔。   ……   另一边,丰洛灵同样经历了一样的事,谢今夕消失、祠堂正门关闭,而她眼中的祠堂挂满了红绸红缎,神龛前摆着两把空椅,旁边还燃着红烛。   这个样子……倒像是为进行婚礼布置的。   距离阴婚开始还有一天两夜,现在就布置成这个样子了吗?   丰洛灵心中充满疑惑,不过她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族谱。   她走向神龛,很顺利地走到神龛前,看到了桌面上摆着的一个乌木盒子。   丰洛灵试探着伸手掀开盒盖,看到一本红纸装订成的书。   这就是……族谱?   丰洛灵顿觉有些怪异,因为太顺利了……   进来前她明明感觉到祠堂内无比凶险,但此刻除了她和谢今夕被分开外,她居然没有受到阻挠。   不过族谱就在眼前,此时是不可能放弃的。   丰洛灵伸手拿起族谱,没有看前面,而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有了,丰飞的生辰八字。   丰洛灵目光一扫,除了丰飞的生辰八字外,还在红纸上看到了丰离的生辰八字与……死亡时辰。   那几个字呈现黑褐色,不是用毛笔写的正楷,倒像是用手指写的血书。   丰离……   卒于1998年,七月十五日,夜子时。   丰洛灵瞬间浑身冰冷,久违的、极度的恐惧贯穿了她的身体,让她一时间动惮不得。   七月十五夜子时,为什么丰离是死在七月十五夜子时的?   那天不是鬼嫁娘的婚礼吗?七月十五应该只有鬼嫁娘死去才对。   按照谢父谢母的遗书,丰家父母也是在七日后的还魂夜才被杀的,从还魂夜后三锁村的村民才在二十一年间陆续死去。   那丰离……   不……或者应该说,鬼嫁娘究竟是谁?真的是那个女学生,还是……丰离?   丰洛灵突然听见她背后,祠堂正门吱得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恐怖的、血腥的、阴寒的气息从那条缝隙中蜂拥而入。   缝隙越来越大,门逐渐打开,那恐怖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重。   丰洛灵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恐惧过了,她是灵媒,哪怕正面对普通的鬼也有胜算,她也请鬼上身问鬼过许多次,但这次……   她再一次感到了自己身为一个凡人的无力和弱小。   不……   丰洛灵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她不能被恐惧打败,她不能被恐惧控制,她……   丰洛灵脑中闪过一张坚毅的面孔,那一刻她就像被赋予了勇气一般,打碎了冻住她身体的坚冰,毅然转身看向打开的正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5 01:06:24~2021-10-07 14:2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咸鱼 20瓶;云间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三锁村(二十四)   透过那条打开的门缝, 丰洛灵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外面似乎……变成了血红色?   丰洛灵强硬压抑着心内不断升腾的恐惧,缓缓贴近那道缝隙。   透过那条缝隙,她看了外面一望无际的血雾……   原本浓重的白色雾气变成了血红色,那颗巨大的、枝繁叶茂的古槐如今变成了焦黑的枯木, 树叶全部消失不见, 只有光秃秃的、外皮炭化的树枝伸向血红一片的浓雾, 宛如一只狰狞的鬼爪贯穿天地。   原本空空荡荡的庭院内, 此时摆了几十张圆桌,圆桌周围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又一个纸人。这些纸人身上全部穿着红衣, 从丰洛灵有限的视角来看, 她能看到的纸人表情都是一种极近夸张的、喜气洋洋的笑。   也许是感应到她的视线, 那些纸人齐齐转头看向丰洛灵。   丰洛灵呼吸一滞,立刻关上了门。   不……不行, 不能出去外面。   丰洛灵的灵觉疯狂预警,实在太过于危险了,她有种感觉,她只要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恐惧不断侵蚀她的意识,恍惚间,丰洛灵突然听到了喜乐。   鼓、镲、锣、唢呐……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 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喜乐声下, 就像有一支送嫁的队伍正在往这里走一样。   不知道是乐器年久失修还是什么原因, 喜乐越是靠近, 声音越是走调。有的漏拍、有的放慢,这诡异的、扭曲的喜乐慢慢的, 在丰洛灵听来更像是哀乐。   不……   不,不对,不对……   更像是喜乐和哀乐同奏, 两种音乐叠在一起,呕哑嘲哳,让丰洛灵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沸腾了。   丰洛灵紧闭双眼、收束意识,想要对抗那贯脑的音乐,没撑几秒,她就筋疲力尽、额前全是冷汗。   尽管丰洛灵尽力控制自己的灵觉了,但她还是隐隐感应到了一个身影。   丰洛灵紧闭着双眼,但脑海中却勾勒出一幅景象。   在那已成枯木的古槐下,静静停靠着一顶花轿,血雾围绕之下,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风扬起了花轿的门帘,露出了一点刺目的红。   仅那一点点红,便瞬间压过了周围无数血雾。   丰洛灵紧闭的双眼下淌下两行血泪,她闭着眼,有些茫然地问道:   “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究竟怎么样才肯放我们离开?”   “你……你究竟……”   花轿中的人没有给她回答,丰洛灵却已承受不住,连鼻腔都开始往外流血。   ……   另一个空间,谢今夕被背后的丰老爷和丰老夫人追逐着,一路狂奔。   他从正厅进入一扇门后来到了类似偏房的地方,偏房前后也有两扇门,一扇是他进来的地方,一扇是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门。   谢今夕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推开前面那扇门,结果来到的居然又是一处类似耳房的地方,这回这个房间居然三面都有门。   谢今夕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到底该直接推开对面那扇门还是右手边那扇门。   背后凌乱的脚步声如影随形,电光火石之间,谢今夕还是决定推开对面那扇门。   他的空间感并不太好,向右转不是太好的选择,他打算再向前走。   但在他又一次推开门,却再一次看到了近乎一模一样的耳房,不过这个耳房居然四面都有门。   到这里谢今夕再傻也意识到了问题,连续三个相通的房间确实还有可能,但哪个房间会四面开门?   这是异度空间还是鬼打墙?   谢今夕脑中疯狂转动,从正厅进入第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只有进来和出去的两扇相对的门;但进入第二个房间后,却又多了一扇,有三扇门;到这第三个房间,便又多了一扇,有四扇门。   这些不断增加的,不同方向的门,好像在他暗示他有不同的逃脱路线。如果他慌不择路选择了左转或者右转,只要重复几次,他就会迷失在祠堂内这个诡异的空间里。   在背后追逐他的丰老爷和丰老夫人也一样,它们作为鬼,当真追不上他吗?   它们更像是在逼迫他不断逃往这无穷的房间,好把他困住!   因此进入这有着四扇门的房间后,谢今夕没有再贸然前行,而是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他停下脚步、转身,等待着一直追逐在他背后的丰老爷和丰老夫人。   背后谢今夕进入这个房间的那扇门不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一阵阵可怖的阴风迎面而来。   谢今夕也有不由得紧张起来,停下逃跑的脚步带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压力。   万一他想错了呢?   万一丰老爷和丰老夫人是因为祠堂的特殊性,才不能直接扑过来杀了他呢?万一他停下脚步是愚蠢地自寻死路呢?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左转或右转过,万一左右转就是生路呢?   种种疑问在他心中控制不住地冒出,仅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鬼魂追来,谢今夕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等的,是两个为了儿子可以不顾一切的两个怨鬼……   突然,凌乱的脚步声消失了,谢今夕的心也乍然提了起来。   他进来的那扇敞开的门框处,突然探出两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丰老爷和丰夫人的脸,此刻那两张脸惨白又全无表情,唯有它们的眼中满含着狰狞的恶意。   在谢今夕的注视下,渐渐的,除了脸,两鬼的脖子、肩膀、身体渐渐从门框后探出,紧接着它们居然一脚跨入了门槛,向着谢今夕扑过来。   谢今夕毫不犹豫转身拉开了对面那扇门,进入后又反手将这扇门关上。   随后后退几步,没有再继续跑,而是接着等待着。   果然……这回那两只鬼没能进来,而是停在了门外。   谢今夕松了口气,这时才惊觉自己腿和胳膊上的肌肉紧绷到有些酸痛。   他看出来了……   谢今夕也当过怨鬼,鬼有能力可以穿墙、穿窗,甚至有些可以瞬移。但刚刚丰老爷和丰老夫人更像是在“追逐”他,这个行为本身就有很大问题,而且就在刚刚,它们居然是做了一个跨入门槛的动作,才进入了那个房间。   谢今夕立刻明白了,这是因为祠堂内部的空间有问题,这使得鬼魂也难以进行瞬移或穿墙,它们只能通过他来打开一扇扇的“门”,再“进入”这个空间。   这里面,门、门槛等等,都只是一个象征。门象征着进入一个空间的入口,跨过门槛则象征着进入一个空间的动作。   也就是说,只要谢今夕躲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外面两只鬼是没办法进来的。   谢今夕本来还担心它们也能够打开门,但如今看来是不能。   进入这个房间的那扇门走不了了,丰老爷和丰老夫人堵在那里,谢今夕却还有三扇门可以走。   向前,还是向左或向右?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想办法绕过正厅,继续向前是不能了,向前是和正厅相反的方向,但向左或者向右真的能够找到路绕回正厅吗?   而且他从正厅进入这个异度空间的路上打开的四扇门可都没有关,那时他急于逃命,没有意识到空间的问题。   也就是说,丰老爷和丰老夫人可以从他门前返回正厅,他们可以徘徊在这一条直线上。   如果他向左或者向右回到了正厅,却正好撞上等在那里的丰老爷和丰老夫人,这可就不妙了。   谢今夕想了想,原地坐下。   他现在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比起贸然行动,他更相信丰洛灵或者穆塔,先等一等看他们有没有办法破局。   ……   穆塔一尾巴将扑上来的第一个怪物抽开,同时一手按住第二个的头顶、另一手钳住下巴,一用力直接将对方的头拧了个一百八十度。   第三个扑上来时,穆塔的抽出去的尾巴正好抡回来缠住它。   第三个“谢今夕”穿着喜服、面容最似真人,穆塔却没有半点“尾软”,肌肉收紧,尾巴就像卷压机一般,生生勒断了它全身大多数骨头。   穆塔怪物化后,某种意义上已经不属于人类,借助和谢今夕的契约,他能直接接触鬼和鬼打斗。   不过大部分时候,有谢今夕在他身边,穆塔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打斗。   因为这种方式完全治标不治本……   被他抽出去的、扭断脖子的、勒碎的三只怪物没一会儿就恢复了过来,用更加怨毒的目光看向穆塔。   它们再次扑向穆塔,穆塔一边和它们周旋,一边思考着。   这三个怪物应该本体就是无因道长、徒弟和罗老伯三具尸体。他们的怨魂让它们变幻成了谢今夕的样子,支撑起尸体来攻击他。   但怎么破解它们呢?   如果谢今夕在他身边,直接共感这三个怨魂控制它们的魂核就能解决了,他却只能一次次打退这些扑上来的怪物。   它们不知疲倦、且力量越来越大,穆塔的体力却是有限的。   必须找出它们的破绽……   穆塔的目光划过拿三具棺材、供桌和火盆。   是因为没有人烧纸钱的缘故吗?   但他身上没有纸钱,更没有打火的物品……   不,火盆和烧纸钱解决不了,那么问题就在于棺材了,棺材……棺材……   穆塔神色一厉,在其中第一个怪物扑上来时再次一尾巴抽飞了它,不过这次穆塔控制了方向和力度,让它狠狠撞到了棺材上。 第137章 三锁村(二十五)   随后穆塔再次重击另外两个扑上来的怪物, 同时尽力移动到棺材边。   在三个怪物短暂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刻,将第一个怪物一把拎起来塞进了棺材,同时一用力关上了棺盖。   剩下两个怪物恢复行动力后再次扑了过来,穆塔如法炮制, 将剩下两个也塞回棺材里盖好了棺盖。   果然……重新回到棺材内后, 这些怪物安静了下来。   穆塔的目光从棺材上移开, 他靠近神龛搜寻了一遍, 没发现族谱。   同时,他环视一圈正厅, 除了进来的正门外没有其他门。   那问题来了, 谢今夕和丰洛灵究竟哪里去了……这里的空间异常又该怎么破解?   就在穆塔犹豫时, 他背后的正厅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门被打开那一刻,穆塔就感觉到了自己和谢今夕之间的联系恢复了。   冥冥中好似有什么破碎了, 穆塔没有犹豫直接回到了谢今夕的背上。   另一边,原地坐下的谢今夕也突然听到背后一扇门被推开,他和穆塔的联系恢复的同时手上的血咒爬上了手背。   与此同时他周围好像有什么破碎了,就像戏剧换场一样,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正厅,丰洛灵正跪坐在他身旁, 而且正厅内多了三具乌木棺材。   正厅的大门也确实被人推开了, 他刚刚听到的开门声不是幻觉, 来人居然是……   ……   陈良俊放缓了脚步, 他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但他依旧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手中那块表。   表盘上的指针真在缓慢转动, 转动的速度远远慢于正常状态,陈良俊却松了口气。   这证明那个厉鬼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陈良俊在跑入山林之后就发现了这一点,表盘上的指针转动有时会加快, 有时会放慢,而只要指针快速转动时,他总会感觉到极度的危险和恶意。   山林被大雾笼罩着,陈良俊就依靠着这块表和可能的徘徊在森林中的厉鬼周旋着。   本来他没想要往森林深处跑,雾气这么浓的情况下,一旦跑进去很可能就会迷失在森林深处,他只打算贴着森林边缘迂回一小段,尽量避开厉鬼重新回到三锁村,然而事情哪里能按照他所想的发展。   刚一进入森林没多久,他就发现了表盘指针的问题,为了躲避厉鬼他只能四处奔逃,尝试看哪边指针转动会变慢。   不停变换方向后,他已经彻底迷失在了这片浓雾笼罩的森林内。   陈良俊不由得苦笑,现在暂时他是安全的,但这种猫戏老鼠的把戏玩下去,他一定会死在这片森林里。   趁着指针转动变慢,陈良俊快速思索着到底怎样才能脱身。   厉鬼……厉鬼为什么要和他在森林里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是因为他手中拿着这块表吗?它没办法直接感应到自己的位置?   但自己却能通过表针转动的快慢感知到它的相对位置。   这好像是某种公平原则,厉鬼拥有绝对的力量,一旦被发现被抓住陈良俊必死无疑。   陈良俊本身不熟悉森林地形,大雾笼罩下更是看不清脚下,奔逃很艰难,但他却有道具可以感知到它的相对位置。   但……鬼会和人讲究什么公平吗?   单是鬼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疲累,这一点便远强于人类了。   这看似公平的原则内,一定藏着什么陷阱。   陷阱,有时也是活下去的期望。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陈良俊眼睁睁看着手中的表针速度骤然加快,他不敢再停留,先向前跑出一段,发现表针速度略微减慢,他又向右前方试了试,指针却突然加速。   陈良俊这回再不犹豫,向着左前方全力奔跑,同时也密切注意着指针。   然而跑出一段距离后,指针却再次加快,陈良俊只能改变方向,这次是右前方转向。   狼狈奔逃了一段距离后,陈良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劲,按照他自己中心做方位图,第一次他向着左前方奔跑,在他没动时鬼是从他右方或右后方靠近的。在他向左前方跑后,鬼相对地应该位于他背后才对。   然而他第二次却是向右前方转向,也就是原本应该位于他背后的鬼却诡异的来到了左方或者左后方。   要么是鬼在靠近他时同样遗失了方向向着左方偏移,要么是鬼可以随机瞬移到一个位置,要么是这森林的空间根本就有问题。   其实前两个猜测都可以合并到最后一个猜测上,鬼之所以在这里和他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因为这片浓雾笼罩下的森林空间有问题。   鬼也会在这里遗失方向或定位瞬移变成随机瞬移。   这片浓雾笼罩的森林如果连厉鬼都会遗失方向,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正确方法走出去。   想明白了的陈良俊反而加倍地感到绝望,树、树还是树,白色的浓雾笼罩着碧绿的森林,茫茫天地间,他就像是被困在翡翠迷宫中的一只蚂蚁。   陈良俊已经和鬼不知道周旋了多久,他越来越累,体力快要耗尽,喉间满是血腥味。脑子里好像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在说,停步吧、别挣扎了,这样活活累死渴死饿死,还不如被厉鬼找到直接杀死。   不,他不能就这样认命。   陈良俊从不是随意放弃的人,森林奇特的空间让他不至于直面厉鬼,这难道不是机会吗?明明还没到绝境,他不能放弃求生的意志。   表,现在他身上最为诡异的就是这块表,这块表究竟意味着什么,仅仅意味着他和鬼之间的相对位置吗?   不,等等,鬼真的感应不到他的位置吗?为什么他总是停下来没多久,指针便会快速转动?   如果鬼没办法瞬移出现在他面前,是因为森林本身的空间有问题,那他只要和鬼拉开一定距离,然后他不动,鬼行动,那么空间上的错乱让鬼也几乎不可能在森林内找到他。   然而事实上鬼却总是能够出现在他附近。   相对位置……这块表也是鬼能够频频出现在他附近的原因?   可要丢掉它吗?   如果自己猜错了,丢掉这块表,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对鬼的相对位置的感应,等于他自己放弃了自己唯一的优势。   陈良俊看着表盘上的指针转动速度渐渐加快,握着表的手不由得无意识地用力,手背上青筋毕现。   ……   赵嫦曦正在自己“家人”的要求下,将一杆灵幡立在自己家门外,她退后两步叹了口气,总算完成了。   她一直被家人支使着将一件件白色丧服叠好,现在家人负责将丧服送到村里各户人家去了,因为她刚刚回来对村里不太熟悉,所以让她留下来,把灵幡按照在门前。   现在家里除了她之外已经没有别人了,赵嫦曦心跳略微加快,现在最好的搜寻家里的时机。   之前在整理丧服时,她也暗中观察到了家人有用来记事的本子,那个本子最后被放在哪个抽屉里她也暗中记下了。   现在她可以趁没人时,去抽屉里看一看。   但……这会不会是陷阱?那些人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赵嫦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咬牙快速跑进内屋,快速拉开抽屉看到了几个本子,拿出它们开始飞速翻看。   丰姐教过她,当断则断,多得到一些情报和信息,他们活下去的几率就高一分。既然有了这个时机和空档,她当然不能放过。   赵嫦曦快速翻看着几个本子,手指不停发抖。   这是账本,里面大多是账目往来,没什么特殊的。   下一本,这是……这是日记?   赵嫦曦反射性看了眼门口。   别回来,千万别这个时候回来!千万别直接撞上。   赵嫦曦一边祈祷着一边快速阅览这本日记。   【1998年8月23日阴丰管家登门要订一身红嫁衣,而且今年七月十五之前必须拿出来。丰家在想什么,我们家是做寿衣的,而不是做嫁衣的,而且找我们做红嫁衣,不如说做的就是红寿衣,而且七月十五要用。怪不得之前王拐子拐了个女学生回来,真是作孽啊。不过曦儿还不到7岁,开锁还要丰家人主持……算了,丰家铁了心要做,我们一家何必螳臂当车,再说只是一件嫁衣而已,就当普通的一笔生意吧。】   【1998年8月28日晴,大风丰家送来了请柬,阴婚……阴婚……今年祭礼居然成了阴婚,真的不会出差错吗?如果仅仅是嫁衣还能说服自己,可亲自参加阴婚,这又算什么。但又不能不去,甚至曦儿也要去。如果不去,我们就出不了山还会被游荡的孤魂野鬼盯上。命锁……挂上了命锁又岂是能够自主的,认命吧。】   【1998年七月十五雾,亥末要出发了。】   赵嫦曦看到这里,“要出发了”后面的字乍然变得极为凌乱,笔迹之重几乎扎破了纸面,看得出写字的人的惊骇和狂乱。   【他们居然真的像烧死一个纸人一样,烧死了活人?可活人又怎么可能像纸人一样,彻底变成灰烬呢!连老槐都一起烧了!不对,我觉得不对!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居然真的把活人和老槐一起烧死了?下雨了!老天都看不过去下雨了!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1 23:42:10~2021-10-17 23: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鸾鸟 10瓶;sasa 2瓶;寒湘映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三锁村(二十六)   【1998年七月二十三大雾   我累了,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曦儿,你已经离开三锁村真是太好了。我也想清楚了,也许我该记下来,让你知道三锁村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有朝一日回来……不, 是你肯定会回来的, 命锁会带你回来的, 我期望你回来后不至于一无所知。至于我,我已经不期望我能活到再见你之日了。   今天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祠堂那颗古槐树干上, 居然挂着王拐子和大山的尸体!更可怕的是王拐子的外皮满是泡和糊痂, 就好像真的下油锅了一样!至于大山,除了头, 他的躯干像是被什么踩踏过,近乎一层肉泥般涂抹在树干上。   而且他们两个的尸体我们怎么搞也放不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我去的已经比较晚了,却还能见到他们两个尸体的原因。   奇怪的是,等人多到一定地步后,那两具尸体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零零落落, 呕, 不能再想了。   也有人去找丰家人, 但更恐怖的事发生了, 丰老爷和丰夫人坐在丰府正厅的两把椅子上,还穿着之前阴婚时的喜服, 但他们右手中各抓着一颗心,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好似自己把自己的心活活掏了出来。   他们左手还抓着请柬, 我们打开请柬,那上面写着“可怜天下父母心”。   什么意思,指他们为了儿子搞阴婚吗?所以他们掏出了自己的心?   至于丰家其他人,从管家到仆役,全部死了……除了管家是被腰斩外,其他人都是七窍流血死去。   一夜之间,是的,就是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   因为昨晚七月二十二,是头七还魂夜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的!是鬼嫁娘!她成了厉鬼回来索命了!   现在好了,头七还魂夜,丰家满门暴毙,王拐子和大山也惨死。   等等,大山,大山为什么会惨死?他也参与了拐卖女学生的事吗?可……这可能吗?   算了,不管怎样,大山都会惨死,那我们呢?我们难道就不会被报复吗?   现在村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有人受不了,收拾行李想逃出大山。但从阴婚结束到现在,浓雾始终笼罩着整个三锁村,伸手不见五指。这雾如此古怪,我不觉得有人能逃出去。   况且就算暂时逃出去又有什么用?明年七月十五还要回来做祭礼,命锁尚在,丰家人死绝了更不可能有人帮我们开锁,我们和三锁村锁死了,谁能逃出去?   我只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赵嫦曦看到这里翻开了下一页,她以为七月二十三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她没想到后一页居然更加凌乱写着什么。那些字几乎不成其为字,有的笔画划破了纸页,满篇都透出了书写者的狂乱和狰狞。   赵嫦曦废了很大力气,才认出了那些字,但她将那些字连起来时,她却突然怔在原地,一股极度的恐惧直冲她的天灵。   【没有找到丰离的尸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找到的尸体就是没有丰离的?整个丰家所有人的尸体,除了丰离的我们都找到了。不……不会的,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的发生???   这是孽,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可怜天下父母心!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丰老爷和丰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是真的疯了吗?   不,也许我们所有人都疯了,我们居然真的允许阴婚发生了!   哈,我知道了,她不会放过三锁村任何人,我们都要死!我们都要死!】   【1998年八月初一大雾鬼月结束了,大雾还是没有散去,所有试图离开三锁村的人都失败了。他们不是沿着公路走了一段,结果莫名发现自己走回了村口;就是冒险试图从森林里走出去,结果还是迷迷糊糊绕回来。   他们不死心,非要说是因为还在鬼月、那厉鬼还没回阴间的缘故。算了,这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好痛苦,这些日子我一直活在恐惧中,我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一睁眼就会看见来索命的厉鬼,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报复我,我会怎么死。我会被活剥了皮做成一件新嫁衣吗?我会被砍掉做嫁衣的双手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快受不了了,我真的……我甚至开始盼望她快点出现在我面前,来审判我、折磨我、杀了我,让我死吧,我真的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了。】   【1998年腊月三十大雪厉鬼没有继续报复,但我们却无法离开三锁村,也无法联系到外面。翡姑自杀了,麻子也喝了农药,陆续有人受不了自杀了,倒也能够理解。我却没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茫然地等着,等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天。还好家家户户还有屯粮和屯菜,明年开春我们就必须亲自耕种了。没有人能出去付电费,村内也渐渐断电了,真是痛苦,我们又回到了野蛮和黑暗中,文明离我们远去了。也许我们没被厉鬼杀死,反而先被困死。】   【1999年大年初一雪停有纸人来敲门?!它们给了我们蜡烛和一些蔬菜、布匹,但它们却不肯走,还好我们及时烧纸,送走了它们。烧纸换物资吗?这样的日子又能过多久?】   【2005年七月初一大雾   开什么玩笑!七年了,今年刚进鬼月,丰家突然多出了人。丰老爷、丰夫人还有管家、门房……王拐子和大山,他们居然都回来了?!!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他们的尸体是我们全村人一起看着入葬的,彭家做的乌木棺材,他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丰离也回来了,她也回来了。   不,他们不是活人,他们就是鬼,但他们回来了,回来了……】   【2005年七月初七大雾丰管家来找我订嫁衣,简直……简直荒谬。我明白了,七年了,又一次阴婚鬼嫁要开始了。婚礼结束,她又会带谁走?】   看到这里,赵嫦曦又往后翻了翻。   没有了?居然没有了?   也就是说,2005年那场阴婚结束,就带着了她的家人是吗?   赵嫦曦将本子放回原位,刚想转身便突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注视感。   有什么在她背后,在看着她……   是谁?是家人回来了?还是……   ……   祠堂,推开正厅门的,居然是丰离。   丰离依旧穿着白衫黑裙,她推开祠堂正厅的门,看着谢今夕和丰洛灵,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谢今夕察觉到丰洛灵的虚弱,有意挡在丰洛灵面前,脑子里记忆和穆塔快速同步,他回答道:“我们来看看停灵的他们三个,毕竟是和我们一起回村的。抱歉我们擅闯了,进来时没有看到有人。”   丰离跨进门槛,她气质冷清、肤如寒玉,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气,她说冷漠地说:“已经要有四具了,你们现在走还赶得上给他收尸。”   谢今夕心中一跳,又有人死了?是谁?   “她好像不太舒服。”丰离的目光落在丰洛灵身上。   随后不等谢今夕说什么,丰离便道:“七月十三,挂灵幡;七月十四,躺灵棺;七月十五,过鬼门关。走吧,离开祠堂,现在就离开。”   丰离的态度太过于坚决,而且说到“离开”时,总感觉话中有话。   跪坐在地上的丰洛灵也轻轻拉了下谢今夕的裤脚。   谢今夕明白她的意思,当机立断,搀扶起丰洛灵走向祠堂正门。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谢今夕听到了背后祠堂传来的一句轻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的声音:“你说,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它真的好吗?或者说,有多好?”   但那声音却并非是幻觉,它那么轻又那么冷淡,语气全无波动,毫无想要得到答案的疑问和期冀,像随口一问,又像从内心倾吐出的死水。   谢今夕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一路向着祠堂外走去。等他路过那颗枝繁叶茂的古槐时,突然听到了背后的关门声。   谢今夕没敢在祠堂内多停留,他半扶半架着丰洛灵离开了祠堂。   出了祠堂后,谢今夕连忙问丰洛灵:“丰姐,怎么样,你没事吧?”   丰洛灵紧闭着的眼皮颤了颤,接着她睁开眼,但那双眼睛已失去了光芒和聚焦。   谢今夕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丰洛灵恐怕看不见了。   “丰姐……”谢今夕的声音有些艰涩。   丰洛灵的表情却还算平静,她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下的血,说:“没关系,我已经拿到了丰飞的生辰八字,一会儿找机会你把它烧掉就可以了。”   “不过现在,我们先要分头去两个地方救人。”   “分头?”谢今夕有些犹疑,因为丰洛灵失明,她怎么自己行动?   丰洛灵却突然笑了笑,说:“放心吧,我虽然看不见以前能看到的,但以前看不到的现在却能看到了,有舍有得,我自己可以,你快去吧,去救赵嫦曦。”   “对了,一定要小心,那是真正的厉鬼,记得一定要和你的那个他配合好。” 第139章 三锁村(二十七)   谢今夕点了点头, 同意了她的提议。   但谢今夕走了一段距离后,回头望了一眼,丰洛灵在祠堂前的身影被大雾笼罩,好似被吞噬了一般。   ……   谁, 到底会是谁在背后看着自己?   难道是家人回来了?   赵嫦曦如坠冰窟, 紧张到手脚发麻。   她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缓缓转身看着自己背后。   没人?   没有人也没有鬼, 但通过她背后打开的门, 能看到远处客厅里挂着一件白色丧服,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得它摇摇晃晃。   是衣服?   赵嫦曦心里满是疑惑, 但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便见到那件衣服突然猛地被不知何处来的风高高吹起, 衣角陡然出现了一片血色。   那血迹不断扩大,眼看那白色的丧服就要变成红色血衣。   赵嫦曦惊骇欲绝, 第一个想法是转身冲到窗户那里,想要从那里翻出去,但该死的那扇窗户不知为何就是打不开。   赵嫦曦不断回头,只见那丧服化成了血衣,此刻下摆正不断往下滴血。   不,不行!   既然窗户走不通, 赵嫦曦果断放弃, 但在选择逃跑方向时, 她下意识不敢靠近客厅, 而是直接顺着楼梯跑上了楼。   跑到楼上的赵嫦曦环顾一圈便知道坏了,楼上更是死路。   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   赵嫦曦脑中一团乱,楼上这么多房间,她随机选了一间房开门躲了进去。   关好门, 赵嫦曦冲到窗前又伸手拉了拉窗户。   该死,还是打不开!   赵嫦曦四处看了看,看到了旁边一把椅子,极度恐惧驱使下,她一把拎起椅子向着窗户砸去。   但一声巨响后,窗户却完好无损。   赵嫦曦怔怔看着完好无损的窗户,顿时绝望了,她缩到了房间中离门最远的一个角落,哆哆嗦嗦掏出了身上藏着的纸钱和火柴,拿出火柴划出火苗,点了几张纸钱。   她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起作用,但这几乎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活命方法了。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她?   赵嫦曦心里混乱地不知在向谁求救,同时她的目光划过房间各个地方,还在不断寻找着生机。   赵嫦曦不知道外面的鬼到底在何处,又有没有追上来,或许它就在房间里,就在她旁边看着她?   各种胡思乱想充塞着她的脑海,她开始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我……我没有害过你,不要过来!我知道你是谁,丰离!你就是丰离对不对?”   “烧死你的是你父母,又不是我!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   “冤有头债有主!求求你,我是无辜的,放过我……放过我!”   赵嫦曦面前的纸钱被火苗吞噬殆尽,就在她混乱地喃喃自语时,她突然外面有人打开了一扇门,又砰得关上。   她立刻感到针扎一般,突然停止了自言自语,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   谁?   谁在一个又一个房间搜查?   是鬼吗?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鬼迟早会搜到她这个房间来的!   外面不断开门关门的声音,在赵嫦曦耳中听来简直像是死神靠近的脚步声。   她瞪着双眼,将自己在墙角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消失。   就在她彻底绝望之时,她突然听见有人在窗外叫她。   “赵嫦曦!赵嫦曦!”   谁?谁在叫她?   赵嫦曦认出了这个声音,是谢今夕?!   她突然站起身扑到窗边望下去,果然看见了正向这边狂奔过来的谢今夕。   狂喜涌上心头的同时,她又听见了谢今夕喊的下一句:“快逃!”   逃?   怎么逃?逃去哪里?窗户打不开,至于门,外面的鬼正在一个个房间搜查,打开门不就正好和鬼撞了个正着?   就在赵嫦曦疑惑不解之时,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变成红色的了?   她之前穿的衣服并不是红色!   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在她的脚背,她茫然低头,正好看见了自己脚下积蓄的一滩鲜血。   这是……   下一刻,剧痛将她整个人完全吞噬。   正在向这边狂奔的谢今夕,眼睁睁看着扑到窗边面带喜色的赵嫦曦突然被一个血红的身影吞噬。   那个身影吞噬了赵嫦曦后,立在窗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凌乱的长发遮挡了它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漆黑的、怨毒的双眼。   谢今夕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心跳乍然加速。   那是……厉鬼,是真的厉鬼!   刚刚谢今夕共享了穆塔的视觉,在蛇的视觉里,代表人体的那一团橙红色图像旁边飘着另一团恐怖的能量体,渐渐的橙红色图向着蓝紫色转变。   赵嫦曦根本就一直和厉鬼处于一个房间,谢今夕一开始还在疑惑赵嫦曦为什么不逃,后来明白她估计是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才大喊出声,这一是为了提醒赵嫦曦,三就是为了把厉鬼的注意吸引到自己身上。不管厉鬼为什么没有立刻动手杀了赵嫦曦,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   然而赵嫦曦扑到窗口后,身影就被厉鬼吞噬了。   他还要再靠近吗?   谢今夕也有另一个疑惑,那就是赵嫦曦是因为什么被这个厉鬼找上的?   这个厉鬼又是哪里来的?   尽管只是远远被注视着,谢今夕感受到的压力要远大于以往任何一次。   它难道是鬼嫁娘吗?不……不像……   阴婚还没开始,鬼嫁娘会这么轻易现身吗?   直觉告诉谢今夕面前的厉鬼不像是鬼嫁娘,但它又会是谁?   谢今夕觉得他好像在渐渐靠近一个可怖的真相,而如果要揭开这个真相,他应该继续靠近,只要找到机会接触这个厉鬼,他就能获得对方死前的记忆并控制魂核。   而且,如果放这样一只厉鬼在三锁村内随意行动,那其他人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如果拖到阴婚开始,这只厉鬼又和鬼嫁娘联手的话,他们就更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谢今夕心念电转,立刻决定继续靠近。   问题在于面前的是真的厉鬼,它身上散发的气息几乎要让周围的空间都为之战栗,如果他压制不住对方,他马上就会步赵嫦曦的后尘。   “穆塔……”谢今夕不自觉在心中呼唤了一声穆塔,脚步却没停。   他靠近了赵嫦曦死的那栋房子,正要伸手推开那扇门的时候,面前的门却自己“嘎吱”打开了一条缝隙,像是在邀请他一样。   谢今夕伸手拉开门,走进了屋内。   门“砰”地一声在他背后关上,谢今夕早有预料,因此没有回头,反而环顾四周。   室内很正常,没什么突兀或者值得注意的东西。   谢今夕再次共享了穆塔的视觉,他能感到自己头顶有一团恐怖的气息的存在,但却难以准确定位它的位置。   还是要上楼。   谢今夕踏上楼梯,一步步向着那恐怖的气息接近。   “小心。”穆塔在意识中提醒他。   谢今夕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他快速环顾一圈,依旧没看到厉鬼的身影。   按照刚刚在楼外看到的窗户和厉鬼的身影,谢今夕直奔目标房间而去,他按下门把手打开门,看到的却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厉鬼,也没有赵嫦曦的尸体。   居然没有?没有厉鬼还可能,但为什么连赵嫦曦的尸体都没有?厉鬼一般不会移动尸体,难道……   谢今夕走到窗边,从窗口望出去,外面的景象居然不是他走过来那个方向。   又是空间异常?   怪不得在这栋房子外时,穆塔的视觉能够定位厉鬼,一进入这栋房子后反而确定不了了。   那他是留在原地等厉鬼找过来,还是一间间房间找过去?不,他不能这么被动。   如果他原地不懂,厉鬼也不现身的话,厉鬼可以拖延,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谢今夕后退几步转身离开房间,走到对面房间打开门,开始一间间房间寻找厉鬼。   所幸这一层没有几个房间,等他打开最后一扇房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大睁双目的赵嫦曦的尸体。   她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里,血液诡异地均匀在她尸体上包裹了一层,远远看去就像一具红色的尸体。   谢今夕站起身,环视一圈,依旧没有见到厉鬼,而这是最后一间房间了。   如果不是能感应到厉鬼还徘徊在这里,他可能会以为厉鬼已经离开了。   谢今夕叹了口气,直起身,状似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厉鬼听:“是因为我没有触发死亡条件吗?那她知道了什么,或者碰到了什么才会被你找上门杀死?是什么呢……”   “我其实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要给我们活动的时间,而且好似每个人家里都藏有一部分线索。你想告诉我们什么,真相,还是一个故事?或者你只是想折磨我们?”   谢今夕看着赵嫦曦死不瞑目的尸体,将之前的直觉说出了口:“你不是鬼嫁娘。”   话音刚落,谢今夕眼前乍然出现一个血红的身影。   那双漆黑的眼就在他对面,与他贴得极近,浓郁到极点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谢今夕手上的血咒被阴气激发向着小臂蔓延。   厉鬼那身红衣不断滴下的血缓缓爬向谢今夕,在接触到谢今夕身体的一瞬间,谢今夕乍然被拉回一段死前回忆。   共感。   谢今夕并不陌生,他目前是厉鬼生前的视角,正被五花大绑绑在一张椅子上,嘴也被棉布堵住,周围的环境让谢今夕有些眼熟。   当时他在祠堂推门进入了一间侧房,那侧房又连接着无数和它类似的房间,让谢今夕不敢乱走。   在共感的状态下,他居然就出现在这样一间侧房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7 23:45:04~2021-10-18 23:4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麋双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间纵 2瓶;风中玫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三锁村(二十八)   他不断挣扎着, 且极度恐惧,被绑住的手腕和脚腕都磨出了一道道血痕。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们留在这里,我进去就好。”   “这……小姐, 我怕她会激烈反抗伤害你。”   “我和她交流过几次, 我是女人, 且和她年龄相仿, 她认为我是理解她想要帮助她的好人,不会伤害我的。再说你们就在外面, 她伤了我也跑不了。你们进去, 她岂不是会反抗地更激烈?”   “好了, 闭嘴,我进去就可以。”   一阵短暂的交流后,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进来的人依旧是丰离。   正处于厉鬼视角的谢今夕看着丰离关上门,手中捧着一件红色嫁衣,走到她身边,大声说:“别反抗了,你再怎么反抗也没用, 换上喜服吧。”   “他们决定如果你还不听话, 就打断你的腿和胳膊, 这样你就逃不了也反抗不了了, 毕竟他们只要一个阴婚的新娘,不管这个新娘到底四肢是否健全。你如果愿意配合就换上喜服, 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如果摇头我就让他们进来了。”   谢今夕还没感觉到自己点头还是摇头, 丰离就接着大声道:“很好,看来你识时务,来,快换上喜服吧。”   然后丰离过来一边帮他解开绳子,一边耳语一般道:“快,我换上嫁衣,你换上我的衣服。我们身材差不多,外面天黑又起了大雾,管家没跟过来,跟来的只有一些仆人,他们不敢抬头直视我,应该能够蒙混过去。”   “你只要一会儿出门,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回话,向着后面的丰府走去就可以了。我性格冷漠,如非必要不会和别人说话,他们不会起疑,只要你注意路上别遇见其他人就行。丰府我给你留了一扇小门,你从那里走,然后直奔村外的森林,记住不要走到公路上,进入森林靠着树木掩映沿着公路方向走就可以。”   谢今夕感到自己口中的棉布被取出,他现在明白了,这个厉鬼就是当初的女学生,而丰离正打算帮女学生逃走。   女学生能说话后,小声道:“那你,那你怎么办?你穿上嫁衣,难道你要代替我去……”   “不会的。”面前的丰离垂下眼睫,脱下外衣递给女学生,她说,“他们难道还发现不了女儿不见了吗?你逃了阴婚就会中止。”   女学生换上了丰离的衣服,丰离则换上了嫁衣、盖上红盖头坐在椅子上,示意女学生把自己绑起来。   女学生草草把丰离绑了起来,丰离的脸被红盖头挡住,嫁衣又繁琐厚重,两人身材又类似,单从外面看还真看不出来被绑住的居然是丰离而不是女学生。   女学生直起身,突然听见红盖头下的丰离问她:“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有学校,同学们在一间教室上课,下了课一起讨论学问、做游戏、写诗,有火车、有飞机和大轮船?”   “是。”女学生低声回答道,“不仅如此,男女还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组成家庭。”   “真好。”红盖头下的丰离笑了笑,突然提高声音,“穿好了就行,你愿意合作,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然后丰离坚定地低声道:“就是现在,快走,不要回头、不要停留。”   女学生又恐惧、又疲累、又困又渴又饿,早已六神无主,听到这句话转身打开门,按照丰离所说直接走了出去。   仆人问她女学生是不是穿好了,她也没有回答。   也许是天公作美,她居然真的一路没遇见其他人,成功从那座大宅中逃了出来。   从丰府的小门出来后,她便亡命一般疯狂向着森林跑去。   夜色与大雾中,她在恐惧中用尽了此生所有力量奔逃,在她逃进了森林中那一刻,她才松了口气,坐到树根下筋疲力尽地大声喘息着。   谢今夕和鬼魂共感,能够感受到她此刻心中那逃出生天的狂喜和身体的疲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她休息了一会儿,喘匀了气,就辨认方向往山下走。   她知道晚上的森林非常危险,但她别无选择。   然而就在她走了没一会儿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还是野兽?   女学生一时不知是该逃还是藏在树后面,她想了想,现在这么大雾又是晚上,为了防止被发现,她还是藏在了树干后面,这棵树旁边都是丛生的灌木。   她疯狂祈祷着后面跟过来的,人也好野兽也好,最好都别发现她。   她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走进,一道光柱突然出现,向着四处晃了一圈。   是人!追过来的是人!   女学生死死捂住嘴,就怕呼吸声被对方发现。   光柱还在晃动,似乎那人在寻找她的痕迹。   突然,光柱顶在了她的方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被发现了!   女学生毫不犹豫其实疯狂向着相反方向跑去,然而……突然一声枪响,她左腿如遭雷击,整个人在剧痛之下失去平衡随着惯性向前重重摔在地上。   她却顾不上那么多,转身看向身后,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端着胳膊上绑着手电筒、手中端着猎枪的人。   这个人女学生不认识,但谢今夕却认识,这不就是山叔吗?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谢今夕也开始与厉鬼的意识对抗,准备脱离共感,他突然感到了厉鬼的意识纠缠上来,死死拖住他。   女学生在地上一边不停向后挪着,一边嘴上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同时还胡乱地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我是无辜的!放过我,求求你!”   “不要……不要!求求你!”   然而山叔并没有留情,他下一枪打在女学生另一条完好的腿上,在她凄厉的惨叫中,抽出了一把刀,向着女学生走去。   谢今夕的意识被女学生的意识死死困住,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山叔举着那把刀走近。   他看着面前人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某种牲畜、某种死物。   还有机会,谢今夕反过来和女学生的意识拉扯,强行控制着身体连滚带爬远离山叔,他只要撑到穆塔切断他和厉鬼之间的共感就能脱身。   穆塔……快啊,穆塔!   然而健壮矫捷的猎人和双腿被猎|枪打得血肉模糊的女学生,差距实在太过于悬殊,但山叔却没有直接扑上来杀了他,而是不紧不慢跟在他背后。   满地枯枝落叶间,谢今夕一边对抗着厉鬼的意识,一边拖着这具虚弱的身体,爬出了一条血路。   山叔根本就是在享受折磨他、看着他挣扎的快乐,就像猎人看着被陷阱捕兽夹夹住的猎物,看着他呻吟、挣扎却终究逃不出他的手。   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谢今夕也没想过从山叔手中逃生,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拖延被死亡时刻到来的时间。   就在谢今夕以为自己会死在这段共感中时,他意识突然中断,再恢复之时,他躺穆塔怀中,旁边站着丰洛灵和陈良俊。   见他醒了,旁边陈良俊问道:“你能先解释一下,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谁吗?”   谢今夕感着到从两条腿上传来的剧痛,道:“他不会害你们,反而会帮我们,是谁又从哪里来和你无关。”   “你说他不会害我们就不会害我们?”陈良俊对穆塔那双蛇一样的竖瞳,穆塔低头靠在谢今夕侧肩,表现地要多无害就多无害,好似温顺地听从主人吩咐的犬类,但他可是蛇……陈良俊才不信他是真的无害。   陈良俊皱了皱眉,又对谢今夕道,“你也养鬼?不,不是养鬼,是豢养怪物?你现在受伤了,确定他不会趁机反噬?”   “不劳你操心。”谢今夕调整了一下自己姿态,在穆塔的帮助下保持了上半身直立,“先说说各自遇见了什么吧。”   陈良俊虽然警惕穆塔,但见谢今夕不想再谈,便也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最后,为了逃出森林,他还是下了决心扔下了那块表。   神奇的是,在扔下表以后他好像就离开了那个空间怪异的森林,回到了正常的森林内。   他本以为还会遇见厉鬼,却没再遇见。   但正常的森林也被大雾笼罩着,他完全失去了方向,却在森林里遇见了来找他的丰洛灵。   在森林里遇见丰洛灵时,陈良俊差点以为自己又遇见了鬼,是鬼变成丰洛灵的模样来骗他。毕竟丰洛灵怎么在茫茫森林中,准确找到他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况且丰洛灵当时还处于失明状态。   丰洛灵花费了一点时间,跟他对了任务信息,让陈良俊相信她,由丰洛灵带路,两人这才走出森林回到了三锁村。   同时,陈良俊着重强调了山叔有问题:“那块表,一看就是被拐卖来的女学生的,丰家怎么可能让山叔有机会接触到那个女学生。所以那块表到底怎么到他手里的?这个人绝对有大问题,也许我应该调查他一下。”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谢今夕露出了苦笑,他是付出了两条腿为代价,且他还没能控制住那厉鬼的魂核,被它逃掉了。 第141章 三锁村(二十九)   谢今夕避开了共感的过程, 直接说自己是从厉鬼那里得到的信息。   “三锁村内其实有两只厉鬼,当时被烧死的鬼嫁娘是丰离,而女学生则是在逃跑过程中被山叔发现虐杀的。”   奇怪地出现在祠堂的丰离、说出那些奇怪的话的丰离、还有共感记忆中和女学生交换了衣服的丰离,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那就是被烧死的人其实是丰离。   陈良俊愣了一下, 也立刻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山叔那里居然会有女学生的手表, 那是他杀人后留下的赃物吧?还有森林里的空间异常,怪不得我拿到手表后, 我和那只厉鬼都会在森林里迷失方向。”   因为厉鬼生前便在森林里被人追杀、遗失了方向, 且陈良俊手中还有它生前的遗物, 有可能是两人之间的追逐、浓雾森林和手表,触发了空间异常, 将两人拉回到了厉鬼生前死亡的浓雾森林内。   在那个特殊空间,一人一鬼都会遗失方位,且能够通过手表感应到彼此的相对位置。   所以当陈良俊扔掉那只手表后,他就脱离了那个特殊的空间,回到了现实的森林中。   如果那时厉鬼还在,陈良俊也危险了, 但偏偏厉鬼被吸引到了赵嫦曦这边。   谢今夕继续说:“触发女学生厉鬼追杀的条件, 应该就是发现遗物和真相有关的事, 不知道赵嫦曦究竟发现了什么才被追杀, 很可惜……”   就差一点,他就能够救到赵嫦曦了。   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丰洛灵叹息一声, 说:“好了,一切已经理清了,接下来我们现在找个火盆烧了丰飞的八字, 等待婚礼开始吧。”   “不……等等?”陈良俊有些疑惑,“只是烧了八字就可以了吗?现在可是多了一位厉鬼,两位厉鬼,我们就等婚礼开始,怎么看都是在等死啊。”   丰洛灵摇了摇头,说:“这个世界本就是无解的世界,我会让你们活下去的……相信我吧。”   谢今夕若有所感地看向丰洛灵,丰洛灵虽然看不见,但却精准地转头对他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陈良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但我不会就这么等死,还有一天到两天的时间,我不会坐以待毙。”   “那也不要乱来,再撞到厉鬼,我们可不一定来得及救你。”谢今夕道。   陈良俊有些忌惮地看了眼穆塔,又看了看他的腿,说:“不劳你操心,先考虑你自己吧。”   陈良俊带着丰洛灵、穆塔带着谢今夕,四人找到了笔、红纸和火盆,在红纸上写上八字后,投入火盆中焚烧。   眼见着那张纸化为灰烬,四人才重新分开。   回去谢家的路上,谢今夕听穆塔跟他说这次共感情报,这次厉鬼的强大超乎了两人的想象,最后是丰洛灵和陈良俊及时赶到,丰洛灵帮助穆塔终止了共感的过程。   “不过这次也削弱了那只厉鬼了。”穆塔道。   谢今夕点了点头,良久,他望着那片空茫的白雾,在意识内跟穆塔道:“她已经做出决定了?对吗?她想要牺牲自己,换我们活下去。”   穆塔则回道:“这是她的死局,她并非多么高尚,死中求生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也是下个世界,我们唯一能走的路吗?”谢今夕自言自语般问道。   “还是等待这场阴婚鬼嫁开始吧……”   回到谢家后,谢今夕才发现谢家门口也立起了灵幡,白穗垂在浓雾中,一路走来,家家门口都立着灵幡。   七月十四早上,剩下的人再次在祠堂门口集合,这次少了彭锐进和赵嫦曦。   一直在家缩着未曾遇见危险的钱实和孙建业,听了谢今夕他们分享的信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阴沉的孙建业第一个问道:“那丰家父母究竟知不知道花轿里的是他们女儿?他们是在明知的情况下烧死人的,还是不知情的情况下烧死人的?”   “不至于吧……”钱实心中咯噔一声,但想想三锁村全村人死绝的惨状,又觉得很有可能。   如果是丰老爷和丰夫人,发现女儿放跑了女学生,但祭礼即将开始,所以在明知花轿里坐着的是自己女儿的情况下,还是为了儿子烧死了女儿,那鬼嫁娘的怨恨就可以理解了。   但……真的会有父母这么做吗?   陈良俊只是冷笑了一声,重复了一遍谢今夕在祠堂内丰家父母尸体前看到的血字:“可怜天下父母心。”   钱实也说了自己在王拐子那里的发现,他说:“只有一些账目往来,指明了当时罗老伯卖女儿时,是自愿的。”   谢今夕点了点头,看样子,不会再有什么新发现了。   今天一天一夜和明天一天,明晚就是鬼嫁之日了。   “各自小心一些吧。”丰洛灵为这场谈话画上了句号。   ……   七月十五,这天一早醒来,谢今夕便让穆塔拉开窗帘看向窗外。   外面依旧笼罩着大雾,只是更加浓了,已经到了完全不辨天地的地步。   谢今夕先换上了一身白色丧服才下楼。   这身丧服是赵嫦曦死的那天,有人送过来的,当然没有送来穆塔的丧服。不过彭锐进死了,昨天谢今夕和穆塔去了他家,将本该送给彭锐进的丧服拿回来给穆塔穿上。   谢父和谢母没有换上白色丧服,只不过穿了一身黑衣黑裤,倒像越发像是谢今夕那天夜晚在他们床上看见的并排躺着的皮影。   到了七月十五,谢父和谢母没有再说话,他们脸色惨白、行动迟缓、眼神常常放空,谢今夕在他们旁边,也就在这时才有了在两个死人旁边的感觉。   时间流逝,人定之时,谢父和谢母突然起身走向屋外,谢今夕被穆塔半抱起来,跟着他们行动。   走出屋外,步入大雾之中,走在谢今夕前面的谢父谢母就像傀儡游魂一般向前移动,雾气实在太浓,为了防止跟丢或出现迷路之类的意外,谢今夕只能让穆塔亦步亦趋地跟着。   踏出家门那一刻,天地之间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强烈的阴风,大风没能吹散大雾,反而将雾气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色。   随着风吹过,门前的灵幡、身上的灵服,也一齐染成了骇人的红色。   谢今夕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变成红色的丧服,道:“这是……喜服吗?”   这就是喜服吗?   原本白色的大雾化成了血雾,谢今夕吸了几口便觉得鼻腔、口腔和肺叶里满是铁锈和血腥气,天地完全被血雾笼罩,再也不分彼此。   谢今夕和穆塔紧跟着谢父和谢母来到了祠堂外,祠堂的大门打开着,左右各立着脸上带着欢喜笑容的男女童子,谢今夕一眼就看到了内院中那颗古槐。   已经算是见过各种场面的谢今夕还是被面前的景象骇住了,因为那颗枝繁叶茂的古槐,现在却成了焦化的枯木,且它是从天空向下生长的,那焦黑的树枝就压在他们头顶,粗壮的树干从血雾中延伸而出,根本看不到它是扎根在什么上面的。   这样的景象,让谢今夕心里立刻想到了提示的后半句:“天地颠倒,阴阳复覆。”   天地颠倒,阴阳复覆,那他们现在究竟是在人间还是阴间?   人渐渐越聚越多,谢今夕也看见了陈良俊、钱实、孙建业和丰洛灵他们,几乎三锁村所有人都来到了祠堂前。   左右那两个红衣男童和绿衣女童向着门内做出了迎请的手势,谢今夕和穆塔随着人群进入内院,坐在古槐下摆好的席位上,等待着阴婚开始。   从内院能看到祠堂正厅的门开着,丰老爷和丰老夫人坐在两把圈椅上,他们脸上定格着喜庆的笑容,穿着带暗纹的红色喜服,如果不是右手握着自己的心脏、左手拿着一张红色请柬,看上去就像是真切的、在等新人拜高堂的父母。   谢今夕抬头看了眼自己头顶那张开的焦枯枝丫,越看越觉得那像是一只巨型鬼爪,他们全部在这只鬼爪的掌控下,是它手中的蝼蚁和泥沙。   谢今夕对于穆塔和丰洛灵说的死局有了更清晰的认识,鬼嫁娘、丰离,无论她究竟是自愿代替女学生的,还是她在父母明知她是谁的情况下被烧死的,她都是厉鬼,一个吞噬了整个村庄、上千条人命的厉鬼,一个可以每七年便让村民“复活”一次、再杀一次的厉鬼。   整个三锁村,与其说村庄,不如说是她掌控下的鬼域,所有村民在她的鬼域内,反反复复经受着折磨、永世沉沦在她的仇恨之中。   他们到底能不能逃出三锁村、能不能活着离开,全在鬼嫁娘的一念之间。什么找八字、找线索、找真相,都不过是鬼嫁娘为他们准备的游戏,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求生、看着他们绝望的游戏。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让他们能活下来的世界。   这是“祂”为灵媒丰洛灵准备的死局。   丰洛灵没有在席位上坐下,她立在祠堂正门前,等待这鬼嫁娘的花轿。   她和谢今夕来探祠堂时,在那个特殊错乱的空间,她曾一窥这样的情景,所以那时她就彻底断绝了妄图逃离的想法。   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吞噬鬼嫁娘。   就像厉鬼与厉鬼之间所作的一样,撕裂对方、吞噬对方、取代对方,只有她成为三锁村这片鬼域新的掌控者,她才能放谢今夕他们几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8 23:49:31~2021-10-19 18:2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中玫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三锁村(完)   鬼魂与鬼魂之间, 最残酷、最本能、也最惨烈的就是互相厮杀,胜者吞噬掉另一方成为更强大的鬼魂,败者则魂飞魄散、什么都不剩下。   祠堂内院一片寂静,静到好似可以清楚听见虚幻的指针一格格流动。   坐在席位上的钱实、陈良俊和孙建业此时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左右坐着的村民越靠近夜子时、身上鬼魂的特征便越是明显。   不知不觉间, 他们都放轻了呼吸、止住了所有动作, 既怕自己会被周围的鬼魂发现是异类, 又怕自己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就在这极度安静压抑的氛围内,远处突然传来了扭曲的音乐, 吹拉弹奏、节奏很快, 乍听上去喜气洋洋, 但仔细听却发现这喜乐演奏得非常诡异,就像是有哀乐重叠在其内一般。   那哀喜同奏的乐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祠堂内所有坐着的村民骤然统一扭头看向了祠堂正门。   谢今夕他们被吓了一跳,反射性也跟着转头,但还是慢了半拍。   一片浓雾的血雾中,一条送嫁的队伍宛如凭空从中“生长”而出,由于它们也穿着红色的喜服,几乎和周围的血雾融为一体, 因此直到快至祠堂正门口谢今夕等人才看清了它们。   无论是前方吹奏喜乐的, 还是后方抬着花轿的, 它们居然全部是纸人。   尽管制作它们的工艺非常高超, 使得它们极其类似真人,但它们身上脸上全部固定着一模一样喜气洋洋的夸张表情, 就是这种表情让它们显现出了一种惊悚的空洞和怪异。   那哀乐与喜乐重叠的扭曲乐音也越来越大,音波敲击着他们的鼓膜,不知不觉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步重合, 甚至渐渐带动着灵魂开始一同共振,这带给了谢今夕他们极大的痛苦。   谢今夕对此早有预料,他就知道他们没可能安坐着参加完整场婚礼,光是最开始逐步靠近增大的哀喜乐,就快要撕裂他们的身体与灵魂。   “你来了。”双目失明的丰洛灵却突然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她以一种对待老朋友的口吻对花轿内的鬼嫁娘道,“之前我见过你一次,无法自控之下问了你几个问题,你并没有回答,但我想答案不言而喻。”   “你要复仇、要死亡、要毁灭,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任何人离开。你的仇恨和怨毒无限扩大,吞噬了三锁村内的所有人之后还是不够,你通过命锁将当初阴婚时离开了三锁村的人也召唤了回来。”   “但这是没有道理的,仇恨不会就此消失,反而会如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至酿成雪崩……一切负面都与正义背道而驰,用错误的方法永远得不到正确的答案。我理解你,但我永远不赞同你。”   “这个世界,我还有一次可以请鬼上身的机会。”   丰洛灵顶着哀喜乐的影响,向斜上方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灵媒的特殊能力对整个三锁村鬼域内最强大的那位厉鬼形成了强烈的、不可抗拒的吸引。   丰洛灵主动放开了防御,全力请鬼嫁娘上身。   也就在这时,丰洛灵身后突兀出现了一个血红的身影,那个血红的身影正是女学生所化的厉鬼!   它“张开”了身体,正要从背后将丰洛灵包裹住。   “穆塔!”   谢今夕在心灵里呼唤了穆塔一声,就是现在!   穆塔的尾巴卷着谢今夕,将他精准抛向了那个血红的身影。   既然早就知道会有第三个厉鬼,丰洛灵和谢今夕他们又怎么不会做一些防范。   昨日,七月十四,丰洛灵单独见了谢今夕和穆塔一面,告知了谢今夕自己的打算,同时也期望他能配合自己,拖住第三个厉鬼。   在鬼嫁娘的鬼域内,它可以掌控一切,但第三个厉鬼是女学所化,它和鬼嫁娘同为厉鬼,三者原本不可能和平共处于一片鬼域之内。但从之前几天来看,女学生厉鬼并没有和鬼嫁娘争抢这片鬼域的控制权,反而还在鬼嫁娘的默许下保有一定的自由活动的能力。   三者或许因为目标一致,而有某种合作关系。   而丰洛灵的请鬼只能锁定一个大致的范围,如果不小心将女学生请到身上,那事情便向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   谢今夕便负责警惕女学生厉鬼现身,一旦它现身便将它拖入共感之中。   一回生三回熟,上一次的共感也削弱了女学生厉鬼,谢今夕对拖住它还是有把握的。   谢今夕撞到那片血红之后,便乍然回到了死前记忆中的那片森林,浓雾中的森林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他却惊喜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略微压制女学生的意识,可以自由行动。   所幸他现在的意识和女学生的意识重叠,腿上的伤也消失不见。   这本是一段早已发生的记忆,但谢今夕要拖长共感的时间,所以他在发现自己有一定的自由活动能力后,结合之前在蛇谷的经验,小心地开始和跟随自己而来的山叔周旋。   虽然他迟早会被山叔发现,会重演女学生死前那一幕,但他要尽量拖延时间。   现在谢今夕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帮助丰洛灵了,在发现自己可以略微压制女学生的意识后,他就意识到了上次共感对厉鬼的削弱非常厉害,他现在完全有机会可以控制它的魂核。   不能把所有期望都放在丰洛灵身上。   拖延时间,让穆塔多吸收厉鬼的阴气,让自己可以控制厉鬼的魂核,哪怕丰洛灵没能吞噬掉鬼嫁娘,他也有少许的自保之力了!   浓雾森林中,谢今夕尽力拖延时间,然而结局已经注定,且他再怎么小心也没办法瞒过专业老练的猎人。   没多久,手电筒的光柱便照在了他藏身的灌木丛中,接下来便是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谢今夕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他还是必须逃跑,没有跑出几步,一声枪响打中了他其中一条腿。   谢今夕在惯性之下向前摔倒,然后转身看向后面靠近他的、端着猎|枪的山叔。   谢今夕一边往后蹭,一边还在想这次共感结束,这条腿不会断掉吧?毕竟两枪都打在同一个地方,伤口会映射到他自己的身体上。无所谓了,反正他腿本身也动不了,伤上加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在山叔上膛瞄准了他另一条腿,正要开第三枪时,谢今夕却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对着山叔一笑。   共感戛然而止,谢今夕这才找回自己身体的支配感,穆塔正在他身边扶着他。   谢今夕没管自己腿上传来的剧痛,而是第一时间感应了一下自己体内。   成功了!   他居然真的控制住了女学生厉鬼的魂核!   然而没等谢今夕消化这个事实,他突然看到自己面前对着他的丰洛灵,缓缓、缓缓转过头来。   刚刚女学生厉鬼出现在丰洛灵身后,穆塔将谢今夕投掷向女学生厉鬼,再赶到他身边,两人正好位于丰洛灵身后。   谢今夕看着丰洛灵一点点转过头来,在哀喜乐的嘈杂下,却好似能幻听到她颈骨的断裂声。   丰洛灵的头,是一点一点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看向了他。   她原本失去聚焦和光亮的双眼内,此时已变成了纯黑色,而她的脸变得煞白,而唇却红得如灼目,她脸上所有的肌肉好似都僵住了,整体呈现出一种极为可怖的冷漠神态。   一股恐怖的、非人的、浩瀚的恶意铺面压下,让谢今夕一时心神为之而夺。   在谢今夕的注视下,那双黑色的眼下突然流下两行血泪,紧接着她脸上、身上开始冒出了冥蓝色的火焰。   穆塔当机立断抱起谢今夕快速远离了状态诡异的丰洛灵,他很清楚,丰洛灵请鬼嫁娘上身成功了。   但一具普通的肉身,难以承载一只最怨毒的厉鬼,在丰洛灵决定请鬼上身那刻起,她就必死无疑了。   可这不是结束,相反,真正残忍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怨鬼产生的基础是什么?惨死、痛苦、怨恨……   丰洛灵现在同样也有了,而且她是灵媒,请鬼上身还能趁机直接以魂体缠住它,从它身上撕下大量的阴气和怨恨。   另一边坐在席位上的陈良俊、钱实和孙建业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们能感觉到身边的怨鬼气息越来越阴寒,几乎所有村民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燃烧的蓝火。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落一张张纸钱,黄纸、白纸交杂着,像一场鹅毛大雪在血雾中缓缓飘落。   嘈杂的哀喜乐不知何时停下了,那支送嫁的队伍呆呆立在原地,宛如失去了核心和操控者,失去了所有反应。   冥蓝色的火焰燃起那一刻,丰洛灵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视角看到了一幕幻景,她看到这片被血雾包裹的空间同样也扭曲着,像是被鬼嫁娘那永不安歇的仇恨之火中炙烤着,无论再多的纸钱、再多的祭祀、再多的忏悔,也根本没办法停止它的怨恨。   她的灵魂和鬼嫁娘的灵魂纠缠在一起,彼此吞噬、彼此撕咬,因此丰洛灵也从厉鬼的怨恨中明白了一切。   因此从一开始,丰离就怨恨着三锁村,怨恨着这片锁住她的村庄。   丰家的祠堂是阴间和阳间相连之处,第一个丰家人发现了这里,他和阴间做了烧纸换金的交易,同时也将丰家子子孙孙所有人卖给了阴间。   丰离生在这里、也将死在这里,一生都无法离开三锁村一步。   如果是过去的几百年,外面没什么好的,王朝更替、周而复始,丰家控制下的三锁村倒像是世外桃源。   可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奔流不息,而三锁村却像是独立于其外的一个池塘,短时间内看似清澈,却因为独立于历史的洪流而封闭,终究会成为一潭死水。   丰离在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便止不住地怨恨着,这种怨恨就像那颗古槐一样,从丰家被困在三锁村起,便一日一日地在每个丰家人心中扎根生长。   丰飞,她那个哥哥也同样,不过他选择了牺牲别人来逃离三锁村,而丰离则做了相反的选择。   她不想让任何人逃离三锁村,她想让所有人和她一样永远留在这里,永远被困在这潭死水里,与她一起慢慢腐烂。   所以她装作被女学生所说的外面世界所吸引,装作愿意代替她牺牲,但她的目标其实就是被当做鬼嫁娘烧死。   她要化作厉鬼,要将人间变成鬼域,要让所有人都沉沦在她的仇恨中。   丰洛灵明白了这一切,却唯有一声发不出的叹息。   这就是彻底地、被负面情绪裹挟了的存在。   她其实偶尔也能感受到“祂”的存在,“祂”好似一直在用各种例子告诉丰洛灵,这个世界上有时是需要仇恨、需要报复、需要鬼魂的。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给受害者以公道,那不如让它们亲自还魂报复。   但丰洛灵始终不赞同这样的立场,她的灵魂如同波动的水一样包裹了鬼嫁娘扭曲燃烧的灵魂。   冥蓝色的火焰熄灭,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四座的村民躁动起来,谢今夕几人分别被不同的怨魂锁定,满场都是怨魂,哪怕是谢今夕和穆塔都不一定能从围攻下活下来。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火焰熄灭之处却突兀浮现了一个穿着血红嫁衣、头上盖着盖头的身影。   它飘忽不定,似乎在不断分裂又不断重新缠绕彼此吞噬。   谢今夕都不敢肯定面前这个厉鬼究竟是鬼嫁娘还是丰洛灵——或者说三者都是。   它突然抬手,指了指祠堂,谢今夕了然,在穆塔的帮扶下勉强直起身,站在祠堂正门口扮演起了傧相。   毕竟,任务的要求是要他们参加完正常婚礼,现在新娘有了、宾客满座、高堂在上,新郎远在山外、但也算是有了,还少一个傧相。   谢今夕顿了顿,在满天飘扬的纸钱下,开口道:   “一拜天地。”   那个不断纠缠分裂的身影缓缓躬身。   “三拜高堂!”   那个彼此吞噬的身影转身向着丰父和丰母躬身行礼。   “夫妻对拜。”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然后缓缓转身对着另一侧的空地行礼,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好似真有一个人在那里。   谢今夕没喊一般要接的下一句,而是转而喊道:“礼成!”   陈良俊、钱实和孙建业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这么长时间,一放松三人几乎脱力了一般瘫在椅子上。   礼成,这算是结束了吗?   很快,陈良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脸上,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抬头看向头顶,幸好不是头顶的槐树树枝出了什么问题,但……   下雨了。   悬浮的血雾终于凝聚成雨滴落下,一场倾盆大雨打湿了混沌的天地,打湿了飘落在地上的纸钱,满座的宾客失去了踪影。   嘈杂的悲喜乐再次奏响,唢呐的嘹亮的声音穿透了混沌的鬼域。   血雨打湿了还剩下的几个人,陈良俊、钱实和孙建业的身影在血雨中消失。   任务完成了,谢今夕也以为自己会消失之时,一只冷如寒冰的手抓住了他。   谢今夕有些愕然地看向穿着嫁衣和红盖头的厉鬼,抓住他的就是它。   但还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他眼前突然一片血红。   谢今夕突然回想起昨天丰洛灵单独与他谈这次计划时的那一幕。   浓雾中,失明的丰洛灵嘱托道:“我和鬼嫁娘之间,肯定是它占上风,但它想要吞噬我也并非那么容易,最大的可能是我和它不断拉锯。我和它拉锯的过程中,对鬼域的掌控会削弱,那些被控制的村民鬼魂很可能会躁动失控,所以必须尽快进入婚礼流程。”   “阴婚是祭礼,是一种仪式,鬼嫁娘是仪式中心,仪式流程对鬼域内的鬼魂有压制作用,只要你抓住机会及时进入婚礼流程,宾客就会安静在席。”   紧接着,她却露出一个笑容,话题一转:“你知道我在现实世界是怎么死的吗?”   没等谢今夕回答,她就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独居,死于一次入室抢劫。劫匪闯进我家,带着刀,哪怕我非常之配合,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他还是杀了我。”   “我死之前真的很恐惧,也很怨恨,因为我未婚夫是个警察。”   谢今夕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但丰洛灵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听众,她与其在和他说话,不如说是在跟自己说话。   “但他牺牲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在我们订婚之后的第三个月,我们婚期前的第三个月。我临死之前,除了恐惧就是在想为什么他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我。我不是怨恨他没能救我,我是怨恨他抛下我离去。”   “大义上我理解他,但作为未婚妻,我不能不怨恨他。”   “后来到了反面世界后,我就常常想我会不会在这里遇见我丈夫。但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我不会在这里遇见他。我知道的,他是个英雄,他牺牲时是满怀着勇气和信念的。”   “这么想来,就太好了……”丰洛灵低低笑了笑,重复道,“太好了。”   “所以我从来不认同‘祂’,从来不曾动摇,我不觉得仇恨和恐惧能够解决什么,它只会让我们不断沉沦下去。我也绝不会让他守护的世界,被‘祂’就那么吞噬。”   谢今夕至今还记得丰洛灵那双失明的眼睛,它明明没有聚焦也没有神采,但在那一刻却那么明亮、那么坚定。   “所以我会帮助你的,我说过,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谢今夕那时只以为她的意思是会帮助他逃离三锁村、完成第六个世界的任务。   但在分裂状态的鬼嫁娘一把抓住他,拖着他进入共感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了丰洛灵究竟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丰洛灵自己自然不能跟鬼嫁娘对抗,哪怕她是灵媒,她的灵魂迟早会被鬼嫁娘吞噬。   但她此刻纠缠住了鬼嫁娘的意识,两个魂体不断互相厮杀、吞噬,这导致面前的厉鬼处于虚弱的状态。   而这个时候,就是谢今夕的机会了。   此刻婚礼已经完成,满座宾客散去,鬼门打开之时也已经过去。   如果仅凭谢今夕,哪怕有丰洛灵帮忙缠住鬼嫁娘的主体意识,他也难以控制住鬼嫁娘的魂核,只会也被拖入这种不断分裂厮杀的状态。   但不是只有谢今夕……   还有穆塔。   三对一不一定可以赢,但三对一,胜利的天平便会倾斜。   谢今夕和穆塔本来会随着任务结束离开这个世界,但三锁村是一片鬼域,一片“天地颠倒、阴阳复覆”的鬼域,而谢今夕正好和鬼域的主宰进行共感。   丰洛灵裹挟着鬼嫁娘的意志,硬生生中止了谢今夕脱离这个世界。   谢今夕只觉得一片血海向他涌来、将他淹没,他曾在第三个世界学校结束后有过类似的感受,如果说那时是压抑的黑色洪流,此刻便是一片痛苦的血海。   这片满含着痛苦和仇恨的海洋包裹着他,恐怖的“水压”快要将他的意识压爆。   他看到了很多、很多,三锁村所有人死亡的情景在他面前轮番上演,惊、惧、苦、痛、死、伤……这篇血海中没有半点正面的情绪。   谢今夕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一条固定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是他永恒的锚点,他在血海中沉浮,却始终记得这是共感,而非真实场景。   有人在和他共享此刻的感受,也有人为他勉力分担,而他还有不愿放弃的奢望——他想回家。   在所有死亡幻影消失后,谢今夕看到了一团又一团漆黑的能量体漂浮在血海中,对此他并不陌生,这些全部是魂核。   三锁村所有村民的魂核,都在这里。   谢今夕的意识在其中极力寻找着,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个互相分裂又不断彼此吞噬的魂核,他的魂魄上前,一把握住了它。   轰!   这片痛苦和仇恨组成的血海乍然掀起巨浪,而谢今夕已经掌控了核心之处,他顺着那绑住他的锁链向着锚点回归。   脱离共感造成的种种幻境后,谢今夕如同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他发现自己的腿不知何时已经痊愈了,而且他身上多出了和曾经出现过的“超位我”类似的气息,他既在此处、又像在彼处,既像是实体、又像是无数虚影重叠而成的那个一。   他掌控了女学生厉鬼、鬼嫁娘、丰洛灵和三锁村内所有怨魂的魂核,这庞大的能量被他的血脉所接受,但同时也难免会影响他的身体,如今的他也难以定义究竟还是不是人类了。   穆塔在他身边,对他的变化并未多言,而是伸手拉住谢今夕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现在,这片不分天地的鬼蜮中,只剩下了他和穆塔,而谢今夕成为了这片鬼域新的主人。   不断在下的血雨打湿了两人,谢今夕抬头注视着那颗从天上倒长而出的古槐,紧握着穆塔的手,他突然道:“现在,我也算是鬼物了。”   “无所谓了,生而又死、死而复生,生生死死、阴阳复覆,本便是常事。”   “不过,穆塔,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穆塔牵着他的手,让他转身,给了他一个坚实的拥抱。   无论去向何处,也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会在谢今夕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9 18:27:13~2021-10-20 22:3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479904 10瓶;sasa、风中玫瑰、寒湘映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木偶剧场   谢今夕的目光投向远方的虚空中, 那里一片虚无,他却能够穿透重重空间,看见“祂”。   谢今夕在“超位我”的状态下,曾经见到过“祂”。   “祂”是什么, “祂”是诞生在新旧和正反世界之间的某种概念实体。   以谢今夕的理解来看, 当人们定义了何为正常、何为物质、何为理性, 那么相对应的也定义了何为异常、何为意识、何为蒙昧, 正面世界肯定了一切正常的、物质的、理性的事物,排斥以及否定了异常的、唯心的、蒙昧的事物。   然而这种否定与排斥, 并不意味着那些东西便不存在了, 相反正是因为否定它们才从混沌中确立了自己, 反面的世界也由此而诞生。   反面世界是一切负面、一切异常的集合体,如果说正面世界是完成的物质世界, 那么反面世界便是破碎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都反映着现实世界那些被否定的、排斥的东西。   而现实世界,否定和排斥了一切异常和蒙昧事物之后,现实世界却也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美好。   但现实世界再怎么不美好,谢今夕也不期望“祂”将一切的负面带回现实。   现在谢今夕虽然依旧没有抗衡“祂”的能力,但他至少不是那么被动了。   鬼域之内, 他是主宰, 鬼域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祂”对谢今夕的控制, 比如……他现在就可以不用回到自己的世界, 而且他可以隐隐约约感应到其他碎片世界。   “第七个世界必然是针对我的死局,在进入第七个世界之前, 我们可以要抓住这个空档前往其他的碎片世界,‘祂’不会给我太多的时间。”   谢今夕想要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抗衡“祂”的程度, 必须要控制更多的魂核、不断扩充鬼域。而且,他也可以逐步蚕食不同的碎片世界,让更多的碎片世界受他控制。   谢今夕笑着看向穆塔,说:“我们估计要乱入其他任务了,不知道我们两个会不会吓到他们。”   “吓到便吓到,毕竟我们控制怨鬼,也是给他们降低难度。”穆塔对此毫不顾忌。   “好,那么……”   谢今夕面前,一片混沌的天地间突兀出现了许多扇悬浮的不同的“门”,这些“门”全部是白色的,高度、宽度和门板门框样式都一模一样。   “门”,常常作为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的连接点,这些出现的“门”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仅仅是不同碎片世界之间空间连接后具现出的象征。   打开不同的“门”,就能进入不同的碎片世界。   谢今夕如今还不能窥视到门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因此也无法精确选择要进入哪个碎片世界。   谢今夕想了想,道:“这算不算是随机门?反正也不知道门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随便选一个吧,都一样。”   “穆塔,你运气怎么样?”   穆塔看着谢今夕,蛇信从唇上的缺口吐出又缩回,他在意识中回道:“我觉得很不错。”   “嗯,那就由你来选开哪扇门吧!”谢今夕反正是觉得无所谓,他方向感不好,比较讨厌在空间问题上做出选择。   穆塔看向那些一模一样的门,最终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扇。   “好,那就这扇!”   谢今夕拉着穆塔走到那扇门前,毫不犹豫一把推开,和穆塔一起走了进去。   谢今夕在进入那一瞬间还设想过后面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但映入他眼中的景象却让他怔了一下。   他们居然出现在了一个……剧场内?   谢今夕和穆塔面前是一个巨型的镜框式舞台,舞台的地板和背景都是黑色的,舞台上尚未亮起灯光。   倒是舞台外被惨白的灯光照亮,周围安置的所有观众椅同样都是黑白两色交错的,一眼望去好似国际象棋的棋盘。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很具有未来感的极简风格,但谢今夕却又觉得有些……抽象。   而且除了他们两个外,还有六个人,这六个人倒是都非常镇静,表面上看起来都是资深者。   不过他们此时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了谢今夕和穆塔身上,毕竟他们俩是后出现的,且一个半人半蛇、一个不像活人。   “观众入场,那么随意选个座位坐吧。”   一个声音突兀从舞台处响起,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音响等辅助,但却让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听见,并且谢今夕还认出了这个声音。   这不就是……封斯年吗?   他没死?   怎么可能?   谢今夕骤然想到了之前封斯年跟他说过的话,他可以听到叙述,当上层叙事者需要他时,他就会再次出现。   谢今夕自己看不清舞台上究竟有什么,他下意识借用了穆塔的视觉,但奇怪的是在穆塔的视觉内舞台上也一片漆黑。   而封斯年除了说那一句话后,便再未说话了。   看样子,他们不坐下,这场好戏也就不会开演。   谢今夕和穆塔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先选个座位坐下。   所有观众席的座位都是黑白两色的,谢今夕在意识对穆塔道:“我觉得我们挨着坐,一人白一人黑,这样谁遇见了危险,另一个都可以去救。”   如果座位选择真的有问题,都坐白色或者都坐黑色,有可以两人都没事也有可能两人一起死,这当然还是分开坐。   两人随意选了两个座位坐下,其他六个人有的选择也各自选了座位坐下,当然其中有耍聪明的,在看到其他人坐在黑色椅子或白色椅子上都无事后,才跟着坐下。   等到所有人落座,观众席上的灯光乍然熄灭,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亮起,谢今夕和穆塔看到了出现在舞台上的两个人。   一个人穿着白西装,脸上带着白瓷面具,面具是全封闭式的,上面略微凸出了五官的轮廓,那五官的轮廓组成了一张夸张的笑脸。   另一个穿着黑西装,脸上带着黑瓷面具,同样是全封闭式的面具,但那副面具上的五官却组成了一张夸张的哭脸。   “欢迎来到谢今夕先生的第七个世界,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带着黑瓷面具的人伸出右臂指向谢今夕,发出的声音也让谢今夕肯定了他就是封斯年。   第七个世界?!   这个冲击让其他六个人多多少少都感到了愕然,其中反应最大的还侧头看向谢今夕。   这么倒霉?任务者之中居然有正在进行第七个世界的资深者,并且这个世界还这么特殊,他们进入之后还没有接收到被灌输进来的任务信息。   这种种反常的迹象都显示着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任务恐怕会极难极难,他们活下来的概率恐怕……微乎其微。   谢今夕无视了其他人的反应,反而更关注舞台上的两个人,既然带黑瓷面具的是封斯年,那另一个是……   带白瓷面具的人突然接口:“‘祂’不会给你成长的时间。”   这个声音!   谢今夕乍然回想起来,这个声音不就是白安歌的吗?   黑瓷哭面是封斯年,白瓷笑面是白安歌?   封斯年说这是他的第七个世界,但他并没有接到第七个世界的任务信息。   最初的惊讶过后,谢今夕平复下来,白安歌说的对,反面世界又不是回合制游戏。   谢今夕吞噬了两个厉鬼、丰洛灵这个灵媒,又掌控了一个鬼域,“祂”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还给他机会成长。   也就是说,那些门开哪一扇都是一样的,对吗?   无论开哪扇门,他都会来到这个大剧院。   “那么……第七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呢!”封斯年一边说一边做着夸张的肢体动作,显得荒唐而滑稽。   反倒是带着白瓷笑面的白安歌一动不动,他说:“木偶剧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要按照自己的剧本行动。”封斯年明明带着一张哭脸面具,语气中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谁也不能违背哦!”   白安歌语气却毫无波动,他说:“唯一离开的方式,是找到剧本本体,然后篡改它,改变这出戏剧的结局。”   “Bad Ending还是He Ending,选择权都在你们手中哦,虽然‘祂’给你们写定的原剧本肯定是Bad Ending。”封斯年接着道。   白安歌说:“明白了吗?”   封斯年又道:“那么好戏即将开场!”   “等等。”谢今夕打断了一人一句交代任务信息的两人,“那你们又是什么角色,报幕人吗?”   白安歌重复道:“我们?”   封斯年又用夸张的语气道:“我们?”   白安歌说:“我见。”   封斯年说:“我闻。”   接着两人一口同声道:“我来到。”   “我们是‘祂’的代言人、代行者,我们才是观众,而你们才是演员。”   我见,我闻,我来到?   谢今夕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拉扯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侵入了他的灵魂,像是想要将他带进一个……一个幻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0 22:33:42~2021-10-21 23:5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y 5瓶;寒湘映雪 2瓶;不瘦不改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剧本   不, 不是幻境。   更像是要将他带进下一个世界里。   谢今夕周围坐着的进入同一个世界的任务者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观众席上,而谢今夕却岿然不动。   他在感应到那拉扯力之后,便展开了鬼域,将自己和穆塔包裹在内。   谢今夕若有所思道:“所以这个世界本质上, 是让任务者拿到剧本进入一个世界, 但任务者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力, 只能按照剧本行事吗?如果剧本规定了一个角色最终的下场是死亡, 那么任务者也只能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不受自己控制地走向死亡?”   随后他笑了笑,说:“不过别小看我啊, 虽然我没有办法正面对抗‘祂’, 却不代表我就是‘祂’手中的木偶, 况且……要找到的剧本本体……”   谢今夕笃定道:“其实就是你们两个吧。”   随着其他任务者消失进入剧本内,舞台上带着面具的白安歌和封斯年就像是真正的、失去了生命的木偶, 木然地立在那里。   谢今夕却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见,继续说道:“我见,我闻,我来到。这句话我曾经在超位我的状态下接收到过,那是‘祂’的表述。加上封斯年和白安歌你们两人的特质,我大概就能理解了。”   “‘祂’作为某种概念实体, 虽然超然物外、但也难以直接干涉正面和反面世界。如果说反面世界是破碎的镜子, 碎片世界悬浮在一片虚无中, 我们生活在碎片内, 那‘祂’就是存在于镜子碎片外那片虚空中,你们两个是‘祂’映照到碎片世界内的、用于干涉碎片世界的投影, 所以说是代言人或代行者。”   “一个代表能听见某种叙述的‘真实’,一个代表能看到某种抽象的‘意义’,‘祂’同样是因为所见所闻才产生的, 因此映照出的投影会是两者。你们合二为一,便是‘来到’。”   谢今夕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就像三位一体之椅一样,万事万物都是三位一体的,这也暗示了‘祂’同样如此。所以当时剥离出的、代表‘超然’的‘超位我’可以直接感应到‘祂’,是因为‘超位我’代表的也是某种概念化的实体,是摆脱了维度限制状态。”   谢今夕抬头看向他们两个,越发笃定:“所以如果真有必须执行的剧本,也必然是在你们两个身上。说起来,这第七个世界应该是针对我的死局,也就是说,如果我真的进入了剧本世界,也就错过了近在咫尺的剧本本体,同时也错过了唯一的生路。”   “其实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概念啊,这个剧场对于答案的暗视也很明显,舞台、带黑白哭笑面具的两个角色、黑白两色的座椅……黑白两色,其实除去棋盘,跟舞台联系起来的话,黑白两色也可以代指剧本的白纸和黑字,不是吗?而且你们也说了,HE还是BE由我们自己选择,你们一个带着哭面、一个带着笑面……”   舞台上,黑瓷哭面后突然传出了一声笑,封斯年说:“你的推导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完全就像是知道了答案后,往前面的线索上硬套。”   谢今夕也没有否认,而是坦然道:“没错,不过这也算是基于我对于‘祂’的了解猜出的答案。其实在看到这个大剧院时,我就在猜‘祂’会不会上演那种经典戏码,就是‘生路在最一开始,就在面前却认不出来,等到历经挣扎临近死亡结局时才猛然悔悟,结果彻底绝望’这种戏码。”   “没想到‘祂’还真是这么老套。”   白瓷笑面后,白安歌冷漠无波的声音传来:“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那就上来试试。”   谢今夕自然会上去一试,他走过了六个世界、走到了这里,才终于有了可以从观众席上走上舞台的机会,他当然要试一试。   谢今夕站起身,穆塔也随之起身,两人在封斯年和白安歌的注视下,从昏暗的台下一步一步走到台上。   惨白的灯光将舞台上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谢今夕和穆塔分别站在白安歌和封斯年面前。   封斯年和白安歌一动不动,宛如两具凝固的雕塑立在舞台上,由此谢今夕更加确定他们两个绝对有问题。   在他和穆塔站定后,他们耳边突然响起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嘶吼、呐喊、悲哭、吟唱、诅咒、痛吟……种种声音引起了种种幻象,让谢今夕恍惚间见到了其他碎片世界内发生的无数事情。   谢今夕定住心神,用鬼域隔绝了那些幻听和幻象。   在第六个世界之前,他恐怕会被拉入其中。   但经历过那场阴婚之后,对于应对这种直接影响灵魂的幻听和幻象,他已经有了经验。   封斯年用颇为夸张的滑稽腔调道:“啊啊啊,被识破了啊。不过,你们打算取下那一张面具呢?我脸上的哭面,还是他脸上的笑面?”   听到封斯年的话,谢今夕冷静至极地答道:“我为什么不能选择都取下呢?你问我取哭面还是取笑面,是想用语言引导我二选一。”   “放弃吧,无用功,这反而透露出了你们两个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做出什么实际反抗的事实,只能说说话、试图扰乱人的心神。”   谢今夕在意识内和穆塔沟通好,决定统一时间取下这两张面具。   “你确定吗?”谢今夕眼前的白瓷笑面后传来白安歌冷漠的声音。   谢今夕没有回答,而是干净利落和穆塔一起,同一时间揭开了两人脸上的面具。   面具被揭开后,露出了白安歌和封斯年的脸,同时他们两人身影突然变得单薄、模糊,不时还出现干扰波纹,好似真的一瞬间由实体转化成了不稳定的投影。   谢今夕手中的白瓷笑面则化成了一张白纸,穆塔手中的黑瓷哭面则化为了一根黑色钢笔无帽钢笔,尖锐漆黑的笔尖如一把利刃划开了倾洒下的白色灯光。   “Good choice.”模糊不定的封斯年举起手鼓了鼓掌,“不过你想好要怎么改写剧本了吗?别忘了我说过的上层叙事者,你不会以为你这样就可以逃过被写定的命运和结局了吧?”   白安歌同样道:“就算你能突破第七个世界的死局活下来,你也回不到现实世界,你只会变成游荡在各个碎片世界的怪物。”   “所以我说你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谢今夕这么说道,“故事的发展取决于什么呢?起、承、转、合,伏笔、暗线,还有主角和一众配角。”   “你说的不错,也许我确实是主角。主角有什么呢,有等待他回归的亲人、有同生共死的爱人、有甘愿牺牲帮助的朋友……最重要的是,主角身上有‘伏笔’,有通向‘He’的‘金手指和钥匙’。”   “我绝不会止步于变成一个怪物,我会成为第二个‘祂’,也许最后取代‘祂’,但没有什么能阻止我走向我的Happy Ending,我绝不让步、绝不动摇、绝不反顾。”   “所以……”谢今夕对封斯年报复一般撤步鞠躬行李,抬起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请你退场吧,配角封斯年。”   封斯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近乎愕然地看着他。   “既然你能听到叙述,既然我是主角,其实想要在叙事层面‘杀’了你,也很简单不是吗?”   谢今夕可从来没有忘记过封斯年捅了自己心口一刀、杀了自己一次,他自认虽然并非睚眦必报,但却也不会轻易放过封斯年。   “等等,你不会真以为你可以影响叙事吧?”封斯年不可思议地道。   “等等,你不会真以为你可以影响叙事吧?”封斯年   “等等,   “   封斯年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谢今夕亲眼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像被某种力量一点点删去。   谢今夕又将目光投向白安歌,白安歌一直安静注视着一切,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不用你动手,我不再被需要,因此也不会再出现了。”白安歌像是已经理解发生了什么,道,“不过你真的认为那样的世界还值得存在吗?”   “我曾见过忧郁的裂痕横跨城市的上空,也曾见憎恨的污水在地面流淌,空气中满是火一样颜色的愤怒,而人是扭曲的、长长的蠕虫,那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无意义的空洞被情绪的实体填充……简直,丑陋。”   “这也是‘祂’的视角,是‘祂’眼中的世界,而‘祂’是负面的存在。”谢今夕沉吟一会儿,道,“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你眼中的世界与我不同,因此我们的答案也不同。但我想说,不全是丑陋。况且,丑陋也值得存在,毕竟意识不到何为丑,我们又将怎样去追求美呢?”   所以谢今夕其实并不是特别反对负面世界的某些东西进入正面世界,但绝不能是在“祂”的控制之下。   人类需要恐惧,甚至于需要学会恐惧,但绝不应被恐惧和负面所主宰和裹挟。   白安歌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他的身影缓缓淡去,如同融入了一片白光中,消失不见,也许他心中也有自己的答案。   最后,那么……   谢今夕握着那张白纸,看向穆塔手中的钢笔。   第七个世界,剧本,他已经想好了要怎样改写这个世界的剧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封斯年的消失参考了S|CP-3167文档感谢在2021-10-21 23:52:16~2021-10-24 01:4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弧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杰洛齐贝林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命运回廊   说是改写, 但由于谢今夕根本没进入剧本世界,那张原本应该有字的纸现在只是一张白纸。   谢今夕拿起钢笔,也没有按照剧本形式,而是直接在那张白纸上写下了一段概括性的话:   谢今夕与穆塔进入了一个异空间, 这里有无数扇通向其他碎片世界的门, 打开门便可以到达其他碎片世界。每当谢今夕和穆塔以为解决了碎片世界内的危险后, 都会再次回到这个满是“门”的异空间。循环往复, 直至   谢今夕的笔顿了顿,坚定地写道:掌控了整个负面世界为止。   谢今夕停笔后, 那张白纸最上方突然浮现出标题和一行字。   【剧本:命运回廊】   第 ■幕   地点:■■世界   演出者:谢今夕, 穆塔, 等   剧本生成的那一刻,谢今夕便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拉扯扭曲的力量, 这里谢今夕没有展开鬼域,而是放任那股力量将他和穆塔拉扯进入了剧本构造出的空间。   谢今夕眼前景物变动,他和穆塔从剧院的舞台上消失,出现在了一条长廊内。   长廊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则全部是黑色的,左右两边墙壁上有相对的数扇门,这些门全部都是白色的, 无论是长宽高还是门板门框全部都一模一样。   谢今夕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 左右两边都看不到尽头, 长廊和这些门仿佛在向着两边无限延伸。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回廊吗?无限嵌套?”谢今夕叹息道, “倒真像是镜子内会出现的景象。”   眼前的门谢今夕已经见过一次了,这些门仅仅是进入另一个碎片世界的节点具象化出的象征, 这条长廊也不过是连接无数个碎片世界的一个象征,是谢今夕硬生生创作剧本虚构出的世界。   在写下那个剧本之前谢今夕就想好了,他并不急于离开他的第七个世界。   如果直接在白纸上写谢今夕和穆塔通过了第七个世界, 那就要直面“祂”了。   现在谢今夕实力不足,“祂”也不太可能遵守通过七个世界就送他回现实的承诺,谢今夕不能把一切都赌在“祂”身上。   所以谢今夕现在迫切需要的就是可以进入其他碎片世界,更多地吞噬其他怨鬼、控制更多魂核、扩大鬼域,也逐步蚕食控制其他碎片世界,这样他才能强大起来。   只要拥有强大的实力,那为了无论是和“祂”对抗,还是回到现实世界,都拥有了足够的底气。   就谢今夕目前的观察来看,一旦进入了碎片世界内,隔了一层维度,“祂”就很难插手。   因此,谢今夕干脆将第七个世界改成了一个链接世界,他可以一直在第七个世界内“通关”,不停前往其他碎片世界吞噬怨鬼、控制魂核。   死局,在命运的长廊中推开一扇“门”进入一个碎片世界,在千辛万苦控制了怨鬼的魂核、杀死了怪物、控制了被“困”在不同碎片世界之间,以为控制了一个碎片世界就能逃离,结果还是回归这条命运走廊,只能再次选择开门。   这听起来也很像是死局,不是吗?   不过是有利于谢今夕自己的死局。   当然他还是要小心,每个碎片世界内都充斥着不一样的危险,他也是在死亡之河边上行走,一个大意便极可能翻船。   谢今夕随意走到一扇门前,这些门后面连接的碎片世界是随机的,开哪扇门都一样。   “上次是你开门,这次换我。”谢今夕对穆塔说完,伸手推开了那扇白色的门。   ……   高向明正崩溃地在病院内狂奔,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就在刚刚,唯一还活着的同伴在他眼前变成了怪物!   他们进入这个世界后直接出现在一家精神病院内,任务者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病人,他们必须查清楚自己究竟设定上患的是什么精神疾病,任务者包括他在内一共有五人。   目标明确,高向明他们也在付出了一条同伴性命为代价的情况下,摸清了病院内的规则。那就是当一个“合格”且“听话”的病人,绝对配合治疗,一旦私自离开病房被发现便必定会被杀。   这家精神病院到处都是黑褐色喷溅状的血污,有的病床上还躺着腐烂的尸体、有的用来挂输液瓶的钩子上还挂着内脏……无论护士还是医生,有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有时则是残缺、畸形、腐烂的怪物!   这家精神病院管理严格,留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很少,他们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进入士治医师的办公室找自己的病历。   然后,噩梦真正地开始了。   高向明亲眼看见一个任务者变成怪物,他肢体僵直、皮肤变成了惨白色,一双眼睛“融化”了一般流下浓稠的黑红色絮状物,由原本细长的眼睛变成了“菱形”空洞,而鼻子最下端到两腮同样开始“融化”,形成了一张巨口。   那个人是在其他三人眼前转变的,转变完成便扑向他们三人。   幸好医生和护士及时赶到,将变成怪物的那个人束缚住,而高向明他们三人也没被医生护士抓住。   这家病院就像是笼罩着一层可怖的阴云,他们还活着的三人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他们开始争吵,有的人在压力下开始自残,更有一个人觉得同伴都是潜藏的怪物、他只要把同伴都杀了自己就安全了。   高向明逐渐明白,他们这才是真的,逐渐变成“精神病人”啊!   这家该死的精神病院,他妈的在慢慢将加诸于他们身上的“设定”变成现实!   那个变成怪物的同伴明明没有违反规则,可是他的心理和精神太脆弱了,他是被活活逼疯、逼成怪物的!   高向明怀疑过是不是自己配合吃的那些治疗的药物加重了他被“设定”的精神疾病,他开始耍一些小花招,比如在护士监督他服药时将药片藏在舌下,等护士走了立马吐出来等等。   他宁愿冒着被护士发现被杀的风险,也不愿意一步步丧失理智变成真正的精神病人。   然而他却悲哀地发现,他所作所为更像是个罹患被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人。   他们寻找病历更难了,因为他们可以自由活动时,第一个变成怪物的同伴也可以自由活动,现在这家病院里多出了一个可怖的怪物。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其中一直想要攻击同伴的任务者终于受不了压力,发疯冲进了他士治医师的办公室,攻击了阻拦他的医生和护士。   他倒是没被医生和护士撕碎,他只是也变成了怪物,他口中的牙齿变成了无序生长的锥形利齿刺破了他的脸颊,皮肤干枯龟裂,裂隙中流出黑色污液。   一个被杀,两个变成怪物,只剩下了高向明和另一个女任务者。   然而就在两人商议好破釜沉舟,趁医生查房离开办公室去找病历的路上,那个女任务者、高向明最后的同伴,也变成了怪物。   她的脸快速凹陷下去,惨白如墙皮一般的皮肤包裹着骨头,眼眶内的眼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污液,源源不断从那空洞洞的眼眶中涌出,流满了整张骷髅面孔。   高向明当场崩溃,甩开她的手向着士治医师的办公室夺路狂奔。   他受不了了,他真的受不了了,什么死亡规则都无所谓了,让他找到病历、让他离开这里!   他觉得自己也坚持不下去了!他迟早也会变成怪物!   他不要,他绝对不要!   无人的走廊里回响着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到了,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在看到挂着自己士治医生牌子的那扇门时,高向明内心迸发出了狂喜。   他伸手就按下门把手,准备推门而入,一点也不在乎门内到底有没有医生或护士还在。   死?死也没关系,他绝不能再在这家病院里呆下去了!   然而高向明推门而入后,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外套、内搭同色衬衣的年轻男人,他很古怪。高向明乍看到他时以为他是存在的实体,但盯着他看一会儿却又觉得他像是模糊的无数影子重叠在一起组合而成。   他正拿着一个册子看着什么,见他进来抬头露出俊秀的脸看了他一眼,说:“把门带上。”   高向明下意识关上门,目光转动看到了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单论脸来说绝对是带有英朗之气的帅哥,但他双眼却是竖瞳。   微翘的唇边向脸颊延伸出一排孔洞,乍看像是一个永久固定的笑容。唇峰缺了一个小口,一条细长分叉的蛇信吐出又缩回。   上半身是人,腰以下却是覆盖着带有金属光泽的鳞片。   怪物,这个蹦进他脑子里的词刺激到了高向明,他难以理解眼前这一幕,这两个人没穿白大褂或病人服,不是医生也不是病人,那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拿着册子的那个年轻男性开口道:“我和他是谁不重要,总之我和他是来帮助你的。不要怕也不要逃,更不要试图攻击我们,相信我,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的任务目标就在我手里,我只要给你你就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了。”   高向明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他手中:“那你就给我啊!”   拿着册子出现在这里的,当然是谢今夕,穆塔自然跟他一起。   谢今夕已经进入了不少碎片世界,吞噬了不少怨鬼、控制了不少魂核、鬼域也越加扩大凝实,这个碎片世界也不过是例行的目标。   谢今夕对面前神色癫狂的高向明摇了摇头,说:“高向明是吧,病历里写了你的名字。你一旦完成任务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我们也会被排斥驱逐出去。我门还需要留在这个世界一段时间,所以……也要麻烦你留在这里稍等了。”   高向明被精神压力逼到了极点,但面前人的声音平静沉稳、神色柔和,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他脑中快要绷断的那根弦猛地一松,他也回想起了任务者中流传的一个传说。   运气好的任务者在任务世界内偶尔会遇见两个奇怪的人……或者说两个奇怪的怪物,他们好像以前也是任务者,只是后来变得越来越非人。   遇见他们那么这个碎片世界就等于安全了,他们两个有很奇怪的方法可以消灭鬼魂与怪物。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许他们是为了救人、也许他们是为了对抗“祂”。   高向明一直以为这两个人的存在仅仅是一种怪谈或传说,只存在于部分资深者的口耳相传间,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能够遇见。   “你们……”高向明觉得自己喉咙里满是浓重的血腥气,他撕开粘在一起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到……只剩下我了,只……只剩下我了。”   谢今夕放下病历册子,见高向明神情恍惚、眉眼间暗含着癫狂之色,他叹了口气,道:“抱歉,我们出现在哪里、出现的时间是早还是晚,都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如果可以我也期望可以早点进入。”   这样也能经历救下更多人。   谢今夕一边说着,一边展开鬼域,他在试图将整个碎片世界吞并入他的鬼域之内。   拥有鬼域后,谢今夕的实力已经基本等同于最高阶的厉鬼。凡是被拉入鬼域的笼罩范围的怨鬼,不用他直接接触也会被拖入共感之中,然后被穆塔吸取阴气不断削弱,再被谢今夕控制魂核。   谢今夕穆塔已经打开了数百扇门,进入了不同的数百个碎片世界,他也控制了数百个碎片世界。   现在的他更为强大了,展开的鬼域将整个精神病院笼罩在内,一层淡淡的血雾充斥在病院内部,将一切都涂抹上一层血色。   在高向明眼中,他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突然身上那种鲜活、温和、安宁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漠然和死亡的气息。   他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露在外面白皙而无瑕的皮肤越发像是寒玉,看上去就像一尊寒玉砌成的雕像。   他身上飘忽不定的感觉更加严重了,高向明只是看他一眼便觉得头脑发晕,灵魂感到一阵又一阵可怖的寒意,将他冻在原地。   良久,雕像一般的谢今夕双眼恢复了灵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好了。”   高向明这才如同初春解冻一般突然回过神,这回他不敢直视谢今夕了,神情中也带上了犹疑和畏惧。   谢今夕到没有别的心情,他将病例递给高向明,说:“你自己看吧。”   比起这两个怪物一样的人,高向明当然还是更加关心自己的任务,他迫不及待接过后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因为病例那里最后写着:偏执型精神分裂,伴有严重的幻听、幻视和妄想症状。   高向明愣住了,不会吧……   难道他们这几天看到的腐烂的医生护士,都是幻视?那被杀掉的第一个同伴也是幻听和幻视吗?变成怪物的同伴也是幻视吗?   不……那些都是真的,那绝对都是真的!   不不不,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谢今夕看到高向明脸上出现震惊、不敢置信的神情,随后痛苦地捂住脑袋,下一刻便消失在谢今夕面前。   已经控制了这个碎片世界的谢今夕已经不会再被这个世界排斥了,他走到穆塔身边对他道:“这种世界最可怖的地方便在于让人分不清真假,且……有些危险只要逃离就可以安然无恙,但精神上的伤害却根深蒂固,且会慢慢加深加剧。不知道他能不能厘清这一切,否则他迟早还是会疯掉。”   穆塔对高向明会如何更不关心,他伸手环过谢今夕的腰,将他拉近自己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谢今夕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缓解自己刚刚共感带来的情绪和精神上的压力。对高向明精神上受到的伤害,他也算是感同身受。   但他总有安全的、可靠的怀抱,又和穆塔的灵魂联系,无论是纾解压力还是缓和情绪,他比高向明好得多了。   毕竟就算一切都是虚假的、妄想出来的,也有穆塔这唯一的真实。   这样的休息终究是短暂的,谢今夕起身对穆塔道:“我没事,我们应该马上要回到命运回廊了,不知道还要继续多少次。”   “不管还要走多久,我都会和你一起。”穆塔的答案依旧。   谢今夕笑了笑,说:“好。”   紧接着谢今夕便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拉扯感,他和穆塔本应该会回到命运回廊,然而空间却剧烈震动,谢今夕和穆塔居然出现在了一片虚空中。   谢今夕立刻展开鬼域将他和穆塔包裹起来,随后他愕然望向这片虚空中的某个方向,那里……是“祂”!   “祂”只是一种概念的实体,谢今夕只能通过灵觉去感受到“祂”的存在,但却难以形容“祂”、难以表述“祂”、难以用某种具体形象去认识“祂”。   很快他就明白他和穆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因为虚空在震动,这片空间在剧烈震颤扭曲着。   谢今夕眼前又浮现了一片幻象,好似有无数碎片在这片虚空中飞舞着,它们正坠落向另一片世界。   这是……谢今夕想起了季川墨曾跟他说过的事,“祂”原本可以短暂影响现实世界,这是任务者被拉到反面世界的原因。   接下来,当反面世界的力量累积到一定程度时,“祂”可以将反面碎片世界嵌入正面世界,以此来大幅度增加“祂”干涉现实世界的能力。   再进一步,便是同化现实世界,那时“祂”就将成为士宰两个世界的唯一“神”。   这么快,就到了碎片世界嵌入现实正面世界这一步了吗?   谢今夕早有预料,碎片世界不知其数、被“祂”拉入负面世界的任务者更是不知其数,迟早有一天“祂”会走到这一步。   也唯有到这一步,反面和正面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才会被打破,任务者才有期望可以回到正面世界。   但他们回去……是以人的形态回去还是以鬼魂的形态呢?   在反面世界,“祂”可以给任务者新的身体和生命,就像谢今夕在自己鬼域里也能让那些鬼魂宛如“活人”一样“活”,但在正面世界,任务者可都已经死了啊!   回去正面世界,也许只是以鬼魂的方式随着碎片世界侵入正面世界。   谢今夕早已考虑到了这些,他一直在积蓄力量、一直在蚕食控制更多碎片世界,就是因为……他也需要这个机会,需要这个可以返回正面世界的机会。   谢今夕在这剧烈颤动的虚空中,展开自己的灵魂,推动自己控制住的碎片世界,将它们全部嵌入正面世界。   与此同时,谢今夕将鬼域展开到最大,那片血雾笼罩的鬼域内出现了一个村庄,村庄和大山之外,浮现了零星的楼房、病院、街道……尽管简陋,却已成为一个世界的雏形。   这让谢今夕可以将自己和穆塔都保护在内,也让他可以将这片鬼域也伪装成一个碎片世界,跟随这场降临的灾厄一同回到现实世界。   但与那些全部是负面的碎片不同,回归的谢今夕会尽力控制更多的碎片世界,让现实世界不至于充斥着灾厄、就此慢慢被同化。   也许最后他会取代“祂”,成为新的“祂”,但那都是很久之后才可能发生的事,而他现在唯一想的便是……   谢今夕将手伸向穆塔,对他坚定道:“走吧,穆塔,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其实后面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本是想放在正文中的,但和正文的关系又不太大,所以想了想还是放在番外了。   这次一共会更1W6左右,这几天一直在码,但没能断开章节,就一直累积下来一次性更新了!   下面还有番外,感谢大家的订阅!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总结等我休息一两天再写,三锁村的末尾总结也会补上,orz。   撒花!感谢在2021-10-24 01:49:20~2021-10-26 21:3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东有木、不瘦不改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番外:长江西路“尸车”事件(一)   谢何夕和朋友宋书慧坐在一家港式茶厅里等店员打包点好的奶茶和茶点。   宋书慧看着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神采飞扬的发小, 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说:“你叫我出来玩时我都惊呆了,我还在想这也没到假期,你怎么从研究所回咱们市了, 原来是你哥哥回来了, 这倒确实是大喜事。”   宋书慧身体前倾, 问道:“不过谢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突然失踪了七个月,说是被绑架了?”   一边说, 宋书慧还是觉得不对。   她记得前一段时间好友的状态特别消沉, 和研究所请了长假, 销假回去后近乎是把自己关在了研究所,网上各种社交app再也没有发过任何一条动态, 熟悉对方的宋书慧知道她完全进入了一种自闭的状态,将自己和外界世界隔绝了。   那个样子,不像是谢今夕仅仅失踪了的样子。   宋书慧回想了一下七个月前谢今夕失踪之事,当时她也不断安抚谢何夕,但她们两人聊天记录里好像没提过报警和警方寻人的后续。   好好一个人突然失踪了,七个月音讯全无, 如今却突然回来了。   宋书慧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 但谢何夕却完全陷入了哥哥突然回来的狂喜之中, 她说:“我和我爸妈也吓了一跳, 本来我们都以为他真的……要永远见不到他了,但他突然就回来了, 说是七个月前被人绑架到了国外。还好穆哥当时在那一带当雇佣兵,带人将他救回国,真是惊险。”   “说起来我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人能安全回来就好。”   “穆哥?你跟我提过的那个叫穆塔的?”宋书慧接口道。   谢何夕点点头,说:“我给你发过照片吗?”   宋书慧摇了摇头。   谢何夕拿出手机解锁点进相册,翻到那张照片点开递给宋书慧。   宋书慧看到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照片拍的是侧半身,且照片中的人还在转头看向另一个人,因此只照到了小半张侧脸,但也能从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唇峰看出这绝对是个英朗的帅哥。尽管坐在轮椅上也腰背挺直,气质不凡。   这可样一个帅哥却坐在轮椅上,宋书慧也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她把手机递还给谢何夕,说:“确实是帅。”   谢何夕也很赞同,她说:“我哥说穆哥为了救才落得双腿残疾,他们在国外医院住了很久,穆哥还要处理他那些雇佣兵兄弟的事,因此才拖了足足七个月才回到国内。”   “不过我哥也真行,救命恩人现在变男朋友了,还好我家人都比较开明。我们决定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们俩还真是真心相爱,不是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   说到这里谢何夕也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她本是比较理智的人,感情波动不大,但最近发生的事真的是接二连三,让她应接不暇。   先是失踪了七个月的哥哥突然回来,声称之前是被人绑架了,紧接着有救命之恩的恩人就变成哥哥男朋友了,整个故事听起来简直就像烂俗的言情小说里上演的戏码和桥段。   换在陌生人身上,谢何夕绝对会吐槽一番,结果谁能想到这居然发生在自己哥哥身上。   “啊……这可真是……”宋书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她想了想,还是疑惑道,“那他被救了之后就算是陪穆塔住院养伤复健,也不该音讯全无不联系你们啊,他要是早点联系你们,你们也不必这么忧心。”   谢何夕听了更是觉得头痛,因为她也考虑过这点,但紧接着脑海里又忍不住跟着哥哥经历的那个烂俗戏码往下幻想……   万一是穆塔和哥哥来了个什么黑化囚禁强制爱、巧取豪夺、虐恋情深呢?要是穆塔真的是因为救了哥哥才双腿残疾的,这真的有可能发生。   也许是两人终于解开了所有误会、度过了虐身虐心又火葬场等等剧情,哥哥才说服了穆塔退隐和自己回到国内过平静生活呢?   不怪谢何夕会脑补啊,实在是谢今夕给出的失踪的理由和回来的理由,都太像小说了。   总之……这里面肯定有隐情,但谢何夕和她爸妈都不想深究了,只有谢今夕安全、健康地回到家就好。   “我也不清楚,总之……”谢何夕艰难地笑了笑,说,“书慧,我至今还觉得哥哥安全回来是一场梦,好像他能回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我只怕我一深究,梦就醒了。”   宋书慧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说:“行啦,人都回来了,就别想别的了。”   “对了,”宋书慧回头看了眼,看到餐牌上还没轮到她们取餐,转而提到,“你听说长江西路的传言了吗?”   “什么传言?”谢何夕刚刚请假回本市,还没听说过。   宋书慧压低声音道:“长江西路那里最近频繁发生剐蹭和车祸,最严重一次是一个司机疯了一样开车闯红灯,结果导致有车辆躲闪不及,发生六辆车连环相撞的事故,4死5伤,上了新闻头条来着。”   “4死里面包括那个闯红灯的司机,你知道最诡异的是什么吗?最先赶到现场的救援人员破拆开最开始那辆车时,却闻到了一股恶臭,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已经完全腐烂了。反正流传出来的,还有说当时尸体上面还有钻进来爬出去的白花花的蛆虫。撞车的冲击力把腐烂的尸体撞散架了,不,不能说散架,据说是用铲子从彻底铲走的。”   “啊……不说了,总之,这事真是诡异,司机都烂成那个样子了,难不成是尸体在开车?”   “不过在之前,那些在长江西路发生剐蹭的司机说他们在路边看到过一个黑衣女人要搭车。不过他们大多是私家车,所以没停下。你说那个烂掉的司机,会不会是也看见了,结果他停下让那个黑衣女上车了?”   “停!”谢何夕伸手示意宋书慧不要再说了。   刚刚宋书慧说到莫名发疯的车和惨烈的连环车祸,谢何夕突然感到一种严重的心悸,她的心抽痛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悲伤涌上来,一时让她不能自抑。   但随后宋书慧话题一转,转到了什么腐尸上面去,她不喜欢听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回过神来的她赶紧叫停。   “都是夸大的谣言罢了,以讹传讹,什么黑衣女,一听就是那种杂志恐怖故事的标配。尸检结果出来了吗?官方通报了吗?反正尸体不可能开车,这种事还是别再瞎传了。”   宋书慧也知道她的喜恶,她只是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分享欲,此时也明智地终止了话题:“唉……最近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处处都在谈论这些事。”   她回头看了眼点餐牌,说:“好了,我们的奶茶和茶点可以取餐了,走吧,我们去拿。”   两人拿好奶茶和茶点后就要分头回家了。   往路边走时,宋书慧看着手机道:“我叫到车了,你呢?”   谢何夕看着手机上的等待接单,正想说没有,但屏幕上的字突然跳了跳,变成了“司机已接单”。   “我这里也叫到车了。”   “行。”宋书慧看了一眼,和她一起站在路边等叫的出租车过来。   没一会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宋书慧和司机对了下手机尾号,一边拉开车后座的门,一边回头对谢何夕道:“那何夕,我先走了啊!”   “去吧!我叫的车也很快就到!”谢今夕用空着的手跟宋书慧挥了挥。   很快另一辆出租车停在谢何夕面前,谢何夕问道:“师傅,尾号0644是吗?”   谢何夕看到带着口罩的司机点了点头,她拉开车后门坐到车上,关好门。   车启动,谢何夕将叫车页面截图发给谢今夕,同时发信息给谢今夕:“哥,我叫了车马上到家,给你和穆哥带了港厅的奶茶和茶点。”   很快她收到了谢今夕的信息回复:“谢何夕,你叫车的目的地选错了吧?怎么要去长江西路?”   长江西路?   怎么可能?   她选的目的地是家啊?   谢何夕惊讶地点开打车软件页面,发现上面的出发地和目的地全部变成了长江西路,这辆车好似在市区里兜了一个圈子,最终将要回到原地。   谢何夕不敢置信地点了好几下页面,然而没有任何反应,她又立刻按下页面上的紧急报警按钮,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会……   谢何夕抬头侧身看了眼驾驶座,司机一言不发正在开车,口罩挡住了他下半张脸,角度问题就谢何夕看到的上半张侧脸来说没什么问题。   但就在谢何夕收回视线准备再发信息给谢今夕时,视线变动下,她的目光划过挂在车内的后视镜,镜子里……司机上半张脸上的肉松弛到快要挂不住了,露在外的一双眼浑浊凸出。   这根本……这根本就是一张死人才会有的脸啊!   谢何夕虽然没有太多法医学知识,但是凭借常识也知道活人的眼睛不可能那么浑浊。   而且除了司机之外,谢何夕还在副驾驶上,看到了一个披散着长发、穿着黑衣的女人,它以一种宛如没有骨头的姿势瘫坐椅子上。   它好像是感受到了谢何夕的视线,乍然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   谢何夕下意识在与它对上双眼之前挪开了视线,但她坐在车后座,身体已经彻底僵直了。   谢何夕自然想到了刚刚宋书慧说的,最近长江西路发生的连环车祸。她自己是绝不信什么腐尸开车和黑衣女的,但她镜子里的景象却是那么真实。   在那个黑衣女抬头的那一瞬间,谢何夕心里想的全是不能被它发现,绝对不能现在就让它知道自己知道它的存在了。   打车页面上,司机正开着车慢慢向着长江西路行驶。 第147章 番外:长江西路“尸车”事件(二)   这把宋书慧吓得半死, 如果谢何夕再晚点回消息,宋书慧就也要报警了。   谢何夕回复了宋书慧,说了自己遇见的事,她同样没提黑衣女的事, 只说自己坐的出租车司机想要模仿之前的连环车祸案, 同样也想去长江西路撞车。   宋书慧接到消息, 知道她平安无事的同时又觉得内疚。   是不是因为她跟谢何夕说了之前连环车祸的事故, 才让谢何夕沾了霉运遇见这么危险的事?   宋书慧根本坐不住,她连忙又赶到警局来, 同样被警方叫去询问了。   等到口供都录完, 宋书慧和谢何夕两人互相挎着胳膊走出来, 宋书慧还是很内疚,跟谢何夕说:“真是吓死我了, 我还是觉得是因为我跟你说了,才让你碰见……”   谢何夕虽然还对后视镜中映出的黑衣女心有余悸,但她不是那么不讲理、随意怪罪的人,她说:“和你没什么关系啦,纯粹是我倒霉,唉……我还庆幸不是你碰见, 我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   宋书慧还是忌惮这件事, 但她不敢再提了, 她也见到了推着轮椅走在旁边的谢今夕和轮椅上坐着的穆塔。   宋书慧看着谢今夕愣了愣, 之前那种特别别扭的感觉再次涌起,她觉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今夕好像感觉到了视线, 侧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宋书慧也不是第一次见谢今夕,但这个记忆中熟悉的笑容,却在那一瞬间让宋书慧觉得后背涌起一股寒意。   “怎么了?”谢何夕感到宋书慧突然收紧了手抓住自己的胳膊, 还以为她还在害怕司机和车祸的事,“我真的没事,不过最近报复社会的太多了,你也要小心。”   宋书慧勉强点点头,说:“好。”   宋书慧回家的路上,又一次点开手机,今天本来是和姐妹出来逛街玩乐开心的一天,结果却变成了出租车惊魂。   而且突然回来的谢今夕,却让宋书慧总觉得脊背发寒,还有那个坐在轮椅上、同样让她觉得危险的男人……   宋书慧点开本地新闻搜索栏,下意识输入了车祸两个字,点击了查询。   她本来是想搜关于之前长江西路连串车祸的详细信息的,但车祸这个关键词却关联到了一个近期新闻。   同样是突然失控的车,冲进了临街的店铺,造成了七人死亡、无人生还的惨案。   宋书慧却如同被雷电劈中,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没想起了,她点开这条新闻,从头看了一遍,但新闻里没有提到死者的具体姓名。   退出网页,宋书慧陷入了茫然中。   她应该想起什么的,应该明白什么的,但一切都好像笼罩在一层浓雾中,明明有东西在那里但宋书慧却怎么也看不清。   随后那股异样的感觉褪去,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影响她的记忆和认知,她失去了深究这七个死者名字的动力,也没再想起过那则新闻。   这样的事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七个人的死亡对于生活在这颗星球上庞大的人群来说,宛如落进沧海中的沙粒,不值一提。   ……   回到家后,谢父和谢母听说了这件事,也是一阵后怕。   这几天他们刚沉浸在儿子回归的喜悦中,要是女儿再出了事……说实话连性格刚强的谢母都觉得自己经受不起这个打击。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回到各自房间休息,谢今夕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被霓虹照亮的夜空、听着外面各种夜深也不停歇的杂音……   这和虚假的、只有自己和穆塔两人的自己的世界不同,这里是真正的、活着的现实。   谢今夕和穆塔是跟随碎片世界一起回到现实的,回归后他用魂核更改了亲人和周围人的认知,让他们只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同时也给穆塔编造了一段救人残疾的剧情。   穆塔坐轮椅是为了掩盖他半身是蛇尾的事,他的诅咒不可接触,只能一直维持着人身蛇尾的状态。   谢今夕能够一定程度上修改周围人对他尾巴的认知。   但穆塔的蛇尾比较长,如果让周围人以为他是以双腿站立的,在诸如商场、地铁等人多的地方,周围人走动时看不见穆塔的尾巴,又人挤人,谢今夕没办法让他们下意识和穆塔保持一段距离,人们就很容易一脚踩上去或者被绊倒,那有些事可就说不清了。   谢今夕可不想自己时不时就需要给人洗脑,所以就搭配轮椅,这样可以让蛇尾盘住,只需要小幅度制造幻觉就可以了,消耗小也方便。   当然谢今夕不打算一直让穆塔坐轮椅,之后可以搭配帮助穆塔复健的虚构剧情,让他可以在家里或者空旷人少的场合站立行走,出门去人多的地方再坐轮椅,这样可以用‘他复健比较成功,短时间站立行走没关系,但长途还坚持不下来’作为解释。   当然谢今夕能影响人的认知,但却影响不了机器和纸质档案,如果有人查到了他已死亡的真相,谢今夕也只能等他找上门来再进行洗脑,不过目前来说还没有。   总而言之,谢今夕还是比较顺利地回到了家里,修改了父母和妹妹对于他车祸死亡的认识,让家人接受了他带了男朋友回来,又去消了死亡证明,勉强做到了回归日常。   但这次谢何夕遇险的事,却也让他怀疑起了自己。   “穆塔,你说我修改他们的认知,让他们以为我没有死,是不是错呢?我们是跟着反面的碎片世界回归的,也许我们本身就是灾厄,我现在却把危险带给了亲人。”   谢今夕望着夜空,一时有些茫然。   最初他回来时,父母和妹妹的喜悦和激动还如在眼前,七个月不见,原本儒雅的父亲好似老了许多、女强人一样的母亲也多了些脆弱,妹妹更是得到消息后立刻请假买最近一班高铁票连夜赶了回来。   但的亲人重聚的快乐和喜悦过后,谢今夕却怀疑自己也许真的同样把危险也带了回来。如果父母或妹妹有一天是因为他才出事,他都不知道自己那时会如何……   因为“祂”积蓄够了力量,碎片世界打破了正面世界之间的屏障,坠落到了现实世界,各种怨鬼怪物也随之来到了现实世界。   有的碎片世界和现实世界中相似的地点重合,比如长江西路就是如此,地点重合后,碎片世界内的怨鬼就有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而有的碎片世界则成为了嵌在现实世界里的“里世界”,好多普通人一旦误入其中就彻底进入了另一个满是怪物鬼魂的世界,他们比任务者还不如,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背景信息和心理准备,也大多难以再走出来。   谢今夕和穆塔一直在试图控制更多碎片世界,极力压下碎片世界突然嵌入现实世界带来的伤害和灾难。   但毕竟谢今夕和穆塔仅仅是两个人,碎片世界则难以计数且分散极广。   而且嵌入后的碎片世界一定程度上会隔绝谢今夕的感应,“重合点”一般只有怨鬼现身在现实世界时他才能感应到,“里世界”则是有人进入时产生的空间波动才能让他感应到,所以还有很多漏网之鱼。   这些漏网之鱼宛如一个个隐藏炸|弹,埋藏在平静安全的现实生活之中,不知何时何处就会引爆。   本来本市和周围其实已经被谢今夕扫荡过一遍了,谢何夕应该不会遇见危险。   结果就在他和穆塔进入了一个新发现的“里世界”时,作为“重合点”的长江西路黑衣鬼开始活动,制造了长江西路的连环车祸。   谢今夕从“里世界”回来,才得知了长江西路的惨案,接着他又和穆塔准备去解决这个怨魂,绝不能任由它自由活动创造更多“尸车”。   但黑衣鬼却很特殊,她一旦搭上了一辆车,司机便会立刻死亡,这辆车就成了它控制下的“尸车”,这辆“尸车”开开停停,让谢今夕难以堵住它。   谢今夕这几天一直徘徊在长江西路附近,就是为了追堵黑衣鬼。   估计就是因为谢今夕和穆塔追捕它的行为,才让黑衣鬼一怒之下找上了谢何夕。   谢今夕对此才是最为愧疚的,虽然他及时赶到轻易解决了黑衣鬼,但下一次呢?   谢今夕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穆塔吐了吐蛇信,和谢今夕灵魂相通的他明白谢今夕在顾虑什么、在担心什么,他的蛇尾缠上谢今夕的腰,他说:“如果是谢何夕遭遇了你遭遇的事,你会期望妹妹虽然活着回到了现实世界但不和自己相认、自己记忆中妹妹永远死在过去这个结局,还是她平安回来却带来了危险这个结局?”   “当然是后者。”谢今夕果断道,如果是妹妹遭遇了这一切……哪怕冒再大的风险,他也绝不期望妹妹和自己不想认。   穆塔道:“这就是了。”   “况且哪怕你没让妹妹和爸妈认为你回来了,难道那些怨魂和怪物就不会伤害无辜民众了吗?就不会也可能被妹妹和爸妈撞见吗?隐藏的炸|弹就是炸|弹,不知何时何地才会爆炸、也不知爆炸时会造成多少伤亡,这才是最难以预料也最危险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找出并拆除这些隐藏炸|弹。”   “一切力量都是此消彼长、积少成多,只要你强大到足够吞噬‘祂’、取代‘祂’,你成为了那个手握隐藏炸|弹遥控器的人,那时你可以选择让它们永远、永远不再爆|炸。”   谢今夕闭了闭眼,侧头望向穆塔,同时在意识中答道:“我明白了。”   穆塔看着被他圈在尾巴里、乖乖回答的谢今夕的模样,忍不住尾巴用力将谢今夕拉到自己怀中,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做任何事都可能会冒风险,而我们不会让悲剧发生在亲人身上的,忘了吗?我们要Happy Ending。”   谢今夕抬头看他,突然身上摸了摸穆塔的眉眼,不自觉说:“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怎么能永远这么坚定,又永远这么帅。”   穆塔唇角勾起,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吻上了谢今夕的唇。   ……   随后的长江西路车祸的调查中,警方却再一次遇见了诡异的事,法医尸检结果表示,司机绝对已经死亡超过三天了,事故发生时开车的司机绝不可能还活着。   警方查清了司机的身份,调取了大量监控后发现,这个开出租的司机三天前傍晚六点曾路过长江西路,他很反常地在路边缓缓停车,并自己解开安全带侧身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但那时路边并没有站着任何人。   看这段监控的警察,就对着屏幕上那打开的副驾驶门和空空荡荡的马路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随后副驾驶的门又被司机关上,司机坐回原位扣好安全带,启动了车辆。   之后的监控显示司机三天来一直在车上,他开开停停,好几次有市民差点坐上他的车。直到三天后,司机开着那辆车接到了谢何夕。   所以警方结合尸检结果分析,这三天多时间,司机唯一一次异常就是靠无人的路边停车,他应该在那个时间就已经死了。   可……可……警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结束一具尸体在开车这么荒诞离谱的事情。   警方还怀疑过这辆出租车是不是被改装过的遥控车,尸体仅仅是被摆在驾驶座上的摆设,但警方彻底检查完车辆后也排除了这个猜测。   监控里,这辆车可是曾经开开停停、加速转弯,又排除了遥控的可能,难道真是尸体开车?有了之前的长江西路连环车祸,警方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能接受。   可就算是尸体开车,谢今夕为什么一招手就能让这辆被尸体开的疯车缓缓停下来?   难道尸体可怜这对兄妹?开什么玩笑?   而且监控显示这个谢今夕和穆塔,最近总是出现在长江西路附近,警方可不相信巧合。   警方调查了谢今夕和穆塔两个人,知道了谢今夕出国了七个月,刚刚才回国。   负责的警官觉得他突然出国又突然回国的事有些问题,但仔细一思考又觉得重点不在这里,不用深究。   他们还是要查长江西路两起“尸车”案,保险起见警方又叫了两人到警局讯问,问谢今夕和穆塔究竟为什么这几天经常出现在长江西路附近。   谢今夕说他刚回国,想让男朋友跟自己一起看看这个他成长的城市。   说辞简陋,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证明他们和案件有关,警察还是放两人离开。   两次长江西路“尸车”事件终究还是没能查清真相,只能尘封在了疑案的档案中。   谢今夕之后听到了很多关于长江西路两次“尸车”事件各式各样的传言,但传言也仅仅是传言罢了。   之后的日子里,就像诡异的笼子被打开了,各式各样的恐怖、诡异事件在现实世界内不时涌现。类似的传言和谣言还会有很多,都市传说的话题不断更新,怪谈一浪接着一浪,但最终也都会汇入现实的洪流中,最终被谢今夕收拢在掌心内。   一切,又重归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