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死对头一起养崽 作者: 残月折镜   文案   世人皆知,魔尊谢峤与正道的孤雪仙君不对付,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如同水火,势不两立,不碰面则已,一碰面就非要打个天崩地裂、你死我活不可。   可不曾想,这样的一对死对头,私底下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有一个孩子。   一场意外,谢峤与沈孤雪被困在秘境之中。   这秘境来得古怪,非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方才能够解开阵法离开。从一开始的牵手,靠在一起,再到……更为亲密的事情。   两人身陷秘境一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好不容易脱困而出,谢峤迫不及待地与沈孤雪分道扬镳,准备将这段过往牢牢捂住,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事与愿违,离开秘境之后,谢峤感觉有点不对劲。   比如,他日日嗜睡懒倦,提不起精神,腰身变宽了些许……不仅如此,他还馋沈孤雪身上的灵气,一觉醒来,竟挂在了死对头的身上。   就在谢峤以为要被人一掌打出去的时候,却不料被死对头摁在了怀里不能动弹。   谢峤:“……你不对劲。”   1 .修真界高科技生子   2 .死对头变情人   3 .之前的梗没什么灵感,放一放先写这个,对不起qaq   4 .原笔名:逆羽Xhaya   一句话简介:霸道魔尊带球跑~   立意:无论遇到了什么困难艰险,都要坚持自己的本心 第1章 被困秘境   世人皆知,魔尊谢峤与正道的孤雪仙君不太对付。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好似一团水火,不能相融。不碰面则已,一碰面就非要打个天崩地裂、你死我活不可。   因此,坊间常有好事者开盘下注,来赌一赌谁的修为更胜一筹。   有人偏向于魔尊谢峤,说得是振振有词:“要知道当年魔尊之位空悬,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白骨夫人、血煞魔……这些大名鼎鼎的魔头全都出山了,搅得整个西魔州大乱。闹到最后,还是谢峤一人一刀平定了局面,坐上了魔尊之位。”   “魔宗这么多刺头,都无人胆敢置喙,由此可见,魔尊谢峤修为深不可测,堪称天下第一。”   这话刚说完,附近就有不服气的人了,当即扯着嗓子嚷嚷道:“魔道魔尊——只是说起来好听罢了,归根究底,修得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再反观孤雪仙君,只凭一剑荡九州,就足以气吞山河,威慑八方!”   “按我说,世间无人能接下孤雪仙君一剑,就算是魔尊谢峤来了,也要退避三舍!”   双方各执一词,不相上下,听起来都有这么一点道理,导致谁也不能说服谁。   在场的都是年轻修士,血气旺盛,一时间上了头,竟要拔剑相向,准备来一个“以力服人”。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一道声音横插了出来:“且慢——”   两人一愣,看了过去。   “两位道友,何必因为一时之快伤了和气?暂且听我一言。”出声的是一位留有山羊胡的修士,他捻着一根胡须,徐徐劝说道,“……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谁上谁下,岂是你我之间三言两语能够定下的?”   此话有理。   那两个火气旺盛的修士面面相觑,还是勉强停下了手,不过其中一人犹有不甘,问道:“那你说,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山羊胡笑了笑,转而望向了窗外。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可见一艘艘飞舟从四面八方而来,留下一抹残影。   半晌,山羊胡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再过三日就是万宗盛会,届时群英荟萃,于此地谈文论道,而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也都将亲至,自然能够分出一个胜负来。”   万宗盛会百年一逢,来自五湖四海的宗门将聚集于此,那是何等盛大的场景?   听闻此言,在场之人不免都心生向往,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山羊胡见状,趁热打铁道:“打打杀杀未免太伤和气,不如二位在此下上一注,以辨输赢……”   “哗啦”一声,两幅画轴缓缓展开。   光影交错。   少年侧身而立,黑发如瀑、红衣烈烈。   他的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乍一看稚气无辜,但眼瞳平静黝黑,显然笑意未达眼底,若是对视得久了,还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而另一幅则是一道背影,寥寥数笔绘出一袭白衣,霜雪覆盖之下,犹如利刃出鞘,凌利非常。   画上之人,自然就是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了。而画轴下方浮现了一行小字,代表着各自支持者下注的金额。   金额数字相差无几,一如双方的修为,难分上下。   这画轴画像栩栩如生,在场众人皆放缓了呼吸,好似生怕惊扰到了画中人。   尤其是刚才争吵的那两位修士,此时更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山羊胡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两个修士大梦初醒,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后,掏出了浑身上下所有的灵石,压在了自己支持的对象面前。   山羊胡的目光扫过,在确认了灵石的数额后,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微微欠身:“只待三日之后,就可揭晓胜负了——”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众人翘首以盼,不仅是等着谜底揭晓,更是想一睹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的绝世风采。   只可惜,一直等到望穿秋水,也未曾见到这两人的身影。   “怎么回事?”   “不是说,这次万宗盛会魔尊与仙君都会亲临比试,一较高下吗?”   “内部消息,我舅舅可是明月宗的内门弟子,听我舅舅说,孤雪仙君是闭关突破去了。”   “那魔尊谢峤呢?该不会是自知不敌,为了不丢脸,这才不来赴约了吧?”   “哈,那你怎么不说是孤雪仙君想要避战,才选择闭关去了呢?”   因这意外,众人猜测纷纭,闹得是沸沸扬扬。   甚至有人问到了望山宗与魔宗的面前,想要知道真相。   可明月宗与魔宗的弟子都守口如瓶,连一个字都不肯往外蹦。   ……倒也不是他们嘴巴严,而是,他们也不知道魔尊与仙君跑哪里去了。   ……   任由众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此时被人议论猜测的魔尊谢峤,正与孤雪仙君待在一块。   当然,他们不是自愿待在一起的。   是被迫的。   谢峤仰头看去,一面白玉圆盘悬于上空,光芒莹莹,犹如明月。   冷清的月光斜斜落下,笼罩在方寸之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让人寸步难离。   事情的来龙去脉没那些人想的这么复杂——   谢峤本来是要赴约前去参加万宗盛会的,途经十万大山的时候,突然天生异象。   在十万大山中,一道氤氲仙气冲天而起,阵阵金光伴随,隐约可见仙娥翩然起舞,仙音袅袅。   这是神器灵宝出世之征兆。   在修真界,讲究一个“缘”字。   神器灵宝,有缘者得之。   谢峤一寻思,他看见了异象,就等于他与这神器灵宝有缘。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什么?   看见这异象的不止他一个?   那没事,等别的“有缘人”都死光了,自然就轮到他了。   于是谢峤决定走上这一遭,反正时间还早,等取了神器灵宝再去参加万宗盛会也来得及。   谢峤原以为是顺路的事情,可没想到仙气金光转瞬即逝,他进去逛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反倒是撞上了同样看见异象来查看情况的沈孤雪。   外界传闻,谢峤与沈孤雪是一对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在此,谢峤要证明一下:传闻说得都是真的。   两人的恩怨暂且不必赘述,只要知道,死对头见面分外眼红就是了。于是二话不说,两人先交起手来了。   原本谢峤只是想试探一下沈孤雪的修为深浅,可打着打着,火气就止不住上来了,不免动作大了一点,打碎了一座山峰,又震塌了一处山谷。   动静太大,连着十万大山一阵震颤,空中凭空裂开了一道缝隙,丝丝缕缕的仙气震荡,从中生出了一轮白玉圆盘,将两人困在了这方寸之间。   想到这里,谢峤眼波流转,轻轻瞥了一眼过去。   白玉圆盘笼罩之下,地方狭窄。   可就算如此,他与沈孤雪一人占据一侧,也显出了明显的泾渭分明之势。   谢峤占据了右侧,他盘膝坐在地上,懒散地托着下颌,毫无规矩礼仪可言。   而沈孤雪立于左侧,一袭白衣胜雪,一手持剑负于身后,站得笔挺,连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   就算现在身陷困境情况不明,他也是一副从容冷静,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生出异色来。   谢峤的指腹轻轻拍了拍脸颊,意味不明地“啧”了一下,又将目光投向了半空中的白玉盘。   白玉圆盘精致,上面刻着一道奇妙的纹路。   但除了精致华美之外,白玉圆盘上没有任何的气息,好似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装饰品而已。   可偏偏就是这“装饰品”,将当世修为最高的两个人困在了其中。   谢峤又看了一眼相距不远的沈孤雪,一想到与沈孤雪同处在同一片天地下,就顿时感觉到浑身不适,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于是决定主动试一试这白玉圆盘到底藏着什么玄妙之处。   谢峤左手手腕转动,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掌心。屈指轻轻一弹,只听见“锃”得一声,短刀化作了一道圆弧划破半空,朝着白玉盘而去。   沈孤雪察觉到了这动静,目光冷凌凌地望了过去:“住手。”   声音落下。   短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所阻碍,停滞在了半空中。   沈孤雪不疾不徐地说:“如今情况不明,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谢峤的舌尖抵了一下上颚,扯出了一抹假笑:“你说得有道理,可是……”话语一顿,“我没打算听你的呀。”   尾音轻佻地扬了起来,竟带了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谢峤这人的性格古怪。   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就越是要做。   再说了,朋友属下的劝说他都不一定会听,更不用说是沈孤雪的了。   话音刚落。   凝滞在半空中的短刀旋转了起来,刀刃流转着一道锋利的光芒,直接猛地撞上了白玉盘。   沈孤雪没有反应过来,见此情况,眉心微微一拧。   短刀与白玉圆盘相碰撞,发出了一声玎玲响。   两者僵持片刻后,短刀刀刃轻轻颤动,嗡嗡作响。而白玉圆盘纹丝不动,连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谢峤的左手一抬,正欲使力之时,白玉圆盘突然一颤,爆发出了一股刺目的白光。   谢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白光遮目,眼前一片虚无。   过了一会儿,谢峤缓缓睁开眼睛,见白玉圆盘上出现了两道不一样的色彩。   一道赤红。   一道冷白。   谢峤左手一抬,短刀去而复返,“嗡”得一声化为了一枚半透明的手钏,紧紧地扣在了手腕上。   他再次端详白玉圆盘,察觉出了一点不对。   那道赤红的颜色,像是……他的灵气。   而那抹冷白也有些熟悉,似乎是沈孤雪的灵气。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谢峤与沈孤雪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他的灵气,自然是短刀上带着的。   而沈孤雪的……许是方才阻止的时候,残余在了短刀之上。   可是,白玉圆盘为什么要留下两人的灵气?所图为何?   谢峤想不明白,一眼不错地盯着白玉盘,若是目光能化作实体的话,早就在上面戳出几个洞来了。   一眨眼间,赤红与冷白两色丝丝交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接着缓缓在其上形成了一行娟秀清逸的小字。   ——任务一:请秘境中的两人牵手,维持一刻钟时间。   大概是为了防止别人看不懂,下方还贴心地附赠了一个简单明了的图案。两只小手亲密的牵在了一起,憨态可掬。   谢峤:“……”   谢峤:“???”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什么玩意儿?   白玉盘上的话不难理解,无非就是要按照上面的要求行事,方才能够离开这里。   不过牵手……还是和沈孤雪牵手?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谢峤满脸写着“开玩笑的吧”。   看到这一行字,沈孤雪同样也脸色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是个死对头变情人的故事,尝试一下新题材,不长,应该。   另外改了笔名。因为这段时间比较坎坷,不管是生活、工作还是写作都好像一团糟,出于迷信的想法,想改个笔名重新开始(不要学我),但好像改的新笔名太过于文艺了,希望大家多多眼熟(鞠躬 第2章 装模作样   谢峤抬眸,细细看了一遍白玉圆盘上刻着的字,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牵手。   还是和沈孤雪。   这两个词,不管哪一个单独拿出来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了,更不用说是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谢峤顿时感觉到寒毛直立,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一句话脱口而出:“想也别想!”   说完以后,他又觉得这般反应太过于激烈了,“啧”了一声,以掩盖自己的失态。   过了片刻,谢峤看向了另外一个当事人。   沈孤雪的唇角抿起,形成了一个冷硬的弧度。   他还是那一句话:“静观其变。”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白玉盘来源不明又极其古怪,若是按照上面所说的行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思及此,沈孤雪冷声告诫道:“切莫再轻举妄动了。”   谢峤不以为然,还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他不占理,若不是他先忍不住朝白玉盘动了手,也不会出现后续这些事情来。   不过……要让他主动承认错误是绝对不可能的。   谢峤输人不输阵,依旧嘴硬说道:“不去试一试,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沈孤雪并不辩驳,只专注地凝视白玉盘上那短短的一行字,想从中端详出什么玄妙机密来。   白玉盘似乎也察觉到了刺眼的目光,周围光辉一明一暗,仿佛是在催促两人尽快行动。   可谢峤和沈孤雪一人占据一方,相距遥遥,谁也没有打算去完成这个简单的任务。   时间就一点点地流逝。   顶上的一片天地由明昼转为日暮。   刚开始谢峤还有耐心,可等着等着,他不免生出了一些烦躁之意。   一直被困在这里,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谢峤天生随性肆意,还从未如此憋屈过。不仅被困在这个方寸之地,还被迫和死对头朝夕相对。   谢峤低声自语:“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   他的声音不重,但这方天地拢共这么大,自然落入了沈孤雪的耳中。   沈孤雪眉心一动,目光落在了谢峤身上,又很快地收了回来,就如同是蜻蜓点水一般。   谢峤没有在意,自顾自仰头望向了半空。   白玉圆盘依旧毫无变动。   看起来,似乎只有听从任务指示,才会有下一步变化。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牵手,和沈孤雪。   谢峤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过去。   暮霭沉沉。   就算此地没有外人,沈孤雪也依旧信守着世家弟子的气度,一抹冷清的月色落在他的肩头,尽显从容不迫。   谢峤歪了歪头,不管再过多久,他还是看不惯沈孤雪的这番模样。   他的舌尖轻轻一卷,将“装模作样”、“惺惺作态”等词滚过唇角,到底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装什么呢?   能装给谁看?   谢峤腹诽了一阵,百无聊赖地踢了一脚石子。   石子滴溜溜地滚远,撞上了不远处的光幕,被屏障阻碍后,又弹了回来。   盯着去而复返的石子,谢峤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了一下,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按照白玉盘上所说的试试。   反正只是牵个手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谢峤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对手。   可以说,在这世间没有人比谢峤更了解沈孤雪了。   谢峤知道,沈孤雪出身钟鸣鼎食的修仙世家,自小恪守世家规定,自有一股风骨气度,按照尺子丈量出来的都没这么标准。   他还知道,沈孤雪一心练剑,心境澄澈如天山雪、檐上霜,从未生出过别样的心思。   ——要知道当年合欢宗的圣女入凡尘修心,选出来的磨心石就是沈孤雪。可万万没想到沈孤雪心智坚韧,任由圣女使出千红万艳,都不曾低眉一瞬,反倒是圣女对此自愧形容,最终落荒而逃。   这样一个人,若是惊慌失态会是什么模样?   谢峤一想到这个画面,就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猫。   他自娱自乐地想:反正都到了这番境地了,不听白玉盘的话,好像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经过这一番铺垫,谢峤倒也没这么排斥与沈孤雪牵手这一行为了,甚至……还有这么一点点的期待。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谢峤终于打定主意,出言道:“沈孤雪——”他的嗓音清脆动听,尾音微微上翘,乍一听,倒像是在撒娇一般。   沈孤雪静静抬起眼皮,等待下言。   谢峤眨了眨眼皮,语气轻松地提议道:“要不……咱俩试试?”   沈孤雪隐隐意识到了不对,但神色还算平静,反问道:“试什么?”   谢峤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说:“当然是试试白玉盘上的话啦。”他还故意问道,“你该不会没和别人牵过手吧?”   沈孤雪的动作一僵,呵斥了一声:“荒唐之言!”他见谢峤逐步靠近,不似作假,冷声道,“你……止步。”   谢峤的脚步顿了一顿:“不想我过来?”他的笑里像是掺了蜜糖,甜津津,“可是,我不想听你的呀。”   沈孤雪向后退了半步。   可是两人被困在方寸之间,退也退不到哪儿去。一眨眼的功夫,谢峤就已然堵到了沈孤雪的面前。   一袭红衣,带着魔宗之人特有的入-侵性,一下子就占据了眼前所有的景象。   沈孤雪眼皮微抬,想要避开这过于夺目的颜色。   只是,避不开。   眼看着谢峤近在咫尺,沈孤雪出声制止道:“谢峤,不可如此。”   谢峤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态度:“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知道——我是不会听你的话的。”   话音落下,他伸手抓向了沈孤雪的手腕。   沈孤雪侧身相挡。   此地狭小,不过方寸之间,连辗转腾挪都做不到,更不论说是大开大合地交手了。   谢峤与沈孤雪也都顾及到了这一点,故而他们交手招数极快,却没闹出多大的动静。   不过瞬息时间,两人就已交手上百招。   最终还是沈孤雪露出了一丝破绽被谢峤发现,趁机贴身而上,一招抓住了沈孤雪的右手。   莹莹光辉落下。   两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沈孤雪一怔。   就在此时,白玉盘上的光芒更盛,下方缓缓浮现了一个倒计时。   要维持一刻钟的时间。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可能功亏一篑,于是谢峤手上用了力,紧紧箍住,不让沈孤雪有机会挣脱开来。   木已成舟。   沈孤雪也失去了抵抗的心思了,再者说了,他也想看看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于是他侧过了脸,放任谢峤肆意妄为。   气氛有些古怪。   没有人说话。   说起来,谢峤和沈孤雪自少年时起就不对付,两人一见面就要打上个几百个来回,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如此亲密接触,倒还是有史以来第一回 。   谢峤握住了沈孤雪的手,细细打量着。   沈孤雪是剑修,他天生剑骨又自幼练剑,只要看一眼就知,这是一双握剑的手。   只见手掌宽大,指节修长笔直,掌心和指腹上都带着一层老茧与旧伤,可以说是有点粗糙。   谢峤和沈孤雪的剑交手了不下百次,还是第一次接触握剑的手,不免新奇。   他玩心渐起,摩挲了一下沈孤雪虎口处的一道旧伤。   谢峤发誓,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伤疤是由什么武器造成的。   可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动作,沈孤雪却如同触电了一般,手掌微微一颤,声音都有所凝滞:“谢峤……够了,住手!”   谢峤:“……?”   他看了过去,沈孤雪的手臂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侧过了脸颊微微闭眼,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谢峤自认识沈孤雪以来,看见的就是一张端庄自持的脸,从未见有这般失态,在愣了一下后,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忍不住对他上下其手。   让他住手?   就不!   不仅要动手,谢峤还要明知故问:“这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和别人牵手吧?感觉怎么样?”   沈孤雪闭着眼睛忍耐了片刻,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反手攥住了谢峤的手。   他睁开了眼,眼瞳中似乎酝酿了一场暴风雪。   谢峤下意识地止住了动作,无辜地眨了眨眼,还刻意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一滚,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经过这一遭,谢峤也乖觉了起来,没有再得寸进尺,只嘟囔了一句:“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花大闺女的清白被人玷污了呢。”   也不知道沈孤雪有没有听见这话,脸颊轻轻一抽,像是覆了一层寒霜。   谢峤见好就收,不再言语,只是心头乐开了花。   原本他还排斥白玉盘上的“任务”,现在却是恨不得将沈孤雪的反应拓印下来,留得日后日日观赏才是。   两人明明做的是同一个动作,状态心境各不相同。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一到点,沈孤雪就迫不及待地收回了手,他退到了一侧,将手背在了身后,看似对谢峤避之不及。   谢峤挑了挑眉,转头看向了白玉盘。   做完了任务,就可以离开这个古怪的秘境了吧?   果然,在完成“牵手一刻钟”的任务后,上面的字体缓缓消退,就在谢峤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上面又突地浮现了一行字——任务二:请秘境中的两人靠在一起,维持一炷香时间。   见到新的任务,谢峤的第一反应是:还有?   第二反应是:靠在一起,用是什么样的姿势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一句,CP是谢峤(受)×沈孤雪(攻) 第3章 跃跃欲试   白玉盘周围光芒若隐若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要浮现。   定睛一看,在任务的下方,出现了“奖励”这两个字。   谢峤:嚯,还有奖励。   只不过奖励的内容被一层薄雾所覆盖,看不真切。   谢峤摸了摸下颌,已经从一开始的排斥,变成跃跃欲试了。   有奖励,还可以戏弄沈孤雪。   真是怪有意思的。   可另外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沈孤雪的眉心褶皱越发地明显,脸色微微一沉,显然是不想按照白玉圆盘上的指示行事。   谢峤还是第一次在沈孤雪的脸上看见这么多的微表情,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   沈孤雪察觉到了身侧投来的目光,冷声道:“不行。”   谢峤“啊”了一下,故作无辜之态,反问道:“什么不行?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沈孤雪不想解释,避开了谢峤的目光。   谢峤转动着手腕上的手镯,流光折射,倒映在了眼瞳中,犹如点点碎星:“沈孤雪,你害怕啦?”   沈孤雪的语气平静,回了一句:“并非是害怕。”   只是……谨慎而已。   沈孤雪的性格就是如此,他习惯被条条框框所拘束着,走得每一步都丝毫不差,比尺子丈量出来的还要标准。   他习惯于冷静地等待、仔细地分辨。   像谢峤这样肆意妄为,是他永远都做不出来的事情。   谢峤的摩挲了一下鼻尖,提醒道:“可是,不按照它说的做,我们也出不去呀。”   白玉圆盘散发出来的光芒笼罩,将两人困在了方寸之间。   之前谢峤已经试过了,不管使出什么法子,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的反应。   谢峤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狡黠地笑了起来:“要不,你来试试,不行的话,你就得按照我的来。”   沈孤雪沉默不语,像是在思量。   过了片刻,他的右手一抬。   一道冷光流转,利刃出鞘,在寂静夜色下发出了“锃”得一声。   这是沈孤雪的剑,剑名为“通碧”。   通碧剑是天下十大名剑之首,剑刃如雪清透,光芒流转间,又透出一抹碧色。   犹如初雪落于竹叶之上,清雅而冷峻。   通碧剑一出鞘,谢峤顿时感觉周身温度一降,手腕上带着的手镯嗡嗡作响,下意识抵抗着这剑气。   谢峤安抚着自己的折镜刀,再一抬眸,就见一道白光划破天宇。   剑气如长虹,划过了白玉圆盘。   叮——   这一刻,一切都静止住了。   山色寂寥,月光凝于半空,就连风声也止住了。   转瞬间,白玉圆盘爆发出了一阵刺目之光,反弹出一道相同的剑气。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   谢峤还未看清,就听见沈孤雪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后通碧剑直直插-在了地面上,剑身犹在震颤。   果不其然,失败了。   谢峤双手抱着肩膀,在一旁说风凉话:“我就说了不行了吧……”   沈孤雪沉默地拔-出了通碧剑,归剑入鞘。   谢峤仍在说着:“……还不如听我的试试,至少还能拿到这奖励呢。”   话说到一半,沈孤雪缓步走了过来。   谢峤的后颈一凉,心想:沈孤雪该不会是气急败坏想要对他动手吧。   他心念一动,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出现在了指尖,眼波流转,呈防备之色:“你干嘛?”   可没想到沈孤雪只是冷冷地说:“愿赌服输。”   谢峤反应过来了,故意道:“听我的了?那我得看看该怎么靠,是这么靠,还是这样靠——”   他在沈孤雪的四周打转,东摸一下、西捏一下的。   沈孤雪的脊背绷得笔直,想要避开,却又碍于誓约,不得不任由谢峤上下其手。   谢峤:“好像怎么都不合适呀。”   沈孤雪的唇角抽动了一下。   谢峤琢磨着,差不多要到沈孤雪忍耐的极限了,就及时收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来。”   沈孤雪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沈孤雪的眼瞳是琥珀色的,带着一点冷意。谢峤被看得有些发凉,解释道:“不坐下来,怎么靠在一起呀?”   说着,谢峤率先坐了下来。   他随性惯了,也不在乎礼仪风度,直接盘膝而坐,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似的,没个正形。   沈孤雪一看这坐姿,就忍不住皱眉。   谢峤倒是不在意。   他知道沈孤雪看不惯,就像是他也看不惯沈孤雪一样。   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是死对头呢?   谢峤等了一会儿,等得不耐烦了:“哎,你到底做不做?”   沈孤雪一声不吭,撩起衣摆坐了下来。   他出身世家,言行举止皆有规章条律,现在就算是坐在荒郊野岭,也是姿势端庄行云流水,连衣摆都没有压出一丝褶皱。   谢峤才不管怎么多,一见沈孤雪坐了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靠了上去。   一接触到沈孤雪的肩膀,他就感觉到对方身体僵硬了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逃离似的。   谢峤挑眉笑道:“怎么,害臊了?”   沈孤雪闭了闭眼,没有理会谢峤的戏弄。   谢峤的声音也不曾停止,一直在耳边萦绕:“沈孤雪,你放松一点行吗?不然,我都要以为是在玷污你的清白了……”   沈孤雪的手搭在膝盖上,轻轻一颤,到底还是放松了下来。   谢峤说了一阵,自觉无趣,也不再说什么了。   夜色冷清。   万籁寂静。   沈孤雪半阖眼皮,更能体会到周身的变化。   肩膀有些沉。   谢峤的发丝散乱,有一缕落在了他的脖颈处,传来丝丝的痒、   一想到和谢峤靠得如此之近,沈孤雪的肩膀和手臂都僵硬了起来。   倒不是害臊,只是他从未与旁人这么接近过。   沈孤雪虽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但从未沾染过富贵子弟有的毛病。从刚会走路开始,他就已经在明月宗清修,连话都没说全乎,就已经会抱着剑了。   他天生剑骨,一心只有剑,旁的杂事从未入眼。   如此数来,唯一可以称得上“牵连”的,竟然是……谢峤。   沈孤雪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睁开了眼睛,侧过头看了过去。   谢峤闭着眼睛,羽睫卷翘,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睡着了。   他靠在了沈孤雪的肩膀上,脸颊被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衣冠散乱,一缕黑发从额前垂了下来,轻轻摇晃着。   沈孤雪的目光轻轻一转,悄然无声地落在了谢峤的额角。   那里,有一道暗红的伤疤。   西魔州民风彪悍,全民皆兵,就连妇人都能上阵杀妖,在这样的土壤上,大多数修士性格暴戾狂妄,不讲道理。   以谢峤这般纤细的体型,在西魔州有些镇不住场。   许是这个原因,他刻意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伤,以添威风凛凛之势。   不过此举倒是适得其反了。   少年的皮肤白皙,那一道疤痕纹路犹如祥云展开,乍一看就如同白瓷上的点缀,不见威武反显别致。   不知为何,沈孤雪的呼吸微微一滞,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愫。   上方白玉圆盘轻轻晃动,将一切收入眼中。   ……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过去了。   时间到了,谢峤却没有醒来的意思,甚至还用脸颊蹭了蹭沈孤雪的肩膀,发出了两声哼哼。   跟个小猫似的。   沈孤雪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明月宗上是饲有灵猫。   那些灵猫跟个雪团子一样,毛色柔软顺滑,一双竖瞳狡黠灵动。   可沈孤雪名声在外,就连门下弟子都不敢靠近,更别说这些通灵的小兽了,还未靠近,就逃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想到此处,沈孤雪突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荒唐了。   猫。   谢峤。   这两个东西根本搭不上边。   谢峤恐怕只有安睡的时候才看起来乖顺,平日里都是张牙舞爪的,令人难以招架。   沈孤雪轻轻摇头,不再去看。   虽然时间到了,但沈孤雪没有动,任由谢峤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等他自己醒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曦光微晓。   谢峤悄然睁开了眼睛,杏眼清明,毫无残余的睡意。   沈孤雪感觉肩膀一轻,也连忙抽身离去。   天色明亮了起来。   将夜色中那些古怪的气氛打散,不见踪迹。   谢峤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出言调戏沈孤雪,而是坐直了身体,看向了白玉圆盘。   在完成了新的任务后,白玉圆盘并未再出现新的任务,而是轻轻转动了一下,从中冒出了两团柔软轻盈的光。   光芒莹莹,丝丝缕缕的仙气溢出。   其中一团小些,一团大些。   谢峤一眼就看出,这与之前冒出的仙气如出一辙,这应当就是“奖励”了。   他不假思索,伸手抓向了其中一团较大的光球。   光球落入掌心,立刻缠绕在了手指上,进入经脉之中。   另一团仙气自动飘到了沈孤雪的面前。   沈孤雪迟疑了片刻,还是同样纳入了手掌之中。   谢峤闭眼,将仙气运转了一个周天,顿时感觉到周身暖洋洋的。   到了他这般的修为,就算前进一小步也是难如登天,可这光球竟然能让他的瓶颈有所松动。   意外之喜。   如果只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能提升修为,可以说是稳赚不亏。   难不成,这就是十万大山中的机缘?   等消化完光球后,谢峤迫不及待地看向了白玉盘。   白玉盘上又出现了新的任务。   任务三:请秘境中的两人鸣口嗍舌。   谢峤看了片刻,指着最后四个字,大大咧咧地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意思?”   西魔州属于是文化沙漠了。   谢峤无门无派,自学成才,平日里看些白话小说乐呵乐呵还行,一旦涉及到严肃文学就两眼抓瞎了。   沈孤雪顺势看了过去,在看见这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顿时僵在了原地,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谢峤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用手肘戳了一下:“怎么啦?傻啦?”   沈孤雪硬邦邦地挤出了一句:“淫词秽语!”   谢峤:“哈?”   沈孤雪已经直径走开了。   谢峤只好自力更生,仰着脖子琢磨着。   他盯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要咱们亲嘴吧?”   沈孤雪:“……闭嘴!”   谢峤越想越像这么一回事。   和沈孤雪,亲嘴?   谢峤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牵牵手,靠在一起还好说。   可这亲嘴……有些强人所难了。   谢峤自语:“这我肯定干不了。”   不远处的沈孤雪听到这话,不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谢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除非,你把刚才的仙气光球再给我两个。”他理直气壮,“这事难度太大——得加钱!”   沈孤雪:“……”   白玉盘:“…………”   作者有话要说:  鸣口嗍舌=亲嘴   这进度可以说是坐飞机了 第4章 大赚特赚   白玉盘还未给出反应,倒沈孤雪是先开口了。他的眉间覆了层薄霜,散发阵阵寒意,生硬地拒绝道:“此非君子所为。”   谢峤唇角带着笑意,轻快地说:“可我又不是君子。”   两人对视了片刻。   视线于半空中相触,又很快地分开。   沈孤雪出身世家,师从名门,一言一行皆是君子之风。像白玉盘上写着的话,他看一眼都嫌脏,更不用说去做了。   而谢峤就没这么多忌讳了。   魔宗之人,自然比正道要来得离经叛道一些。   谢峤瞥了一眼神色不虞的沈孤雪,笑嘻嘻地说:“就亲一下嘴儿,又不是要你的命,我都不介意……”   谢峤话是来得轻松,但要是说真的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不过仙气难得,若只是做出一些古怪而羞耻的行为就可以得到一团仙气,那不是大赚特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谢峤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心理想得可是明明白白。   再说了,这里是十万大山,荒郊野岭寥无人烟的,只要他不说、沈孤雪不说,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如此一来,谢峤已经完全接受了白玉盘给出的任务,此时不过是想要看看能不能讨价还价多赚点罢了。   谢峤接受得轻易,可沈孤雪却没这么容易低头。   沈孤雪侧过了脸,脸颊轮廓鲜明冷硬,显然是拒绝合作。   谢峤摸了摸鼻尖,小声唤道:“沈孤雪?仙君?”   沈孤雪假装听不见。   这边两人还没谈妥,白玉盘先低头了。   只见白玉盘在半空中晃悠了一下,光芒闪烁,从中艰难地挤出了三枚仙气光团。   其中两枚悬在了谢峤的面前,其中一枚则是落在了沈孤雪哪儿。   白玉盘的意思很清楚:只要做完了任务,这些就是你们的了。   一瞧见新鲜的仙气光团,谢峤的心中就热乎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看向了沈孤雪,像是在考量从哪里下嘴比较方便。   沈孤雪察觉到了不对,抬手挡住视线,咬牙道:“谢峤,你休想——”   谢峤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他不顾阻拦,足尖一点欺身而上。红衣纷飞,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焰,缠绕在了沈孤雪的身侧。   天际晨霞烧得漫天。   柔光笼罩下,山峦静谧。   在群山间,突地掀起了一阵狂风。   刀光剑影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响。   谢峤与沈孤雪的修为本来是不相上下,可刚才谢峤获得的仙气光团稍大一些,此时交锋间就占据了微弱的优势。   沈孤雪的眼瞳微微放大,眼前的一切都被放慢。他看见一缕红衣从鼻尖划过,然后是一双滚圆水润的杏眼,眼中还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就像是猫儿一样。   念头戛然而止。   一股力道迎面而来,沈孤雪闷哼了一声,失神片刻后,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人按在了地上。   经过这一遭交手,谢峤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不过他到底占据了上风,不免得意了起来。   他低头看去,想说些话来揶揄一下:“你……”   沈孤雪面色依旧沉静,可眼底风起云涌,连带着通碧剑铮铮作响,杀意凛然。   谢峤心头一跳。   夜长梦多。   不如先把事情办了再说。   这么想着,谢峤不再犹豫,直接凑了上去。   方才谢峤话是说得狂妄,但其实他自个儿也没多少经验。现在事急从权,直接就按着人的脖子就凑了上去。毫无章法可言,甚至因为太过于仓促,撞破了唇角。   “唔——”   谢峤的唇角一通,一股血腥味冒了上来。   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这个动作完全是在谢峤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来,可没想到沈孤雪的反应尤其地强烈,直接一掌拍了过来。   谢峤差点吃了这一掌,连忙避了开来,还恶人先告状:“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沈孤雪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到底是碍于修养,一个脏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别开了脸不去看他。   谢峤反应了过来,也觉得刚才的动作太过于……奇怪了。   他掩饰地用手背蹭了蹭唇角,眼神飘忽了一下,扯开了话题:“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白玉盘悬于半空,依旧散发着莹莹光芒,上面的字迹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显然,是刚才做的动作还不足以完成任务。   谢峤咽了咽口水:“呃……好像不太行。”他目光诚恳地问,“要不,再来一次。”   沈孤雪恼怒于谢峤的放肆,可想到方才的事情,脸颊处不禁飘起了一抹薄霞,活像是被浪荡儿轻薄了一样。   谢峤不明所以,认真听了一会儿,方才听见沈孤雪说了一句话。   ——“……寡廉鲜耻。”   谢峤没太搞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用来骂人的。   谢峤自觉心胸宽阔,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听不懂就等于没被骂。   谢峤为了表明诚心,说服沈孤雪,心一横,说道:“我把仙气分给你一份。”   过了半晌,沈孤雪挤出了一句:“不必。”   谢峤松了一口气。   这仙气难得,真要他拱手让人,他还有些不舍得哩。   谢峤又生出了一些希望:“那你是同意了……?”   沈孤雪硬邦邦地说:“起开。”   谢峤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正趴在沈孤雪的身上,这个姿势看起来有些不雅,连忙站了起来。   慌乱之间,手掌借力一撑,像是碰到了什么玩意儿。   谢峤:“……”   沈孤雪:“……”   谢峤:“咳!”   他用咳嗽声掩饰尴尬,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再出声调侃,乖乖地束手站在一边。   等了一段时间,谢峤这才抬眸看了过去。   沈孤雪抿唇站在一侧,原本整洁干净的白衣出现了一道道褶皱,他正在抚去袖口的脏污。   谢峤腹诽了一句:真讲究。   但他现在算是有求于人,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好不容易等沈孤雪整理好了仪容,谢峤这才说:“你看……”   沈孤雪不为所动。   谢峤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连尊称都用上了:“仙君你看,我们亲都亲了,要是现在放弃了,岂不是前面的事儿都白做了……”   谢峤说得嘴巴都干了,沈孤雪才有了点反应。   就像谢峤了解沈孤雪一般,沈孤雪自然也了解谢峤。   以谢峤的性子,若是他真想做成一件事,世间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与其僵持,不如……就遂了他的愿。   只是亲一下而已。   沈孤雪的神色沉沉,像是在忍耐着什么,道:“你别动。”   谢峤站在原地不动。   沈孤雪又道:“闭上眼睛。”   谢峤乖乖闭上眼睛。   在失去视觉以后,其他感触尤其丰富。他的鼻尖一颤,嗅到了一股冷霜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谢峤并没有表面上这么信任沈孤雪,睫羽轻轻颤动,分出一缕视线窥视了过去。   他看见一道白影靠近了过来。   沈孤雪的眉峰如剑,鼻梁笔挺,唇角都带着凌利的弧度。   谢峤近距离打量了片刻,突然感觉到一点冷意落在了他的唇间。   那是……沈孤雪在亲吻他。   谢峤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就算是沈孤雪这样冷硬的人,嘴唇也是软的啊。   一触即离。   谢峤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去碰自己的嘴唇。指腹蹭过唇瓣,似乎还能感觉到沈孤雪身上的凉意。   沈孤雪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   谢峤也觉得有些古怪,蹭了蹭唇角,一直到感觉消退,方才放下了手。   任务三完成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怪异了起来,没有人率先开口说话。   就连巧舌如簧的谢峤也沉默了起来,独自坐在一侧,吸收着白玉盘降下的两枚仙气光团。   一回生二回熟,等到灵气走过两个周天,仙气光团如数消化。   谢峤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再去瞧有什么新任务。   大概是刚才多分出了一个仙气光团,白玉圆盘元气大损,连周身的光芒都灰暗了不少。   因此,上面并没有出现新的任务。   谢峤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扭过头去寻沈孤雪。   沈孤雪端坐在距离最远的地方,周围寒霜覆盖,还在闭眼入定。   谢峤收回了目光,对白玉盘说:“你能够交流,是吧。”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白玉盘轻轻一颤。   谢峤屈指,有节奏地叩着膝盖,笑容浅浅,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谢峤性格肆意大胆,但也不是傻子。   他之所以按照白玉盘的吩咐行事,除了想获得仙气光团,更多的是想近一步的试探。   谢峤眯了眯眼:“这些‘任务’都是幌子,对吗?真正重要的是这些仙气光团。”   “我猜,你想让我们做一些事,但是以我们现在的修为,不足以达成你的目的,所以你假意提出任务要求,付出仙气光团来提成我们的修为、改造我们的体质。”   白玉盘晃动的幅度越发地大,像是承认了谢峤的猜测。   谢峤得到了印证,接着往下猜:“十万大山中冒出的仙气就是你搞出来的,那么……应该是有神器灵宝想要降世,可是世间无人能承受神器灵宝的威压,所以你才出此下策,徐徐图之。”   白玉盘一顿,似乎在思索谢峤所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它慢慢地点了点头。   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谢峤唇角的笑意越发地深刻。   猜测都是对的,既然如此,那他对这从天而降的“神器灵宝”势在必得了。   不过……   谢峤认真地问:“能不能换个稍微正常点的‘任务’?就非要这么做吗?”   话音刚落,谢峤就听见识海中响起了一道玄而又玄的声音。   ——这是一种挑选。   挑选。   不用想就知道,是在谢峤和沈孤雪之间二选一。   谢峤脱口而出:“不用选了,我肯定比他强!”说完以后,又深情款款的补了一句,“选我,我会对你好的。”   白玉圆盘凝滞在半空,看起来像是在思索。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盘:猜对了又没猜对。不是神器灵宝,铛铛铛——是孩子!   感谢在2021-12-29 20:17:45~2021-12-30 21:0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马马马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睡一晚上   神器灵宝皆有灵智,算起来与一般七八岁孩童差不多。   谢峤就当它是小孩似的在哄,甜言蜜语道:“只要你选了我,等出去了以后,我就给你买好吃好玩儿的。”   白玉盘晃了一下,有所意动。   谢峤趁热打铁:“我有一处淬灵池,可以凝聚天地精华,对神器灵宝大有裨益,到时可以带你前去泡一泡。”   平心而论,谢峤也没多想要这神器灵宝。对他来说,有最好,实在没有也没什么,反正他已有本命灵刀折镜了,不差这一件。   可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白玉盘是在他与沈孤雪之间做挑选。   本来谢峤与沈孤雪的修为不相上下,若是沈孤雪得了这件神器灵宝,岂不是要压他一头?   谢峤的想法很简单。   沈孤雪没有的东西,他可以不要。   可沈孤雪要有的东西,他必不能落后。   可以说是好胜心顽强了。   谢峤还在说:“你看怎么样……”   白玉盘上光辉闪烁,柔光笼罩之下,不过方寸之间。谢峤说所的话自然逃不过沈孤雪的耳朵。   沈孤雪坐姿笔挺,半阖着眼皮,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声响,他的眉心微微一皱。   沈孤雪原也是见了天生异象,方才进入十万大山中一探究竟。   神器灵宝降世,有缘者得之。   沈孤雪是剑修,手持一剑足以,所以也没有对神器灵宝势在必得。现在观这白玉盘的行事作为诡道,并非正道所为,他就更是兴趣缺缺。   沈孤雪无欲无求,自巍然不动,也没有出言打断谢峤的花言巧语。   那边,谢峤对着白玉盘说完了一箩筐的好话,还抽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道白影。   正巧,沈孤雪也抬起了眼皮。   两人的视角交汇,不过短短一瞬间,就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   沈孤雪漠然想:谄媚阿谀,不是君子所为。   谢峤冷哼了一声:装什么清高?   两人互相看不惯,更没有交谈的必要。   于是目光触及了片刻,就分了开来。   谢峤眯了眯眼睛。   他现在一心想要胜过沈孤雪得到白玉盘,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只是白玉盘损耗过大,光芒暗淡,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来,更不用说发布新任务了。   谢峤屈指轻轻一叩,耐心地等待着。   日升日落。   十万大山间山峦叠嶂,云雾如玉流动。   谢峤与沈孤雪一人占据一角,泾渭分明。   一直到日落月升,白玉盘轻颤了一下,灵气流动,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任务四:请秘境中两人交颈而卧,保持一晚。   谢峤:“……”   就算是谢峤做好了准备,再看到这行字的时候还是怔了一下。   交颈而卧。   光看这几个字,就知道这动作是如何亲密的了。   还要保持一晚上。   之前不管是牵手、靠肩还是亲嘴,不过都是短短一段时间,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晚上这么久。   谢峤顿时觉得牙有些疼。   他看看弥蒙的月色,又看了看白玉盘。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谢峤偷偷看向了沈孤雪。   沈孤雪面无表情,若是冷意能化作实体的话,早就将十万大山都落满了霜雪了。   谢峤的脸皮足够厚,硬是凑了上去,问:“仙君,睡不?”   -   与此同时。   十万大山之外。   因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同时失踪,万宗大会被迫终止,因此惹起一阵议论纷纷。   街头巷尾都在重复着同一个话题——仙君和魔尊到底去哪儿了。   有人相信官方通告,言之凿凿,仙君和魔尊肯定是突然顿悟,闭关修炼突破瓶颈去了。   有的则是阴谋论者,猜测,明月宗与魔宗内部大乱,有人想要造-反,将仙君和魔尊都软禁起来了。   甚至有大胆者猜测——仙君魔尊因恨生爱,自觉感情不容于世,于是选择了携手私奔。   不管是什么猜测都有相信的人,唯独最后一个,刚一传出来,就被所有人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   大伙儿都知道,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是清清白白的死对头,不掺一点多余的杂质。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   还因恨生爱,这两人睡都睡不到一块去!   ……   “所以……”谢峤诚恳邀请,“咱俩就睡一晚,就一晚!”   沈孤雪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谢峤的眼珠子轻轻一转。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谢峤压低了声音威胁道:“沈孤雪,真动起手来,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进秘境以前,两人的修为就在伯仲之间。   现在谢峤比沈孤雪多吸收了一团仙气,瓶颈有所松动,在两人之间隐隐占据了优势。   同样谢峤也心知肚明,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制服沈孤雪,只是说着撑一撑场面罢了。   此话一出,沈孤雪果然有了反应。他悄然睁开了眼皮,眼瞳一片漆黑平静。   谢峤心头一紧,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你也不想搞得太难看,是吧?”   沈孤雪的唇角呈一道冷硬的弧线:“你想怎样?”   谢峤笑嘻嘻地说:“没怎么样,就是完成它的任务。”他指了指白玉盘,“我能得到神器灵宝,你也能离开秘境——各取所需,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的嗓音低软,带了一点小钩子,有点像是在撒娇,但更多的是……诱惑。   沈孤雪纹丝不动,目光落在了谢峤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谢峤的唇色浅淡,如同春日盛放的一瓣桃花。   他很会说话,巧言令色、口蜜腹剑。   果然……是甜的。   还有一点软。   沈孤雪失神了片刻。   谢峤问:“你在想什么?”   沈孤雪收回了心神,又成了冷静自持的孤雪仙君:“没什么。”   谢峤狐疑地看了一眼。   眼看着天色将黑,他又将这点疑惑抛到了脑后,开始劝说:“反正这里荒郊野岭,没有第三个人在此,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人能知道?”   “不就是睡一晚,又不是做别的什么事,何必扭扭捏捏的!”   谢峤很聒噪。   但他的声音好听,倒也不至于觉得厌烦。   沈孤雪几乎要动摇了:“……够了。”   谢峤停了下来:“你答应了?”   沈孤雪垂下了眼皮。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谢峤说的话中,有一些是对的。   十万大山中人烟罕至,两人被困于此,若是等外人来寻,怕是一百年就找不到此地。   先下看来,只有做完了白玉盘的任务,方才能够离开。而且谢峤不依不饶,若是不答应的话,怕是还要生出事端来。   再则,只要他不说,谢峤不说,无人会知道此地发生的一切。   ……只不过是睡一晚上。   沈孤雪衡量片刻,还是颔首答应了。   谢峤顿时笑颜弯弯:“早这样不就好了?”   说服了沈孤雪,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谢峤物色了一阵,在光幕中找寻了一块平坦之处,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块完整的皮毛铺了下来。   以地为铺,以天为盖。   谢峤半躺在其上,摸了摸柔软的皮毛,又抬头冲着沈孤雪大大咧咧地招呼道:“来啊——”   沈孤雪见状,眉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谢峤眨巴了一下眼睛,提醒道:“沈孤雪,你该不会想要反悔吧?”   沈孤雪重承诺,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在犹豫了片刻后,沈孤雪一手撑地,慢慢地坐了下来。   还没坐稳,谢峤就伸手揽了过来。   “是这样吗?”谢峤将手搭在了沈孤雪的肩膀上,调整着姿势,“还是这样?”   沈孤雪仰倒在地上,侧过了脸去。他大抵是太过于生疏紧张了,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像是一具冰雕般,任由人摆弄。   谢峤原想戏弄一下沈孤雪,可见他这般模样,也失去了兴致,只是按照白玉盘所言,交颈靠在了沈孤雪的肩膀上。   夜色清朗,月明星疏。   谢峤看了一会儿夜空,睡意渐起,直接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沈孤雪倒没谢峤那么肆意,他僵硬着肩膀,一动也不敢动。   山林寂静。   他与谢峤靠得很近,近到能够听见另一人的脉搏声。   咚咚——   沈孤雪屏住了呼吸,目光向下一瞥。   以他所在的位置,能够望见一处雪白的脖颈,脖颈弧度修长,盈盈一握。   再往下去,便是一道精致的锁骨,微微突起,犹如蝴蝶一般。   沈孤雪不是第一次见谢峤,但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如此的亲密接触。   往日的谢峤都是张扬肆意的,从未有现在这般精致而脆弱的模样。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孤雪的心神一乱,连带着呼吸都微微急促了起来。   好似一颗石子掉落了湖泊,震起一阵阵的涟漪,久久不止。   沈孤雪闭上了眼睛,平静着心绪。   很奇怪、很陌生的感觉。   好像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一切的行为举止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沈孤雪不知这种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种变化是不可掌控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种感觉,但偏偏被困秘境之中,无法逃脱。   等做完这些任务就好了。   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离开这里,远离谢峤了。   沈孤雪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还分出心神去想:此时的任务是交颈而眠,那做完了这件,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   元旦快乐~ 第6章 耳鬓厮磨   谢峤靠在了沈孤雪的肩膀上,黑发散开,在月色笼罩下,犹如一匹上好的绸缎。   他闭着眼睛,眼睫微微扇动,像是熟睡了过去。   可实际上,谢峤并没有睡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就算谢峤的脸皮再厚,也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与死对头坦然对之。   以免尴尬,装睡是最好的选择。   阖上眼皮后,世间便只剩下一片黑色。   谢峤的呼吸也渐渐放缓了下来,他听见远处鸟鸣虫啼,听见风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就在他真的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在脖颈处不住游走,不免心头一紧,睡意消退。   沈孤雪打算要做什么?   该不会想要趁机掐断他的脖子吧?   谢峤转念一想,沈孤雪又不是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那……沈孤雪到底想干嘛?   谢峤耐心地等待了片刻。   没想到的是,沈孤雪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凝视了片刻,又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谢峤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心念一转,假装熟睡,换了一个姿势。   借着动作的掩饰,他趁机睁开一道缝隙看了过去。   沈孤雪笔直地躺在了地上,浑身每一处写满了“僵硬”,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他同样也是双目紧闭,下颌绷紧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像是十分排斥“交颈而卧”这个姿势。   看起来完全没有异样。   谢峤收起了疑心,复而闭目,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搭在了沈孤雪的肩上。   两人靠得很近,连气息都交织在了一起。   明月宗位于东极之巅,沈孤雪常年于雪山苦修,自然而然携带了一抹冷意,那是霜雪挂于松针上的清冽气息。   谢峤觉得有些凉,朝着沈孤雪所在的地方靠近了一些。   沈顾雪刚开始还浑身僵硬,可到了后面,竟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一手虚虚揽住了谢峤的肩膀。   夜色渐深,星月也逐渐暗淡。   唯有白玉盘悬于半空,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   光线斜斜落下,将谢峤与沈孤雪都笼罩在了其中,点点星光融于一呼一吸间,不知不觉地改造着两人的经脉与体魄。   这是一种“好”的改造。   所以,就算两人察觉到了,也没有去制止。   ……   转眼间,一夜过去。   谢峤一闭眼一睁眼,就已经是黎明初晓了。他转过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暗沉沉的眸子。   谢峤:“……”   他沉默了片刻,出于礼貌问了一句:“你也醒啦。”   沈孤雪一个字没说,只是直直地看着谢峤。   谢峤被看得心理发慌,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己还靠在沈孤雪的怀里。   睡了一晚上,谢峤刚开始还能保持着良好的睡姿,可到了后半夜,就不受控制地动手动脚了起来。   现在一看,沈孤雪的衣领被拉开了大半,露出了胸前一片结实而有力的肌肉。   谢峤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那里瞥去,心想:不愧是剑修,还是有两下子的,不是那些花架子可以比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谢峤就感觉周身温度一降,寒意森森。   他见沈孤雪神色不太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将心中所想之话都说了出来。   不过还好,谢峤的脸皮够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来了一句:“夸你身体好呢。”   比脸皮,谢峤没输过。   最后还是沈孤雪主动别开了目光。   谢峤这才拍了拍手,麻溜地站了起来。他假装看风景,实则是在掩饰自己的异样。   他竟然真的和沈孤雪睡了一个晚上——还睡得挺香。   若是以前,要是有人在谢峤面前说,他会和沈孤雪同床共枕,他非得冷笑一声然后再给那人一刀才是。   可现在,这一幕确确实实地发生了。而且还是他自个儿主动要求的。   谢峤的眼神一飘,不自觉地落在了沈孤雪的身上。   显然,沈孤雪也十分不适应,低垂着头,自顾自地抚平衣袖褶皱。   本来两个人是清清白白的死对头,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可现在睡了一个晚上,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好像有些东西在悄然间发生了变质。   夜深露重。   谢峤拂过湿漉漉的发尾,莫名地生出了一些后悔之意:他似乎不应该这么草率地按照白玉盘行事。   先是牵手、靠在一起,然后是亲嘴、睡一晚,也不知道接下来白玉盘会提出什么要求。   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这些事,他都没脸再在西魔州混下去了。   后悔了片刻后,谢峤又自暴自弃了起来。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管白玉盘还有什么要求,他都不可能半途而废了。   想到这里,谢峤目光闪烁了一下,提醒道:“这里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孤雪同样没有好脸色,语气冷硬道:“自是如此。”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片刻,确认对方都不想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出去,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峤咳嗽了一声,再度望向了白玉盘。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白玉盘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这种变化是玄而又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峤隐隐察觉到,白玉盘已经确定选择了他,但还需要经过一番过程,才能真正让神器认主。   谢峤不免得意了起来。   他与沈孤雪从认识起较量到现在,一直在伯仲之间,分不出胜负来。如今他得了白玉盘这件神器——暂且不论神器的作用如何,到时候必定能够胜过沈孤雪一头。   谢峤心中所想,沈孤雪又如何不知?   沈孤雪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毕竟机缘天降,有缘之人可得,不可因一己之私而毁之。   再者说了,神器灵宝再怎么厉害也终究只是外物,他是剑修,只需相信手中之剑。   所以沈孤雪脸色平静,巍然不动。   谢峤见沈孤雪如此表态,心中倒是有些复杂。   他平日里觉得沈孤雪的性格固执、不懂变通,是一个与旁人格格不入的老古董。可真的等接触过了,才发觉,若是真的有沈孤雪这么一个朋友知己,也还算不错。   思及此,谢峤不免失笑。   真的是在这个秘境中呆得久了,人变得奇怪了不说,还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还是想办法早些离开才是。   因这原因,谢峤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白玉盘也察觉到了谢峤的急切,微微颤动,光芒之下,一行字若隐若现。   谢峤看不真切,下意识地靠近了过去。   ……   同一时刻。   有一行人在十万大山中穿行。   这些人身穿暗黄长褂,头束玉冠,手持指针圆盘,似乎在十万大山中寻找着什么。   指针不停转动,在雾气萦绕的山间指出了一条明路。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依旧一无所获。   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弟子开口:“师伯,都找了三日了,该不会是找错方向了吧?”   被称作师伯的人神情严肃,有着一双三白眼,看起来有种说不来的凶意:“天机盘所指引之处,不会出错。”   年轻弟子看了一眼师伯手中的天机盘。   天际盘上指针疯狂转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干扰,一直指不出明确的方向。   这一行人是天机阁的弟子。   天机阁,顾名思义,习得是窥视天机、占卜机缘之术。   年轻弟子盯着天机盘看了许久,又生出了好奇:“师兄,我们此行,到底是为了找什么?”   师伯瞥了一眼,看得年轻弟子心中慌慌:“告诉你也无妨,此次前来十万大山,是因为阁主卜算未来,算出有机缘即将降世。”   年轻弟子知道这“机缘”涉及机密,他不该询问,但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机缘?”   师伯慢悠悠地说:“是与你无关的机缘。”   年轻弟子自然知晓,就算走了狗屎运,机缘都掉不到他的头上。可好奇乃是人之常情,他急切地说:“就算与我无关,难道还不能与我说一说吗?”   师伯被殷切地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松了口:“那机缘不是神器灵宝,也不是绝世灵药,而是……人。”   这机缘闻所未闻,年轻弟子傻眼了:“什么人?”   师伯:“人——有身负天道的婴孩降临世间。”   这就涉及到年轻弟子的知识盲区了:“天道之子怎么降临世间?”   师伯:“自然与普通婴孩不同,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师伯摸了摸胡须,继续说道:“这婴孩身负天道机缘,生而知之又天资聪颖。根史书记载,一旦天道之子来临世间,就会掀起天下大乱。”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我们要在婴孩降世之前,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伴随着话语,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些身影也消失在了群山之间。   ……   光芒闪烁。   谢峤凑上前去,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任务五:请秘境中的两人耳鬓厮磨,持续半个时辰。   谢峤经历了前面的一番铺垫,在看见这个任务的时候,不仅没有生出惊讶之意,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耳鬓厮磨而已,还好还好,又不是要干那脱了衣服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他的要求已然降低了许多。 第7章 不是心动   谢峤与沈孤雪被困在秘境之中,对外界发生的纷纷扰扰暂且不知。   先下,他们正白玉盘上新发布的任务发愁。   其实谢峤接受良好。   魔宗之人大多狂放不羁,没有正道这么多的臭毛病,对于他而言,唯一难以接受的就是要和沈孤雪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过,只要想要任务完成了以后可以获得一件神器灵宝,那这点难处也算不得什么了。   在忧虑了片刻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搞快点!   相对于谢峤的跃跃欲试,沈孤雪则显得不那么情愿了,在看到白玉盘上的那四个字后,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硬邦邦地扔下了一句:“决无可能!”   之前的任务,无论是牵手还是靠在一起,都还在沈孤雪能接受的范围内,可现在出现眼前的“耳鬓厮磨”,显然是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是何等亲密的事,唯有夫妻道侣之间才能做的闺房之乐,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喇喇地做给他人看。   沈孤雪别过了脸去,连多看一眼都嫌脏污了眼睛。   谢峤不懂沈孤雪为何会如此的排斥,他盯着那道白色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试探着一步步走了过去。   沈孤雪听见了脚步声,没有回头,只冷声道:“还请止步。”   谢峤蹭了蹭鼻尖,停了下来:“怎么了?”   他探出头去看,以他所在的位置,只能瞧见沈孤雪的侧脸,脸颊轮廓鲜明,就犹如出鞘的利刃一般,生硬冷冽。   谢峤眼尖地发现沈孤雪的肩膀绷紧了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沉声道:“白玉盘上所言,恕我难以做到。”   谢峤:“?”   沈孤雪的反应如此激烈,差点让谢峤以为白玉盘上写着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了。   他忍住笑,话语中带了些调侃的意味:“怎么,仙君是做不来吗?”   沈孤雪的身影微微一动,像是要回头反驳,可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保持着沉默。   谢峤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仙君总不能一直当个雏儿吧?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最后一个字尾音百转千回,就好似带了一个小钩子一样,足以勾魂夺魄。   沈孤雪闭了闭眼,肃然道:“慎言!”   谢峤靠上前去,吐气如兰,语调轻快:“什么慎言不慎言?我是认真的,又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说着,他将手轻轻地搭在了沈孤雪的肩膀上。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沈孤雪却像是被雷劈了一道般,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连连向后退去。   谢峤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沈孤雪束手而立,垂眸不言。   谢峤不免失笑,双手抱着肩膀,毫不客气地说:“沈孤雪,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白玉盘上的任务,走个过场而已,你何必做出这般模样,好像……”他顿了顿,“就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一样。”   他嘀咕了起来:“我都要以为我在轻薄贞洁烈女了呢。”   两人僵持了片刻。   沈孤雪垂眸思索了起来。   谢峤深谙一紧一松之道,见沈孤雪有所松动,又懒懒地说了一句:“你到底做不做?不做的话,咱俩就在这里困个天荒地老吧。”   话音落下,在狭小的空间中回响。   谢峤盯着沈孤雪的背影,在心中默数三二一,等最后一个数结束的时候,果然看见那道白影动了一下。   成了!   沈孤雪挣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转过了身。   谢峤所说的话也有道理。   做这些事,都并非出自他的本心,只是为了脱困而做出的权宜之计。   如此一来,就不必去想其中的对错,反正……除了他与谢峤,无人会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着,沈孤雪的眉眼还依旧冷峻:“这上面说的,我不会。”   沈孤雪自然不会,他自幼在明月宗苦修,从未动过红尘之心。当年合欢宗圣女选他为磨刀石,想触动他的凡心惹他犯戒,动用了合欢宗的秘法都未曾成功。   由此可见,沈孤雪对此真的是一窍不通。   谢峤听了这话,心中腹诽:该不会我很会吧?   不会到了这个地步,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谢峤上前一步,思索着“耳鬓厮磨”这四个字的意义,试探着伸手搂住了沈孤雪的肩膀。   谢峤一碰上去,立即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绷了起来,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挤出了一句:“……你放松点行不行?”   沈孤雪侧过了脸,看都不敢多看谢峤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放松了下来。   可就算如此,谢峤还是觉得手下触碰到的地方如同冰雕一样,又冷又硬。   算了。   凑活着用吧。   谢峤不管不顾,凑了上去。   沈孤雪的身材挺拔,肩宽腰窄,平时没有注意到,如今靠得这么近,谢峤才发觉沈孤雪比自己高出了小半截,他微微踮脚方才能触碰到。   呼吸交错。   温热的气息扑在了沈孤雪的耳侧,带来一种古怪的感触。   似乎是痒的,又似乎不是,更确切地说就好像是用柔软的羽毛在掌心轻轻挠了一下,稍纵即逝,让人意犹未尽。   沈孤雪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想要忽视这种感觉。可这个行动却适得其反,让他所有的触感更加的鲜明。   一簇火燃烧起来了。   他明明双目紧闭,眼前却突然浮现了一抹红。   那不是普通的颜色,而是谢峤身上鲜明炽热的红,与他的唇、额角的伤痕如出一辙。   沈孤雪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白玉盘的“任务”,只是为了脱困才做出的权宜之计。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可控制地生出了旖旎之心。   ……不行。   沈孤雪猛地睁开了眼皮,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谢峤还在认真思索该怎么往下做,突然被沈孤雪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歪了歪头问:“又怎么了?”   沈孤雪本想要制止谢峤的行为,可转念一想,若是出言阻止,岂不是更显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沈孤雪生硬地说:“无事。”   谢峤狐疑,目光来回转动了一下。   还好沈孤雪修养到位,就算是这般境地,也能够绷得住,没让谢峤看出端倪来。   谢峤见状,还以为是沈孤雪不适应,说了一句:“实在不行,你就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过去了。”   沈孤雪不语,在谢峤靠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白玉盘缓缓旋转,将底下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   明明任务五只是要求持续半个时辰,可对于两人而言,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谢峤感觉有些热。   这种热,并不是来源于四周的温度,而是更深一层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的眼睫闪动,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可以将心中憋着的热气倾泻而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谢峤真觉得舒服多了,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沈孤雪一直保持着缄默,在这段时间里,不管谢峤怎么动作,都没有一点反应。   谢峤原本还真的以为他是无欲无求,可现在看去,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一看,可以发现沈孤雪的呼吸紊乱,黑发遮挡下,耳根处都泛起了一阵薄红。   谢峤玩心渐起,伸手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就在他准备上手捏一捏的时候,手腕被一股力量辖制住,无法更进一步。   沈孤雪忍无可忍:“……够了。”   谢峤被抓了个正着,不过他脸皮够厚,还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模样,甚至还倒打一耙:“我只是在做任务而已,怎么,难不成……你害臊啦?”   面对这样的无赖行径,沈孤雪自是说不过的,他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时间到了。”   谢峤顺口就接过话茬:“到了吗?”   说着,他望向了白玉盘。   原本白玉盘上的倒计时已经接近末端,可不知怎么了,现在却停了下来。   谢峤注视了片刻,眼前一花,那倒计时上数字转动,竟又回归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谢峤愣住了:“?”   过了片刻他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刚才沈孤雪打断了他的动作,结果就被白玉盘判定任务失败,需要重新开始。   谢峤睨了一眼过去。   沈孤雪显然也知道了,一想到还需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他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谢峤提议:“要不……先休息一下?”   沈孤雪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不得不说,“耳鬓厮磨”这个动作还挺耗费体力的,谢峤一松懈下来就感觉到了倦意,他就地坐了下来,打算缓一会儿。   沈孤雪还特意走了两步,来到了相距最远的地方休息。   明明刚才还亲密无间的两人,现在又判若鸿沟。   ……   山林寂静,唯有鸟雀展翅而飞。   谢峤坐没坐样,东倒西歪的,他一手托着下巴,昏昏欲睡。   沈孤雪则与之相反,不仅毫无睡意,甚至可以说是神志清明。方才的一幕幕画面从眼前闪过,耳垂处还传来一阵鲜明的痒意。   他想要伸手触碰一下,可却又生生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一滚,慢慢地平复着心绪。   是错觉。   他肯定地想,必定是在这个古怪的秘境中待得久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不知所谓、莫名其妙的想法。   说不定是这个秘境中有什么迷惑人心的东西,才会让他变得这般陌生又奇怪。   等到从这里出去就好了。   沈孤雪闭目了片刻,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沈孤雪率先开口:“再来。”   谢峤睡眼惺忪,被这一声惊醒:“啊……?”   沈孤雪直接了当地说:“再来耳鬓厮磨一次。”   谢峤不明所以。   刚才不是还不情不愿的,现在怎么又变得这般积极了?   沈孤雪快步走到了谢峤的面前,言简意赅:“来!”   沈孤雪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行动来证明,并不是他的心乱了,而是这个秘境有问题。 第8章 再来一次   谢峤措不及防,明明刚才沈孤雪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积极,难不成是自己想通了吗?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沈孤雪就已经走到了面前。   谢峤咽了咽口水,连忙站了起来,出声阻止:“诶,等等——”   沈孤雪的眉心拧了起来:“等什么?”   谢峤像是见了鬼一样,止不住地打量着沈孤雪,他看了半天没瞧出什么异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受了什么惊吓吧?   还是说,被别人夺舍附身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沈孤雪怎么会突然转了个性子。   听到这个问题,沈孤雪的眼神有些飘忽,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往日冷漠的模样:“早些完成任务,早些出去。”   谢峤将信将疑:“哦……”   谢峤觉得这说得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就要凑上前去。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又被沈孤雪阻止了:“住手。”   谢峤:“?”   又怎么了?   沈孤雪看出了谢峤的疑惑,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异样:“这次我来。”   谢峤下意识地质问:“你?你行吗?”   沈孤雪眉心的褶皱越发地明显,像是有些不满于这个问题。   谢峤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蹭了蹭鼻尖:“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   沈孤雪的记忆超群,早已将刚才谢峤做的一举一动都记了下来,分毫不差。   不过碍于性格原因,他并没有夸大,只是平淡地道:“一试便知。”   谢峤总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沈孤雪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行吧……”   他站在了原地,低垂着眼皮,等待着沈孤雪动作。   清风轻拂而过,吹在脸颊上,带来一股痒意。   谢峤的目光落在了脚尖上,等待了片刻后,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余光一瞥,一道冷白的身影翩然而至。   谢峤感觉腰上一紧,就撞在了沈孤雪的怀中。   大概是有些生疏,沈孤雪没有很好地控制力道,撞得谢峤鼻尖泛酸,差点就落下两滴眼泪来。   沈孤雪止住了动作,顿了一顿,还是问道:“怎么?”   谢峤带了一些鼻音:“没事。”   沈孤雪便真当他没事了,开始按照记忆中的画面开始摸索行事。他一丝不苟,与之前谢峤所做的分毫不差。   莹莹光辉落下。   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了一起,难分你我。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于亲密了。   谢峤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冷冽的霜雪气息中,没有一丝可供喘息的缝隙。他的眼睫扑扇,想要分散一些注意力,于是便一直盯着沈孤雪衣领上绣着的一道青竹暗纹。   这绣纹应当出自牵丝阁的绣娘之手。   沈孤雪这人固执分明,一旦定下的习惯,就不会轻易更改,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一概如此。就像这衣服——从百年前开始,他就只穿牵丝阁所出的织品,绣也只绣青竹暗纹。   谢峤分散着思绪,准备熬过这半个时辰,刚开始他还能东想西想,直到耳垂上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顿时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好似化作了一叶小舟,被迫在滔天巨浪中颠簸。   谢峤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时的感受,他所能做的,就是用手指紧紧地攥住沈孤雪的衣角,不至于让自己腿软跌倒。   不……这太奇怪了。   他感觉耳侧有点痒,痒得让人失去了力气,几乎站都站不稳。   谢峤紧紧地咬住了后槽牙,憋住了一口气,在心中对自己说:醒醒,在做这事的人是沈孤雪,他们这是在完成任务,应该心无旁骛,不要产生多余的念头!   谢峤想要振作起来,可偏偏适得其反。   不提起还好,一提起这件事,他就鲜明地意识到,在做这亲密事的人是沈孤雪。原本他只是感觉单纯的痒,现在却又生出了一股羞耻感觉。   谢峤的呼吸微微急促,脸颊上像是火在烧一般,感觉火辣辣的。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刚才他对沈孤雪耳鬓厮磨的时候,分明是游刃有余的,甚至还有空偷偷嘲笑沈孤雪的反应过于激烈。   怎么现在轮到他了,会变成这样?对比一下,竟也没有比沈孤雪好到哪里去。   ……沈孤雪是怎么想他的?   谢峤想要知道答案,仰起头看了过去。   双目相触。   沈孤雪的神情认真,眼瞳沉沉,清晰地倒映出了眼前的情景。   谢峤十分轻易的就在他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的模样。   眼中的人影黑发凌乱,眼尾湿润,鼻尖还泛着一抹红意,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这是……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峤就要伸手推开沈孤雪。   可是没有推动。   谢峤的手腕落入了沈孤雪的手中,不管他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随后一道低哑的嗓音响了起来:“你不想再半途而废吧?”   谢峤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可想到白玉盘上的任务,还是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随便你!”他愤愤道。   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谢峤必定是没脸再在西魔州混了。   不过还好,除了他与沈孤雪,此处再无第三个人。   他是不会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而沈孤雪应该也是这般想的。   谢峤稍稍放下了点心,又开始担心起其他的事情来了。比如——沈孤雪现在不会在嘲笑他,觉得他是一个花架子吧?   不行!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沈孤雪觉得他怯场了。   在这种情况,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在强烈的竞争欲下,谢峤睁开了眼睛,扬起了一抹挑衅地笑容:“怎么,仙君只会这两招吗?要不要我再教点别的——”   谢峤伸手搂住沈孤雪的肩膀,进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的鼻尖碰在了一起,气息交缠。   谢峤毫不胆怯地对上了沈孤雪的目光,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   没有过多的技巧,只是想掩饰自己的反常,以及……不在死对头面前丢脸。   谢峤一心想要找回场子,倒也没有注意到沈孤雪这边的情景。   ……   谢峤以己度人,觉得沈孤雪肯定在嘲笑他的失态,但其实沈孤雪并没有想这么多。   他只是想要验证,到底是他出了问题,还是秘境不对劲,所以这才主动提起来试一试。   沈孤雪以为自己能够心如止水,可尝试到一半,又冒出了那种陌生而古怪的感觉。   他突然发现,谢峤的眼睫毛很长,卷翘浓密,轻轻颤动的时候像是蝶翼翻飞;谢峤的鼻尖小而挺翘,比之上好的美玉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谢峤的眼瞳明亮滚圆,湿漉漉的,就和明月宗上饲养着的小猫一样……   在不知不觉间,沈孤雪的心律逐渐加快,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了起来。   沈孤雪的呼吸加重,止不住地在谢峤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绯红的痕迹。   白玉微瑕。   沈孤雪看着这一道痕迹,喉结上下一滚,感觉到心口处生出了些许燥热。   这不正常。   沈孤雪常年在明月宗苦修,见过爱恨痴嗔的幻境,不管九天心魔如何诱惑,都不曾有一丝的动摇。不仅如此,当年合欢宗圣女对他失去千魔万艳的秘法,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可现在,他竟然生出了异样之心——还是对谢峤。   那可是谢峤。   两人自少年时起便一直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说句势同水火不能两立都不算过分。   不碰面则已,一碰面就非要打个天崩地裂、你死我活不可。   这绝对不正常。   沈孤雪断定地想:肯定不是他的问题,是这秘境古怪,说不定是布了什么迷惑人心的阵法,才导致他心境失守,以至于对谢峤生出旖旎之心来。   必定是这样的。   ……   肯定是秘境的问题!   谢峤喘了一口气,飞快地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愿,而是秘境在背后作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非要说有关系的话,那就只是为了完成白玉盘的任务而已。   谢峤将这两句话来回说了两遍,成功将自己说服。他瞥了一眼,见白玉盘上的倒计时归零,就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沈孤雪。   经过这一遭,两个人都没好到哪里去,谢峤的发丝凌乱,眼睛湿润;沈孤雪的衣领被拉扯了开来,隐隐可见一片结实的胸膛。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谢峤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用手指捋了捋头发,再用缎带草草地绑了起来。   沈孤雪低头,慢慢地整理着衣服,他有些用力,指节发白,差点将衣摆撕开一道裂痕。   没有人率先开口,四周一片死寂。   谢峤与沈孤雪对立而站,划分出了楚河汉界,两不相干。   可要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两人太过于刻意,连眼神都不敢交汇一个,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这种状态也不知维持了多久,天色由明转暗,夜色降临。   当最后一抹日光消失的时候,十万大山也陷入了沉寂。   谢峤双手抱肩,闭着眼睛休息。   他的呼吸平缓,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但实际上他毫无睡意,不睁眼只是为了避免尴尬而已。   在不远处,沈孤雪盘膝而坐,神情凝重,连带着通碧剑铮铮作响——他在试图将心中的杂念全部都驱逐出去。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谢峤悄然睁开了眼睛,仰头看向了半空中白玉盘。   原本他一心想要快点完成任务,早日获得神器灵宝,也好脱困而出。可经过这一遭,他不免有些忐忑,生怕白玉盘再弄出什么奇怪的任务来。   不过还好,白玉盘上一片空白,大概是为了给他们一个适应缓冲的时间,并没有出现新的任务。   谢峤松了一口气,又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   白玉盘轻轻转动,落下点点光辉。   在夜色的遮掩下,上面的一行小字若隐若现,像是在准备给谢峤和沈孤雪一个惊喜——任务六:请秘境中两人共赴巫山,时间不限。   作者有话要说:  ……是惊吓。 第9章 春宵苦短   在浮现出这一行字后,白玉盘就止不住地颤动,周围光芒一明一暗,就像是在犹豫该不该将这个任务发布出去。   光辉莹莹落下。   谢峤与沈孤雪一人闭眼休息,一人盘膝入定,隔着遥遥距离,看起来都极为排斥与对方的接触。   以这样的状态看来,就算发布了这个任务,也不一定能够完成。   看来得另辟蹊径。   白玉盘衡量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一股乳白色的光芒冒出,“任务六”的具体内容变得模糊不清,直至完全消失在光芒之中。   过了片刻,秘境中悄无声息地冒出了烟雾。   一缕缕雾气悄无声息地弥漫了开来,犹如仙境降临。   ……   夜风吹过,冷意渐起。   谢峤半靠在巨石上,正准备换个姿势,他侧过头,鼻尖轻轻一动,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眉心微微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还来得及睁开眼睛去查看情况,一股猛烈的睡意就涌了上来。   谢峤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他想要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可眼皮就好像有千斤重,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来。   挣扎了一阵,谢峤还是无力抵抗,毫无知觉地沉沦在了睡梦中。   也不知道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刺眼光芒。   谢峤借着这微光睁开了眼睛,不假思索,直接朝着光芒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黑暗退去,前方豁然开朗。   谢峤由暗处来到明处,眼前被一片白光所覆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到冷风迎面吹来,一点寒意落于眉心。   等到白光消退,他慢慢地睁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纷纷霜雪落枝头。   此处被皑皑冰雪覆盖,眼见之处,全是一片素白。谢峤环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前方竹林新翠,风卷雪落,一条蜿蜒的小路贯穿林间,不知通向前方。   谢峤下意识地踏上了小路。   这是在梦中。   谢峤十分清楚现在他是在做梦,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会梦到这般陌生的景象。   他在识海中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相似的场景。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一探究竟。   谢峤仗着艺高人胆大,也没想太多,直接走在了竹林间。   落雪簌簌。   青竹与白雪交织在一起,缓缓展开了一副画卷。而谢峤穿行在其中,一袭红衣尤其的惹眼。   不消片刻,他就来到了小路的尽头,可见在竹林深处,屹立着一座竹制的六角凉亭。   谢峤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步入了凉亭之中。   凉亭里空无一人,石桌上却还摆放着一壶酒和一些小菜,就像是在静候着来客一般。   谢峤扫了一眼,在那樽白玉酒壶上停留了片刻。   大概是被困秘境太久,谢峤一闻到这酒香,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上来了。   他蹭了蹭鼻尖,心想:反正是在自己的梦里,做什么都无妨。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透明的酒液缓缓淌入杯中,一股浓烈的酒香散发了出来。   谢峤端起酒杯微微摇晃,在品过酒香之后,方才浅尝了一口。   酒入口中刚开始是辛辣的,不消片刻,复又涌出来一股浓浓的酒香,使得人神清气爽。   谢峤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当真是好酒。”   酒味醇厚,回味带甘,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天下第一名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来自蓬莱岛,百年一酿,可欲而不可得。   谢峤本就好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肆意品尝的机会。他散漫地半靠在了座椅上,仰头就灌下了半壶酒。   这醉生梦死初尝不觉什么,但等到两三杯下肚,就算是谢峤这般的修为,也不免有些上了头。   他醉意阑珊,一手随意地搭在了扶栏上,侧过头去,可见眼瞳湿润、脸颊飘红,一点雪落发梢,勾勒出了一卷美人画轴。   谢峤半阖着眼皮,兴来时,还哼起了歌。   这里有雪赏,有酒喝,他巴不得这梦再久一些,免得醒来时还要看见沈孤雪那张臭脸。   大约是想到什么来什么,谢峤刚起了这个念头,竹林中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峤眼睫眨动,顿时变得清明了起来,一抬手,指尖刀刃明锐闪烁:“谁!”   话音还未落下,一轮弯月从谢峤的指尖迸射而出,将半空中的霜雪拦腰折断,直指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哗啦——   竹林摇晃,刀刃没入了竹间,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半圆形后,复又回到了谢峤的指尖。   他还保持着那个懒散的坐姿,可眉眼间全然是杀意凛然。   等待了片刻,一道冷白色的身影从竹林中走出,几乎与天地间的白雪融为一体。   在看见来人的时候,谢峤怔了一怔:“沈孤雪?你怎么在这里?”   这可是他的梦。   沈孤雪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谢峤被自己产生的这个念头腻歪到了,不过随即也反应过来了,既然是在梦中,那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意外。   于是谢峤也没再纠结沈孤雪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勾了勾手指,笑着说道:“沈孤雪,过来喝酒。”   若是在现实中,谢峤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他知沈孤雪古板又不懂变通,若是说出这样的话,沈孤雪只会面无表情地甩袖而去。   而现在又不同了,反正是在做梦嘛。   果然,梦中的沈孤雪与现实的不同,不仅没有甩袖而去,反倒是直径走了过来,坐在了空着的位置上。   谢峤神情古怪,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看了片刻,扬手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沈孤雪没有迟疑,直接端起了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他没有饮酒的习惯,等酒液一入口,就被呛了一下。   “咳咳——”沈孤雪侧过身,掩面咳嗽了起来。   谢峤笑意盈盈,故意说道:“怎么,你不行了吗?”   沈孤雪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下颌处一片薄红,可为了证明自己到底行不行,直接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这次他稍微适应了一些,只是眉心皱了起来,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谢峤抚掌而笑:“好!”他举起了酒杯,“来,碰一个。”   沈孤雪的目光落在了谢峤的笑颜上,微微一顿。   沈孤雪知道现在正身处在梦中,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还是明月宗的后山竹林。   这里是他练剑的地方,能梦到自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还在梦中看见了谢峤。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受到了秘境的影响,以至于涉及到了更深一层次的梦境,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梦到谢峤。   许是因为身在梦中,也或许为了宣泄连日以来积累的烦闷,沈孤雪反常地端起了酒杯,主动与谢峤碰了碰杯。   “叮”得一声。   两个酒杯碰撞在了一处。   谢峤仰头喝下,酒液四溅,顺着下颌流淌而下,直至没入锁骨处,彻底消失不见。   沈孤雪的目光一凝,止不住地跟着圆滚的水珠一起向下。   谢峤注意到了从旁投来的视线,眨了眨眼睛,故意问道:“好看吗?”   沈孤雪的目光一顿,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举杯喝了一口酒,只是他忘了刚才早就饮尽了杯中酒,现在直接喝了一个空。   可能是在梦中,又喝了两杯酒,谢峤比平时来得要放松,也没有在意这么多。他起身靠了过去,伸手拨动了一下沈孤雪的脸颊:“不想再看看吗?”   沈孤雪的目光一飘,艰难地说:“……还请自重。”   谢峤不气反笑:“我就不自重,你能拿我怎么样?”说完后,他还嘀咕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在梦中会不一样点,没想到还是这副讨厌的模样。”   沈孤雪一怔。   谢峤酒意上头,又想起秘境中发生的种种,不服输的心思涌了上来,直接勾住了沈孤雪的脖子,不让他闪躲。   ——在现实中也就算了,总不能在梦境里也怕了吧?   想到这里,谢峤直接凑了上去,吧唧一口亲了上去,亲完以后还得意洋洋地说:“我不仅要说,还要亲你,怎么样——”   沈孤雪的目光沉了下来,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谢峤在诱-惑他。   准确地说,是梦中的谢峤在诱-惑他。   看着眼前一片勾人的红,沈孤雪的思绪凝滞住了,无暇去思考别的事情。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真的是被秘境所干扰,还是……他原就是这么想的。   沈孤雪的心口涌上来一股燥热,驱使着他去做些什么,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   “……不行。”他拒绝道。   谢峤眼波流转,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什么不行?”   沈孤雪闭上了眼睛,保持沉默。   谢峤的手指轻拂过沈孤雪的脸颊,故意问道:“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他似乎洞穿了一切,“——害怕自己动心了。”   沈孤雪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瞳中倒映出了少年纤细的身影。   ……没有动心。   沈孤雪如此强调,似乎说得次数越多,就能够忽视掉心中的异样。   谢峤看出了沈孤雪的逃避,唇角带笑:“不行也没关系,只要你承认你输了就可以了。”   谢峤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只要胜过沈孤雪就可以了。   “怎么样?”他凑到了沈孤雪的耳边,轻声问道。   沈孤雪的手指一颤。   认输吗?   只要认输,就不必再经受这般的折磨了。   可若是认输,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确实心境有乱,还对谢峤生出有旖旎之心。   不能认输。   沈孤雪睁开了眼睛,意识从所未有的清明。   既然已经生出了杂念,与其逃避,不如正面面对。只要在梦中直面诱-惑,等到现实中再次见到谢峤,就不会如此心乱了。   谢峤还在等着沈孤雪认输,可等着等着,没等到回答,反倒被人用力一拉,撞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霜雪气息袭来,与淡淡的酒香混杂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心醉神迷的气息,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谢峤方才还掌握着节奏,可不过一瞬,他与沈孤雪的位置就颠倒了过来,现在被沈孤雪按在了怀中,动弹不得。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连声音都是轻飘飘的:“沈孤雪,你在干嘛?”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谢峤还是嘴硬的,不肯服软:“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对我做些什么吧……”   沈孤雪也不知道,在酒意的催动下,他做出了一些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他低下头去,堵住了谢峤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谢峤反抗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怎么的,最终还是软化了下来,甚至还主动抱住了沈孤雪。   雪依旧在落。   将一切暧-昧欢愉的响动都遮掩在了一片素白下。   春宵苦短,不如共赴巫山。   一夕贪欢,不知身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3 21:24:12~2022-01-04 22:4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有昵称 20瓶;Yuz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最后任务   夜幕缓缓退去,晨曦交替而上。   当第一缕日光斜斜落下之时,弥漫在秘境中的烟雾如同潮水一般翻涌,在凝滞片刻后,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   伴随着雾气的消退,秘境中的景象也一览无余。   谢峤双目紧闭,黑发散乱了下来,可见他的脸颊上浮现了一抹胭脂粉,眉心的煞气被冲淡,只留下楚楚可怜之态。   也不知他到底梦到了何等情景,眼睫止不住地闪动,就连呼吸变得紊乱了起来,等到最后,竟发出了一声暧昧模糊的呻-吟。   好一副香-艳之景。   同样的是,沈孤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盘膝而坐,明明什么事情都未做,额头上却生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下颌处猛地绷紧了起来,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延伸到了现实之中,带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等到烟雾彻底散去,两人方才从梦中醒来。   ……   谢峤喘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睫闪烁,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还身处梦中。   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都如此的真实。   落雪的凉意,淡淡的酒香,还有炽热的温度全都历历在目。   谢峤一侧过头,发觉自己的发梢带着一些湿润,就像是雪落肩头融化了一般。伸手捻起发梢,竟还能嗅到一股残余的酒香——是在梦中出现的醉生梦死酒。   一幅幅画面闪过脑海,谢峤的指节微微用力,紧紧地咬住了后槽牙,心想: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梦?   春-梦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梦到和沈孤雪一起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了。   在这梦中出现的场景,绝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能够解释清楚的,难不成……他真的对沈孤雪有什么妄想不成?   刚刚产生这个念头,谢峤就抬手掩住了发烫的脸庞,无声地骂了一句:“荒谬!”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沈孤雪!   谢峤否定得十分果断,可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欺骗不了人,直到如今,他还是面色潮红、手脚发软,一点力道都使不上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涌上来,直教人止不住的颤抖。   谢峤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沈孤雪结实有力的臂膀,肌肉纹理清晰的胸膛,还有他的指腹粗糙而有力,带来一阵又一阵战栗的感觉。   ……够了!   谢峤遏制住了自己的思绪,不能再继续往下想去了。他的呼吸急促,自语道:“这是在做梦,况且都是梦中发生的事情,算不得真。”   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与现实相反的,他怎么可能会与沈孤雪如此亲密?   谢峤压下了心底的那一点不安,思绪渐渐清明了起来。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能让沈孤雪知道他做过这么一个梦。要是被知道了,他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在沈孤雪面前抬起头来了。   谢峤一心想要赢过沈孤雪,怎么可能肯让人抓住这么一个把柄。   在一番交锋中,心中胜负欲逐渐占据了上风,他咬住了唇角,努力地忽略身体上的异样,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过因这一场莫名而起的梦,谢峤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更不敢去看沈孤雪,故而也没有发现沈孤雪也产生了异样。   沈孤雪盘膝而坐,目光恍惚——自醒来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一个动作,一动未动。   沈孤雪自小就在明月宗苦修,未曾接触过红尘男女之事,一心只修剑道。这梦境发生的一切实在让人惊骇,对沈孤雪产生的冲击力比谢峤大得多。   他的眉头紧锁,看似神情冷峻,实则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连带着通碧剑都不停地鸣响。   他和谢峤之间……怎么可能!   沈孤雪的手指用力攥紧,指节隐隐发白,连唇齿间都生出了一股血腥味。   可不管他如何否认,梦境中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如此真实,不似作假。   明月宗后山的小竹林,竹林尽头的六角凉亭,还有凉亭中的一袭红衣胜雪……如此种种都是来源于他的识海梦境,凭空做不了假。   只有心中有念有欲,才会生出种种纷扰。   沈孤雪垂下了眸子,右手手指缓缓舒展了开来,掌心上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柔软的触觉,这来源于谢峤盈盈一握的腰线,还有白皙如玉的肌肤……   够了!   沈孤雪打断了思绪,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去。   都是梦,算不得真。   会做出这样的梦,肯定是有秘境作用的原因,若是在平时,他绝对不可能心境生乱,更不会对谢峤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   必定是这样的。   除了这个原因,他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沈孤雪抹去所有的杂念,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仿若一樽冰雕一般。   必定被困秘境太久,才会被秘境中的阵法迷惑,生出这些困扰来。等离开了秘境,必定要闭关一段时间,拔出心境瑕疵才是。   这么想着,沈孤雪轻轻抬起了眼皮。   正巧,谢峤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汇,僵了片刻后,又飞快地分开。   谢峤抿了抿唇,别开了目光,有些心虚。   沈孤雪的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复往日坚定。   ……   日晷升起。   十万大山从沉睡中醒来。   树影招摇,鸟雀叽喳。   其中一对鸟儿起了争执,吵闹了半天,又不知怎么的,还是期期艾艾地靠在了一起,交颈依偎在了一处。   ……   过去半日。   谢峤好不容易才将昨夜的梦境忽视,可一转眼,看见那道挺拔身影的时候又下意识地腿软了一下。   谢峤:“……”   不行。   要是再这么下去,以后都不用和沈孤雪比个高低上下,一见面就好直接认输就好了。   谢峤咬咬牙,直直地看向了沈孤雪,想要逼着自己消除这个影响。   沈孤雪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谢峤投来的目光。他垂眸沉默不语,神情依旧冷静,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的脊背绷直,显然是过于紧张了。   谢峤看了一片刻,心中奇怪:怎么沈孤雪看起来也有些不自然?   不过谢峤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梦境产生的后遗症。他的目光轻轻一转,就从沈孤雪的身上挪开,落到了白玉盘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玉盘的光芒黯淡,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谢峤凝视了片刻,这才发现白玉盘上出现了一行崭新的字。   任务七:请秘境中两人心血相融。   这个任务有些奇怪,心头精血对于修士来说十分重要,少一滴就等于折损十年的修为。   同样,要用到心头精血的地方非常少,只有神器认主、孕育子嗣还有强行提升修为时才会用。   此时白玉盘要心头精血,只有认主这一个用途,可为什么偏偏要两人的心血?   谢峤想不通其中的关卡,但他隐隐能够得知,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任务了。做完这个任务,就能从秘境中离开了。   因那场旖旎而古怪的梦境,谢峤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秘境,也来不及想这么多了,直接屈指一弹,一枚血珠落在了半空中。   做完了这些,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侧过脸去:“轮到你了。”   沈孤雪起身,没有二话,也取出了一滴心头血。   两滴血珠在半空中缓缓旋转,在光芒照耀下,犹如红宝石一般。   白玉盘嗡嗡作响,像是存在着吸引力一般,吸引着血珠靠近了过去。最终心头血化作了两枚红点,融入了白玉盘中。   在那一瞬间,谢峤感觉自己与白玉盘产生了一种玄而又玄的联系。   ——神器认主了。   谢峤心中一喜,伸手就要去取白玉盘。   只是他还没碰到,就见白玉盘发出了一道清澈的鸣叫,化作了一道白光,直直撞了过来。   谢峤措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白玉盘没入了他的腹中,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他皱起了眉头,神识内视,想要去寻找白玉盘,可在体内环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点痕迹。   去哪里了?   谢峤心中奇怪,正要坐下入定好好巡视一番,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像是有人靠近了过来。   有外人在,就不方便行事了。   谢峤打消了念头,转头看了过去。   白玉盘既然消失,秘境自然不复存在了。   原本谢峤与沈孤雪身处于一个独立的空间,现在从秘境中出来,又重新回到了十万大山之中。   谢峤等了片刻,看见一行人神色匆匆,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倒是先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师伯,我们都在十万大山中找了一年了都没有找到,该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就是啊,师伯,都一年过去了,你要找的孩子说不定都已经蒂落瓜熟,能跑能跳了。”   被他们称为师伯的人走在最前方,有着一双三白眼,不好相处的模样。他手中拿着一个罗盘,指针正指向前方。   有人抱怨道:“师伯,都绕了三十圈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师伯:“莫急,就在前方——”说着,他一抬头,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谢峤认识这一群人,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天机阁的人。他一向对这些神神叨叨的道士没什么好感,不过现在刚从秘境中脱困而出,他的心情不错,还有空问:“在找什么呢?”   天机阁师伯止住了脚步,同样也认出了谢峤。   不过身后的那些小弟子没认出来,一听这么问,就下意识地回答道:“寻一个怀孕之人。”   谢峤神情古怪。   在十万大山中,找一个怀孕之人,怕不是脑子坏了。   十万大山之中何其凶险,寻常人等进来都是有去无回,更不用说是一个怀孕的女子了。   不过这倒是天机阁干得出来的事情。   谢峤也没说什么,侧身让开了一条路,懒懒地说:“那你们慢慢找吧。”   魔尊名声在外,师伯也不想和谢峤打交道,道了一声谢就要匆匆离去。可低头一看罗盘指向,不偏不倚,正好指着谢峤所在的地方。   师伯看看罗盘,又看看谢峤,欲言又止。   谢峤懂了。   行,那就让让呗。   他又挪动了一步,走到了另一边。   可未曾想,这一走动,不知怎么的,又惹得指针疯狂转动了起来,最终针尖直直指向了谢峤。   师伯:“……”   谢峤:“?”   谢峤眉梢一挑,笑眯眯地问道:“你看我像是会怀孕的样子吗?” 第11章 真的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给他们一百个一千个胆子,也没有人敢在谢峤的面前说上一声“像”字。   天机阁的弟子面面相觑,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片刻,一个愣头青弟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会不会……是罗盘坏了?”   不然的话,指针怎么会指向谢峤?   因着先入为主的原因,在听到“怀孕之人”的时候,都觉得应该是一个女子,而谢峤和哪个都搭不上边。   所以当愣头青弟子说出这话,当即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   师伯低头一看,罗盘还是稳稳指向谢峤,他犹豫片刻,还是收起了罗盘,拱手道:“天机阁姜运,见过魔尊。”   对方可以说是做足了姿态,但谢峤却不太给面子,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就随意地摆了摆手:“行了,我又不想知道你是谁。”   谢峤好不容易从秘境脱困而出,不想再待在这个晦气的地方,抬脚就要离开。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走。   姜运挡在了谢峤的面前,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在下斗胆问一句——魔尊为何会在此地?”   十万大山是一处凶险之地,明有上古战场的遗迹,暗有凶兽蛰伏,一个不慎就会迷失在茫茫云雾中,永世不得脱身。   若非必要,常人不会涉足此地。   消失许久的魔尊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再加上出现异常的罗盘,不得不让人多想。   姜运紧紧地盯着谢峤,想要从中看出一些破绽来。   谢峤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闲闲道:“我怎么不知道,十万大山已经成了天机阁的后花园。”   姜运怔了一下:“此言何解?”   一个敢问,一个敢说。   谢峤似笑非笑:“不然的话,我来这里,关你们屁事?”他抬起眼皮,隐隐透露出一股煞气,“要是没事做就滚远点,不要挡着道了。”   这话说得粗俗,完全是没有将天机阁放在眼里。   天机阁弟子们年轻气盛,早就涨红了脸,一个个的想要上前与之理论。   姜运一抬手,阻止了其他弟子:“不可无礼!”   弟子们愤愤不平,到底还是安分了起来。   谢峤瞥了一眼,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   这些正道弟子就是这般装模作样,胆子又小得很,实在是无趣极了。   姜运不顾谢峤的冷嘲热讽,上前一步,缓声解释道:“无意冒犯魔尊,实在是事出有因——一年前,天机阁主卜算出有天道之子降世,即将掀起天下大乱。为此,我等一行人出来寻找天婴,阻止其降世……如今事关天下苍生,还请魔尊谅解则个。”   谢峤的回答简单而粗暴:“关我屁事。”   姜运未曾与谢峤打过交道,但也听说过魔尊的鼎鼎大名,知道其行事放肆随意,心里有所准备,但也没想到是如此的不按常理出牌。   姜运的脸颊一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魔尊……”   谢峤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看我做甚,难不成天婴会从我的肚子里出来?”   姜运被问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峤。   谢峤一袭红衣招摇,身体纤长,一条银白的腰封勾勒出了盈盈一握的腰线。   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蹦出个孩子来。   姜运目光一顿,又取出了不停疯转的罗盘,客客气气地说:“天机罗盘不会胡乱指向,做出这番反应,说不定天婴的线索就在魔尊身上,还劳请魔尊告知,是否在十万大山中遇到了异样……”   还能有什么异样?   无非就是被困在一个古怪的秘境中,又和沈孤雪完成了一连串奇怪的任务。末了,还做了一个荒唐至极的梦。   谢峤回想起种种画面,脸色微妙的一变,声音也冷了下来,硬声道:“没有。”   姜运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依不饶道:“天机罗盘做不得假,还请魔尊如实告知——”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也要翻脸了,更不用说谢峤的脾气本就不怎么样。   他冷笑了一声,将连日来积攒的怨气宣泄而出:“一个破罗盘,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拿到本尊面前来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一道锃亮的刀光从指尖迸射而出,带来阵阵寒意。   姜运没料到谢峤说动手就动手,一时防备不及,胸口一痛,被撞得倒退了两步。   他低头一看,先听见了“咔嚓”一声,随后就见罗盘上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在手中碎成了数块。   “这、这……”   这还不算完的。   罗盘上残余的刀光泛着杀意,直接冲向姜运的胸口,看起来是不见血不罢休了。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从旁凭空响起了一道声音:“住手。”   声音徐徐传来,刀光一颤,杀意随之消弭于无形。   姜运死里逃生,两股战战,勉强保持住了天机门的风范。他转过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孤雪仙君?”   沈孤雪在暗处待了许久,本不愿在众人面前现身,可见谢峤与天机阁起了冲突,这才主动暴露了身份。   他缓步了走了出来,略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直接看向了谢峤。   谢峤抬起眼皮,与之对视了片刻。   沈孤雪告诫道:不可肆意伤人。   谢峤回了一句:他先惹我的,还有,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又很快地分开,只是寻常对视,任由谁来也看不出一点异常。   沈孤雪走至面前,对姜运说道:“魔尊一直与我在一处,未曾见到天婴降世。”   姜运不信谢峤,却不敢不信沈孤雪所言,当即就道:“那看来是天机罗盘出了问题。”他转过头,向谢峤道歉,“关心则乱,还请魔尊谅解。”   有沈孤雪在这里,谢峤也不好计较,只是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本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但姜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片刻,生出了一些疑惑,压低了声音问:“孤雪仙君怎么和魔尊一道?”   世人皆知,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不对付,两个堪称是死对头的人,怎会携手出现在十万大山?   而且看起来,两人还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沈孤雪神色一凛,还未做出应答,就被打断了。   谢峤生怕沈孤雪说出什么不该做的,干巴巴地说:“打架,不小心打到十万大山里了。”顿了顿,还加了一句,“别的什么也没做。”   后半句倒是显得欲盖拟彰了。   不过姜运也没多想,毕竟这个理由不算牵强,勉强能够说得过去。   谢峤双手抱肩:“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快点滚。”   姜运心知已经得罪了谢峤,若非孤雪仙君在此,他们一行人都落不得好。他捡起地上的罗盘碎片,就带着门下弟子匆匆离去,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一会儿的功夫,空旷的山林间就只剩下了谢峤与沈孤雪两人。   十万大山的景色大多相似,日头高悬,绿荫葱葱,让谢峤不免想起被困秘境的时候,顿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经过那一段过往,谢峤不太愿意同沈孤雪待在一处,连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御空而起。   不过转眼间,苍翠的山林就被甩在了身后。   清风拂面,云雾聚散。   谢峤行去一段距离,突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就见一道冷白的身影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   沈孤雪干嘛跟着他?   谢峤的脚步一顿,没藏着掖着,直接就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孤雪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低垂着眼皮,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回答。   谢峤的目光扫了过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带讥讽:“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会回头报复那群人,才跟在我身后的吧?”   “大可不必,我没这么多闲心。”   沈孤雪一个字都没说,谢峤就已经叭叭地说完了一大段。他盯着谢峤一张一合的嘴唇,冷不丁地想起了那个梦。   在梦中,谢峤也是这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令人听着就心烦意乱的。为了堵住那张说话的嘴,他才做出了如此放纵荒唐的事情。   而现在……谢峤的嘴唇也如梦中那么柔软甘甜吗?   这个思绪从沈孤雪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他反应了过来——秘境的作用竟然如此地深远,在离开了之后,还依旧作用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心意乱动。   沈孤雪压下了那些多余的念头,冷声道:“只是顺路。”   谢峤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确实只有这一条路离开十万大山。   他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抿了抿唇角,也没再说什么,就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方。   身侧的山林不停的倒退,没过多久,就走出了十万大山。   雾气散去,前方豁然开朗。   离开了糟心的十万大山,谢峤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靠近了过来。   谢峤动作一顿,直直看了过去:“沈孤雪。”   沈孤雪也望了过来。   双目对视。   谢峤的眼睫轻轻一颤,若无其事地避了开来:“沈孤雪,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话音一顿。   沈孤雪看了过去,等待着谢峤说出后半句话。   谢峤脸颊微微发烫,咬了咬牙,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句话说完,他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松了一口气后,盯着沈孤雪问,“知道了吗?”   沈孤雪轻轻颔首。   谢峤见状,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不过他仍不放心,再度说道:“我们在秘境里,什么事都没做,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沈孤雪也不愿外人知道秘境中发生的一切,可当看见谢峤迫不及待地撇清之时,还是生出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他的眸光一沉,到底还是应下了谢峤的说辞。   谢峤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出去两步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又提醒道:“以防万一,我们最好三年……不不不,最好十年以内都不要见面了。”   谢峤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一下。   反正他与沈孤雪一个在西魔州,一个在东边的明月宗,寻常也见不到面。等到下次再见面,说不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到时,肯定早就忘记了秘境中发生的事情了。   不,不对……秘境中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谢峤深谙掩耳盗铃之法,在心中再次重复:真的什么都没有! 第12章 奇妙发现   谢峤离了十万大山,便一路向西而去,期间破碎虚空数次,终于在前方看见一片熟悉的景象。   西魔州到了。   西魔州偏远荒凉,并不适宜居住,一眼望去,寥无人烟,唯有地面上裸-露着赤红色的矿石,看起来就如同血液一般。   谢峤收起了灵诀,身姿轻盈地落了下来。   西魔州说起来虽有万般不好,但谢峤一回到这里,就感觉到心情轻松开阔了不少。   他足尖一点,横跨过荒野,越过嶙峋陡峭的山崖,直上山峰。   这里是魔宗所在地。   在山路的尽头,屹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只是造型有些独特,黑墙红瓦,翘檐上趴着白骨骷髅头,眼眶里还冒着一簇幽幽的鬼火,鬼气森森。   走至正门,可见牌匾上刻着两个血红的大字——魔宫。   谢峤的脚步一顿,两扇沉重的乌木大门凭空向里打开,随后一阵幽幽阴风吹过,吹动屋檐下悬挂着的一盏盏白纸灯笼。   呲得一声,灯笼中亮起了莹莹灯火。   与此同时,从阴影中传来一声:“恭迎魔尊——”   谢峤摆了摆手,撩起了衣摆,大步迈过了门槛。   阴影扭曲了一下,从中冒出了半截光滑细腻的骨头架子,它捡起了滴溜溜滚圆的脑袋装了上去,吧嗒吧嗒地跟上了谢峤的脚步。   “魔尊,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白骨架子的下颌骨上下挪动,竟发出了少女娇俏的声音。   它声声质问,“怎么连万宗盛会都没去参加?”   谢峤:“……”   他莫名地有些心虚。   若是解释这件事,就不免要涉及到沈孤雪,等提起沈孤雪,就会想起秘境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谢峤决定含糊地带过去:“遇到了点事。”   白骨追问到底:“什么事?”   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去圆,谢峤此时有些圆不上来:“呃……”   白骨本来想歪歪头,也忘记骷髅头放得不太稳固,差点又滚到了地上。它连忙用手扶正,黑洞洞的眼眶中浮现了人性化的狐疑:“您该不会又跑哪儿潇洒快活,忘记时间了吧?”   谢峤蹭了蹭鼻尖,嘀咕道:“我有这么不靠谱吗?”   白骨点点头:“有喔。”   谢峤转过头,与白骨大眼瞪小眼。   过了半晌,他终于放弃解释清楚这件事了,直接摆烂道:“随便你怎么想吧。”   白骨:“……”   谢峤扭动了一下手腕,问:“对了,近些日子有出什么事吗?”   白骨乃是魔宗的右护法,谢峤离开的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它——或者说是她——在执掌西魔州事务,现在见谢峤询问,当即正儿八经地汇报道:“也没啥,那些敢惹事的,不都被魔尊您一刀劈了吗?其他的都好好缩在自己的地盘里面修炼,倒是胡左护法现在还在中州等着那不劳什子的万宗盛会重新召开……”   谢峤听了一半就了解得差不多了,打断了白骨的碎碎念:“行了,我闭关一段时间,有事喊我。”   说罢,他就直径走入了魔宫深处。   白骨的下颌骨动了动,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一转眼的功夫已经瞧不见谢峤的身影了,她只能耸耸肩,又化作一地的骨头,咕溜溜地滚到阴影中去了。   ……   谢峤准备闭关一阵时日,好好地寻找一番那白玉盘的下路。   他回到卧房盘膝坐下,双目紧闭,一呼一吸间,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钻入经脉之中。   待到灵气走完一个大周天,谢峤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神情古怪。   在秘境中时,那白玉盘分明钻入了他的腹中,可现在环视体内,不管怎么寻找,都找不到一点踪迹。   到底去哪里了?   谢峤仍不死心,继续寻找。可不知灵气走了多少个周天,还是依旧寻不到白玉盘的所在。   谢峤的眉头微微皱起,在沉思了片刻后,突然伸手覆盖在了自己的小腹处。   手掌轻轻一按,似乎在寻找里面有没有藏着东西。   还是什么都没有。   谢峤干脆起身站直,来到了一面落地镜前。   灯火摇晃。   镜子里倒映出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谢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解开了缠绕在腰间的腰带。   砰——   腰带落在了地上,衣衫随之轻轻敞开,一抹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谢峤轻轻摩挲着平坦的小腹,指尖分出一缕灵气来一探究竟。原以为白玉盘就藏在小腹之中,可不管他怎么探查,都是了无痕迹。   在秘境里待了这么久,甚至与沈孤雪做出了那样的事……竟然到了最后是一场空吗?   谢峤咬住了唇角,恼怒地收回了灵气。   就在灵气退去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点异样——小腹之中似乎正在孕育着另外一个生命。   有些弱小,但对他却格外地亲密,在感受到灵气时,还会发出轻轻颤动。   谢峤心念一动。   白玉盘从仙气中诞生,身负仙缘天机,世间无人能承受神器灵宝的威压,就连他都要经过仙气的改造,方才能够容纳白玉盘。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白玉盘才一直没有动静?   谢峤垂下了眼眸,看着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   看样子,白玉盘现在就藏在他的小腹,需要等待一定时间的适应融合,就可以出世了。   他能够确定,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一年半载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谢峤也不着急了,反正总有瓜熟蒂落的时候。   对于修士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   谢峤这一闭关,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刚迈出房门,就见阴影里滚出了一堆骨头片。   他挪动了脚步,避让了一下。   骨头们一个刹车,凭空浮到了半空中,“咔嚓咔嚓”地拼凑成了一个人形。   白骨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魔尊!”   谢峤看着面前一片白花花的骨头,扯了扯唇角:“……怎么了?”   白骨老老实实地说:“胡左护法给您传话了。”   谢峤冒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什么话?”   白骨晃动了一下,眼窝中的鬼火一明一灭,模仿着别人的口吻说:“胡左护法说——万宗盛会就要重新召开了,若是魔尊您老人家还能走动的话,就麻烦劳请过来参加一下。”说完,她顿了顿,“就是这个话。”   谢峤这才想起,他与沈孤雪被困秘境之前,是要去参加万宗盛会来着。不过都过去一年时间了,还没结束吗?   他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白骨歪了歪头:“好像就是因为您和孤雪仙君一齐失踪了,万宗盛会这才被迫暂停了。”   谢峤:“……”   竟然还有这一茬事。   白骨继续说道:“现在您和孤雪仙君都出现了,万宗盛会自然要继续召开。”   一听到沈孤雪的名号,谢峤就有些头疼,他按了按太阳穴:“能不去吗?”   白骨:“也行吧。”   谢峤刚想说要不就不去了,就听见白骨幽幽叹了一口气:“那这样的话,我们魔宗就要输了。”   谢峤只听见“输了”这两个字:“怎么就会输了?”   白骨合掌道:“除了魔尊您,没人打得过孤雪仙君呀。”   谢峤与白骨对视了一眼,干巴巴地说:“好像是这样的哦。”   白骨点点头:“嗯嗯!”   谢峤是不太想去万宗盛会,主要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沈孤雪,毕竟两人刚发生了一些尴尬而荒谬的事情,若是见了面,怕是不能从容相处。   可不去,就得认输了。   谢峤衡量了片刻,最终天平还是像一边倒去,他咬咬牙:“去!”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输给沈孤雪!   ……   中州。   万宗盛会,顾名思义,在这修真界中说得出名号的宗门都会派出弟子来参加盛会,于此地谈文论道,一较高下。   当然,也不是单单是为了比较输赢,更是因为夺得魁首的宗门能够拥有未来百年的秘境资源掌控权,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   在这么多宗门中,明月宗算得上是夺冠的大热门。   更不用说,失踪多日的孤雪仙君归来,更是给明月宗的弟子吃了一枚定心丸。   不过……   “我怎么觉得,孤雪仙君近日来有些古怪。”明月宗的首席大弟子如是说道。   旁边的小弟子问道:“哪里古怪了?”   大弟子举了数个例子:“比如,孤雪仙君看见穿红衣服的人,总会陷入沉思。”   小弟子不以为然:“这算什么?”   大弟子:“还有,孤雪仙君近日借阅了很多关于情劫、心魔的玉简书籍——我帮仙君找的。”   小弟子这才重视了起来:“该不会仙君修炼时出了岔子,遭遇心魔了吧?”   大弟子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他顿了顿,“还有,仙君昨日还找我问话。”   小弟子疑惑地追问:“问了什么?”   大弟子左右一看,见四周没有人,方才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问的是魔宗那边有什么动静。”   小弟子:“嗨,肯定是为了探查敌情,这有什么古怪的?”   大弟子说不上来,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见了就知道了!”   说什么就来什么。   话音刚落,两个弟子就听见“吱嘎”一声,房门推开,一道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两个弟子生怕刚才的对话被听见,连忙低垂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一直到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小弟子左看看右看看,说:“仙君这是出去了?”   大弟子猜测道:“大概是因为……魔尊今天会抵达中州吧?仙君近日好像很在意魔宗魔尊的消息。”   小弟子:“啊?仙君去找魔尊作甚?”   大弟子灵光一闪:“应该是去探察敌情?”   小弟子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若有所思:“这是知己知彼……”   大弟子眼睛一亮,接了上去:“百战百胜!”   ……   飞舟破空而来,风卷云散,连带着旌旗猎猎作响。   谢峤倚靠在飞舟围栏上,低头向下看去,繁华的中州盛景已然是近在眼前。   哐当——   在到达目的地后,飞舟猛烈地晃动了起来,一边颠簸一边往下降落。   凌冽的风席卷而来,吹散了谢峤的额发。他微微眯起眼睛,下方的景色不断地放大,从一个黑点变成了一个气势雄伟的的古城。   中州到了。   还未等飞舟挺稳,谢峤就乘风而起,直接一跃而下。   一袭红衣招摇,犹如一团火焰在半空中盛放。   谢峤身形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伸手捋了捋凌乱的黑发后,抬眸望向了前方。   许是召开万宗盛会的缘故,中州此地分外的热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叫卖声、喧闹声、飞舟停下的响动声……种种声响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副盛世景象。   谢峤环视了一圈,没看见魔宗之人的身影,不过还好他也不着急,就慢悠悠地在集市上逛着。   因着万宗盛会的缘故,天南地北的修士都聚集在了中州,也捎带着一些地方特产,在这里互通有无。   对比起其他州,西魔州的特产就是各种灵矿石,虽说是富庶,但也有很多东西是没有的。   谢峤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时不时就停下来看看,他的手头松快也不讲价格,一下子买了不少的东西。   逛着逛着,前方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谢峤脚步一顿,还是决定去凑个热闹。   等走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些人是在围着一个摊位。   摊位上卖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些海底珍品。   中州四面都是陆地,并不临海,修真界何其辽阔,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大海,所以这海底珍品倒是惹得不少人侧目。   谢峤也觉得新奇,停下来看看。   这摊位上放着一些海底珊瑚、珍珠和贝壳,都萦绕着丰富的水灵气,用来入药或是镶嵌武器都是极好的。   谢峤买了一些海中珍珠,准备带给属下。   可能是他出手阔绰又来得爽快,摊主顿时喜笑颜开,还主动提出送一件赠品。   谢峤心想不要白不要,就点了点头。   摊主的笑容更加灿烂,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条晒干了的鱼,并说:“这是深海灵鱼,有滋补之效……”   话还没说完,谢峤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不知为何,他的胸口一阵发闷,几欲作呕。 第13章 对你渴求   这鱼的腥味实在是太冲了。   谢峤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感觉到胸口发闷,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他本想忍一下,可过了一会儿,这味道越发地冲,他实在是忍不下了,伸手捂住了口鼻,逃一般地冲出了人堆。   一直到空旷的地方,方才停了下来。   “呕——”   那股鱼腥味好像还萦绕在四周久久不散,谢峤弯下腰,想要干呕,可偏偏一点东西都吐不出来,导致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实在是难受极了。   谢峤脚步虚浮,无力支撑,只能背靠着墙壁。他的脸色煞白,额头上止不住地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反常实在是来得奇怪。   谢峤平日里并没有这么娇贵,这鱼腥味是难闻了一点,但他往日里尸山血海也不是没有走过,都是神情自若,怎么到了这里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因这原因,谢峤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肯定中毒了。可是灵气环视体内一圈,也没察觉到有中毒的迹象。   不是中毒,难道是中蛊,难不成是那个深海灵鱼有问题?   谢峤缓了一些过来,准备回去那个摊位上一探究竟。他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出小巷,走到一半,前方突地落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了眼帘。   谢峤怔了一下。   光影交错,树影婆娑。   沈孤雪独自一人背光而立,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何,唯有一袭白衣熠熠生辉,在一片青墙黑瓦中格外显目。   谢峤不愿意在沈孤雪的面前露出弱势的模样,一声不吭地收回了扶墙的手,站直了起来。   他不知沈孤雪到底来了多长时间,更不知有没有瞧见方才他虚弱头晕的丢人模样,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主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孤雪沉默以对。   倒也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自从十万大山一别,沈孤雪就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对劲,变得不像是以前的自己了。   这种变化不是突然产生的,而是从十万大山起都有所征兆。不过那时的沈孤雪以为,一切的异常都是因为秘境的影响,等到离开之后就会好了。   但现在早就已经离开了秘境,而这种状态不仅没有改善,还变本加厉了起来。   一切都在细枝末节中展现。   在看见身着红衣之人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在听见魔宗的消息时,他会格外地在意;还有今天,在得知谢峤今日即将抵达中州之时,他便不受控制地来到了飞舟的停靠地。   沈孤雪想要见谢峤一面。   但如今见到了,又不晓得该做些什么。   沈孤雪心中思绪杂乱,但面上丝毫不显,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还刻意冷声说了一句:“路过。”   谢峤狐疑地看了四周一眼。   小巷偏僻,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么巧就从这里路过吗?   沈孤雪别开了目光,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只是路过。”   谢峤刚开始还有些怀疑,但转念一想,沈孤雪的身份地位放在这里,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   再说了,如果不是路过,沈孤雪总不可能是特意来找他的吧?   谢峤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抬手蹭了蹭鼻尖,语气轻松地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一步……”   他抬脚就要往外走去。   可是小巷狭窄,仅仅只能供一人通过,而沈孤雪牢牢地堵在了小巷的入口处,让他人无法自由出入。   谢峤看着面前挺拔的身影,试探着开口:“劳烦让让?”   沈孤雪依旧站在路口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谢峤所说的话一样。   谢峤挑了挑眉,对上了沈孤雪的目光,那双眼睛漆黑深沉,夹杂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很奇怪。   沈孤雪以前是这样的吗?   这里没有外人,谢峤也不用藏着掖着,直接问道:“怎么,仙君还有事要说吗?”他扯了扯唇角,意有所指,“不过,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吧?”   ——除了十万大山的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可关于这件事,两人不是早有默契,准备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现在找来,又想做什么?   谢峤以己度人,心想: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会拿这件事情来威胁对方,用以图求某些利益。   不过他能做出这事情,沈孤雪应该不会吧?   谢峤又有些不太确定。   沈孤雪听出了谢峤的画外之音,目光微微一沉。   其实他也清楚,对那段过往避而不谈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说出去,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谢峤,都没有一点好处。   但是理智归理智,清楚归清楚,他却控制不了自己行动。   这种感觉很陌生。   沈孤雪一直都是规行矩步,理智冷静的,从未像现在这样,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   日光斜斜洒下,底下一片沉默。   巷口所占的地方拢共就这么点大,两人在这里僵持了片刻,不知何时,影子竟然逐渐交叠在了一处。   两人实在是靠得太近了,谢峤鼻尖一动,就闻到了一股凌冽的霜雪清香。   这味道并不难闻,还冲散了令人作呕的鱼腥味,让他感觉舒服了许多。   谢峤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一些,甚至还想要朝着沈孤雪再靠近一些。   不够。   还远远不够。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谢峤的脑海中冒了出来,随后一个莫名的力量驱动着他靠近过去,想要从沈孤雪的身上获得更多的东西。   谢峤恍惚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沈孤雪身上灵气涌动,就好像是干涸已久的植物遇到了甘霖,他原本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了起来,就像是拭了一抹胭脂一般,楚楚动人。   就在快要贴到沈孤雪身上之时,谢峤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刚才在做什么事情?!   为什么他会对沈孤雪产生渴求的欲-望?   谢峤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再看沈孤雪,他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抿了抿唇角,直接御空而起。   红衣飘摇,谢峤的身姿灵动,足尖轻轻点过墙头,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视野中,只是远远看去,竟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沈孤雪还在沉浸于暧昧的氛围中,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红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沈孤雪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可刚迈出一步,却又生生停了下来。   他望着谢峤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就像是化作了一樽冰冷孤寂的石像,看不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   谢峤头也不回,一直到将那处小巷远远地甩在身后,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以后,方才停下了脚步。   灵气散去,一袭红衣缓缓落下。   谢峤站定,伸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心如鼓擂,一直在砰砰作响。   ——为何他会想要亲近沈孤雪?   亲近。   沈孤雪。   这两个词光光是放在一起,足够让人大惊失色的了,更不用说谢峤想要将其付诸于行动。   谢峤的脑子乱哄哄的,刚才那股不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直教人手脚发软,不能呼吸。   他的眉头紧锁,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方才将这股感觉压了下去。   然后谢峤很快就给自己刚才的失态找到了理由:这肯定是因为秘境之行的后遗症,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肯定不是他的问题,都是秘境的错!   这么想着,谢峤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   经过这段插曲,谢峤也忘了再去找那个摊位,而是根据胡左护法留下的痕迹,找去了魔宗的根据地。   因万宗盛会的召开,魔宗也派出了宗门弟子前来参加,带队的人是魔宗的左护法胡九娘。   胡九娘看似柔弱娇媚,实则是一只凶悍的上古妖兽。谢峤懒得管理宗门,平日里都是她在执掌事务。   故而一见了谢峤,胡九娘也没好气,阴阳怪气地说:“魔尊真真是潇洒极了,凭空消失了这么久,也不知去哪里快活了,可怜我们等人在这里苦苦等着……”   谢峤自己不占理,也不敢反驳胡九娘的话,只假装没听见。   胡九娘见状,越发来劲了,细数谢峤的懒怠和不务正业,偏生还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子生气。   谢峤耳朵嗡嗡地响,实在是不受其饶,连忙找了个借口:“九娘,我胸闷想吐……”   胡九娘怀疑地瞥了一眼过去。   只见谢峤半倚在了美人榻上,面色苍白虚弱,一手捧心,还真得像这么一回事。   胡九娘立刻换了一张脸,关切问道:“怎么了?”   谢峤皱着眉头,隐去了遇到沈孤雪的事情不谈,将来到中州发生的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末了来了一句:“该不会是中了毒吧?”   胡九娘略通药理,打量了一眼,也没察觉到有异样,于是下了结论:“许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她顿了顿,“再说了,世间能对您起效果的毒-药屈指可数,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小小摊贩手上?”   谢峤倒觉得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以往不是没来过中州,也没出现这种情况。   可若说不是,也不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胡九娘心思缜密,又道:“魔尊不如先休息一会儿,我派人去寻那个摊主,等找来好好问一问就是了。”   谢峤觉得有道理,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胡九娘见状也不再打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拢,一层层帘帐落下,遮掩去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只余下烛火摇曳。   谢峤半阖着眼睛,在一片昏暗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谢峤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出现了种种场景,最为鲜明的,还是那道冷白色的身影。   沈孤雪远远地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他。   若是以往,谢峤必定对沈孤雪不屑一顾,甚至还要出言嘲讽两句。可在梦中,沈孤雪的身上像是有什么吸引力,吸引着谢峤靠近过去。   想要……   想要什么……   谢峤昏昏沉沉,唯有心中的渴望是鲜明的。   他想要……沈孤雪的……灵气。   灵气。   对,想要沈孤雪的灵气。   他对那灵气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渴求欲-望,就像是鱼渴求水,植物渴求土壤一样,缺一不可。   若是少了这点灵气,就会慢慢地虚弱枯萎。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峤惊醒了过来,气喘吁吁,汗水淋漓。   又是这种荒唐的梦!   他想要沈孤雪的灵气?   怎么可能!   谢峤与沈孤雪较量多年,虽说没分出过胜负,但也从未落过下风。   若是他渴求沈孤雪的灵气,那岂不是等于要向沈孤雪示弱?   在意识到这点后,谢峤既恼怒又羞耻,心中憋了一股火气无处宣泄,环视了一圈,他直接抓起了小榻上的瓷枕,朝着一旁用力一摔。   砰——   瓷枕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外面的胡九娘听见了动静,赶忙走了过来,隔着门问了一句:“尊上,怎么了?”   谢峤平复了一下呼吸,目光扫过地上的瓷片,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件东西。”   胡九娘迟疑了一下,转而提起了其他:“尊上,我已经找到了那个摊主……”   谢峤伸手一挥,将瓷枕碎片化作虚无,然后一道灵气流转,点亮了房间里的烛台。   做完了这些,他才道:“进来。”   胡九娘推开了门。   她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平日里谢峤和颜悦色的时候开开玩笑没什么,可如今谢峤神色不虞,她也就小心翼翼了起来。   胡九娘恭敬道:“禀告尊上,那个摊贩只是贩卖一些海边特产,都检查过了,没有异样。”   谢峤捏了捏鼻梁:“那个深海灵鱼……”   胡九娘闻言,取出了一个匣子,双手递到了谢峤的面前。   谢峤低头一看,匣子里躺着的正是之前看见的那条深海灵鱼。他一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不过这次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只是觉得这个味道有些恶心。   谢峤皱了皱眉,让胡九娘把这个匣子拿下去。   胡九娘取了过去,放回到了储物袋中,说了一句:“这是正常的深海灵鱼,没有其他作用。”   那这样一来,谢峤就有些想不通了,为何他会对这鱼腥味反应如此激烈?   胡九娘瞥了一眼,说:“尊上以往有去过海沿吗?”   谢峤摇头。   西魔州四面环山,境内不是丘陵就是矿脉,哪里有海?   胡九娘道:“许是以前从未闻过这鱼腥味,一时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谢峤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辞。他坐了起来,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眉头一皱,捂住了小腹。   胡九娘顿时紧张了起来:“可要我去请医修过来瞧一瞧?”   谢峤脸色一白,还是摆了摆手。   胡九娘转念一想,现在正值万宗盛会召开,盛会中的输赢排名都会影响之后百年的资源分配,若是此时叫来医修,岂不是对外人自爆其短?   她定了定心神,想出个法子:“那我去取两味丹药来……”   谢峤声音有些虚弱:“……不用。”   胡九娘不赞同:“尊上千万不可忌药讳医!”   谢峤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我没什么事,就是……饿了。”   胡九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7 20:56:40~2022-01-08 23:3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怪踏月而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汁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肚子大了   听到这句话,胡九娘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修士修到一定境界,便可辟谷,不入五谷轮回。就算是要吃东西,也不是为了果腹,而是单纯地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以谢峤的修为,怎么会感觉到饿呢?   不仅胡九娘想不明白,谢峤自个儿也奇怪,他已经辟谷多年,一直餐风饮露,从未有饥饿的感觉,可现在却感觉胃中烧心,饥肠辘辘,迫切地想要吃点东西来缓解一下。   谢峤按住了腹部,眉头蹙了起来,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模样。   胡九娘反应了过来,现在不是纠结为什么饿的时候,她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取点吃食来。”   修士辟谷,魔宗的根据地没有正儿八经的厨师,更没有什么吃的。还好胡九娘的脑子转的快,去拿了一盘子用来消遣的点心送了过来。   谢峤饿得狠了,并不挑剔,直接捻起一块糕点塞入了口中。   糕点软糯,在唇齿间化开,带来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让人胃口大开,连带着那阵烧心的难受劲也压了下去。   一块糕点下肚,谢峤舒坦了一些,但还是感觉有些空虚。不过盘子里总共就三块糕点,刚刚尝到了个味道就没了。   谢峤抿了抿唇角,品尝着残余的一点酸甜味,说了一句:“这糕点味道不错。”   胡九娘文弦音而知雅意,立即道:“这是城中糕点铺里买来的山楂糕,若是尊上喜爱,我再让人送一些过来。”   谢峤一听见“山楂”二字,就止不住地口齿生津,像是已经尝到了那股酸味了。   “山楂糕?”他的目光在点心盘上盘旋了一下,评价道,“倒也没什么山楂味,不够酸。”   胡九娘平日里喜好吃点糕点零嘴,因为这山楂糕太过于酸了,所以她尝了一口就放着没有吃。   现在说这糕点不够酸?   胡九娘有些奇怪,在端着空盘出去的时候,还特意捻起一抹残渣尝了尝,一入口,顿时就酸得牙龈发颤。   胡九娘龇牙咧嘴了一阵,心中嘀咕:就这样还不够酸吗?该不会是魔尊的味觉出现问题了吧?   胡九娘正腹诽着,身后又传来了谢峤的吩咐声:“再去准备点吃食。”   “是。”   胡九娘收起了心思,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快步走了出去。   ……   谢峤半躺在小榻上,等到胡九娘走远了,这才慢吞吞地坐直了起来。   烛影摇晃。   熏香炉点燃,一缕缕香烟升腾而起。   谢峤的鼻尖轻轻一嗅,这香是他用惯了的,平日里没觉得怎么,可现在却感觉这味道太过于甜腻,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伸手一挥,熏香炉“呲”得一声熄灭。同时窗格应声推开,夜风徐徐而来。   就算是这样,谢峤还是觉得胸口发闷,坐了一阵都不得好转。他干脆翻身从窗户出去,来到了小院中。   院子空旷。   小桥流水,月影摇晃。   谢峤来到小池塘边上,借着月光,可见水面荡漾,菡萏摇曳,莲叶下锦鲤摇尾,颇有意趣。   盯着看了片刻,谢峤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终于觉得松快了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近日来变得格外地娇贵,闻不得东西,又动不动地胸口发闷,头晕无力的。   若不是他了解己身情况,都要以为是中了蛊了。   还是得寻一医修来看看。   不过现在身在中州,多少有些不便,也没有值得信任的医修,还得好好物色一番。   谢峤正想着事情,倒是忽略了身体上的不适。   那边,胡九娘很快就派人送来了一桌子的好菜,是在城中酒楼定的,用得都是价值不菲的灵兽灵草,不仅可以满足口腹之欲,还可以补充灵气。   谢峤方才还饿得不行,现在看着一桌子的菜却失去了胃口,挑挑拣拣,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些菜太过油腻,还不如刚才的山楂糕清爽。   一想起山楂,谢峤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想喝点什么来解渴。   他环视了一圈,果然看见了一坛子的酒。   胡九娘知道谢峤好酒,特意选了一坛上好的佳酿,虽然比不上醉生梦死,但也不差了。   谢峤来了兴致,斟上了一杯,准备对月独饮。岂不料,酒还未沾上唇,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刚刚平复下去的胃又是一阵翻涌。   “呕——”   谢峤侧过脸去,酒杯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碎了一地。   胡九娘听见了动静,还以为有贼人潜入院子里,连忙走了进来。一到院子里,看见的就是谢峤苍白着的脸在干呕。   她心头一跳,伸手扶住了谢峤,关切问道:“可是尊上修炼出了岔子?”   谢峤的呼吸微微急促,借着胡九娘的手臂坐了起来。他的眼尾泛红,声音有些沙哑:“不是修炼上的事情。”   胡九娘:“那是……?”   谢峤自己都云里雾里,不知道是怎么了,沉默了片刻后,道:“去请个靠谱的医修来。”   胡九娘犹豫道:“这个节骨眼,很难找到靠谱的医修。”   现在的情况很尴尬,万宗盛会即将召开,到时各个宗门之间都是对手,现在去请医修,岂不是露了个破绽给别人?   再说了,以谢峤如今的修为,能医治他的医修只能说是凤毛麟角,极其难找。   谢峤也知道胡九娘的难处,其实他就是难受了一些,并不危及生命,说起来也没这么着急。   于是说道:“先物色着,其他的……等万宗盛会结束了再说。”   胡九娘低头:“是。”   经过这一折腾,谢峤也失去了饮酒的兴致,他只是空望着悬在半空的明月,按着小腹处,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   夜色冷清。   在相同的天空下,有人一起仰头望月。   月光斜斜洒落了下来,倒映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   沈孤雪端坐在窗前,就算此时没有外人,他也依旧没有丝毫的懈怠,腰背挺直,神情淡漠。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白玉酒壶与两个酒杯,酒杯上绘制着梅花疏影,不失雅致。   喝酒误事,容易让人放纵,故而沈孤雪以往都是滴酒不沾的。   在十万大山的梦境中,是他第一次喝酒,偏偏就是这一次,让他做尽了荒唐事。   虽然是在梦中,但那些情节都历历在目,如此的清楚明了,让人……难以忘却。   沈孤雪垂眸望去,杯中酒液摇晃,粼粼波光中,倒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将酒杯送到了唇边,行动间神情肃穆,看起来不像是在饮酒,倒像是在进行什么祷告似的。   薄酒入口。   沈孤雪做足了准备,倒是没有像第一次那般窘迫,但烈酒辛辣,依旧是尝不出有什么好喝。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像是受刑一般,慢慢地喝完了杯中的酒。   酒不好喝。   沈孤雪品尝着口中残余的酒味,其实他也不知,到底是想要喝酒,还是想要别的什么。   夜漫漫,风渐冷。   沈孤雪毫无睡意,双目依旧清明,他遥遥望着窗外的星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逐渐柔和了下来。   ……   转眼间,就到了万宗盛会再次召开的日子。   前些日子魔尊不见踪影,魔宗的弟子们都加紧了尾巴做人,不敢张扬放肆。   现在魔尊回来了,弟子们有了主心骨,自然要大招旗鼓地参加万宗盛会,好好地出一回风头。   就连胡九娘的都是这么想,这不,她特意新制了一套行头,准备着给魔尊奉上。   谢峤一向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任由胡九娘摆弄。   站在镜前。   一袭洒金织花长袍上身,衣摆上绣着得是鹤乘祥云的花纹,通体都是金线,走动间波光粼粼,便显现出十足的华贵来。   穿好了衣裳,胡九娘又取来了一条腰带,半跪着给谢峤系上。   腰带严丝合缝地贴上腰线,正准备扣上金玉扣之时,胡九娘奇怪地“咦”了一声。   谢峤分出了一些心神,问道:“怎么了?”   胡九娘的目光一转,不太确定地说:“这身衣服不太合身……”   谢峤低头一看,果然,腰带好像短了一截,怎么也扣不上去。   他没想其他,自然而然地说:“许是衣服尺寸错了。”   胡九娘当即反驳道:“不可能,这衣服是我亲去定做的,尊上的尺寸,闭着眼睛都不会写错。”   不是衣服错了,那就是……谢峤变胖了。   难不成是吃胖了的?   可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在筑基之时,修士的身高体型就已经定下,除非晋升元婴重塑身体,不然不会有任何的变动。   连生老病死都能避免,更不用说是高低胖瘦的变化了。   谢峤望了一眼镜子。   镜子的少年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谢峤出身乡野,无门无派,又无师长教导,在修真路途上都是摸爬滚打过来的,有很多忌讳都不知道——一般弟子都会选择在青年时筑基,可保持着巅峰时的体格与样貌。   但是谢峤不知道,所以他在身量未足的少年时期就筑基了,一直保持着纤细的体型,后来步入元婴也未曾想着去重塑身体。   镜子中的身体,谢峤不知见了多少次,极为熟悉,现在细细看去,发现了一点异样。   他的腰身……好像真的变粗了一些。   这个变化并不明显,只是稍稍变宽了些许,若不是今天换了一身讲究贴身的衣服,还不能发现。   谢峤侧过身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平坦的小腹微微有了起伏。   胡九娘:“尊上,这是……?”   谢峤打了个哈欠:“没事,换条腰带就是了。”   小腹突起,应该是藏在里面的白玉盘作祟,有了这般的变化,应该代表着离出世近了。   关于神器白玉盘的事,谢峤并不打算对属下说,就含糊地带了过去。   胡九娘见状也不好多问,取来了另一条稍宽松点的腰带,系了上去。   在动作间,胡九娘不经意间碰到了谢峤的小腹,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情。   干呕,胸闷,嗜酸,腰身还变宽了……若不是魔尊乃是男儿身,她都要以为魔尊是怀孕了。   思绪一闪而过。   胡九娘并没有将这个荒谬的念头当真,她直起了腰,说道:“尊上,好了。”   谢峤垂下了手臂,再度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中少年身着一袭华贵的红衣,犹如一团火焰燃烧,衬得眉眼如画,唇颊嫣红。   但没有人会错认为少年是精致而孱弱的,因为他的指尖转着一抹锐利冰冷的刀光,足以噬人性命。   谢峤凝视了片刻,撩起了脸侧的发丝,露出了额角一道暗红云纹般的伤疤。这伤疤平添了一股煞气,冲淡了艳丽之意。   他转过身,语气平稳:“去。”   胡九娘深深拜服:“是,尊上。”   ……   魔宗出行极为招摇。   光是谢峤的座驾就已经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一具上古妖兽的尸骨。   妖兽足有十丈高,白骨看起来并不阴森,而是犹如玉做的一般,在日光下流转着晶莹的光辉,每落下一步,都引起地面一阵颤动。   “这是魔宗的弟子,那上面坐着的,应该就是魔尊了……”   “我觉得比画像上的好看。”   “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该不会孤雪仙君见他长得好看,就会手下留情了吧?”   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都在议论着即将开始的万宗盛会。当然,最受关注的还是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之间的胜负较量。   “赢的必定是孤雪仙君。”   “魔尊谢峤更胜一筹!”   “我觉得……”   “不,是我觉得……”   ……   相比于魔宗,明月宗可以说得上的质朴。   他们没有用引人注目的坐骑,也没有招摇过市,就是如同平时一样,简单地从住处走了出来,然后再走向万宗盛会的现场。   年长点的弟子习惯了这般的作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唯独新进门的年轻弟子愤愤不平,握拳道:“我们也应该用飞剑御空,狠狠地挫一挫魔宗的气势才是!”   在弟子们看来,明月宗与魔宗一样都是夺魁的大热门,不必如此低调,合该张扬显目一些。   这个说辞一出,不少弟子都跃跃欲试了起来。   首席大弟子见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其他弟子反应了过来,遮遮掩掩的向后看去,在看见沈孤雪现身后,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沈孤雪缓步走来,每一步都落下恰当好处的尺寸。他浑身并无饰品点缀,唯发间一支玉簪,手持一柄长剑,但却同样令人侧目。   因为……他是孤雪仙君。   弟子们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弟子笑着说道:“难道我们不招摇过市,就会在万众盛会上输给魔宗吗?”   弟子们摇摇头。   大弟子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于是明月宗的弟子们并肩而立,默契地跟在了沈孤雪的身后。   一路行去。   果然,就算没有用御剑飞行的方式吸引目光,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明月宗的队伍。   旁人议论了起来。   “看看明月宗的弟子,这才是正道宗门的气魄。”   “确实如此,这样一比较,魔宗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我们正道宗门,无须比较外物……”   听了旁人的言语,弟子们恍然大悟——果然孤雪仙君有先见之明,若是真的御剑飞行,就真的丢明月宗的脸了。   弟子们纷纷投去了仰慕的目光。   可实际上,沈孤雪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他望着前方,眼瞳沉沉,却在想:等下,会见到谢峤吗?   ……   魔宗的队伍先一步抵达了万宗盛会现场。   胡九娘小声提醒:“尊上,到了!”   谢峤一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听到了胡九娘的声音,这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到哪里了?”   胡九娘:“……万宗盛会!”   谢峤打了个哈欠,这才清醒了过来。   最近一段时日,谢峤恶心干呕的毛病是好了不少,但又时不时地犯起困来了,一天有半天是在昏睡着的。   可参加万宗盛会是件大事,他只好忍住困意,站直了起来。   胡九娘见状,掏出了一袋子的零嘴递了过去。   谢峤看了一眼,在看见袋子里装着的山楂球时,眼睛顿时一亮。最近他的口味有些奇怪,偏爱一些酸的东西,不够酸还不爱吃。   现在见了山楂,他直接捡起一枚塞到口中,一股酸味涌了上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也感觉不到困倦了。   胡九娘无奈道:“尊上,您先歇会儿……”   谢峤就不客气了,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山楂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面塞。   随着时间流逝,四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对他侧目。   谢峤吃得认真,也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等吃得差不多了,慢悠悠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谢峤:“?”   沈孤雪:“……”   目光交汇间,四周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世人皆知,魔尊谢峤和孤雪仙君不对付,势同水火,不能相融。平日里不见面则已,一见面就非要打个你死我活的。   围观者交换了一个眼神:该不会现在就要打起来吧?   谢峤没有注意到四周诡异的氛围,他的嘴巴里还塞着两枚圆滚滚的山楂,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用眼神示意:你站这里看我干嘛?   沈孤雪神色不变:……路过。   谢峤心想,这沈孤雪越来越奇怪了。   沈孤雪却在想,谢峤怎么越来越像明月宗上养着的灵猫了。   围观者:打起来!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一下QAQ这对我很重要,谢谢啾啾啾! 第15章 有人倒霉   一时间,四周的气氛变得格外古怪。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巴不得谢峤和沈孤雪直接就在这里打起来,好让他们看一看热闹。   谢峤与沈孤雪对视了片刻,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终于将那两枚圆滚滚的山楂球吞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吃得太猛了,那种胃部翻江倒海的感觉又冒了上来,使得他的脸色一白,气息也波动了起来。   沈孤雪见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上一次两人见面,他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谢峤身上的灵气不断起伏,时而微弱时而生机勃勃,这并不正常,只有修为出了岔子才会出现这般景象。   当时沈孤雪并没有提及,因为对于谢峤来说,这应该只是一点小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可没想到过去数日,再见到谢峤的时候还依旧如此,甚至还越发严重起来了。   沈孤雪欲言又止:“你……”   他想要出言提醒谢峤,可又觉得以他的身份提及这件事有些不太合适,于是止住了口。   谢峤自然不知道沈孤雪心中的心思,只觉得沈孤雪的状态有些奇怪,让人挺不自在的。   他掩住了唇角轻轻咳嗽了一声,等到稍微缓和了一些后,抬眸望了过去。   ——不是路过吗?怎么还站在这里?   谢峤眼中是明晃晃地嫌弃。   不知道这么多人还在看着他们吗?   这么直愣愣地过来,是生怕别人猜不出来他们之间有猫腻?   沈孤雪怔了一下,随即望向了四周。   他眉眼冷峻,面似覆雪,目光所至之处,所有人纷纷避让了开来,不敢多看。   目光回转,复又落在了谢峤的身上。   谢峤依旧着了一袭红衣,不过这衣服与往常的有些不同。   沈孤雪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只觉得今天谢峤格外的好看。   少年唇红齿白,颊带桃花。   恍惚间,好似梦境中的画面重现。   沈孤雪的喉结微微一滚,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生出这么古怪的念头。   再说了……以前的他,也从未觉得谢峤好看。   自从离开秘境以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沈孤雪深入了沉思。   ……   这一画面落在围观者的眼中,引发了众人猜测纷疑。   路人甲奇道:“仙君和魔尊怎么看起来都怪怪的?”   路人乙:“哪里怪了?你别看他们默不作声,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必定暗潮涌动,在暗中较劲。”   路人丙十分眼尖,听了这话,立即道:“你们看——魔尊的脸色煞白,必定是在私下较量中落于下风,不敌仙君了。”   谢峤将四周的交谈声收入耳中,心中暗骂了一声——放屁!他怎么可能不敌沈孤雪?   脸白?那是因为他身体不舒服,和沈孤雪根本就没有关系!   谢峤气得牙痒痒,不好与这么多人计较,就将这些帐全都记在了沈孤雪的头上。   他磨了磨牙:沈孤雪到底想做什么?他该不会是故意站在这里的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附近的人多了起来,人声嘈杂,还有各种奇怪味道混杂在一起,直让人感觉到胸口发闷。   谢峤不想再待在这里,可现在沈孤雪就挡在他的面前,若是他先一步走了,在他人的眼中,岂不是就等于在较量中认了输?   想到这里,谢峤只好强忍住不适,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种细枝末节的变化别人发现不了,可却逃不过沈孤雪的目光,他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要探查情况。   谢峤见他的动作,顿时反应了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声音化作了一道细线,传音过去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谢峤的声音清脆,尾音带着一点上扬,好似有小钩子一般,轻轻挠了一下沈孤雪的耳朵,带来了一阵痒意。   沈孤雪怔了一下,同样传音过去:“我见你身体不适,是否是修炼出了岔子?”   谢峤没想到沈孤雪目光如此狠辣,只一个照面就看了出来,可他不欲让外人知晓自己的弱点,冷声道:“我的事,就不劳仙君费心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我们的关系好像没到这个地步吧?”   沈孤雪的手掌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悄然垂在了身侧。   关系,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世人皆知,魔尊谢峤与孤雪仙君不对付。   这不仅仅是正道与魔道之间的矛盾,更有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这样的关系放在这里,他又怎么能生出异样的心思?   沈孤雪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谢峤察觉到了一点寒意,抿了抿唇角,抬起眼皮看去。   现在两个人靠得极近,一股淡淡的霜雪清香萦绕在了鼻尖,让他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小腹更是隐隐抽痛了起来。   他眉心一蹙,伸手按住了小腹处。   上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   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促使着他朝沈孤雪靠近,不仅如此,他还对沈孤雪的灵气产生了渴求。   就像鱼渴求水一样。   谢峤原本以为只是一时的错觉,后面也再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现在一靠近沈孤雪,又冒出了这种奇怪而又陌生的感觉。   不能和沈孤雪再待在一处了!   谢峤当机立断,也不顾什么较量胜负的事情,直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转过身,他快步走入了人群中。   四周围观的人见谢峤走来,止住了交谈声,他们非常有默契,一个个向后退去,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出了一条空旷的道路。   谢峤没有在意他人地目光,直径走了过去,在小路的尽头处找到了胡九娘。   胡九娘正在和平日里相好的宗门弟子打招呼,余光瞥见谢峤来了,连忙止住了交谈,迎了上去。   “尊上……”胡九娘敏锐地察觉到了谢峤的异样,伸手就要去搀扶。   谢峤心中好强,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示弱,直接就拒绝了胡九娘的好意。   胡九娘见状,只好束手站在谢峤的身后,压低了声音,关切问道:“尊上无碍吗?”   谢峤就是有些难受,其实也没什么影响,过去这一阵就好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略过了这个话题,提起了其他的事情:“万宗盛会什么时候开始?”   胡九娘回答道:“半个时辰之后。”   万宗盛会每百年举行一次,不知持续了多少届,每一轮的流程都是定好的,并无太大更改。   第一轮是秘境试炼。   其中规则也不必赘述,反正多数试炼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进入秘境中,在一定时间内完成相应的任务,胜者进入下一轮,败者被淘汰罢了。   谢峤兴趣缺缺,若不是在万宗盛会中可以和沈孤雪一较高下,他还懒得来参加。   他百无聊赖,等待着万宗盛会的开始。   在等待的过程中,谢峤又止不住犯起困,双手抱着肩,站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一道窥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谢峤的眼睫扇动了一下,睡意荡然无存。看起来他还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可眼波流转间,不动声色地扫过了附近的人群。   那道目光不怀好意,必定是来者不善。   只是附近人头攒动,人影都交叠在一起,一时间分辨不清这目光是从哪里投来。   谢峤环视一圈,收回了目光。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可以确定,是冲着他来的。   谢峤冷笑了一声,眉眼间浮现了一抹煞气。   在这世间,想要他性命的人多了去了,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得手的,倒是折镜刀下平添一缕亡魂。   自从坐上魔尊的位置,已经太久没有人胆敢招惹谢峤了,他不仅不害怕,甚至还生出了些许期待。   有意思。   ……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等到沙漏中的最后一颗沙砾落下之时,半空中凭空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钟磐之音。   铛——   伴随着一声声钟响,前方祭坛灵光闪烁,一枚枚灵石亮起,形成了一个繁复而神秘的阵法。   而后,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天门,开——”   轰隆!   白日降天雷,直直劈在了祭坛上。祭坛周围雷光闪烁,不停地颤动了起来,期间冒出一缕璀璨的白光,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底下众人见到这气势浩荡的一幕,都露出了惊叹之色。   不过一息之间,白光由盛转衰,最后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个光球。光球缓缓转动,吸收着四周的灵气,逐渐变成一处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连接着另一片天地。   那老者再度开口:“玄镜,降——”   这次的动静就小了一些,一面古朴光滑的镜子悬在了秘境上方,镜面闪烁着光芒。   说来也是奇怪,祭坛四周站满了人,可不管是谁,都能看见镜子的正面以及镜中的自己。   谢峤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眼,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接着手中一沉,多出了一件物什。   他抬起手,发现是一面缩小版的镜子,镜子倒映不出人像,反而浮现了一行小字。   ——进秘境,寻白山龙鳞。   这就是谢峤要完成的任务了。   在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谢峤神情微微一动,显然是联想到了当初在十万大山中与沈孤雪做的那些任务。   原本他是想着,等到离开秘境后,就将这段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不再提起。   可是没想到,事不从人愿,如今过去了这么久,那些画面还时不时地困扰着他。   谢峤的垂下了眼眸,反手将玄镜收入了怀中,不再想其他的事情,直接迈步进入了秘境之中。   ……   一阵天旋地转。   待到谢峤再次睁眼,已经身处在了另外一片天地之中。   此处是封禁已久的秘境,常年未有人踏足,一眼望去,满地玉树琼花,鸟兽成群结队而过,倒是风景宜人,清新雅致。   不过谢峤现在没心思去看这些。   不知是不是此地的灵气太过于浓郁,他又感觉到不太舒服,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树枝,弯下腰止不住地干呕。   这些日子谢峤的病情反反复复的,早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干呕了一阵后,他直接取出了一枚酸乌梅塞到了口中。   乌梅入口,酸味弥漫在唇齿间,一下子就压下了恶心的感觉。   不知何时,谢峤就变得如此娇贵,身体上的不适刚刚消退,又饥肠辘辘了起来。   谢峤抿着酸梅,皱起了眉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在外面的时候还好些,可在秘境中局势瞬息万变,若是被别人察觉了,岂不是露出了一个破绽?   不能再惯着自己了。   饿了就饿了,忍一忍就习惯了。   谢峤按了按小腹处,一咬牙,忍住了异样。   他适应了一会儿,慢慢地直起了腰,这一阵刚刚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峤还以为是胡九娘等人来了,一转过头,看见的却是陌生的两个人。   这两人应该是同行的,其中有一个人身穿暗黄长褂,头束玉冠,手持指针圆盘,这装扮倒是眼熟。   谢峤的目光轻轻一瞥,还未做出动作,队伍中就走出了一个人,朝着他拱了拱手:“数日未见,魔尊可安好?”   谢峤一挑眉:“你是……?”   那人脸色一僵,自报山门:“魔尊实在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天机阁姜运。”   上次在十万大山中遇到的,也是天机阁的弟子。   谢峤这才有些印象:“我记得你。”   听到这话,姜运的脸色稍稍好转。   谢峤又“啧”了一声,懒懒说道:“就是那个不长眼睛,还乱吠着挡人路的傻子。”他还故意问道,“我记得没错吧?”   这话说的,就差指着人鼻子骂人了。   就算姜运的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他铁青着脸:“魔尊你——”   谢峤右手微微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动,刀光在指尖流转,寒意迸现。他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了?”   见势不妙,和姜运同行的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别闹得不好看……”   姜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咽下了这一口气。   同行人见机,笑着说:“既然遇到了一起就有缘,不知魔尊分到了什么任务?”   谢峤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关你屁事。”   谢峤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身体不适,也不想和这群人虚与委蛇。   再说了,以他的身份,世间也没有人有资格让他客气的。   同行人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谢峤不耐烦与这两个人纠缠下去,抬脚就要走。   姜运神情变幻,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追了上去:“魔尊还请留步!”   谢峤挑了挑眉:“怎么,欠骂?”   姜运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笑脸来:“此方秘境封存已久,情况不明,很难完成玄镜降下的任务……”   谢峤停住了脚步,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姜运扯了一通,终于说出了来意:“正巧,这方秘境在百年前归天机阁所有,我手上有一张秘境地图,不如魔尊与我们同行,行事也便宜……”   姜运以为还需要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谢峤,可没想到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谢峤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行啊。”   姜运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啊?”   谢峤懒懒地说:“我说——行啊。”   姜运的态度实在是反常,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怀好意。   就算甩开了他一次,估计也会在暗中跟上来。既然如此,还不如答应了下来,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再说了……秘境地图,他也挺想要的。   谢峤隐晦地扫过了半空。   秘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有玄天镜在旁观着,有些事情就不太好做了,可若是对方先动手,不管他做什么,都只是被迫防卫罢了。   谢峤微微一笑,唇角像是掺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   若是相熟的人在这里,就知道谢峤一露出这般笑容,就准要有人倒霉了。   ……   姜运确实是另有打算。   上次十万大山一别,他们并没有找到天婴的下落,又因为天机□□被毁,只能灰溜溜的无功而返。   等回到天机阁,姜运反复思索当日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当日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天机阁修的就是窥视天机之术,所有灵光一闪的“预感”都可能成为现实。   为何谢峤就这么巧的出现在哪里?   为何天机罗盘会指向谢峤?   天机罗盘是不可能出错地,那么有问题的就是谢峤!   虽然说当时有孤雪仙君作证,但他还是对谢峤有所怀疑,觉得有关天婴的线索就在谢峤身上,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姜运将心中的猜测告知天机阁主,天机阁主也没责怪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瓷瓶。   瓷瓶中装着一颗无色无味的药丸。   这枚药丸对普通人并无效用,可若是怀了天婴之人一服下,必定会修为大降、腹痛不止。   到时,就可趁此机会除去天婴。   姜运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怀中的药瓶,看向了谢峤,目光不停闪烁,一看就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9 21:50:10~2022-01-10 21: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讨厌的人   虽然说双方都心怀鬼胎,但明面上看起来还是一片和谐。如今情况不明,没有人想要这么快就撕破脸面。   再说了,姜运并不确定天婴所在何处,只是对谢峤有所怀疑罢了。   想到这里,姜运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将玉瓶藏在了怀中。他若无其事地看向了谢峤,问道:“魔尊分到的任务是什么?”   谢峤唇角含笑,像是没看出姜运暗藏着的异心,直接就将自己的任务说了出来:“取一枚白山龙鳞。”   姜运“噢”了一声,阖眸思索了片刻,然后指明了一个方向:“白山就位于北方。”   谢峤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灵气凝于双目,就算相隔千里,也依旧分毫毕现。   极北之地,可见一座高山矗立。云雾蒙蒙萦绕,山巅危而高,霜雪覆盖其上,没入云霄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凝视那座山峰的时候,耳边隐隐能传来了一阵龙啸之声。   谢峤能够确定,这就是他要前去的地方。   姜运见状,缓声说道:“白山距离此地千里,路途遥遥,期间还要经过山川森林,若无地图明确指引,怕是要迷失在秘境之中。”   姜运再次提及了“地图”的事情。   秘境试炼关乎到后续的排名,若是有了地图,等于是如虎添翼,不愁没有好名次。   谢峤面上有所意动,但心中确实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姜运这番行为,这不就是在用地图当诱饵钓鱼吗?   想法是挺好的,但也不怕钓来得“鱼”胃口太大,到时连人带饵一起吃了,反倒赔得连本都不剩。   谢峤并不怕姜运计算,只是好奇姜运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同行吧。”   果然,一切都在按照姜运的想法进行,他脸上的笑容轻松了些许:“正巧,我与许道友要寻的宝物也在这个方向。”   另一个同行的人名为许秋来,也是出身于正道宗门,与姜运是至交好友。   不过他是不知道姜运心中的谋划,只是见谢峤生得俊俏,见猎心喜,时不时的想要找话茬去搭话。   许秋来瞅着谢峤的侧脸,恭维道:“在下一直听闻魔尊盛名,如今看来,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   谢峤本来脾气就不太好,也不耐烦应付许秋来,眼皮一抬,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要真的没事情做,就自己去找点活干,别总是出来碍我的眼。”   许秋来:“……”   谢峤生得好看,一袭红衣相衬,眉眼精致、身形纤细,就如同是画中走出的佳人。   可是当他一开口,一切旖旎的幻想都荡然无存。   许秋来默默感叹: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说话这么粗鲁?   实在是属于形象幻灭了。   被骂了一通后,许秋来不敢再凑到谢峤的面前,接下来的路程也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在姜运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小道走了出去。   走出小路,前方豁然开朗,再行数步,又有一片广阔的森林挡在前方,一眼望去,竟看不见边际。   许是太久没有人涉足这秘境之中,眼前的这片森林生长得格外茂密。树影密密森森,冷风一吹,树枝就犹如鬼手摇晃,簌簌作响。   姜运在森林前停下了脚步,对照地图看了半晌,说道:“这片森林绕不过,若是要去白山,这是必经之路。”   许秋来奇道:“不能御空过去吗?”   谢峤似笑非笑:“如果你不要命的话,应该可以。”   许秋来不明所以。   谢峤抬了抬下颌示意。   许秋来仰起了头,看向了半空。   树木拔地参天,遮住了眼前的视线,仔细看去,可见上方萦绕着一层灰雾。   雾气涌动,里面藏着一双双狰狞可怖的眼睛。   那是群聚的鸟类妖兽,蛰伏在上空,若是有人御空飞行,必定会沦为它们的盘中餐。   靠飞的行不通,那就只能从树林里走了。   姜运看向了谢峤,似乎在征求意见。   谢峤的神识一转,想要先进森林里探查一番。   只不过这森林暗藏玄机,无论分出多少神识探入,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试了两次无果,就收起了神识,懒懒道:“别看我了,走吧。”   这座森林像是活物一般,在谢峤靠近后,树影轻轻摇晃,主动分出了一条幽深的小路。   谢峤抬眸望去,森林中一片阴森,好像蛰伏着噬人的怪物一般。   装神弄鬼。   谢峤右手微微一抬,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出现在了指尖,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他的唇角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主动步入了森林之中。   姜运和许秋来紧跟在后。   许秋来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谢峤的身上,惊叹道:“这就是魔尊的折镜刀啊,这天下第一名刀果然名不虚传。我说,咱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魔尊的对手吧?”   姜运的目光一凝,意味深长地说:“是啊……”   仅凭着他们两个人,自然不是谢峤的对手,可要是有了变数呢?   天机阁,习得的是窥视天机之术,可预测未来,避开危机。   那反之可得,他们也能主动去寻找危险之处。   有时候,危险也能转化为有利的“势”。   驱虎吞狼,不过如此。   ……   森林树木繁茂,叶冠遮天蔽日,唯有零星浮光洒落,看不真切。   咔嚓——   一片落叶被踩碎在脚尖,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越往深处走,谢峤就越觉得心口发闷。   落叶在烂泥中发酵的气息难闻,古怪的气息围绕在身侧,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峤抬手微微掩住口鼻,不免自嘲:他真是越发地娇贵了,这点味道都受不了。   不过难受归难受,谢峤依旧脚步平稳地向前行去。   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前方突然分开了两条岔路,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   谢峤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知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道路。   就在谢峤犹豫的时候,许秋来恰当好处地说:“姜道友,你精通卜算,不如来算一算,走哪条路比较好?”   姜运走上前去,装模作样地端起罗盘,掐算了一下后,转向了右侧的道路:“这条路是安全的。”   许秋来是真的相信姜运的卜算之术,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就走上了右边的路。   走出去一段距离,他回过头,看向了站在原地的谢峤,奇怪地问道:“魔尊,您怎么不来?”   谢峤的目光轻轻扫过姜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来了。”   一路寂静,只有脚步声在树林间轻轻回荡。   谢峤走得不慌不忙,落在了最后面。走到一半,他似有所感,往后瞥了一眼,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树枝遮挡了起来,无法原路返回了。   谢峤回过头,正欲继续向前走,突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气息格外的敏感,稍微闻到一点味道就会胸闷干呕。   这点坏处,现在竟也能变成一个优势。   谢峤的鼻尖轻轻一颤,在吹来的风中分辨出了一股淡淡的腥味——这是之前所没有的。   看来前方有异。   谢峤生出了警惕性。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见一道黑影从黑暗中猛地蹿了出来,掀起一阵腥风。   异变突生。   许秋来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   姜运的眸光一闪,抬手打出了一道符咒。   那黑影原本是冲着姜运去的,可当这一道符咒拍过去的时候,它却生生地转变了方向,扑到了谢峤身上。   谢峤早有防备,指尖刀光一闪。   “锃”得一声,薄刀化作月刃,在黑影的脖间割出了一抹白光。   又是一道冷风刮过。   折镜刀去而复返,落回了谢峤的掌心。   刀刃雪亮,平添了一抹血色。   于此同时,黑影发出了一声哀嚎,轰然倒塌在了地上,化作了一滩血水。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等到许秋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尘埃落地。   谢峤手腕轻轻一抖,拭去了刀刃的血色:“这条路是安全的?”   许秋来没听出意外之言,连声说:“幸好有魔尊出手,不然的话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转过头去,见姜运神色恍惚,还以为是卜算错了在懊悔,安慰道,“天机万变,算错了也是正常的。”   谢峤扯了扯唇角,没有再说什么。   经过这一个插曲,接下来的路走得更加小心,都没有人再做交谈。   谢峤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许秋来在中间,姜运则是落在最后。   姜运脸色阴沉,手中持着天机罗盘,罗盘上指针转动,正指向前方。   刚才谢峤出刀,灵气震荡间,引发天机罗盘疯狂转动,全部都指向谢峤。   这天机罗盘经过特殊的处理,能够追踪天婴的气息。   由此,姜运终于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   谢峤果然与天婴有关。   不,不仅是有关……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天婴应该就在谢峤的身上!   姜运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天婴身负天道气运降世,若是能够除去这天婴,他就可以将这功德机缘化为己有,原地飞升都有可能。   这怎么能不让他激动?   姜运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又接连不断地冒出了疑惑:天婴怎么会在谢峤腹中?   还有,谢峤知道自己正在孕育天婴吗?   姜运的目光落在了谢峤的身影上,带着探究。   根据记载,在孕育天婴过程中,会产生灵气波动,时强时弱,危及时甚至会陷入昏睡之中。   若谢峤真的知晓,应该闭关一段时日,等天婴降世再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秘境中冒险。   如此一来,应该是不知道的。   姜运的三白眼中冒出了精光。   不知道才好,这样,他更有机会下手了。   ……   森林宽阔,没有边际。   这一走,便到了夜幕降临。   夜色沉沉,雾气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人分不清方向。   在雾气遮掩下,四周传来了窸窣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窥视着。   许秋来提议:“不如等天亮了再走。”   又是天黑又是雾气的,实在是不好走,一不留心就要迷失在森林中。   这话说得有道理,谢峤点了点头,找了块稍微平整的地方,暂作休息。   呲——   篝火燃起,橘色火光跳跃,驱散了阴影。   谢峤向后一退,身姿轻盈地落在了树上。他侧身一靠,便是红衣飘摇,在灰暗中多出了一道艳色。   坐稳了以后,谢峤伸手摸了摸肚子。   许是刚才动用了灵气,现在他就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可在密林之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他抿了抿唇角,只好先忍耐了下来。   谢峤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早些天亮离开密林。   另一边。   许秋来坐在了篝火边上,搓了搓手:“姜道友,怎么你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姜运含糊其辞:“没什么……”   许秋来奇怪地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姜运在想什么?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瓶——想的自然是,该怎么将这玉瓶中的药丸喂给谢峤。   谢峤修为高深,就算是八百个姜运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暗中下手,也不一定能得逞。   那这样一来,必定要找个帮手。   谁比较适合?   姜运看了一眼许秋来,随即又否决了。   不,肯定不行。   他与许秋来虽是好友,但也没好到这个地步,这关乎天道机缘的事情,不好随意泄露分享。   这个人选,必定要好好考量一下,不能着急。   姜运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有人来了。   姜运警惕了起来。   谢峤也稍稍坐直了身体,手中刀光一闪,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静谧之中,一阵脚步声尤为明显。   来人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相隔的时间都相差无几,不像是身处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倒像是在闲庭信步。   谢峤挑了挑眉。   这来人是故意暴露出脚步声的,为得就是让附近的人知道他的所在地。   能做出这般行为的,像极了一个讨厌的人。   谢峤的眼睫轻颤,望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在三息之后,一道笔挺的身影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他一袭白衣,玉簪束发,犹如翩翩君子。   “孤雪仙君!”许秋来脱口而出。   谢峤:“……”   果然是沈孤雪!   沈孤雪冲着许秋来轻轻颔首,算是回礼。   姜运脸色微微一变,随后也正色道:“见过孤雪仙君。”   在场的人都与沈孤雪打了个照面,唯有谢峤一个人懒散地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直接忽视了沈孤雪。   沈孤雪并不在意,只是视线在那一袭红衣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地收了回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许秋来和姜运都知,孤雪仙君与魔尊谢峤不对付,这般作态,倒也正常。   许秋来十分殷勤,上前恭维:“在下一直听闻仙君盛名,如今看来,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   谢峤“啧”了一声:这话听着耳熟。   沈孤雪不为所动,平淡地说:“虚名而已,不值一提。”   许秋来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孤雪眉间的寒意所逼退。   他两次受到挫折,十分挫败,老实地缩在角落里,不再说话。   一个人退下了,另一个人又上来了。   姜运说:“自十万大山一别,仙君风采依旧。”   十万大山。   在听到这个地方后,沈孤雪的眉头轻轻一动。   姜运当即感觉到后颈一寒,他强撑着说:“在下天机阁姜运……”   沈孤雪冷冷地“嗯”了一声。   姜运本来想攀附一下关系,沈孤雪这番表现,倒让他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了上去。   一时间,篝火边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谢峤悄悄睁开了一条缝隙,想要看看沈孤雪。   可没想到沈孤雪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顿时交汇在了一起。   谢峤:“…………”   谢峤用眼神示意:你怎么在这里?   沈孤雪回道:路过。   谢峤:……能不能换个说辞?   沈孤雪:一进入秘境,就身处这方树林之中。   谢峤:……哦。   两人相对无言,交际了片刻,又很快地错开了目光。   沈孤雪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了一般。   谢峤按了按小腹,眉头蹙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孤雪来了的原因,腹中饥饿的感觉越发的明显,实在是难捱。   ……   另一边。   许秋来凑到了姜运的身旁,感叹道:“咱们运气可真好,一下子连续遇到了魔尊与仙君两个人。”   姜运心不在焉。   许秋来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话说,魔尊与仙君不是死对头吗?我还以为他们一见面就会打起来……”   姜运好似抓到了一个念头,转过头:“你说什么?”   许秋来被吓了一跳:“啊?”   姜运追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许秋来不解:“我说,魔尊与仙君不是死对头吗?我还以为……”   姜运的眼睛一亮。   刚刚还在想着找帮手,帮手这不就来了吗?   若说世间谁最想除去魔尊谢峤,那必定是孤雪仙君莫属了!   不过……他得想个法子,将魔尊怀了天婴的消息告诉孤雪仙君,再谋求合作的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0 21:54:12~2022-01-11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珀、有怪踏月而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怎么可能   姜运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不错。   如此一来,既可不费吹灰之力地除去天婴,又能卖给孤雪仙君一个人情,说不定日后可以借此搭上明月宗的关系。   一石二鸟,他可尽收渔翁之利。   姜运的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是在幻想着事成之后的光明前景了。   姜运想得是很好,可现在依旧有一个问题挡在他的前面——该如何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孤雪仙君?   趁着夜色弥蒙,姜运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了过去。   月影稀疏。   孤雪仙君正端坐在树影下,半阖着眼皮,犹如入定了一般。   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袭显目的红衣就在他的斜上方,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着,好似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   孤雪仙君怎么与魔尊离得如此之近?   姜运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不过也没再往深处想。   他持着罗盘,看着指针轻轻晃动,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得找一个无人的好时机,再与孤雪仙君好好说道一番。   姜运胸有成竹,甚至没有去考虑孤雪仙君会不会拒绝他。   毕竟孤雪仙君出身正道宗门,心系天下、持正不阿,必定不会眼看着霍乱世间的婴孩降世的。   ……   一夜过去。   篝火燃尽,只剩下一点残温。   顶上树冠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日光穿过重重阻碍,被打碎成了点点浮光落下。   光影交错,其中一束光斜斜落在了谢峤的脸颊上。他听着耳畔的风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个夜晚谢峤过得并不安稳,一直恶心胸闷不说,周身灵气更是起伏不定,连带着小腹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其实谢峤也没这么娇气,这点痛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大碍,还能够忍耐住。   最让他感到困扰的,还是沈孤雪。   沈孤雪就端坐在下方,一股特有的霜雪冷香萦绕上来,让谢峤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过去,去接近、汲取这股灵气。   还好他的意志坚定,才能够平安度过这个晚上。饶是如此,也是十分难熬。   实在是害人!   谢峤将自己的不适都迁怒到了沈孤雪身上,眼波流转,带着恼怒瞪了一眼过去。   沈孤雪似有所感,侧头望了过来。   双目交汇。   沈孤雪神色冷清平静,只是在看向谢峤的时候,方才出现了一丝不起眼的异样。   树枝摇晃,浮光掠影。   因是谢峤刚刚睡醒的缘故,眼尾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在日光照耀下,他的脸颊如同白瓷般细腻,连带着眉宇间的煞气都弱化了一些。   沈孤雪的眼中倒映着少年纤细的身影,心中突地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滋味。   他好似从未如此在意过谢峤。   以往从未有过——在此之前,他们二人是如何相处的?   沈孤雪竟一时想不起来的,以前的记忆不太真切,唯有十万大山中发生的那一幅幅画面是鲜明难忘的。   红衣,青竹,白雪。   还有比那雪还要胜上三分的肌肤,以及情起之后的一抹胭脂红。   沈孤雪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树林之间,气氛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谢峤被这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睫眨动,冷哼了一声后,主动侧头避开了目光。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许秋来的声音响了起来:“仙君,魔尊……雾气散去,可以启程了。”   谢峤如闻天籁之音,暗自松了一口气。   借着许秋来的话头,他直接从枝头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沈孤雪明明就站在树下,可为了避嫌,谢峤目不斜视,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直接一甩袖,与之擦肩而过。   许秋来仍在说:“姜道友快些算算,接下来我们该往哪儿走……”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一阵冷风刮来,直叫人浑身发寒,止不住地颤抖,“真是奇了怪了……”   许秋来想要寻找寒意的来源,一转身,就见沈孤雪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谢峤走在前方,而沈孤雪落后两步,保持了一段距离。   许秋来不明所以,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圈,小声地感叹道:“看来,魔尊和仙君的关系是真的不太好。”   姜运自语:“不太好才好。”   许秋来一时没听清楚,下意识地追问:“姜道友,你在说什么?”   姜运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   雾气彻底散去。   一行人在树林间穿行。   与昨日相比,队伍中多了一个人,不过沈孤雪沉默寡言,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好似并无什么区别。   许秋来大大咧咧地说着:“现在有了仙君和魔尊两人,我们是不用担忧了。”   姜运另有谋算,心不在焉的应和着。   他们都没发现谢峤与沈孤雪之间的古怪之处。   谢峤走在最前方,唇角微微抿起,脚步略显急促,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片森林。   他实在不想与沈孤雪待在一起了。   只要一闻到沈孤雪身上的气息,他就会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渴求沈孤雪的灵气。   这么想着,谢峤又感觉小腹处传来一阵抽痛,不知是因为饿的,还是别的原因。   他伸手按住了小腹,稍稍缓解了一些过来。   因这不适,谢峤稍稍分了一点心,没有注意周遭的动静。   就在这转瞬之间,异变突生。   一切都发生得毫无征兆。   只听见“砰”得一声,堆积着的落叶轰然炸开,漫天飞舞。   在树叶的遮挡下,数根手腕粗的藤蔓从中钻地而起,刁钻地从一侧缠绕了上来。   藤蔓速度极快,几乎化作了肉眼难以看清的黑影。   等谢峤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下藤蔓已经近在眼前了。   现在亮刀已经来不及了。   谢峤感觉到脚踝一紧,余光瞥去,竟是一根藤蔓缠绕上了小腿处,正要将他往黑暗中拽去。   谢峤保持不了平衡,向一侧倒了过去。   不过他并不慌张,干脆顺着这力道,将腰肢往后一折。   衣摆飘摇。   一抹刀光在谢峤的手中迸现,他的身姿格外地柔软,在一刀斩断了藤蔓后,再扭腰一转,刀刃上流转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半弧形。   刀光过处,藤蔓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一地。   这藤蔓倒是有生命力,就算被切成了数段,还在不停地扭动着,甚至有的还钻入地下,不见了踪影。   谢峤落在了地上,一脚踢开了还在扭动的藤蔓,分辨了出来:“是噬心藤。”   话音落下,阴影中又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噬心藤的生命力极强,断下的藤蔓可以分出不同的子藤。   刚才冒出来的都是子藤,斩杀了也毫无用处,唯有根除了主藤,才能解决麻烦。   至于主藤所在地……谢峤望向了幽深的树林之中,手指一动,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进去瞧瞧吧。”   说完,他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意见,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走到半途,谢峤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别跟来。”他嘀咕着,“省得多点麻烦。”   沈孤雪默默地停了下来——虽没指名道姓,但他能知,谢峤话中指的就是他。   藤蔓之危散去,森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许秋来看着一地狼藉,由衷地感叹道:“魔尊的刀用得真当是漂亮……”   姜运闻言,也看了过去。   每一根藤蔓的截面都光滑利落,就连断裂的长度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显然是动刀的人未曾将这藤蔓放在眼中,甚至还有心思“雕花”。   许秋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   姜运抬头:“不过什么?”   许秋来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不过啊,刚才情况这么危急,仙君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哎——”他挤眉弄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姜运了然。   仙君和魔尊一直都是死对头,不打起来都算好了,怎么可能出手相助呢?   不过这样正如他愿。   姜运心思一动,想了个法子支开了许秋来:“我听见那边有动静,麻烦许道友去探查一番。”   许秋来没有怀疑,欣然应下。   待到许秋来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间,姜运方踌躇片刻,还是走到了沈孤雪的面前,正色道:“仙君,我有要事相商。”   沈孤雪问:“何事?”   姜运旧事重提:“上次十万大山之事,不知仙君还记得否?”   又是十万大山。   沈孤雪微微失神,但脸上丝毫不显,依旧冷峻淡漠:“记得。”   种种画面,刻骨铭心,怎么能够不记得?   姜运松一口气,接着说道:“仙君应知,天机阁有推演未来,卜算因果之术。”   “上次前往十万大山,就是因为天机阁主卜算出有天道之子降世,即将掀起天下大乱。届时天崩地裂、四海鼎沸,天灾人祸不断。而我等就是为了阻止天婴降世,拯救天下苍生……”   姜运说得慷慨激昂,就差眼含热泪了。   相比之下,沈孤雪倒是兴趣平平。   无他,全因他信念坚定,并不在意这因果未来之说。事在人为,不管未来如何,他都只信手中之剑。   不过沈孤雪到底还是给了点面子,轻轻颔首。   姜运大受鼓舞,将谋划之事托盘而出:“事关天下苍生,还请孤雪仙君助我一臂之力!”   沈孤雪的心头一动,并未答应下来,而是问:“‘助’这一字,从何说起?”   姜运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对,自顾自地说:“我已经找到了天婴所在何处。在临行前,阁主交予我了这物——”他从怀中取出了药瓶,“天婴还未出世,只要将这药丸喂给孕育天婴之人,那人便会修为大降、腹痛不止,到时就能轻而易举地除去天婴!”   他兴奋得满脸发红,“天婴一出,力挽狂澜,便可得功德机缘!”   姜运描述得十分诱人,可沈孤雪不为所动。   沈孤雪出身世家,师从名门,行事自有规章。在他的通碧剑下,有三不杀。   无辜之人不杀。   手无寸铁之人不杀。   妇幼婴儿不杀。   不管如何,他都不可能对一个怀孕的人下手,就算是……   姜运脸上带着异样的狂热,说:“再说了,那个孕育天婴之人,就是——魔尊谢峤!”   沈孤雪的目光一沉,声音带着些许诧异:“你说什么?”   姜运再次重复:“魔尊谢峤的腹中孕育着天婴。”他邀功一般,“等魔尊服下这枚药丸,修为就会尽失,到时我只要除去他腹中的天婴,其他的,就任由仙君处置了。”   “若是能在这里除去魔尊,仙君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沈孤雪的眉心拧了起来。   谢峤的腹中正在孕育天婴……这天婴又是从何而来?   他将姜运说出的零碎线索拼凑在了一起。   十万大山。   机缘降世。   天婴。   ……   沈孤雪的心口猛地一跳。   过往种种,突然变得明朗了起来。   十万大山中的机缘,不就是他与谢峤被困的那个秘境吗?   还有白玉盘上的任务,他做的那个旖旎荒唐的梦,以及最后的心头血相融……   怎么可能。   沈孤雪闭了闭眼睛。   不管他如何否认,事实都已经摆明在眼前了——谢峤怀了天婴,而那个天婴,是……他和谢峤的孩子。   沈孤雪的呼吸紊乱了一下,随后又平复了下来。   姜运笑得谄媚:“仙君,您看如何?”   在这一瞬,沈孤雪心头闪过一股彻骨的杀意。   不过还好他控制住了,只冷着声音道:“药,给我。”   姜运一怔。   沈孤雪的眉眼间像是覆了层寒霜,缓声重复道:“……给我。”   姜运不敢直视,更不敢拖延,连忙将玉瓶递了过去,干笑道:“我还在想如何将这药喂给魔尊,现在仙君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孤雪将玉瓶接了过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指节发白,手背上更是迸出了一道青筋。   姜运不明所以,还以为这杀意是冲着谢峤去的,心中大安,还在不停吹捧。   沈孤雪此时心绪纷乱,都无暇去思索其他,反手将玉瓶收好。   ……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谢峤与许秋来都去而复返。   许秋来奇道:“我也没看见又什么动静啊……”   姜运敷衍道:“没有危险不是正好?”   许秋来挠了挠头:“说的也是……”   姜运一边在和许秋来交谈,一边将注意力落在了另外一边。   另一边。   谢峤在噬心藤上发泄了一通,显然心情不错,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   一回来,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沈孤雪看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谢峤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妥帖,低头环视了一圈。   衣服穿得好好的,也没哪里弄破弄脏了,更没哪里不对劲的。那为什么沈孤雪一直在盯着他的小腹看啊?   谢峤下意识地按住了小腹,想要躲避这视线。   可不料,在这个动作之后,沈孤雪的神情越发地复杂。   谢峤:“?” 第18章 入V通知   怎么一会儿不见,沈孤雪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谢峤被这目光看得浑身都不适,脚步一顿,硬生生转变了方向,从一侧绕了过去。   他想要与沈孤雪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可是刚一动脚步,沈孤雪就紧跟其后,挡在了正面前。   这人身高腿长肩宽腰窄,挡在面前就好似一堵墙树在这里一般,怎么也避不过去。   谢峤掀起眼皮,直直看了过去:怎么,想打架啊?   最近谢峤的脾气是越发地不好了,以往在外还会收敛一些,装也要装出一个魔尊的样子来。   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谁来都不给面子,突出了一个随心所欲。   谢峤也不说什么,指尖冷光不停闪过。只要沈孤雪敢点头,他就敢直接动手。   沈孤雪当然不是想来打架的,见谢峤这架势,眉心微微一皱,欲言又止。   他是一向不善于言辞辩论的,这件事又来得复杂,牵扯过多,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迟疑了一下,沈孤雪最终还是又将视线投向了谢峤的小腹处。   一袭红衣灼灼,衣摆如火焰般散开,用金线绣着白鹤乘云的花纹。   往上而去,一条精致考究的腰带用白玉扣扣起,在上面勾勒出了一道明显而纤细的弧度。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沈孤雪也曾亲手去丈量过这一尺寸。   白皙细腻,盈盈一握。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个画面,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屈起,虚虚一握,像是舒香软玉在怀一般。   过了片刻,沈孤雪掩饰一般将手背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这腰身,好像是比之前要宽上些许。   沈孤雪原本对姜运的话还持有怀疑,现在见了谢峤的动作,已然信了七份。   谢峤的腹中,确实正在孕育着他们二人精血所化的婴孩。   谢峤知道吗?   若是知道,谢峤为何不直接告知与他,难道……是在可疑防备着他吗?   沈孤雪眉间的褶皱越发地明显。   就算他与谢峤关系不佳,也从未有过孕育后代的打算,可到底稚子无辜!   思及此,沈孤雪的心境生乱,就像是一颗石子撞入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不止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他的眼瞳深沉,满含复杂的情绪。在看向谢峤的时候,似不解,又好似怜惜。   谢峤:“……?”   谢峤眼睁睁地看着沈孤雪的表情一变再变,心头不免一突,连带着后颈处一阵发凉。   沈孤雪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犯病了吧?   不然的话,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还是说,沈孤雪想要对他做什么?   谢峤犹疑不定,生出了防备之意,也停在了原地。   不知怎么,两人就此僵持住了。   周围的气氛也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   姜运躲在一旁,将这一副景象如数收入眼中,心中不免雀跃:他的宝押对了!   仙君与魔尊的关系果然不好,看看——仙君的面容冷峻,眼含杀意,显然是马上要对魔尊动手了!   搞快点!   姜运暗自鼓劲,巴不得当即就打起来。   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许秋来大大咧咧地开口,打破了僵局:“怎么大家都站在这里?”   这一出声,立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许秋来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愣了一下,随后不解地问:“怎么了?”他挠了挠头,“魔尊,噬心藤怎么样了?”   谢峤如梦初醒,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脚步,说道:“噬心藤已除,那侧有离开森林的出口。”   许秋来赞道:“魔尊果真实力不凡!不知魔尊是如何铲除噬心藤的?”   若是平时,谢峤必定不耐烦应付许秋来,可现在气氛诡异,他急需一个靶子挡住沈孤雪的视线。   于是他走到了许秋来的身侧,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容。   许秋来何曾被这么对待过?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谢峤温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怎么铲除噬心藤吗?”   许秋来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谢峤抿唇一笑:“过来,我与你慢慢说。”   谢峤本就出落得一副好皮相,只是他平时身居高位,眉眼间的煞气遮掩住艳丽。   如今只是稍稍温声细语,就近乎迷得许秋来神魂颠倒:“好、好……”   话音还未落下,许秋来就冷不丁地感觉后颈一阵刺痛,整个人如坠冰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一股锐利的剑意从身侧而来,他扭过头一看,措不及防地对上了沈孤雪的视线。   那双目漆黑如点星,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许秋来:“……”   太、太可怕了。   仙君必定很讨厌魔尊,不然的话,为什么要这么看他?   许秋来明白了过来,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姜运的身旁。   谢峤身侧一空,横眉一瞥,就知道是沈孤雪在其中添乱。他冷哼了一声后,也不再遮掩,自顾自地向前行去。   ……   顺着幽暗的小径一路走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看见前方藤蔓零落,一地狼藉,还有残余的刀意。   这就是噬心藤所在的地方。   谢峤心情不太好,一脚踢开了旁边的碎石,又给死透了的噬心藤来了一刀。   藤蔓抽搐了一下,轰然倒下。   烟尘散去,一条通道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顺着道路看去,在尽头隐隐可见一道白光。   谢峤收回了折镜刀,朝着光源靠近。   走出数步,顶上的树荫散去,天光大盛,前方豁然开朗。   白光刺目。   谢峤的眼睫轻轻一颤,等到适应了以后,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离开密林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   湖面平静,波光粼粼。   清风徐徐吹来,带来了一股清爽的水汽,顿时驱散了树林中的湿闷阴郁。   谢峤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也没这么胸闷难耐了。他朝着湖泊靠近了两步,嗅着湿润的水汽,向后瞥去,懒懒地说:“你该不会还要跟着我们吧?”   身后的人脚步一顿。   虽然谢峤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话中针对着的人是谁。   谢峤侧过头,明晃晃地指向了沈孤雪。   沈孤雪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姜运就先一步出来打圆场了:“说不定仙君与我们正好顺路……”   谢峤双手抱肩:“有多顺路?”   他实在是不想和沈孤雪待在一处了,但又不好明说。若是直接说出来,别人还以为他怕了沈孤雪似的。   不过他心想,以沈孤雪的性子,估计说两句,就自己走了。   可没想到,沈孤雪不仅没走,还说:“确实是顺路。”   谢峤狐疑:“你要去哪里?”   沈孤雪老实道:“白山。”   真就这么巧。   两人的目的地恰好相同。而白山云雾渺渺,就立于正前方。   谢峤这下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半晌,扔下了一句:“你想跟着就跟着吧,随便你!”   说罢,他就加快了脚步,巴不得日行千里,早日抵达白山。   ……   有句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   这白山看似近在咫尺,可实际却远在天边。   前往白山,需得穿过眼前这一片浩瀚无际的湖泊。   姜运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对折再对折,折出了一艘小纸船。他伸手一扬,纸船见风就涨,最终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   姜运抬手:“仙君,魔尊,请——”   谢峤毫不客气,直接落在了小舟上。他身姿轻盈,小舟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其他人接连上船,等到人齐之后,姜运灵气盈袖,轻轻一挥,小舟就自行破开水面,向前而去。   一路平稳。   谢峤靠在小舟边缘,垂眸看着水波荡漾。   一道黑影悄然划过,没有惊起任何人的注意。   水路过半,眼看着就要抵达对岸,小舟猛地晃动了起来。   舟上之人皆警醒了过来,纷纷御空而起,远离了小舟。刚脱身,就见一道巨浪从侧面掀起,直接将小舟淹没了过去。   谢峤侧身避开了水浪,灵气环绕,悬于半空之中。他凝眸一看,浪花翻涌中,一道黑影若隐若现。   是一条背生双翼的妖鱼。   它潜伏在水中,一双鱼眼死白,紧紧地锁定了谢峤,还露出了人性化的贪婪之色。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妖鱼吗?   谢峤的心念一动,还未想明白,就有一道水箭破空而来。   嗖——   谢峤正要出手相挡,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剑光冷白,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沈孤雪的剑很快。   干脆且利落,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只是出剑。   在场的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只感觉眼前一花,水中就传来了一声哀鸣。   低头一看,湖面荡漾,咕噜咕噜地冒出了一股血水,又很快地消失无踪。   谢峤扯了扯唇角,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多管闲事?”   沈孤雪收剑,迟疑了一下:“……不是。”   不是多管闲事,而是……关心则乱。   在密林中,谢峤也曾受到噬心藤的攻击,那时候沈孤雪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信任谢峤,才会束手旁观。   而现在……他却做不到这么冷静了。   谢峤嘀咕了一声:“用不着你帮。”   说完,他直接掠过湖面,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了一道道涟漪,轻松抵达到了彼岸。   刚才船一翻,谢峤多多少少也沾了点水汽,落地以后,他抖了抖袖子,一股灵气围绕而上,带走了身上的水珠。   灵气如数收回。   谢峤突然生出了一股疲惫之意,连带着脚步踉跄了一下。   沈孤雪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   只是还未碰到谢峤,他就已经站稳了。沈孤雪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不自然地垂了下来。   谢峤不想在外人面前——尤其是沈孤雪——露出弱势,想要忍住,可却止不住地打哈欠。   沈孤雪见状,淡淡地说:“休息一下。”   许秋来和姜运愣了一下,同时抬头看了一眼上空。   天色尚早,显然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但沈孤雪的态度笃定,显然只是在通知他们,而没有拒绝的余地。   ……   湖边静谧。   谢峤盘膝坐在草地上,一手撑着下巴,眼皮耷拉了下来。   他很困。   还有些饿。   就算他一向能忍,还是觉得难受极了。   如果现在有点热乎的吃食就好了。   谢峤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响:“怎么了?”   谢峤还未反应过来,就先一步脱口而出:“饿了。”   回答完了以后,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转过头,看见一袭白影从身旁闪过。   刚才……是沈孤雪在问吧?   谢峤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盯紧了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沈孤雪来到湖边,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袖口,露出了一截手腕,然后他弯腰掬起一捧湖水,开始洗手。   他神情淡漠,认真到不像是在洗手,倒像是在修行祷告一般。   谢峤:“……?”   他可能是太无聊了,一眼不眨地看完了沈孤雪洗手的完全过程。   在每一个指节都洗干净了以后,沈孤雪直起了腰,对着湖面挥出了一剑。   剑气正当,惹得湖中掀起波浪。   待到浪花落下,一条银白色的鱼儿钻出了水面,直朝岸上飞来。   沈孤雪取出了一个玉碗,正好将鱼儿装在了其中。   谢峤又眨了眨眼睛,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就是说……沈孤雪到底在做什么东西?他怎么一点都看不明白。   正想着,沈孤雪转过了身。   未免被发现,谢峤飞快地挪开了目光,闭上了眼睛——他才一点也不好奇呢。   眼睛闭着闭着,谢峤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香味萦绕在了他的鼻尖,硬生生将他唤醒了过来。   好香。   准确的说是,好鲜美。   谢峤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就顺着香味追了过去。   那是……沈孤雪。   只见沈孤雪的手中端着一个玉碗,碗中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香味。   谢峤咽了咽口水,腹中饥饿的感觉越发地明显。他想要克制一下,不要这么丢人,可架不住沈孤雪朝着他这边就走了过来。   沈孤雪知道谢峤必定不肯在他面前示弱,于是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玉碗放在了谢峤的面前。   谢峤控制不住地看去。   玉碗中装着乳白色的汤汁,还躺着一条白生生的鱼,散发着热气,诱人极了。   这是沈孤雪做的。   方才,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饿了”,于是沈孤雪就去洗手做羹汤了?   谢峤没觉得惊喜,反倒生出了一些惊吓,目光疑惑不定。   沈孤雪干嘛对他这么好?   所图什么?   谢峤一边防备着沈孤雪,一边却又很诚实地端起玉碗,看着碗中的鱼汤,心中冷不丁地冒出了一个念头:沈孤雪该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   肯定是下毒了!   姜运牢牢盯着谢峤的动作,心中这么想着。   仙君必定是借着做鱼汤的便利,将药丸放入了其中。   可是仙君还是思虑不周了,他与魔尊的关系不佳,魔尊又怎么会喝这鱼汤?   若是不喝,药丸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姜运咬咬牙,恨不得将那鱼汤直接灌入谢峤的口中。   ……   谢峤的动作一顿,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还真的就会这么做。   转念一想,他又放心了下来。   沈孤雪与他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他会做的事情,就代表着沈孤雪必不可能做。   这么想着,谢峤将鱼汤一饮而尽。   温热鲜香的汤一入口,谢峤便浑身都舒坦了起来,将一路上的疲倦都驱散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鱼汤喝得一干二净。   等到谢峤放下空空如也的玉碗,沈孤雪与姜运皆是松了一口气。   沈孤雪心想:喝了就好。   姜运狂喜:喝了就好!   谢峤不明所以,只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他抿了抿唇角,咽下了最后一口鱼汤。   可不知怎么的,鱼汤下去以后,一股酸味涌了上来,直让人恶心想吐。   谢峤捂住了口鼻,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忍住不适,快步走向了隐蔽之处。   沈孤雪想要跟上去一看究竟,又想起谢峤的性子要强,怕是不喜,只好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姜运左右一看,以为是药丸起了作用,心中暗喜,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   谢峤脸色煞白,弯腰一阵干呕,周身灵气更是起伏不定。他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缓了一些后,余光瞥见一道鬼祟的身影靠近,似不怀好意。   谢峤眉梢一挑。   终于有动静了吗?   他依旧假装身体不适,等待着来人。   脚步声接近。   人未到,声先至。   “哈哈……”姜运憋了太久,一见到谢峤落魄虚弱,就忍不住张狂了起来,“魔尊,现在你一定很不舒服吧?”   其实谢峤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虚弱,可听见姜运这么说,心头一动,故意装出了惊慌的模样:“你怎么知道?”   姜运盯住了谢峤的小腹,意味深长地说,“那就要问问你腹中的孩子了。”   谢峤:“你怎么知道我……等等,什么?孩子?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啦,掉落一个大肥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订阅就抽一百个小红包! 第19章 怀了   姜运听到这个问题, 意味深长地说:“自然是你的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   谢峤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只是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小腹上。   手掌覆上,隔着一层衣衫,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腰身比往日要宽上些许, 腹部微微起伏间, 像是在其中孕育着一个新生的小生命。   ……生命。   在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谢峤心头一跳, 生出了些许的不安。   他似乎已经猜测到了真相, 又很快地否决了。   他腹中所蕴藏着的, 明明就是秘境中得到的神器白玉盘, 怎么可能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再者说了, 他也未曾与他人做过亲密的举动, 这孩子又从何而来?   谢峤逐渐平静了下来, 冷笑了一声:“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是不是胡言乱语, 你心里清楚。”姜运睁着一双三白眼死死盯着谢峤, 一个一个的词往外蹦了出来, “十万大山,仙缘降世……魔尊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谢峤确实是见到了仙缘, 才会选择进入到十万大山之中, 也因此,才会和沈孤雪一同深陷于秘境之中。   而为了脱离秘境, 他与沈孤雪做了一系列奇怪的任务,最后还梦见了一个荒唐旖旎的梦境……   谢峤的呼吸紊乱了一瞬。   “魔尊不必再装了, 一切都逃不过天机阁的眼睛!你以为偷天换日,私自留下天道之子,就无人知晓了吗?”姜运痛心疾首,将自己奉为正义的一方, 斥责道,“若是天道之子降临世间,必定引发天下大乱,魔尊,你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欲,置天下苍生而不顾啊!”   声声落下,如雷贯耳。   谢峤像是被惊吓到了一般,脸色微微发白,连带着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姜运将这异样收入眼中,还以为是震慑住了谢峤,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放缓了声音,劝说道:“若是魔尊迷途知返,就应该主动除去这腹中的婴孩……”   姜运想要得到这功德,同样,他也不想得罪了魔宗。若是谢峤肯主动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除去天婴,得到功德。   皆大欢喜。   谢峤神色恍惚,根本没听清姜运说了什么。   许是情绪波动,那股胸闷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他口中一阵泛酸。   这些日子以来,谢峤时不时地感觉到恶心胸闷,腰身也变宽了许多。但他并没有多想,还以为是修炼出了岔子,从未朝着怀孕这一方面想过。   怀孕……   他伸手按了按小腹,掌心感受着其中生机勃勃的小生命,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说这是一件等待出世的神器了。   ——他真的怀了一个孩子。   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   男修怀孕生子,说起来也不算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毕竟也有生子丹、生子果之类满足特殊需求的存在。   可就算如此,谢峤也从未想过自个儿去生一个孩子。   尤其是这个孩子来路不明,姜运说,还是什么……天道之子。   谢峤的心头一突。   等等,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可以确定,从未与别人云雨过,难道是有感而孕吗?   一幅幅画面闪过脑海。十万大山,悬在秘境中的白玉盘,还有两滴相融的精血……   种种迹象都可以证明,这个孩子就是他和沈孤雪的精血所化。   打掉,必须要打掉!——这是谢峤的第一反应。   若是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让外人知道了,他还怎么在西魔州混?他魔尊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一想到这里,谢峤的眉头皱起,咬牙切齿:“沈孤雪……”   都是沈孤雪的错。   不然的话,他又何必怀上这个孩子?   声音消散在了风中。   姜运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心中了然,道:“魔尊该不会还想要向仙君求助吧?”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他直言,“我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仙君的默许之下。”   谢峤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玄乎了,怎么还牵扯到了沈孤雪身上:“默许,什么默许?”   姜运目光锐利,掷地有声:“自然是默许我除掉这个不该存于世间的孩子。”   谢峤本来也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可当他知道沈孤雪也是这么想的时候,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   他肚子里的东西,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沈孤雪算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替他做决定?   谢峤横眉,脱口而出:“想也别想!”   姜运:“魔尊这是不愿意了吗?”   谢峤心中很乱,脾气也变得暴躁,不耐烦地说:“愿不愿意管你屁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姜运的脸色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语气变得阴恻恻:“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动手了,魔尊不肯做的决定,我来做!”   谢峤:“?”   谢峤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姜运:“你脑子没坏掉吧?”   别的不谈,光说修为,姜运就和他相差十万八千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姜运有所依仗?   姜运有恃无恐:“魔尊,你已服下了天机阁特制的药丸,现在必定修为大降,腹痛不止,不必再装了——”   谢峤:“哈?”   他什么时候服下药丸了?   进了秘境以来,他就一直饿着,唯一吃过的东西,只有沈孤雪递来的那一碗汤了。难不成是在汤中下了药?   谢峤眉心一动,惊疑不定,想要探寻清楚。   而姜运已然亮出了架势,直接甩手扔出了漫天符咒。他阵势浩荡,咄咄逼人,看起来还挺像这么一回事的。   谢峤也来不及查看己身情况,抬手就是一刀劈了出去。   锃——   天光乍破,漫天的符咒从中被劈成了两段,洋洋洒洒地飘落在了地上,凭空燃尽。   符咒已止,可刀光未停。   谢峤没有掉以轻心,这一刀已是用了八分的力,刀刃光芒一闪,撞上了姜运。   姜运瞪大了眼睛:谢峤不是已经服下了药丸,修为大降了吗?怎么会这样……   他张了张嘴,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谢峤也觉得奇怪,不是说给他下了毒吗?怎么没什么感觉?   “该不会毒是假的吧?”他嘀咕了一声。   不过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回答了。   刀光掠过,犹如砍菜切瓜一般,姜运的脖子与脑袋分了家,咕噜噜地滚在了地上,掀出了一大片猩红的血。   谢峤掩住了口鼻,露出了险恶之色。他泄愤一般,一脚踩过了地上碎裂的罗盘,随后刀尖一挑,将记载着地图的玉简收入手中。   地图到手。   而且他还是正当防卫,就算离开了秘境,天机阁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就算如此,谢峤的心情还是很糟。   他挥手斩落挡在面前的树枝。枝丫分开,显现出一条小道,顺着小道出去,可见一道身影站在前方不远处。   沈孤雪站得笔直,一袭白衣皎皎如明月。   谢峤的脚步一顿,不太确定沈孤雪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有没有听到什么。   眼波一转,他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仔细地打量着沈孤雪。   在这一刻,谢峤想了很多。   十万大山中那个难以忘怀的梦境,玉碗中热气腾腾的乳白鱼汤,姜运所说的话,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谢峤并没有完全相信姜运的话。他又不是傻子,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有自己的判断。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沈孤雪了。如果沈孤雪要除掉一个人的话,必定是用手中的剑,而不是走一些歪门邪道,使一些下作的手段。   但姜运这个表现,说不定他真的和沈孤雪说了什么,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谢峤抿了抿唇角,心中猜疑——沈孤雪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吗?知道的话,想不想除去这个孩子?   不过短短时间,谢峤的心思已经变得截然相反。   在一开始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想留下。可现在,他又突然想要留下了。   西魔州苦寒荒凉,在那里长成的孩子,都如同野草一般坚韧。他们能够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他们吝啬自私,一旦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死也不肯松手。   这是他的。   谢峤垂眸落在了小腹上。   虽然发生的过程不太愉快,但这确实是他的……孩子。   他会留下来的,谁也不能阻止。   谢峤抿了抿唇角,只是这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沈孤雪站在那里,正想着该如何开口,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意袭来,惹得通碧剑嗡嗡作响。   他按住了剑柄,抬起眼皮。   两人的目光交汇。   谢峤心想:就算是沈孤雪都不能伤害到这个孩子。   沈孤雪在想:谢峤脸色如此苍白,莫不是一碗鱼汤还不够?   目目相对片刻,又很快地分开了。   谢峤明知故问道:“仙君在等谁?”   沈孤雪自然是在等谢峤,只是还未回答,就听见谢峤用着甜丝丝的语气说:“我想,肯定在等天机阁的那个傻子吧?”他语气轻松,“真不巧,我刚才心情不好,一刀给劈死了呢。”   沈孤雪方才是感觉到了谢峤的杀意,可没想到他下手如此果断,不过瞬间就夺去了一条人命。   谢峤轻轻转动着折镜刀所化着的手镯,开玩笑道:“仙君该不会生气了吧?”他眨眨眼,“要替他报仇吗?”   沈孤雪:“……不是。”   他并非固执迂腐之人。   姜运之前就表明想要计算谢峤,如今死在谢峤的手上,也算得上是因果相得,死得其所了。   他更知,谢峤虽行事嚣张肆意,但也不是嗜杀之辈,每次动刀,都是事出有缘。   谢峤眉梢一挑,有些意外于这个回答:“那就好。”   其实谢峤知道,现在应该再试探一番,问问沈孤雪知不知道这来龙去脉。   可偏偏他又倦了,不想去搭理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者说了,他一向直来直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   如果沈孤雪不知道最好,可若是知道,又想除去这个孩子的话,那就得先问问他的刀。   谢峤从身侧走过,一袭红衣招摇,足以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就连沈孤雪也不例外。   ……   许秋来一个人坐在湖边傻傻地等着,一见到听见有人回来的动静,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他语气关切:“魔尊,您身体如何了?”   谢峤看都没看他一眼。   许秋来急急跟了上去,走出去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   在见到后面只有沈孤雪一人后,他疑惑问道:“姜道友又去哪里了?”   没有回答。   许秋来等了片刻,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去寻一寻姜道友。”   谢峤这才凉凉道:“别寻了。”   许秋来问:“魔尊可知姜道友去哪儿了吗?”   谢峤:“知道啊。”他拉长了尾音,“被我杀了。”   他说得轻易,不像是在说杀人一事,而是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许秋来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为什么要杀姜道友?”   谢峤笑了笑:“你喊我什么?”   许秋来呐呐:“魔尊……”   谢峤颔首:“是了,我是魔尊,那么……我杀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许秋来哑口无言。   谢峤慢悠悠地说:“怎么,要报仇吗?”   许秋来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咬牙道:“我并不是魔尊的对手……不过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与姜道友好友一场,必定会将姜道友的死讯如实告知天机阁,到时是否要上门寻仇,就要看天机阁的意思了。”   说罢,他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谢峤见了,不免侧目,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随口说了一句:“那就随便你。”   许秋来没想到谢峤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他,还一脸不可置信:“你、你不杀我灭口?”   谢峤就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无语了一阵:“……我的刀也不是谁都杀的。”   许秋来不知道是该庆幸死里逃生好,还是该羞愧于连被杀的资格都没有好。   谢峤余光一瞥,见沈孤雪缓步走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不走的话,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哦。”   许秋来不想找死,便不敢再此地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等到许秋来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湖畔天地下,就只剩谢峤与沈孤雪两个人。   谢峤缓缓舒了一口气,没有回头,直接问道:“还跟着我吗?”   沈孤雪并不言语,只是用一种难懂的目光看着他。   谢峤感觉一道目光投来,他浑身不对劲,避了开来,扔下了一句:“……想跟着就跟着吧!”   ……   有了秘境地图,又没了拖后腿的人,谢峤轻松就抵达了目的地,其中再也没出现什么岔子。   他的任务是:寻一片白山龙鳞。   白山,顾名思义,整座山峰都被白雪覆盖,一进入边界,便可见茫茫雪花飘落。   谢峤感觉到了眉心一凉,伸手一触,雪花早已融化在了指尖。他哈出了一口寒气,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中。   沈孤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白衣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他一言不发,若不仔细,还真的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谢峤铁了心不去理会沈孤雪,自然就直接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他足尖点过雪地,红衣飘摇灵气荡漾,便扶摇直上九天。   谢峤原以为要在寻龙上面花费一些时间,可没想到,一到达山巅,就听见了一声龙啸。   吼——   一阵凌冽的风刮过,好似地面都震颤了起来。   谢峤额前发丝凌乱,微微眯起眼睛。   云海如浪花翻涌,一道龙影若隐若现,可见龙鳞雪白,流光四溢,是上好的宝石都比拟不了。   谢峤琢磨了一下,不知是等龙下来取鳞方便,还是直接上去取方便。还没等他想明白,就感觉顶上一道白光斜斜落了下来。   仰头一看,那条白龙就在他的上方盘旋,龙目炯炯有神,正盯着他的腹部。   谢峤看看白龙,又看看微突的小腹:“?”   白龙并没有显露出攻击之势,只是从云海中探出了半截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过来。   它的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亲昵,想要与谢峤贴贴,又怕自己的龙角太过于锋利,伤害到谢峤。犹豫再三,白龙还是放弃了贴贴的想法,缩了回去。   谢峤:等等……好歹留片龙鳞吧。   白龙好像听到了谢峤的心声,龙身轻轻一转,哗啦一声,一片片龙鳞就好不要钱一样洋洋洒洒地飘落了下来,在谢峤的面前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这完全超出谢峤的意料了。   谢峤曾经与龙这种生物打过交道,龙大多都栖息在海域中,性格嚣张狂妄,眼睛长在头顶,对人类修士没什么好感。这么好说话的龙,他还是第一次见。   谢峤摸了摸小腹,该不会他是沾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光吧?   他原本对姜运的话保持怀疑,可现在看来,倒是真的有点天道之子的样子了。   ……   取到了白山龙鳞,任务完成,谢峤就迫不及待地脱离了秘境。   白光一闪。   谢峤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秘境入口闪烁着微光,上方悬挂着一面玄天镜,镜中倒映出了不同的人影,都是正在秘境中的参赛者。   谢峤眯眼看了一会儿,没有在上面找到魔宗的弟子,于是就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去看另一个刻着排名的玉碑。   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玉碑上的排名是实时更新的。   第一轮比试,按照任务的完成速度、完成程度进行排名。能够这么快完成任务的参赛者很少,大多现在都还在秘境里打转呢。   谢峤从上往下看。   毫无意外,他就排在第一名,而在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沈孤雪的名字。   沈孤雪也完成任务了?   谢峤条件反射地看向了祭坛处,秘境传送门一阵阵白光闪烁,显然有人要从中出来了。   谢峤不太想和沈孤雪撞在一起,趁着人还没出来,他赶紧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沿着白玉石砖铺成的小路出去,就是一条长街。   大概是因为大多数修士都还在秘境里的缘故,街头变得寂寥了不少,周围的摊位上也没什么生意。   待到祭坛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谢峤这才放缓了脚步,慢慢地在长街上逛着。   在看见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红艳艳的山楂明显勾起了他的食欲,惹得他咽了咽口水。   过了一会儿,一串糖葫芦出现在了谢峤的手中,圆滚红润的山楂包裹着薄脆的糖衣,光是一看,就知道是酸甜可口的。   谢峤挑剔地评价道:“太甜了。”   他还是喜欢酸的。   谢峤慢慢地咀嚼着山楂,一口又一口,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他不是一个会为了某件事情烦恼的人。既然有了孩子,那就留下来,至于后面会因为这个孩子发生什么,那就等到发生了再说吧。   大不了……来了一个宰一个。   ……   谢峤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又回到魔宗根据地睡了一觉,等他睡醒的时候,胡九娘也从秘境里出来了。   胡九娘一回来就来见谢峤了:“尊上。”   谢峤懒洋洋地躺在了床榻上,许是刚刚睡醒,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就像是在打盹的猫儿。   胡九娘瞅了一眼谢峤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前些日子,尊上说要请的医师已经到了……”   谢峤眨了眨眼,才想起这件事:“哦,不用了。”   胡九娘怔了一下,还以为是谢峤又闹脾气了,劝说道:“可是尊上的身体有恙,还是早日医治为好。”   谢峤抬手制止了胡九娘的话:“我已经知道没什么事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额——”他不知该如何描述,停顿了一下,“就是、就是怀孕了。”   胡九娘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谢峤坦白说道:“对,就是你想的那种怀孕。”   胡九娘:“???”   她盯紧了谢峤的小腹,想要看穿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谢峤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给胡九娘看。   束着的腰带太紧,他已经解开了,现在红衣微敞,可以看见里面的白色里衬,还有微微突起的弧度。   “你看——”谢峤还拍了拍肚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胡九娘一脸震惊,惊吓之下,连她的狐狸耳朵都藏不住,砰得一下就冒了出来:“尊上,您……您该不会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吧?”   谢峤摸了摸鼻尖:“……我平时看起来有这么不靠谱吗?”   胡九娘:“没有吗?”   谢峤:“有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过后,还是胡九娘挫败了下来,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开始纠结起其他的事情来:“尊上,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谢峤:“天上掉下来的。”——天道之子,这么说也没错。   听着这不靠谱的说辞,胡九娘扶了扶额头:“我是说,他的母亲……或者说另一个父亲是谁?不会后续闹出什么麻烦来吧?”   谢峤不免心虚了起来,眼神飘忽了一下。   麻烦……可能会吧。   毕竟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沈孤雪,而且腹中的这个也不是什么普通孩子,说不定还有一连串的问题要处理。   既然姜运知道,说不定天机阁的人都知道,等闹到天下皆知,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那有如何?谢峤从不害怕麻烦。   于是他有理直气壮了起来:“有麻烦怎么了,难道就不要了吗?”他哼了一声,“这可是我的孩子。”   西魔州出身的修士大多都是狂放不羁,肆意妄为,认定是自己的东西,死也不会给别人。   胡九娘心中有数,已经开始推测“另一个父亲”是谁了。   魔尊这般修为,天底下能强行让他甘居人下的估计也没几个。那么就是情投意合,可魔尊又能喜欢谁呢?   就在胡九娘猜测的时候,谢峤摸了摸小腹,说:“对了,那个医师还是请过来看看好了。”   胡九娘奇怪道:“看什么?”   谢峤:“看看这个。”他戳了戳小腹,“这个东西到底怎么样了,多久才能出来。”   胡九娘木着一张脸:“不用看,凡人自然是要怀胎十月才会蒂落瓜熟。”   谢峤嘀咕了一声:“可我也不是凡人……”   胡九娘欲言又止:“尊上,您怀胎的这件事还是先瞒着吧,不要教外人知道好一些。不对,要不……我们还是先回西魔州?”   在胡九娘的认知里,怀孕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怎么能像谢峤这般大大咧咧?   再说了,万宗盛会鱼龙混杂,万一这个消息暴露出去,惹得他人算计怎么办?   谢峤自觉良好,并不在意:“哪有这么娇贵?等万宗盛会结束了再说,我还要同沈孤雪一较高下呢。”   胡九娘:……还真是求胜欲望强烈。   谢峤浑然没有揣着个娃娃的感觉,还在想着:“九娘你说,等这个孩子出来了,取什么名字好?”   胡九娘:“我家中排行第九,故而叫九娘。”言下之意就是,别期望她给出太好的建议。   谢峤:“我想想……”   既然这个孩子是天道之子,那么……有了!   “如果是个男娃,就叫谢天子,女娃就叫谢天女吧?”   胡九娘:“……”   文化沙漠了属于是。   胡九娘经过这一轮的惊吓轰炸,早已气若游丝:“尊上,最近您有什么不适吗?”   “不适?”谢峤仔细回想,“就是想吐、容易饿,再然后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   谢峤的脸色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还能有什么?   不就是渴望沈孤雪的灵气吗?   之前他以为这是修炼出了岔子才会如此,现在看来……是肚子里的这个需要沈孤雪的灵气。   谢峤也有所耳闻,难以孕育的婴孩,通常需要父母双方的灵气滋养才会长大。   这样一来,他还真的要去取点沈孤雪的灵气。   可是沈孤雪的修为高深,旁人难以近身,怎么去取?   谢峤皱起了眉头,又戳了戳肚子,商量道:“要不,就用我的灵气凑合一下得了。”   肚子里的小生命还在孕育的过程中,并不能做出回应。   谢峤自顾自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威胁道,“别想着要沈孤雪的灵气了,乖乖待在这里吧!”   腹中还未成熟的意识:“……”   ……   于此同时。   沈孤雪从秘境之门中走了出来。   外面早就候着明月宗的弟子,一见到沈孤雪的身影,就迎了上去:“仙君!”   沈孤雪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些弟子都是跟着宗门长辈出来历练长长见识的,并没有参加万宗盛会的资格,如今见了沈孤雪,也只敢偷偷瞅上一眼,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在私底下,弟子们交换着眼神。   ——仙君好冷漠啊。   ——正常,习惯了就好了,仙君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寡言少语,要求不高,也很好伺候。   ——高岭之花吗?   就在弟子们交流得正欢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冷凌凌的声线:“哪里有书店?”   弟子们吓了一跳,纷纷抬起了头,不知所措:“什么……?”   沈孤雪又重复了一遍:“书店。”   弟子们这才反应了过来:“书店,噢噢,在那边——”   有伶俐些的弟子说:“仙君要买什么书?外面书店的藏书还不如宗门的藏书阁,说不定没有仙君想要的书。”   沈孤雪眉心微微一拧,似乎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关于孕育子嗣的书。”   小弟子再伶俐,也没听过这么古怪的要求:“……啊?”   沈孤雪语气平淡:“就是——如何照顾怀孕之人的书籍,有吗?”   许是沈孤雪的表现太过于平静了,小弟子在愣了一下后,如实回答道:“应、应该有的。”   沈孤雪点了点头,抬脚朝着书店的方向走去。   小弟子面面相觑,满心疑惑:仙君要这种书做什么?   ……   沈孤雪来到了书店,将同样的问题询问了一遍。   书店老板不认识孤雪仙君,当即热情地介绍了一番:“客人真是来对地方了,要说这中州,只有我们这儿的书最全,什么功法秘籍,秘境奇闻……我们这里应有尽有!”   沈孤雪不太适应这个热情的招待,眉眼冷漠:“只要我说的书,就可以了。”   书店老板:“明白明白!”他伸手挥出一道灵气,一块玉简从书柜上飘了出来,落入掌心,“嗯……就是这个了。诚惠十枚灵石。”   沈孤雪付了钱,将玉简收了起来。   书店老板不免好奇地问:“是您的夫人怀孕了吗?”   沈孤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又不会撒谎,只好含糊道:“算是。”   “哎呀!”书店老板恭维道,“像您这么疼爱夫人的人可是不多见啊!不过这书我看也没什么用,能做到一半就差不多了,怀孕的人脾气就是多变,我家那位怀孕的时候,脾气爆得我都受不了,一点就炸……”   书店老板还在絮絮叨叨,沈孤雪已经走出了书店。   望着刺目的阳光,沈孤雪若有所思。   脾气多变,性格也会变得暴躁吗?好像,谢峤的脾气本来就这么坏,没什么区别。   ……   买完了书,沈孤雪回到院落中,屏退了其他弟子,准备好好观阅一番。   他做事一向认真,点燃了一根香线,待到缕缕香烟冒出,这才取出了玉简,将神识浸入其中。   一行行小字从玉简中飘了出来。   第一,怀孕的时候身体会不适,脾气也会变得暴躁,所以要顺着脾气,不要惹怒他。   第二,众所周知,怀胎的时候,婴儿会吸收母体的灵气,这时候就需要补充灵气,推荐:白玉燕窝,雪山莲……   第三,婴孩需要父母双方用灵气滋养,所以另一方必须寸步不离,以方便提供灵气。   第四,……   沈孤雪仔细看完,将其中的内容如数记下,比练剑还要认真。   等他睁眼的时候,天色已黑,香线也燃至尽头。   沈孤雪手指一动,香线“呲”得一声熄灭,只余一阵青烟。做完了这些,他似有所感,看向了窗外。   因沈孤雪的位份高、喜好清净,所以独占了一处小院。   此时,他却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是明月宗的弟子,那些弟子都畏惧他,平日里不敢靠近。   既然不是弟子,那就是……敌人。   沈孤雪将通碧剑放置膝上,耐心地等待着。   吱嘎——   窗户推开。   来人出乎了沈孤雪的意料。   不是敌人,而是……谢峤。   只见谢峤身着一袭红衣,双目紧闭,跟梦游似的钻了进来。他的目标明确,进屋了以后,什么也没找,直接一把抱住了沈孤雪,还将头靠在了肩窝处,贪婪地呼吸着沈孤雪身上的气息。   此时沈孤雪的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窘迫,竟然是在想,书中的内容果然没错,谢峤果然正在渴求他身上的灵气,以至于在睡梦中都摸上了门来。   沈孤雪感觉着肩膀的重量,身体一僵,随后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在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将手搭在了谢峤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一下,像是在安抚。   谢峤睡得太深了,并没有醒过来,而是哼哼了两下,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沈孤雪靠近了过去,方才听清谢峤在说:“沈孤雪……”   没想到就算是在梦中,谢峤也在惦记着他,看起来谢峤并不似平时那么排斥他。   沈孤雪垂眸看着谢峤姣好的侧脸,唇角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就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再也不见一点冷漠。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   只见谢峤翻了个身,继续呢喃:“迟早有一天……我宰了你……我肯定比你厉害……”   沈孤雪:“…………”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抽奖送100个小红包的,但是因为收藏人数不够创建失败了qaq,抽奖红包不能超过收藏的5%,等上完夹子看看能不能到达2000收藏了,没到的话只能按照收藏*5%的数量来创建抽奖了(是我太没用了呜呜   感谢在2022-01-12 20:53:38~2022-01-14 23: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木木、llllionchen 10瓶;原来你都知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这不正常   夜色静谧, 更漏长。   沈孤雪端坐在窗前,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任何的变化。谢峤就趴在了他的身上,呼吸舒缓悠长, 显然是睡着了。   以往奉行的准则告知沈孤雪, 此时他应该避嫌,不应该做更多的事情。可是理智清楚, 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   他垂下眼睑, 看着怀中的少年。   谢峤的睫毛很长, 浓密卷翘, 如同小扇子一样。他睡得很熟, 眼睫一颤一颤的, 挠得心间痒痒的。   沈孤雪屏住了呼吸, 生怕惊扰到了怀中之人。   可谢峤还是似有所感, 动了动了肩膀, 发出了一声含糊的抱怨。不过他的声音太轻了, 落在他人耳中,就好似撒娇一般。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一滚,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毕竟以往的谢峤都是张扬肆意的, 一袭红衣,一把短刀, 不管面对什么,都不会生出怯意。   他竟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看起来就像是明月宗山巅上豢养着的灵猫儿——就连睡着之后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都一样。   沈孤雪凝着面前的一片雪白肌肤微微出神。   窗外夜幕深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谢峤缩在沈孤雪的怀中,睡得毫无意识,只是依靠着本能汲取着四周的灵气。   不过就算是睡着了,他也并不安分, 一会儿呢喃,一会儿还要翻身。   沈孤雪身上的位置拢共就这么点大,谢峤这么一动,差点直接从上面摔了下去。   还好沈孤雪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将人揽在了怀中。   谢峤一无所知,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面前的胸膛,又安稳地睡了过去。   见状,沈孤雪缓缓舒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他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拧,像是十分为难的样子。刚才这一动,他的手掌正好环住了谢峤的腰,手正搭在那一处微微突起的小腹上。   隔着一袭衣衫,他感觉到下方的肌肤温热起伏,像是里面的小生命正在欢呼雀跃。   这是……他们的孩子。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孤雪眉心的褶皱缓缓松开,他心念一动,将灵气凝聚于掌心,输送了过去。   果然,灵气刚刚触碰到谢峤的小腹,就化作了无数光点,慢慢地融入其中。   小腹之中好像藏着一个贪吃的小孩,正在不知疲倦地吸收着灵气。   ——果然与书中写的一样。   沈孤雪恪守着书上的说明,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间,天际就冒出了一点微光。   沈孤雪不知凝聚了多少个灵气光团,肚子里的孩子方才表现出吃饱了的样子。   他收起了手,眉眼间显露出些许倦意,但双目还是明亮的。   这是一种初为人父的惊喜以及……欢欣。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沈孤雪立即又想到了一件麻烦事——等谢峤醒了,该怎么办?   沈孤雪了解谢峤的行为处事,若是在这里就这么醒来,估计二话不说就要拔刀干架了,就算解释肯定也不会听的。   此处是明月宗的根据地,谢峤出现在这里不说,还与他打起来,不用想就知道会引发一阵纷扰。   沈孤雪不喜欢麻烦,更不想要节外生枝。   他沉思片刻,心想:既然如此,只能这么做了……   半晌。   趁着夜色,沈孤雪推门而出,来到了墙前。   他怀抱着谢峤,仰头看着面前的一面高墙。   其实以沈孤雪的修为,翻过这面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此时的意义不同,深夜,避开人而行……似乎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沈孤雪有些不太适应,但看着怀中睡得正熟的谢峤,还是御空而起,轻身翻了过去。   白衣猎猎。   沈孤雪越过了一片连绵的屋檐,来到了魔宗的住处。   魔宗所在的地方有阵法相护,一感受到有人靠近,就亮起了淡淡的光芒。   不过就算有阵法,也止不住沈孤雪的脚步,他抬眸瞥去,一道灵气荡漾了开来,悄无声息地破开了阵法,进入了其中。   天色还未完全亮透,院落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发觉沈孤雪的来到。   他抱着谢峤,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一处优雅别致的院落。   从院子的摆设与空气中的熏香可推测出,这就是谢峤所居住的地方。   吱嘎——   两扇大门无风自动,缓缓向里推开。   沈孤雪的神识轻轻扫过,在确定里面没人之后,方才步入其中。   夜风灌入,一根残烛摇晃,可见一条条帘帐垂下,里间景色若隐若现。   沈孤雪垂下了眸子,并不乱看,而是直径了进去,将谢峤放在了临窗的小榻上。   谢峤还是没有醒来,只是乍一离开温暖的怀抱,有些不适应地哼唧了两声。   听到这声音,沈孤雪不自觉地停下了离去的脚步。他站在小榻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轻轻地拍过谢峤的背,生疏地哄睡。   过了片刻,谢峤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也适应了冰冷的床榻,哼了一声,就直接无情地背过身去。   沈孤雪的动作一顿:“……”   他见谢峤睡得安稳,就没有再停留,趁着天色未亮,就转身离去。   白衣一闪,身影消失无踪。   ……   等到天光大亮,刺眼的光线从窗□□入,谢峤方才悠悠转醒。   他半眯着眼睛,摸了摸脖子,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谢峤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却连一点线索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他好像睡得很沉,连一点意识都没有。   往常,谢峤是不会睡得这么沉的。   他在西魔州长大,西魔州并不像其他地方一样平静安稳,时常有灾祸发生,所以他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留一个心眼,警惕了四周。这个习惯,就算当上了魔尊也不曾改过。   可昨天晚上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谢峤沉思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肚子上。这一搭,发觉了一些异样。   他的肚子,怎么比昨天要大上些许?   谢峤的眉头一皱,掀开了衣服一探究竟。   只见小腹微微突起,形成了一个圆润的弧度。   他比划了一下,似乎腰身真的比昨天要宽了一些,肚子也在一夜之间变大了不少。   谢峤仔细回想。   这个孩子自从出现在他肚子里后就十分安静,从未闹出过什么动静,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大这么多?   他的手掌覆盖在小腹上。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轻轻地动了动,贴了上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谢峤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觉得肚子温热,一股亲昵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好了……”谢峤拍了拍肚皮,将衣服穿好,走下了床榻。他伸了个懒腰,鼻尖微微一动,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山峰凌冽的寒风,吹落了枝头的霜雪,清新而冰冷。   在谢峤认识的人当中,唯有一个人身上有这股味道。   那就是沈孤雪。   谢峤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昨夜,沈孤雪有很大可能来过这里了。   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这根本不是沈孤雪的风格。   除非,沈孤雪想要做什么事情。   谢峤一手搭在一旁的柱子上,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鲜明的指印。   还能来做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但现在孩子还在,甚至还活跃了不少,这下到让谢峤想不明白了。沈孤雪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谢峤为此思索的时候,院落中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胡九娘形色慌忙:“尊上……!”   谢峤收敛起了情绪,问道:“何事?”   胡九娘深吸了一口气:“明月宗……派了弟子上门来。”   谢峤:“明月宗的人上门来做什么?”他一掀眼皮,往最有可能的地方想,“该不是上门挑衅?”   胡九娘也不知。   一大清早的,明月宗的一行弟子就上门来了。胡九娘本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可没想到领头的那个直接递上来一份礼单,直接把胡九娘给整不会了。   胡九娘继续说道:“他们是来送礼的……”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送的礼还挺贵重的。”   谢峤同样也没想明白:这整的又是哪一出?   平日里魔宗的交际、人情往来都是由胡九娘来处理的,不过她交涉的都是同处西魔州的门派,什么合欢宗、血煞门,一听就是和魔宗一路货色的门派,现在明月宗上门来,她就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所以她就赶忙来请教谢峤:“这礼,是收还是不收?”   谢峤敲定了主意:“收,为什么不收?”   要是不收,传出去还以为魔宗怵了他们明月宗了呢。   这礼必须收。   胡九娘应了下来,又想到了什么,犹豫着说:“要回礼吗?”   谢峤反问道:“回什么礼?”他笑了起来,甜丝丝的,“我们魔宗和明月宗的关系很好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尤其是这种送上门来的便宜,干嘛要推出去?   胡九娘心中有数,出去收下了礼,又将明月宗的弟子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到的。   送完了以后,她回过头来找谢峤。   谢峤正倚靠在凉亭里嗑瓜子,一边磕还一边喂鱼。   一群锦鲤游了过来,凑到岸边不停地吐泡泡。   谢峤没个正形,像是少了一块骨头,坐得东倒西歪的。不过他生得好看,就算是这样,也跟一幅画似的。   胡九娘不敢多看,上前一步:“尊上,这是礼单。”   谢峤呸得一下吐出了瓜子皮,稍稍直起了腰来,转头吩咐道:“拿给我看看。”   胡九娘将礼单递了过去。   谢峤一看,都是什么白玉燕窝,雪山莲之类的灵药灵草。   他歪了歪头,心中迷糊:“这是送的礼怎么都是吃的东西?”   胡九娘:“……属下也不知。”   谢峤怎么也想不通,直接扔开了礼单,不去想这么复杂的事情了:“算了,随便他们想做什么。”   胡九娘接住了半空飞来的礼单,试探道:“那这些东西……”   谢峤想也没想,直接道:“收起来,放着吧。”他见胡九娘转身要走,心念一动,“等下……”   胡九娘停下了脚步,听候吩咐。   谢峤一手托着下颌:“正好我饿了,把这些东西都拿去煮了。”   胡九娘下意识地说:“可是,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谢峤不明所以:“有什么不太好的?”   胡九娘也说不上来:“万一明月宗做了手脚怎么办?”   谢峤脱口而出:“那可太好了!”   胡九娘:“?”   谢峤笑意盈盈:“你想想,要是在明月宗送来的东西里发现了不对,那我岂不是有理由上门要个说法了?”他幻想道,“说不定还能让沈孤雪对我赔礼道歉。”   谢峤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连瓜子也不磕了,直接蹦了起来:“让我去看看这‘礼’里面到底暗藏了什么玄机!”   胡九娘一惊:“尊上,你慢点——”   ……   谢峤想得是很好,但他在明月宗送来的礼物里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点可疑之处。   他拿起了一朵雪山莲,百无聊赖地拔了一片花瓣。   胡九娘问:“尊上,有可疑之处吗?”   谢峤将雪山莲扔了回去:“没有。”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行了,把这些都给炖了吧,我饿了。”   胡九娘瞥了一眼箱子里价值连城的药材,应了一声:“是。”   吃完了一顿饭,谢峤又犯困了,他半躺在小榻上,昏昏欲睡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天晚上沈孤雪悄无声息地来了,说不定今晚上还会来。   谢峤强撑着不睡,取出了一把黑玉棋子,洒向了半空中。   黑棋在半空中滴溜溜地转动,平均地落在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形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阵法。   这个阵法唯有依仗他的灵气才能平安进入,除了他以外,就算是沈孤雪来了,也要深陷入阵法之中。   到时候,他就可以抓个现行了。   这么想着,谢峤靠在了软枕上,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在睡梦间,他特意分出了一缕神识,准备等待着沈孤雪的到来。可说来也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将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等到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谢峤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瞧房间里布下的阵法。   棋子安然无恙,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说明昨夜并没有人强行闯入他的房间。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可谢峤总觉得不对劲,他捻起一缕发丝凑到鼻尖嗅了嗅。   一天过去,沈孤雪留下的气息不仅没有消除,甚至还越发的浓郁。   这不正常。   谢峤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4 23:26:43~2022-01-15 22:0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屋檐下泊着只船、馨希 10瓶;SenL_mf 5瓶;找树洞的伪萝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被发现了   这太不对劲了。   他好好地睡在了这里, 身上却出现了沈孤雪的气息。   谢峤翻身坐了起来,一手撑着下颌,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常理来说,会出现这种情况, 必定是沈孤雪来过此间。可他昨夜布下了天罗地网的阵法, 只要沈孤雪一现身,必定会留下痕迹。   谢峤指尖捻起一枚黑玉棋子, 黑玉流光四溢, 没有一点瑕疵。   阵法没有被触动, 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代表着沈孤雪昨夜并没有来到这里。   谢峤松手, 棋子叮当落地, 咕噜噜地滚远了。他的眉心一簇, 可是留下的气息做不得假, 分明就是沈孤雪身上特有的霜雪冷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孤雪没来, 难不成还是他自个儿找去的?   ……   另一侧。   沈孤雪孤身立于池边, 垂眸望着锦鲤游荡。   一侧, 弟子低垂着头,拱了拱手, 恭敬说道:“仙君, 准备好的东西已经送到了。”   沈孤雪未动,声音微凉:“知道了。”   弟子张了张嘴, 似乎想要说什么。   沈孤雪:“还有何事?”   弟子欲言又止:“……无事。”   话音刚落,弟子就低头退了出去, 脚步匆匆,像是落荒而逃。   等出去了以后,弟子方才松了一口气,刚抬起头, 就见其他的小弟子凑了上来,一脸八卦样。   “怎么样,怎么样?”   “有没有问,仙君为什么要送东西去魔宗?”   “肯定是为了威慑吧!”   “……”   小弟子们议论纷纷,就像是数十只鸭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让人头大。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弟子扯着嗓子说:“好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皆盯着他看。   弟子被盯得心虚了,声音也轻了下来:“我……我没敢问。”   “切——”   其他弟子听到这话,皆翻了个白眼。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弟子有些着急,眼看着其他人就要散去,忙不迭地说:“反正我觉得,仙君不对劲——和以前不一样了。”   其他弟子问:“哪里不一样了?”   那个弟子却说不上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就、就是……”   “哎,反正就是不正常!”   “不然的话,为什么仙君要给魔尊送东西过去?”   “还有……”   声音渐渐远去。   一墙之隔。   沈孤雪将这些议论猜测如数收入耳中,他神色冷清从容,平静无波,看起来并未受到影响。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在意的。   他垂眸,池水荡漾,倒映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水中的倒影一如平常,眉峰如刀,轮廓分明。   沈孤雪忍不住想: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沈孤雪与谢峤之间的关系复杂,发生的事情也太过于荒谬,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公布这个关系吗?   就算他愿意,谢峤都不会愿意。   若是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就算能够隐瞒住一时,等到孩子落地,一样藏不住。   一阵风吹过,掀乱一池春水。   沈孤雪此时的心境就如同这池塘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这个麻烦还没能够解决,又即将迎来下一个麻烦。   沈孤雪望向苍穹。   红霞漫天,几近黄昏。   天马上就要黑了。   伴随着夜色的降临,谢峤总会梦游一般摸到他的住处,缩在他的怀中汲取着灵气。   沈孤雪的神色平静,但心中却生出了一股隐秘的期待。   ……   夜一点点地深了。   到了这个时间点,谢峤雷打不动地开始犯困。   但他心中的疑惑还没解开,并不想再度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之中。   谢峤拧了一下手臂,想要保持清醒。   “嘶——”   他没有留手,狠狠地拧了一下手臂上的嫩肉,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浮现了一道红痕。   谢峤也靠着这点疼痛驱散了困意,不过他只清醒了片刻,眼皮又一搭一搭的。   不行……   这个方法行不通。   谢峤很怕疼的,若非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想伤害自己来达到目的。   拧一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总不能为了保持清醒,给自己来上一刀吧?   那可太蠢了。   谢峤迷迷糊糊地想,得换个方式。   于是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在自己的身上拍了一个符咒。   这个符咒没有一点杀伤力,所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它的作用大概是和开玩笑差不多,就是提到一个提醒的作用。   谢峤注意到,每次他醒来都是在天亮的时候,所以,他定了一个时间,让符咒在半夜把他叫醒。   他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思绪一闪而过,然后谢峤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向旁边一倒,软软地靠在了枕头上。   他的呼吸平缓,像是熟睡了一般,看不出一点异样。   过了片刻。   谢峤的手指轻轻一颤,然后他闭着眼睛站了起来,推开窗户,轻车熟路地走了出去。   夜色弥蒙。   一袭招摇的红衣闪过,走上了一条熟悉的道路。   那是……通向明月宗的路。   ……   滋——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似乎在叫他醒来。   谢峤睡得正舒服,并不想理会。   他像是泡在一池温热的泉水中,浑身放松,提不起其他的心思,只能任由自己在水中沉浮,随波逐流。   滋滋滋——   谢峤的手臂又是轻轻一震,外力一次又一次地传来,一直要将他叫醒方才罢休。   他不免生出了一些不耐,想要去制止,可手刚一动,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以他的修为,外人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接近他,更不可能有人敢惊扰到他睡觉。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外力”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在睡着之前,他就准备在这个时候醒来。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峤逐渐清明了起来,睡意荡然无存,过了一息,他悄然睁开了眼睛。   有些意外的是,他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至少谢峤对此毫无印象。   他的眼睛眨动了一下,将面前的摆设尽收眼底。   房间很素净。   这是谢峤的第一印象。   他一向喜好享受,连带着魔宗上下都往这个方向跑偏了,穿得用得都极尽奢华,就连临时的住处都摆上了价值连城的古董,让人一看就知道什么“暴发户”是怎么写的。   而这里恰巧截然相反,冷冷清清的,连点多余的点缀都没有。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   谢峤盯着字画看了半晌。   这上面的字满是锐气,可偏偏每一笔都在藏锋,就像是给一把锋利无双的剑加上了剑鞘。   这个房间的主人,应当是一个剑修。   在想到这一点后,谢峤的心中一突,他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扭过了头。   谢峤:“……”   在他身边躺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就算是化成了灰,谢峤也能认得。   是沈孤雪。   草!   刚刚还在认真推理的谢峤,现在却被惊得浑身炸毛,差点就要直接蹦起来了。   还好他意识到不能发出动静,又硬生生地按捺住了。   他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沈孤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孤雪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和沈孤雪为什么会谁在一起?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闪过脑海,多得让谢峤都来不及去反应。   很快他就意识到,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要的事情是——离开这里。   万一沈孤雪醒来,发现他出现在这里就完了。   想得再多一点,万一被别人看见这一幕,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谢峤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想要不发出任何动静地离开这里。   他一点点地挪下了床榻,就在快要成功脱离的时候,突生异变。   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拽住了谢峤的胳膊,生生将他拉了回去,按在了怀中。   “唔——”   谢峤下意识想要抵抗,可沈孤雪的力道太大了,他连动都动不了,只能被迫靠在了一处结实有力的胸膛上。   他清楚地听见了脉搏声。   一下、两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心跳声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谢峤挣扎了一会儿,见挣扎不开,只好放弃了抵抗。   他眼神一闪,轻声开口:“沈孤雪……”   过了半晌,上方传来了“嗯”得一声。   谢峤咬咬牙,用气声问:“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沈孤雪:“……这要问你。”   谢峤一愣:“问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谢峤感觉身上的力道松懈了不少,他推开了沈孤雪,仰头看了过去。   沈孤雪不知该如何说清面前的情况:“你……你每晚都会过来。”   谢峤恼怒道:“我过来做什么?”   沈孤雪的声音越发的轻:“灵气。”   谢峤脱口而出:“我要你灵气……”   话音戛然而止。   谢峤的动作僵住了,缓缓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处。   小腹微微突起,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意识,似乎是在心虚。   是这个孩子在捣鬼。   谢峤咬牙切齿,用力戳了戳肚子,质问道:“平时我的灵气还不够你用吗?啊?这么没出息?”   谢峤越想越气,心绪起伏,连带着呼吸都紊乱了。   沈孤雪的眉头拧起,拽住了谢峤的手腕,阻止他继续戳下去:“孩子在孕育中,确实需要父……需要双方的灵气。”   谢峤瞪了一眼:“关你什么事?”   沈孤雪从善如流地说:“是我的错,莫要生气了。”   谢峤:“……”   谢峤甩开了沈孤雪的手,气鼓鼓地转过了身。   等等……   谢峤闷声道:“你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了?”   沈孤雪不明所以,还是回答了:“是。”   谢峤:“那……那你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上夹子的缘故,18日的更新在晚上11点!   感谢在2022-01-15 22:08:16~2022-01-16 20: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怪踏月而来 6瓶;蓝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不如试试   谢峤决定开诚布公, 和沈孤雪好好地谈一谈。   他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只好直接摊牌。再说了,现在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谢峤垂眸扫过自己的小腹, 心中有些焦躁, 但还是尽量控制住了音量,再次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于这个孩, 沈孤雪是个什么意见?   是留下, 还是想要……除掉。   若是前者, 谢峤还可以和他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后续的事情。可若是后者,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的刀也并不是吃素的。   谢峤的目光一冷, 一眼不错地盯着沈孤雪, 想要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窗外月影摇晃。   沈孤雪的下颌绷紧, 像是有些紧张, 过了半晌, 他方才缓声问道:“我应该想什么?”   谢峤:“?”   沈孤雪的眉眼冷峻,闪过一丝无措。   谢峤也不废话, 戳了戳肚:“这个——你是怎么想的?”他说得更明确了一些, “你想打掉,还是留下来?”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一滚, 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心意。   一个孩。   一个活生生的孩。   一个他与谢峤的精血所化,活生生的孩。   沈孤雪的心绪波动不止, 最后化作了一句:“……稚无辜。”   谢峤眨了眨眼睛:“啊?”   有了这一个开头,沈孤雪接下来的思绪清晰了不少,他斟酌着开口:“你我之间的事情,不该牵扯到孩身上。”   谢峤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耐烦地说:“别东扯西扯的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会不会对这个孩动手?”   沈孤雪微微惊愕:“自然不会。”   谢峤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也不怵沈孤雪,但现在这种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给自己多找麻烦。   “行了,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   说着,谢峤感觉有些不对劲,现在他与沈孤雪的姿势,会不会太过于亲密了?   他抬眸瞥去。   帘帐落下,形成了一个狭窄暧-昧的空间。   谢峤与沈孤雪靠在了一起,呼吸交缠在了一处,都能嗅到彼此身上的味道。他甚至能够察觉到沈孤雪的脉搏心跳声。   谢峤凭空生出了一股燥热的感觉,浑身不适。他眼睫一颤,连忙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夜风徐徐吹来。   谢峤别开了脸,身上的温度稍稍降了一些,余光瞥见沈孤雪也起身了,下意识地说:“别,你别过来!”   沈孤雪停下了动作,站在了不远处。   谢峤拉了拉领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等等。”   谢峤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框上了,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一下,问:“还有什么事?”   沈孤雪:“孩……”他说得很慢,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需要我的灵气。”   谢峤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他不需要。”   孩:“……”   谢峤话音刚落,就清楚地感觉到小腹处抽痛了一下,就像是里面的孩正在抗议。   “……好吧。”谢峤干巴巴地说,“可能他需要。”   他转过身,靠在了门上,双手抱肩:“所以呢?”   沈孤雪的目光落在了谢峤的身上。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谢峤的黑发散乱,眼尾带着一道红痕,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沈孤雪很快就转开了视线,一触即离,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每晚都会来。”   破案了。   不是沈孤雪跑他哪儿,是他跑沈孤雪这儿来了。   谢峤蹭了一下鼻尖,突然觉得有些心虚,说不出话来了。   沈孤雪:“以后……你都可以来。”   谢峤其实很想嘴硬地说,他不会来的,可转念一想,就算他不来,肚里的这个家伙也会驱使着他来找沈孤雪。   若是在途中被别人发现,再流传出去的话,那可就太丢人了!   谢峤抿了抿唇角。   来,肯定是要来的。   可是,不能直接来到明月宗的地盘。   那……让沈孤雪去他哪儿?   谢峤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魔宗一样人多眼杂,要是沈孤雪天天来,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别人发现了。   “呃……”谢峤眼珠一转,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法,“这样,我在城中客栈定一个房间,我给你传音,你再过来。”   沈孤雪没有异议。   谢峤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乔装打扮,别被别人看出身份来了。”   沈孤雪点头:“好。”   问题解决。   谢峤拉开门就要走出去,刚迈出门槛,想到了什么,又缩了回来。   在沈孤雪不解的目光中,他一路退了回来,同时还解释道:“走窗,比较方便。”   谢峤身形敏捷地翻窗而出,再足尖一点,跃上了高墙。   动作之快,之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月色冷清,红衣翻飞。   谢峤回头瞥了一眼,看见沈孤雪笔直地站在窗前,目光交汇间,他一跃而下,化作了一道残影,乘月而去。   ……   “呼——”   谢峤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即跟抽了骨头似的,软软地趴在了小榻上。   他捂住了脸,闷声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嘛……”   麻烦。   还在沈孤雪的面前丢人了。   谢峤翻身坐了起来,用力地戳了戳肚泄愤:“都怪你!”   肚里的孩:“……”   谢峤又摸了摸突起的小腹,叹了一口气。   算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还好,不幸中的万幸,沈孤雪对这个孩没什么想法——至少,没有想要除掉这个不应该来的孩。   谢峤低语:“算你运气好……”   ……   转眼间,来到了第二天。   谢峤与沈孤雪约定好,要在客栈碰面,于是他早早准备好出门,先一步去客栈做好准备。   可还没出门,就先遇到了第一个阻碍。   胡九娘拦在了门口,问了一句:“尊上,您要出去?”   谢峤轻描淡写地说:“出去一下。”   胡九娘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尊上要去做什么?我陪着尊上一同前去吧。”   谢峤故作镇定:“不用。”   胡九娘狐疑地看了一眼:“尊上,您该不会是要去做坏事吧?”   谢峤:“……为什么会这么想?”   胡九娘:“每次您要去做坏事的时候,就表现得特别心虚。”   谢峤:“有吗?”   胡九娘点点头,肯定地说:“有。”   谢峤无辜地说:“可是我没想去做坏事。”   “哦。”胡九娘信了,不过在走之前,她又提醒了一句,“尊上,做坏事之前,最好换一身衣服。”   谢峤低头。   他今日穿着得是一袭红衣,太过招摇显目,一见此衣,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谢峤沉思片刻,还是回去换了一身不显眼的衣服,又穿了一件披风,遮挡住了微微突起的小腹。   他出了院,用帷幕遮住半张脸庞,左右一看,见周遭没有人在,方才快步走了出去。   因万宗盛会召开的缘故,城中的客栈爆满,谢峤连找了三家客栈,才在一处偏远的地方找到了空余的房间。   他也不挑了,直接付了钱订下了房间。   拿着房门牌,谢峤给沈孤雪传了音——清风雅居三楼天字一号房,亥时见。   传完了音,他收起了房门钥匙,直径走上楼去。   ……   谢峤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他的打扮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客栈店小二将抹布甩在了肩膀上,偷偷瞅了一眼楼上:“这人怎么这么神秘?”   账房先生拨了拨算盘,头也没抬:“这有什么奇怪的?”   店小二嘿嘿一笑:“我就是好奇,最近怎么总有打扮神秘的人来住店,会不会出事吧?”   账房先生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少操点心吧,看这样,不是背着人来偷-情爬墙的,就是来和情人幽会的,能出什么事?”   店小二:“他带了帷幕,这您也能看出来?怎么看出来的?”   账房先生:“他进来时左顾右盼,必定是怕撞到熟人,拿到门牌号后,翻来覆去地看了两边,随后灵气震荡,是在给情人传音……”   店小二拍了个马屁:“还是先生懂得多,要不……先生教教我?”   账房先生:“你要学得还很多……”   ……   亥时。   沈孤雪如约而至。   吱嘎——   房门推开。   不知为何,沈孤雪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他不敢多看,低垂着眸走了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   帘帐重重,人影摇晃。   沈孤雪定了定心神,看向了来人。   谢峤正坐在窗边,一盏红烛点燃,照亮了方寸之间。   今日他没有着红衣,而是换了一袭素雅淡然的月白色长袍,更衬得眉目精致如画。   沈孤雪一时出了神,站在原地没动。   谢峤看着烛芯,没有回头,却依旧感觉到了刺眼的目光投来,他抿了抿唇角,没有主动说话。   搞什么啊……   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的人事情,只是汲取一些灵气而已,怎么和偷-情似的。   谢峤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开始吗?”   沈孤雪颔首:“好。”   谢峤挪动了一下,让出了一个空位。   沈孤雪正要走过去,又被谢峤制止了:“等一下!”他嘀咕,“这样太奇怪了,我……我先把灯给灭了。”   呲——   灯光熄灭,房间里瞬间就暗淡了下来。   夜色深沉,星月寂寥。   两道身影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接着试探地靠近了过去,最终交叠在了一起。   谢峤不适应地问:“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沈孤雪回:“是。”   可能是沈孤雪的态度太过于平静,谢峤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犹豫了片刻,还是问:“这个动作会不会太古怪了?”   沈孤雪:“不会。”   谢峤:“还要做别的吗?比如……”   沈孤雪:“什么?”   谢峤冒出来了一个念头:“比如,亲一下?”   其实沈孤雪心里清楚,在汲取灵气的过程里,根本不需要这么亲密的动作。   他本应该拒绝,可鬼使神差的,他开口说道:“可以。”   沈孤雪冷静严肃的性格太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谢峤都没生出一点怀疑,还以为这是必经的流程之一,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就凑了上去。   亲到了。   谢峤的眼睫轻轻一颤,睁开一条缝隙,想要去看看沈孤雪的模样,可刚一睁眼,就措不及防地对上了另一道视线。   沈孤雪的眼瞳沉沉,包含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人看得心慌。   谢峤心头一颤,别开了目光,不敢再往深处探究。   ……   这里风月旖旎,而一墙之隔,却满是肃杀之意。   一行身穿黑衣,面色凶悍的人正在密谋着:“记住了,等到了半夜,听到了暗号就放迷魂香,把所有人都迷晕了,就血洗客栈……”   有人担忧:“这里可是中州,我们这么做真的不要紧吗?”   “有什么好怕的!中州又怎么了?现在厉害的人物都还在秘境里面,这里又临近城外,干完这一票我们就跑,谁能找得到我们?”头领威逼利诱,“你们想想,干一票抵过三年!”   那个人又默默地举手:“可是,我听说魔尊谢峤和孤雪仙君都出来了。”   头领瞪了一眼过去:“你找茬是吧?魔尊和仙君是什么人物,还会住这种破客栈不成?”   “你还不服气?”   那个人声音弱弱:“我是怕万一……”   “万一什么?”头领气极而笑,“你该不会以为,魔尊和仙君就在我们隔壁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预收!   《白月光他死而复生了》   谢冬乐年轻漂亮,家室还不错,感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速食品,这份不行了就换下一份。   可他交的这个男朋友尤其较真,一步步安排好两人的未来,攒钱、买房、毕业就结婚……   谢冬乐慌了,想要分手。   想起男朋友固执较真的性子,未免麻烦,他直接来了个绝症遁,发了条消息给男朋友:“我得了绝症,三天之内必死,为了不拖累你,我们分手吧。”   转眼过去三年。   谢冬乐从国外回来,听从谢家的安排,和新贵总裁联姻。朋友说,这个沈总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心中有一个得了绝症去世的白月光。   等到了相亲宴会现场,谢冬乐一进去就见那位沈总西装笔挺、矜贵优雅,还有亿点点长得像他的前男友。   谢冬乐:……别问,问就是我现在去得绝症还来得及吗? 第23章 生死有命   室内流动着一片寂静, 安静到能够听见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谢峤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他很难去形容现在的情况。   尴尬?心虚?不适应?   好像都不是。   经过这一夜的发酵,他与沈孤雪的关系变得复杂了起来。只是具体有多复杂,涉及到了什么变化,他又说不上来, 只好保持沉默——这就像是刚才那个亲吻, 没有人去主动提起的时候,就可以假装什么事没发生过。   谢峤唇角抿起, 想要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 可偏偏两人此时的动作太过于暧-昧, 实在是让人正经不起来。   为了方便汲取灵气, 他正依偎在了沈孤雪的怀中, 两缕黑发交缠在了一起, 分辨不出你我。   这个姿势实在是别扭, 时间一久, 谢峤就觉得胳膊有些酸, 他想要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可刚一侧头,就对上了一双沉沉的眼瞳。   沈孤雪在看他。   那双眼睛漆黑如点星, 足以将所有的情绪都溺死在其中, 看不出分毫的破绽。   谢峤嘴唇翕动一下:“你……”   沈孤雪的眼神太古怪了,看得他心头一阵慌乱, 让他想要逃避。   可他还没做出行动,就反应了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先一步避开,岂不是摆明了他在害怕?   谢峤这人,好面子又好强。   对于他在谁面前丢人都可以, 但就是在沈孤雪面前不行。   不蒸馒头也要争一口气。   于是谢峤生生改了口,僵硬地说:“你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听到这话,沈孤雪的目光在谢峤的脸颊上轻轻一触,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又挪开了视线。   安静了片刻。   谢峤眼波一转,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沈孤雪看似镇定,但以谢峤所在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吞咽着。   他在紧张。   在意识到这点后,谢峤眉心一动,假装无意间将手搭在了沈孤雪的肩膀上。   隔着一层衣物,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掌心下方肌肉绷紧了起来。   不对劲。   谢峤故意问道:“你怎么这么紧张?”   沈孤雪的呼吸停滞了片刻,静静地垂下了眼皮,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   谢峤心念一动,用力捏了一下沈孤雪的肩膀,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似的,狡黠地笑了起来:“你在害怕我?”   沈孤雪:“……没有。”   谢峤凑近了过去,想要在沈孤雪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你在说谎。”   沈孤雪沉声道:“我从不说谎。”   沈孤雪确实没有说谎。   他并不害怕谢峤,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这不是谢峤第一次来汲取灵气,可前几次,都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沈孤雪面对着的,是一个安静乖顺的谢峤。   可现在,这个“谢峤”醒过来了,变得鲜明生动,肆意张扬了起来。   这让沈孤雪感到陌生,同样也变得无所适从。   谢峤盯着沈孤雪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一翘:“沈孤雪。”他的眼中并无多少温度,“我觉得,你应该和我想得一样——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等离开这个房间,走出这扇门,我们之间便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峤十分理智,嗓音中带着凉意:“不要节外生枝。”   沈孤雪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他应该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可不知为何,他生出了一些动摇之心,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谢峤的小腹。   在衣服的遮掩下,可以隐约看见一个起伏的轮廓。   沈孤雪转开了话题:“若是……孩子出生,如何遮掩?”   孩子没有出生之前,一切都好说,他们小心行事,遮掩好行踪,就没有人会发现这段关系。   可一旦孩子出生,很多事情就瞒不住了。   孩子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不可能藏在一个地方不出来,只要有心人探查一二,那么一切都将不是秘密。   谢峤明白了沈孤雪话中所言,沉默了片刻,直言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等万宗盛会结束,我就会回西魔州,到时……这个孩子就与你再无无关了。”   对于谢峤的反应,沈孤雪早就有了预料,可就算如此,等到亲耳听见这番言论之时,还是不免情绪波动起伏。   “与我无关?”沈孤雪尽力克制,还是不免加重了语气,“这也是我的孩子。”   这还是谢峤第一次见沈孤雪有如此大的反应,他怔了一下,随后也恼怒了起来:“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沈孤雪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般激烈,平复了一下心绪后,平静地说:“谢峤,你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谢峤怒极反笑:“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管相处了多久,沈孤雪还是不能接受谢峤的行事所为,他眉心拧了起来:“谢峤——”   谢峤翻了个白眼:“你喊我一万遍都没用。”   沈孤雪尽量平静地将事情的利弊清楚说给谢峤听:“西魔州地处偏远,并不适合孩子生长……”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峤打断了:“我倒没看出来哪里不适合了,我不长得好好的吗?”他“啧”了一声,“我可不想孩子长成一个老古板。”   沈孤雪眉心的褶皱越发的明显。   两人目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   于此同时,一股烟雾悄无声息地从客栈的角落里升腾起来。   雾气如潮水一般翻涌,蚕食着客栈的所有角落。在烟雾缭绕下,一个个人失去了意识,瘫倒在了地上。   待到大部分人都晕倒了以后,一行黑衣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他们只谋财并不害命,所以只是踢开了昏迷的人,取走了东西。   很快,一圈都没搜完了。   头领“呸”了一声:“都是些没油水的穷酸货,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手下说:“都搜完了,只剩下最后一层天字号房间。”   头领:“上去,天字号住着的才是肥羊。”   一行人上了楼,一个个房间搜了过去,最终,汇聚在了天字一号房的门口。   手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过去。   隔着一扇门,可以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像是在因事争吵。   手下的脸色古怪,回过头比划了一下:“还没晕。”   烟雾是从楼下升起来的,到四楼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些黑衣人也没多想。   手下又问:“要再等等吗?”   头领算了一下时间:“等不了,直接进去,我们一群人,难道还制服不了两个吗?”   有个属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中州卧虎藏龙,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好。”   一路上都顺风顺水,头领没什么危机感,都没将属下的话放在心上,还笑道:“怎么,你觉得里面的那两个人是孤雪仙君和魔尊不成?”   属下:“……”   头领一声令下,属下直接将门撞了开来。   一行人破门而入。   这动静闹得挺大,还在争吵着的谢峤与沈孤雪都停下了动作,转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属下咽了咽口水:“老大,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   头领盯着看了一会儿:“像谁?”   属下:“有点像……孤雪仙君。”   头领给了属下一巴掌:“你长没长眼睛,不知道孤雪仙君只穿白衣吗?”   因为隐藏身份,特意没有着白衣的沈孤雪:“……”   头领低声说:“只是长得像罢了。”他上前一步,“这座客栈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建议你们识相一些,就把身上的灵石都交出来,也好少点罪受!”   谢峤见状,玩味地笑了笑:“这是抢劫?”   头领:“对,抢的就是你!”   话音落下,身后的属下犹豫着开口:“老大,这个人……”   头领不耐烦地说:“怎么?你该不会觉得这人是魔尊吧?”   属下:“……确实长得很像。”   魔尊与仙君的样貌并不是一个秘密。   自从万宗盛会重新召开,地下盘口早就在猜测这两人谁能夺得这次盛会的魁首了。   既然上了赌局,关于修为、性格、衣着打扮的信息都被人分析得一清二楚,就连近身画像也明码标价,一百灵石一幅,价格都炒上天了,还在市场上供不应求。   属下有幸观摩过,   头领看都没认真看,就理所应当地说:“你有没有脑子,魔尊怎么可能和仙君搅和在一起,还……”他上下一看,挤眉弄眼道,“还一起做这种不正经的事情。”   谢峤:“?”   哪里不正经了?   他刚想说明一下自己是正经人,结果回头一看,他还靠在沈孤雪的怀中。于是他连忙从上面跳了下来,掩饰似的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   头领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大家都懂的,也不为难你们了,把东西都交出来就行了。”   谢峤觉得挺有意思的,抢劫抢到他的头上还一无所知,于是也配合的开始演戏,低着头,装出了害怕的模样:“……我们没有钱。”   头领凶悍十足,骂骂咧咧:“你们他妈偷-情都开天字号房,还说没钱?骗鬼呢?”   偷-情这话说得难听,还用的不是很恰当。   谢峤想要解释一下,可转念一想,他们这样子,还真得像是在做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头领威胁道:“别逼我们动手!”   谢峤一想到泄露身份的后果,杀心渐起,指尖刀光闪过。   只是还没动手,沈孤雪伸手按住了谢峤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谢峤用目光示意:怎么,仙君准备转行去当圣母了?抢到我面前来了,还要放过他们一马?   沈孤雪:不要节外生枝。   谢峤的动作一顿。   也是,他们出来幽会是一件见不得的人事情,若是与这些劫匪动了手,说不定就会留下刀光剑影的痕迹,以至于暴露出身份。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   除非把这些劫匪和整个客栈的客人都清除了,才能彻底掩饰行踪。   若是谢峤一个人,说不定会选择这么做,可偏偏现在沈孤雪在这里,必定见不得他大开杀戒。   行吧,那就不大动干戈了。   谢峤只好遗憾地收起了杀心。   劫匪们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还在一旁叫叫嚷嚷的。   谢峤的眼光一闪,笑得越发的温和。他十分识相地交出了身上带着的灵石。   头领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他收起了灵石,还说了一句,“遇到我,算你们倒霉,下次别在这个客栈里幽会了。”   说罢,一行劫匪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谢峤看着一地的狼藉,神识一扫,就发现整个客栈的人都还在昏睡。   他抿唇一笑:“出去解决?”   沈孤雪言简意赅:“城外。”   ……   乘夜前行。   劫匪们身着黑衣,几乎融于夜色之中。   这一行收获颇丰,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他们只要离开中州,往深山野林里躲个几年就没事了。   头领想得很好,可属下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属下:“我总觉得不安。”   头领:“有什么不安的?是你太警惕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属下:“可是……”   头领:“没什么可是的,我看中州这些人都是一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你看天字号房里的那两个人,还不是被我吓得腿都软了。”   一道声音从旁传来:“你说谁腿软了?”   头领:“自然是客栈里的那两个人……”   话音戛然而止。   头领扭过头,见阴影分开,从中走出了一道人影:“是你!”   谢峤抬手打了个招呼:“是我,怎么了?”   头领心中警铃大作,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了。   他的反应很快,但谢峤的刀更快一筹。   白光分开夜幕,如同天光拂晓,倒悬出黑白阴阳来。   头领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感觉到脖间发凉,接着他听见了“咚”得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可视角颠倒,只能看见黑漆漆的树林。   谢峤轻慢地说:“遇见我,算你们倒霉。”他亲昵地拍了拍另一个人的肩膀,语气和气,“下辈子注意点。”   他收手,身影僵硬地应声倒下。   不过瞬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劫匪,此时就化作了一地的尸骨。   这里是城郊,妖兽出没。   一闻到血腥味,夜色中就亮起了一双双竖瞳,满是贪婪与嗜血的欲-望。   谢峤轻轻一瞥。   看来要不了多久,这些尸首就会消失无踪,任谁也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谢峤:“走了。”他走出去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低声自语道,“不过他们说得对。”   刚才谢峤的刀太快了,沈孤雪都来不及出手,只能袖手旁观,此时听到谢峤自言自语,抬眸望了过去。   谢峤扭了一下手腕:“客栈鱼龙混杂,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   沈孤雪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谢峤提议:“要不还是租个院子。”他开玩笑道,“这算不算是金屋藏娇?”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要糟。   以沈孤雪的性子,他这么调侃,不是要恼怒地拂袖而去,就是开始皱眉说一些古板的言辞。   可没想到,沈孤雪只忖度了片刻,就应了下来:“我去办。”   谢峤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行,随便你。”   两人行于夜色之中,不消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与此同时。   姜运的死讯,终于传来了天机阁的人耳中。   天机阁的每一个弟子都设有魂灯,一旦身死,灯就会熄灭。所以天机阁的人见灯灭,就知道姜运已死,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现在许秋来从秘境中出来,立刻前去天机阁告知了始末。   天机阁的阁主是一个生有重瞳的青年,他听闻这个消息,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因为,他早就预知到了姜运的死亡。   天机阁主林重羽温声问道:“凶手是谁?”   许秋来:“是……魔尊谢峤。”   林重羽有些惊愕:“竟然是他。”   许秋来不明所以:“怎么了?”   林重羽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意外。”   许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们会为姜道友报仇吗?我是说……魔尊并不好对付。”   林重羽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生死有命,不可勉强。”   他早就预测到,姜运会死,而杀死他的那个人,也将在不久之后死于不测。   杀人者,总要有死的觉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7 21:52:24~2022-01-18 21:3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携心动出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源之梦想 32瓶;绥烟 26瓶;夜观天花板(戒黄版) 12瓶;Y、阿木木 10瓶;不会学习 9瓶;黑猫喵、花椒、狐、段瑾、昨非、赤橙丞相 5瓶;懒 3瓶;47195676、庞月半、银杏 2瓶;小屁孩、29、461305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我也是   经过这一个乌龙的插曲, 谢峤与沈孤雪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争吵,一路上一片沉默,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过。   可两人都心知肚明,不提起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矛盾消失了, 只是被掩盖了下去。   如今的和平相处只是暂时的, 只要这个孩子还在,问题迟早还是会爆发出来。毕竟,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谢峤摩挲了一下突起的小腹, 心中冷哼了一声:孩子就在他的肚子里, 到时候带着这个球跑了, 就算是沈孤雪也拿他没办法。   谢峤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赢面, 不想再去与沈孤雪做无谓的争执。   反正不管说什么, 到最后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谢峤收起了心思, 向前行去。   晨曦微晓, 缓缓拉开了夜幕。   伴随着光束落下, 可见一座巍峨古朴的城池屹立在前方。   马上就要进城了。   城郊了无人烟,好办事情, 也不会有人发现异常。可一旦进了城, 人多眼杂,难免会暴露出行踪。   谢峤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与沈孤雪之间的瓜葛, 于是停下了脚步:“行了,就到这里了。”他歪了歪头, 故意问道,“你也不想让别人撞见我们吧?”   沈孤雪也停了下来,他笔直地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是。”他赞同道。   谢峤扬了扬下巴, 问:“你先走,还是我先?”   沈孤雪很快做出了选择:“你先。”   谢峤瞥了他一眼,直径走向了城门。   天还未大亮,城中的人影稀疏,形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身旁多出了一个人。   沈孤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方才抬脚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一东一西,背道而驰。   ……   谢峤彻夜未归,一直到了天亮才回来。   胡九娘不免心中记挂,她一直守在门口,一见到谢峤的身影,就连忙迎了上来:“尊上!”她刚靠近了过去,就抬手捂住了鼻尖,嫌恶道,“好浓的血腥味,尊上,您去做了什么?”   谢峤挑眉:“有吗?”他抬手嗅了一下,果然在指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来是之前杀死匪徒的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人。”   胡九娘的原身是狐狸,嗅觉比一般人要灵敏不少,她的鼻尖抽动了一下:“不对,不止血腥味,还有一股味道——”她闭上了眼睛,仔细品味着,“这个味道有点冷,像是在雪地里行走的感觉……”   谢峤眉心一跳。   他与沈孤雪睡了半夜,身上不免沾染上了浓郁的气息,以至于现在还没消散。   眼看着胡九娘就要闻出来了,轻咳了一声:“你闻错了。”   胡九娘睁眼:“啊?”   谢峤匆匆走出数步,忙不迭与胡九娘拉开了距离,生怕她真的闻出些什么来。   胡九娘见到这个样子,越发地狐疑:“尊上,你到底去做了什么坏事?”   谢峤:“在你心里我只会做坏事是吗?”   胡九娘小心翼翼地反问:“难不成,您还会做好事?”   谢峤:“……不会。”   胡九娘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那不就得了。   谢峤翻了个白眼:“行了,我既没做好事也没做坏事,什么事都没做。”   胡九娘:“那您总不可能在外面闲逛了半天吧?”   谢峤本来想说“是”,可话到口边,生出了一点玩味之意:“我就不能在养了一个外室,一晚上纸醉金迷吗?”   胡九娘:“……”   她神情复杂,目光落在了谢峤的小腹上。   就这肚子,您还是省省吧,别带坏小孩子了。   谢峤“啧”了一下:“这肚子怎么了?也不影响我潇洒啊。”   胡九娘真情实意地说:“您可悠着点。”   谢峤不服输:“我好着呢!”话说得利索,可他一下没注意脚边,差点撞到了门槛上。   这一下打岔,倒是将胡九娘的思路岔开来了,她连忙伸手扶住了谢峤:“您可小心点!”   谢峤一个晚上没睡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在嘴硬道:“又没什么事……”   胡九娘安稳地将谢峤送到了房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魔尊还真是不省心。   她一边摇头,一边朝着院子外走去。走到一半,她似乎又嗅到了那一股凌冽的霜雪清香。   香气稍纵即逝。   胡九娘陷入了沉思。   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到底是谁身上的气息……?   胡九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将这个疑问按了下来,等到日后再说。   ……   谢峤补了一个觉。   近些日子他越发地贪睡,一睡就是一整天,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懒散地靠在软枕上,望向窗外。   天光昏暗,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床榻正在窗边,可以听到雨声,又不至于被雨滴打湿。   谢峤看着屋檐落下的点点雨珠,生出了一股惬意。看了一会儿雨,他侧身想要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这一动,不小心蹭到了小腹处,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肚子……怎么又变大了?   谢峤掀开了被子,低头看了过去。   只见小腹处的弧度越发的明显,一呼一吸间,肚子也微微起伏,充斥着勃勃生机。   谢峤用手比划了一下。   刚才,好像只有这么大。怎么一觉醒来,就又变圆了一圈?   在察觉到这一变化后,谢峤的眉头蹙起。   自从汲取了沈孤雪的灵气后,肚子里的孩子就变得活跃了起来,现在似乎都不用等十月的时间,就可以提前出世了。   这个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   谢峤慢慢坐了起来,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翅膀扑扇的身影。他转过头,发现一只白鸽停在了窗檐上,翅膀一扇,吐出了一张纸条。   谢峤将纸条展开。   白纸黑字。   纸上的每一笔都显现出了一股凌冽之意,但偏偏却在藏锋——这是沈孤雪的字。   上面写着的正是时间与地点。   谢峤凝视了片刻,手指用力,将纸条碾碎在了指尖。他看向了白鸽,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告诉你的主人,今晚,我不过来了。”   这个肚子大得太快了,要是再继续汲取沈孤雪的灵气,怕是就要瞒不住了。   白鸽收到了回复,拍拍翅膀,掠过了天际。   谢峤收回了目光,松开手,纸屑哗哗落下,被风一吹,就飘散在了雨中。   他暂时不想见沈孤雪。   不仅仅是因为肚子,还有别的一些原因。他觉得,他与沈孤雪之间都应该冷静一下,免得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峤将手搭在了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似乎能听见另一个心跳声。   ……   很快,白鸽就去而复返,落在了沈孤雪的窗前。   沈孤雪正站在窗边观雨,一垂眸,白鸽就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点点灵气。   灵气飘散,同时带来了一道声响。   ——告诉你的主人,今晚,我不过来了。   闻其身,如见其人。   穿过雨幕,沈孤雪似乎能看见少年身着一袭红衣,懒懒地倚靠在了小榻上,用着轻慢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这一幕,就像是一个小钩子似的,让人心神不定。   沈孤雪的右手微微一抬,一道冷风凭空刮过,将灵气如数震散。   收到谢峤的回复后,他就一直沉默着,在窗前站了一段时间。   一直到天色昏暗,雨势才渐渐小了下来。   云雾散去,月光被水洗过,清透缥缈。   沈孤雪慢慢地转过了身,视线穿过幔帐,落在了更深处。   这里并不是沈孤雪在明月宗的住处,而是另外一处无人知晓的院落。   沈孤雪并不好享受,住的地方淡雅素净,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可一眼望去,房间的色调是金与红,陈设更是与沈孤雪的喜好大相庭径。   这是……谢峤的喜好。   沈孤雪缓步走了过去,端坐在了床榻上,一袭白衣与四周的精致奢华格格不入。   他垂下了眼皮,目光落在了指尖上。   其实,沈孤雪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他不该对谢峤这么在意的。两人一直以来都不对付,谢峤觉得他装模作样,他也不喜谢峤一贯的肆意作风,平时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非要动起手来。   可现在,他竟然为了想要讨谢峤的欢喜,生生改变了自己一贯的行为准则,将房间装饰成了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   想到这里,沈孤雪的指尖轻轻一颤。   他努力地稳住心神,在心中辩解道:他并不是想要讨谢峤喜欢,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却说不出后话来。   沈孤雪闭了闭眼睛,头一次生出了些许挫败之意。   谢峤……   他无声地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似乎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在不知不觉间,每天晚上的见面已经成了沈孤雪的一个期待,在知道谢峤不来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失落。   这不对劲。   沈孤雪睁开了眼睛,眼瞳沉沉,似乎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冷峻无情的孤雪仙君。   谢峤不来也好。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关于谢峤,还有谢峤肚子里的孩子。   ……   夜色渐深。   谢峤抱着软枕,翻过了一个身。他半阖着眼皮,黑发散落,犹如上好的绸缎一般,散发着柔顺的光泽。   不对劲。   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谢峤睡了一个白天,晚上本应该毫无倦意,可偏偏肚子里的孩子闹脾气,让他吐了个昏天黑地,走起路来就像是踩在棉花里一样,怎么也走不稳当。   这一吐,他又累又困,连动个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懒懒地瘫倒在床上。   都这么难受了,谢峤以为他很快就能睡着,可一躺下来,怎么睡都不舒服,好像就是少了点什么似的。   谢峤扭来扭去试了半天,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戳了戳肚子,问:“你闹什么脾气?”   “不就是不给你灵气吗?还敢跟我闹脾气,信不信我给你一掌?”   威胁的话刚说完,谢峤就反应过来,这孩子就在他的肚子里,给孩子一拳,不就是等于“我打我自己”吗?   他磨了磨后槽牙,改了一个说辞:“等你出来,我肯定好好揍你一顿!”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到了这话,稍微安分了一些。   谢峤哼笑了起来:“还挺识相的,还敢不敢动了?”   崽:……   崽:委屈,不敢动。   谢峤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夸道:“还挺机灵的,像我,不愧是我的孩子。”   说到这一层,他不免就多想了一些。   这个孩子出来以后,会像谁?   像他还好,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一人一刀叱咤西魔州了,孩子必定不会是个孬种。   但……要是像沈孤雪怎么办?   谢峤脑补出来了一个小号版本的沈孤雪。   在脑海中,小沈孤雪还板着张脸,大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一回儿不让他干这个,一回儿不让他干那个。   一想到这个画面,谢峤就眼前一黑。   “不行!”谢峤又戳了一下肚子,“你可千万别长成另外一个爹的模样,要是真的长成这样子,我就把你塞回去重新生一遍,知道了吗?”   话音落下,谢峤就感觉肚皮一阵抽痛,像是里面的崽崽在抗议。   谢峤强势镇压,霸道地说:“只能像我,不能像他!”   崽崽:……   谢峤得意地说:“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和肚子里的崽“友好”沟通过了以后,谢峤又靠回到了软枕上。   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床榻太硬,硌得后腰一阵阵的酸痛。   哗啦——   他翻了个身,将软枕塞到了腰下面。   还是不对,总觉得缺了点东西。   缺了什么呢?   谢峤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   少了什么?自然是少了沈孤雪,还有他身上的气息。   这些日子,他都是靠在沈孤雪身上睡着的,那股冷冽的霜雪气息闻起来也格外的安静。   现在一下子都没了,自然不适应。   睡也睡不着,谢峤干脆坐了起来,准备打开窗透透气。刚靠近窗边,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外面有人。   谢峤并不惊慌,反而浮现了一抹笑意,折镜刀出现在了掌心,挽了一个干脆漂亮的花。   有意思。   竟然有人敢夜闯魔宗,看这行踪缥缈,不是修为高深,就是修了什么高阶的身法。   谢峤屏住了呼吸,耐心地等待着。   可来人似乎有所犹豫,一直在窗边徘徊,并不敢进来。   山不就我,我自就山。   谢峤拍出一道掌风,撞开了窗户。就在窗户打开的同时,刀光如影随形。   锃——   寂静的院落里响起了一道冰冷清脆的声响。   刀剑碰撞在了一起,以相撞点为中心,朝着四周震荡出一道了无形的波纹。   在这一瞬间,树影摇晃,水波荡漾。不过很快,一切都消弭于无形,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谢峤收刀,盯着来人:“……是你。”   沈孤雪也收起了剑,别过了脸去。   谢峤:“你来做什么?”   沈孤雪的喉结一滚,沉声说:“……路过。”   谢峤抱着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明月宗和魔宗一东一西,哪里顺路了?”   沈孤雪不语。   月光静静流淌而下,将眼前的一切都柔化了。   谢峤的目光轻轻一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尊上!”胡九娘朗声问道,“我感觉到了尊上的刀意,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话还没说完,胡九娘的身影就要进来了。   谢峤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拽过了沈孤雪。   沈孤雪也很配合,顺着谢峤的力道,直接翻窗进来了。   砰!   窗户合拢。   谢峤隔着窗户的缝隙,听见了胡九娘关切的声音:“是有外敌吗?”   谢峤:“没事,就……就我在练刀呢。”   胡九娘半信半疑:“您何时这么用功了?”   谢峤:“呃……”他想了一个借口,“万宗盛会就要到了,临时抱抱佛脚。”   胡九娘没有见到异样,又得到了谢峤肯定的回复,也就没有再多想了,她朗声鼓励道:“那您好好练刀,争取打过沈孤雪,把他踩在脚底下,给我们魔宗好好地出一回风头!”   谢峤:“……”   胡九娘还握了握拳:“魔尊,您说呢?”   谢峤老脸一红:“对、对……”   这种话,自己人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现在被沈孤雪听到了,实在是太尴尬了。   等到胡九娘离开了以后,谢峤僵硬地转过了身:“你……”   烛影摇晃。   在光辉照耀下,沈孤雪的脸颊轮廓分明,尤其一双眼睛,格外地深邃。就像是大海,平静的海面下,藏着汹涌的浪潮。   刚才情况紧急,谢峤一心想着不能让人发现沈孤雪的存在,直接把人一拉就进来了,顺手就推到了角落里。   现在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角落狭窄,两人紧紧地靠在了一处,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谢峤怔了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做的应该是推开沈孤雪,立刻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他却在眷念着沈孤雪身上的温度,不愿意分开。   他咽了咽口水,神情慌乱,下意识地解释道:“我好像不对劲……”   沈孤雪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低沉而缓慢:“我也是。”   两人目目相对。   在这一刻,一切的顾虑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谢峤像是被诱-惑了一般,朝着沈孤雪靠了过去。   靠近一些。   再靠近一些。   肩膀碰触在了一起,然后气息交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8 21:39:18~2022-01-19 22: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愿、4812538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祸害 10瓶;花椒、江楼、Ice-fish、梦寻、绥烟、37240235 5瓶;卿浅 2瓶;陌年微凉、地上的草、47729609、微雨轻风、啦啦啦、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锦什么、呆诺河马、林深处见鹿、小彩虹的猫头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都是你的错   谢峤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等他再一次从沈孤雪的怀中醒来, 心中已经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了。   算了。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才不管这么多了。   谢峤贪图享受,还缩在榻上不肯动弹,留念着上面的一股余温。   而沈孤雪早就已经起身了, 正在整理衣物。   谢峤掀起被子的一角, 按耐不住,还是悄悄看了一眼过去。   沈孤雪披上了外袍, 似有所感, 侧过了身,   目光触及。   谢峤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 说:“走的时候从后门离开, 不要被别人撞见了。”   沈孤雪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 闷声“嗯”了一下。   谢峤磨磨蹭蹭地坐了起来, 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 却又止住了。   沈孤雪并没有察觉到这异样,他慢条斯理地系好了外袍, 抬脚就要出去。   这时, 谢峤终于开口了:“你……”   沈孤雪的脚步一顿。   谢峤闭上眼睛,问:“今晚……你还来吗?”   话刚出口, 他就觉得脸颊一阵滚烫。   这说得是什么话啊。   好像他没了沈孤雪就不行了一样。   好吧……确实是不行。   谢峤对外杀伐果断,可实际上自个儿怕疼得要死, 连点苦头都吃不了。如今他肚子里揣了个崽,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唯有在沈孤雪身边还好受一些。   谢峤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与沈孤雪一刀两断的果断。如今被迫在死对头面前低头, 心中不免别扭,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   不过别扭了一阵,他又理直气壮了起来——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崽!   他只是为了崽才和沈孤雪睡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谢峤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直白地问:“你到底来不来?”   沈孤雪的眼中闪过了几不可查的笑意:“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谢峤又翻脸不认人了,催促道:“那你快些走,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叩叩——   胡九娘的声音随后响了起来:“尊上,您醒了吗?”   谢峤看着杵在原地不动的沈孤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从窗户走,快点。   沈孤雪还没动,胡九娘就先催促了起来:“尊上,今个儿是重要的日子,您怎么还没起?”   谢峤清了清嗓子:“醒了,马上就来。”   胡九娘:“我给尊上准备了一套新衣……”正说着,她就要推门进来。   谢峤心头一紧,生怕沈孤雪被人发现了。   不过还好,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沈孤雪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窗前,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霜雪冷香。   胡九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喊了一声:“尊上——”   谢峤抵住唇角,用力地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胡九娘的注意力:“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   胡九娘果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直径走了过来,口中说着:“尊上,您真是睡迷糊了,今个儿啊,是万宗盛会的第二轮比试。”   谢峤都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主要是最近经历了太多古怪的事情,让他无暇去思考其他。   “万宗盛会……”谢峤点点头,问道,“第二轮比试是什么?”   胡九娘放下了托盘:“还不知道呢,不过按照以往的流程,无非就是擂台比试之类的。”   谢峤嘀咕了一声:“也玩不出什么新意。”   胡九娘应和道:“是啊。”她从托盘里拎起了一件新衣,“尊上,我来伺候您穿衣。”   谢峤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胡九娘打理他的衣食住行,他并不在上面浪费时间,也从不提出任何的意见。   胡九娘手腕一抖,新衣在半空中展开,衣料薄如蝉翼,近乎透明,在光影折射下,泛着粼粼波光。   谢峤抬手,将衣服穿上。   胡九娘又取出了一条束带,要束在谢峤的腰上,她半跪了下来,比划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怎么相差这么大?”   谢峤不明所以:“啊?”   胡九娘指了指短了一截的腰带:“明明是前两天的尺寸,怎么会又小了?”   谢峤心虚了起来。   为什么尺寸会小?那是因为他的肚子变大了呗。   本来肚子里的崽一直都挺安静的,可这些日子他汲取了沈孤雪的灵气,在灵气浇灌下,崽就像是小树苗一样,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而他的肚子也从一开始的小小起伏,变成了明显的弧形。   不过,这其中的秘密就不好和胡九娘说了。   谢峤蹭了蹭鼻尖:“算了,就不束腰带了。”   胡九娘犹豫:“可这样,尊上的肚子就藏不住了。”   谢峤懒散地说:“那就藏不住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胡九娘神情变化,担心道:“可是,万一有人因此针对尊上,该如何是好?”   “只是怀了个崽子而已,又不是受了伤,又什么好针对的。再说了——”谢峤的唇角带笑,甜丝丝的,“若是有人真的这么想,那我必定让他,有去无回。”   最后四个字,透出了森森杀意。   ……   谢峤知道自己的肚子是藏不住了,他也不想藏,于是大张旗鼓地来到了万宗盛会举办之处。   经过第一轮比试,已经筛掉了大部分的修士,可就算如此,广场是还有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他们焦急地等待着,想要知道第二轮比试的具体内容。   谢峤一露面,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是魔尊!”   “上一轮秘境试炼,魔尊排名第一,这一轮不知能不能蝉联头名。”   “我看难,还有孤雪仙君在……”   底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他们讨论的,大多都是关于此次盛会排名的话题。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看,魔尊的肚子为什么这般不正常?”   “这么大,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魔尊也会被人搞大肚子?”   谢峤听到这话语声,抬眸看了过去。   目光所至之处,那些人全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谢峤嗤笑了一声,根本就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他双手抱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有人在看他。   准确的说,是有人在看他的肚子。   谢峤下意识地遮住了小腹,直接对视了过去。   目光来自于人群中。   那人身材修长,着青衣,头戴玉冠,目生双瞳,有一种妖异感。他被谢峤抓了个正着,也不闪不避,反而和善地笑了起来。   谢峤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说:“看什么看?”   那人温声道:“只是好奇。”   谢峤:“有什么好奇的,没见过怀孕的人是吗?”   那人笑而不语,并不纠缠。   谢峤盯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看向他时,眼中都是算计。   这让他很不舒服。   胡九娘凑过去,小声说:“尊上,这人生有重瞳,应该是天机阁的阁主林重羽。”   谢峤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他这么欠揍。”   胡九娘劝说道:“尊上,这里不是西魔州,还是小心行事。”   谢峤宽慰道:“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是我对他下得手的。”   胡九娘:“……”   更加担心了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等到所有人都到期了,天边悠悠传来一声钟响。   铛——   钟声回荡,久久不息。   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了出来:“诸位,万宗盛会第二轮比试即将……”   话音戛然而止。   谢峤突然感觉小腹抽痛了起来,他伸手摸了一下,下意识地侧头望向了西边。   不知何时,半片天际被红霞尽染,深深浅浅的红交叠在一起,浅似血色深似墨,令人一看就心惊胆战。   天际下方,空间微微扭曲,丝丝缕缕的黑气升腾了起来。   谢峤的眉心皱起。   这是……魔气。   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受到了惊吓,颤颤巍巍地说:“域外天魔降临世间了!”   听到“域外天魔”这个词,众人一阵哗然。   域外天魔,顾名思义,就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神秘力量。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据说,域外天魔并没有实体,只是虚影。   域外天魔所至之处,会引动人心底的欲-望,使得人心魔丛生,自取灭亡。被天魔污染过的地方,就连普通人都无法幸免,会主动沦为天魔的傀儡。   不过,域外天魔已经消失了上千年了,一直以来只存在于书本之中。   安静了片刻,有人提出了异议:“域外天魔消失了上千年,怎么会突然出现?”   有人猜测:“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将域外天魔放出来的?”   大概是域外天魔的名字中带了个“魔”字,不少人都朝着谢峤所在的地方频频侧目。   谢峤不慌不忙,抿唇一笑:“要是我知道怎么放出域外天魔,干嘛布置得这么远,直接放这儿,还能把你们一锅兜了。”   其他人:“……”   这话说得直白,但也作用明显,至少没有人敢看谢峤了。   骚动了一阵后,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经过商议,第二轮比试内容临时更改,请诸位前方域外天魔降临之处,驱逐天魔。”   众人哗然。   有人质疑临时变卦的这个举动,有人觉得这种方式并不公平,还有人嚷嚷着要放弃……不过更多的人默默地上路,前去域外天魔降临的地方。   胡九娘望了一眼:“尊上,现在如何是好?”   谢峤:“去看看罢。”   魔宗,域外天魔。虽然都带了个魔字,但就像是人和猩猩一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唯一可以扯上关系的,估计就是域外天魔曾经的降临之地就在西魔州。   谢峤心中好奇,想去看看这域外天魔是什么东西。   ……   一路行去,不消片刻,就来到了目的地。   在边缘处,谢峤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过去,眼前一片迷蒙,灰色的雾气犹如浪潮一般涌动,地下一片焦黑,从裂缝中渗出了猩红的血。   谢峤屏住了呼吸,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恶心,头晕,想吐。   不仅如此,肚子还一阵阵地抽痛。   谢峤闭了闭眼睛,摸着突起小腹,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最近修真界还挺热闹的,又是仙缘,又是天道之子降世的,现在更加了不得了,还有域外天魔来凑热闹。   开会是吧,都凑一起来的。   谢峤被自己逗笑了,身体上的不适也消退了一些,他正要进到灰雾中一探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谁?   谢峤眼波一转,指尖刀光一闪,折镜刀已经握于掌心。   随着脚步声靠近,来人也显现出了身影。   林重羽微笑道:“好巧。”   谢峤摩挲着刀背,意味深长地说:“是啊,好巧。”   林重羽像是没有看出谢峤的念头,继续说道:“我擅长推演天机,既然遇上,不如我替魔尊算上一卦?”   谢峤拒绝道:“不必了,我不信命。”   林重羽脸色不变:“是吗?不信命也有不信命的好处。”他的重瞳缓缓转动,“……我看见了你的死亡。”   谢峤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分毫,唇角带着笑:“那我也给你算上一卦。”他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笑意,“你必比我先死。”   四周死寂,鸟雀无声,唯有灰雾升腾扭曲。   谢峤垂眸看着手中薄而弯曲的短刀,语气轻快:“要试试我算得准不准吗?”   林重羽轻叹了一声:“我对魔尊并无恶意。”   谢峤耸了耸肩:“我对你也没有恶意。”   本来他只是觉得林重羽很欠揍,现在经过这一番交谈,他止不住起了杀心。   只是想杀人而已,他真的没有一点恶意。   谢峤说得是挺真诚的,也不知道林重羽信了没有。   两人僵持了片刻,林重羽主动打破僵局,说:“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提醒魔尊一句,这里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   谢峤最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当即冷哼了一声,说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刀光一闪,直奔林重羽后背而去。   谢峤的刀很快,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可奇怪的是,林重羽不闪不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就在折镜刀即将将他劈成两半的时候,四周凭空刮起了一阵寒风。   咔嚓——   枝头凝结出了一层霜雪。   于此同时,剑影闪过,正好挡住了刀光。   林重羽停下了脚步,拱手道:“多谢仙君相救。”   谢峤眉心一动,缓缓看向了剑影所来之处。   那里,一道冷白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沈孤雪右手持剑,面容冷峻,一双眸子沉如点星,看不出一丝异样。   林重羽说:“我也不知怎么惹怒了魔尊,竟引导得魔尊下此死手,还好仙君相救,不然的话我就要命丧于此了。”他顿了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沈孤雪:“不必如此多礼。”   明明只是简单的交流,谢峤却止不住地生闷气,他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林重羽的涵养极好,就算被这么说也不见失态,反而符合道:“那也好,不知孤雪仙君缺不缺捧剑仆?”   谢峤快言快语:“我看他缺个贱人。”   林重羽脸色一僵,终于绷不住了。   沈孤雪听到如此粗俗的言论,眉头一拧,满是不赞同地说道:“慎言!”   谢峤知道这就是沈孤雪一贯的性子,恪守成规,见不得人放肆僭越,不管是谁,他都会劝说上几句。   如果是平时,谢峤听都不会听上一个字,可现在这种情况,他莫名地气愤委屈。   明明是别人先招惹他的,还在咒他死,他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怎么沈孤雪一来就觉得是他的错?   谢峤眨了眨眼睛,忍住了心中涌出的情绪,不想在外人面前先显分毫。   他仰起了下颌,生硬地说:“沈孤雪,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尊?”   沈孤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谢峤……”他上前一步,想要分说清楚。   谢峤冷声道:“再跟上来,连你一起宰了。”   扔下这一句话,谢峤加快了脚步,一直将沈孤雪甩在身后,方才停了下来。   他扶住一旁的树干,低着头平复着心绪。   可能是一夜夜的相处,让他对沈孤雪放松了警惕,甚至于产生了不必要的幻想。   事实表明,沈孤雪还是那个孤雪仙君,没有任何的变化。   而他竟然还对沈孤雪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太蠢了。   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里,谢峤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腹,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这个崽,他也不会和沈孤雪如此的亲近,更不会变得不像自己了。   刚才这样落荒而逃,就像是一个哭哭啼啼寻求安慰的人。实在是丢人,说不定沈孤雪都在心里笑话他。   现在想想,就应该当场给沈孤雪点颜色看看。   谢峤气不打一处来,又戳了戳小腹:“都怪你!”   无辜的崽:“……”   ……   沈孤雪是想第一时间追上去的,可是被人绊住了脚步。   林重羽说:“难道仙君不想知道,域外天魔因何而来吗?为难又因何而起吗?”   林重羽胸有成竹,笃定地认为沈孤雪会被他的话语所吸引地的。毕竟孤雪仙君,自然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么想着,他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等着沈孤雪追问。   可等了一会儿,沈孤雪冷声说:“不想知道。”   林重羽:“?”   为何不按他的设想出牌。   眼看着沈孤雪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野中,林重羽也顾不上卖关子了,连忙说:“——和魔尊谢峤有关!”   沈孤雪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9 22:53:53~2022-01-20 22:5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llionchen 10瓶;凤凰如归、江楼 5瓶;木易四口、寓意、花椒、年糕糕、路梫然 3瓶;北泽 2瓶;秀葽、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扬子鳄的扬、考试全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他想多了   林重羽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 可没想到沈孤雪真的因此停了下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孤雪仙君是不是太过于在意魔尊了?该不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过孤雪仙君与魔尊两人的矛盾纠葛人尽皆知,林重羽也没往深处细想。   应该只是因为两人互为宿敌对手,孤雪仙君才会这么在意。   林重羽忽视了心中的疑惑,不慌不忙地说:“还请孤雪仙君听我慢慢道来——”   沈孤雪神情冷峻, 看不出心中到底是何想法。   林重羽本来想再卖个关子, 见沈孤雪并不买账,只好收起了派头, 神秘地说道:“天下将生大乱!”   这不是沈孤雪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辞。   上一次, 便也是天机阁的人说的。   天下大乱, 纷争将起, 全都是因为谢峤腹中的孩子。   天机阁的人说, 这个孩子是天道之子, 一旦降世, 就会掀起风波, 危害天下苍生。   沈孤雪并不信这些, 更不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去伤害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孩——就算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也一样。   林重羽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霍乱来源, 就是魔尊谢峤。”   沈孤雪的目光一凝。   这次的说辞, 又变得不一样了。   林重羽将沈孤雪的神情变化尽收入眼中,还以为沈孤雪是有所意动, 他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孤雪仙君, 您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言多必失。   林重羽身为天机阁主,自然要保持一定的神秘,若是急哄哄地把预知的未来全部说出来,那还有什么筹码?   再说了, 孤雪仙君与魔尊谢峤本就不对付,这两句话下去,就足以激起孤雪仙君的杀心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林重羽就察觉到周身温度一僵,冷风凌凌。   沈孤雪的目光一沉。   为什么天机阁的人都这般针对谢峤?   上一次是冲着腹中的孩子去的,现在却是是明晃晃地想要借着他的手取谢峤的命。   魔宗与天机阁从未起过冲突,他们这么做,所图为何?   沈孤雪从不无故杀人,可现在,却凭空生出了一股杀心。   林重羽见这杀意,不惧反喜。   没想到这孤雪仙君这么好挑拨,不过三言两语,就激发了杀心。   看来马上就可以借着孤雪仙君的手,除去魔尊了。   林重羽不知这杀意是冲着他而来的,觉得这件事已是十拿九稳,于是抬手指了个明路:“魔尊就在前方不远处,杀机已现,只待……”   关心则乱。   沈孤雪原想探明天机阁为何要这般谋划,可一听谢峤可能会遭遇危险,当即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一心想先找到谢峤。   林重羽本来想再添油加醋一番,可话音未落,就见身影一闪,没入了林间。   树影重重交叠,不消片刻,视野中就已经看不见沈孤雪的踪迹了。   林重羽都没反应过来:“这么着急?”他又自语道,“没想到还挺简单的……”   现在他只要等着鹬蚌相争,坐收渔利了。   林重羽的重瞳转动,从容不迫地跟在了后面。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   另一处。   谢峤退一步越想越气,连带着胸口阵阵发闷,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扶着树枝,狠狠骂了沈孤雪一通,方才好了一些。   心绪逐渐平复了下来,谢峤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反思。   他确实不应该对沈孤雪抱有幻想。   也是。   沈孤雪是正道的孤雪仙君,如何风光霁月,冷静自持,自然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而来孩子,他们俩根本就处不到一块去。   谢峤这么想着,压下了心中的酸涩,转头就要离开这里。他走出两步,突然瞧见前方灰雾弥漫,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看着飘散的雾气,林重羽的警告闪过了谢峤的脑海。   谢峤知道,天机阁的人习得是预知未来之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不过他并不信这种“未来”,林重羽越是在这里弄虚作假吓唬人,越是激发起了他的逆反心理,非要进去瞧个究竟不可。   谢峤一旦下定了主意,什么人来了都挡不住。他抽出折镜刀横在身前,缓步走了进去。   雾气汹涌,萦绕在前方。   谢峤靠近了过去,在灰雾前,他生出了一种错觉——这雾气好像是活的,在一呼一息间,正在向着四周不停地蔓延,吞噬着一切可以看见的东西。   伴随着雾气翻涌,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很难去用确切的词语来形容具体的味道,就好像是尘封已久的墓穴被打开,散发出来的沉闷腐朽气息。   谢峤掩住了口鼻,挥出了一道灵气,想要驱散浓雾。   灵气撞到了灰雾上,就如同是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任何的波动,就消失不见了。   灰雾看起来无影无形,实则如同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四周,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   谢峤试了两次,见都是如此,便只好放弃。他直接走了进去,一脚落下,踩在了泥泞的泥土上,等再次抬起的时候,凹下去的脚印中渗出了猩红的血液。   在灰雾中好像没有任何的活物存在,连常见的鸟鸣虫啼声都消失殆尽,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谢峤知其古怪,一直在提防着四周。   只是一路走去,竟也没有遇到其他人,就连那什么“域外天魔”,也没瞧见一个影子。   灰雾遮天蔽日,只能看见方寸之地,混淆了认识,以至于谢峤都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出去多远。   若不是雾气一直在流动,他都要以为自己还原地踏步了。   走着走着,谢峤终于在一片寂静中捕捉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   是人?还是域外天魔?   不管来的是哪个,谢峤都没有掉以轻心,他不知道来人是不是冲着他来的,脚步一转,静静地蛰伏了下来。   折镜刀刃光芒流转,只要有人过来,就可一击毙命。   谢峤没等太长时间,就察觉到不远处雾气震荡,一道人影隐隐绰绰而来。   他还未看清来人的样貌,就先一步出手,想要夺得先机。   一刀劈落。   刀光划过,短暂地将雾气一分为二。   叮——   谢峤感觉到刀刃凝滞了片刻,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手腕一转,借着巧劲将折镜刀转过收回,正欲再出第二刀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是沈孤雪。   谢峤分明已经辨别出了来人,可却还没停下动作,抬手就是一刀劈了过去,比刚才还要更果断一些。   刀光来势汹汹。   沈孤雪只能避其锋芒,向后避让了两步,还以为是谢峤没认出他,拉高了嗓音:“谢峤,是我。”   谢峤盯着眼前的一袭白衣,后槽牙不自觉地咬紧,就差直说:我劈得就是你!   谢峤的心中本就积攒着一股怨气,想要发泄一通,眉眼间皆是凌冽的煞气,不似作伪。   红衣旋过,猎猎作响,夺人心魄。   见到此景,沈孤雪却不敢分心。   谢峤的折镜刀锋利无双,就算是他,也不敢硬接这一刀。   沈孤雪被迫拔剑相挡,同时道:“谢峤,你冷静些。”   这种情况下,沈孤雪并不想和谢峤交手,只是一味地防守抵挡。   谢峤也知自己奈何不了沈孤雪,劈了两刀,他的气稍稍消了一下,下手的动作也没刚才那么果断了。   沈孤雪见状,抓住破绽,趁机捏住了谢峤的手腕,往怀中一拉。   谢峤挣扎了一下,可还是不能挣脱,被牢牢地束缚在了沈孤雪的怀中。   沈孤雪垂眸看了过去。   以他的所在的角度,可见谢峤的脸颊上浮现了一抹胭脂色,眼尾湿润,气息也有些紊乱。   沈孤雪的眉心拧了起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相处,他与谢峤的关系早就有所缓和,不似之前,怎么会突然又动起手来了?   联想起方才林重羽的预示,难不成是谢峤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沈孤雪试探道,“你没事吧?”   谢峤别过脸去,不想让沈孤雪看见自己异样,语气生硬地说:“我没事。”他用力地甩手,可还是挣脱不了,只好咬牙道,“你……给我松手!”   沈孤雪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一袭红衣从指间滑去,让人怅然若失。他仍不放心,追了上去:“当真无事?”   谢峤加快了脚步,不想理会。   沈孤雪依旧不放心,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为何……”   谢峤本来不想搭理沈孤雪,可偏偏这人说个不停,他脱口而出:“你还问我?”   沈孤雪抓住了一点思绪:“是我做错了什么?”   谢峤不耐烦地说:“是!”   沈孤雪细想了一下,没觉得有哪里做错了,于是问道:“是哪里做错了?”   谢峤的脚步一顿,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天机阁的人?”   沈孤雪不明所以,但还是给出了答案:“之前的事……同为正道门派,既然撞见,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仅此而已。   谢峤原先已经好了一些了,现在听到沈孤雪的回答,怒气又蹭蹭冒了出来。   “行。”他冷声说,“你们名门正派,就不要和我这个魔道妖孽搅和在一起了。”   沈孤雪有些跟不上谢峤的思路:“此话从何说起?”   谢峤双手抱肩,不咸不淡地说:“你和那个人都是正道门派的人,你别跟着我,去和他在一起吧。”   沈孤雪见谢峤屡次提及林重羽,想了想,问道:“你与林重羽起了什么冲突?”   “冲突?”谢峤转过头,眼尾微微泛着红意,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所以,你就一定觉得是我的错?”   沈孤雪并未看见事情的始末,他来的时候,恰好见到谢峤出刀伤人。   同为正道门派,他自然不可能束手旁观,看着林重羽毙命,所以他都没多想,直接就出手制止了谢峤。   这本是一件小事。   可他没想到,谢峤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现在被这般质问,沈孤雪下意识地解释道:“并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与林重羽之间……”   他其实是想关心谢峤。   毕竟林重羽来者不善,又擅长卜算推演,万一在谢峤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记就不好了。   但沈孤雪不善言辞,说起关心的话来,倒像是在质问。   谢峤听着刺耳,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沈孤雪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谢峤气不打一处来,仰起下颌,冷声道:“我就是杀戮成性,一点不顺心就要取人性命,行了吧。”   扔下这句,他不想再见沈孤雪的反应,扭头就要走。   可沈孤雪阴魂不散,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谢峤闭了闭眼,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你离我远点。”   沈孤雪没有听他的话,反而伸手拽住了谢峤的手腕,上下一打量,做出了结论:“你……不对劲。”   谢峤反问:“哪里不对劲了?”   沈孤雪组织着措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峤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是了,若是以前的他,被沈孤雪这么误会,早就一笑了之,甚至还会出言嘲笑沈孤雪古板。   可现在他却会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产生情绪波动,这一切还被沈孤雪看见了。   太丢人了。   谢峤咬了咬唇角,努力不让自己再丢人下去了:“是我一时冲动了。”他的脸颊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你,你就假装什么都见到吧。”   沈孤雪凝视着面前的少,问:“你与林重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峤已经平静下来了,闷声说道:“那个人胡言乱语,说我会死在这里,我心里不舒服,就动手了。”   说起来是林重羽先挑衅他,可归根究底,也犯不着取人性命。   估计沈孤雪还是会觉得是他的错。   谢峤觉得挺没意思的,低垂下了头,并不报任何希望。   过了片刻。   沈孤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的错。”   谢峤抬起眼皮:“你信我?”   沈孤雪:“我自然信你。”   双目对视。   不知为何,谢峤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意,笑到一半,他反应了过来,重重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神情。   他别扭地说:“爱信不信,该不会我会在乎吧?”   沈孤雪心中了然,低语道:“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必如此,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谢峤:“都说了我不在乎,你别说了行不行?”   沈孤雪无奈道:“……行。”   走出去一段路,他想到了什么,问道,“林重羽对你的预言,是怎么说的?”   谢峤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他说,遇见了我的死亡。”   旁人可能还会在意生死之事,但谢峤并不在意。   西魔州不讲究出身血脉,只要刀够快、心够狠,就足以获得大多数人的簇拥。   谢峤无父无母、无门无派,能够坐上魔尊这个位置,自然手上没少沾鲜血。   他可以杀人,那别人也可以杀他。   杀人者,自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谢峤甚至还有些好奇:“世间谁能够取我的性命?”   若是要选出一个最有可能的人选,那就是……谢峤看向了身旁之人。   ——只有沈孤雪了。   沈孤雪会想要杀他吗?   谢峤衡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小的,他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崽呢,再怎么说,沈孤雪也不至于大义灭亲吧?   沈孤雪看穿了谢峤心中所想,直言道:“我对你,并无杀心。”   谢峤蹭了蹭鼻尖。   不是沈孤雪,那会是谁?   谢峤想不出答案,就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他从不未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忧心,若是有人想来杀他,那就来吧。   谢峤笑容肆意,没有一点退却。   他刚放下了这个问题,又冒出了一个新的疑惑——沈孤雪为什么突然变了?   一直以来,他与沈孤雪都互相不对付,要是他有能杀了沈孤雪的机会,就绝对不会放过。同样,沈孤雪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谢峤的目光落在了突起的小腹上,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吗?   看穿了真相后,谢峤情绪莫名地低沉了下来。   原来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啊。   他还以为……算了,是他想多了。   沈孤雪冷不丁地问:“在想什么?”   谢峤:“……没什么。”   ……   自从怀了孩子以后,谢峤对气息格外的敏感,在灰雾中待的久了,就不免头晕恶心,逐渐跟不上沈孤雪的脚步。   沈孤雪回过头看去:“怎么了?”   谢峤好面子,强撑着不肯露怯,一句话带了过去:“没事,你不用管我。”   说着,他就继续走去。   沈孤雪盯着谢峤的身影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拦在了前面。   谢峤:“你做什么?”   沈孤雪了解谢峤的脾气,知道他胜负心强又好面子,不管有多难受,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风轻云淡的。   就算问了,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于是沈孤雪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拦腰抱了起来,稳步向前走去。   谢峤措不及防地腾空而起,在意识到被沈孤雪抱在怀中后,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太丢人了。   要是被人看见了,他堂堂魔尊的脸都要丢光了。   谢峤捂住了脸,闷声道:“放我下来!”   沈孤雪假装没听见。   谢峤喊了两声,见反抗不能,就直接自暴自弃,还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不得不说,沈孤雪肩膀结实有力,靠着也并不硌人,还有身上带着的霜雪气息凌冽清新,驱散了周围沉闷难闻的味道。   谢峤逐渐放松了下来,缩在沈孤雪的怀中,眼睛一闭一闭,都快要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0 22:53:21~2022-01-21 23:0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小意 2瓶;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他真傻   沈孤雪垂眸看去。   谢峤正缩在了他的怀中, 额前黑发凌乱散开,唇颊带着一抹浅淡的胭脂红,瞧着格外的脆弱,与平日嚣张肆意的模样截然相反。   沈孤雪的目光掠过, 眉宇间的冰雪初融, 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   他尽力保持着平稳,让谢峤睡得更舒服一些, 在他的怀中更久一些。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四周雾气也越发的浓郁, 就如同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遮天蔽日。   在这种情况下, 谢峤睡得并不沉, 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他靠在沈孤雪的肩膀上, 半阖着眼皮, 问:“现在在哪儿了?”   沈孤雪回道:“还在灰雾里。”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 谢峤的思绪有些凝滞, 声音中也带着鼻音,像是在撒娇般:“有遇见别的人吗?”   沈孤雪的眸子一暗, 手臂陡然收紧, 又松了下来:“未曾。”   听到这个回答,谢峤的眼睫轻轻一颤, 顿时睡意全无:“不对。”他搭在了沈孤雪的手臂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圈, “这片灰雾的范围拢共就这么大,进来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一个人都没撞见?”   沈孤雪没听进去几个字,他的注意力都在谢峤的手指上。   谢峤是个左撇子, 擅长左手用刀,因此右手纤细白皙,就犹如上好的玉石一般,好无瑕疵。   此时指尖划过沈孤雪手臂,柔弱无骨,就像是小猫儿挠了一下。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一滚,只觉得一阵痒意蔓延了上来,让人心痒难耐。   谢峤说了一通,想要听一听旁人的意见,可一抬头,却见沈孤雪心不在焉的。   他眨了眨眼睛:“你在想什么呢?”   沈孤雪回过神来,掩饰一般收回了目光:“……我在想灰雾的事情。”   谢峤并为多想,开始分析起了此时的境地:“在这灰雾中没有见到其他人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之前进来的人都遭遇了不测;二是,灰雾中存在着不同的空间,导致我们被困其中,与他人隔离。”   说完推测以后,谢峤做出了一个结论:“不管是哪一种,对于我们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扭过头,“你觉得呢?”   沈孤雪低声说:“你说的对。”   得。   说了和没说一样。   谢峤能感觉到沈孤雪的魂不守舍,用手肘推了一下,说:“放我下来。”   沈孤雪怔了一下,收回了手。   谢峤一觉睡醒,已经没有这么难受了。他顺着力道翻身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沈孤雪只觉得怀中一空,那一袭红衣已经从指尖逃走,化作了灰雾之中唯一鲜明的颜色。   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有些失落地垂了下来。   谢峤站在一侧,收拢了一下凌乱的衣袖,抬眸环顾四周。   四周的灰雾浓郁,在遮挡之下,只能看清面前方寸之地,他张望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其他的出路。   没有路,没有人。   连第二轮试炼所说的域外天魔也毫无踪迹。   谢峤不免烦躁了起来,抬手劈下一道刀光。   凌利的白光一闪。   眼前的灰雾散开了短短一瞬,又很快地聚拢了回来。在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逃脱灰雾的包围。   谢峤收回了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孤雪如实答道:“是林重羽指明了方向。”   又是林重羽。   谢峤心思一动:“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沈孤雪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说,你将会在这里遇到生死危机,还有……”他停了下来,神情莫测。   之前林重羽和他说了一连串云里雾里的话,当时他心系谢峤,并未往深处想。   可现在再度提起,他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一些蹊跷。   谢峤还在等着下言,可等了半天,还是一片安静,他瞥了一眼,主动问道:“还有什么?”   沈孤雪沉声说:“天机阁的人,在针对你。”   谢峤还以为有什么情况,听到这个回答,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爱怎么针对就怎么针对,有本事就把我杀了。”   沈孤雪听到“杀”这个字,眉头一皱:“他们想要借刀杀人。”   天机阁修得推演因果未来之术,各个都能掐会算,能够窥见天机。   沈孤雪并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痛惜,但……修真界中大部分的人抱着的态度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是林重羽的那一番言论传出去,谢峤将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谢峤眼波一转,来了一些兴趣:“借谁的刀?”   他对上了沈孤雪的视线,一切都在不言中。   还能有谁?   世人皆知,沈孤雪与谢峤一直都不对付,两人势同水火、不能相融,绝对不可能和平共处。   天机阁的人想要除去谢峤,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沈孤雪。   只是天机阁的人万万没想到,沈孤雪与谢峤的关系并不像是世人以为的那样。   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谢峤的手掌按在了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可以感受到一股温热亲昵的气息。   这个突然而来的孩子,改变了很多事情。   谢峤的心头一动,想也没想,问道:“若是没有孩子……”他顿了一下,改了一个说辞,“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你会因为天机阁的话而来杀我吗?”   谢峤想要一个答案。   雾气昏暗无光,让人看不清沈孤雪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缓缓响起:“既已成定局,为何还要去设想‘如果’。”   这种话确实是沈孤雪能说出来的。   谢峤嫌弃地撇了撇唇角:“……当我没说。”说罢,他别过头,望向了别处。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沈孤雪垂眸不语,忍不住去想刚才的那个问题。   若是真有“如果”……   如果没有前去十万大山,没有经历秘境里的一场乌龙,也没有谢峤肚子里怀的这个孩子,他会因为林重羽的话而动杀心吗?   一想到这样的“如果”,沈孤雪的心中就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很快就有了答案。   “不会。”沈孤雪的嗓音清冽,分明可闻。   谢峤听到这个回答,略显意外:“为什么?”他的话语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欢喜。   沈孤雪低声说:“你若死,西魔州会生乱。”   一直以来,正邪之间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就像是光与影一般,谁也不可能离开谁。   正道与魔道的实力一直都是不相上下,一边有孤雪仙君,一边有魔尊谢峤。双方互相制衡,才能保持着平静,若是哪一方突然衰弱了,必定会引起修真界动荡不安。   不管是因公还是因私,沈孤雪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有……”   谢峤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解释,干巴巴地说:“行了,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   只是因为正邪之间的平衡之争啊。   谢峤感觉到有些失望,但又分不清这失望从何而起,就和他不知道想要得到怎么样一个满意的答案一样。   他在期待什么?   或者说,他对沈孤雪有了怎样的一种期待?   谢峤抿了抿唇角,觉得这一切都在逐步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沈孤雪本来还想再说下去的,可现在想要说的话被打断,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其实正邪之间的平衡,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理由。   谢峤对他而言,不单单是“魔尊”这个身份的象征了,还夹杂了更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知道,谢峤的睡相很差,睡着的时候会扭成一团。   他知道,谢峤醒来的时候会哼哼两下,像是在撒娇,完全看不出魔尊的威风气派。   他还知道,谢峤的腰线纤细,唇齿清甜……   这些事情,一点点一滴滴,在沈孤雪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形象。   这只是谢峤,不是魔尊。   这些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秘境中的朝夕相处,是那一场旖旎的梦境,还是一次次深夜里的相拥?   沈孤雪说不清楚。   现在他才发现,他与谢峤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了起来,就算是一团打结了的毛线,怎么扯也分不开了。   也不想分开。   沈孤雪想要将心中的想法表述出来,可他一向内敛寡言,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也从没感觉到这么手足无措过。   安静了一会儿。   谢峤忽视了心中的怅然若失,抬手捋过脸侧的碎发,主动打破了沉默:“既然林重羽知道我在哪里,应该是有在灰雾中辨别方向的能力,若是能找到他,就知道从哪里离开灰雾了。”   沈孤雪问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如何去找林重羽?”   两人被困在灰雾中,连固定的出路都找不到,何谈去找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峤莞尔一笑:“你说,他想要杀了我?”   沈孤雪点头。   谢峤又问:“还是想用你来借刀杀人?”   沈孤雪:“是。”   谢峤合掌,笑容狡黠:“这就好办了。”   谢峤最讨厌林重羽这样的人,自以为有几分聪明,就迫不及待的在别人面前卖弄,觉得时间上只有他一个聪明人。   但这样的人也最好对付。   林重羽自以为掌握全局,高高在上,便会目空一切。   他觉得精心策划了一切,将大名鼎鼎的孤雪仙君都当做了棋子,一旦计划成功,他就会迫不及待地来收拾残局。   谢峤蹭了蹭鼻尖:“会演戏吗?”   沈孤雪果断地给出了回答:“不会。”   谢峤:“那骗人?”   沈孤雪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谢峤倒也不意外,沈孤雪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格,于是说:“行吧,你直接配合我就是了。这样,然后再这样……懂了吧?”   ……   与此同时。   林重羽行于灰雾之中。   雾气遮眼,难辨方向。但他的手中托着一个罗盘,指针不停转动,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林重羽心中算着时间,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远不近坠在后面。   这样既可以第一时间得知情况,又可以不被发现。   走了一段时间,前方突然爆发了一阵强烈的杀意,刀光与剑影交缠,难舍难分。   双方僵持了片刻,剑意突然高涨,将刀光压制在了下方。另一方逐渐显现出了疲态,最终发出了一声哀鸣,彻底失去了踪影。   林重羽停下了脚步,望着动静发出来的地方,重瞳转动。   这剑,是孤雪仙君的通碧剑。   而这刀,是魔尊的折镜刀。   这两个人真的打起来了,看样子,魔尊处于下风,看这样子,非死即伤。   谋划成功了!   林重羽呼吸急促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收拾残局了。   一次性计算了两个当世修为顶尖之人,任谁来都要激动难耐,就算是林重羽早做好了准备都不能幸免。   他加快了脚步,转眼间就抵达了杀意爆发出来的地方。   一到达目的地,林重羽一眼就认出了这里的刀剑残影,再一转,就发现一串淋漓的血迹洒落在地上。   他半蹲了下来,捻起了一撮湿润的泥土,指尖轻轻揉捏了一下。这血迹新鲜,还未完全凝固,看来没走出去多远。   林重羽心中大定,取出罗盘就要根据血迹来甄别正确的方向。他低头一看,发现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停都停不下来。   这是……危险之兆。   林重羽警醒了过来,自觉不妙,想要逃离原地。   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是谢峤的刀更快。   光芒一闪,刀光狠狠地劈到了林重羽的后颈上。   林重羽感觉到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止不住地发黑:“你……”话还么说完,身体晃动了一下,直接就倒了下去,了无声息。   谢峤从暗中走了出去,嫌弃地踹了一脚:“别装了,我用的是刀背。”   林重羽纹丝不动,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谢峤“啧”了一声:“再装死,我就真的劈你了。”他的指尖转动,飞快地转过了一个漂亮利落的刀花,“从哪里开始好呢?腿,还是手?”   林重羽见谢峤的杀意不似作假,屏住了呼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扯出了一个微笑:“魔尊别来无恙。”   谢峤:“有恙,很有恙。”他一脚踩在了林重羽的身上,半弯着腰,低头问道,“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要杀我?”   林重羽心中一突,强撑着笑容,说:“魔尊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谢峤歪了歪头:“你确定听不懂?”   林重羽的演技了得,就算是到了这般地步,也已经装作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还关切地问道:“我是瞧见这边的刀剑相争,这才过来一探究竟的,魔尊你没受伤吧?”   谢峤瞥了一眼,将折镜刀上下抛着玩:“看来光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了。”   像是这种人,一向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   他玩味地笑了起来:“看来是我太温和了——不介意我用点刺激地手段吧?”   一道声音从旁传来:“不介意。”   谢峤白了一眼:“我又没问你!”   沈孤雪缓步走了出来。   林重羽费劲地转过头,在看见沈孤雪的时候,先是眼前一亮:“仙君救我!我们同为正道门派,救我!”   谢峤不虞:“太吵了,再说一句废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林重羽知道谢峤行事乖张肆意,谁的面子都不好使,说得出来就做得到。   于是他闭上了嘴,只用目光求助。   谢峤懒懒地说:“别看了,我们俩,一伙的。”他拂过锐利的刀刃,头也不抬,“仙君,你说呢?”   沈孤雪:“是。”   林重羽瞪大了眼睛:“???”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谢峤的警告,脱口而出,“你们怎么会搅和在一起?”   孤雪仙君和魔尊谢峤不是死对头吗?   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这俩个互相不对付,就算是林重羽想破脑袋了也想不到,他们会变成一伙的。   林重羽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傻子。   那些胸有成竹的谋划,那些胜券在握的自负……都成一个个的笑话。   林重羽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来,但他依旧不肯死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联手?”   谢峤十分宽容,也并不吝啬于解惑,一手指着小腹处:“这个,看到了吗?”   谢峤的身材纤细,唯有小腹处突起了一个弧度,十分显眼,林重羽自然是看到了。   他点点头,满是不解:“看到了又如何?”   谢峤骄傲地扬了扬下颌,像是在炫耀一般:“这个,是我和沈孤雪的孩子。”   林重羽:“???”   林重羽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是听错了:“什、什么?孩子?什么孩子?”   谢峤嫌弃地说:“耳朵不好使?这自然是我和沈孤雪的孩子。”   林重羽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他真傻,真的。   他单知道谢峤怀了一个身负天道机缘的孩子,却不知道这是他和谁的孩子。   只想到谢峤与沈孤雪是死对头,却没有想到沈孤雪也可能是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谁能想到呢?   现在完了,全完了。   谢峤慢吞吞地说:“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不介意我用一些刺激点的手段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带着甜蜜的笑意,像是掺了蜜糖一般,只要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神失守。   林重羽看见逼近的刀光,一个激灵,急忙说:“我、我介意。”   “哦。”谢峤点点头,随后又狡黠一笑,“可是,我不打算听你的呀。”   林重羽:“……我说,我什么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1 23:01:27~2022-01-22 21:1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怪踏月而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鱼…—@vip.~ 3瓶;绥烟、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扬子鳄的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刺激   林重羽十分识时务, 丝毫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若只是谢峤一个人,他可能还会想要搏一搏,可现在再加上一个沈孤雪,落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 那就是——等死。   林重羽的眼睛一转, 觉得也不是毫无活路,主动问道:“魔尊想要知道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谢峤似笑非笑:“你猜我想要知道什么?”   林重羽有些拿捏不住。   他不确定谢峤知道多少事情。若是只知一二, 那么他便可将其当成筹码, 换取一线生机。   林重羽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准备试探一下:“魔尊莫不是想知道在下所窥见的未来?”   谢峤盯着林重羽看了片刻, 眼眸一沉, 半晌不语。   林重羽心中不安:“魔尊?”   谢峤冷不丁道:“看来你不是很想配合。”   林重羽艰难地仰头看了过去, 扯出一抹笑:“这是哪里来的话……”   话还没说完, 就有一道冷风从脸侧刮过。   林重羽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接着右侧肩膀一空, 好像少了点东西。   砰!   一截断臂落在了地上, 洒开一片猩红的血迹。   谢峤的刀很快,快到林重羽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已经少了一截胳膊。   十指连心。   林重羽感觉到钻心的痛, 脸色煞白:“我都已经诚心合作了,为什么……?”   谢峤的手腕一转, 刀尖流动着一道星芒,说得轻描淡写:“因为你看起来不是很配合, 还在说什么废话。”   谢峤只是不喜欢勾心斗角,不代表他不会。   用刀子能逼问出来的话,何必要多费口舌?   谢峤知道,像林重羽这样的人, 若不下一剂狠药,怕是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手指拂过刀刃,半阖着眼皮,慵懒地说:“你最好想明白了再说。”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林重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魔尊。   谢峤生得精致漂亮,皮肤白皙,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在别人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通常会忘记他是魔尊这件事——那个曾经一人一刀,平定西魔州叛乱,令所有桀骜不驯的魔修臣服的魔尊。   林重羽的信心彻底崩塌了:“我说、我说……”   谢峤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折镜刀,动作随意,一点也不担心锋利的刀刃会伤到自己。   他慢条斯理地说:“来吧,第一个问题,天道之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一听到“天道之子”这四个字,林重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谢峤的肚子上,咽了咽口水:“是、是这样……”   一切都要从一年前的一个夜晚开始。   林重羽夜观天象,从星辰中窥见了一抹未来。在未来,有一个孩子身负天道机缘降世,在修真界掀起了一阵波澜,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为了天下苍生,天机阁派出人手,赶在这个孩子降世之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些话大差不差,姜运也是这么一个说辞。   谢峤又听完了一遍这个故事,眉梢一挑:“那这么看来,你做出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守护修真界的和平,绝无私心?”   林重羽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是……”他迟疑了一下,肯定地说,“绝无私心!”   谢峤唇角带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我不信。”   世间往来,皆为一个“利”字。   若实情真是如此简单,那天机阁的人为何不与其他正道门派一同联手,光明正大地讨伐他这个魔尊?   这样既可以提升正道声望,又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他,岂不是一举两得?   除非,里面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很重要,不能公布于世,这才让林重羽选择铤而走险。   谢峤对上了林重羽的视线,突然来了一句:“你的眼睛,挺好看的。”   林重羽生起了一股不好地预感。   谢峤紧歪了歪头,用着玩笑的语气说:“挖下来之后,还会有这么好看吗?”   林重羽的瞳孔猛地缩紧了起来。   锃——   刀刃划过,留下了一道白光。   不过一眨眼间,雪亮的刀尖已经悬于眼瞳上方,只差一丝距离,就可以触碰到眼球。   林重羽僵在了原地。   锋利的刀刃刺得眼睛发酸,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敢眨一眨眼睛。   谢峤的手很稳,握着的刀也纹丝不动:“你能预见未来,那,你有没有预料到自己死在哪一天?”   真的会死的。   他不是在开玩笑的。   林重羽死死屏住了呼吸,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求助:“孤雪仙君——”   同为正道弟子,孤雪仙君名声在外,怎么样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命丧魔尊之手吧?   谢峤听到这一声呼救,下意识地看向了身侧的那一道白影。   沈孤雪就站在不远处,一直以来都未发出一点声响。   双目交汇。   谢峤用眼神示意:不会吧,这人想害我们的崽,这你也要放过?   沈孤雪的目光一凝,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一切。   是了,以沈孤雪的性格,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正道同门去死。   不过……他可以选择不看。   谢峤嗤笑了一声:“看来,就算你喊破喉咙了也没用。”   眼看着刀光要落下,林重羽也不再藏着掖着,脱口而出:“仙缘,是仙缘!”   天道之子,霍乱天下只是一个借口。   经过占卜,他窥见了未来,得知天道会降下一线机缘,得此机缘者,有望得道飞升。   而后面的天下大乱,都是因这仙缘而起。   说起来,说这个孩子是灾祸的源头也不算是错的。   林重羽本想自己一个人独享,现在这个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他就像是被抽光了精神气,整个人都颓唐了下去。   谢峤意外道:“就这?”   林重羽:“……还不够吗?”   谢峤嘀咕:“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呢。”   就这就这。   一个虚无缥缈的机缘而已,有必要闹成这样吗?自己努力修炼,不也一样能够飞升?   林重羽:“……”   该死,被炫耀到了。   谢峤:“第二个问题——这些灰雾是什么东西?”   林重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天道公平,降下仙缘的同时,自然也带着危机,这域外天魔就是即将来临的危机。”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天道因果之下,有得必有失。   谢峤低语:“域外天魔……”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他压了下来,转而问起了其他,“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林重羽瞥了一眼罗盘。   天机罗盘。   可寻物,也可寻人。   谢峤见林重羽的动作,心中了然。   林重羽完全放弃了抵抗,虚弱地说:“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还请魔尊放我一条活路。”   谢峤像是看傻子一般:“你觉得有可能吗?”   谢峤其实很懒,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是在找死!   林重羽打出了自己的底牌:“魔尊就不想知道,我见到的未来中,你是怎么死的吗?”   谢峤兴趣缺缺:“不想知道。”   他不信命。   更不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知去疑神疑鬼。   林重羽见没有转圜的空间,直接转变了策略,威胁道:“在进灰雾之前,我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我的死讯一传出去,将会有人将天道之子的消息传出去。”   “我想,魔尊也不会愿意想要成为天下之敌吧?”   谢峤嘴唇一扬:“确实不想。”   林重羽神情一松,又哀求道:“只要魔尊放过我这一次,我立即向天道发誓,不会将这消息告诉任何人。”   谢峤有所意动:“听起来不错,但是……”   这个“但是”还没说完,他手腕一扬,“呲”得一声,刀尖齐齐没入了林重羽的心口。   林重羽瞪大了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   为什么……   谢峤缓缓抬手,将折镜刀拔了出来,带出了一道血光。他说完了后半句话:“但是,我更不喜欢被别人威胁。”   谢峤手腕转动,刀尖轻轻一挑,将地上罗盘收入手中,他掂量了一下,说:“我都告诉你了,不管我什么时候死,你必死得比我早。”   林重羽直直躺在地上,死寂的重瞳倒映出了一袭招摇的红衣。   这是他所预见的死亡   谢峤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过身:“走了。”   沈孤雪沉默着跟了上去。   谢峤走出去了两步,瞥了一眼沈孤雪,随口说道:“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他眨了眨眼睛,“觉得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断?”   沈孤雪低声说:“没有。”   谢峤:“那就是肆意嚣张,不把正道放在眼里?”   沈孤雪:“……没有。”   谢峤不太相信,直言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喜欢你的作风,但现在我俩因为这个东西暂时绑在了一起。”他指了指肚子,“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地方,你说了,我也不会改的。”   说得是理直气壮。   沈孤雪怔了一下。   谢峤说完了以后,就直径走了过去。   沈孤雪看着走在前方的纤细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固,一旦发生意外,这点平静很快就会溃散。他没有资格要求谢峤去改变什么,但在不知不觉间,他自己倒是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他在偏向谢峤,无条件的那种偏向。   对于沈孤雪这样从小恪守准则的人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沈孤雪低低说了一句:“……好。”   声音飘散在了雾气中,也不知道谢峤听到了没有。   ……   谢峤走在前方,手持着罗盘,分出一缕灵气灌入其中。   罗盘有主,不想听从他人的命令,可奈何谢峤的灵气霸道,横冲直撞地破开了原有的禁制,直接将罗盘化为己用。   在灵气拨动下,指针转动。   谢峤跟着方向转动了一圈,这才确定了正确的方向:“是这边。”   说着,他跟着罗盘的指引走了过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身侧的灰雾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还在地上发现了一些其他痕迹。   谢峤手持罗盘,想要蹲下去看个清楚,可突起的小腹横在半空中,阻止了他的行动,怎么也蹲不下去。   谢峤咬牙:“……”   他不服输,就是硬要蹲下去。   沈孤雪一直在关注着谢峤,见状,主动过去接过了罗盘,提出:“我来吧。”   沈孤雪半蹲了下去,仔细地查看着。   谢峤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后腰。   沈孤雪一眼扫过痕迹。   这里应该发生了一场争斗。   地上脚印与拖痕交叠在一起,在尘土中,还能看见一道尚未干涸的血迹。   沈孤雪起身,顺着拖拽的痕迹看去,说:“去前面看看。”   谢峤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穿过稀薄的雾气,隐隐瞧见了一个轮廓。   两人朝着那个方向靠近了过去。   越靠近那个影子,血腥味就越发的浓郁。   谢峤捂住了口鼻,有些不适。   沈孤雪低声说:“我一个人去。”   谢峤压下了涌上来的恶心劲:“不用。”   沈孤雪迟疑:“可是你……”   谢峤反问:“我怎么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愿在沈孤雪面前示弱,“我又不是受伤虚弱了,只是坏了一个孩子而已,又没什么。”   沈孤雪见其坚持,也没再说什么。   谢峤为了证明自己很行,直接越过了沈孤雪,走在了前面。   前方阴影散尽,可见地上洒落着残肢断臂,鲜血淋漓,显然是不少人遭遇了不测。   谢峤的目光停留了片刻:“这些……”   这些尸骨大多都穿着门派服饰,一看就知道是参加万宗盛会的弟子。他甚至还找到了一个身穿魔宗制服的。   往里走去,在众多尸骨的簇拥中,一个可怖诡异的光球蠕动着,一呼一吸间,上面浮现出了狰狞的纹路,像是要有东西要从里面挣脱而出。   谢峤在肉球上发现了一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挑了挑眉,评价道:“域外天魔?这……也太丑了一些。”   光球明显激动了起来,表面光芒不停地闪烁着。   谢峤奇道:“这东西还能听懂人话啊。”   光球:“……”   谢峤摸了摸下颌:“这东西该怎么办?”   沈孤雪言简意赅:“除掉。”   说着,他就要拔剑。   谢峤挡在了前面,比沈孤雪更快一步:“我来。”   他走上前去,发现光球下方延伸出了一条条的触须,触须没入尸骨中,如同植物的根茎一般在吸收着养分。   光球似乎感知到了谢峤的靠近,光芒明暗交替,像是要挣脱束缚。   谢峤上下打量了一眼,心中有数。   这域外天魔估计还在“降临”的过程中,需要一定的养分才能获得身躯来到世间。   既然如此,谢峤当机立断,手腕转过,折镜刀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半圆形,割断了下方所有触须。   触须断裂后,光球明显暗淡了不少。   谢峤没有丝毫迟疑,秉持着“趁他病要他命”的想法,直接一刀横空劈落。   光球轻颤了一下,随后“砰”得一声爆裂了开来,从中钻出了一缕缕灰雾,带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峤措不及防,接连后退,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咳咳……”   沈孤雪及时伸手扶住了谢峤的肩膀:“没事吧?”   谢峤一手撑在了沈孤雪的手臂上,借力站了起来:“无妨。”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灰雾逐渐散去,光球不见踪迹,只余下遍地的尸骨。   在往四周一看,萦绕在周围的雾气也渐渐淡了下去。   看样子,域外天魔已除。   这么简单的吗?   谢峤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神识一扫,确实毫无踪迹。于是他放下了心:“完事了,可以回去了。”他脚步一转,瞥了一眼沈孤雪,提醒道,“等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离我远点。”   在交谈间,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后,地上的尸骨动了一下,从血肉中钻出了一缕深灰色的影子。   影子一动,钻入了还未彻底消散的灰雾中。   它在寻找着宿主。   找了一圈后,它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目标。那是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尸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一处的胳膊断了,不算是什么大毛病。   影子徘徊了一圈,猛地钻入了其中。   过了片刻,“林重羽”僵硬地坐了起来,捡起了地上的断臂,按在了伤口处。   一缕影子从中钻了出来,将手臂牢牢地吸附在了伤口上。   做完了这些,“林重羽”站了起来,他不太适应这具身体,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差点跌了一个跟头。   他站稳了以后,试着迈出了一步,紧接着第二步……没过多久,“林重羽”看起来就毫无异样了。   他自语道:“我是……林重羽……天机阁阁主,一个不错的身份。有什么敌人?魔尊……魔尊谢峤……”   声音逐渐消散。   “林重羽”消化了一些零碎的记忆,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重瞳微微转动,肯定地说:“我是林重羽。”   ……   为了不让别人怀疑,谢峤与沈孤雪保持了一段距离,提前一步离开了灰雾。   刚从灰雾中走出,他就感觉到小腹一阵抽痛。   这抽痛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出来,让人难以忍耐。   谢峤捂住了肚子,闷哼了一声。   沈孤雪见状,也顾不得谢峤之前的警告了,立刻现身,将灵气输送过去。   有了灵气,谢峤稍微好了一些,但疼痛感还是来得一阵一阵的,有些难熬。   “不是灵气的问题……”谢峤的神情古怪,“我,我好像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2 21:11:49~2022-01-23 21:3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易四口 5瓶;混沌宝宝 3瓶;瑟瑟不说话 2瓶;不知道叫什么、秀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虚惊一场   听到这话, 沈孤雪活像是被雷劈过了一样,直接就僵在了原地,连掌心的灵气溃散都丝毫不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敢确定, 迟疑道:“是、什么要生了?”   谢峤都想要爆粗口了:“——你说是谁要生了, 总不会是你吧?”   说话间,源源不断的痛意从小腹处传来, 好像五脏六腑都要往下坠去, 几乎让人站不稳。   这时候, 谢峤来不及顾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 直接拽住了沈孤雪的手臂, 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这才不至于腿软摔倒。   沈孤雪自幼早熟, 情绪淡漠冷静, 曾被师长评价一句, 稳重自持, 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可现在才发现,他太被高估了。   不是不会慌张, 而是没有到慌张的地步。   现在看着谢峤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的模样, 沈孤雪第一次知道了“手足无措”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急得额间冒出了点点汗珠。   谢峤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笑是笑, 就算是孤雪仙君也会露出这般慌乱的神情,与一般人并无两样。   气是气,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来搭把手。   谢峤深吸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指使道:“还不扶着我些!”   沈孤雪如同大梦初醒,伸手去扶谢峤, 可刚一伸手,就感觉触碰到地方浑身滚烫。   他目光一凝,问:“你没事吧?”   谢峤:“我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沈孤雪想要缓解一下谢峤身上的疼痛,将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了过去。   谢峤只觉得身上一凉,紧接着小腹处的动静越发地明显。他挤出了一句:“不用给我灵气了。”   沈孤雪怔怔停手:“那……那该怎么办?”   谢峤气极发笑:“你问我,我问谁?该不会我生过吧?”   胡九娘曾经和他说过,凡人怀胎生子需要历经十月,待到时间满了才会蒂落瓜熟。   他当时算了算,觉得还早,等万宗盛会结束估计都没有十个月,所以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孩子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来。   谢峤捂着小腹,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想不通。   肚子里的这个崽一直都很乖巧安静,从未惹出什么动静来,现在这般激烈,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   谢峤盯着小腹:“商量个事,你憋一下行不行,别这么快出来。”   肚子里的崽抗议了起来。   这是憋不憋得住的问题吗?   该出来就出来。   谢峤格外怕痛,此时小腹处的疼痛如同浪潮一般,一阵阵地涌了上来,痛得他直吸冷气。   谢峤威胁道:“你别给我折腾了行不行?你再让我疼一下,等你出来,我就让你疼十下,不,一百下!”他开始胡言乱语,“小兔崽子,等你出来了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崽:“……”   大概是威胁真的有用,肚子里的崽安静了下来,不再闹腾了。   谢峤缓了一些过来,但还是有些不适。   沈孤雪在慌乱了一阵后,镇定了下来,说:“大夫,对……我们去找大夫。”   谢峤有气无力地说:“还不快去!”   沈孤雪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前方是一片荒林,身后是还未彻底消散的灰雾。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来得大夫?   只有中州城有大夫。   沈孤雪来不及多想,直接拦腰将谢峤抱了起来,快步朝着中州城行去。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可紧张到连御空飞行都忘了可以御空而起,全凭着双足在地上行走。   谢峤心烦意乱的,同样也没想起这一茬。   走出一段距离,前方豁然开朗。   一阵嘈杂的交谈声从前方传来,隐约可见几道人影。   谢峤睁眼看了过去,动作一僵。   怎么会有人在这里?   就算是到了这般境地,谢峤也没忘记自己身为魔尊的面子——要是被其他人看见这一幕,他就完了。   谢峤扯了扯沈孤雪的袖子,掩面道:“绕过去。”   沈孤雪一心都在找到大夫身上,根本没有听清谢峤所说的话:“什么?”   谢峤:“我说,绕过去!”   沈孤雪不明白谢峤为什么要这么说,拧眉:“这是最快的路,你的……”   不知是错觉还是已经习惯了,谢峤觉得肚子没有那么疼了,咬着牙说道:“我没事。”   就在沈孤雪快要被说动了的时候,前方的人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着这里靠近了过来。   谢峤:“……”   这个时候,他只能祈祷,这些人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沈孤雪。   但这怎么可能?   那些人都还没走到跟前,其中一个人就眼尖地看见了一袭白衣,开口道:“孤雪仙君?”   沈孤雪有急事在身,并没有想要与他们交谈的打算,直径就走了过去。   那些人遭了冷落也不觉得尴尬,还有人好奇地瞥了一眼沈孤雪怀中抱着的人,主动搭话问:“仙君怀中抱着的人,是受伤了吗?”   话音落下,那些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孤雪仙君一向冷静淡然,不染红尘,从未流传过出花色传闻。在正道弟子的眼中,他是一剑荡九州的仙君,亦是天山孤雪,无人能够玷污。   到底是样的什么人,能被孤雪仙君这般亲密地抱在怀中?   那些人心痒难耐,恨不得钻进去,看一看怀中之人的真面目。   以他们的视角看去,瞧见怀中飘落了一袭绯红,再往向看,在红衣包裹之中,露出了一抹白皙如玉的肌肤,惹人遐想万分。   这些人心中好奇,又不敢去打扰。   其中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犹豫片刻,还是自豪奋勇地站了出来:“孤雪仙君,我是医谷的医修,如果是受伤了的话,我可以帮忙看看。”   闻言,沈孤雪停下了脚步。   医修少女被沈孤雪的目光直视,不免瑟缩了一下,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解释道:“如果不是重伤的话,我可以医治,可要是重伤,我就不一定能治了……”   沈孤雪衡量了一下,从这里到中州城还需要一段时间,与其去浪费时间去中州城找大夫,不如让这个医修试试。   沈孤雪低头,想要征求谢峤的意见。   谢峤一眼就看出这个医修少女的修为一般,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他捂住了脸,小声地提出了一个要求:“千万别让她发现我是谁。”   沈孤雪的眉头一拧。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在迫不及待地与他撇清关系吗?就算被旁人知道了,又能怎样?   思绪一闪而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事情的时候,沈孤雪压下了这个莫名的念头,转身走到了医修少女的面前。   医修少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因谢峤的要求,沈孤雪将其牢牢地抱在了怀中,外人看去,根本认不出是谁。   医修少女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说:“我要把脉。”   谢峤侧着脸,将手递了过去。   医修少女探出了一缕灵丝,搭在了谢峤的手腕上,灵丝轻轻晃动,折射出了一道流光。   “血气充盈,经脉通畅……没有受伤啊。”她低声自语,“等等……这个脉象,是喜脉。”   医修少女纠结了起来:“可是,观其血气,应当是一个男子,是我诊错了吗?”   就在她陷入怀疑的时候,沈孤雪道:“确实是怀孕了。”   医修少女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   沈孤雪继续说道:“劳烦看看,他……要生了。”   这两句的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大得爆炸,以至于医修少女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沈孤雪半晌得不到回应,主动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医修少女说,“您把他放下来,我要摸摸他的肚子,才可以确定要生了没有……”   沈孤雪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将谢峤放下来才比较好。   还没来得及动作,谢峤就拽住了沈孤雪,用气声说:“不要……”   要是把他放在地上,不是就要暴露身份了吗?   沈孤雪念头一转:“就这样,不行吗?”   医修少女犹豫了一下:“您、您放低一些。”   医修少女的个子不高,这样抱着,根本不方便查看情况。   沈孤雪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假思索地单膝跪了下来,一手抱着谢峤的肩膀,自始至终都将人遮得严严实实的。   医修少女神情凝重,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冒出了莹莹灵光,轻柔地点在了谢峤的小腹上。   就在医修少女问诊的时候,其他人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怀孕了的人,被孤雪仙君抱在怀中,还这么视若珍宝的护着……这样看来,答案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孩子是孤雪仙君的。   这下,那些人越发好奇这人的真面目。   他们私底下偷偷猜测了起来。   “藏得这么严实,代表着这人的身份不可见人,一旦被世人知道,将会掀起轩然大波。”   “会不会是合欢宗的圣女?当初圣女入凡尘的时候,选择的磨心石就是沈孤雪。”   “不是说是男子了吗?肯定不是圣女!我猜,必定是是孤雪仙君的弟子,珠胎暗结,违背常理,所以才会这样遮遮掩掩,不可见人。”   “我觉得倒是……”   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所有的可能都猜了个遍,就是没人猜到正确答案。   什么?   魔尊谢峤和孤雪仙君在一起了?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明天修真界就要爆炸了的概率大一些。   正说着,其中一个人神情鬼祟,偷偷掐了一个灵诀,传音出去。   ……   医修少女收手:“体内胎儿健壮有力,理应要出生了,可是……”她想了想,用了一个合适的说辞,“他又憋回去了。”   谢峤的耳朵一动,听到了这话:“……”   脾气很挺大,说了两句,就真的憋回去了?   沈孤雪不太清楚,问:“那他还会出来吗?”   医修少女觉得这个问题挺奇怪的,但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会的。”她想了想,问,“之前有胎动、腹痛吗?”   沈孤雪点头。   医修少女:“那就是假性生产的征兆,代表着胎儿已经成熟,随时可能出生。可以问一下,这个孩子的父亲……另一个父亲是谁吗?”   沈孤雪没有犹豫,直接承认了:“是我。”   医修少女虽然早有预知,但亲耳听见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直接长大了嘴巴,傻傻地呆住了:“……”   沈孤雪:“有什么不对吗?”   医修少女连忙摇头:“没、没有,就是在孩子出生之前,您最好一直在身边,以防要补充灵气。”   沈孤雪:“还有要注意的地方吗?”   医修少女有些意外。   孤雪仙君在外一向冷若冰霜,不易接近,没想到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吗?   也不知是谁的运气这般好,能够与孤雪仙君孕育后代。   医修少女忍不住去看躺在怀中的人,想要一窥真容。奈何那个人缩在了孤雪仙君的怀中,连侧脸都瞧不见。   她定了定心神,将看诊孕产妇的经验说了出来:“这段时间要小心,不能激动,也不能动用灵气,以免刺激胎儿……”   沈孤雪认真地记了下来,连一个字都没有错过。   医修少女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说完了:“……好了,就这些了。”   沈孤雪还欲再问一些,怀中的人动了一下,戳了戳他的胸膛,他低头。   谢峤:“……问这个做什么?”   沈孤雪:“学习。”   谢峤恼道:“这有什么好学的?”   沈孤雪贯彻了医修少女说得注意事项,不能让谢峤激动,于是从善如流道:“好,不学。”   答应得这么快,谢峤一下子就泄了气:“随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沈孤雪起身:“多谢。”他对医修少女说,“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日后有难,可来明月宗寻我。”   医修少女受宠若惊。   只是寻常看诊,就能得到孤雪仙君的一个人情,实在是赚大了。由此可见,怀中的人这个人对于孤雪仙君来说,十分重要。   既然是虚惊一场,沈孤雪就放下了心,他怀抱着谢峤,准备离开这里。就在这时,一道妖气突然冲天而起。   看样子,是朝着这里过来的。   谢峤心中一突,生出了一点不妙的预感:“快走。”   来不及了。   不过转眼间,一道灵活的身影就蹿到了跟前——那是一只九尾狐狸,足有一人多高,九条狐尾缓缓晃动,散发着骇人的妖气。   站稳之后,狐尾聚拢在了一起,等再次散开的时候,从中走出了一位曼妙的女子。   不是别人,正是胡九娘。   胡九娘身为魔宗护法,自然也参加了第二轮的比试,她的运气不太好,一直在外围徘徊,猎杀了几只发狂的妖兽。   正要一无所获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她收到了魔宗弟子的传音。   魔宗弟子说,他遇到了孤雪仙君,仙君的怀中抱着一个人,两人十分亲密,看起来关系匪浅。   胡九娘当即动了念头。   一直以来,魔尊与孤雪仙君都不对付,两人互相较量,却一直不分胜负。   现在在万宗盛会之上,胜者可得往后一百年的秘境使用权,魔尊的劲敌自然是孤雪仙君。若是现在能得到孤雪仙君的软肋,狠狠地挫其风头,敌弱我就强,不管是对于魔尊还是魔宗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于是胡九娘迫不及待地就赶了过来,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沈孤雪,身姿袅袅的行了一个礼:“孤雪仙君。”   狐族自带魅惑天赋,一言一行间,皆是媚骨天成。心智薄弱些的,在她面前都保持不了镇定。   胡九娘此时用了十二分的力,可沈孤雪依旧巍然不动,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胡九娘并不意外,盈盈一笑:“早听闻孤雪仙君举世无双,如今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沈孤雪回了两个字:“客气。”   胡九娘面露异色。   她原以为沈孤雪会对魔宗之人不假辞色,没想到态度还算得上是友善。   想到这里,胡九娘的目光一闪。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沈孤雪的身份,没必要对她这个魔宗护法这么客气,除非他别有所图。   这是想要转移她注意力?   难道说……这次真的抓到沈孤雪的软肋了!   胡九娘不免兴奋了起来,等探清了这人的身份,上报给魔尊后,必定是大功一件!   若是谢峤知道了她的想法,肯定会感动地说:谢谢,但是没这个必要。   谢峤听着胡九娘所说的话,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快、走。”   别人认不出他,胡九娘就不一定了,一旦近身,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让胡九娘知道也算了,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沈孤雪听见了谢峤所说的话,动作一顿,转身就要走。   他想离开,胡九娘偏偏不让,故意挡在了前面:“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孤雪仙君有急事吗?”   以沈孤雪的修为,轻易就能甩开胡九娘,可不知为何,他心念一动,停下了脚步。   此时,胡九娘距离沈孤雪不过十步之遥。   胡九娘鼻尖抽动了一下,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霜雪清香。   很熟悉的气息,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是哪里呢?   她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魔尊……”   魔尊身上也有这样的气息。   除了身上,卧房里也是。   胡九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沈孤雪肯定是夜探过魔宗别院,想要对魔尊居心叵测。   其实这个想法套在沈孤雪的身上有点离谱,但胡九娘以己度人,觉得自己会这么做,别人也是如此。   她的目光猛地锐利了起来,有心诈沈孤雪一下,缓声地说:“孤雪仙君,这几日来,您与魔尊……”   沈孤雪的脸色一僵,眼神不自觉地飘了起来,显然是心虚了。   胡九娘将这动静收入眼中,觉得心中的猜测是对的,沈孤雪果然想要用阴谋诡计对付魔尊。   身为魔尊的护法,她怎么可能让其得逞?   胡九娘痛心疾首道:“孤雪仙君,您身为正道仙君,怎么能做出这般下作卑鄙的事情,竟然对魔尊……”   她大声斥责,原以为会被出言反驳,可一眼看过去,沈孤雪低垂着眼皮,完全是默认了。   胡九娘说着,扫过了附近的人。   那些弟子出身于各大宗门,有正道的,也有魔道的。他们知道自己撞见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想要抽身离开,不想沾染上是非。   胡九娘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现在沈孤雪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自然是要大力宣扬出去,抹黑一把,给他的名声造成打击。   于是胡九娘大声道:“孤雪仙君,您做的这些事情,怕是不想被别人知道吧?”她转过头,“各位道友请留步,还请各位给我做个证,若是我遭遇了不测,心中也好有个数。”   这么一说,这些弟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讪讪地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胡九娘准备加大力度:“孤雪仙君,您夜探魔宗别院不说,还对我们魔尊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   她说得正畅快,想要再准备狠狠地抹黑一把沈孤雪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够了……”   胡九娘:“不够!”   “我说……够了。”   胡九娘这才觉得声音耳熟,顿时激动了起来:“尊上,您来了!”她左右望去,想要寻找谢峤的身影。   周围树影森森,不见红衣。   胡九娘迟疑了一下:“尊上身在何处?”   谢峤有气无力地说:“……你猜?”   胡九娘僵硬地转过头,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沈孤雪的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3 21:39:40~2022-01-24 23: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茶子~ 10瓶;木易四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抱歉   胡九娘心头一跳, 突然生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咽了咽口水,定睛一看。   沈孤雪怀中抱着的人身着一袭红衣,微微转过头来,额角一处云纹似的红痕, 眉眼精致如水墨画。   不是谢峤, 又是何人?   胡九娘一个激灵,表情看起来活像是被雷劈过一遭了, 目瞪口呆, 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尊、尊上……”   胡九娘一心想着抓到沈孤雪的把柄, 好宣扬出去, 败坏孤雪仙君的名声。   就算他想破脑袋了都没想到, 沈孤雪怀中如珍如宝般抱着的人, 不是别人, 正是魔尊谢峤。   怎么可能是魔尊!   就算是亲眼所见, 胡九娘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想也没想, 就脱口而出:“尊上,您一定是被逼迫的吧!”   她看沈孤雪的目光顿时从鄙夷变成了谴责。   谢峤:“……”   胡九娘绞尽脑汁, 想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一定是沈孤雪趁您身体虚弱, 才、才对您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请尊上放心,主辱臣死, 我们魔宗之人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谢峤听胡九娘越说越离谱了,唇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制止道:“行了,别说了。”   胡九娘心情激荡:“尊上,不必如此委曲求全!真要战,我们魔宗也没一个人怕的!”   谢峤:“……”   实在是够了。   若是胡九娘没有来, 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份。可偏偏胡九娘到了,还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话,他心急则乱,还以为事情暴露了,这才显出身份来制止。   现在看胡九娘的反应,其实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说对了一半。   不过经过这一场乌龙,谢峤的身份是怎么也瞒不住了。他掩住了脸面,干脆破罐子破摔:“行了,我没有被胁迫。”   胡九娘:“那……”   谢峤想要含糊地带过去:“就,我在灰雾里受了点伤,还好孤雪仙君搭把手相救。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后半句话,他还刻意咬重了声音,想要让胡九娘不要再胡乱猜测下去了。   胡九娘并没有听出谢峤的暗示,还露出了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样子。   他们魔宗的人都知道,魔尊与孤雪仙君的关系一向不对付,孤雪仙君会主动救人?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是另有所图!   谢峤干巴巴地说:“就是这样。”   谢峤心知肚明,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所以他不求胡九娘会信,只求围观的这些人不要胡乱猜测。   胡九娘问道:“尊上伤了哪里?”   说一个谎话,就要用一百个谎话去圆。   谢峤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回不上来:“嗯……就是……”   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着的沈孤雪开口了:“是动了胎气。”   谢峤觉得这个说辞挺奇怪了,不过既然都被医修诊断过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于是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   妖族最为疼惜幼崽,胡九娘一听到事关腹中的胎儿,连忙上前想要查看情况。   只是还没来得及碰到谢峤,耳边就传来一道冷哼,震得她面白如纸。   胡九娘狐疑地看了沈孤雪一眼,停了下来,急切地说道:“尊上,修士孕育后代本就艰难,动了胎气一事非同小可,此时必须要用另一个人的灵气来滋补稳定……”她犹豫了一下,“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我这就去请来。”   谢峤唇角止不住地抽起,婉拒道:“……不用了。”   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与他一齐响起:“我已用过灵气了。”   话音落下。   胡九娘瞪大了眼睛,直直看向了说话的人。   沈孤雪面不改色:“已经无事了。”   谢峤:“?”   他在这里尽力隐瞒,沈孤雪倒好,一句话就给他戳穿了?   胡九娘:“???”   什么东西?   胡九娘直接整个狐都傻了。   魔尊胎动了。   胎动需要另一个父亲用灵气滋养哺育。   沈孤雪说,他已经用过灵气了。   答案很明显。   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孤雪仙君   在得出这一个答案后,胡九娘身体晃动了一下,差点就要当场晕厥过去了。   胡九娘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尊上,是真的吗?”   谢峤瞪向了沈孤雪,用眼神质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孤雪垂眸,像是在躲闪,并不敢直视谢峤的目光。   胡九娘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尊上……”   谢峤磨了磨后槽牙:“回去再说!”   他推了一把沈孤雪,想要从怀中直接跳下来。   可沈孤雪的手臂结实有力,不管怎么推也推不开。   谢峤挤出了一句话:“还不放我下来?”   沈孤雪只好松开了手。   谢峤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黑发散乱。他余光一瞥,看向了在周围扎堆围观的一群人。   那些人清楚自己看见了不得了的一幕,纷纷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谢峤的眸光一闪。   算了。   事情都暴露了,就算是把这群都灭口了也于事无补,多得是传音出去的手段。   说不定现在流言已经传得满天飞了,他能将这群人灭口,又不能将全天下人都闭上嘴。   想到这里,谢峤憋了一股闷气,狠狠地瞪了沈孤雪一眼,甩手就是一刀劈了过去。   沈孤雪自知心中有亏,不敢动手相挡。刀光闪过,他的袖口处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衣袖缓缓飘落了下来。   谢峤收刀,也不顾突起的小腹,大步走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   荒野之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直到魔尊与孤雪仙君的身影都消失在了视野中,这才有人发出了声响。   “刚才……你们都见到了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魔尊肚子里的孩子是孤雪仙君的?”   “放屁!肯定不是,孤雪仙君都没承认!”   “这还不算承认吗?”   “只要孤雪仙君没有亲口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我就不信。”   “就是,谁知道是真是假。”   “不管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修真界就要爆炸了。”   ……   经过这一遭,什么万宗盛会什么域外天魔都被谢峤抛到了脑后,他一路行去,一直到了魔宗别院方才停下了脚步。   沈孤雪落后半步,以保护的姿态走在谢峤的身后。   而胡九娘走在最后面,一直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沈孤雪。   就这样,一行人走入了小院之中。   谢峤经过了游廊,一直来到池塘边上,方才停下了脚步。   今日发生的事情他是气不打一出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峤想要斥责胡九娘,可转过身,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沈孤雪。   他愣了一下,语气不太好:“你怎么阴魂不散的,还跟着我做什么?”   沈孤雪低垂着头,目光落在了脚边,缓缓道:“医修说,在孩子出世以前,我们都要在一处。”   谢峤双手抱着肩膀,听到这话,“哈”了一声:“别了,我看见你就烦,还有,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与沈孤雪的关系之所以会曝光,其实有九成的原因都在胡九娘身上。但胡九娘是自家人,谢峤护短,就算是斥责惩罚也得等到私底下没有人的时候。   现在沈孤雪这个外人在这里,谢峤自然都将怒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沈孤雪纹丝不动,笔直地站在原地。   谢峤指尖刀光闪烁,逼问道:“你走还是不走,要是不愿意走,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当然不是字面上的“送一程”。   沈孤雪抬眸看了一眼谢峤,很快就又低了下去:“……我走就是了。”   谢峤盯着他,直到一袭白衣消失在了院落中,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袖口一甩,灵气震荡。   “砰”得一声,两扇房门大开,他直径走了进去。   胡九娘犹豫再三,还是地跟了上去,还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未曾通风,一进去,便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胡九娘上前推开了窗户,清风徐徐飘来,吹散了这令人生闷的味道。   谢峤听到开窗的动静,转过头去。   从敞开的窗户往外看去,可以看见庭院的一角。院中树影晃动,落日映如水中,再也没有别的身影出现。   沈孤雪走了,谢峤理应高兴才是,可偏偏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出了神。   胡九娘知道做错了事,一直低垂着头,等待着训斥。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谢峤发话,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尊上……”   谢峤回过神。   胡九娘也不多辩解,直接跪了下来,请罪道:“还请尊上责罚。”   谢峤摩挲着额角,不知如何是好。   一开始他是挺气的,可经过沈孤雪这么一打岔,怒气倒是消了三分。   这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怪胡九娘。   胡九娘什么都不知道,并不是有意为之,起因也是为了他好。说到底,还是沈孤雪做的错事。   谢峤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算了……怪不得你。”   要怪也只能怪沈孤雪。   也不知道这人发的什么疯,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胡九娘松了一口气,低声解释道:“我只是一心想找到孤雪仙君的破绽,为尊上分忧解难,只是未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仅胡九娘没想到,谢峤也没想到。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是来不及了,接下来要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应对。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遇到地流言蜚语,谢峤不免头疼。   他半倚在了床榻上,食指轻轻在太阳穴上转动着,半阖着眼睛,分析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知道了,就等于一个宗门都知道了,暂且还不知正道会做出如何举动。”   胡九娘为难道:“这事也没有先例……”   谢峤动作一顿。   多新鲜的事啊。   魔尊怀了仙君的孩子,这必定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哪里来的先例可寻?   谢峤自嘲道:“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倒是有先例可依照了。”   胡九娘不敢做出评价,眉观眼眼观心,低头不语。   谢峤的手指屈起,轻轻一叩:“这事很快就会传到西魔州,说不定那些人会起别样的心思。这样,你回西魔州稳定局面,让白骨过来。”   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胡九娘犹豫了片刻:“尊上,你的身子……”   谢峤反问:“我的身子怎么了?”   胡九娘提醒:“孩子。”   谢峤低头看看微微突起的小腹:“孩子又怎么了?”   胡九娘:“孤雪……”她话刚出口,就对上了谢峤锐利的目光,连忙转移了话头,“咳,您不是之前动了胎气?还是小心为好。”   谢峤翻了个白眼:“怀了个孩子而已,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吗?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西魔州去,别耽误了事情。”   胡九娘知道谢峤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一旦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说都不会听的。   她只好浪费口舌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退了出去。   ……   待到胡九娘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窗外日光偏西,日暮沉沉。   谢峤半倚在小榻上,伸手覆盖在了小腹上,隔着一层衣裳,能够感觉到一股亲昵依赖的感觉。   许是胡九娘多说了两句话,谢峤现在止不住地担忧了起来。   之前是虚惊一场,但……孩子总要出来的。   该怎么生出来?   谢峤从未了解过这些关于生产的事情,实在是两眼一抹黑,凭借着多年以来的常识,猜测道:“该不会是要来上一刀吧?”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觉得剖腹取子的这个方式比较靠谱。   就是有点疼。   谢峤的动作一顿,和肚子里的崽商量:“要不我现在就给你剖出来吧。”   长痛不如短痛。   早痛早完事。   省得日后动不动就胎动,碍事。   没有要紧事的时候来上这么一次倒是无所谓,若是与人对敌时腹痛不止,那就要了命了。   所以还不如趁现在解决了了事。   谢峤戳了戳肚子:“你说呢?”   崽:“……”   崽激动地表示了抗议。   谢峤当即感觉到小腹一紧,连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就说说。”他又商量道,“那你要出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给我心中有个底……”   夜色渐渐深了。   谢峤和肚子里的崽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倦意逐渐涌了上来。他顺势靠在了软枕上,正要睡去之时,忽闻耳边传来了一阵风雪声。   他睁开一条缝隙,眼前月影晃动,恍惚间,一道人影笔直地杵在面前。   是沈孤雪吗?   应该不是。   刚才都被他骂走了。   想到这里,谢峤又在心中哼了一声。   说走就走了,倒是听话,也不知道再留一下。看来也没这么在意这个崽。   既然不是沈孤雪,那就是其他人。   谢峤的心念一动,难道是听到了消息过来试探他的人?   要真是这样,那是打错主意了。   他虽怀了一个崽,但实力并未下降,甚至还被仙气滋润,有所益进。   若是敢来,来一个杀一个。   暗中的人不曾现身,谢峤干脆将计就计,直接假装睡着了。   这么一耗,就一直耗到了半夜。   就在谢峤真的要睡着的时候,暗中的人终于现身了。   一袭白衣掠过阴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床榻边上。   他看着谢峤,想要伸手抚平谢峤眉心的褶皱,可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就见刀光一闪。   “锃”得一声,谢峤睁开了眼睛,双目清明,毫无睡意,刀刀直指致命处。   沈孤雪只好被迫抵挡。   在方寸之间,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刚开始还满是杀意,可到了后面,竟变得缠绵了起来。   月影斜斜照入,两道身影交叠在了一处。   最终还是谢峤占据了上风,刀刃横空落下,悬于沈孤雪的咽喉上方,却久久未曾落下。   谢峤低头,黑发从耳边滑落,问:“为什么不躲?”   沈孤雪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喉结上下一滚,终究什么都没说。   谢峤挑了挑眉,刀尖挑起了沈孤雪的一缕发丝,慢慢往上挪动,在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刀刃流转着一抹银光,映照在了沈孤雪的脸颊上。   谢峤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你是故意的。”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沈孤雪垂着眼皮,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咬牙切齿道:“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九娘的来到?”   “再者说了,就算没发现,九娘这点能力,还能拦下你不成?”   谢峤洞察了真相,双眼明亮,像是含了一道星光:“你就是故意的。”   半响,沈孤雪低声道:“是,我是故意的。”   承认得这么爽快,谢峤倒是愣了一下,随后,他反应了过来,磨了磨牙:“你心里一定很畅快吧,嗯?”   “堂堂魔尊被孤雪仙君搞大了肚子,怀上了孩子——这话传出去,我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说起这件事,谢峤就来气:“沈孤雪,没想到你这么卑鄙无耻!”他收起了刀,泄愤般一掌打在了沈孤雪的肩膀上,又添了一句,“下流!”   沈孤雪伸手拽住了谢峤的手腕,将人按在了怀中。   “不是。”他沉声说,“我没这么想。”   谢峤的眼尾湿润,浮现了一抹胭脂红:“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沈孤雪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说起心中的念头。   他是可以避开那些人。   也可以不让胡九娘发现谢峤。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改变了主意。   沈孤雪不想再藏着掖着,他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与魔尊谢峤的关系——他是谢峤肚子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沈孤雪停顿了片刻,张了张嘴:“……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4 23:07:24~2022-01-25 22: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冯壮壮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 12瓶;狐 9瓶;长安城外 3瓶;混沌宝宝、卿浅 2瓶;秀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真的是疯了   话音落下, 夜幕下只余一片寂静。   沈孤雪难得露出了羞愧之色。   这是他的错。   当时不过一念之间,他都来不及去想到这么多。更未曾想到,他与谢峤之间的关系曝光之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现在看来,还是给谢峤造成了困扰。   沈孤雪定了定心神, 又庄重道:“抱歉, 是我的错。”   谢峤气极反笑,言语间充满了攻击性:“沈孤雪, 道歉有用的话, 每年修真界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他顿了顿, 质问道, “你这么做, 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峤不免想得更深一些。   若是世人知道他与沈孤雪之间的关系, 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猜测, 纷乱, 满天飞的桃色新闻……好像除了这些, 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西魔州地处偏僻荒凉, 那里的人不能说知书达理,也只能说是道德水平低下, 各个大字都不识几个, 更不用说是去遵守世俗间的繁文缛节了。   谢峤和沈孤雪搞上这件事,就算是传到西魔州, 也引起不了多大的风波。   最关键的还是孩子。   在常人眼中,孕育后代是一件极为消耗精力体力的事情, 就算是修士也不能幸免,通常生完孩子后,会虚弱一段时间。谢峤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这样,更不确定, 西魔州的那些魔修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起别样的心思。   这些都是未知的连锁反应,并不能引起实际的伤害。   盘算下来,沈孤雪做出这事,最多是让谢峤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所以,他到底要做什么?   谢峤心中念头转过,目光闪烁了一下,盯紧了沈孤雪,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沈孤雪垂下了眼皮,遮掩住了眼中的心虚:“我……”他尤不知该如何改口,只别扭道,“这也是我的孩子,何必遮遮掩掩?”   谢峤脸色一僵,当即道:“孩子待在我的肚子里,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孤雪低声道:“谢峤,这是我们的孩子。”   这话谢峤就不爱听了。   一直以来,他只是想留下孩子,可从未想过要将孩子他爹也一起认下来。若不是阴差阳错,他都不打算告诉沈孤雪这件事。   谢峤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对于孩子的抚养权这件事好好地和沈孤雪聊上一聊:“这是我的孩子,日后我要带回西魔州,到时,你当做什么事情都发生过就行了。”   沈孤雪不语,但从态度上看,他还是持着反对的意见。   当做无事发生?   怎么可能。   难道自欺欺人,就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秘境中的朝夕相处,梦里的一夕贪欢,还有每个夜晚的交颈而眠……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沉声道:“可能吗?”   谢峤当即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他仰起下颌,对上了沈孤雪的目光。   那双眼睛沉如点星,压抑着一股汹涌的情绪,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碰触。   谢峤复又垂下了眸子,心绪不宁。   “算了,先不谈这个。”谢峤转移了话题,“今天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沈孤雪一怔,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的。”   谢峤冷笑:“如何补偿?”   他损失的是名声,丢得是面子,不是什么实物,又怎么补偿得了?   沈孤雪也想到了这一茬,一时语塞。过了半晌,他才低低道:“你想要什么?我尽力。”   谢峤挑了挑眉:“什么都行?”   沈孤雪:“什么都行。”   谢峤:“那……我要你的命。”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甜丝丝的笑意,“你给吗?”   这是一桩赔本买卖。   谢峤心想,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他这么说,无非是想要挤兑一下沈孤雪。   说完后,谢峤抬眸看了过去,想看沈孤雪如何回答。   可怎么也没想到,沈孤雪握住了他的手腕,按在了胸口的位置,说了一个“好”字。   谢峤的手掌覆盖在了上面,掌心清楚地感受到了下方的脉搏跳动。   砰。   砰砰。   这是沈孤雪的命脉所在之处。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只要他想,翻手间,就可以立即夺走沈孤雪的这条性命。   谢峤的动作顿了一下,手指微微屈起,看起来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僵持了片刻。   谢峤收回了手,干巴巴地说:“算了。”   杀了沈孤雪,弊大于利。   其一,沈孤雪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明月宗的人必定要追查到底,中州不是魔宗的主场,若是与明月宗对上,不免麻烦;其二,医修说了,肚子里的孩子还需要沈孤雪的灵气哺育;其三……   其三就是,谢峤对沈孤雪生不起杀心。   这太奇怪了。   若是在以前,给他一个杀死沈孤雪的机会,他必定毫不犹豫,杀了人之后,还要拍手叫好一番。   可现在,他竟然下不去手了。   这改变是如此的鲜明,让谢峤无法忽视。   他掩耳盗铃般想:等到孩子生下来了,沈孤雪没了作用,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是他的问题,都是孩子的错。   无辜被背锅的崽:“……?”   谢峤哼了一声,努力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你的命,先好好留着。”他的手指点在了沈孤雪的胸口,“日后我再来取。”   沈孤雪的目光落在了那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回道:“好。”   两人暂时达成了共识。   谢峤侧过身去,倦意涌了上来,止不住地打哈欠。   窗外夜色正浓。   沈孤雪靠近了过去,伸手环住了谢峤的腰。   谢峤本应该推开他,可鼻尖嗅到了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让人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他呢喃了一声,最后还是靠在了沈孤雪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不消片刻,谢峤的呼吸就平缓了下来,陷入了梦乡之中。   沈孤雪低头,手指拂过绸缎般光滑的发丝,目光微微一凝。   谢峤的睡相并不好,明明有这么大的位置,却偏偏要蜷缩成一团,显得小腹弧度明显。他睡得熟了,唇颊上都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意,都看不出这是肆意张扬、心狠手辣的魔尊,让人心生怜惜。   许是夜太寂静了,沈孤雪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手指虚虚一抬,靠近了谢峤的脸颊。   他像是想要抚摸一下,可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只是在谢峤的发梢处落下了一个吻。   无人察觉的一个吻。   做完了这个动作,沈孤雪睁着眼睛熬到了半夜,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真的是疯了。   他喜欢上谢峤了。   ……   晨曦微晓,大梦初醒。   谢峤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躺在旁边的沈孤雪。   两人靠得极近,经过一夜,散乱的黑发都交缠在了一起,分不出你我。   谢峤动了动手臂,想要收拢起自己的黑发。   他已经放轻了手脚,可刚一动,沈孤雪就反应了过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醒了?”   谢峤“嗯”了一声,干脆坐了起来,直接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往日两人不是没有睡在一起过,可就像是见不得人的偷情一般,往往天还没亮透,就要分道而行。   现在沈孤雪还不走,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谢峤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自嘲地笑了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估计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于是他换了一个说辞:“你不回去,明月宗那边无妨吗?”   沈孤雪:“无妨。”   在明月宗中,沈孤雪的地位超然,除了宗主以外,无人能与他比肩,也无人敢对他置喙。   谢峤就是随口一问,并也没深究,他一时没有话好说,抬手蹭了蹭鼻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一点晶莹的泪珠。   沈孤雪的目光一沉,想要伸手帮忙拭去,可手刚抬起,却又停了下来。   他的心情很复杂。   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   沈孤雪知道,谢峤一贯讨厌他,如今只是因为腹中的孩子才被迫与他相处,若是越过边线,也不知会产生什么后果。   沈孤雪心中所想,谢峤暂且不知,他打完了哈欠,又觉得腹中空空,想吃点东西,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九娘。”   胡九娘身为护法,是魔宗的大管家,平日里谢峤的衣食住行都由她负责。谢峤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   若是往常,胡九娘听到唤声早就来了。可现在迟迟不见身影,谢峤神识一扫,这才反应过来,九娘已经回西魔州了,而与她做交接的白骨应该还在路上。   谢峤半倚在了床头,想要去寻点吃的,又是在懒倦动。就在他犹豫不觉的时候,沈孤雪问道:“怎么?”   谢峤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饿了。”   这个孩子怀得实在是辛苦,不仅动不动就要恶心胸闷,还常常腹中饥饿难耐。   沈孤雪又问:“想吃什么?”   谢峤眼睛一亮,突然想起,沈孤雪是会下厨的,做的还不错。于是他毫不客气地说:“想吃面。”   沈孤雪颔首:“好,厨房在何处?”   谢峤从来不管这些宿务,恍惚间记起,为了方便满足他的贪图口腹之欲,胡九娘特意在院子里布置了一个厨房。好像……就在西边。   谢峤当即就要下榻带路。   沈孤雪的眉头一拧:“等等。”   谢峤不明所以。   沈孤雪提醒道:“衣服。”   谢峤扭头一看,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了一大片肌肤。   他拉了一下,稍微遮掩住,再峤屈指一弹,一道灵气迸射而出,外袍无风自动,来到了面前。   谢峤直接披到了肩膀上,将细带胡乱缠在了一起。   这般懒怠,沈孤雪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把人按住,将外袍脱了再好好穿上。   以谢峤的视角,正巧能瞧见沈孤雪低头垂眸,唇角抿成了一条笔直的弧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峤嘀咕了一声:“事情真多。”   沈孤雪假装没听见,半跪了下来,仔细抚平了衣角的褶皱,这才起身:“好了。”   穿衣梳妆,都是亲密人才能做的事情,现在被沈孤雪干完了,谢峤不免别扭。   他扯了扯衣袖,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   穿过游廊,一路朝着西厢走去,可见一座新搭起来的厨房。   谢峤仰了仰下颌:“到了。”   门一打开,里面食材厨具俱全,就只差一个厨师了。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沈孤雪似乎并不忌讳这个。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先是仔细洗干净了双手,然后开始切菜。   用剑的人,手都很稳。   刀光闪过,不管是什么食材,都在沈孤雪的手中化作了一条条粗细相同的细丝,整整齐齐地码好。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沈孤雪握着菜刀,不像是在切菜,倒像是在舞剑。   不消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银丝面就出锅了。汤汁浓郁,面细如银丝,上面点缀着红的、白的,看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谢峤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免好奇:“你怎么会做菜?”   沈孤雪言简意赅:“兴趣使然。”   谢峤接过了面碗,喝了一口。   汤汁一入口,小腹处就冒出了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他不由感叹道:“没想到孤雪仙君也会洗手做羹汤,不知日后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沈孤雪的目光轻轻一瞥,又收了回来,认真地说:“……只有你。”   谢峤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沈孤雪还真的正儿八经地回答了,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接上这话,只好干笑了两声:“是吗?”   沈孤雪:“嗯。”   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厨房的大门猛地被人撞了开来。   一行魔宗弟子走了进来,他们没想到厨房里还有人,毫无防备地和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魔宗弟子直接被吓得呆滞了:“尊、尊上……”   谢峤看他们的模样,觉得手中捧着的碗有些烫手,他轻咳了一声,掩饰着不适:“你们来做什么?”   魔宗弟子犹如大梦初醒,回答道:“来、来送东西。”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接话道:   “对对对,我们是来送东西的。”   “还请尊上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也没看见孤雪仙君!”   纯属真眼说瞎话了。   谢峤唇角抽了一下。   魔宗弟子一个比一个激灵,还没等谢峤回答,就迫不及待地扔下了东西,落荒而逃。   在离开之前,甚至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弟子们逃离了小院,感觉自己死里逃生了一遭,一个个都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他们不免嘀咕。   “那个人……真的就是孤雪仙君吧?”   “看来,外面的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没想到……”   “嘘,小声点,万一被尊上听见了就不好了。”   弟子们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都捂紧了嘴,假装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快步离开了这里。   殊不知,他们的议论声早就落入了谢峤的耳中。   谢峤将这些声音尽数收入耳中,手指微微用力,捏住了碗壁。   他一时间没有控制好力道,白瓷碗“咔嚓”一声碎裂了开来,碗中的汤面洒了一地。   谢峤看着地上冒出的袅袅热气出神。   想想也知道,外面的人都议论了什么。   无非是,魔尊谢峤不敌孤雪仙君,被孤雪仙君搞大了肚子,两个人暗度陈仓,实在是有违天理……   就算是谢峤的脸皮再厚,这段时日也不想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沈孤雪欲言又止:“你……”   谢峤不耐烦地说:“不管你想和我说什么,现在都闭嘴,不要再说一个字。”   他失了胃口,直接走了出去。   砰——   袖口带起的风掀得门摇摇欲坠。   沈孤雪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方才追了上去。   ……   沈孤雪找了一痛,在池塘边的凉亭中找到了谢峤。   谢峤倚靠在朱红柱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水里扔着石子。   哗!   石子如水,掀起一阵阵涟漪,惊得锦鲤乱窜。   谢峤扔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收回了手。   无人惊扰,不一会的功夫,水面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沈孤雪缓步靠近了过去。   谢峤别过了脸:“别过来。”   沈孤雪道:“我去澄清。”   谢峤瞪了过去:“澄清什么?”   沈孤雪犹豫片刻:“向世人澄清……你不是被我逼迫的。”   谢峤双手抱肩:“怎么澄清?”   沈孤雪不声不响地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会亲自前去魔宗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5 22:45:57~2022-01-26 22:3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易四口、商埝亖 10瓶;阿快、(^_^)/、桃铭 5瓶;年糕糕、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朝夕相处   眼下如此情景, 这已经是沈孤雪能想出的最好解决方式了。   只要他亲自登门提亲,与谢峤结为道侣,外面的种种猜测就会不攻而破。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后,也不会再有这么多人议论了。   日久天长下去, 总会有其他的话题吸引注意力, 久而久之,这件事就会渐渐被人淡忘, 不会再造成更多的影响。   沈孤雪思绪一转, 正要将心中的想法托盘而出。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 就见眼前白光闪过。   他下意识侧身避开。   迎面一道冷风刮来, 刺得人脸皮生疼。   锃——   一道刀光劈开了冷风, 来势汹汹, 从沈孤雪的耳侧擦过, 直直没入了身旁的朱红柱子中。   在这一刹那, 整个凉亭都止不住颤动了起来, 惹得池塘里的锦鲤接连蹦出了水面。   沈孤雪侧过头看去, 柱子上的刀口平整光滑,干脆利落, 显然是没有手下留情。   再一看, 谢峤恼怒极了,左手握着短刀, 咬牙切齿:“沈孤雪,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沈孤雪不知谢峤到底脑补了什么, 急忙解释:“我没有……”   谢峤冷声道:“还说没有!”   谢峤的脾气本就不好,更不用说如今怀孕在身,更加反复无常,易怒易喜。   他一听沈孤雪要上门求亲, 便觉得这是在折辱取笑他。   如今世人都知他怀了一个孩子,还是沈孤雪的孩子,如今沈孤雪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娶他,岂不是向世人表明——他不如沈孤雪,只能、只能雌伏于人下。   谢峤越发地恼火,连带着折镜刀都嗡嗡作响。   沈孤雪的眉头拧起:“谢峤,你听我说——”   谢峤根本听不进沈孤雪的话,直接手腕一转,折镜刀刃光华流过,在指尖熠熠生辉:“想折辱我,做梦!”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挥,刀刃犹如明月皎皎,直取沈孤雪的咽喉。   谢峤的刀使得极为漂亮。   这种“漂亮”有两种含义。一是,他使刀使得融会贯通,驱如臂使,是用刀的行家;二是,字面意思上的漂亮。   刀光如掠影,化作千丝万缕,簇拥在了谢峤的身侧。   凉亭中凭空刮起了一阵冷风,吹得红衣烈烈,招摇夺目。霞光映照下,他的眉宇间浮现了一道煞气,并不骇人,反倒像是勾魂夺魄的精怪。还是要命的那种。   沈孤雪不过只是恍神了一瞬,锐利的刀光就从他的脸侧划过,在面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痕。   刀很快,伤口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只能感受到一阵刺痛。   眼看着第二刀将至,沈孤雪回过神来,抬手相挡。   凉亭空间狭窄,不过方寸之间。   两人默契地将动静压至最小,只是在凉亭的范围内做争斗。   远远望去,艳丽的红衣与冷清的白影交织了起来,犹如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   谢峤的情绪不定,下手狠辣却因恼怒而失去了章法,沈孤雪则是无意伤人,一直在防备,只不过出八分力。   因此一直焦灼不定,难以分出胜负。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凉亭上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沈孤雪分心看了一眼过去,才发现凉亭摇摇欲坠。   方才谢峤一刀劈在了凉亭的柱子上,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可现在两人一阵交手颤抖,泄出的灵气震荡,彻底击碎了柱子,惹得凉亭重心不稳,即将坍塌。   沈孤雪出声制止:“等等……”   谢峤丝毫不觉凉亭的变故,还以为是沈孤雪想要狡辩,于是又是一掌拍去,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先是一方瓦片摔落在了池塘中,发出了沉闷的“咚”得一声。   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凉亭轰然倒塌了下来。   谢峤还没收手,更来不及逃脱出去。不过以他的修为,就算被凉亭砸上一下也无伤大雅。   就在他眼睁睁看着凉亭倒下的时候,就一道冷冽的霜雪香气从面前刮了过去,紧接着感觉到腰间一紧,被人带出了凉亭的范围。   谢峤刚刚站稳,就听见耳边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再看过去,原本凉亭所在处,已经变成了一地的断壁残垣,连池塘都被掩埋了一小半。   烟尘四起,一条倒霉的锦鲤被震上了岸,在拼命扑腾。   经过这一打岔,沈孤雪终于有机会开口解释了:“我没有想要折辱你。”他焦急道,“我从不骗人,不信,我对天道发誓!”   谢峤不吭声了。   其实他也知道,沈孤雪一向以君子自谦,从未做过一件违背本心的事情。用求娶来折辱人的方法,沈孤雪别说是做了,可以说是想都想不出来。   刚才他更多的是迁怒。   沈孤雪低头看去,见谢峤低垂着眸子神情平静,这才缓了一口气,说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你不想,那就……算了。”   谢峤别过脸去,生硬地说:“这件事,日后不要再提了。”   沈孤雪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失落,但还是应了下来:“……好。”   谢峤也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干巴巴地说:“是我误会你了,不过……结亲还是要和喜欢的人,不必因此而勉强自己。”   沈孤雪想说,他没有勉强。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就算说了,谢峤也不会相信。   安静了一会儿。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明显是冲着这里来的。   凉亭坍塌的动静太大,整个魔宗别院都听见了,那些弟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抄起武器就匆匆赶了过来。   弟子刚一踏进别院,还没看清楚情况,就先一步关切问道:“尊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一边说,一边看了过去。   然后,弟子们一个个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鹅,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   就是他们的尊上被孤雪仙君紧紧地搂在了怀中,看起来脸颊绯红(被气的),衣衫凌乱(打架的时候被扯开的),眼含一道春光(还是被气的)。   而反观孤雪仙君,同样衣衫狼藉,脸颊上还有一道血痕。   结合坍塌的凉亭,弟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就差直接说:尊上,你玩得可真刺激。   谢峤的唇角微微一抽:“都给我出去。”他还加了一句,“之后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了,弟子们的脸色越发地古怪,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尊上,注意身体,别玩得太刺激了,对孩子不好。”   说罢,弟子们如同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溜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不到人影了。   谢峤:“……”   得,这下怎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他回过头,瞥见沈孤雪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当即怒道:“你还要搂到什么时候?”   沈孤雪慢慢地松开了手。   一重获自由,谢峤就站得远远的,想要以此来证明他和沈孤雪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孤雪低声问:“你没事吧?”   谢峤没好气地说:“有事。”   谢峤觉得沈孤雪这人正是阴魂不散。   本来他一个人在凉亭生会儿闷气就好了,偏偏沈孤雪要追上来,又惹出一番事端,让他本就不富裕的面子彻底没了。   现在连弟子们都在看他的热闹。   谢峤越想越气,加快了脚步,想将沈孤雪甩开。   可不管怎么样,沈孤雪都紧紧地跟在后面。   谢峤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眉心一皱,拉高了声音:“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   沈孤雪的脚步一顿,见谢峤走得方向不似回去,就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谢峤:“关你屁事。”   这地方他没法待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堂堂魔尊,不仅怀了死对头的崽,还被宣扬得天下皆知。   沈孤雪不仅不撇清关心,还一个劲的往他身边凑,让弟子们都看见了。   一想到魔宗弟子私底下会如何议论这件事,谢峤就觉得到脸颊止不住的发烫。   谢峤的脸皮是厚,但有时候他又特别爱面子——尤其是关乎到沈孤雪的时候。   现在这个地方他是实在待不下去去了。   谢峤一路疾行,可即将踏出小院的时候,他又犹豫了起来。   中州很大,能容下八宗十二门派,外加零零碎碎的城池。   但中州又很小,一条街上估计能遇到九个认识他的人。   谢峤一时间竟想不到一个容身之处。   魔宗别院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城里那些客栈也不安全,万一被别人撞见了,又要惹起一番风雨。   这么一想,还真的是无处可去了。   谢峤咬了咬唇角,心头烦闷。   沈孤雪问:“你想去外面?”   谢峤没好气地说:“不去。”   现在出去,只能听见外面那些人在议论他和沈孤雪的事情,何必没事找事?   沈孤雪又问:“那你为何要出门?”   谢峤本想说“关你屁事”,可又想到要是他不说,沈孤雪估计会刨根究底问个没完没了,于是含糊地说:“想换个地方透透气。”   沈孤雪沉吟片刻:“我有个好去处。”   谢峤转过头。   沈孤雪缓声说道:“别院。”   谢峤歪了歪头。   哦,想起来了。   之前他需要沈孤雪的灵气,为了方便两个人出来“偷情”,特意让沈孤雪准备了一个僻静的别院。   别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外人居住,看来是一个很好的避风头的地方。   谢峤的思绪一转:“愣着做什么,走啊。”   ……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谢峤与沈孤雪隐去了行踪,趁着夜色来到了别院之中。   别院僻静雅致,四周布置下了层层阵法,外人难以窥见。   谢峤对这个别院没抱太大的希望。   他与沈孤雪的品味截然相反。沈孤雪的房间一片素净,跟雪洞一样。而他偏好大红大紫、大雅大俗,怎么奢华阔绰怎么来。   估计这别院也不怎么样,住着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峤迈入了院落中,抬眸看去,金红软塌横在窗前,屏风上绘着天香牡丹,桌上摆着的是一对双耳缠枝莲花瓶……满室的富丽堂皇,正好合了他的胃口。   谢峤扫过房间里的摆设,夸赞了一句:“倒是不错。”他又生起了好奇心,“谁帮你收拾的?”   不是谁,正是沈孤雪。   因这别院是他与谢峤之间的秘密,所以并没有假他人之手,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他挑的。   在库房里看到这些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谢峤会喜欢。   果不其然,还真的讨了谢峤的欢喜。   沈孤雪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谢峤也就这么一问,并没有在意答案。他撩起珍珠翠玉帘,直径走到里间坐了下来。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上去,想到了一件事,问道:“对了,万宗盛会现在怎么样了?”   他来中州就是为了参加万宗盛会,可没想到与沈孤雪之间的事情暴露,导致他不得不避一避风头,连外界的消息都不想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孤雪垂眸,声音平静:“还在商议中。”   谢峤奇道:“商议什么?”   沈孤雪说:“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安排。   虽然现在域外天魔已除,但并不确定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未免发生意外,万宗盛会暂缓开始。   谢峤评价了一句:“那还真的是多灾多难。”他嘀咕了一声,“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不来中州这一遭,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可现在来都来了,谢峤也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再者说了,如今肚子里的孩子还要需要沈孤雪用灵气浇灌,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中州。   想到这里,他动了一下,毫不客气地说:“给我点灵气。”   沈孤雪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就算谢峤这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看不出一丝异样。   他面容平静,坐到了谢峤的边上。   谢峤挪动了一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小腹弧度突起。   沈孤雪凝视了片刻,抬起了右手。   一阵风旋过,待到掌心之上凝聚出了一团灵气,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谢峤的小腹之上。   灵气靠近了过去,在接触到小腹的一瞬间,化作点点星光,没入了其中。   谢峤顿时觉得暖洋洋的,肚子里的崽也有了反应,轻轻动了一下,对此做出了回应。   像是饱腹之后的满足,又像是在向谢峤撒娇。   谢峤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动静,笑骂了一声:“你倒是乖觉,知道讨好谁。”他戳了戳肚子,“乖一点,以后都饿不到你。”   崽又动了动,似乎是在说,知道了。   谢峤与崽互动,灯火下,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沈孤雪看了一眼,复又低下了头,重新凝聚出了一团灵气。   灵气很快就被崽吞噬干净,随后,他感觉到崽不动声色地蹭了过来,表示亲昵。   崽的动作很快,只是碰了一下,又很快就缩了回去,看起来好像是怕被谢峤发现。   动作虽短,但亲昵的情绪是藏不住了。   这是他的孩子。   他和谢峤的孩子。   沈孤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   谢峤就在别院住了下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得倒也潇洒自在。唯一不好的就是,沈孤雪一直死缠烂打,不肯离开。   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谢峤之前与沈孤雪日日相处过一段时间,只不过那是在秘境中,情况不同。   那时荒郊野岭,又有一个白玉盘悬在头顶,逼迫着他们去做任务。再加上两人都有所防备,自然生不出其他的心思。   现在身处别院之中,谢峤与沈孤雪朝夕相对,两人的关系渐渐变得不同了起来。   谢峤以往只觉得沈孤雪古板严肃,可现在方才发现,他的脾气很好,既悉心又耐心。   每日晨起,因为腹中孩子作怪,谢峤总会觉得恶心不舒服,而这时,沈孤雪就会准备好一碗温糖水,让他缓解不适。   等到起身以后,不论多晚,总会有可口的餐点——这些都是沈孤雪亲自下厨做的。   堂堂孤雪仙君,用握剑的手来拿菜刀,说出去都能让人的眼睛掉下来。   再种种体贴就不必说了,谢峤顿时觉得在这里比在魔宗还要舒服。   他本就爱享受,一日日下去,都有些不想走了。   久而久之,谢峤不禁生出了一个疑问。   沈孤雪对他这般好,到底图什么?   难道是在图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可这说不通啊,之前也没见沈孤雪如此殷勤,总不能说一时间转性了吧?   谢峤想不明白,自然就抛到了脑后,不再多添烦恼。   毕竟是不是为了孩子,等到孩子出生了,自然就分晓了。   谢峤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才姗姗起床。他披上了外套,走了出去。   按照以往的习惯来说,沈孤雪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可谢峤走到正厅,却见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壶昨夜剩下的茶水。   谢峤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唇,心中奇怪。   沈孤雪去哪里了?   神识一扫,终于在偏僻的游廊处发现了沈孤雪的身影。   谢峤狡黠一笑,有心想要逗弄一下沈孤雪,隐蔽了气息,轻手轻脚地靠近了过去。   还未走到跟前,他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交谈声。   谢峤眸光一转,有意偷听,就躲到了暗处。   沈孤雪不知在和谁人交谈,面容冷峻,眉心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让人不敢直视。   零星的话语声飘入耳中。   “这个孩子……”   “对于明月宗来说很重要。”   “……博弈的筹码……必须不择手段……将这个孩子把握在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6 22:38:05~2022-01-27 22: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冯壮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歸於、追光者 10瓶;irene_c0 7瓶;木易四口、凤凰如归 5瓶;年糕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插翅难逃   谢峤将话语声如数收入耳中,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不过他没有贸然出去,而是待在角落里,想要从两人的交谈中听到更多的消息。   不管如何,他还是信沈孤雪的。   谢峤与沈孤雪的恩怨来源已久, 多年纠葛争斗, 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沈孤雪此人,满口的清规戒律令人听着都头疼, 但他并不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那种伪君子。只要是他说出口的条律, 他必定比旁人还严苛地遵守。   再说了, 以沈孤雪的性子, 绝对做不出抢夺孩子的这种事。   不过……和沈孤雪说话的人是谁?   谢峤的眉头微微皱起, 分出了一缕神识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过去, 想要一探究竟。   为了避免发现, 他并没有靠得太近。神识在边缘处徘徊了一会儿, 发现来者是一道虚影, 只能够传音, 不能看清真面目。   谢峤收回了神识,侧身躲在了阴影处, 屏住了呼吸, 静静地等待着后言。   也不知道是他们谈完了,还是察觉了异样, 那道虚影留下了一句:“你好好考虑。”就消失在了天地间,找不到一丝踪迹。   交谈结束后, 沈孤雪望着虚影消失的地方,神情凝重,好似一樽冰雕一般,久久未曾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方才缓缓转过身。   谢峤性格直来直往,不喜与其他人勾心斗角,更不想去猜测沈孤雪的意图,干脆就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站在了游廊中间。   沈孤雪一见到谢峤,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愕,在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你……都听到了。”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谢峤双手抱肩,语气还算和善:“麻烦解释一下。”   沈孤雪不敢与谢峤直视,垂下眼皮,低声说道:“这些事情,我会解决的。”   谢峤当做耳边风,继续追问道:“那个和你交谈的人是谁?”   沈孤雪不语。   谢峤冷哼了一声,连续问了两次没有答案,便不再纠缠询问,而是转身离开。   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攥住了手腕。   沈孤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要去何处?”   谢峤:“回去。”   沈孤雪死死握住谢峤的手腕,不让他挣脱,口吻严肃:“如今外面不安全。谢峤,你听我的,我会解决这些事的。”   谢峤莞尔一笑,眉宇舒展了开来,可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真可惜,我一向不喜欢听别人的话。”他顿了顿,“尤其是你。”   话音落下,谢峤手腕一转,想要生生将挣脱束-缚。他不管不顾,就算感觉到骨头吱嘎作响,也不曾停下来。   僵持了片刻,还是沈孤雪先松开了手。他看着红衣翩然的身影,无奈道:“谢峤……”   谢峤直径走了出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有意识的回避着外界的讯息,竟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从沈孤雪与那虚影的交谈可以看出,外面有人在散播消息,针对着他肚子里的孩子。   西魔州地处偏僻荒凉,被其他几州之人排挤,故而,西魔州出身的修士大多护短,不管自己打成什么样,等出了西魔州,都是一致对外的。   谢峤也是如此。   就算他再嫌弃肚子里的崽,也容不得他人算计分毫。   谢峤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他倒是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想要他的崽。   沈孤雪急急追了上去,仓促开口说道:“……是明月宗宗主!”——回答的是谢峤刚才的问题。   谢峤终于停了下来:“明月宗宗主,他要我的孩子做什么?”   沈孤雪知道谢峤固执,就算在他这里得不到答案,也会有办法走其他的路子。   他闭了闭眼,说道:“是外面传言四起,域外天魔降世,与你腹中孩子有关。两者相生相克,唯有用这个孩子,方才能镇压域外天魔。”   谢峤抓住了重点,问道:“域外天魔不是已经消除了吗?”   沈孤雪缓缓到来:“这些时日,又在中州陆陆续续发现了域外天魔的身影。”   谢峤:“找到了吗?”   沈孤雪:“并未找到。”   谢峤笑了起来,嘲讽道:“你们正道无能,还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孩子身上,实在是可笑至极。”   沈孤雪并未应和,但心中也是如此所想。所以他一直未曾答应明月宗主的话,一心想着如何将事情解决。   这些天来,他白日与谢峤相处,晚间四处奔波,想要寻找域外天魔的来源。只是域外天魔狡猾,行踪诡秘,一直找不到其真身地所在处。   这般奔波,就算是沈孤雪这般修为也不免生出一些疲意。   此时他耐着性子劝说:“不必担心,我都会解决的。”   谢峤抬起眼皮,注视着站在面前的人。   他知道,沈孤雪说的是真心话,也确实做得到。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他是魔尊,掌一州之地。   怎么可能会屈居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犹如金丝雀一般,不经历一点外界风雨。   过了半晌,谢峤开口道:“就算如此,我还是要走。”   他去意已决,不过态度不似之前那么激烈,还是与沈孤雪有商有量的。   沈孤雪沉声道:“外面不安全。”   谢峤语气坚定:“正是因为不安全,我才要走。”   在不知不觉间,中州已经变成了一个危险的旋涡,所有来参加万宗盛会的人,都被迫卷入其中,无法逃离出去。   谢峤一个人倒是无碍,但他手下还跟着一批魔宗的弟子。若是他一个人独享安宁,危险就落在了那些弟子身上。   身在其位,就要担其责任。   谢峤自然是要回去。   沈孤雪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若是身份对调,他同样也会这般想。如此有起来,也就不再劝说。   他的目光扫过谢峤,又收了回来,认真地说:“抱歉。”   谢峤歪了歪头:“为什么要道歉?”   沈孤雪有些难为情,避开了与谢峤的目光对视:“我隐瞒了外界的消息,不想让你忧心……”   因为谢峤怀孕了的缘故,在不知不觉间,沈孤雪将其放在了需要保护的位置。   他都忘记了,其实谢峤并不需要他人的保护。   谢峤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他摸了摸手臂,“这话说得怪恶心的,我才不用你担心呢。”   话虽如此,但他的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经过一番交谈,两人之间的隔阂迎刃而解。   谢峤知道了外面的流言,沈孤雪也不再阻止他离去。   ……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魔宗弟子接受到了消息,已然等候在了别院门口。   推开院门,阳光明晃晃地照了下来,可以清楚地看见,领头之人是魔宗护法白骨。   谢峤正要走出去,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响:“其实……除了明月宗主以外,无人知道你在此处。”   若是谢峤愿意的话,现在还可以留在这里,至少没有危险。   谢峤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白骨率领魔宗一行弟子,高呼道:“尊上!”   谢峤的袖口一扫,灵气震荡。   “砰”得一声,身后一扇大门紧紧合拢,将平静的别院隔绝在了另一片空间里。   谢峤缓步走了过去,骨龙座驾俯下了身,作出城府之意。他足尖一点,稳稳地坐在了骨龙后背。   “走。”谢峤低声说。   白骨得到了命令,带领着一行魔宗弟子张扬地走在了街道上。   如此嚣张夺目的阵势,一离开了别院的范围,就立即吸引到了街头巷尾的所有目光。   “是魔宗的人!”   “这些日子,他们不夹紧尾巴做人,还出来晃悠什么?”   “你们看——骨龙上面的,是不是魔尊谢峤?”   骨龙晶莹剔透,行走间,每一块骨架都透露出玉石般的光泽,令人侧目。   可所有人看过去的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骨龙,而是坐在骨龙背上的人。   那人一袭红衣灼灼,眉眼精致,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最令人在意的还是他的小腹,那里显现出了明显的弧度,怎么也遮挡不住。   “真的是魔尊谢峤!”   “他的肚子,那个孩子……”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人都在寻找他的身影,他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他与孤雪仙君之间……”   谢峤一手托着脸颊,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着,神识扫过,将种种话语声都收入耳中。   之前他一直在想,外人会如何评价他与沈孤雪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丢人。   既然无法堵住别人的嘴,谢峤就只能摆烂了。   ……   此时。   酒楼中有人振振有词地评价道:“还是孤雪仙君厉害,竟然让魔尊雌伏于下,还被迫怀上了孩子……”   他觉得自己说得这番言论很不错,应该得到周围之人的认可,但他转头一看,周围之人各个脸色青白,抖如筛糠。   他怪道:“你们怎么了?”   没有人敢回答他。   那人若有所感,僵着脖子,艰难地转过了头。   窗外,谢峤盈盈一笑:“错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不是被迫的,是我主动睡了沈孤雪,这个孩子,也是我想要的。”   “嗯……说起来,应该是沈孤雪被我白睡了,还被我借了种。”   说完后,他眨了眨眼睛:“知道了吗?”   那个人刚刚还在慷概激昂侃侃而谈,现在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谢峤的注视下,他只好道:“知、知道了。”   谢峤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这些日子他可算是想清楚了,就算这件事传出去了,他丢了面子,难道沈孤雪就能幸免吗?   不能。   要丢面子一起丢,沈孤雪也别想好过!   谢峤仔细回想了一番刚才的说辞,十分满意。   嗯,明明是一样的事,换个角度来说,就感觉是沈孤雪丢了脸面了。   反正他是魔尊,在外人眼中一向张扬肆意,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倒是沈孤雪,这人生于世家、师从名门,一向是正道的典范楷模,现在和他这个魔尊混在一起,肯定要被人议论纷纷。   一个是名声从十到零,一个是从一百到十,怎么看都是沈孤雪更亏一点。   谢峤想通了以后,已经坦然自若了。   一路走去,关于他和沈孤雪的议论声小了下去,关于孩子的声音倒是大了起来。   “这个孩子,据说有克制域外天魔的效用。”   “域外天魔实在是可怕,昨天就有数十名弟子被吸干了,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尸体。”   “若是魔尊识大局一点,应该主动将这个孩子交出来……”   旁边横插来一句话:“不好意思,我不识大局。”   那些正在议论的人纷纷停下了动作。   谢峤笑了笑:“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是魔尊——一听这个名头就不是好人了,你们为什么要对我抱有一些不必要的念头?”他下颌一抬,指向了刚才说得最激烈的人,“我说你……”   那人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   谢峤:“对,就说你。你这么识大局,我说你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全都可以克制域外天魔,还不将他们全都洗干净了送给域外天魔?不然的话,你就是千古罪人。”   那人气急了:“你……你胡说八道!”   谢峤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么喜欢康人之慨,给你个机会咯。”   刀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那人意识到这点,也不敢说话了。   谢峤觉得没什么意思,拍了拍骨龙,让它继续前行。   魔宗的队伍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头,但谢峤的话却留了下来。   他说:“我知道有人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的。”   他还说:“我就在中州,你们想要我的命还是我的孩子,我都在这里等你们亲自登门。”   何等的嚣张。   但谢峤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此话一出,街头巷尾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才想起了话语声,与之前的大肆张扬不同,他们只敢在私底下窃窃私语。   “这也太嚣张了,他就不怕正道的吗?”   “他可是魔尊,不怕也是正常的吧。”   “不过……事发过去这么久了,他还在中州,说明他是真的不怕,我们得在谋划谋划。”   “还有孤雪仙君,他站在哪一边?”   ……   谢峤扔下了狠话,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魔宗别院。   白骨凑上前来:“尊上……”她头顶着的骷髅头白净,从中能看出人性化的忧心忡忡,“您可算是回来了!”   自从流言四起开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来窥视魔宗别院了,还好谢峤的威名尤在,让人不敢轻易动手。   谢峤“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做寒暄,直接了当地说:“和我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白骨不敢隐瞒。   她一到中州,就听到流言蜚语,说谢峤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祸害,就是这个孩子引来了域外天魔,唯有取出这个孩子,才能彻底隔绝域外天魔的侵入。   这个流言引起了人心浮动,使得不少人都起了念头。   谢峤觉得奇怪:“一个流言而已,不至于吧?”   流言无凭无据,让那些没脑子的人相信也就算了,怎么明月宗的宗主也信了,还来逼迫沈孤雪。   其中肯定有猫腻。   白骨没想这么多,自顾自地说:“现在我们魔宗已经成了正道的眼中钉了,他们迟早会对我们下手的。”说到这里,她眼中鬼火闪动,“不过刚才您说的话,实在是太让人畅快了,若是真的要与正道开战,我辈必义不容辞!”   白骨用实际行动表明,魔宗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与魔尊共存亡。   谢峤茫然地眨了眨:“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和正道开战了?”   白骨也茫然了起来:“不是您说的吗?”她模仿着谢峤的口吻,“我就在中州,你们想要我的命还是我的孩子,我都在这里等你们亲自登门。”   白骨摸不着头脑,问道:“您都不打算跑了,这不是要打的意思吗?”   谢峤反问:“我有不打算跑吗?”   白骨:“?”   谢峤没多做解释,一挥手:“收拾东西,准备溜了。”   谁和这些傻子玩?   自然是趁着事情还没爆发,跑回西魔州去才是道理。   方才说出这一番话,那些人必定以为他做好了准备,不敢轻举妄动。再者说了,他们就会觉得,魔尊一直以来的性格都是嚣张肆意,不可能会做出临阵脱逃,有损面子的事情。   刻板印象了属于是。   不过谢峤反而利用这个刻板印象,创造出了一个逃跑的好时机。   谢峤表示:我就逃,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7 22:17:01~2022-01-28 22:2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038563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光者 10瓶;木易四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这次是真的   白骨一脸震惊:“这也行?”   谢峤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不行的。仁义道德是留给正道的, 而我们是邪门外道,何必要去遵守。”   他见白骨还是愣愣的,屈指一弹,正中白骨的额心。   白骨“嗷”了一声, 她的骷髅头本来就放得不稳, 现在被这么一弹,差点就要掉在地上了。   谢峤见白骨手忙脚乱地捧住骷髅头, 忍俊不禁。   白骨好不容易将骷髅头安放了回去, 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我们该怎么跑?”   说起正事, 谢峤收起了不正经, 坐直了起来:“现在那些人还对我有所防备, 不敢光明正大地窥视魔宗别院, 这样……你让魔宗弟子假装出门办事, 分批走。”   白骨掰着手指头将谢峤的话记了下去, 突然疑惑道:“其实以尊上之能, 一人足以离开中州, 为何要这般麻烦?”   谢峤:“要是我一走了之,那你们呢?”   白骨理所应当地说:“能活活, 要死死。”   她本就是一堆白骨所化成的精怪, 对于生死毫不在意。   再说了,西魔州是弱肉强食之地, 若是因为修为不够死于他人之手,也只能说是活该。   谢峤抬手蹭了蹭鼻尖, 含糊地说:“话不是这样说的……”   这件事完全是因他而起,魔宗弟子都是被牵连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任由弟子们去送死?   谢峤嘀咕了起来:“就算我平日里不靠谱了一些, 也做不出这种缺德的事情。”   白骨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谢峤打断了:“行了,就按照我说的做吧。”   白骨只好闷闷不乐地应了下来,又问道:“弟子们走了,那尊上怎么办?”   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魔宗别院,这些弟子走了或许无人注意,可谢峤平日招摇肆意,几乎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他长什么样,怎么才能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中州?   谢峤也在想这个问题,不免头痛,他伸手按住了太阳穴轻轻揉着,自语道:“让我想想……来个障眼法。”   他停顿了下来,冲着白骨招了招手,“先这样……再这样……”   白骨眼中鬼火跳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魔宗别院看似平静雅致,实则暗潮涌动,暗藏杀机。   魔宗弟子们听从命令,分批离开了魔宗别院,化整为零,遁入了中州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自幼生长在西魔州,对于逃命一能十分在行,这一出去,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影。   外界的那些眼睛都盯着谢峤,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弟子的变化,更没有想到,之前还发表了一番嚣张言论的谢峤,现在正在琢磨着该怎么逃跑。   ……   清风徐来,锦鲤游荡。   谢峤独自一人站在池塘前,看着水波荡漾,泛起波光粼粼。   白骨低头上前:“尊上,最后一批弟子已经离开了中州城。”   谢峤松手,一把鱼饵落入了池塘中,惹得锦鲤纷纷凑到了面前来,争抢着夺食。   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道:“难怪变得这么安静了。”   白骨提醒道:“现在,该轮到尊上了。”   锦鲤抢完了食,又散了开来,池塘也恢复了平静。   谢峤转过了身,水面上倒映出了一道艳丽招摇的剪影。   “我知道了。”他说。   话音落下,白骨将手指伸入腹腔,硬生生地取出了一截骨头,双手奉到谢峤的面前。   谢峤凝视片刻,将手指凌于白骨上方,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指腹上凭空划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中挤出,缓缓滴落。   滴——   血珠落入白骨之上,两者相融。很快,白骨就泛起了一阵猩红的色泽。   光芒一闪,一阵邪风吹过,连带着池塘水面轻轻晃动。   可见水面的倒影一分为二,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谢峤”。   谢峤看着白骨所化的“分-身”,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评价道:“这秘法倒是新颖。”   白骨催使完秘法,骷髅头中的鬼火都黯淡了不少,语气也变得虚弱了起来:“尊上,这秘法能维持三日时间。”   谢峤:“三日,有点短,但也够了。”他转过身,见白骨奄奄一息的模样,皱眉道,“你没事吧?”   白骨:“无妨,只是因为尊上的修为超出我太高,这才有些艰难。”她三言两语带了过去,“还请尊上抓紧时间。”   谢峤颔首:“走吧。”   白骨所化的分-身大摇大摆地行走在了魔宗别院中,吸引人的注意。而于此同时,谢峤与白骨隐蔽身形,匆匆离开了中州。   一路畅通无阻。   谢峤做好了要有一场恶战的准备,可一直到离开中州城,都未曾被别人发现。   太顺畅了。   顺畅到让人生出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谢峤的眉头紧皱:“我总觉得不对劲。”   白骨张望了一眼四周:“怎么不对劲了?”   谢峤的小腹隐隐抽痛,像是一种对于危险的预兆:“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对劲。”他斟酌着开口,“一切都太顺利了。”   白骨:“顺利还不好吗?”   谢峤:“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我才觉得不对劲。”   因这万宗盛会,中州里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   白骨的秘法能骗过一部分的人,却不能骗过所有的眼睛。可偏偏没有一个人发现。   太不正常了。   谢峤按住了小腹,神识往四周扫去。只是不管他怎么查看,都找不到一个可疑的身影。   这一切都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白骨急了,催促道:“尊上,别管这么多了,赶紧走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应对的方法。   谢峤这才应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了树林间,不消片刻,就已经将中州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城池的轮廓了。   离中州城越远,谢峤就越觉得心头不安:“等等。”   白骨:“尊上?”   谢峤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正在一片树林中,树木繁茂,树冠遮天蔽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光影浮动,前方正是出口。   白骨虽然不解,但是停了下来。   谢峤低声说:“你往回走。”   白骨下意识地说:“为什么?”   谢峤的声音冷了下来:“别管这么多,往回走,回中州去,还有一线生机。”   白骨意识到了什么:“尊上,我不走!”她一脸“我与尊上共存亡”的模样。   谢峤抬起了左手,手腕上光华一转,化作了一道月刃悬于手中,透着丝丝寒意:“不走,我连你一起宰了。”   白骨一看谢峤出刀了,二话不说,直接跑了。还嫌自己跑得不够快,把骷髅脑袋抱在怀中,连滚带爬地跑了。   谢峤侧过头,待到白骨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这才缓步走向出口。   出口处的树木已经变得稀疏了起来,阳光斜斜落下,有些刺眼。   谢峤微微眯起了眼睛,待到即将走出树林的那一瞬间,他挥出了手中的刀。   锃——   刀刃震动,化作一缕缕刀光,由谢峤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轰然一声巨响。   身后的树木重重地倒塌了下来,震起了漫天烟尘。   尘埃遮眼,但并没有影响到谢峤的动作。   他闲庭信步般,直径走了过去。   光华流转,杀意四起。   谢峤的左手微微一抬,刀光复又回到了指尖之上。只见他手指舒展了开来,手指掀起白皙,犹如玉莲绽放。   一阵清风刮起,将烟尘吹散。   原本寥无人烟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谢峤抬眸看了过去。   啧。   是个“熟人”。   明月宗主站了出来,他四周冒着莹莹光泽,神情悲天悯人,看不出一点杀意。   “魔尊谢峤。”他缓声道,“迷途知返,尚且来得及。”   谢峤挑了挑眉,不耐烦地说:“我发现了,你们正道总喜欢讲道理,要我说——要杀就杀,要抢就抢,为什么要说废话。实在是浪费时间。”   明月宗主:“你误会了,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峤抢走了台词:“为了天下苍生。多稀奇呢,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侧了侧头,“你没说厌,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明月宗主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本来他准备说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让自己身处在道德的制高点,这样无论做什么,都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旁人也不敢置喙。   可现在被谢峤这么一打岔,竟忘了该说什么台词了。   谢峤:“行了,跳过这些不必要的环节,要动手就直接来,该不会我怕了你吧?”   明月宗主神情变幻:“等到了黄泉下,还请魔尊不要怪罪……”   谢峤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明月宗主:“……”   谢峤直白地说:“你要杀我,还要我不要怪你,要求还挺多。”   明月宗主解释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   “说场面话谁不会说一样。”谢峤眼中光芒一闪而过,“等到了黄泉下,你也不要怪我,因为……是你自己在找死!”   话音落下,光辉大盛。   艳丽的衣摆划过半空,斜斜上扬而去,刀光从中迸现,直取明月宗主的咽喉。   生死就在一瞬间。   可明月宗主好似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看向那抹刀光的时候,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谢峤心中一突,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想要收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刀光已然重重撞了上去。   叮——   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而是响起了清脆的一声,像是撞到了其他东西。   在折镜刀撞上去的一瞬间,一个透明的屏障出现在了明月宗主的面前,挡下了所有的刀光,并如数返还了回去。   谢峤被反震了一刀,止不住地向后倒退,退了三步方才站稳。同时感觉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心口翻涌不止。   他的舌尖抵住了上颚,生生咽下了这口血沫,面上丝毫不显。   屏障……   谢峤目光一转。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屏障是明月宗主用来防御的,可定睛一看,方才发现,这个屏障是一个倒扣的碗状,正好将他倒扣入其中。   想要将他困在这里?   谢峤的左手一转,刀尖微微震动。心念一动,折镜刀折射出了一道光芒,由一化二,再有二化四……转瞬间,无数把折镜刀浮现在了身侧,犹如佛祖坐下莲花生。   “去——”   一声轻斥,身侧的折镜刀应声而去。   红衣扬起,流光四散。   谢峤的左手横在胸前,在看向明月宗主时,满是凛冽的杀意。。   他明晃晃地表示:等我出来,就把你们全杀了。   无数刀尖同时抵上了屏障。   屏障显形,五彩光辉流转,竟然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一击,纹丝不动,连道痕迹都没有留下。   谢峤这才察觉到了不对。   这些屏障之所以没有出现裂痕,是因为,屏障所受到的攻击,全都如数反弹了回来。   谢峤左手手腕一疼,浓稠的鲜血涌出,顺着指尖留下。他的动作一顿,将左手垂至身侧,掩藏着异样。   这是,明月宗主终于开口了:“别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敢直面魔尊,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谢峤:“什么准备?”   明月宗主上前一步,伸手抵上了屏障:“自然是这神器琉璃碗,无坚不摧,在碗中,所有受到的攻击都会如数返还,不伤琉璃碗分毫。”   谢峤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为何是碗中?”   明月宗主将谢峤当做了囊中之物,知无不言:“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世间平衡不过如此。就算是神器也无法无敌,琉璃碗中坚不可摧,可碗外却脆弱如纸。”他遗憾道,“魔尊现在已经身入碗中,除非有人来救你,不然的话是无法脱困的。”   谢峤的第一个念头是,谁会来救他。   或者说是,谁能来救他?   魔宗弟子已经被尽数遣散,白骨也被他赶跑了,魔宗的人都没办法来救人。   那么只有……沈孤雪。   明月宗主像是看出了谢峤的心思,微微一笑:“孤雪仙君不会来的。”   谢峤问:“为什么?”   明月宗主:“魔尊的障眼法连孤雪仙君都瞒了过去,所有人都觉得,你现在还在中州城中。”   “连沈孤雪都没有发现,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谢峤紧紧地盯着明月宗主,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白骨的障眼法确实天衣无缝,就算是他,若是不仔细查看,也瞧不出破绽来。   那明月宗主又是怎么发现的?   他与白骨离开中州,挑选的路线都是临时敲定的,就连白骨都是一知半解,明月宗主又是如何预判到,并且提前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   明月宗主的神情一变,语气神秘了起来:“自然是有天道指引,预知了未来。”   谢峤心头一动,想要再套一些话:“什么未来?”   明月宗主不欲多说,只道:“别白费力气拖延时间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谢峤知道现在自己出不去,也不着急,干脆撩起衣摆坐在了地上,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脸上不见惧意,甚至还和明月宗主攀谈了起来:“那你困住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月宗主的目光一狠:“自然是要你的孩子。”   谢峤低头看了看突起的小腹,疑惑道:“孩子还在我肚子里,怎么给你?”   明月宗主:“自然是剖开你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   谢峤点点头:“那行,你进来吧。”   明月宗主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谢峤:“你怎么不进来?”他笑意吟吟,“怎么,怕进来了以后,我一刀把你捅死?”   明月宗主:“……”   谢峤体贴地说:“放心,我的刀很快,保证你不会感觉到一点疼痛。”   明月宗主:……该不会真的能放心吧。   现在感觉陷入了僵局之中。   不进到琉璃碗中,他就不能取走这个孩子,可进入到琉璃碗中,他必不是谢峤的对手。   谢峤一手撑着下颌,不经意间提起:“你背后的那个人,没教你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吗?”   明月宗主:“他没有……”他警醒了过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背后能有什么人?”   谢峤一哂:“和我说了又没事,我现在这个样子,该不会还能逃出去把你们都杀了不成?”   明月宗主神色闪烁。   就在这时,一道扭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一身黑衣,遮掩了面容,看不见真容。   谢峤的眼瞳微微一缩。   这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他按捺住没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想要透过一层黑衣,看见背后地真容。   那人影越过了谢峤,来到了明月宗主的面前。   明月宗主轻轻颔首,态度缓和,还隐隐透露出了尊敬,像是在对待上位者一般。   那黑衣人的影子扭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说什么,隔着一层琉璃碗,听得并不真切。   明月宗主应了下来:“是、是……”他好像是得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神情一松,看向谢峤时,满是得意。   也不知明月宗主到底做了什么,琉璃碗轻轻震动,一缕灰雾钻了进来。   灰雾在半空中伸展,好似一条蛇般,朝着谢峤蹿了过去。   谢峤不知这灰雾有何作用,但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掌拍在地上,凌空而起,躲过了灰雾。   灰雾一击不中,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谢峤用刀斩断,灰雾一分为二,但是并没有消失,反倒化作了两条小蛇,左右包抄了过来。   不能动手。   一旦动手,这灰雾就越生越多。   谢峤收起折镜刀,只好被迫躲闪。   可是这琉璃碗中的天地拢共这么点大,要躲也躲不到哪里去。谢峤侧身闪过,仰头望向了天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明月宗主胜券在握,饶有趣味地看着琉璃碗中的一切,甚至还有闲心开口说道:“不要反抗了,你的死局已定,在这荒郊野外,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谢峤不慌不忙:“是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谢峤依旧没有求饶,这般姿态激怒了明月宗主,他冷言打击道:“你在等谁来救你,魔宗弟子吗?我看那些人都自身难保……还是说,你在等沈孤雪?”   谢峤轻声说:“我没有在等人来救我。”   他从来不需要人救。   在西魔州的时候,他就是一人一刀行走在硝烟中,就算是深陷绝境之中,他也未曾想过等别人来救。   若是真的这么想,他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只会将希望握在手中,而不是寄托在别人身上。   明月宗主:“那你在等什么?”   不知不觉间,上空乌云密布,雷电在其中翻涌,滋滋作响。   谢峤:“没什么,就是,我要生了。”   明月宗主:“?”   谢峤一刀劈断了灰雾,认真地说:“这次,好像是真的。”   明月宗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8 22:27:52~2022-01-29 22:1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不怕   明月宗主还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说:“你在说什么?”   什么要生了?   明月宗主的目光落在了谢峤的小腹上,眼神闪烁。   谢峤没有理会他,而是低垂着头,手掌拂过突起的小腹。   经过这些时日的滋养, 小腹的弧度越发的圆润, 好似一个饱满的半圆,随时都会蒂落瓜熟。   他的目光一柔, 语气温和:“别着急, 马上就能出来了。”   明月宗主听到这话, 将“出来”当成了离开琉璃碗, 心中生起了一丝不安。   他侧过头, 与黑衣人低声的交谈确认:“他该不会真有脱困的方法吧?”   也不知黑衣人说了什么, 明月宗主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再度看向谢峤, 傲慢地说道:“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 就算拖延了时间, 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不如现在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谢峤不以为然, 甚至都没有搭理明月宗主。他仰起下颌, 看向了上空。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琉璃碗,可以看见上空的乌云厚重, 沉沉地压了下来,其中丝丝雷电涌动, 风雨欲来,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明月宗主顺着谢峤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嘲弄道:“你在等什么?该不会是在等天雷劈开这琉璃碗吧?”   谢峤眼波一转,唇角带着一抹笑意, 回答道:“猜对了一半。”   明月宗主心间猛地一跳,正要追问。   可话还没出口,耳边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掩盖了一切。   轰隆——   上空云劫翻涌,一道水桶粗细的雷电化作了长蛇,笔直地贯穿在天地之间。   在这一瞬间,天光大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道雷电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琉璃碗的所在地。   “砰”得一声。   天地间一阵颤动。   雷电本来是冲着谢峤去的,可谢峤身处在琉璃碗中,气息被掩盖在下面。   雷电找不到目标,顿时转过了一个弯,直接劈到了明月宗主的身上。   飞来横祸。   明月宗主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想要躲开这道雷电。可雷电活像是生了眼睛一般,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阴魂不散,不管怎么闪躲都无法逃开。   一个不备,雷电击中了他的右臂,眨眼间,半边身子都变得焦黑了起来。   谢峤双手抱肩,缓缓道:“说对一半——不是劈琉璃碗,是劈死你。”   明月宗主听到这番嚣张的言论,神情不定:“你、你是怎么操纵这这天雷的?”   大概是太过于惊讶了,他连琉璃碗中的灰雾都来不及去操控,一心盯着谢峤,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谢峤眉眼弯弯:“想知道啊?”   明月宗主捂着焦黑的手臂,点头。   谢峤语气轻快:“可是我就不告诉你。”   明月宗主:“你——”   他来不及去找谢峤一问究竟,上方的雷光犹如大雨突降,倾盆而下,直接将这片区域个湮灭了。   明月宗主发出了一阵惨叫,浑身焦黑、口吐白烟,哪里还有刚才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疲力抵抗,想要叫黑衣人来帮个忙。可黑衣人自知不妙,早就跑了个没影,只剩下明月宗主一个人苦苦支撑。   明月宗主被雷劈得龇牙咧嘴,还抽空看了一眼谢峤。   在一片雷海中,唯有谢峤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巍然不动。   琉璃碗上泛起了一道流光,正在抵御着雷劫。   谢峤的声音穿过了雷电,钻入了明月宗主的耳朵:“谢谢你啊,不然的话,我这雷劫还不能渡得这么轻松。”   这雷劫分明是冲着谢峤去的,现在明月宗主在身旁,也被拉入了劫云的范围中,需要分摊雷劫的伤害。   而谢峤则待在琉璃碗中,毫发无伤。   明月宗主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急又起,当即被雷劈得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恨不得收起琉璃碗,让谢峤也一同承受着雷劫的怒火。   只是他应付这漫天雷光都来不及,根本无暇分出心神来操控琉璃碗。   于是,在一片电闪雷鸣之下,明月宗主被劈成了一个落汤鸡,反观谢峤则是优哉游哉。   眼看着雷劫降得差不多了,谢峤这才施施然走到了琉璃碗壁前,屈指轻轻一叩。   琉璃碗中坚不可摧,就算是谢峤也无法强行破开,可现在被雷劈了一遭,早就脆成了一张纸,从里侧一敲,半透明的屏障便“哗啦”一声碎了个干净。   琉璃碗碎裂,化作了点点流光,消失在了天地间。   谢峤缓步走了出去,意思一下接了一道雷光。雷电还没碰到他,就先被刀光劈散,随后雷势稍缓,雨过天晴。这代表就算是渡过了这一次雷劫。   修士本是逆天而行,每一次雷劫都是在生死之间。哪个人渡雷劫不是拼得半死不活?只有谢峤一个人这般毫发无伤,还轻轻松松,实在是让人不能接受。   明月宗主看得眼睛都要红了,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他咬牙切齿,气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你……”   “你”了半天,最后一道雷光落下,劈得他头顶冒烟,整个人奄奄一息。   乌云散去,从中落下了一道金光,将谢峤笼罩在其中。   流光四溢,隐约可闻仙音袅袅,其中展现盛世之景,令人陶醉其中,挪不开视线。   明月宗主都忘了要做什么,怔怔地看着那道光束。   等到光束散去,他看见谢峤的怀中像是多了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物,眼前先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刀光。   “呃……”   明月宗主长大了嘴巴,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他艰难地低下了头,看见一把雪亮狭长的刀刃插-入了他的心口。   谢峤握着刀柄,唇角带着笑意:“教你一个道理,当坏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多说废话。”   刀刃缓缓拔-出,明月宗主彻底失去了力气,轰然倒在了地上。他睁大双目,死死地望着上空,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栽在谢峤的手中。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应该是手到擒来,可为何谢峤还能绝处逢生,有如神助……   当然,他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   谢峤右手一转,折镜刀又化作了一个手钏,套在了手腕之上。   于此同时,一声婴啼炸了开来。   在响亮的啼哭声冒出后,一阵甘霖落下。   点点雨露落在焦黑的土地上,一簇簇嫩绿的幼苗从中冒了出来,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不过片刻,就已然是一片绿意盎然。   谢峤微微闭上眼睛,甘霖落在身上,方才流逝出去的灵气又变得充盈了起来。   雨很快就停了。   谢峤睁眼,低头看向怀中。   臂弯中躺着一个小孩,他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缩成了一团,软绵绵的,让人感觉像是抱着一团棉花。   这是他的孩子。   谢峤唇角的笑意鲜明了许多,不过这笑意没有维持太久,就绷不住了:“你能不能别哭了?”   回答他的是婴孩不止的啼哭。   崽崽闭上眼睛,明明是小小的一团,可嗓音却格外的嘹亮,哭声都能传出去二里地。   谢峤一个头两个大,动作艰难地抱着婴孩,急得满头大汗。   让他杀人行。   让他哄孩子,实在是做不到啊!   “别哭了!”谢峤命令道。   崽崽听不懂人话,更不懂遵从命令,依旧哇哇大哭,声音还越发得大。   谢峤抱着软软的崽崽,就像是在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是扔出去好,还是放下来好。   在崽崽出生以前,他还各种威胁,什么出来就给你一掌、揍到你听话为止。可等到真的崽崽出来了,他又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别哭了,别哭了,求求你行不行……”   谢峤从未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也从来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能哭。小小软软的身体里像是藏着无穷的力量,一直哭个不停,都不知道疲惫。   哭声刺耳,哭得谢峤心烦意乱的,为了止住这哭声,他干脆伸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巴。   “呜呜……”   哭声渐渐低了下来。   崽崽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也不哭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谢峤松了一口气,在确定崽崽不会哭了以后,才将手收了回来。   松手的下一秒,崽崽就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谢峤:“……”   他故技重施,想要让崽崽安静下来,手一递过去,就感觉到指尖一暖。   低头一看,崽崽正咬住了他的手指,用力地吮-吸着。   谢峤若有所思:“你是饿了?”   崽崽咬住了手指,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从中获得任何饱腹的东西,他瘪了瘪嘴,又准备大哭了起来。   谢峤头痛了起来:“别哭别哭,我这就给你去找东西吃!”   崽崽欲哭又止。   谢峤连这里的战局都来不及处理,连忙冲入了前方的林间,想要寻找食物。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间,明月宗主的身体动弹了一下,从中钻出了一道灰雾。   灰雾向着四周蔓延扩散,形成了一个门。   黑衣人从门中走了出来,伸手一挥,收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琉璃碗碎片。   他望着谢峤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不应该是这样的。   天道之子在降世的途中会尽力重重阻碍,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降世之时落下的九重雷劫。   雷劫难渡,一个不慎就会被劈得魂飞魄散。   按照这具身体所预知到的“未来”,谢峤应该会被九重雷劈个半死,最终还是沈孤雪浑身修为相挡,两人携手这才堪堪渡过了雷劫,让天道之子降临世间。   他按照未来,本来想从中作梗,将谢峤与沈孤雪分开,借雷劫之手除掉谢峤和腹中的孩子。   他的计划并没有出错。   先是散播出了谣言,再以这具身体的身份再结合预知到的“未来”与明月宗主联手。   果不其然,谢峤因为谣言匆匆离开中州,留下的障眼法甚至连沈孤雪都骗了过去,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而他与明月宗主预知了未来,早早在必经之路上布好了陷阱,只等谢峤自投罗网。   琉璃碗无坚不摧,只要困住谢峤,让他在虚弱的情况下直面雷劫,自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他除掉。   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进展,可偏偏出了错。   ——谢峤怀的孩子提前出生了,还引发了雷劫。   更巧的是,他被神器琉璃碗困住,劫云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威力不知降了几重。   在他与明月宗主的“帮助”下,谢峤毫发无伤的生下了孩子,而他还损失了一个帮手。   黑衣人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目光闪烁,盯着地上明月宗主的尸体,想着要不要废物利用,换一具身体。   毕竟明月宗主的身份,可比林重羽的身体好用多了。   就在黑衣人准备换一具身体附身的时候,他脸色一变,急急退入了黑暗中。   就在他消失的下一刻,一道白影翩然而至。   不是他人,正是沈孤雪。   ……   沈孤雪收起了周身灵气,轻身落在了地上,目光扫过,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他原本在中州城中守着魔宗别院,不让他人靠近谢峤,可今日突然传来了明月宗主魂灯熄灭的消息,让他不得不离开中州城,出来一探究竟。   明月宗的每个弟子都有魂灯,人在灯燃,人死灯灭。   魂灯熄灭,明月宗主必然遭遇了不测,可究竟是谁杀了他,暂且不得而知。   以沈孤雪的性格,必定要查清此事。   只是这块地方先被琉璃碗笼罩,后又被雷劫肆虐,完了还降下了甘霖使得枯木逢春。   如此一来,剩下的痕迹就没多少了。   沈孤雪无法溯源,只找到了明月宗主的尸体。他走上前去,盯着明月宗主胸前的一道刀伤。   伤口狭长,足以致命。   而见其痕迹,杀人者用的是左手持刀,下手干脆利落,未曾有一丝犹豫。   在中州,使用左手刀者,只有……谢峤。   沈孤雪的目光一沉,正准备收敛尸骨,这时,明月宗主的尸体猛地颤抖了起来,一双死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孤雪。   “是谢峤杀我!”   “是谢峤杀我!”   “是——”   说了三遍后,明月宗主口中的一股气散去,彻底没了气息。   沈孤雪的动作顿了一下,伸手一挥,将明月宗主的尸体化作了点点灵气,清风一吹,便散在了风中。   环视了一圈后,他心中似有所感,朝着前方的小树林间走去。   沈孤雪眉眼冷峻,思绪止不住地翻涌。   明月宗主怎么会在此处?而他又为什么会撞上谢峤?   还有……谢峤为何会下死手?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闪过脑海,沈孤雪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了起来,抬起眼皮,隔着层层树林,一道纤瘦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他生出了一丝犹豫,竟有些不敢靠前。   ……   谢峤正抱着崽崽在哄。   “这个你吃不吃?”他摘下了枝头的果子,问道。   崽崽一泡眼泪含在眼中,将落未落,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谢峤直接把果子送了过去:“听我的,就吃这个,可甜了!”   崽崽紧紧闭着嘴,不肯就范。   谢峤逐渐没了耐心:“吃不吃,不吃拉倒。”   崽崽:“哇哇哇——”   谢峤:“那你到底要吃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崽崽:“哇哇哇——”   谢峤:“你不是天道之子吗?我的要求也不高,你就不能一出生就能跑能跳,能说会道吗?”   崽崽:“……”   既然崽崽不吃,谢峤直接自己吃了,他一口咬了下去,吃完还说:“我没骗你,挺甜的。你真不要?”   崽崽委屈的哭了起来,因为太饿,哭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   谢峤翻了个白眼:“你好歹是天道之子,怎么这么没用,饿下肚子怎么了?坚强一点!”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准备去找点崽崽能吃的东西。一转身,一道身影措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谢峤停下了动作,狐疑道:“你怎么在这里?来了多久了?”   沈孤雪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看着谢峤怀中的崽崽。   谢峤看看他,又看看还在哭的崽崽,直接双手奉上:“你的崽,不客气。”   这个倒霉孩子没生出来以前,他还想着要将崽崽据为己有,可等生出来不到一刻钟的时候,他就想直接塞回去了。   现在沈孤雪来了,他更是迫不及待地将烂摊子甩走。   沈孤雪一怔,接过了崽崽,动作僵硬地抱在怀中哄着。   谢峤没了崽崽一身轻松,乐得当甩手掌柜,在一旁指挥:“他饿了,你整点吃的给他。”   沈孤雪犹豫了一下,凝聚出了一团灵气,送到了崽崽的面前。   崽崽一口将灵气吞了下去,咯咯笑了起来。   谢峤在一旁看着:“这也行?”   沈孤雪又凝聚出了灵气,喂给崽崽。   崽崽连续吃了两团灵气,打了个嗝,沉沉睡了过去。   谢峤看了一会儿,觉得睡着了的崽崽还是挺乖的,小小的一团,像是雪团儿一样,眉眼虽还没完全张开,但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   谢峤观赏了一番崽崽的睡颜,一抬头,对上了沈孤雪的目光,怪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他顿了一下,“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   沈孤雪斟酌着开口:“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峤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你们明月宗主要抢崽,被我杀了。”他噙着笑意,“你信我吗?”   沈孤雪得到了答案,心头一松,沉声道:“我信你。”   沈孤雪回答得爽快,谢峤则有些不相信,看了他一眼,嘀咕道:“真不怕我骗你?”   沈孤雪垂下了眼皮,目光落在了崽崽地身上:“若是你骗我,我也……”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我也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好运连连,财源滚滚~感谢在2022-01-29 22:15:55~2022-01-30 21:2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迢迢远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茶子~、璃子酱 10瓶;清梦花影 6瓶;白驹过隙 5瓶;50385631、~( ̄▽ ̄~)~、颜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取名   谢峤怔了一下, 完全没想到沈孤雪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撇过头去:“说得好像我真的会骗你一样。”   不料沈孤雪笃定地说:“你不会。”   世间没有人比沈孤雪更了解谢峤了。   谢峤看似放肆不羁,实则自有一股傲气。他也许会犯错,也许会做一些外人看来不容于世的事情……不管做出了什么事, 付出的代价如何, 只要是他做的,他都会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而不是想着欺骗躲避。   其实谢峤的品行不坏, 只是出身于西魔州, 才会养成这般的性子。   正因为这些, 沈孤雪才会相信谢峤, 就算没有这个崽和这些阴差阳错的故事, 他也不会怀疑谢峤。   话音落下, 林间一片寂静, 安静得能够听闻树叶飘落的声响。   谢峤有些不自在:“行了, 别说了……”他被沈孤雪这般认真地注视着, 不由脸颊发烫,想了个法子转移了话题, “崽醒了。”   在交谈间, 崽崽睁开了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在不哭的时候, 他的脸颊肉嘟嘟的,看起来格外的乖巧。   谢峤突然心血来潮, 伸出手指戳了戳崽的脸颊。   嗯,软软的,嫩嫩的。   还有点好玩。   谢峤戳了一下还不够,又忍不住戳了一下, 对崽崽的脸颊还不释手,根本停不下来。   崽崽不会说话,只能一瘪嘴,用哭声表示不满。   谢峤动作一僵,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望向了别处,一脸:不管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孤雪没有办法,只好开始生疏地哄起了孩子。   谢峤偷偷看了一眼,看着一向冷漠的沈孤雪对这个崽崽手足无措,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孤雪听见笑声,抬眸看了过来,眉眼间写满了无奈。   他抱着小小软软的崽崽,手臂都僵硬住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比对待上好的珍宝都要小心翼翼。   哄了一阵,崽崽这才止住了哭声。   等哭声消失了,谢峤又凑上前去。不过这次他乖觉了,没下手太重,只是轻轻地捏着崽崽的脸颊。   崽崽还以为谢峤是在跟他玩,咯咯的笑了起来。   谢峤奇道:“他竟然在冲我笑!”话音刚落,他又嫌弃地收回了手,“怎么还会流口水的?”   沈孤雪缓声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说着,他取出了一块手帕,细心地擦了擦崽崽的嘴角。   谢峤嘀咕:“这么熟练,以前带过孩子?”   沈孤雪听到了这疑问,垂下了目光:“看过一些书。”   谢峤:“什么书?”   沈孤雪含糊地带了过去:“一些杂书。”   沈孤雪自然不会说,这些书是他专门买来学习的,为的就是知道该如何照顾谢峤。   谢峤听到了这回答,心想也是,以沈孤雪的身份,自然博览群书,看到过一些关于怎么照顾幼崽的书也正常。   他又看了一眼崽崽,奇怪道:“不是说这个是天道之子吗?怎么看起来和普通的崽差不多。”   谢峤想要从崽崽的身上找到一些异于常人的特征,可是怎么看都找不到。   他嘀咕了起来:“感觉上当了。”   普普通通一个崽,该不会是天机阁的那些人在胡言乱语吧?   沈孤雪闻言,伸出手指抵上了崽崽的眉心。   指尖光芒闪过,一道灵气钻入了崽崽的身体里,在奇经八脉中钻了一圈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掌之中。   “是早产了。”沈孤雪说。   谢峤:“啊?”   沈孤雪:“因灵气不足,所以还不能显现神通。”   谢峤眉心皱了起来,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时他被困在琉璃碗中,想不出脱困的方法,心中一急,小腹突然就抽痛了起来。   然后他意有所感,预知到腹中的崽崽要提前降临了。然后没过多久,就降下了天劫。   再然后,崽崽就出来了。   现在仔细想来,确实有些不对劲。   崽崽恐怕是为了救他脱困,才强行出世。而正因为天生不足,所以引发的雷劫阵势不足,只破开了琉璃碗,没有造成其他伤害。   若没有这一劫,崽崽足月出生,怕是天劫的威力要翻上数番,没这么容易平安降世。   一饮一啄,自有天理定律。   想到这里,谢峤的神情古怪了起来。   这么说,他还得谢谢明月宗主。要不是来这么一出,他都不一定能扛下雷劫。   沈孤雪见谢峤脸色变了又变,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谢峤:“在想明月宗主的事情……”   沈孤雪还以为谢峤在为这件事烦忧,说:“无妨,明月宗的事……我会处理的。”   谢峤怔了一下。   无论他如何事出有因,杀了明月宗主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管怎么解释,他都是狠狠地打了正道的脸面,与明月宗更是不死不休了。   现在,沈孤雪竟然说他会来解决的。   谢峤不是不信——沈孤雪这人,只要是他允诺出去的,便是说到做到。他只是在想,这到底该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谢峤问。   倒也不是他怀疑沈孤雪的能力,只是一宗之主死于他人之手,就算是沈孤雪的地位超然,也没这么容易摆平。   沈孤雪怀抱着崽崽,避而不谈:“我自有主张。”   谢峤还想追问,就被沈孤雪转开了话题,问道:“这个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谢峤抬手蹭了蹭鼻尖,回道:“名字我早就想好了,男孩就叫谢天子,女孩就叫谢天女。”   崽崽长大了嘴巴:“……”   沈孤雪也陷入了沉默:“……”   西魔州不愧是文化沙漠,连取出来的名字都呃……这么与众不同,非同凡响。   谢峤丝毫不觉这名字有什么问题,还在问:“这两个名字有哪里不好吗?”   沈孤雪沉默片刻,问:“名字有何典故?”   谢峤:“呃……典故就是,因为他是天道之子。”   两人目目相对。   崽崽用哭声表示了不满。   谢峤终于明白了过来,气急败坏道:“你觉得不行,那你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出来!”   沈孤雪沉思了一会儿,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谢峤的目光落了上去。   崽崽不安地动了一下。   谢峤将他“生”出来了以后,一直没机会查看,都不知道崽崽是男还是女。   “要不……看看?”   崽崽的身上被人裹了一层外袍,确实看不出性别。   沈孤雪迟疑:“会不会不太雅观?”   谢峤毫不在意,摆了摆手:“有什么不雅的,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看看怎么了?”   说着,他就要过去扒开崽崽的衣服。   崽崽不会说话,但还挺害羞的,眼看着小衣服要被脱下来,小嘴一张,用力地哭了起来。   谢峤只好停下了动作:“别哭了别哭了,不看了行不行?”   崽崽还一个劲地哭个不停。   谢峤投降:“真不看了!不骗人!”   崽崽这才停止了哭声,不过他哭得太狠了,就算停了下来,还止不住地打哭嗝,小脸红扑扑的,看奇怪怪可怜的。   谢峤倒是没觉得可怜,只觉得这小脸又红又软,摸起来的手感一定不错。   他捏了一下,看向了沈孤雪:“你来想办法吧。”   也不知沈孤雪用了什么办法,灵气一转而过,轻易地将崽崽的情况净收眼中。   过了一会儿,方才道:“不分性别。”   谢峤傻眼了:“什么意思?”   沈孤雪猜测道:“天道之子,又非寻常方式降世,还未来得及分化出男女,恐怕要等成年之后,方才能够分辨。”   谢峤摸了摸下巴:“我倒希望是个女儿。”   沈孤雪:“为何?”   谢峤兴致勃勃地说:“你不觉得女魔头的名号很好听吗?要是崽崽是女儿,就能当西魔州的女魔头了!”   沈孤雪不敢苟同。   谢峤凑过去逗崽崽:“你说当女魔头怎么样?”   崽崽并不懂“女魔头”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谢峤在逗他玩,又张着小嘴发出了“啊啊”的声响。   谢峤正逗着崽崽玩,耳边突然响起了沈孤雪的声音:“天殊。”   谢峤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沈孤雪:“就唤做天殊。”   谢峤这才反应过来是崽崽的名字,念了一遍:“天殊,谢天殊,还挺好听的。有什么含义不?”   沈孤雪低声道:“只是取自‘特殊’之意。”   简单直白,却正好合了谢峤的心意,他又过去问崽崽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崽崽表示:虽然听不懂,但肯定比什么天子天女的要好多了。   谢峤戳了一下崽崽的脸颊:“他还挺满意。”   崽崽别过脸去,不去理会谢峤。   经过这一番纠缠,暮色渐沉。   树林间刮起了一阵阴风,连带着树枝沙沙作响,落在地上的影子犹如鬼魅一般。   谢峤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你知道明月宗主之前有没有什么……古怪的朋友?”   沈孤雪不解:“何为古怪的朋友?”   谢峤不知道该怎么说,比划了一下:“就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那种。”   沈孤雪轻轻摇了摇头。   他与明月宗主都师从明月宗,但两人的关系一般,因为他地位超然的缘故,平日里明月宗主对他是敬而远之。   所以,他也不清楚明月宗主与谁交好。   谢峤本想问问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但见明月宗主一问三不知,只好说:“那算了……”   那黑衣人对他和崽崽图谋不轨,此时一击不中,肯定还有后手,与其胡乱猜测,不如等黑衣人主动现身了再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谢峤与沈孤雪对立而坐。   沈孤雪抱崽崽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崽崽在他的臂弯里安静地睡着了,还时不时地吐出泡泡来。   谢峤盯着崽崽看了一会儿,突然,沈孤雪的右手一动,一道剑光斜斜劈了出去。   剑气纵横,掀开了阴影。   谢峤转过头,看见一簇鬼火亮了起来,急忙道:“等等!”   已经晚了,剑气早已撞上了鬼火。   不过还好,在最后的关头,沈孤雪收回了凌厉的剑意。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惨叫,鬼火一明一暗,接着“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塌在了地上。   谢峤的指尖一抬,一抹灵气闪过,照亮了一方天地。   只见在落叶的遮挡下,一块块的白骨散落在了四处,不同形状的骨头在疯狂颤抖,异口同声地说:“痛……好痛……”   谢峤忍不住扶额。   太丢人了。   为什么当初要让这个玩意来当魔宗的护法?   谢峤又挥出了一道灵气。   灵气落在了白骨上,驱使着它们靠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扭曲奇怪的人影。   人影踉跄着走了过来,骷髅头中的鬼火一亮 :“尊上!”还没走到跟前,她就又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被吓得差点又当场解体了,“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谢峤:“他……路过。”   白骨瑟瑟发抖,凑到了谢峤的边上:“尊上,刚才的那个人呢?”   谢峤:“死了。”   白骨拍马屁:“还是尊上技高一筹!”   谢峤:“行了,把崽抱上,咱们回西魔州去。”   白骨又冒出了一个新问题:“孩子,什么孩子?”   谢峤:“还能有什么孩子,就我和……我的孩子。”   白骨顺着谢峤所指,看了过去,在沈孤雪的怀中看见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幼崽。   “尊上,这是您生的?”   谢峤反问:“不然?”   白骨十分好奇地盯着谢峤的肚子,问:“怎么生的?”   谢峤翻了个白眼:“就这么生的。”他指挥道,“抱上崽走了。”   谢峤不会带孩子,更不会哄孩子,现在白骨来了,就心安理得的当甩手掌柜。   白骨听从命令,颤颤巍巍地上前,想要接过孩子。   可沈孤雪没有动,看起来并不想交出孩子。   谢峤等了半天没有音信,转过头一看,直白地说:“沈孤雪,孩子我要带回西魔州,你……”   话还没说完,沈孤雪就道:“我也去。”   谢峤脚步一顿:“你去做什么?”   沈孤雪的身份放在这里,中州情况不明,他肯定要留下来稳定局面的,这么一走了之,不是沈孤雪的性格。   这么想来,沈孤雪对他有些太好了。   之前在中州城的细心呵护,又替他挡住了外界的猜测,就算是他杀了明月宗主,也愿意为他遮掩一二。   如此种种,实在是超过了边界。   难道是因为崽崽?   就算是为了崽崽,也没必要对他这么好,更不用说现在崽崽都出生了,更是没必要了。   难道……   谢峤狐疑道:“你……你该不会对我抱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0 21:22:43~2022-01-31 22:4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晓清风 15瓶;42148731 4瓶;50385631 3瓶;栀子花果酱、过、有怪踏月而来、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 ̄~)~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矛盾   谢峤本想开个玩笑, 挤兑一下沈孤雪,并没有想得到答案,当然,他也以为沈孤雪会像以前那样避而不谈。   未曾想, 沈孤雪抬眸看了过来, 语气认真地说:“若我说是,那又如何?”   这下倒是出乎谢峤的意料,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对上了沈孤雪的目光。   那双眼睛沉沉, 黑如点星, 看似平静, 实则底下暗藏汹涌, 让人不敢直视。   夜风沉静, 徐徐吹过。   在这种情况下, 发出的任何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逃不过他人的注视。   谢峤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 打算装傻充愣:“什么如何不如何的, 你在说什么……”   沈孤雪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了谢峤的身上, 他正要说些什么, 怀中的崽崽动了一下,发出“啊啊”的声响。   谢峤如获大赦, 转移了话题:“崽又饿了,你快点喂他。”   沈孤雪垂眸, 凝聚出一团灵气。   崽崽其实也不是很饿,抓住灵气咬了一口,又将剩下的那一小团抓在手中玩。   谢峤见沈孤雪不再提起这件事,松了一口气:“走了。”   说罢, 他一马当先的走在了最前面。   白骨看看谢峤,又看看沈孤雪,总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骷髅手臂,脖子“咔咔”一动,追了上去。   沈孤雪落在了最后面。   崽崽缩在他的怀中,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东张西望,“啊啊”说着什么。   沈孤雪望着前方的那道纤瘦的身影,目光微沉,有些失神。   方才所说的话,确实是他的心中所想——他对谢峤抱有异样的想法。   沈孤雪一向接受的都是君子之道,含蓄内敛,对于他来说,对谢峤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但他并没有得到回应,谢峤避而不谈,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   沈孤雪感觉到心中酸涩。   难道……谢峤对他并没有这种特殊的想法吗?   如此想着,沈孤雪的脚步沉重了起来。   怀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沈孤雪的情绪低沉,用小手拍了拍他,“啊啊”着,像是在安慰。   沈孤雪低头,对上了崽崽单纯赤忱的目光。   孩子……对了,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沈孤雪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卑鄙阴暗的想法。   不管谢峤是怎么想的,他们两人有一个孩子是不争的事实,在外人眼中,他们已经是一对了。   靠着这个孩子,然后再徐徐图之,迟早有一天,他能将这个传闻变成事实。   另一边。   谢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他脚步匆匆,走在最前面,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   沈孤雪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样的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这里还有别人在,也不怕丢死个人了。   谢峤心中埋怨,嘴唇却止不住浮现了一抹笑意。   原来,沈孤雪还真的喜欢他。   刚开始谢峤还有些手足无措,现在转念一想,觉得这事情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换个角度想,就是——没想到吧,堂堂孤雪仙君竟然喜欢上他这个大魔头了,要是让正道的人知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不是得气疯了!   还有,沈孤雪喜欢他,而他却不喜欢沈孤雪,不是代表着他胜过沈孤雪一筹?   谢峤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脚步轻快了起来,就差直接笑上两声了。   ……   离开这片树林,就已经来到了中州的边界。   走出一段距离,可见一片荒原,这里与其他州接壤,偏僻荒凉,是一个标准的三不管地带。   既然没人管辖,自然而然生出生意来。   犯了错的宗门弟子,被通缉的魔道妖邪……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一起,也形成了一个稍具规模的小镇。   谢峤停下了脚步,看着小镇简陋的城墙,道:“进去看看。”   白骨小心翼翼地说:“人多眼杂,会不会不方便?”   谢峤一想也是,他现在的身份敏感,好不容易离开了中州,再招惹出麻烦就不好了。   “那就乔装打扮一下再进去。”   说着,谢峤摸出了一个斗笠带到了头上,一层薄纱落下,遮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处小巧的下颌。   白骨认真问道:“尊上,您这打扮……和没乔装有什么区别?”   谢峤的标志就是一袭招摇的红衣,只是带了个斗笠,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   谢峤耸了耸肩:“我尽力了。”   白骨:“……”   谢峤:“放心,就算被发现了,我也有办法。”   白骨洗耳恭听:“什么办法?”   谢峤的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长地说:“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谁发现了他的身份,谁倒霉呗。   白骨这下没话说了,转了转骷髅头,看向了沈孤雪,像是在说:你想想办法。   沈孤雪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伸手拍了一下谢峤的肩膀,一股灵气缠绕了上去。   障眼法一出,在外人的眼中,谢峤便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身上的红衣也不再找人注意。   谢峤蹭了蹭鼻尖,嘀咕道:“就你多事。”   他还想着有不长眼的人撞上门来,让他合理的发泄一通呢。   沈孤雪低声解释道:“有孩子在。”   谢峤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过去。   崽崽缩在了沈孤雪的怀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嘬手指,正嘬得不亦乐乎。在注意到谢峤的目光后,他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起来。   谢峤:“他以后可是要当西魔州第一女魔头的……”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放弃了钓鱼的想法。   在经过一番伪装后,一行人进入了小镇。   此处小镇无名,平日里往来的人不少,一行人加一个崽崽进入其中,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白骨凑到了谢峤的身边,问:“尊上,我们进来做什么?”   谢峤懒懒地说:“嗯……先打听打听消息,然后再和魔宗的弟子联系一下,找一找有没有回西魔州的飞舟。”   前面两件事并不是很要紧,最重要的还是寻找一架可以回西魔州的飞舟。   修真界地域辽阔,各州相隔千山万水,一般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徒步跨越。   从中州回西魔州,就算是谢峤的修为,也要花费上数月的时间,若是乘坐飞舟,可一日千里,大大缩短回去的时间。   现在情况不明,还是早日回到西魔州,以免夜长梦多。   谢峤的目标很明确,于是白骨前去与魔宗弟子联系,而他与沈孤雪前去打探一下消息,再看看这里有没有飞舟可以乘坐。   最方便打探消息的地方,自然是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的茶楼。   谢峤进去,刚一坐下来,就听见隔壁桌的人在低声交谈着关于中州的事情。   “听说……中州不太平了,要是有门路,还是早些离开避难吧。”   “怎么了,中州那边不是在举行万宗盛会吗?这么多宗门的英才豪杰聚集在中州,还能出什么事?”   “就是,再说了,还有魔尊和孤雪仙君在,天塌下来就高个子顶着,轮不到我们发愁!”   谢峤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号被提起,暗自撇了撇嘴,抬眸望去,正好与沈孤雪的目光交汇。   目光一触。   谢峤不自在地低垂下了眼皮,望着杯中沉浮着的茶叶。看似走神,实则将隔壁桌的交谈声收入耳中。   那个说话的人是从中州来的,多少知道些内幕,听同桌的人说完了以后,方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不知道啊,中州有域外天魔降临世间了。”   此处一出,一片哗然。   “域外天魔?”   “这玩意儿几百年都没出世了吧?”   “对啊,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那人吸引够了目光,才慢悠悠地开口:“不是天灾,是人祸。多得就不能说了,懂得都懂,我只能告诉你们,这和魔尊谢峤有关系。”   域外天魔本就带这个“魔”字,是让人容易往魔尊身上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冒出了种种猜测。   “难道是魔尊谢峤为了提升修为,召唤了域外天魔?”   “还是说,是为了胜过孤雪仙君,才如此不择手段?”   “什么?魔尊谢峤就是域外天魔转世?”   “之前不是还说魔尊怀孕了,难道说他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域外天魔……”   听着越来越离奇的猜测,谢峤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想要起身去问个究竟。   只是还没来得及离开座位,就从旁伸来了一只手,将他按在了座位之上。   沈孤雪轻轻摇头。   谢峤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按耐了下来。   不过还好,隔壁桌的人并没有讨论太久,就离开了茶楼。   谢峤瞪向了沈孤雪,质问道:“干嘛拦着我?”   沈孤雪低声说:“本就是谣言,不必在意。”   谢峤:“你不在意,我在意。”   说他也就算了,还牵扯到了崽崽,若不是沈孤雪拦着他,他必定要给那一桌人一个教训,让他们不敢再在外面胡言乱语。   沈孤雪劝说道:“你若是在意,在外人看来,就是坐视了谣言。”   谢峤也知道是这么一个道理,可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一点就爆,根本忍不住。   再说了,这世间也没有多少人能让他“忍”的。   沈孤雪无奈道:“如今情况不同,还是不要冲动为好。”   谢峤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你胆子真小。”   沈孤雪:“是谨慎。”   谢峤嘀咕道:“管你是什么,我就是和你处不到一块去。”   沈孤雪不语。   谢峤端起了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闷了,转过了头,不再去看沈孤雪。   经过这一茬,谁也没说话,气氛变得僵硬了起来。   这时,怀中的崽崽察觉到了什么,哇哇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1 22:40:42~2022-02-01 22: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言 15瓶;疾风亦有归途 10瓶;啊是的呀 4瓶;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你的心乱了   谢峤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看沈孤雪一眼, 可架不住崽崽一直在嗷嗷叫唤着,他没忍住,转头望了过去。   沈孤雪正在轻轻拍着崽崽的后背,注意到了投来的目光, 轻轻抬起了眼皮。   谢峤被抓了个正着, 别扭地眨了眨眼睛,转移了话题:“崽怎么哭了, 是不是饿了?”   沈孤雪:“不是饿了。”   谢峤不解:“那是怎么了?”   沈孤雪也不清楚。   刚开始他也以为是崽崽饿了, 可将灵气团凝聚出来后, 崽崽依旧没有停下哭声。   沈孤雪沉吟片刻, 猜测道:“许是……被吓到了。”   方才两人的交谈说不上友善, 隐隐还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崽崽被吓到了也正常。   谢峤双手抱着肩膀, 嘀咕了一声:“胆子怎么这么小, 也不知道是像谁的。”   崽崽的哭声越发的大了, 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谢峤坐立难安, 目光扫过四周,急促道:“你哄哄他!”   沈孤雪已经在哄了。   但他到底经验尚浅, 学的都是纸面功夫, 等真正上手的时候不免生疏,抱着崽崽手忙脚乱的。   谢峤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到底会不会?”   沈孤雪涵养极好, 就算是这般情景也不曾恼怒,而是低声说:“我再试试。”   谢峤耐不住站了起来, 凑到了跟前去:“不行我来——”   沈孤雪迟疑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是脸上浮现了明晃晃的两个字:你会?   谢峤当即怒道:“我生的,我不会?”   被这么一说, 沈孤雪也没有理由拒绝,一松手,崽崽就已经到了谢峤的怀中。   谢峤说得轻松,可等到崽崽一到了怀中,才感觉到了哄孩子的费劲指处。   除却出生那段时间,他就没再抱过崽崽,现在一入手,只觉得怀中一沉。再加上崽崽闹腾,哭声响亮,直让人耳朵嗡嗡作响,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谢峤有些绷不住了。只是他在沈孤雪的面前夸下了海口,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于是板着张脸,训道:“别哭了!”   崽崽:“哇哇哇!”   谢峤眉心皱起:“叫你别哭了!”   崽崽:“哇哇哇哇——”   沈孤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动道:“还是我来。”   谢峤还真就和崽崽较上劲了,侧过身:“你别动手,今天我就要和他掰扯明白了。”   沈孤雪:“……”   沈孤雪无奈道:“你抱的姿势不对。”   谢峤:“哪里不对了?”   沈孤雪走上前去,伸手托住了谢峤的手臂:“再往上点,扶着他的背,还有这里……”   在沈孤雪的指导下,谢峤渐入佳境,抱崽崽也抱得像模像样了。   崽崽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终于止住了哭声,小嘴一张,冲着谢峤咯咯笑了起来。   崽崽的小脸肉嘟嘟的,眼睛滚圆,鼻头小小的一个,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乖巧。   谢峤顿时忘了崽崽哭起来的时候有多烦心,开始炫耀了:“你看,我就说我来哄才行。”   沈孤雪看着他,目光微微一柔,低低“嗯”了一声。   日光轻柔,穿过窗檐,笼罩在了谢峤的脸上。   他低头贴上了崽崽的脸颊,唇角一翘,像是蘸了蜜糖一般,笑得甜丝丝的。   而崽崽就在两人中间,也咧嘴笑得没牙。   真好。   沈孤雪的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要是能一直如此,那就好了。   只可惜这一幕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被打破了。   谢峤站在窗前望下看,说了一句:“白骨回来了。”然后就把崽崽往沈孤雪的怀中一塞。   崽崽一下子换了个怀抱,还有些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决定往沈孤雪的怀中一钻,呼呼大睡了起来。   谢峤嫌弃地说:“这崽什么时候能长大?”   沈孤雪拢了拢崽崽身上的衣服,回道:“七-八年。”   谢峤一手托着下颌,感叹道:“这也太久了。”   正说着,白骨从楼下走了上来,来到了谢峤的边上,正要说些什么:“尊上……”   谢峤捏着茶杯转了一圈,打断了白骨的话:“先坐。”   白骨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   她的位置正在谢峤与沈孤雪的中间,在这里坐得久了,不免觉得坐立难安。   白骨压低了声音:“我已经联系上了魔宗的弟子……”   谢峤的右手搭在桌上,无名指轻轻一抬,当指腹落下的时候,一道隔音阵法就悄无声息地布了下来。   他轻轻颔首,示意白骨接着往下说。   白骨继续说道:“联系上的弟子并不多,他们隐姓埋名,躲藏在中州各处,不敢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有弟子想要乘坐飞舟回西魔州,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谢峤问:“那他们可知,哪里可以乘坐飞舟?”   白骨:“听弟子说……离开中州以后的第一座大城就有飞舟的停靠站,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谢峤顺着白骨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窗外云雾缭绕,群山叠嶂,翠意尽染。   谢峤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   白骨点了点头。   谢峤挥手,撤掉了四周的隔音阵法,他突然想到了一点,停下了脚步:“等等……”   白骨:“尊上有何吩咐?”   谢峤眼波一转,满是狡黠:“你让潜伏在中州各处的弟子们散布一些消息出来。”   白骨有些不解,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到西魔州,为何还要散布消息出去?   不过不解归不解,她身为属下,只要做到遵命就是了,于是她问:“什么消息?”   谢峤一字一顿地说:“谣言。”   现在中州到处都流传着关于魔宗不利的消息,不管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一旦这个流言传开了,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魔宗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不是谢峤想要的局面。   该如何破局?   解释澄清肯定是不行的。沈孤雪说的话也有道理,若是出面解释,在部分人的眼中,就等于是坐实了流言。再说了,这些流言都是捕风捉影,难以解释清楚。   既然如此,谢峤只能另辟蹊径——用流言打破流言。   只要出现一个更加离谱、更加吸引眼球的流言,前面的流言就没有人会在乎了。   谢峤心念一动,已经想出了好几个方案,比如:   震惊!明月宗主痴恋佛宗宗主惨遭被拒,一怒之下与域外天魔一度春宵,导致□□命丧当场。   你肯定不知道的消息——合欢宗圣女走火入魔,正道青年才俊惨遭毒手,受害者名单如下……   在这个时候,谢峤总能文思泉涌,不消片刻就想出了一又一个奇思妙想的消息,听得白骨一愣一愣的。   谢峤:“还有,八一八孤雪仙君不得不说的凄惨身世……”   沈孤雪轻咳了一声。   谢峤停了下来,对上了沈孤雪的视线。   沈孤雪:差不多得了。   谢峤:行吧。   白骨并不知道两人的眉眼官司,还在疑惑谢峤怎么停下来不继续说了,等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继续道:“然后?”   谢峤抬手蹭了蹭鼻尖:“这个就算了,就这些。你先放出去,后续看反应再调整。”   白骨应了下来:“是!”   做完了散步流言的事情,一行人匆匆离开了城镇,朝着山的那一头行去。   ……   山峰陡峭,寒风阵阵。   谢峤周身灵气流转,不过眨眼间,就已经抵达了山巅。   残雪未化,他一袭红衣立于其中,衣摆随风招摇,就如同一团炽热的火,可观望不可触及。   谢峤微微侧过身。   山峰居高临下,可俯视众景。   隔着茫茫苍云,似乎可以看见巍峨古朴的中州城。   也不知中州城里,此时又是怎么样的一片景象。   谢峤的目光一凝,似乎要穿过千山万水,看清中州城中发生的一幕幕景象。   他也不知,离开中州城的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中州城是一个漩涡,四周充斥着来源不明的危机,而正是因为危机的存在,才让人敏锐地知道每一刻发生的变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沈孤雪踏上山巅,见到的就是谢峤一副沉思的模样。   “在想什么?”他走了过去,问。   谢峤答非所问:“太安静了。”   群山之巅尚未有人涉足,只有亘古不变的寂静,安静到连雪化的声音都能听闻。   不过,谢峤指得“安静”,并非是环境的安静,还有其他的意义。   之前他隐藏身份离开中州城,在半路遭遇了明月宗主。   明月宗主有备而来,像是预知到了未来,早早地布置下了阵法招式,使得他自投罗网。   经过一番曲折,他虽杀了明月宗主,但始终不知道幕后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谢峤原以为,黑衣人一击不中,还有后手。可没想到,直至今日,黑衣人都没有再度出现。   这让谢峤的心中始终悬着一件事,久久不能放心。   沈孤雪不明所以:“安静,怎么了?”   谢峤睨了一眼过去。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防备沈孤雪的,可现在……看在崽崽的份上,暂且将沈孤雪算作是一方的。   谢峤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   沈孤雪的眉头一拧:“我从未见过什么黑衣人,不过……”他顿了一下,“就算黑衣人有无上神通,也不敢在此时现身。”   谢峤恍然大悟。   这黑衣人之前是让明月宗主出面,自己在背后执掌全局,说明黑衣人不是修为不足,就是有所顾忌不敢显现出真身。   现在他与沈孤雪同时在,就是给黑衣人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现身。   很简单,打不过。   黑衣人仅仅对付一个谢峤就需要费劲心思,更不用说此时还有一个沈孤雪。   或许世间有人能敌过其中一个,可当两人联手的是坏,那就是真正的世间无敌。   谢峤想明白了这件事,反倒皱起了眉头:“这样不行。”   白骨落后一步上来,茫然:“啊?什么不行?”   谢峤:“我不喜欢被动。”   这种藏在暗中的算计就像是一条毒蛇,潜伏在阴影处,冷不丁地就蹿出来咬上一口。   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但就是让人觉得恶心。   谢峤:“得想个办法把他逼出来……”   什么办法有用呢?   他与沈孤雪同时在的情况下,黑衣人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那么反理可得,只要他与沈孤雪分开,黑衣人就有可能会来。   谢峤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喊道:“沈孤雪。”   沈孤雪:“嗯?”   谢峤不怀好意:“帮个忙呗。”   沈孤雪谨慎问道:“什么忙?”   谢峤笑得真诚:“没什么,就是我俩来演一场恩断义绝的戏。”   ……   夜风冷冽,一团篝火忽明忽暗。   沈孤雪绷紧了下颌,表示了拒绝:“……我不会演戏。”   谢峤眨了眨眼睛:“很简单的,就这样,然后这样……”   沈孤雪平日里连说谎都不会,一下子跳跃到高难度的演戏,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谢峤:“你就装得冷一点,来点杀气,再说两句台词就行了。”   沈孤雪硬邦邦地说:“不行。”   火光跳跃,映照在两人中间。   谢峤也是要面子的,这么一而再再二三地被拒绝,他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孤雪低声解释:“我是真的不会。”   谢峤的眉梢一挑:“你别逼我。”   沈孤雪:“……我没有。”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僵硬了起来。   白骨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抱着崽崽缩成了一团,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崽崽一无所知,还在呼呼大睡。   僵持了一会儿,谢峤突然开口:“帮我一下怎么了嘛。”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般,“……孤雪。”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一滚,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听见自己说:“好。”   谢峤瞬间变脸:“你答应了的,不能反悔哦。”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孤雪自然不会反悔,他定定地看着对方。   谢峤笑得得意,脸颊倒映着一团火光,像是染上了一抹胭脂红,楚楚动人。   沈孤雪低声道:“什么都依你。”   也不知道谢峤听到了没有,他的眼睫飞快地眨动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我教你——到时候我们先开始吵架,然后假装交手,最后怒而分开,知道了吗?”   沈孤雪问:“怎么吵架?”   谢峤奇怪道:“你没吵架过吗?”   沈孤雪摇头:“没有。”   明月宗冷清,他一向清心寡欲,再加上身份地位超然,从未与他人起过争执。   谢峤嘀咕:“难怪每次骂你都不还嘴,活该被骂。”   谢峤想要当场教学,酝酿了一阵,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沉默了片刻,说:“跳过吵架的环节,直接开打算了。”   话音刚落,他的指尖就流转出了一道刀光,刀光化作了一道弧形,直接朝着沈孤雪而去。   沈孤雪下意识地避让。   谢峤冷声道:“拔剑!”   沈孤雪见谢峤来势汹汹,杀意不似作伪,不免怔了一下。眼看着又一道刀光扑面而来,他这才拔剑相挡。   “锃”得一声。   刀剑相撞,一道无形的波纹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熟睡中的崽崽被惊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的就是白骨的骷髅头,顿时哭得撕心裂肺。   沈孤雪听到崽崽的哭声,不免分心,差点连手中的剑都被击落了。   谢峤缓步走出,一脚踩在了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手中折镜刀转动,刀刃光芒流转,像是拿着世间的第二轮月亮。   “你的心乱了。”他步步相逼,轻声说,“连剑都拿不稳了。”   沈孤雪右手垂下,剑尖指地,心思纷乱,连带着通碧剑轻轻颤动。 第39章 太奇怪了   一阵夜风突地刮起, 吹得篝火四散,周围树影摇晃。   谢峤立于火光所笼罩的范围内,脸颊倒影出了一层橘色的光芒,眉眼精致如画, 目光流转间, 杀意不似作伪。   沈孤雪的右手手指松开,又猛地用力握紧手中之剑。   他对谢峤生不出杀心, 当被迫握剑的时候, 就连手中的剑都不再像以往那般的坚定。   隔着婴孩的啼哭声, 两人遥遥对望着。   沈孤雪的脸庞被阴影所淹没, 看不清此时是何神情。   谢峤没等太久, 提刀欺身而上。   绯红的衣摆在半空中旋转而开, 犹如一朵开至奢靡的花。可这花并不是用来把玩的, 而是淬了毒, 稍有不慎就能取人性命。   沈孤雪心思杂乱, 眼见着刀光刺来, 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   叮——   两者相撞。   沈孤雪往后退了数步,一直到力道卸去, 方才停了下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 心中涌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   他不忍对谢峤刀剑相向,谢峤却表现得如此的决绝。   是谢峤无心于他, 还是说……   沈孤雪一心为剑,从未有过彷徨迷茫的时候, 可现在一牵扯到谢峤身上,他就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陌生,失控且不像自己。   谢峤本还想着等沈孤雪说上两句表现一下,可一抬头, 见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抿了抿唇角,低声道:“不快走?”   沈孤雪抬起了眼皮。   谢峤用目光提醒:演戏。   沈孤雪这才反应了过来,慢半拍似的收回了剑。   谢峤看着这木头一样的反应,起就不打一处来,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他冷声说:“这个孩子是我们魔宗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休想独占机缘!”话音刚落,他就拿刀指向了沈孤雪,“你若不走,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沈孤雪什么都没说——当然也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深深看了谢峤一眼,转身走入了树林中。   不消片刻,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下。   谢峤站在原地,注视着沈孤雪消失的地方,过了半晌,方才转过了身。   白骨抱着崽崽,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尊上,这……”   谢峤没有多做解释,抬手弹出一道灵气。   “呲”得一声。   篝火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烬。   谢峤没有多做解释:“走了。”   他收起了折镜刀,走在了前方。   白骨追了上去,因为她还抱着个崽崽的缘故,走得并不快,一下子就被甩出去了一段距离。   谢峤走出去两步,察觉到了这一点,特地停下了脚步,伸手道:“我来抱他。”   白骨将崽崽递了出去。   崽崽一到谢峤的怀中,就感受了熟悉的气息,趴在谢峤的身上,小手拽着一缕发丝不肯松手。   他发出“啊啊”的声音,像是在问沈孤雪去哪里了。   白骨小心翼翼地问:“尊上,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峤用左手托住崽崽,随意地说:“还能怎么办?去前面乘坐飞舟,回西魔州。”   夜雾萦绕,可见前方不远处一座城镇若隐若现,城墙上,旌旗猎猎。正是魔宗弟子所说,可以乘坐飞舟的地方。   谢峤闲闲道:“走吧。”   白骨跟在谢峤的身侧,忍不住问:“若是黑衣人不上当,那又该怎么办?”   谢峤和沈孤雪演得这一出恩断义绝的戏,就是为了让黑衣人相信,使得他露出马脚。   可若是黑衣人不信,岂不是这戏就白演了?   谢峤:“不信就不信咯。”他仰起头,目光落在了前方富有历史气息的城墙上,“不信的话,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甩开沈孤雪。”   白骨讶异:“啊?”   谢峤侧过头:“怎么,你该不会真想让他去西魔州吧?”   在传闻中,孤雪仙君最为嫉恶如仇,若是到了西魔州,遭罪的肯定是他们这些魔修。   白骨想也没想,当即否认道:“当然不想!”她又迟疑道,“可是尊上与仙君之间……”   这些日子以来,白骨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将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以她脖子上的骷髅头作证,孤雪仙君必定对尊上抱有非同寻常的想法,而尊上也不似说得那么好不在意。   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且暧昧,就像是一团打了结的线团,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   白骨欲言又止。   谢峤矢口否认:“我和他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白骨:“……”   她很想问:尊上,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个词叫欲盖祢彰。   谢峤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别开了目光,生硬地将话题带了过去:“先进城再说。”   ……   这座城位于东洲,是连接中州与东洲的必经之处,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来往之人比其他城镇要多上许多。   谢峤与白骨混入了进城的队伍中,没有引起任何的主意。   谢峤抱紧了崽崽,以免让其他人碰到。   崽崽趴在了谢峤的肩膀上,好奇的东张西望着。他出生不过几日,已经能看出精致的眉眼来了,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如同水灵灵的葡萄一般,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好可爱的孩子。”   “你看,他在冲我笑。”   “孩子他爹长得也不赖……”   听着四周传来的切切私语,谢峤有些无奈,拍了一下崽崽的头:“安分点,别乱看了。”   崽崽咧嘴笑了起来,用肉嘟嘟的小脸贴上了谢峤的脸颊。   谢峤感觉到脸颊处一暖,连带着心尖都化了,嘀咕道:“差不多得了……”   在交谈间,蜿蜒的队伍不停地向前蠕动而去,不消片刻,就轮到了他们。   在缴纳了入城费用后,谢峤迈过了城门,进入到了城中。   白骨说:“尊上,先去看看有没有去西魔州的飞舟?”   谢峤颔首。   飞舟的所在地并不难找,白骨顺着大路一路走了过去,没费多少力气,就看见了一面画着三朵祥云的旗帜——这正是飞舟协会的标志。   白骨正要上前去问有没有去西魔州的飞舟,还没开口,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咳。   白骨扭过头。   谢峤把崽崽塞到了白骨的怀里,走到了柜台前,屈指叩了叩桌面。   坐在柜台里的掌柜的抬起头:“什么事?”   谢峤:“这两日有飞舟吗?”   掌柜看了一眼谢峤,又低下头打着算盘:“有。”   谢峤:“去哪儿的?”   掌柜的回道:“有两班,一班去南海,一班去明月宗。”   谢峤嫌弃地说:“这么少?这里的飞舟倒是不如中州,中州可是去哪儿都有的,就连去西魔州的都有。”   掌柜的的动作一顿:“我们这儿之前也有,不过最近停了。”   谢峤:“怎么停了?”   掌柜的含糊地说:“去西魔州不安全,所以就停了,再说了,也没什么人会去。”   飞舟起飞一次的耗费极大,若凑不齐人数,飞一趟就是亏的,还不如取消了的好。   西魔州荒凉偏僻,在外的名声又不好,等闲无人会去这个地方找罪受,久而久之,去西魔州的飞舟就少了。   掌柜的说完了以后,认真地打量着谢峤:“客官又是要去哪儿?”   谢峤的身上还有伪装的法诀,修为比他低者都看不出他的真面目。他察觉到了探究的目光,也并不在意,随口说了一个目的地:“我想去十万大山。”   掌柜的收回了目光:“这地方去的人确实少,若是客官真的要乘坐飞舟,可多花费些钱,我可以申请单独开上一班飞舟。”   谢峤心念一动:“需要多少?”   掌柜的报了一个六位数的数字。   谢峤迟疑了一下:“太贵了,能便宜点吗?”   掌柜的摇头:“不能再便宜了。”   谢峤遗憾地说:“那算了。”   待离开了这里,白骨掰着手指头问:“尊上,这个价格也不贵啊,咱们又不是出不起。”   西魔州与其他州相比是荒凉了不少,没什么灵山胜景,但西魔州盛产矿石,灵矿灵脉不知几许,魔宗掌管一州之地,说起来比那些个正道门派都来得阔绰。   谢峤慢悠悠地走在了路上:“不是钱的问题。”   白骨不明所以:“那是……?”   谢峤低声说:“如今魔宗正在风口浪尖上,还是小心为好。”   前往西魔州的飞舟停了,显然是背后有人在推动着这一切。而掌柜提起可以单独开辟一艘飞舟给他们,也是在试探。   白骨的神情复杂:“尊上,您变了。”   谢峤:“……哪里变了?”   白骨竟生出了一种欣慰的情绪:“要是以前,尊上必定不会如此盛思熟虑,而是……”   而是直接莽过去,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魔尊的身份,那些不长眼睛的人来一个宰一个。   谢峤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的。   他从来不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般的谨慎小心,倒有些像是沈孤雪的性格。   难不成被沈孤雪传染了?   谢峤咬住了唇角,目光闪烁不定。   白骨犹自说着:“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峤打断了,他冷冷地说:“哪里好了?”   白骨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样可以少点麻烦。”   谢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不过他走出去还没几步,就又折返了回来,夺走了白骨怀里的崽崽。   崽崽笑了起来,肉嘟嘟的小手就往谢峤的脸上拍。   谢峤绷不住了:“你收敛点!”   崽崽又听不懂,还以为谢峤在和他玩,又啪唧一口亲了上去。   谢峤先是一愣,随后神情缓和了下来:“算了,随便你。”   崽崽咯咯笑了起来。   谢峤见他笑得没牙的样子,突然想到了沈孤雪。   沈孤雪现在又在哪里?   他让沈孤雪走,该不会这人真的走了吧?   谢峤有些烦闷。   明明想甩开沈孤雪的是他,现在见不到沈孤雪生闷气的又是他。就连谢峤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太奇怪了。   谢峤狠狠地想,都怪沈孤雪,要是下次再看见他,非得给他一刀不可!   ……   与此同时。   飞舟柜台处。   掌柜的看着空荡荡的前厅,低声说着什么:“今天有陌生的面孔来询问飞舟的事情了……”   “来的是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娃娃,他们不是去西魔州的,想要去的地方是十万大山。”   “并没有说是去做什么……”   掌柜的说完了以后,侧耳倾听着,过了片刻,他说:“下次等他们再来,就答应他们的要求吗?”   “知道了。”   话音落下,屋外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室内一片黑沉沉的,不见掌柜的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2 22:24:46~2022-02-03 22:1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突如其来   坐飞舟回到西魔州这一招暂时行不通, 谢峤还带着个崽,干脆找了个客栈先住了下来。   白骨提议道:“尊上,要不我再出去探探消息?”   谢峤闭目思索片刻:“也好,你出去看看。”   白骨得了命令, 眼中鬼火大盛, 随后整个人“哗啦”一声散了架,化作了无数块骨头, 消失在了黑暗中。   崽崽听到了这动静, 睁开了眼睛, 茫然地东张西望。他不明白, 为什么一觉睡醒就少了两个人。   他拉了拉谢峤, 想要去找沈孤雪。   谢峤捏了捏崽崽的手手, 漫不经心地说:“别闹。”   崽崽瘪了瘪嘴, 发出了“啊啊”的声响。在说他没有在闹, 只是想要去找另一个爹爹。   谢峤明白了过来, 捏了一下崽崽肉嘟嘟的脸颊:“怎么, 有我在还不够?”   崽崽眼泪汪汪。   谢峤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忘了是谁把你生出来的?现在只记得沈孤雪, 不记得我了?”   崽崽感觉到脸颊一疼, 哇哇大哭了起来。   谢峤本来只是想要逗一下崽,没想到崽这么不耐逗, 直接就哭了。他连忙学着沈孤雪的模样,拍着崽的背:“好啦好啦, 别哭了,我不逗你了……”   崽崽的哭声不见止,哭得小脸通红,气都喘不上来, 看得人又急又心疼。   现在谢峤才体会出来沈孤雪在的好处了,若是沈孤雪在,要是惹哭了崽崽,直接往他的怀里一塞就完事了。   现在沈孤雪不在,白骨又出去了,只有谢峤一个人面对崽崽,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还好,沈孤雪之前教过他如何哄崽崽,他好哄赖哄,总算止住了哭声。   崽崽哭得累了,浓密的眼睫上还沾着泪珠,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边是安静了,谢峤却是精疲力尽,额头上满是汗水,比大战一场还要累。   他看着崽崽的睡颜,轻轻舒出了一口气,心想,养这小崽子还真是麻烦。   谢峤以前从未接触过小孩,就算现在生了个崽崽,对于如何照顾崽崽还是两眼一抹黑。   他坐在了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要是沈孤雪在就好了。   也不知道,沈孤雪此时正在哪里。   谢峤原以为自己很嫌弃沈孤雪,恨不得和沈孤雪彻底撇清关系。   可现在沈孤雪真的不在了,短短半日,他竟然想了沈孤雪两次。   谢峤的眼睫轻轻一颤,生出了一股迷茫之意。   他该不会真的对沈孤雪有别样的想法吧?   ……   谢峤还没想明白内心的想法,白骨先回来了。   无数骨头从阴影中滚了出来,骨头凌空而起,拼凑起了一个娇小的人形。   “尊上——”   谢峤回过了神,收起了异样的神情,问:“怎么样了?”   白骨说:“我去城中转了一圈,探到了一些消息……”   谢峤:“说。”   白骨:“去西魔州的飞舟是在七日前停的。”   谢峤的眉心一动。   七日前。   算算日子,那时候他刚离开中州,遭遇了明月宗主的袭击。   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吗?   就算有联系,对方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他要来到这里乘坐飞舟?若说没有……这也太巧了,就好像是有人预知到了未来,提前一步布好了局。   想到了“预知”这个可能,谢峤若有所思。   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就有人专门修得是预知未来的法术,比如,天机阁。   可是,天机阁阁主不是已经死在中州了吗?还有谁有如此占卜未来的能力?   谢峤一时想不出来。   白骨继续说道:“听说这些日子城镇附近不太安全,经常有修士失踪,再次出现后只剩下一具被抽干血液、皮包骨头的尸体。”   谢峤屈指,轻轻一叩:“是妖兽?”   “不是。”白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方才低声道,“外界传闻,是魔修。”   谢峤的眉心微微皱起。   抽人精血用来修炼——这种事确实是魔修干得出来的。不过自从谢峤当上魔尊以来,一向不喜欢这种血糊拉碴的修炼方式,底下修这种邪功的魔修也少了。   再者说了,万宗盛会正在中州召开,哪里有这么大胆不怕死的魔修,崽中州附近作乱?怕是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   如此一来,就不是魔修。   谢峤灵光一闪,冷冷吐出了一个词:“域外天魔。”   白骨一怔。   谢峤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轻轻一点:“不是魔修,在进城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到魔气。”   不是魔修,那是域外天魔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之前在中州时就有所听闻,域外天魔并没有被完全根除,在外作乱害人,只是行踪不定,就连沈孤雪都没有找到域外天魔的踪迹。   谢峤望向了窗外的点点灯火,一个又一个的线索闪过脑海。   伴随着域外天魔降临世间的灰雾。   像是预知了未来,早早布下埋伏的明月宗主。黑衣人,还有琉璃碗中出现的相同灰雾。   还有,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失踪事件……   谢峤自语:“……我知道了。”   白骨:“尊上,您知道什么了?”   谢峤:“我知道,为什么沈孤雪会找不到域外天魔了。”   这个话题的跳跃性太大了,白骨都傻眼了:“啊?”   谢峤低声说:“域外天魔无影无形,唯有附体才能在世间行走。域外天魔必定已经占据了一具身体。”   “而这具身体的身份必定不高不低——太高,容易引起注意,太低,就不方便行事。”   白骨:“那是……?”   谢峤心中隐隐有所察觉。   当初在灰雾中,只有一个人完全附和这个要求,那就是……天机阁阁主林重羽。   若是林重羽被附体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重羽有一双能窥探未来的重瞳,被域外天魔附体后,也能起到一定的效用。所以之后他走的每一步都落在了对方的猜测中。   为什么域外天魔要针对他?   答案很简单,崽崽与域外天魔相生相克,域外天魔必定不择手段想要除掉崽崽。   而对付他,就是除掉崽崽的第一步。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么——黑衣人就是被域外天魔附体的林重羽。   域外天魔附体并不是没有条件的,他需要精血来维持身体的正常,所以这个城镇中才会出现修士失踪的事件。   如此一来,所有的线索都能连上了。   白骨已经完全搞不懂了:“尊上,您是怎么知道的?”   谢峤的语气轻松:“猜的。”   白骨眼眶中的鬼火闪烁,像是在说:尊上,您能不能靠谱一点?   谢峤:“我有七成的把握。”   白骨:“还有三成呢?”   谢峤:“试一试就知道了。”   白骨生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怎么试?”   谢峤冷笑了起来:“他自以为掌握了未来,就可以掌握了全局,殊不知……这也能变成我们的优势。”   他的眉眼舒展了开来,凌厉的煞气一闪而过。   ……   第二日一早。   谢峤装作没事人一样,再次前往了乘坐飞舟的地方。   掌柜的依旧坐在柜台里侧,见到谢峤一行人来了,一点都不惊讶,而是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谢峤上前去,没有废话,直接道:“租赁一艘飞舟。”   掌柜的也没问谢峤租赁飞舟做什么,也没说要多少钱,一口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飞舟就停在后院上方,客官可自行去取。”   谢峤知道其中必定有诈,可他为了见到幕后的主使者,只能自投罗网。   这个方法有一定的风险,但他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谢峤轻轻颔首,在掌柜的带领下,往后院走去。   掌柜的一边带路一边说:“只要客官将灵气传入飞舟的核心阵法,就可以掌控飞舟的方向,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谢峤来到后院,头顶一片阴影落下。他仰头看去,飞舟悬于半空中,在沉浮间,发出轰鸣的声响。   掌柜的还想要说什么,却见谢峤足尖一点,周身灵气震荡,托着他轻轻落在了飞舟上。   谢峤垂眸,分出了一缕灵气附在了飞舟上,很快就找到了飞舟的核心,尝试了两次后,驱使着飞舟缓缓升空。   一阵凛冽的风刮过。   随着飞舟的升空,底下的景色逐渐缩小,直至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被遮掩在了云雾之下。   白骨站在甲板上,心中不安:“尊上……”   谢峤瞥了一眼:“别废话,你躲远些就是了。”   白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了下来,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轰隆声响一直在持续着。   在阵法的催动下,飞舟破云而去,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谢桥一心二用,一边操控着飞舟,一边在防备着四周,甚至还要抱着崽崽。   他以为,黑衣人会在此时现身,可等待了许久,直至将中州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都不见踪迹。   一路风平浪静。   白骨躲了半天,还是从暗中走了出来,说:“尊上,会不会是你猜错了?”   谢峤的唇角抿起,成了一条直线。   白骨:“眼看着就要到西魔州了,暗中的人还没现身,说不定是放弃了。”她探出头去,“您看,都到十万大山了。”   底下一片苍翠,重山连绵不绝,好似一幅画卷缓缓展开。   崽崽与十万大山中降临,现在回到了十万大山,他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谢峤顺着崽崽所指,低头看了过去。   就在此时,飞舟之上发出了“轰隆”一声,在一阵颠簸后,飞舟在半空中突然解体。   谢峤脚上一空,冷风扑面而来,他被失重感萦绕,直直往下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3 22:17:04~2022-02-04 22: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抚子圆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抚子圆香 5瓶;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2瓶;威力部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崽在喊我   下坠的速度很快。   冷风扑面而来, 刮得人脸颊生疼。   谢峤的红衣散开,于半空中扭过腰来,一脚踏在了飞舟的残骸上,借力暂缓了片刻。   就在这须臾时间, 一股灵气抽出, 缠绕在了身侧,托着他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谢峤落地以后, 第一反应是去看怀中的崽崽。   崽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以为是谢峤在逗他玩, 笑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确定崽崽没事了以后, 谢峤这才分出心神, 去看其他。   飞舟在十万大山上方突然解体, 残骸掉落在了不远处, 在青山之间砸出了一个深坑。   谢峤朝着飞舟残骸走了过去, 想要查看情况。只是飞舟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早就摔得七零八落了, 根本看不出什么线索。   飞舟坠落,必定有人动了手脚。   可为何是十万大山?其中有什么玄妙之处吗?   谢峤的眉头皱起, 喊了一声:“白骨。”   过了片刻, 阴影中传出了一道弱弱的声响:“尊上……我、我在这里……”   一截截白骨咕噜噜地滚了出来,艰难地拼凑出了一个人形。   白骨低垂着头, 自责地说:“都怪我乌鸦嘴,不然的话, 飞舟也不会出事了。”   谢峤无奈地捏了捏鼻梁:“和你又没关系。”   白骨还想要说什么,就被谢峤打断了:“行了,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十万大山错综复杂,暗藏着各种秘境阵法, 还有古战场碎片漂浮在其中,一旦误入,怕是每个十年八年走不出来。   现在谢峤要确定的是,他们是在十万大山的哪个地方。若是边缘处还好说,运气好的话,找个几天就能出去了。可要是身处在中心腹地,那就有的麻烦了。   谢峤分出一缕神识扫过四周,想要查看情况。可是十万大山的地势特殊,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四周,阻碍着神识的前进。   谢峤试了几次无果,只好收起了神识。他扫了一眼,挑了一条小路走了上去。   白骨紧跟其后。   谢峤一直防备着四周,可一路行去,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发生一点异样。   可偏偏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十万大山栖息着上古妖兽,怎么可能会如此的寂静?   走到一半,崽崽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就沉沉睡了过去。   谢峤换了个舒适姿势抱着。   白骨走上前来,主动提议道:“尊上,不如我帮您抱着。”   对于谢峤而言,崽崽其实算不上重,只是他平时都不耐烦抱着,只要有别人在,就会甩给别人,自己乐得轻松。   现在听到白骨这么说,他自然而然地就将崽崽递了过去。   眼看着崽崽就要落入怀中,白骨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谢峤冷不丁地开口:“你不是白骨。”   “白骨”抬起头,一脸错愕:“你怎么知道!”   伴随着话语声,“白骨”的身影晃动,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灰雾,化作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黑衣人自觉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此时被谢峤戳穿,不免怒目而视:“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峤:“……我就是试试。”   他一脸无辜,像是在说:没想到你这么禁不住试探。   黑衣人:“……”   谢峤承认,他确实有赌的成分。   飞舟不可能莫名其妙坠落,而幕后黑手做出此举,无非是将他们拦截在十万大山。   此时目标达成,幕后黑手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走了这么久,出现在这里的除了他就只有白骨。   他自个儿是肯定没有问题的,那么白骨的嫌疑就很大了。   再者说了,就试一试,就算白骨没有问题,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今事实证明,他赌对了。白骨早就被人掉包了。   既然如今黑衣人已经现身,谢峤二话不说,直接拔刀出手。   刀光一闪而过,将斜阳劈成两半,直奔黑衣人而去。   奇怪的是,黑衣人不躲不闪,直接站在原地,迎上了这一抹锋利的刀光。   锃——   刀光划出了一个弧形,从黑衣人的腰间闪过。   黑衣人的身影扭曲了一下,在那一瞬间化作了一股雾气,随后又拼凑成了一具完整的身体——这一刀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黑衣人发出了一阵古怪的笑声:“在你身上栽了两次,真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么蠢吗?”   谢峤凝视他片刻,说了一个字:“像。”   黑衣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冷声说道:“你现在也只能一逞口舌之快了!”   他张开了双臂,灰雾弥漫而开。   谢峤抬眸一看,发现四周浮现了一道半透明的光圈,将他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黑衣人:“这里,是我的主场!”   话音落下,谢峤眼前的景色都扭曲了起来,他听见金戈铁马之声,见到士兵战死沙场……杀意、煞气、战气各种气息混杂在了一起,使得他难辨真假。   谢峤不想沉溺在幻境之中,将灵气凝于双眼,想要破开迷障。他双目一亮,如同倒映着星辰。灵气流动,熠熠生辉。   可就算如此,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消散。   谢峤终于明白过来,他并非是陷入幻境,而是进入到了另一片空间。这里是……上古战场。   传闻,在上古之间,域外天魔降临世间,带来了灾祸。为了阻止灾祸蔓延,修士域外天魔展开了一场大战。   那场大战太过于惨烈,以至于煞气千年不散,为了阻止残余的魔气溢出,不得不将上古战场分隔开来,封印在十万大山之中。   黑衣人:“到了这里,你就逃不出去了!”   谢峤想要拖延时间,问:“为什么要针对我?”   黑衣人恨恨道:“因为你该死!还有你的孩子,一样该死!”   以免夜长梦多,黑衣人并没有和谢峤多做纠缠,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道灰雾化作了蛇形,冲着谢峤而去。   谢峤撑起了一道灵气屏障,阻止着灰雾的靠近。但这灰雾像是具有腐蚀性,不断地侵蚀着灵气,破开屏障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情况下,谢峤只好不停地分出灵气去填补着屏障上的空缺。   灰雾源源不断,可灵气总有耗尽的一天。   得想个办法破局。   谢峤盯着不远处的黑衣人,刀刃光芒流转,透着一股冷意。   方才他已经出手过一次了,一刀命中,可黑衣人毫发无伤,好似不死不灭一般。   但谢峤并不觉得黑衣人的身上毫无破绽,既然一刀伤不了他,那就是出刀出得不够多,不够快!   谢峤撕下了袖口的一块布条,将崽崽捆在了胸口。还好崽崽此时不哭不闹,乖乖地趴在了胸前酣睡。   做完了这件事,他的右手一抬,指尖一道月弧转动。   在这刹那间,上古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都闪烁着冷清的月光。   黑衣人丝毫不畏惧,嚣张地说:“不管你出多少刀,都伤不了我,因为……我降临于此的只是一道虚影,除非有人未卜先知,找到我的本体所在之处,不然的话,在这里我将是不死之身。”   上古战场中残余着的魔气聚拢到了他的身侧,任凭刀光从身体上擦过,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气势大盛。   黑衣人讥笑:“省点心吧,你伤不到我的。”   谢峤并没有停下动作,在这种情景下,一旦动摇了本心起了怯战之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不停地出刀,方才能够斩获一条活路。   黑衣人见谢峤不肯停手,不免得意,面露张狂之色:“我都说了,除非有人找到我本体的所在地,不然的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谢峤不为所动。   黑衣人继续说:“别挣扎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后面半句话还未出口,声音戛然而止。   黑衣人的身影一晃,不知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惊吼道:“不、不!这怎么可能!”   谢峤停下了手。   他不知道黑衣人在搞什么花样,并没有靠近过去,只是冷眼看着。   只见黑衣人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影晃动了一下,随后化作了一缕灰雾,消失在了天地间。   黑衣人出现得气势汹汹,消失得莫名其妙。   谢峤不免发出了一声疑问:“就这?”   ……   于此同时。   距离上古战场不远处的十万大山中。   剑光落下,寒霜蔓延。   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山间,黑衣人盘膝而坐,身上正在不断地冒出灰色雾气,一看就知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沈孤雪右手一挥,一道冷风刮过。   黑衣人的身体硬邦邦地,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掀开黑袍面罩一看,可见他的身体僵硬,面色青白,显然是已死之像。   沈孤雪低声念出来黑衣人的真名:“……林重羽。”   不,这也并不是真的林重羽。   林重羽早就死在了灰雾之中,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无非是俯身在这具尸体上的域外天魔。   沈孤雪的眉头微微一皱,再是一剑落下。   林重羽的身体彻底崩溃,化作了一股黑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沈孤雪隐约间还听到了一声惨叫。   待到惨叫声消失,前方山谷处裂开了一道缝隙,可以从中察觉到谢峤的气息。   沈孤雪从山崖上一跃而下,朝着缝隙走去。还未走到跟前,就见一道红影从中走了出来。   谢峤抬起眼皮,在见到沈孤雪后,怔了一下:“怎么是你?”   沈孤雪:“你以为是谁?”   谢峤的眼神有些飘忽:“没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沈孤雪的目光落在了谢峤的身上,在确定没有受伤后,方才道:“我一直跟着你。”   虽说谢峤是为了钓出幕后的黑衣人,早就有所防备,但沈孤雪又怎么可能完全放任不管。   于是他便隐蔽了身形,一直跟在谢峤的身旁,以防不备时出手相助。   谢峤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孤雪自顾自地说:“我跟着前来十万大山,遇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心中觉得蹊跷,就跟了上去。”   谢峤:“那黑衣人呢?”   沈孤雪简单利落地说了两个字:“死了。”   谢峤:“你动得手?”   沈孤雪:“是。”   谢峤蹭了蹭鼻尖,心想,这黑衣人可真够倒霉的。   天时地利人和他全占齐了,没想到蹦出来个沈孤雪,将他一切的谋划都打乱了。   黑衣人已除,按道理来说,谢峤应该松一口气。可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能结束。   一阵沉默。   沈孤雪犹豫着开口:“你……还好吗?”   谢峤下意识地回道:“我挺好的。”他低头,才发现崽崽还被困在身上,连忙将绳子解了下来。   动作间,他碰到了崽崽的身体,顿时感觉到一阵滚烫。   “沈孤雪!”谢峤的声音慌乱,“崽崽生病了!”   沈孤雪连忙走了过去,将崽崽接了过来。只见崽崽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脸颊滚烫,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按住了崽崽的手腕,将一股灵气输入其中,想要查看情况。   灵气流转一个周天,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孤雪托着崽崽的后背,想要将崽崽唤醒过来。   谢峤:“他怎么这么烫?要不要给他降降温?”   沈孤雪:“怎么降温?”   谢峤想出了一个办法:“来点冰雪?”   沈孤雪沉声道:“不行。”   谢峤再次提出了意见:“那来点酒,酒可以降温,我这里有……”他刚掏出了一壶酒,就见崽崽的周围冒出了莹莹的光芒,将崽崽护在了其中,不消片刻,就形成了一个光茧。   隔着一层光幕,可以看见崽崽安睡的侧影。   谢峤猜测道:“这是……突破了?”   ……   就在谢峤沈孤雪围着崽崽忧心的时候,一道灰雾悄无声息地泥土里钻了出来。   之前比,灰雾显得稀薄了不少,他一拱一拱,艰难地移动着。   要找个容器。   可是十万大山中人迹罕至,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些妖兽。灰雾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一具合适的身体,眼看着就要被风吹散了,他也不挑了,感激俯身到了一只灰鼠身上。   “吱吱——”   灰鼠睁开了眼睛,闪过一道猩红的色泽。   怎么会这样!   在他预见的未来中,谢峤应该被困在上古战场中,经历了一场恶战,险些陨落其中。   一直到沈孤雪来了,方才逃离了上古战场。饶是如此,谢峤也身受重伤,没有百年时间恢复不了。   他明明已经打开了上古战场,也让谢峤误入其中,怎么就所遇见的未来不一样了?   灰鼠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问题所在,急得“吱吱”乱叫。   过了片刻,他方才安静了下来。   算了。   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   或许……他不应该太依赖看见的“未来”,也不能再自己出手了。   借刀杀人,是一个好办法。   灰鼠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身姿灵活地蹿入了黑暗中。   ……   谢峤看着光茧,在确定无事后,这才放松了下来,提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被困在了上古战场中……”   沈孤雪一听“上古战场”,就不由问道:“有受伤吗?”   谢峤摇头:“没事,我之前还以为上古战场有多少凶险,等进入其中后,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就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一点,除了灰雾以外,也没什么能够威胁到性命的地方。   谢峤:“黑衣人消失了以后,上古战场中出现了一条裂缝,我就从里面出来了。”   沈孤雪的眉头一拧:“不应该如此。”   上古战场中凶险万分,一向都是有去无回,怎么会这般轻易地就从中出来了?   而且从周围的情景看,上古战场也太过于平静了,一点煞气都没有泄露出来,不似古籍中记载的那般险恶。   谢峤猜测:“会不会是时间不对?上古战场是被强行打开的,所以里面的凶险之物还未苏醒过来。”   沈孤雪颔首:“有这个可能。”   谢峤有些奇怪。   那黑衣人打开上古战场,到底图什么呢?   他想不通,干脆就抛到了脑后,换了个话题:“等崽醒了,再想办法出去吧。”   沈孤雪没有异议。   等了一段时间,光茧四周聚集了点点灵气,汇入到了崽崽的身体里,可好像就是差这么一点,不够让崽崽破茧而出。   沈孤雪伸手碰触到了光茧,将己身灵气输送了进去。   还是不够。   谢峤见状,将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   谢峤的灵气散发着淡淡的红色,犹如火焰一般,而沈孤雪的灵气偏向于蓝色,好似山巅不化的冰雪。   两股灵气交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咔嚓——   光茧上破开了一道口子,随后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轻轻一碰,就化作了点点光辉。   崽崽从光茧中爬了出来,被灵气托着,悬浮在了半空中。经过这一次的突破,他已经有三岁左右大小,眉眼已经张开,浓眉大眼,好似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他转过身,小脸肉嘟嘟的,结结巴巴地喊:“爹……爹……”   谢峤心中一喜:“崽在喊我!”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崽崽直接钻入到了沈孤雪的怀中,吧唧着嘴巴,像是在撒娇。   谢峤:“……”   谢峤气不打一处来:“行,这个崽我不要了。”   他转身就要走,可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人扯住了袖子。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沈孤雪,不耐烦地说:“松手!”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人松手。   谢峤转过身,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崽崽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别走。”他一手牵着一个,显然是两个爹爹都要的意思。   谢峤看看崽,又看看沈孤雪,冷哼了一声,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地走了。   走出去一段路,他没听见身后响起追来的脚步声,身形一顿,咬牙质问沈孤雪:“你就不知道追上来吗?”   沈孤雪的眼中复现了一抹笑意,轻咳了一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4 22:19:55~2022-02-05 22: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抚子圆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嘴硬   “爹爹, 等等我!”   “爹爹爹爹——”   崽崽迈着两条小短腿,蹬蹬追了上去。   谢峤的脚步一顿,绷着一张脸:“别喊了!”   崽崽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为什么呀?”   谢峤双手抱肩:“我不是你爹, 他才是你爹。”   得,谢峤看起来还在纠结方才崽崽扑到沈孤雪怀中的那件事。   崽崽更加迷茫了, 双手点点:“可是……你是我爹爹, 他也是我爹爹呀。”   谢峤抬起了眼皮, 发出了一声轻哼。   崽崽伸手去拉谢峤的衣袖, 软软地说:“爹爹, 你们快和好吧, 求求你了——”   他的尾音拉长, 甜得像是掺了蜜一样, 让人一听心都软了。   谢峤却不吃这一招:“什么叫‘和好’?”他瞥了一眼沈孤雪, 撇清了关系, “我和他又从没好过,哪里来得‘和好’?”   沈孤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   谢峤提溜起了崽崽:“来, 说清楚。”   崽崽:“?”   崽崽的一双小短腿在半空不停地扑腾, 转头向沈孤雪求助。   沈孤雪轻咳了一声:“行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峤瞪了一眼:“闭嘴!”   沈孤雪只好爱莫能助, 默默地退了下去。   崽崽:“呜呜……”   谢峤耐心地教导崽崽:“我告诉你,我和他——”他指向了沈孤雪, “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   崽崽不依不饶地说:“怎么可能没有呀?你是我爹爹,他也是我爹爹。”   谢峤纠正:“除了都是你爹以外,没有别的关系!”   崽崽更加迷糊了,犹豫着开口:“可是……没有别的关系的话, 怎么有的我?”   谢峤:“……我把你塞回去算了。”   崽崽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   谢峤:“你知道什么了?”   崽崽甜甜地笑了起来:“爹爹你的嘴还是这么硬。”   谢峤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直到看见了沈孤雪脸上闪过的笑意,这才心灵福至——嘴硬的意思,应该就是明明有关系却又不肯承认。   谢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崽崽没说话,但他瞅了谢峤一眼。   一切都在不言中。   哪里学来的,不就是谢峤这里学来的吗?   谢峤又气又恼,正要发作,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将崽崽抱在了怀中。   沈孤雪轻声说:“别和小孩计较。”   谢峤别过了脸去,嘀咕了一声:“就你装好人。”   要是以前,沈孤雪说不定还要和谢峤辩论两句,可现在他只好声好气地回道:“是是是,对对对。”   这下谢峤彻底没气了,一甩袖子:“走了。”   沈孤雪落后一步,与崽崽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眼中明晃晃地都表现出了同一种情绪,那就是——算了吧。   ……   十万大山地势错综复杂,让人难以分辨方向。   谢峤走来走去,总觉得是在原地打转,看到的景象都是一模一样的,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不过出路没找到,倒是找到了白骨。   之前飞舟坠落的时候,白骨啪嗒一下栽在了地上,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不见了谢峤的踪迹。   她倒也是运气好,寻了出来,没走多久就撞见了谢峤一行人。   白骨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就差热泪盈眶了:“尊上!”她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谢峤看见白骨的第一反应是防备,生怕是黑衣人再度假扮的。   白骨还未靠近,就见谢峤指尖刀光闪烁,她连忙停住了脚步,一脸惊恐:“尊上,您、您这是做什么?”   谢峤收起了刀:“没什么。”   白骨:“啊?”   谢峤解释道:“之前有个人假扮你接近我。”   白骨:“然后呢?”   谢峤:“然后他死了。”   白骨顿时感觉后颈一凉,骷髅头中的鬼火闪烁了一下:“那您现在是怎么确定我是真的?”   谢峤言简意赅:“太怂了,肯定是真的。”   白骨都不知是该难过好,还是该庆幸好。她扭过头去,见到了紧跟其后的沈孤雪和崽崽,愣了一下:“这又是?”   谢峤介绍道:“崽,长大了。”   崽崽对白骨笑了一下,眼睛弯弯。   白骨被迷得找不着北了:“尊上,崽崽和你长得好像!”   听到这话,谢峤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地说:“哪里像了?”   白骨:“眼睛,还有鼻子,都很像!”她缺少形容的词汇,只好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就和您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白骨是鲜少见到谢峤小时候的人。   那时候的谢峤就是这个模样,长得精致乖巧,性格却格外地倔强,一双眼睛明亮,满是不服输。   因着这张脸,谢峤在少年时遇到了很多条捷径,只要他愿意,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别人一辈子渴求不到的东西。   可他偏偏不愿意走这捷径,宁愿仰首挺胸,走向一条刀光血影的不归路。   不过还好的是,最终他走出来了,还成为了魔尊。   白骨:“真可爱……”   谢峤明明很得意,但还是要憋着,装出了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像就像了,怎么了?”   白骨又来了一句:“不过崽崽的嘴巴这里……倒是和孤雪仙君挺像的。”   谢峤心中的得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咳嗽了一声:“行了,别说了。”   白骨不明所以:“怎么了?”她还在说,“确实很像,孤雪仙君,你说是吧?”   沈孤雪低头看去。   崽崽懵懂无知,眉眼还未完全长开,但也能看出是挑着他和谢峤的长处长得。   这是他和谢峤的孩子。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不免生出了一些喜悦。   “是很像。”他说。   白骨嚷嚷道:“尊上您看,孤雪仙君都承认了!”   谢峤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懂了吗?”   白骨不太懂。   但她知道,要是再说下去,可能她的小命就难保了。于是她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缩到了一边。   谢峤抿了抿唇角,转头看了一眼沈孤雪,干脆直接一把将崽崽夺了过来。   崽崽措不及防地换了一个怀抱。   不过他倒是得过且过,并没有任何不适,就换了个姿势趴在了谢峤的身上。   走出去一段距离。   谢峤分明是往十万大山外走的,可一眨眼的功夫,却走向了十万大山的深处。   还好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停下了脚步,不然的话,就要在这大山中越陷越深了。   谢峤转过头。   群山叠嶂,翠意尽显,看得人头晕目眩的。   谢峤:“找不到路了。”他看向了沈孤雪,“快点想想办法。”   沈孤雪右手一抬,一道冷风吹拂而过,想要吹开迷障,显现出真正的出口。   可迷障重叠,根本破不开。   谢峤挑眉,故意道:“你也有不行的时候?”   沈孤雪收回了灵气,低声道:“莫要胡闹。”   谢峤:“不行就不行咯。”   沈孤雪无奈。   这时,崽崽开口说道:“可是爹爹不也没找到出路吗?所以爹爹也不行。”   谢峤:“……”   崽崽:“我有说错吗?”   谢峤:这个崽没用了,还是扔了吧。   就在谢峤与崽崽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旁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出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白骨的身上。   白骨的压力很大,缩着脖子说:“我的骨头有一部分落在外面了,我可以互相感应,找到大致的方向。”   之前从飞舟上摔下来,白骨被摔得七零八落,一部分骨头崩得到处都是,一时间没有收回来。   现在那一部分骨头倒是成了引路标。   崽崽笑眯眯地拍手:“看来是骨头阿姨最行了!”   谢峤:“……你给我闭嘴!”   崽崽一脸天真无知,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谢峤一看就头疼,直接将崽扔回到了沈孤雪的怀中。   崽崽眨了眨眼睛,不解:“爹爹为什么不喜欢我?”   沈孤雪温声道:“以后不要这么说话,爹爹就不会讨厌你了。”   崽崽歪头:“可是,这些话都是和爹爹学的呀。”   沈孤雪:“咳……”   这下,就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崽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   在白骨的骨头指引下,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在西魔州的附近,从中走出来了以后,只要再走半日的路程,就能抵达西魔州了。   到了这里,谢峤可谓是轻车熟路。他直接足尖一点,御空而起,在灵气的簇拥下,朝着西边而去。   过了半日的时间,前方就可见一片荒芜贫瘠的平原。   平原上寸草不生,只有一条条暗红色的矿脉流淌着,远远看去,好似地底涌出的鲜血一般。   谢峤从上掠过,直接来到了平原的尽头。   这里屹立着一座山峰。   山峰之上,就是魔宗的所在地。   仰头看去,山峰没入云端,上方森森鬼影晃动,地上散落着白骨,隐隐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沈孤雪是第一次来西魔州,眉头微微一拧,显然是不适应这般氛围。他抬手捂住了崽崽的眼睛,不欲让崽崽看到这种画面。   谢峤瞥了一眼,懒懒地说:“让他看又怎么了?以后都要在这里,不如早点适应。”   沈孤雪并不赞同:“这样不好。”   谢峤:“又什么不好的,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孤雪眉心的褶皱越发地明显:“你经历过的事情,就非要孩子也经历一遍吗?”   谢峤正想要反驳,可突然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扔下了一句:“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谢峤扭头就走,一直到了山巅的魔宫处,方才停了下来。他手指一屈,一道灵气撞在了魔宫大门上,只听见“吱嘎”一声,大门缓缓打开,屋檐下挂着的鬼火骷髅灯笼也一一亮了起来。   按照平时,应该会有魔尊弟子出来迎接,可一路走去,竟没见到一个人影。   谢峤觉得有些不对,一道神识扩散而去,蔓延至整个山峰。   魔宫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回来平定局面的胡九娘都不见了踪影。   谢峤皱眉。   一段时日不在,难不成连老家都被偷了?   谢峤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魔宫正殿,终于寻到了蛛丝马迹。   胡九娘在正殿处留下了音讯,寥寥数字,说明了情况。   魔宗有内鬼,勾结了外人。   尊上看到此话,速速离开此地,切莫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5 22:00:58~2022-02-06 21:0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G、蓝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你选谁   谢峤的目光微微一凝, 落在了留言之上。   这是胡九娘留下的危险警告。   可看到这句话,谢峤不仅没有立即退出魔宫,而是缓步向前走去。他来到王座前,掀起衣摆, 直接坐了上去。   王座居高临下。   谢峤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脸颊, 若有所思。   魔宗有内鬼,导致胡九娘不得不带着弟子从魔宫撤离。由此可见, 这个内鬼勾结的对象十分棘手, 以至于胡九娘都觉得难以应付。   会是谁呢?   在谢峤当上魔尊的时候, 已经对西魔州进行过一次清洗, 那些暗藏他心、不服管教的人都被谢峤友好和善地约谈过了, 剩下来的魔修不是安分守己就是些不成气候的, 怎么样都不可能让胡九娘感觉到危险。   那么……就是西魔州之外的人了。   谢峤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谁会来这么针对魔宗。   不过倒也不必去想, 胡九娘既然会留下这句话, 说明来人早已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等着瓮中捉鳖。   谢峤的唇角微微一翘, 眼中却不见一点笑意。   是瓮中捉鳖还是自投罗网,还不一定呢。   他仰起了下颌, 语带嘲弄:“藏头露尾, 你们正道难道就这般见不得人吗?”   话音落下,半空中“哗啦”一声落下来了一片阴影, 朝着谢峤笼罩而去。   谢峤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看着黑网就要落下, 他一张拍在了王座之上,借力凌空而起,直面迎了上去。   一刀落下。   黑网从中被劈成了两半。   但刀光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刁钻地转过了一个弯, 将藏在暗中的一道身影死死地钉在了墙壁上。   谢峤下手留了分寸,并没有伤到那人,以至于那人还有力气在叫喊:“怎么可能!”他念念有词,“不可能,那可是天罗地网,你怎么逃脱出来的……”   谢峤奇怪道:“你不认识我?”   那个人看了一眼谢峤,怒喊道:“邪魔外道,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谢峤面色古怪。   这人估计是被留在这里抓那些小鱼小虾的,可没想到一上钩就是一条大鱼。   想到这里,谢峤没忍住瞥了一眼地上的黑网:“你被忽悠傻了吧?就这也想困住我?”他再度看了过去,“行了,别废话了,直接告诉我——到底是谁忽悠你来的?”   那个人怒目而视:“我是不会说的!”   谢峤抬手蹭了蹭鼻尖,含糊道:“让我猜猜……”他报了个一个名字,“合欢宗?”   合欢宗是西魔州中小有声望的宗门,一心想要超过魔宗,成为西魔州的第一宗门。   谢峤盯着那人,只见那人听见合欢宗的名号,连神情都没变一下,就心知不是。   他转变了思路,往仇敌那个方向想:“降魔山?”   也不是。   谢峤:“那就是明月宗?”   本来谢峤没有抱太大想法,因为明月宗与魔宗一东一西,相隔千里之遥,跑过来做什么?   没想到“明月宗”这三个字一出口,那个人顿时变了个脸色。   ……还真是明月宗?   他和明月宗之间有什么旧怨吗?   谢峤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人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也顾不上隐瞒:“你杀了明月宗主,自己都不知道吗?!”   谢峤这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他离开中州的时候,明月宗主冒出来挡路,想要琉璃碗将他炼化。可好巧不巧,崽崽突然降世,引发了天雷破开了琉璃碗,而后两人交锋了一番,明月宗主死于他的手中。   可是这件事,沈孤雪不是说他会摆平的吗?   就是因为有沈孤雪的承诺在,所以谢峤一直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怎么现在明月宗又跳了出来?   谢峤心中不免疑惑:“你们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报仇?”   那个人趁着这个机会咒道:“你这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谢峤被激怒了,不耐烦地说:“说来说去都是这么一句话,没有点新意吗?”   那个人没想到谢峤是这么一个反应,愣在了原地,似乎在想该用什么话反驳比较好。   可谢峤却不给他机会,抬手一挥,一道声响悠悠传来:“有什么废话,还是留到下辈子去说吧。”   ……   解决了埋伏在此的人后,谢峤从魔宫走了出去,回到了半山腰处。   沈孤雪与白骨等候在此地。   白骨一见到谢峤的身影就迎了上去:“尊上,怎么了?”   谢峤:“魔宗有变,人都不在了。”   白骨的脸色一变:“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峤回答了白骨的话,目光却落在了沈孤雪的身上:“明月宗派人来袭击了魔宫。”   此话一出,白骨也扭过头盯上了沈孤雪。   沈孤雪的眉头一皱,显然也不知道此事。   谢峤双手抱着肩膀:“那个人说,是因为我杀了明月宗主,明月宗这才前来报复的。”   沈孤雪道:“此事我并不知晓。”   谢峤挑了挑眉:“你不是说会解决这件事的吗?”   沈孤雪犹疑了一瞬:“我已传音回宗门……”   谢峤打断了他的话:“传音了什么?”   沈孤雪的声音越发的轻,不敢与谢峤直视:“告知宗门,此事我会全权负责,让他人不必插手。”   谢峤还以为沈孤雪能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原来到头来只是一个“拖”字诀。   沈孤雪说他会全权负责,明月宗的他人就不会插手进来。   可现在看来,明月宗的人也没有听沈孤雪的话。   谢峤嘲笑道:“沈孤雪,看来你的话也没什么用。”   沈孤雪眉心的痕迹越发地明显。   不可能。   他心想。   以他在明月宗的地位,那些人不敢忤逆他的决定。除非……明月宗里出了什么差错。   可沈孤雪现在身在千里之外,就算他神通广大,也无法知道明月宗近日发生了什么变故。   于是他无法反驳谢峤的说辞,只好沉默。   谢峤挖苦了沈孤雪两句,就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去他地方看看。”   狡兔三窟。   魔宗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根据地。   谢峤按照记忆中的地方,找到了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山洞。   山洞里静悄悄的,隐约能嗅到一股血腥味。   谢峤的手扶着山洞石壁,顺着蜿蜒的小路走了进去。   待走到尽头后,可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谢峤还未认清这人的身份,白骨先喊出了声:“夏丘?”   躺在地上的人听到白骨的声音,艰难地转过了头:“护法……”   白骨凑了上去,戳了戳夏丘的身体:“诶,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死了吗?”她眼眶中的鬼火闪动,“如果你要死了的话,可不可以把骨头送给我?”   夏丘:“……”   谢峤:“咳。”   夏丘这才发现了谢峤,激动地想要起身:“尊上!”   谢峤按住了人:“别动。”他分出一部分灵气,帮夏丘稳固着伤势,“九娘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件事,夏丘的气息就急促了起来:“胡护法她……她被抓了。”   谢峤的脸色微微一变。   夏丘继续道:“胡护法被明月宗的人抓了。”   谢峤问:“他人呢?”   夏丘摇头:“我不清楚。”   谢峤又问:“你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夏丘的修为远不如胡九娘,就连胡九娘都被抓了,夏丘又是怎么逃过追捕的?   夏丘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努力回想:“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他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   谢峤制止道:“行了,别想了。”   夏丘的脸色狰狞:“我、我想起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一般,“我也被抓了,但是他又把我放了,让我给尊上传一句话……”   夏丘的气息微弱,连带着声音都几不可闻。   谢峤不得不靠近过去,方才能够听清。   夏丘直起了上半身,用尽全力说:“他让我告诉尊上……”   谢峤没有听清后半句话,下意识道:“什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见夏丘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接着身体猛地涨起,一缕灰雾从中钻了出来,化作了一道闪电,钻向了谢峤。   夏丘的口中发出了阴沉的笑声:“他说——让你去死!”   谢峤没有丝毫犹豫,指尖流光迸现,化作了一柄刀刃握于手中。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灰雾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谢峤扭腰一转,生生拉开了半步距离,接着斜斜劈下一刀。   灰雾戛然而止。   刀光掠过,连带着夏丘的身体都被劈成了两半。   谢峤侧过脸,避开了溅出的血沫。   夏丘的尸首分离,可就算是这样,还在发出声音。   他的声音古怪:“下手真狠,就算是自己的属下,也没有一点留情。你不会内疚的吗?”   谢峤神情冷了下来,听到这般职责也没有丝毫波动:“杀他的人不是我,是你。”   夏丘的身体就如同是蚯蚓一般扭动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峤:“明明是你动的手……”   他想要刺激谢峤,想让谢峤心境生乱,他好乘虚而入。   可没想到谢峤丝毫不受影响,还在说:“如果不是你附了他的身,我会杀他吗?”   夏丘:“……”   这话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谢峤把锅甩了回去:“你才是杀人凶手,该死的人是你。”   夏丘实在是说不过谢峤,咬牙切齿道:“你真的不在乎你属下的死活吗?”   谢峤还没回答,他就继续道,“你的属下就在明月宗,我给你十日时间,若是你不来明月宗,就等着那些人去死吧!”   话音落下,夏丘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彻底咽了气。   因为被灰雾附体过,他的生机被抽干,就连身体都化作了粉末状。   谢峤垂眸,看着地上一滩还未干涸的血,陷入了沉默之中。   白骨小心翼翼地说:“尊上,这该怎么办?”   谢峤反问:“你说该怎么办?”   白骨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是她,必定不会愿意为他人去冒险,可若是谢峤也这么做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这次胡九娘可能会被放弃,那么下次被放弃的,会不会就是她?   白骨眸光闪烁,但也什么都没说。   谢峤早就看出了白骨的异样,声音平缓:“放心,明月宗,我是一定会去的。”   情况不同,若只是胡九娘自己得罪了明月宗的人被抓了,他可以不管,可现在眼见着是被他牵连的,若是置之不理,他这个魔尊也不必当了。   得到了谢峤的承诺,白骨明显松了一口气。可她又不免担忧:“那怎么去?”   谢峤没好气地说:“当然是走着去。”   白骨:“啊?”   谢峤转身走出了山洞。   明月宗这一行必定是要去的,可怎么去,还要好好的琢磨一下。毕竟,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一行必定危险万分。   谢峤走出了山洞,前方豁然开朗,日光璀璨。他一时间不适应,微微眯起了眼睛。   等到白光散去,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孤雪。   沈孤雪背光而站,怀中抱着崽崽,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神情姿态,应该是温声细语的。   谢峤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这一幕。   ……还有沈孤雪。   沈孤雪师从明月宗,身份低微超然,若是他与明月宗对上,沈孤雪又会偏向哪一方?   谢峤想,应该是会选择明月宗吧。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一方是有教导之恩的宗门,一方是一向不对付的魔尊。   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若是谢峤与沈孤雪身份互换,必定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道理是这样的,但谢峤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异样。   沈孤雪转过头,看见的就是一声不吭站在角落里的谢峤,他疑惑道:“谢峤?”   谢峤回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可偏偏又说了:“沈孤雪,我要去明月宗。”   沈孤雪怔了一下:“去明月宗做什么?”   谢峤直直望着来人:“不论做什么,若是我与明月宗对立,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沈孤雪沉吟片刻:“非要选?”   谢峤:“是。”   沈孤雪:“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谢峤:“很重要。”   明月宗来者不善,以谢峤一个人难以抵挡一宗之力。更不用说再加上一个沈孤雪了。   沈孤雪并未犹豫太久,便给出了答案:“我不会与你为敌。”   谢峤偏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这个问题将沈孤雪问住了。   他只知道,手中的剑无法指向谢峤,更不会对谢峤生出杀意。可究竟是为什么,就连他自己都分说不明。   安静了一段时间。   沈孤雪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6 21:03:59~2022-02-07 20: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抚子圆香 2瓶;50385631、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让我好好想想   此话一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谢峤瞪大了眼睛。   白骨的头直接被吓得掉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圆了。   唯有崽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完全不知道沈孤雪说出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 但又没那么意外的答案。   沈孤雪与谢峤之间, 就差一张薄薄的窗户纸。   而现在他做的, 就是戳破这张窗户纸, 将一切的心思都明晃晃地摆在了面前, 任人打量。   其实连沈孤雪都有些意外,他真的就这么说出口了。   没有什么郑重的誓言, 也没有遭遇什么生死离别, 就这么平淡而自然地说出了口。   安静了片刻, 谢峤终于反应了过来,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我听错了, 白骨你说是吧?”   白骨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骷髅头, 按在了脖子上, 用力地点了点。只是她的动作慌张,把骷髅头都按反了, 别人都看不见她的动作。   谢峤伸手,帮忙将白骨的头颅摆正。   白骨用着肯定的语气说:“尊上, 肯定是您听错了!”   沈孤雪听着两人的交谈:“……”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自然没什么继续隐瞒的了。沈孤雪的目光一飘, 语气认真地说:“谢峤, 你没听错,我确实心悦你。”   谢峤傻了。   这下总不能装作听不见了。   他又不知该如何应付沈孤雪, 只选择左顾而言他:“是嘛,我怎么不知道……”   沈孤雪的语气夹杂着些许无奈:“现在你知道了。”   谢峤对上了沈孤雪的视线,大眼瞪小眼,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额……”他干巴巴地说,“我现在确实知道了。”   沈孤雪的眉头微微一拧:“然后?”   谢峤又气又恼:“你还想要有什么然后?”   沈孤雪沉默了半晌,眼见着神情低落了一瞬:“没什么。”   看着这模样,谢峤莫名生出了一股罪恶感。   沈孤雪竟然喜欢他。   竟然真的喜欢他。   谢峤平日里是爱逗弄沈孤雪,喜欢看人无措茫然的模样。   他看起来肆无忌惮的模样,可等到沈孤雪说明了心意,想要退缩的又是他。   “我觉得……”谢峤绞尽脑汁地想,“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沈孤雪的声音平静:“我已经想了。”   谢峤:“哈?”   沈孤雪:“你说的,我都想过了。”   谢峤:“比如?”   沈孤雪:“在看来看,都不是问题。”   谢峤这下找不到理由了,他思来想去,举了一个例子:“可是明月宗这边……”   沈孤雪的声音很轻,但却不容忽视:“我说了,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谢峤:“你不是应该帮理不帮亲吗?”   在谢峤的印象中,沈孤雪一向清高,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徇私枉法。怎么到他这里就变了?   到底是他不对劲,还是沈孤雪转性了。   沈孤雪说:“明月宗未必有理。”   从一开始,就是明月宗先动手的。   沈孤雪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他并不会一味地偏向明月宗,而是用事实道理来说话。   谢峤非要钻牛角尖:“那万一就是我无理取闹呢?你帮谁?”   沈孤雪沉默片刻:“我……就算如此,我也能保证,无论如何,绝不与你为敌。”   谢峤双手抱着肩膀:“可是这违背了你平时说得大道理,怎么,孤雪仙君也想说一套做一套?”   沈孤雪欲言又止。   谢峤得意洋洋。   怎么着,说不出来理由了吧?   只可惜他还没得意太久,就听见沈孤雪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谢峤,你是别例。”   沈孤雪的目光认真,缓声道:“你是特殊的,我愿为你破例。”   谢峤脸颊顿时一阵发烫。   搞、搞什么嘛。   都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一套?   谢峤与沈孤雪的目光交汇了片刻,像是触了电一般,飞快地挪开了视线:“行、行了,别说了!”   沈孤雪意会错了,语气凝重地说:“谢峤,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并不会花言巧语。”   谢峤拉高了声音:“我说行了,别说了!”他在这里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蹬蹬走远,还警告道,“你别过来,让我想想!”   沈孤雪果真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等待着。   ……   谢峤转过身,来到了沈孤雪看不见的地方。   他伸手搓了搓脸颊,过了许久才平复下心境。   “呼——”谢峤舒出了一口气,心中复杂,不知如何是。   沈孤雪喜欢他。   在知道这件事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排斥厌恶,甚至还生出了一些欣喜——这才有问题吧,他有什么欣喜的?   该不会他也喜欢沈孤雪吧?   谢峤想来想去,像除了这个结果,也没有别的答案可以解释这一切了。   谢峤两眼空空,望着前方。   原来他也喜欢沈孤雪啊。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那一个荒诞的梦境,是交颈而眠的日日夜夜,还是中州到西魔州的千里奔波?   谢峤一时间确定不了。   但唯一肯定的是,他确实对沈孤雪心动了,就是之前嘴硬,一直没有正视而已。   现在被戳破了窗户纸,他也不想承认。   哼。   沈孤雪说了喜欢他,他就一定要喜欢回去吗?那沈孤雪不是要得意死了?   他非要拖上一段时间,地晾一晾沈孤雪才是。   谢峤想通了以后,又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得,孩子都有了,爱咋地就咋地吧。   真的与沈孤雪在一起又如何?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峤心平气和地对上了沈孤雪的目光,说:“我要去明月宗。”   沈孤雪:“为何?”   谢峤将刚才山洞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孤雪。   明月宗来势汹汹,要为明月宗主报仇,甚至跑来了西魔州,掠走了魔宗护法。   这不亚于狠狠地在魔宗的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在这种局面下,明月宗这一遭,谢峤是非去不可。就算是沈孤雪阻止,也没有用。   归根究底,一切与明月宗的冲突他都是被动防卫的——最多算是个防卫过当。若不是明月宗主要害他和崽崽,他也不会动手杀人。   现在明月宗更是跑到西魔州来放肆,他要是不表态,那就不用在西魔州混了。   还,沈孤雪并没有阻止,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明月宗到西魔州,耗费几日?”   谢峤不假思索:“坐飞舟一个月不到,御空飞行的话没有试过。”   沈孤雪颔首:“来回便是两个月。”   谢峤狐疑道:“你问这个干嘛?”   沈孤雪还未回答,谢峤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闪烁。   明月宗和西魔州一东一西,相隔遥遥,就算是乘坐飞舟也得要月余时间。来回就是两个月的时间。   明月宗的人来得这么快的吗?   谢峤从中州出发,加上中途经历的波折,回到西魔州也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明月宗的人在更远的东境,就算是也从中州出发了,他们要先找到明月宗主的死因,然后锁定他是凶手,再千里迢迢地来到西魔州。   这就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更不用说联系内鬼,布下陷阱,抓到胡九娘再带走。   明月宗的人,有这么快的速度吗?   俯身在夏丘身上的人说出明月宗,到底是想要指明方向,还是想要祸水东引,让他对上沈孤雪?   种种思绪一闪而过。   谢峤想明白了,道:“明月宗,还是要去的。”   只是要换个温和点的方式,坐下来谈一谈。   于是谢峤转头对白骨说:“发出召集令,让西魔州里的那些魔头都收拾收拾,去明月宗。”   白骨脆生生地应了下来:“是!”   魔宗的召集令发了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响应,几乎每一个得到召集令的魔修都应召而来。   谢峤魔尊的名号有一定的威慑力是其中之一的原因,还有就是,整个西魔州的人都知道明月宗来这里打脸了,各个都愤愤不平,恨不得打上门去讨个说法——就算谢峤不组织,也有人要组织的。   不到一日的时间,收到召集令的魔修都到齐了。   一眼望去,血雾翻飞,黑气腾腾,这些人一个个长得不说是凶神恶煞,也是能止小儿夜啼。   一个眼睛跟铜铃似的壮汉走了出来,粗着声音嚷嚷道:“我早就看明月宗这些人不顺眼了,魔尊,这次就带我们去把明月宗拿下,让他们知道我们西魔州不是惹的!”   “就是就是!”   “要我说,明月宗这事情做得不地道。魔尊带着手下去参加万宗盛会了,他们倒,趁虚而入,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实在不像是正道做得出来的。”   “卑鄙无耻!”   这些人的呼声一个比一个高,还有人蹦出了一句:“给沈孤雪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魔尊才是天下第一!”   话音刚落,这群人就看见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走了过来,怀中还抱着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娃娃。   “……”   一下子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有人说:“这哥们怎么长得这么像是孤雪仙君哈哈……”   他自以为说了一个很笑的笑话,可没想到,根本没有人跟着他一起笑。   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张张惶恐的脸。   “这……真的是孤雪仙君。”   “咣当”一声。   刚刚那个还在开玩笑的人,现在已经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了。   其余人纷纷低下了头,就差变成缩头乌龟了。   召集令上是写着要去明月宗生事,可没说,沈孤雪就在这里啊。   当着人家孤雪仙君的面说要去砸场子,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谢峤开口安抚道:“不用管他,他不会碍事的。”   众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向了沈孤雪。   沈孤雪似看不见这群人一般,只站在一侧不语。   这时崽崽蹬着一双小短腿跑了出来,他见到这么多长得奇形怪状的人也不奇怪,一双眼睛转悠了一笑,咯咯笑了起来。   谢峤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崽崽直奔他而来,还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抱抱!”喊完了还不算,又冲着沈孤雪喊,“爹爹——”   ……   于此同时。   废弃矿脉中,发出了吱吱的老鼠惨叫声。   过了片刻,一道灰雾从暗处钻了出来,进入到了一旁刚刚咽气的身体里面去。   那身体动了动,僵硬地坐了起来。   域外天魔试了试身体,觉得还能用个一段时日,脸上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次的计划,绝对不会出错。   这次他分出了几具分-身,伪装成了明月宗的人在西魔州作乱,西魔州的这些魔修必定会与明月宗起冲突。再等他推动一番,修真界必定会起一场大乱。   而他也正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想到这里,域外天魔的脸色微微一僵。   其实之前在中州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他在外散播出去消息,将脏水都泼到了魔宗的头上,想让天下人都针对魔宗。   刚开始计划进行得很顺畅,可后来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外面传出的流言越来越离谱,导致这些人被分散了注意力,让他的计划破产了,也没伤到魔宗分毫。   不过现在这一次必定不会出差错了!   那些魔修一个个都没有脑子,只要稍稍撩拨一下,就跟疯狗似的冲在前面见人就咬。   再加上明月宗身为正道宗门,必定不屑解释什么,双方一见面就肯定打起来。   这次肯定没问题!   ……   听到这两声“爹爹”,魔修们直接被吓闷了。   尤其刚刚那个晕过去的魔修,又被吓得醒过来了,然后哆嗦了一下又晕了过去。   这哪里来得小孩?   竟敢喊魔尊和仙君当爹爹,不要命了吗?   谢峤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明白了崽崽的意图,只无奈道:“别闹了。”   这没有反驳,等于就是承认了。   魔修们低目光交换了一下,暗流涌动。   怎么回事?这孩子是魔尊的崽?   为什么魔尊的崽会喊孤雪仙君当爹?   难不成传闻是真的?   ……   魔修们的思绪跳跃很快,三观裂开又重塑。   不消片刻,他们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魔尊有个崽。   这个崽也是沈孤雪的。   等于说,魔尊把沈孤雪给拿下了!   魔修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已经有人冲着谢峤竖起了大拇指:“魔尊,你可真是这个啊!”   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这下魔尊就真的是天下第一了!”   “就是,现在谁敢和魔尊不对付啊?”   谢峤:“……”   他不知道这群人脑补了什么,但也不想再解释了。   这种情况,必定是越描越黑的。   谢峤直接无视了这些诡异的目光,开口道:“我们不是去明月宗找事的,而是去讲道理的。”   明月宗不一定是罪魁祸首,说不定幕后之人想要坐等渔翁之利。所以,他们不能和明月宗动手。   他以为这些魔修不能接受这个说辞,没想到一看去,一个比一个点头还要快。   “对对对。”   “我们懂的,讲道理。”   “去你的,是去走亲戚!”   “就是,我觉得之前明月宗过来,肯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去说清楚就了!”   原本明月宗的人上门来是打了魔修的脸,魔修们还不服气,想要找回场子。   可现在不用了,人孤雪仙君都被魔尊拿下了,这传出去,必定是明月宗更丢人一些。   面子有了,魔修们倒是没之前那么愤怒了,一个个都表示很理智。   谢峤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咳!”   魔修们停下了交谈声。   谢峤继续说道:“明月宗率先来我们魔宗的地盘找事,总得要个说法,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占理的!”   谢峤强调道:“所以,我们这次是心平气和地上门讲讲道理,不是必要,切莫动手。”   底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应和声。   “是。”   “知道了!”   “保证不动手,大家都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7 20:55:26~2022-02-08 22:0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大大是我老婆~、疾风亦有归途 5瓶;一株小菜菜 3瓶;抚子圆香、想要体验男孩纸的快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顺水推舟   明月宗位于东境。   宗门内雪山连绵不绝, 寒意森森。   此时明月宗的精英弟子此时还在中州未曾回来,一眼望去,在冰雪覆盖下, 松雾萦绕, 一片冷清。只有一些新入门的弟子在山顶天台上洒扫聊天。   “听说内门的师姐说, 这些日子外面不太平。”   “是啊, 先是孤雪仙君失踪, 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万宗盛会开到一半, 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域外天魔。”   “这域外天魔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 外面猜测纷纷, 有人说是被魔宗招来的,有人说是天劫将至, 还有的竟然把脏水泼到了我们明月宗的头上……”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 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要我说呀, 这些事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 怕什么?”   这话说得有道理,其他弟子听了纷纷点头。   他们围绕着“域外天魔”的话题聊了一会儿, 也觉得没趣,自发地停止了交谈, 扫着落在地上的雪。   扫到一半, 有人仰头放松一下,也不知道是在上面看见了什么, 人直接杵在了原地,傻愣在了那里。   旁人看见,用扫帚柄戳了一下:“怎么了, 人傻了吗?”   那个弟子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声音中带着颤抖:“你、你看——”   “看什么?”   他说了半天说不出个东西来,旁人不耐烦,也仰头看了过去。   一艘飞舟破开霜雪而来。   在修真界,飞舟并不少见,更不至于让明月宗的弟子一照面就失了态。   这当然不是一艘简单的飞舟。   只见飞舟顶端竖立着一面旗帜,风吹晃动间,上面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骷髅笑脸,透露出了一股邪气。   这是……来自西魔州的飞舟。   在对上那张骷髅笑脸的一瞬间,所有弟子的心中都冒出了一个疑惑:西魔州的魔修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来者不善。   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去通风报信。   这艘飞舟的出现,就像是石子落入了水面,惊起了一阵阵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   谢峤立于飞舟前,将底下的景色如数收入眼中。   他看着底下传来的动静,“啧”了一声:“大惊小怪。”   有魔修符合道:“就是,这些人怎么都跟小鸡仔一样,看来这正道也平静了太久了。”   “要不,要不我们下去让他们长长见识?”   三言两语间,将魔修们的混不吝显现得一干二净。   谢峤低声警告道:“收敛一点。”   都说了,这次来明月宗并不是干架的,只是想试探一下幕后之人到底身在何处、想要做什么。   带上这一群魔修,不过是拿来撑场面,更多得是用来迷惑幕后之人,让他以为计谋得逞了的。   为了让这些没脑子的魔修听话一些,谢峤又懒散地说了一句:“……除非有人想试试沈孤雪的剑。”   魔修们这才想起沈孤雪也在飞舟上,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不太好,纷纷尴尬地笑了起来:“开玩笑的。”   “对对,开玩笑的。”   “哈哈,真好笑……”   魔修们扎堆站在一起,而沈孤雪一直都是孤零零地站在边缘处。他面容清峻,比那满山的冰雪还要冷,唯有看向谢峤的时候,方才出现一些波动。   谢峤从魔修堆里走了出来,来到了沈孤雪的身侧。他直白地说:“我确实在这里感受到了胡九娘的气息。”   沈孤雪的眉心一动。   谢峤继续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明月宗的人做的。”   明月宗的人也没这么闲得没事,若是真的有突袭西魔州掳走魔宗护法的能力,早八百年前就这么做了,还能忍到现在?   沈孤雪颔首。   谢峤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来人身上。   沈孤雪一袭白衣,下颌线笔直分明,双目沉沉,犹如清晖夜凝,让人不愿去打扰。   谢峤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沈孤雪意识到了话中的含义,脸上神情微微一变。   谢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靠。   真的是美色误人。   他想要解释:“看在崽的面子上,我也……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扔下这句话,谢峤一甩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沈孤雪远远的。走到船舷边上,他将灵气汇入飞舟核心,操控着飞舟在明月宗的上方晃悠了两圈。   他想要找到胡九娘。   可胡九娘的气息实在是太微弱了,在风雪的覆盖下变得隐隐约约,就算是他都很难定位到。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胡九娘并没有死,只是被关在了某个地方。   谢峤倒也不着急找人了,操控着飞舟又晃悠了一下,问:“沈孤雪,你住在哪里的?”   沈孤雪指了一个方向:“这里。”   谢峤看去。   云雾缭绕间,一座雪山巍巍直上云霄,远远看去,就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刃。   谢峤直接驱使着飞舟靠了过去。   还未接近那一座山峰,就感觉到一阵凌冽的剑气迎面劈了过来。   锃——   在这道剑气下,天地间的霜雪都失去了颜色。   谢峤直直望着着剑气,连眼睫都没颤抖一下,唇角还浮现了一抹笑意。   一道白光在他的面前炸开,随后寒霜突化,凌冽的剑意成了一缕春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只是吹散了额前的碎发。   这是沈孤雪的剑意,自然不会伤他。   飞舟最终停靠在了雪巅之上。   谢峤瞥了一眼,这才发觉到,这座山峰并不是全然素白,在一片霜雪覆盖下,还能看见一抹翠意。   那是……竹林。   竹林茂密苍翠,凌霜傲立。   谢峤的目光落在翠绿的竹叶上,冷不丁地想到了那一场荒唐的梦境,脸颊微微一烫,别开了目光。   沈孤雪显然也有些不自在,低声说道:“回头……我便除去这一片竹林。”   谢峤的反应激烈,拉高了声音:“你敢?!”   沈孤雪茫然:“我、我以为你不喜欢。”   谢峤也不好说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干巴巴地说:“还是留着吧。”   沈孤雪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嗯”了一声。   就在两人讨论着竹林的去留之时,明月宗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姗姗来迟,凌空而起,直面着庞然大物。他一身白袍,仙风道骨,冷声道:“此处是明月宗,邪魔外道休得在此放肆!”   谢峤瞥了一眼,低声问:“这谁?”   沈孤雪端详片刻:“不认识,应当是宗门中的长老。”   谢峤懂了。   沈孤雪不认识,就等于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他回了一句:“就是知道这里是明月宗,我才来的,不然……我来这个破地方做什么?”   这话可以说是攻击性拉满。   长老听了都变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他憋出了一句,“放肆!”   谢峤站得有些累了,打了个响指。   白骨立刻搬来了一张流光四溢的宝座。   谢峤坐了上去,准备好好讲讲道理。   他一手撑着下颌,话中带着笑意:“放肆?我看你们明月宗才是放肆,竟敢来西魔州抓人。”   长老眉头紧皱:“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谢峤换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抓了人还不认账?明月宗抓了我们魔宗的护法,如今却敢做不敢当?”   “放人!”   “对,不放人的话,就把你们明月宗给砸了!”   “就是,别以为我们西魔州的人好欺负!”   三言两语间,杀意迸现。   眼看着场面镇不住了,长老心中一慌。   抓人?   什么意思,明月宗和魔宗相隔这么远,平日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犯不着去得罪魔宗。   难不成……这些魔修只是想找借口来明月宗碰瓷?   长老惊疑不定。   他一时不知道谢峤所图为何,但也不想和这群魔修起冲突。思来想去,只好搬出孤雪仙君来威慑这群人:“你们这般嚣张,是不将孤雪仙君放在眼里了吗?”   “此处乃是孤雪仙君的洞府,我给你们三息时间速速离去,不然的话——”   轰隆一声巨响。   无数道剑意凭空而起,围绕在了雪峰四周。   长老的声音响彻天地:“休怪刀剑无眼!”   ……   域外天魔又换了一具身体,俯身在了明月宗的弟子身上,顺势混入了明月宗的队伍之中,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看着热闹。   域外天魔乃无影无形之物,可随意进入他人的身体,只要修为不如他、意志不坚定之人,都会沦为他手中的傀儡。   所以他才能分别操控魔宗和明月宗的人,装出一副针锋相对的模样。   域外天魔仰头看着上方的飞舟,盯着那一道红影,恨得牙痒痒。   本来他应该早就占据了修真界,将域外天魔的种子都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可偏偏运气不好,撞到了谢峤的手上。   一开始从域外降临,准备吸收养分破土而出,可还在孕育过程中,就被谢峤一刀给劈了出来,只剩下一缕幽魂到处飘荡。   还好天道还是眷顾他的。   他找到了一具尸体暂时使用,那尸体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就借用这能力,去找谢峤报仇,顺便解决那个克制天魔的天道之子。   可没有想到,这预知未来的能力没什么用,反倒成了制约,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翻车。   现在他学聪明了,不靠着预知未来的能力,直接用自己的智慧,光明正大地赢下这一局!   域外天魔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他所在的地方,正好能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魔宗与明月宗之间剑拔弩张,像是下一刻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域外天魔:打起来,打起来!   因为域外天魔怕被发现,所以离得远远的,只能看见人影,听不见身影。   他看去,像是明月宗的长老与魔修争吵了起来,然后头一歪,被魔修掳到了飞舟上去。   打起来了!   域外天魔直接兴奋地回去传消息,让明月宗的人再增援过来,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   另一侧。   长老死死盯着飞舟上的那道身影:“你们不怕孤雪仙君的吗?”   孤雪仙君的声名远扬,往日里魔修一听到这个名号就要被吓破了,可现在都堵到孤雪仙君的家门口了,怎么还不见惊慌?   长老觉得有些不对,目光闪烁,想要从其他人的身上看出一些讯息。   正巧见到魔修让开了一条道路,然后从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只见来人一袭白衣,面容冷峻,不是孤雪仙君又是何人?   长老直接人呆住了,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抬手揉了一下,又一下。   那道熟悉的身影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显然不是他产生的幻觉。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长老怀疑人生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爹爹!”   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崽崽探出了头。   崽崽生得俊俏,与沈孤雪凑到一起,眉眼如出一辙。只是眉宇间的狡黠灵动,像极了一旁的魔尊。   等、等等!   长老还没缓过来,就见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孤雪弯腰抱起了崽崽,伸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长老眼睛一翻,差点栽倒在了地上。   还好有靠得近的魔修拉了一把,不然就直接摔下去了。   魔修看看谢峤。   谢峤:“带上来。”   魔修连拖带拽,直接把长老拉上了飞舟。   过了一会儿,长老悠悠转醒过来,不过他看起来仍然沉浸于刚才的惊吓中,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谢峤:“哎,醒醒。”   长老的眼珠子缓缓转动了一下,像是下一刻又要晕过去一样。   谢峤蹭了蹭鼻尖:“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   长老:“……”   不是谢峤可怕,是放在眼前的事实可怕。   原本长老还在疑惑谢峤为什么会带着一行魔修来到明月宗,现在他已经不在为这个问题而感到疑惑了,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孤雪仙君和魔尊谢峤搞到一块了!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三观崩塌了属于是。   长老还自发地为谢峤找好了理由。   为什么会来明月宗?   ——孩子有了,总得上门来看看。   为什么会带这么多魔修?   ——上门来总得带点亲戚朋友。   这是问题吗?   这不是问题!   长老咽了咽口水。   谢峤宽和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问吧。”   长老犹豫着开口:“……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谢峤:“?”   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天殊。”   长老的重点又歪了:“为什么姓谢?”   谢峤怒了:“我生的,为什么不能姓谢?”   长老的嘴唇动了一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是他看谢峤的目光变得古怪了一些。   谢峤:“你这什么眼神?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沈孤雪连忙将人拦住,提醒道:“讲道理。”   谢峤歇了怒火。   既然说好的是来讲道理的,那他只好压制住脾气,好好说:“有人冒充明月宗的人,掳走了我们魔宗的护法。”   这应该是足以令人震惊的消息。   但有了珠玉在前,听到这话,长老的心中竟然掀不起一点波澜,只平静地点了点头:“哦。”   谢峤:“明月宗确实有魔尊护法的气息,所以……应当是那个人混入了明月宗中。”   长老:“哦……”   谢峤:“那个人有附身的能力,应当就是前些日子降临世间的域外天魔,他此举,是想要让明月宗和魔宗打起来,他好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长老:“哦哦。”   谢峤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哦”字?   他想试试这长老会不会说出别的话,故意用恶劣的语气道:“……我还把你们明月宗主给杀了哦。”   长老:“哦!”   谢峤:“……”   长老似乎意识到这个反应太过于平常了,于是补充了一句:“原来是你杀的啊!”   谢峤:我怀疑明月宗的人脑子有问题,并且有证据。   谢峤:“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长老犹豫片刻:“宗主身死一事重大,我做不了主。”   谢峤:“谁做得了主?”   长老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沈孤雪:“自然是孤雪仙君——一切都由孤雪仙君定夺。”   谢峤:……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沈孤雪深深看了谢峤一眼,沉声说:“这件事并不重要,先找出域外天魔,再说其他。”   谢峤对上了沈孤雪的视线,用眼神表示:能不能不要放水放得这么明显?   沈孤雪:我没有放水。   谢峤:是,你放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8 22:06:19~2022-02-09 21:3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梫然 5瓶;抚子圆香、年糕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成亲   谢峤正在与沈孤雪用目光交流, 一旁响起了一道弱弱的声音:“能不能不要眉来眼去了?”   谢峤瞪了过去。   长老欲言又止:“好歹……注意一点影响。”   谢峤怒了,直起了腰来:“我没有和他眉来眼去!”   沈孤雪轻声咳嗽了一下,掩饰着异样的神情。   谢峤瞥了一眼, 充满了威胁。   沈孤雪立即作证:“确实没有。”   长老:“……”   孤雪仙君, 您变了。   您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沈孤雪僵了一下, 顺势转移了话题:“还是先找到域外天魔所在之处, 再说其他。”   长老没有异议。   一来, 他不是掌事之人,何必要硬挑这个梁子?二来, 他打不过谢峤啊, 纵观天下, 唯一能制住谢峤的也只有孤雪仙君了,看起来孤雪仙君都不打算追究, 他还能怎么办?   这边长老不说话, 沈孤雪倒是有些心虚, 解释道:“宗主身死一事,与域外天魔脱不了干系, 应当是被域外天魔迷惑了心神。并非我徇私枉法,只是推至事后再议。”   长老点点头:我懂, 我懂。   沈孤雪:“……”   谢峤见沈孤雪还要再说什么废话,连忙把人拦住:“行了, 别说了, 先想想怎么找到域外天魔吧。”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域外天魔无影无形,以操控人心为生, 难以寻到踪迹。   就在他们在思索这件事的时候,飞舟外面传来了一阵兵戈之声。   魔修张望了一眼,急急来报:“尊上, 外面来了很多明月宗的弟子,正在飞舟周围结阵!”   明月宗以剑阵出名。   门下的弟子都修同一套功法,再辅以特定的功法,将所有弟子的剑气凝于一体,足以越级斩杀敌手。   难怪魔修们慌了。   谢峤抬手,直至了魔修们的声音,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望外一看。   雪地中,站着乌泱泱的一片。   有个弟子手中持着剑,正念念有词:“长老被抓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需齐心协力,驱除邪魔外道,匡扶正义!”   听到这话,那些弟子的神色坚毅:“是,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谢峤脸色古怪。   这些人都被忽悠傻了吧?剑阵虽然能以弱敌强,但不能创造奇迹。这些弟子结成剑阵,杀杀那些魔修是够了,可在他的面前,全部是来送菜的,还不够看上一眼的。   上赶着来送死?   谢峤心念一动。   等等……若是他真的动手杀了这群愣头青弟子,那么明月宗与魔宗的关系必定恶化,甚至还会引发正道其他宗门的围剿。这不就正好如了域外天魔的愿吗?   以域外天魔的行事作风,肯定有在其中煽风点火,这也证明,他就在明月宗。   说不定就混在了弟子之中。   谢峤的目光猛地锐利了起来,扫过了底下的一群弟子,想要从中找到一个不一样的面孔。   可一眼看去,这些弟子挤在一起,分不出个你我来。   眼看着他们就要结成剑阵攻上来了,谢峤灵机一动,灵气一卷,将长老抓了出来。   长老还在和沈孤雪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措不及防地被抓到了半空中,神色不由惊慌了起来。   这落下弟子的眼中,更是坐实了长老被俘虏的消息。   谢峤伸手一掐,灵气涌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长老的脖子,让他不得不仰起头,发出“呃呃”的声响。   谢峤冷声道:“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   长老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等等……刚才在飞舟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正是因为没有提前沟通,长老脸上的表情尤为逼真,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谢峤的杀意也不似作为,手指收紧,使得长老面色逐渐涨红,眼睛凸起。   底下的弟子见了,不免生出了退却之意。   域外天魔心中暗骂,只好主动站出来说:“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能被他威胁了!我想,长老也是这么想的,你们看长老,一定在让我们不要在意他的生死!”   “长老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又怎能退却!”   长老:……放你妈的屁,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想活了?   奈何长老的脖子被紧紧掐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无法为自己辩解。   弟子们果然被这一番煽动人心的话所蛊惑,提着剑就要冲上来。   谢峤的目光盯着刚才发言的那个人,手一松,将长老扔回到了飞舟上面。   长老捂住咽喉,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咳咳……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峤顾不上回答,直接足尖一点,红衣翻飞,从弟子们的头顶掠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弟子。   域外天魔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不过暴露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再换一具身体操控,还可以趁这个机会激发明月宗其他弟子的血性与恨意。   所以域外天魔没有任何犹豫,就操控着身体一头撞了上去。   谢峤:“?”   碰瓷是吧。   还好谢峤眼疾手快,一把将人困住,不让他有任何一点碰瓷的机会。   域外天魔见碰瓷不成,悲愤喊道:“士可杀不可辱!”   谢峤回得很快:“废话什么,给我闭嘴。”   言出令随。   域外天魔很快就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什么都做不了,悲愤之下,他直接脱离了这具身体。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缕灰雾从身体里钻了出来。   在灰雾出现后,那具身体飞快地老化,从一个年轻弟子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最终彻底崩坏,灰飞烟灭。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而灰雾借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   谢峤与域外天魔交锋数次,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追了上去。   灰雾的速度很快,在半空中掠过,留下一道闪电般的痕迹。   谢峤紧追其后,不依不饶。   域外天魔回过头一看,见那道红衣身影依旧阴魂不散,他咬咬牙,换了一个方向。   谢峤追在身后,见灰雾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心中就有数了。   这域外天魔现在不是他的对手。   不然的话,域外天魔不可能一心只顾着逃跑,也不会使出这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来针对他。   既然打不过,那就好办了。   谢峤左手横在胸前,指尖光芒一闪,刀光如同月华一般,朝着四周扩散而开。   月光温柔,可刀光致命。   灰雾一个措不及防,被一道光芒蹭过,顿时少了半截,连带着颜色黯淡了不少。   “啊——”   域外天魔又急又气,干脆就不跑了,冲着谢峤张狂道,“你是杀不掉我的!”   谢峤:“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掉?”   域外天魔叫嚣道:“我受天道恩赐,不死不灭!若你现在臣服,我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谢峤凝眸望去,诚恳地说:“你的嘴可真硬。”   域外天魔:“???”   谢峤:“我告诉你,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   域外天魔下意识地问:“做什么?”   谢峤莞尔一笑:“等死。”   话音落下,杀机迸现。   “锃”得一声,光华流转,折镜刀以一化百,围绕在了谢峤身侧,如同莲花绽放。   域外天魔无处可逃,灰雾不停地颤抖了起来。   谢峤凌空于无数道刀光之中,脸颊白皙无瑕,左手手指并拢,犹如捻起了一片花瓣。   晴空朗朗,清风徐徐。   这一朵杀意莲花悄无声息地绽放,遍布了每一个角落。   域外天魔无处可逃,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叫声。   声音久久未曾停止,等到刀光散去,灰雾已经变得奄奄一息。   不过他身残志坚,还在坚持道:“你杀不死我的!”   谢峤的眉心一皱。   看起来这域外天魔确实是生命力顽强,不过他并不相信域外天魔真的杀不死,肯定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   既然如此,他便改变了主意,决定先不杀这域外天魔,而是将其带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域外天魔见谢峤靠近了过去,忍不住抖了三抖:“你要做什么?你别过去——”   ……   谢峤很快就去而复返。   等到回到飞舟时,误会都已经解除了,长老下来说明了缘由,让门下的弟子都各自散去。   不一会儿的时间,雪山上就恢复了一片寂静,唯有雪花落下发出的沙沙声响。   谢峤回来一看,问:“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该不会说了域外天魔的事情吧?   长老听出了言外之意,立刻道:“魔尊放心,域外天魔太过诡异,容易动摇人心,我自然不会说。”   谢峤生出了好奇心:“那你是怎么解释的?”   长老犹豫了一下:“我说,魔尊是来探亲的。”   谢峤:“……探什么亲?”   长老看看谢峤,又看看沈孤雪,一切都在不言中。   谢峤:……   算了。   沈孤雪开口问道:“找到了吗?”   谢峤:“找到了。”   他抬手,一个半透明的玉瓶出现在了手中,可见里面飘着一缕灰色的雾气。   灰雾在不停地撞着瓶壁,想要从中脱身,可瓶子周围闪烁着符咒,将他压制在其中,不能逃离。   沈孤雪接过了玉瓶,打量了片刻,感受到了灰雾身上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   谢峤耸了耸肩:“这东西打又打不死,杀又杀不掉,生命力顽强得很,我就只好先带回来了。”   沈孤雪又将玉瓶还了回去。   谢峤顺手就将玉瓶放在了一旁:“你们想个办法,镇压也好、封印也好,别让他再出来找麻烦了。”   沈孤雪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必定有克制之法。”   经这么一提醒,长老恍然大悟:“我记得古籍中有记载,域外天魔虽然不死不灭,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方法应对。我回去翻阅一下古籍看看……”   长老正要离去,余光一瞥,发现放在那里的玉瓶消失不见了。他顿时大惊失色:“不、不见了!”   谢峤:“什么不见了?”一边问,他一边转过头去。   关押着域外天魔的玉瓶不见了。   长老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域外天魔跑了!”   谢峤还算镇定:“没跑。”   玉瓶上留有他的印记,印记还没损坏,代表着域外天魔并没有逃脱出去。   那玉瓶去哪里了?   谢峤一扫,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崽崽正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鼓弄些什么。   他心念一动,靠近了过去。   崽崽认真地低着头,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了。   谢峤定睛一看,崽崽手中拿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关押域外天魔的玉瓶。   崽崽想要打开玉瓶,只是玉瓶上有些禁制,任由他涨红了脸,玉瓶也依旧纹丝不动。   谢峤失笑:“别玩了,给我。”   崽崽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一个用力过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仰起头,傻傻愣愣地看着谢峤。   谢峤忍不住笑意:“你又打不开,给我。”   他掰开了崽崽的手,就要去拿。刚碰触到玉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低头一看,玉瓶的盖子已经被打开了。   灰雾迫不及待地往外钻,一边钻还要一边笑道:“你抓不住我的!”   谢峤目光一凝,正准备困住灰雾,可他还未来得及动手,就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只见一只胖嘟嘟的小手从一旁伸出,精准地攥住了灰雾。   灰雾就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鹅,再也笑不出来了。   谢峤惊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长老哄道:“乖崽崽,把这个东西放回去,这不是好东西,等会儿给你拿更好玩的。”   沈孤雪没有说话,但他暗自挪动脚步,站在了崽崽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崽崽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咯咯笑了起来。笑完了以后,他直接伸手一扬,将灰雾塞到了嘴巴里。   谢峤:“?”   长老:“???”   就连一向风轻云淡的沈孤雪都忍不住露出了惊慌之色。   谢峤直接上前按住了崽崽的肩膀:“你怎么什么都吃!?”   长老差点又要晕倒了,慌忙道:“这不是能吃的……”   沈孤雪:“快吐出来!”   崽崽不仅没有吐,反而往下一咽,然后冲着谢峤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在吃下那一缕灰雾后,崽崽身上的气息暴涨,小脸蛋红红的,像是醉醺醺的模样。   他大概是吃饱了,还打了一个嗝。   伴随着打嗝声,一道道模糊的身影从崽崽的口中冒了出来。   谢峤还以为是域外天魔跑出来了,可定睛一看,竟然从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魔宗弟子。   长老也惊道:“这不是宗主吗?”   这些……是所有被域外天魔吞噬、占据身体、迷惑心神之人的魂魄。他们之前一直被困在域外天魔的身体里,现在终于被解放出来了。   魂魄碎片化作了点点光球,不断地向上升去,最终化作了泡沫,消失在了天地间。   谢峤收回了目光,神情复杂地看着崽崽。   崽崽一脸邀功的模样,伸手要抱抱。   谢峤冷酷地拒绝了他,并说:“不,你脏了。”   崽崽:“……”   崽崽眨巴了一下眼睛,下一刻就冒出了一泡泪,准备嚎啕大哭。   在哇哇哭声中,天地清朗,一场劫难消失于无形之中。   谢峤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这么结束了?”   他还以为至少要与域外天魔再纠缠个几个回合。   沈孤雪上前一步,并肩而立。   霜雪落在两人的肩头,不消片刻,就染上了一层霜白。   长老热情邀请道:“要不下去坐坐?”   谢峤婉拒:“等找到人,就回西魔州去了。”   正好,白骨的嚷嚷声从下方传来:“尊上,我找到九娘了!”   谢峤低头看去。   雪地里,白骨架子走得踉踉跄跄的,她的身上背着胡九娘。胡九娘虚弱极了,连人形都维持不了,露出了九条蓬松火红的尾巴,在雪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也算是胡九娘运气好,域外天魔留了她一命,想要用来钓鱼。可没想钓来的鱼太大了,收不了网,反而被一口吞了下去。   谢峤:“上来,回西魔州去了。”   白骨带着胡九娘回来,谢峤还没来得及驱动飞舟,就听见一声制止:“等等!”   谢峤眯起了眼睛,看了过去,对上了长老急切的脸:“怎么,想动手?”   长老连忙否认:“不是!”   谢峤:“那你想要做什么?”   现在不是都已经证明,明月宗主是被域外天魔给害了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吗?   拦他做什么?   长老吞吞吐吐,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把婚礼办了再走吗?”   谢峤:“?”   为什么话题一下子跳跃到了办婚礼上面?   长老脱口而出:“总得给孤雪仙君一个名分!”   谢峤的动作一顿,转而看向了沈孤雪。   沈孤雪置身事外,站在一侧,可若是仔细看去,可以发现他的手指紧紧攥起,显然是紧张极了。   谢峤品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就听见崽崽在一旁起哄:“成亲,要吃席咯!”   谢峤扯过崽崽:“胡说八道,哪里学来的?”   崽崽十分无辜,点了点额头:“自己冒出来的。”——可能是吃了脏东西的后遗症。   谢峤拍了一下子崽崽:“不许胡言乱语。”   崽崽只好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蹿到了沈孤雪的那边。   沈孤雪低声道:“你要是不愿意,也不必勉强。”   长老看着崽崽,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振振有词:“就算孤雪仙君不在乎,也总要给崽崽一个名分,孩子都生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混着。”   谢峤觉得事情的发展很奇怪。   但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还真的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9 21:38:33~2022-02-10 17:1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陆旻修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385631、白驹过隙 5瓶;朽、54102898、抚子圆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完   长老还在一旁劝说道:“来都来了, 不如一起办了,也好有个名分。”他大抵是和沈孤雪透过底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再者说了, 域外天魔的事情不好让大肆宣扬, 正好用婚礼盖过去……”   谢峤的思绪有些乱。   正道这边好像确实注重名分, 无论做什么都要师出有名, 像崽崽这样的,在他们这儿管叫做“私生子”, 说出去名声都不好听。在西魔州那儿可没这么多麻烦事。   还有域外天魔……这些日子以来, 修真界被闹得人心惶惶, 不得安宁。若是继续发酵下去,怕是要生出乱子来。   这时候, 用另外一个劲爆的消息掩饰平静, 确实是一个好办法。等到风头散去, 域外天魔的影响自然就会消失。   谢峤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不知怎么的, 竟也答应了下来:“好。”他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你、你别想多, 我只是为了崽崽才同意的,我不想让他当私生子。”   当不当私生子, 对于谢峤来说并没有这么在意, 他一向理会世俗间的繁文缛节。如今这么说,无非是想要找一个正儿八经的借口, 让他能够答应下来。   这个想法,就连崽崽都看出来了,奶声奶气地说:“爹爹, 你的嘴还是这么硬。”   谢峤:“……”   他气急败坏地说:“还不是为了你!”   崽崽嘀咕道:“我又不要……”   沈孤雪清楚谢峤好子,若是再纠缠下去,怕是要恼羞成怒了,到时候还是得他来哄。   于是伸手拍了拍崽崽的肩膀,及时制止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行了。”沈孤雪的声音并不响,但却让人不能无视。   崽崽嘻嘻一笑,躲到了沈孤雪的身后。   谢峤抬起眼皮,对上了迎而来的视线。   沈孤雪的眸光黑沉,倒映着一抹雪色,犹如竹叶上的一捧新雪,清新冷冽。   谢峤不太自在,还在辩解道:“你别多想。”   沈孤雪轻笑了一声:“我没多想。”   沈孤雪是不常笑的。   平日里他总是像那庄重森严的冰雕,不苟言笑,让人不敢接近。可他一笑起来,就如同冰消雪融,春意丛生。   谢峤怔了一下,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他别过了脸去,自暴自弃地说:“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   结契大典很快就准备好了。   明月宗张灯结彩,雪地都染上了一抹红意。   每一个弟子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一见就要打声招呼。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这交流跟对暗号似的,旁人来了根听不懂,唯有明月宗的弟子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见了吗?——指的是看见那些魔修了吗?   孤雪仙君要与魔尊结为道侣,这个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一群魔修住在明月宗别院,让不少弟子都心生好奇之心,都想去见见世,看看魔尊长什么样,魔修又是什么样。   有个胆大的弟子说:“我见到魔尊了,长得可好看了,他还朝我笑了一下,我腿都麻了。”   有人补充道:“那些魔修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倒是挺好的,还送了一些西魔州特有的灵药。”   有的却持着不同的意见:“该不会别人用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吧?”   被说得那个涨红了脸:“才没有!”   ……   不管私底下如何,明上明月宗的气氛火热,一眼看去喜气洋洋的。   也有不少其他宗门的人应邀而来,参加这一场结契大典。一个个人心中都在嘀咕。   “之前不是说域外天魔降世,天下要大乱了吗?”   “还说这域外天魔是被魔宗招来的,魔宗还围攻了明月宗?”   “怎么现在变成结契大典了?”   明月宗的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话术,回答了这些疑问。   “没有没有。”   “哪有哪有。”   “都是误会,全是误会。”   “你说魔宗的人为什么要来明月宗?当然是为了结契大典?”   “你问为什么孤雪仙君要和魔尊结为道侣?当然是因为感情到了有了孩子,自然而然!”   “你提域外天魔?域外天魔不是早就已经被除掉了吗?没什么影响的!”   三言两语间,打消了不少人的疑惑。   不过还有人将信将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准备先去参加了结契大典再说其他。   转眼间,就到了结契大典。   谢峤身着一袭红衣,出现在了现场。   他平时就穿红衣,只是今日的衣服比往常还要艳丽三分,衣摆上绣着龙凤花纹。黑发高高束起,头顶金冠,行走间,珠影摇晃,环佩叮当作响。刚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谢峤以往并不畏惧旁人的注意,反之,他一向行事招摇,恨不得惹人侧目。   可现在,他在众多目光注意下,竟生出了一些不好意思,脸颊上更是传来一阵热意。   谢峤目不斜视,直径走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沈孤雪。   因结契大典与人间的结亲没有区别,沈孤雪也换上了红衣。他是从来不穿这般张扬显目的颜色的,平日里只着清贵俊雅的白,现在换上,倒也看不出突兀来。   那件喜服是与谢峤的相差无几,红色的光影交错,落在了沈孤雪的脸颊上,就连冰雪都因此消融了。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祭坛之上。   接下来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昭告天道。   若是天道同意,就会降下天音,自此两人之间因果相连、福祸共享。这个誓言将一直维持到其中一方死亡为止。   谢峤与沈孤雪对视了一眼,同时抬手,口中念出了深奥难懂的祝词。   声音朗朗,穿过云霄,直达天听。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天道的认可,或是不认可。   等到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有人生出了疑惑,小声地说:“天道真的会认可吗?”   此话一出,四周便响起了窃窃私语:“是啊,毕竟一个是魔尊一个是仙君,正邪不两立,怎么能在一起呢?”   “就连天道都没有一点反应。”   “我觉得也是……”   谢峤将四周的话语声如数收入耳中,脸色微微一变。他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右手被人轻轻一捏,握在了手中。   谢峤侧过头,对上了沈孤雪的目光。   沈孤雪的眼神平静,虽一句话都没说,但谢峤却莞尔一笑。   天道不认可又怎么样?   人生在世,就是逆天而行。他从不信什么既定的命数,也不信未来之说。   现在举行结契大典,无非是要走一个流程,若是天道认可,就只是锦上添花,可若是不认可,那就去他妈的。   谢峤反手将沈孤雪的手抓紧,就要走下台去。   这时,一个小巧滚圆的身影冲上了台来,大喊:“爹爹!”   崽崽扑了过来。   谢峤连忙伸手抱住。   为了喜庆,崽崽今天也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衬得小脸红扑扑的。三个人站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三口。   谢峤:“你来做什么?”   崽崽不说话,一手牵住谢峤又一手牵住了沈孤雪,拉着他们就要走回到祭坛上。   谢峤不明所以,但见崽崽固执,就只好跟了上去。   再次踏上祭台,一道光束突然从天而降,光芒璀璨夺目,直接将谢峤与沈孤雪两人笼罩其中。   原来不是天道不同意,而是在这里憋了个大的。   谢峤沐浴在光线中,身体一轻,发丝轻轻飘摇,两道身影逐渐靠近,直至融为一体。   在天道的注视下,两人结成道侣,至死不弃。   ……   结契大典结束以后。   谢峤坐在后山竹林里,望着雪落下,心中逐渐品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   他就这么和沈孤雪结为道侣了?   这个发展明明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谢峤的眉心皱了起来。   竹影摇晃。   沈孤雪从中走了出来,缓声问:“在想什么?”   谢峤:“我上当了。”   沈孤雪疑惑不解:“嗯?”   谢峤:“和你结为道侣,我亏了。”   沈孤雪走上前去,轻轻拂过谢峤发梢的落雪,好脾气地问道:“怎么亏了。”   谢峤举例说明:“和你结为道侣以后,就因果相连、福祸共享了。”   沈孤雪环住了他的肩膀:“不好吗?”   谢峤振振有词:“那这样不就代表,我们再也分不出胜负了吗?”   世间还从未有过天道承认的道侣刀剑相向的。   一旦结为道侣,两人就气运、因果相连,一方受伤,另一方也会受到波及。   这样一来,还怎么分出个上下胜负来?   沈孤雪没想到谢峤在想这件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谢峤嘀咕道:“我就不应该这么草率的。”   沈孤雪无奈:“事已至此……”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峤打断了:“你说能结契大典退回重来吗?”   沈孤雪:“……不行。”   谢峤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脾气跟小孩似的,怎么说也说不听,一心想要当天下第一。   沈孤雪只好道:“我有个办法。”   谢峤仰起头,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沈孤雪低头靠近了过去。   谢峤只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气息扑而来,将他笼罩在了其中,随后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再生一个……”   谢峤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再生一个什么?”   沈孤雪:“孩子。”   竹林里雪声沙沙,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谢峤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脖颈处更是痒痒的。那一股痒意一直蹿到了心头,让他忍耐不住。   “什、什么意思……”   沈孤雪的神情认真:“再生一个孩子,让他们较量去。”   谢峤的眼睫颤抖了一下。   这个提议乍一听挺荒唐的,但仔细一想,也不是不行。   他与沈孤雪一人教一个孩子,到时候再让孩子一较高下,不也能分出个胜负来吗?   谢峤又冒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孩子……从哪里来?”   沈孤雪的眼中浮现了一抹笑意,声音低沉沙哑:“你猜?”   ……   竹林间,霜雪落下。   纵使寒霜凛冽,也掩不住一缕春色冒尖。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番外两则。   讲讲年轻时候的故事。感谢在2022-02-10 17:12:33~2022-02-11 15:4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崽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小黎 131瓶;清欢渡、桃铭、路梫然 5瓶;41780765、年糕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番外一   世人皆知, 孤雪仙君和魔尊谢峤不对付,两人势同水火、不能相容,不见面则已, 一见面就非要打个你死我活不可。   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沈孤雪与谢峤的恩怨从何而起。   其实不是没有好奇的人, 但就算是好奇, 也没有人真的不怕死, 敢到正主面前去询问这件事。   久而久之,就连谢峤和沈孤雪都忘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结怨的。   后来的某一日, 崽崽问起了这件事。   谢峤懒散地托着下颌:“是因为什么和沈孤雪成了死对头……让我想想。”   如果真的要追溯源头, 那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   百年前, 西魔州。   这时的西魔州还在上一任魔尊的统治下,在魔尊的威慑下, 西魔州还算和平, 偶尔会发生一些□□杀的事件, 但也无伤大雅,不会闹出大乱子。   又因西魔州地处偏僻, 不少妖魔横行,也有宗门会将这里选做历练弟子的地方。   这不, 明月宗的弟子就踏上了西魔州的土地。   “这里就是西魔州了吗?”一个弟子望着四周荒芜的平原,踩过裸-露在外的矿脉, 感叹道, “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嘛。”   领头的弟子低声呵斥:“还是小心为好。”   另一个弟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大师兄,你太紧张了, 有沈师兄在这里,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大师兄闻言,皱起了眉头:“你啊……”   眼看着大师兄又要说废话, 那个小弟子连忙上前:“沈师兄,你说是不是吧?”   身为话题中心的“沈师兄”走在最前方,他身着一袭白衣,在日光的折射下,衣摆处显现出了青竹模样的暗纹,只看挺拔的背影,就让人觉得清秀俊雅,不似凡人。   沈孤雪没有回头,只冷声道:“慎言。”   小弟子愁眉苦脸。   忘了,沈师兄比大师兄还要古板无趣,真是白瞎了这张好脸。   这么想着,小弟子又偷偷地瞅了一眼。   只见沈孤雪眉眼冷峻,如同竹尖一捧新雪,冷淡又雅致。   小弟子不由看得入了神。   突然,沈孤雪停下了脚步,眉心微微一拧,严肃了起来。   小弟子心中一突。   完了,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小弟子忐忑地收回了目光,生怕被骂,他等了一会儿,听见一道冷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有人来了。”   原来是有人来了,不是他被发现了。   小弟子松了一口气,仰着脖子向前张望着。   西魔州不像是其他州,路上遇到的人不一定是路人,很可能是要命的人。   所以一听到沈孤雪的话,明月宗的弟子都戒备了起来。   没等多久,就见一行人从远处而来。   他们一个个披着黑袍,看不清样貌,不过一个个气势汹汹,身上带着浓浓的血煞之气,显然是来者不善。   明月宗的弟子还以为是冲他们来的,一个个自发地结成了阵法。   可没料到,这一行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直径从一旁过去了。他们形色匆匆,像是在着急赶路。   沈孤雪目光一凝,落在了黑衣人带着的马车上。   马车也是被黑布所笼罩起来,劲风一吹,掀起了一个角。透过这一条缝隙,沈孤雪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他半倚在了笼子里,一道血痕横在了脸颊上,却不掩容貌瑰丽。   他也注意到了沈孤雪的目光,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肆意张扬的笑容。   这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大师兄说:“我们也走吧。”   既然这群人无意与为敌,他们也不会去多管闲事。   所有弟子都是这么想的,他们正准备离开,可没料到沈孤雪冷不丁地开口:“追上去。”   大师兄疑惑道:“沈师弟,是有什么不妥吗?”   沈孤雪言简意赅:“追上去,救人。”   这是一群人贩。   笼子里装着的,是他们从西魔州抓来的人,准备贩卖到其他地方去。   而这些人,或沦为鼎炉或成为试药傀儡,能留下一个全尸都算是好的了。   沈孤雪一想到少年的那一张笑脸,心念一动,不顾其他弟子的反对,直接就追了上去。   那群人走得并不快,因为还带着“货物”的缘故,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辙痕,沈孤雪没费多少力气就追了上去。   敌众我寡。   沈孤雪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坠在后面,冷静地观察着。   这一行黑衣人的修为都不高,但身上都带着血煞之气,再加上气息相同,很有可能修的是同样的功法,说不定联手之后,有以弱敌强的能力。   沈孤雪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又看见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少年。   那些黑衣人对少年的态度有些特殊。   其他人都是挤在一起的,唯独少年一个人待在一个单独的笼子里,他蜷缩成了一团,双目紧闭,像是在睡觉。   是受伤了吗?   还是不舒服?   沈孤雪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了少年的身上。   无他,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受到优待一些的。   就算少年现在狼狈不堪,血污满身,可依旧掩不去身上的华彩。就像是掉入泥水中的珍珠,纵使光芒暗淡,也与旁边的石子不同。   沈孤雪握紧了手中的通碧剑,生出了一股杀意——针对这一行黑衣人的杀意。   ……   一直等到半夜。   沈孤雪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   大概是怕笼子里的“货物”死掉了,黑衣人停下来修整,顺便给“货物”们喂点吃的。   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一块干涩生硬的饼,唯独少年什么都没有。   黑衣人走了过去,用手中的武器敲了敲笼子。   少年慢吞吞地抬起了头,因为饿了太久的缘故,他的嘴唇苍白,神色虚弱。   黑衣人轻蔑一笑,拿着一块饼在他的面前晃动:“想要吃吗?”   少年点了点头。   黑衣人命令道:“过来,跪下来求我。”   少年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直直看着黑衣人,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不过很快,这点冷意就消失无踪,只剩下小白兔一般的害怕。   黑衣人残忍地笑了起来:“不求我,那就饿着吧,有你求我的时候——而到时候,就不止是求这么简单了。”   他收起了东西,转身就要走。   而在转身的一瞬间,一道白光从夜空中闪过。   黑衣人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无声地倒了下去。   少年的眼睛轻轻转动,清楚地看见黑衣人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血痕。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害怕,反倒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情。   “你别害怕。”沈孤雪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生怕少年害怕,小心翼翼地安抚道,“我是来救你的。”   少年像是明白不了这话的含义,只是冷冷地看着来人。   沈孤雪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低声说:“没事的,我会救你出去的,你别出声……”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少年开口说话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软,尾音上扬,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你别过来——”   沈孤雪怔了一下。   少年自顾自喊了起来:“有人杀人了,救命!”   要是再让少年喊下去,其他黑衣人就会发现了。   沈孤雪慌乱了起来,来不及去多想,就伸手要捂住少年的嘴巴。   可刚碰到少年,沈孤雪就感觉手掌一吃痛,被少年狠狠地咬了一个牙印。   他下意识地抽回了手,耳边突然传来了黑衣人的声响。   被发现了。   沈孤雪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离开,可他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还是想要将少年救出来。   他抬手一劈,将笼子一分为二。   沈孤雪对少年说:“走!”   这一耽搁,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   沈孤雪没有办法,只好提剑迎敌。   就如同沈孤雪猜测的一样,这些黑衣人修的功法一样,在配合同样的招式,能发挥不下十倍的能力。   沈孤雪被黑衣人困住,花费了一些力气,才将这些黑衣人全部斩杀。   晨曦微晓,夜色弥蒙。   荒野之上,猩红的血液静静地流淌着。   直到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沈孤雪方才收手,他已经筋疲力尽,只好以剑杵地,方才保持平衡。   沈孤雪闭眼缓了一会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他侧过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少年并没有跑。   他还坐在打开的笼子里面,托着下颌,眼瞳如同星子,闪烁着讥讽的笑容。   “蠢货。”他说,“你们外面来的,都这么喜欢当好人吗?”   沈孤雪怔了一下:“你……”   少年跳下了牢笼,身姿灵活地跳过了一具横在面前的尸体,来到了沈孤雪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嫌恶地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沈孤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告知:“明月宗,沈孤雪。”   少年点了点头:“行,这个仇我记下了。”   沈孤雪的眉心一皱:“仇……?”   不是他救了少年吗?   何来“仇”之一说?   少年像是看出了沈孤雪的疑惑,不耐烦地说:“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让他们抓我的吗?”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找到这些人的老巢,把他们一锅端了。”   “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   沈孤雪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少年是故意被抓的,为的就是剿灭黑衣人的老巢。   而他的出现,打乱了少年的计划。   沈孤雪垂眸,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他顿了一下,“不过以身犯险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少年扯了扯唇角,大大咧咧地说:“你们外面的人,都喜欢说一些大道理,这些——我都听不懂!”   沈孤雪:“……”   少年瞥了一眼,嘀咕道:“行了,一看你就是个傻子,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说着,少年就要离开。   沈孤雪沉默了半晌,却在这个时候挡在了少年的前面。   少年挑眉:“怎么了,有事?”   沈孤雪抬手一指:“这些人,该怎么办?”   少年看了过去,看见另外一个笼子里还挤着一个个的少年少女。他双手抱肩:“奇了怪了,你救的人,问我做什么?你想当好人就自己当,别扯上我啊。”   沈孤雪沉声道:“你想剿灭黑衣人,必定也是想阻止他们……”   少年打断了沈孤雪的话:“别别别,我没你想的这么高尚!”他的语速极快,生怕被误会了一样,“我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些人的老巢有钱,我想整点灵石用用!”   沈孤雪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从沈孤雪的身旁绕了过去,警告道:“别跟着我啊,我跟你不熟。”   沈孤雪只好停了下来,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中。   ……   等到明月宗的弟子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孤雪站在破败的马车旁,神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胆的小弟子凑了过去,听见沈孤雪自语:“……竟忘了问他的名字。”   小弟子:“?”   谁的名字? 第49章 番外二   沈孤雪没想到, 他很快又遇到了那个少年——在一场大火中。   火光焦灼炽热,星星火苗散开,飘散在夜空中, 犹如星子一般。   而少年一袭红衣, 竟然比火光还要炽热。   他脸颊如玉, 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光芒映照下, 眉眼精致得如同是瓷器一般。   但他不是瓷器,而是杀人的利刃。   少年正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身上, 指尖把玩着利刃, 漫不经心地说:“下辈子注意点, 别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黑衣人的双眼瞪出,盯着少年:“是、是你……”他艰难地喊出了少年的名字, “谢峤, 竟然是你——”   少年——应该说是谢峤——低垂下了眼睑, 睫毛如同扇羽一般落下了一道半弧形的阴影。   他笑了起来,带着一股稚气:“是我, 怎么了?”   黑衣人:“我听说过你……谢峤,别杀我,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要杀我……”   人都是怕死的。   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 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无助, 恨不得跪地祈求死亡的宽恕。   谢峤:“我确实有一样东西挺想要的。”   黑衣人自觉找到了生路,忙不迭地说:“我可以给你, 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   黑衣人瞪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谢峤的声音轻软,犹如在撒娇一般:“我想要的——是你的命呀。”   谢峤收回了手, 随性地伸了个懒腰。他侧过头,隔着一片连绵的火光,精准对上了沈孤雪的视线:“看够了吗?”   既然被发现了,沈孤雪就从火中走了出来,火焰舔-舐着他的衣角,却不能靠近半分。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谢峤神情古怪:“关你屁事。”   沈孤雪乍一听到这般粗俗的话,忍不住眉头一拧:“慎言。”   谢峤双手抱肩,轻轻“切”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孤雪回道:“救人。”   之前被拐卖的那些孩子,都由明月宗的弟子安顿好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在听闻还有一部分孩子被黑衣人掳走后,沈孤雪就决定来救人。   沈孤雪的运气挺好,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了黑衣人的老巢。可他的运气又不怎么好,被谢峤抢先一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谢峤反应过来了:“你说那些人啊,他们应该都趁机跑了吧。”他蹭了蹭鼻尖,“这里只有死人了。”   沈孤雪眉心的褶皱越发明显:“这火是你放的?”   谢峤直接承认了:“是啊。”   沈孤雪盯着少年,语气凝重:“你可知,这里面不止有作恶之人,还有无辜者。”   谢峤歪了歪头:“我知道啊。”他轻松地说,“那又怎么样?”   沈孤雪的下颌绷紧了起来,似乎并不赞同。   谢峤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莞尔一笑:“怎么,善心多得没地方发了?”   他凑上前去上下打量着,越看就越是想笑,唇角像是沾了蜜糖,笑得甜丝丝的,“真有趣呀。”   沈孤雪不适地别开脸去:“……什么有趣?”   谢峤:“你有趣啊。”他歪了歪头,明明脸颊上还沾着血迹,可却透露出一股天真无辜的模样,“很久没见到你这样的‘好人’了。”   好人。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嘲讽,显然不是什么褒义词。   沈孤雪:“我只是想救人。”   谢峤的笑容很快就冷了下来:“你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只要他们还在西魔州,就随时都会死去——包括我也一样。”他站在硝烟与灰烬中,红衣散开,下颌线条干净流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垂死的鸟,“收收你的善心吧。”   对于西魔州的人来说,善心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这个深渊,唯独靠自己才能爬出来。   靠别人的善心,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沈孤雪听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但还是不曾改变自己的念头,沉声道:“你所说的我都知晓,我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   诚然,西魔州的这些人面临的危险不仅仅是这些黑衣人,救了他们一次,还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冷眼旁观吗?   这不是沈孤雪的性子。   谢峤冷哼了一声:“看来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他拉开了距离,一脚踏入火焰中。   呲——   红衣与火焰融为一体。   不知为何,沈孤雪下意识地追了上去,目光紧紧地盯着火焰中那道纤瘦的背影。   他有话想要说,可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   这目光太过于直白,谢峤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去。   双目交汇。   沈孤雪的喉结上下一滚,一句话脱口而出:“其实,你也在救他们不是吗?”   如果只是为了钱财,又何必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一把火烧了黑衣人的巢穴,也放出了那些被囚禁的孩子们。   双方一样是在救人。   不过一个温和些,一个粗鲁些。   谢峤的动作一顿,像是极其败坏,声音也拉高了起来:“关你屁事!你怎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   少年脸上的面具被撕掉了,一下子就变得鲜活了起来,让人挪不开目光。   沈孤雪突然道:“若是你愿意,可以离开西魔州。”   谢峤的眼睫一颤,似笑非笑:“离开西魔州,去哪里?”   沈孤雪不假思索:“明月宗,你可以来明月宗。”   谢峤的眸光流转了一下,答非所问:“明月宗沈孤雪是吗?——我记住你了。”   明月宗沈孤雪?   看起来挺傻的。   这么想着,谢峤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