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之乡》作者: 0090E   ⚝文案:   ❈ 乡下猎魔人与饿肚子魅魔的大冒险   ‎发表于:7个月前 修改于:3小时前   ‎浏览量:7.9千 收藏:249 评论:359   韦斯特,一个高个儿农民(兼任猎魔人),在猪棚附近发现了一只魅魔。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 喜剧 - 现代 - 奇幻 - 单元剧 - 边限 第一章 一个乡下农民的节日   【主降日,出行的猎魔人】   今天是主降日,韦斯特带上渡鸦与康斯坦丁之眼,沉默地离开了灯火通明的村子。   主降日是利维坦镇最大的节日。这个地处帝国边境的小镇沉默而枯萎,只有在主降日这一天,它才会焕发如同三千年前一般的活力:街道上彩旗连着彩旗,人人的院子门口都摆着甜蜜的糖果罐子,其中装满橘子口味的夹心软糖。所有的酒吧都打出“50% OFF”的海报,原本死气沉沉的少年少女在迪斯科球下挥洒着被压抑了一年的激情。   在这个热闹的时节,韦斯特离开了。   韦斯特是利维坦镇的原住民。他祖上二十八代都在这个边境村落中生活。勤劳的祖辈为他挣下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牧场,养着几十头牛、羊、猪,在更远的地方还承包着一片农田。从五岁开始,韦斯特就与这些牲畜为伴。一直到九十五岁,他又会在这些牲畜之间死去。韦斯特过着简单而朴素的生活。   韦斯特家每一代的当家人都会在主降日之夜离开利维坦镇,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守夜人往往在次日凌晨才能看到男人的重机车呼啸着掠过黑色的山丘回到小镇,与这座城镇一同睡去。   这是韦斯特第一次独自外出捕猎。瘦长的年轻农民面无表情,双手持枪向着嗡鸣的虫群射击,心中有些紧张地默默计数。   韦斯特手中的双枪名为“渡鸦(Raven)”,通体漆黑,枪柄处以银色金属印上了一只仰头鸣叫的渡鸦。她超强的穿透力决定了渡鸦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后坐力,每一次开火,都仿佛有一个三百多磅的壮汉狠狠地向韦斯特的肩窝处冲拳。而韦斯特早已习惯了偶尔的脱臼。   乱火之中,天际传来了古老的真言。   “吼——凡民,向我跪拜——”   漆黑的天幕下,一只火红的翼手突兀地破开天际。紧接着,几只昆虫复眼出现在虚空缝隙之中,邪恶地窥探着黑色的大地,神秘种低沉的嗓音带着隆隆的回声。紧接着,那只巨大的翼手像是扯破一张帆布一样彻底撕裂了夜空,一道被灿红光芒笼罩的影子从天而降,激起层层土幕,使韦斯特不得不护住自己的脸颊。   待尘土散去,韦斯特终于看清了它的原形——“无可阻挡的虐杀与瘟疫”——这是一只虫眼翼手龙。它的出现会极大地强化虫群的力量,并为其附带穿透效果,提高其散布人类疾病的可能性。   韦斯特咂舌,将双持渡鸦插回后腰。从重机车的侧面取下一挺手持火炮——康斯坦丁之眼。   “如果不是你,我也用不到它……”韦斯特手脚麻利地组装好“大眼珠子”,将黑洞洞的火口对准尖啸肆虐的翼龙状神秘种,“uno,dos,tres,adios amigo”。   “啪砰。”   随着这几不可闻之声,康斯坦丁之眼的火口中飘出了一团轻盈的青色火球,它闪着妖异的光,像轻盈的精灵般悄无声息地略过密密麻麻的虫群,轻盈地飞向正散布着子息的红色虫眼翼手龙。   “轰——”   “轰——”   “轰——”   在与翼手龙接触到的一瞬间,青色的火球猝然分裂为三座粗壮的青色光柱,它们冲天而起,将翼手龙围困在它们构成的三角形魔法阵中,极速消耗着它的生命力。   红色的神秘种挥舞着翼手,以千钧之力夯向这无形的壁垒。   可惜,来自韦斯特家族与康斯坦丁大帝的契约是如此地牢不可破,红色翼手龙的反抗就像是一条被拴着链子呜呜叫唤的小狗一般可笑。   韦斯特则早已将视线从这侧战场转移走,继续用双持渡鸦对抗着从翼手龙降临之时就愈发庞大的虫群。因为康斯坦丁之眼是他最信赖的朋友,或者说,韦斯特本人的力量都没有康斯坦丁之眼强大。   在青色的火光之中,红色翼手龙逐渐被逼回夜空之中,虫群们也遁入虚空,一切归于平静。   韦斯特掏出手机,大力摁了几下边键,发现已经4点半了。   太阳马上就要再次升起了。 第二章 韦斯特与猪   【这太没品了】   利维坦镇中学,午休时间。   “巴里,今晚我们要去市里过圣诞节。你和我们一起来吗?”   巴里是个小胖子,于是他拒绝了。胖子在社交场合总是无所适从的,他既不敢去与心仪的女生搭话,又没办法与男生们玩成一团——与自己常常厮混的铁哥们都搂着自己女友的纤腰在街道与树林中暧昧地低语。   于是在主降日后的第二个夜晚,圣诞节的夜里,巴里只好自己孤独地坐在电脑前,与电脑中的魅魔小姐调情。   由数据组成的魅魔有着一头红发,她的腰肢柔软,在鼠标的点击下做出飞吻、眨眼等可爱性感的动作。但越是望着电脑中的美少女,巴里就越感到悲凉,他撇了撇嘴角,向后倒在电脑椅上。   突然,小胖子想起了他有些疯癫的奶奶。   他的奶奶是韦斯特家的人,在成年后嫁给了巴里的爷爷。他的奶奶很善良,但性格却格外刚毅,有时甚至显得不近人情。同时,她还常常捣鼓一些神秘学的书籍,这让她在一群和蔼的老太太中显得格格不入。   巴里曾经偷偷拿走了一本奶奶的藏书,它的名字是《召唤术与降灵术:从虚空的特性谈起》。但巴里发现这其中只有一些复杂的数学公式与秘仪形式,于是便将它扔到床下。但今天,望着屏幕中骚姿弄首的魅魔,他突然想起了这本书。   这本书的末尾是一个对魅魔的召唤术。   “你疯了,巴里。”胖子喃喃自语,但还是趴到了地上,从床底抽出了那本布满灰尘的书籍。   “主降日的第二个夜晚,太阳升起之前,去年秋天收获的谷物,今年的新种,加上……”太巧了,巴里的家里存放着召唤所需的全部材料。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好奇心促使着高中生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小盆火,将旧谷与新种统统倒了进去。   最后一个步骤,巴里咽了咽口水,念出了一段拗口的西班牙语。巴里只能知道它是西班牙语,   但它的内容却十分混乱,毫无逻辑,充满着奇怪的、他从未在课本里见过的音节。   念完最后一个单词后,盆子里的东西被烧净了,黑暗再次降临到小院里。   “你是个傻逼,巴里。”小胖子长出一口气,在内心嘲笑着自己。他端起火盆摔上门,准备继续与电脑里的魅魔小姐相亲相爱。   但是在虚空法则中,这段奇妙的语言的确掀起了一丝涟漪。它响应了这粗糙的召唤秘仪,唤醒了一只沉睡的红发魅魔。   ……   ……   而在这天晚上,几乎是巴里转身离开小院的同时,韦斯特推开了猪棚的铁门。   他给猪食槽填满食物,看着浓稠的猪粮流到铁皮管道中,再被肥硕的猪们“呼噜噜”地吸进肚子里。   “你怎么不吃饭?”韦斯特拽了一下其中一只母猪的耳朵。   母猪哼哼唧唧地走步,显得有些焦虑。   韦斯特挑眉,翻身跳到栏里,从背后爬上母猪的胯,母猪温顺地站立着。   “噢,麻烦了。”这头猪发情了。而韦斯特手头没有公猪的精液,但他想趁今年繁育一窝新的猪崽。明天得去买猪精,韦斯特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抽出手机,一边向自己的小屋里走,一边将明天要做的事情慢慢记在了备忘录中。   但在韦斯特离开后,一个瘦削的黑影晃晃悠悠地钻进了猪栏。黑影不太情愿地俯身,对着那只母猪做了个手势,这只粉红色的牲畜便慢慢平息了自己的躁动,重新趴在了地上。   ……   ……   “好了大姑娘,咱们来进行一些小小的活动……”韦斯特撞开了猪栏的铁门,把好不容易搞到手的猪精别在皮带上,正准备往那只母猪的屁股上爬。结果粉红色的巨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威胁着韦斯特,保护着自己的后背。   错过了。韦斯特叹气。这只母猪的发情期结束得很快,这意味着他又要再多等一个月才能与猪崽见面了。   他撤出猪栏,那只母猪趴回了地上,显得有些萎靡。   韦斯特不由得多看了它几眼。   不太对劲。   年轻的农民蹲下来,强硬地扭过猪头,仔细观察它的眼睛,发现本应黑白分明的猪眼竟然变为了粉红色的矩形瞳孔。   “是魅魔。”韦斯特摸着下巴,辨认神秘种是他从五岁就开始反复学习的功课。但他仍然感到一阵恶寒:为什么会有魅魔乐于摄取猪的情欲?这太没品了。 第三章 命运的相遇   【原来是你】   让我们将时间退回巴里愤愤地摔上门的那一刻。   巴里虽然离开了秘仪的发生地,但虚空法则还是响应了他的召唤,将一只魅魔传送到了利维坦小镇上。于是一只红发的、年轻雄性魅魔便重重地摔在了韦斯特家的猪棚牛棚附近。   真倒霉。魅魔裹紧了外套。它从虚空中被拽出来,离开了自己温暖的家;同时,由于它年纪尚小,甚至还没办法完全化形,只能变幻出一个大概的人类轮廓。但内部结构、外部特征都显现出一种非人的神秘种特征。比如说他的眼眶中便滴溜溜地转着4个以上的眼珠子。   魅魔很饿,但利维坦镇的边缘荒无人烟。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老旧的猪棚。   猪棚中传出猪们热腾腾、暖烘烘的热气与哼声,还传出了一些食物的味道。   很少,也不太美味,但可以食用。   而食物就意味着生命。   魅魔咽了咽口水,做贼一样地钻了进去。   ……   ……   离开了猪棚的韦斯特决定在周边尝试着寻找那只魅魔。他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幸运女神降临到了他的身边——韦斯特在猪棚不远处的草垛里发现了那只破坏了他的猪群繁殖计划的魅魔,它正不设防地沉睡着。   这只魅魔有着一头暗红色的长发,身形瘦削而骨感,关节突出,十分嶙峋。它靠在草垛边上,有些胆怯地缩了起来,黑色的毛皮外套紧紧地裹着自己的躯干,却不慎露出了四肢。   韦斯特蹲下身仔细端详,发现这显然是一只还未长大的神秘种。   它虽然勉强给自己捯饬了一张还算柔和的脸庞,但柔软的侧颊处还留着几处眼裂,显得这张略显幼稚的脸庞诡谲而邪恶。再往下,魅魔的手臂与双腿都显得十分苍白而瘦弱,并且它们显然过长了,就像水母的触手一般不协调。至于它的手……那并不是手,因为其上并不生指甲。有的只是泛红的、带着些微锐利感的指尖,正无意识地颤动着。   连拟态都做不好的幼年期神秘种,有意思。韦斯特背光站着,从自己的腰带上抽出渡鸦,弹开保险,将枪口对准魅魔的头,扣动了扳机。   “砰!”   魅魔的脸颊上炸开了飞溅的血肉,像是开了一朵血肉的花。神秘种的组织温热而腥臭,溅到韦斯特的裤脚上,让年轻农民撇了撇嘴角。   剧痛传来的同时,魅魔终于醒转,但它的眼前一片黑暗,因为它那金色的眼珠子已经被渡鸦的子弹碾成了肉泥。   “吼——”魅魔狂怒,发出了近似翼手龙的尖啸,响彻山谷。   在痛苦的嘶吼声中,魅魔的身体急速拉长,那原先包裹在人类骨骼之上的血肉片片凋零,四散为闪光的灰烬。   而它被迫裸露出的骨架则扭曲、变形,成为近似菱形的结构。在这菱形的结构之上,它重新生长出了扭动着的暗红色血肉,并布满了粘液与闪烁的眼睛。   在这颗血肉之菱的底部,无数漆黑的触须缓缓地展开、盛开。它们大约有5米长,直径比韦斯特喝水的搪瓷缸还要粗,充满了威慑力。与此同时,魅魔的身后展开了两对同样黏腻的巨大翅膀,缓慢地带着巨大的神秘种升上天空。   最后,在韦斯特饶有兴趣的观赏中,魅魔原身的正中央则张开了布满层层叠叠环形牙齿的巨口,喷出腥臭的、带着火星的气息,向猎魔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黄昏的落日下,韦斯特与神秘种对峙着。他随意地转着手中银光闪闪的渡鸦,脸上有着意味不明的笑。   【作者有话说】:   神秘种长得都这么扭曲,魅魔也是。 第四章 借住一晚   【同居】   “我现在不会杀你,不必这么紧张。”韦斯特抬头看向遮蔽了夕阳的魅魔,将渡鸦插回皮带间,抱着臂踱步,漫不经心地同它说话。   他不是那种原教旨主义的猎魔人,不愿意追杀一只神秘种到天涯海角。如果这只神秘种对人类没有威胁,他宁愿装作没看见。现在,他只是想要驱赶它——自己的猪可不能绝种了。   但是魅魔不这么想。   它在睡梦中被一枪崩开了脑袋,连那4只美丽的金黄色眼珠子都灰飞烟灭,那张花了它半个月才整理好的脸更是血肉模糊。魅魔现在只想将猎魔人吞入腹中,充当自己庞大身躯的养料。   于是,它表面上与韦斯特僵持,发出高亢的尖啸,同时,在夕阳的阴影处,魅魔菱形身躯之下的触手缓缓蠕动着钻入地表,飞快地穿行于表层土壤之下,试图在韦斯特还未发觉之时从下方捅他个透心凉。   渡鸦手柄上的银色塑像微微振动,提醒着韦斯特魅魔的小动作。   “好吧……看来我们之间有着不可弥合的矛盾。”韦斯特发现了地表的些微振动,遗憾地宣布了自己的判断。然后,他从皮带中抽出渡鸦,拉开保险,瞄准了魅魔张裂的大口中一颗小小的核状物,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刻着银色渡鸦头像的子弹穿透粘稠的空气,在魔种附近爆炸,引爆了魅魔的整团血肉。那颗庞大的暗红色球体像是一团烟花般炸开,纷飞的血流、组织、肉块一时之间染红了整片天空,甚至浇了韦斯特一头一脸。   “看来你真的还是个孩子。”韦斯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   ……   魅魔躺在韦斯特家的沙发床上睁开了双眼,4个眼珠不安地乱转。   韦斯特本人则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背后靠了三个靠垫,正在看电视,留给魅魔的只有一个既瘦且长的背影。他的头发还存留着一些水汽,看起来刚刚洗完澡。   魅魔一下子反应过来,紧张地坐起身,警惕地看着韦斯特的背影,仿佛那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神秘种翼手龙。   “你醒了。”韦斯特的耳朵动了动,向后靠在沙发上,扭头问道,“睡得怎么样,小孩?”   “你引爆了我的核——”魅魔的眼珠在眼眶中无序地运动,那是它们愤怒的表现。   “哦,对。这就是我要问你的。你没有父母吗?它们为什么要教你把自己的核放到嘴里?我开枪的时候还以为那只是个拟态物。”韦斯特先发制人,把魅魔问得哑口无言。   核是神秘种力量的源泉,当核被引爆时,神秘种会受到重创,它们将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展开自己的原始形态——也就是力量最强大的形态。一般的神秘种都会将核藏在体内较为隐蔽的部位,部分神秘种为了在战斗中迷惑对手,还会故意制造核的拟态,将火力引诱到其体表最强壮的部分。   韦斯特在朝着魅魔的核扣下扳机时,也是这么想的:攻击核的拟态,给它一点苦头吃就足够了。   但韦斯特万万没想到的是,21世纪了,竟然还有神秘种如此直白而坦率,将自己的核大大咧咧地裸露在视线可及之处——这难道不是一种裸奔吗?   看着魅魔仅8米长的娇小身躯在天空中爆炸,他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些愧疚:它只是耽误了一只猪的发情期,似乎不必要受到如此严苛的惩罚。于是他捡起了魅魔有些开裂的核,将它扔到了沙发上,等待着魅魔的拟态再次出现。   而魅魔——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似乎被韦斯特一连串的问题打击到了。它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床最柔软的地方,缩成一团,连眼珠也不乱转了,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心如死灰。   韦斯特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他坐上沙发,哥俩好地把手臂搭在魅魔背后的沙发靠背上,将弱小的神秘种笼罩进自己的臂弯,“我对此也非常抱歉。这样,我可以提供一只母猪,作为你每个月的口粮,你可以在这多住几天,然后赶紧回到那该死的虚空中去,怎么样?”   “回不去了……”魅魔叹了口气,“你的血亲召唤了我,而那是一个长期的召唤术。”   韦斯特大为震惊,“可是我们家唯一会召唤术的亲戚已经去世3年了。”   “得了吧,要不然我为什么会落到你家的猪棚旁边。”魅魔烦躁地挥了挥手,“再说吧。”   韦斯特将头靠到沙发背上,懒洋洋地,“那么,以后就麻烦你来做家务了。”他向着魅魔眨了眨蓝色的眼睛,摸了一把它暗红色的头发。 第五章 磨合与食物   【整点吃的】   韦斯特是个守信的农民,他慷慨地贡献了一头猪给魅魔当做食物。   但是魅魔并不满足:它的同族以人类的情欲为食,为何自己就要忍受一只肆意撒欢的猪?更别提那只猪一个月只发情一次,根本没法填报它的肚子。于是它趁着月黑风高,摸上了韦斯特卧室里的大床。   韦斯特最近睡觉并不沉,因他对魅魔还有着防备。感受到床铺的振动后,灰头发的农民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印着碎花的被子搭在腰间,“你在干什么?滚出去。”   “我很饿。”魅魔振振有词,“既然你打破了我的核,你就得给我点好吃的。”   韦斯特知晓了他的来意,面容沉沉地从枕头下摸出烟盒,点燃了其中一枝,红色的光点像暗夜里的星星一般闪烁,“听着,我是个猎魔人。猎魔人天生就是要猎杀神秘种的,神秘种——也就是你——不能要求我做更多的事了,即便我对你的确抱有一点歉意。”   韦斯特,归根到底,不是一个很和蔼的农民。他是善良的,愿意在神秘种的侵袭下保护这个小小的乡镇,但长期的独居与厮杀依然使他的脾气多少有些古怪。更别提现在端坐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弱小的年轻人类,而是一头在幼生期便能长到8米长的魅魔——它那不生指甲的双爪甚至还虚虚地搭在他的碎花被子上。   “可是我的核……”   “呃啊——”韦斯特头疼不已,但最终还是没有抽出渡鸦。   他从床上跳下,像一只高大的僵尸一般游荡到客厅,拉开装碟片的大抽屉,挑选自己的存货:波多野结衣、日野麻衣、青山沙希……他选了十几张碟片,一股脑地扔给魅魔,“拿去自己播着吃,我看见过你开电脑。”   “但这是假的。”   “所以呢?”韦斯特回头,在烟灰缸中摁灭了只余一丁点的烟头。他贴近魅魔,将它逼至墙角,笼罩住瘦得像竹竿一样的魅魔,“你要我带你去找个小妞?还是你打算和我发生点什么?”   说这些的时候,韦斯特的脸上带着笑意。但是他周身的氛围却比刚才更加冷酷。男人的灰色眼睛像两颗玻璃珠,不带感情地审视着神秘种。   魅魔也有些无所适从。这是它第一次降临人间,从未了解过魅魔应当怎样摄取人类的情欲。它下意识地认为韦斯特什么都懂,所以在肚子饿了的时候,它找上了韦斯特。   韦斯特看见魅魔不说话,摇摇头准备回去睡觉。但魅魔快走几步跟上他,有些可怜地服软,“我真的饿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吃得更饱,但是我想要人类的情欲。”它苍白的手爪捂着干巴巴的腹部,那里可怜地凹着,像被人打了一拳。   韦斯特服输了,“你那该死的核……过来吧。”他抓住魅魔的手腕,带着些许怒气将它拉到自己卧室的小沙发上。   魅魔高高兴兴地半躺着,有些期待地看着韦斯特。而男人干脆利落地脱下厚厚的睡衣,只余一件T恤,歪歪头:“咬小臂。”   “啊?”   “快点。但不要喝太多,我的血液里藏着比你想象中更多的魔力。” 第六章 巴里的委托   【韦斯特的工作】   魅魔与韦斯特之间的关系在吵吵闹闹中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神秘种接受了猎魔人鲜血的供养,并以勤奋的家务劳动作为回报。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韦斯特都会出门照顾他的牲畜,而魅魔便会在家做一锅炖菜或几块肉排,等待着房屋的主人回来饱餐一顿,可谓是显露出了十足的温顺。韦斯特虽然没有对此做出特别的反应,但他也逐渐习惯于将渡鸦放在门口的橱柜上,而不是插在腰后,随时警惕着魅魔暴起伤人。同时,每隔三五天,魅魔也会在晚上爬到韦斯特的手边汲取他带有澎湃魔力的血液,韦斯特也不再显得那么具有攻击性,而是大方地伸出一只小臂,任魅魔取用。   每到这时,神秘种都会对韦斯特的身份产生怀疑。它不止一次地将男人带着腥味的血液在舌尖反复轮转,试图从中分辨他的种族。但那血液中似乎只是精纯的魔力,并不带有某种特殊的种族印记。而当它小心翼翼地向韦斯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韦斯特的回答永远是人类,100%浓度的人类。   但人类怎么会有如何强大的魔力?第一次尝到韦斯特的血液时,魅魔无端地想到了人类发明的二氧化碳饮料,那种浓郁到令人不适的魔力强度使幼生态的魅魔大为震惊。它甚至觉得韦斯特比自己更像是某种强大而古老的神秘种。   从那时起,魅魔便决定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这就是它为何跟随着韦斯特在一个下午来到了巴里的家里——它决定观察猎魔人的战斗,在战斗中,神秘种会最大限度地展露自己本来的面貌。   韦斯特认识巴里,因为巴里的奶奶是他们家的一个亲戚。就像每一个韦斯特家的人一样,巴里的奶奶也乐于捣鼓一些与秘仪和降灵术有关的把戏,而巴里——看他那面色沉重的样子——显然是触及到了这位女士留下的某些神秘遗产。   “所以……说说吧,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韦斯特将渡鸦的子弹放在指尖把玩,他向巴里点点头,示意。   “我在主降日那天的晚上打开了奶奶的一本书。我还以为那只是本骗人的巫术秘籍什么的,但自从那天开始,我的床底下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巴里不安地玩弄自己的手指。   巴里并不认识韦斯特,他与韦斯特的交集仅限于他的奶奶。而整个利维坦小镇的大人们也很少与韦斯特有交集。韦斯特一家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孤山脚下,像一座择人而噬的吸血鬼古堡——尽管它并没有那么富丽堂皇。   看着床下的洞,巴里只能想到他的奶奶,进而想到韦斯特家的这个20岁出头的瘦高年轻人。   巴里在那个不成功的召唤术之后的一个月左右发现了床底的洞。那时,这个洞还是很小的一个,大约能够卡进一个红酒瓶的瓶塞。巴里看到了那块黑漆漆的地方,只当是地板又烂了或者是被虫蛀了,此外并不想太多。   但有一天,当巴里再次趴下身去找一个羽毛球拍时,他发现那个洞大概能够塞进一个易拉罐了。   巴里想:是时候整修一下地板了。   就在那天晚上,巴里被一阵细密的“笃笃”声从睡梦中吵醒。他在床上猛然睁开眼睛,窗外的月亮惨白地高悬于夜空之中,洒下一地冷色的光。而自己的木板床下,传来了极有规律的“笃笃”声。那声音不大,却极有规律,似乎与时钟的节律相和合,一声一声,在男孩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回荡,将黑沉沉的夜幕扰动,让巴里感到莫名的不安。   第二天,巴里起了个早。他用力将床推走,试图观察这个洞。   令人吃惊的是,洞消失了,地板重新恢复了平整。   巴里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一定因那古怪的秘仪而起。所有怪事的根源,都来自奶奶的那本书籍。而他所能找到的韦斯特家的人,也只剩下这一代的韦斯特了。   于是他在一个下午,敲响了韦斯特家宅子的那扇厚重的门。门内,站着一个如僵尸般高大瘦削的男人,他灰发,蓝眼,只穿着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上身赤裸着披着一件厚夹克。男人看了看巴里,语气竟然意外地随和:“小孩,你有什么事?”   巴里举起了奶奶的那本书。   韦斯特翻了几页,告诉他,“这个周六,下午两点,我们在你家见面。” 第七章 种族辨识   【姑且懂点】   “你先下楼。”韦斯特拍了拍巴里的后背,“去院子或者客厅。”跟着巴里来到他的房间,韦斯特温和地将巴里请离了这间位于二楼的小小卧室。   魅魔见小胖子走了,眨了眨眼睛,将4只金色的瞳孔重新露出来;同时,在它苍白的脸颊上,缓缓张开了几道开合的裂缝,看上去就像像鱼鳃一般。   韦斯特摸了摸下巴,“你好变态。”   “啊?”   “魅魔应该很漂亮的。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像是从怪物电影里走出来的变态科学怪人。”   魅魔的眼珠子不满地转动起来,“我还是个孩子呢。”它的变化术还不是很熟练,神秘种的血统会不受控制地表征在体表。   “好吧好吧。”韦斯特打着哈哈趴下来,仔细观察巴里的床底。   魅魔则没什么责任心,它趴到巴里卧室的窗口,好奇地眺望这个小镇的中心。   很奇怪。韦斯特观察了一会,下了判断。   巴里的床底很干净,没有任何神秘种魔力流淌的痕迹。尚不甘心,他从腰间的皮带处拽下来一瓶显影液,在床底的中心位置滴了几滴,但同样没有代表神秘种痕迹的蓝色流光出现。他学习神秘种的相关知识很多年,轻易不会出错。那么答案就只能是:这里的确没有神秘种。   “过来。”韦斯特走到魅魔身后,用胳膊勒了一下它的肩膀,“来找找你的老乡。”   魅魔苍白的脸蛋被韦斯特摁到地上。   “好好闻闻。”韦斯特嚼着口香糖,含糊地发布指示。   “没有没有没有——”草率了闻了几下后魅魔从韦斯特的控制下翻身逃出来,整理自己绑成马尾的红发。   连神秘种都无法辨识的痕迹使事情陷入了僵局。   调查到这一步,韦斯特其实已经可以走人了。但这小胖子大小是他的某个亲戚,年纪又不大,如果被神秘种侵害了真是有些可惜。   没有痕迹,没有声音,没有外形……韦斯特沉默地坐在巴里的书桌前,低下头思考。   神秘种虽冠以“神秘”之名,但它们的活动其实并不神秘。与人类不同,神秘种活动的能量来自虚空中某种神秘的物质。它们吸收这种物质,并转化为魔力。人间也存在这种物质,不过较为稀薄。神秘种来到人间,会有一种平原人去到高原地区的不适感。   而依靠魔力行动意味着神秘种的每次活动都会留下痕迹——对于猎魔人来说,魔力就是追踪神秘种的线索。当然,高级神秘种会选择隐藏起自己的魔力。但只活动在小镇中的低级神秘种则没有这个念头,也往往没有这种能力。于是韦斯特的工作就变得无比容易:找到魔力痕迹,追踪魔力痕迹,最后以渡鸦与康斯坦丁之眼处决。   但现在最重要的线索丢失了,他便有些无所适从。   韦斯特决定求助土著,“虚空中有不留痕迹的神秘种吗?”   魅魔很自豪似的点了点头,“当然。”   “……有很多种?”   “当然!我见过很多,他们都很了不起。”   韦斯特痛苦地撑着自己的额头靠到书桌上:他刚刚在主降日之夜猎杀了一只罕见的虫眼翼手龙,不愿意再与一只未知的高阶神秘种对上。   “但是也有一些臭虫会使用这样的技巧,”魅魔清了清嗓子,“比如时间原虫。”   韦斯特来了精神,“说说。”   “它们会窃取时间。”魅魔歪着头,4只金色的眼珠看着韦斯特,“利用窃取到的时间,它们会玩弄一些小把戏来掩盖自己的踪迹——比如把应当在这一时空中存在的痕迹转移到过去或者未来。”   “那么它们肯定拥有羸弱的肉体。”韦斯特顺畅地接上了话。   “是的。它们在夜间行动,以时间虫洞为载具四处穿梭。”   韦斯特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挥挥手,“下楼,我们明天晚上来处理这群小虫子。” 第八章 窥见未来   【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是夜,利维坦镇灯火皆熄,这座边境小镇早已悄然入睡。巴里将父母的卧室门牢牢关闭,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窗户,招呼藏在院子里的韦斯特及其家属。   韦斯特助跑几步,窜上墙壁,几下便轻巧地跃入二楼窗户中。魅魔慢吞吞地爬上院子里的树,   姿势不雅地钻到了窗子里——还多亏了韦斯特的接应。   巴里自觉地问,“我要出去吗?”   “最好是。”韦斯特点点头,“你还是个孩子,这种场面不适合你。”   巴里顿了一下,小心地开口,“你们不会把我的卧室炸掉的,对吗?”   “我猜不会。”昏昏欲睡的魅魔强睁开眼睛。面对着小小的人类,它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新皮——一个红发蓝眼的年轻人,瘦骨嶙峋,肤色苍白,精神不振。   巴里担心地点点头,钻出了自己的卧室。   韦斯特从腰后抽出渡鸦,随意地摆弄了几下,冲魅魔抬了抬下巴,示意它去找找那个被称作“时间原虫”的小东西。   睡意沉沉的魅魔一屁股坐到地上,从双肩背包中掏出几个“咔哒咔哒”走着表的小闹钟。接着,它用不知从那里伸出来的黑色触手挨个按停,再同时按开,使这几个小闹钟的“咔哒”走针声完全同步。   “我们有5个钟表,我觉得足够吸引时间原虫了。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手机里那个也打开。它们喜欢与时间、尤其是“咔哒咔哒”的时间有关的一切东西。”魅魔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但它失败了,于是这段极富有意义的神秘种冷知识便被黏糊糊地读了出来。   “呃,我记得你睡了一整天。”趁着时间虫洞没有出现,韦斯特蹲在魅魔旁边,摸了摸它的眼皮,试图让这只神秘种清醒一点。   “韦斯特,猎魔人,”魅魔无力地控诉,“你的血很强,魔力浓度很高,但每次只给我喝那么一点点——”   “提起点儿精神,贪婪的神秘种。”韦斯特咂舌,“回去之后给你加餐,好吗?”   噢,这个不错。魅魔困倦地冲他笑了笑,顺便变回了最舒适的原皮,脸上的鳃状裂痕轻微开合。   还是挺渗人的。韦斯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虚地转过了头。   “咔哒咔哒”的声音回荡在巴里的小屋里,韦斯特坐在书桌旁,脚边就是半阖着眼的魅魔。   天空黑沉如水,四散的星体们高悬于天幕,发出冷冽的白光。利维坦镇的水汽很重,在深夜时,刺骨的寒意便会从地面上慢慢升腾。凉风从大开的窗户中吹进,将巴里蓝色的窗帘轻轻拂起。   “笃。”   韦斯特擦枪的手一停。   “笃笃。”   已经靠在猎魔人的小腿上睡出了口水的魅魔睁开金色的眼睛。   “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疯狂的敲击声开始在巴里的小卧室中回荡。与此同时,“咔哒咔哒”的钟表们随着这飞速的声音也越转越快,秒针几乎转出了残影——   “来了。”韦斯特将魅魔塞到身后。   在巴里的床底,一滩如水痕般的黑色阴影正在扩散,从易拉罐的大小,到篮球大小,再到漫出床脚……最后,巴里的床底完全变成了黑色的时间虫洞,这使他的床似乎飞在一个黑洞之上。   韦斯特皱皱眉,拔出渡鸦朝着黑色的阴影射了几枪。但魅魔急忙按住他的小臂,“不要,时间原虫的虫洞带有时间属性,会将你的子弹转移到过去或未来的某个时刻。”   “先不说这个,那些虫子呢?”韦斯特压低声音,在一片“笃笃”声中艰难地问道。   “它们藏在时间的长河中。”   “那我们怎么抓它?”韦斯特今日方觉自己才疏学浅——为什么神秘种会有如此多古怪的特性?   魅魔撇了撇嘴,“进入虫洞,去到时间原虫的时空。在时间的长河中,我们必须与它们并列而行。”   我从不知道猎魔人还要兼任时间旅行者。韦斯特认命地摇了摇头,弯腰向魅魔行了个礼,“来吧,大小姐。”   “呃,我不打算去的。”魅魔很自然地拒绝,“时间的长河中总是有诸多危险——”   韦斯特没空听他唠叨,他转过身背对着幽深的时间虫洞,接着长臂一展,将魅魔扣在怀里,向后一仰,自由落体式地进入了时间虫洞,“时间列车现在启航——”   靠在猎魔人胸膛上的魅魔不由自主地伸出触手将二人牢牢捆绑:在陌生的时空中,还是两人一起行动好些。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它决定在那天拖着碎掉的核远远地离开这座城镇! 第九章 见过   【到底是谁】   坠入时间虫洞会给人以眩晕感,光怪陆离的影像与七彩斑斓的色带色环在眼前与周身不规则地流过。望着这魔幻的景象,魅魔只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而韦斯特,他是个人类,所以他已经在吐了。   “韦斯特,你把头转过去,不要吐到我身上。”魅魔虚弱地请求。   韦斯特则脸色发青。他现在只有一点余力抱着魅魔,连扭头的力气都没了。他觉得自己的胃正在被人放在手中把玩、捶打,已经缩成了可怜的一团。   他们还在不断下坠。大约经历了5分钟左右的晕眩后,魅魔终于眯着眼睛看到了一点虫洞尽头的光亮——那就是时间原虫们为自己编织的出口。它几乎感到热泪盈眶,产生了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别吐了韦斯特,准备降落。”魅魔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伸出了几根黑漆漆的触手,将它们包裹在二人的身上,试图减少落地的冲击感。   但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因为当二人接近了那刺眼的白光时,他们都陷入了黑沉的睡眠之中。   魅魔又在韦斯特家老宅的沙发床上睁开了眼睛,正如它与韦斯特第一次平心静气地聊天时所处的地方一样。   这熟悉的触感。魅魔摸了摸那条自己常盖的法兰绒毯子,几乎要热泪盈眶。这证明时间虫洞虽然能将他们二人的时间变得混乱,但却并没有制造出太过夸张的空间位移。现在,它只需要在镇子里找到韦斯特,然后去巴里的卧室捕捉那几只时间原虫。   但韦斯特是个皮糙肉厚的猎魔人,更不用提他还强行拉着自己坠入了恶心的虫洞。所以魅魔决定先给自己找点喝的。它晃悠着几条黏糊糊的大触手,指挥着它们打开冰箱挑选各种饮品,并有条不紊地输送到沙发床边的立柜上。   不出意外地,魅魔在这陌生时空的冰箱里找到了新的饮料品牌。它好奇地转了转瓶身,找到保质期,吃惊地发现此时已是二十年后。虽然时间的把戏对神秘种来说算不得奇闻异事,但它们显然没有能力以“十年”为单位玩弄这种魔术。时间原虫的能力真是令人诧异。魅魔暗自感叹。   与此同时,面对着如此夸张的时间洪流,魅魔不由得对韦斯特生出某些担心。没了休息的心思,魅魔将未开封的铝罐放回立柜上,生出几根触手,将它们隐藏到外套之下,推开了老宅的大门。   韦斯特,如果我找不到你的尸体,请你不要在地狱里责怪我。   看到门外的景象,魅魔在心中向韦斯特默默地道歉。   七个红色的月亮高悬于天幕之上,使往日宁静的小镇笼罩在一片暗红色的月华之下。老宅附近的猪棚、牛棚早已变为黑色的废墟。魅魔脚边的草地上生着古怪的植物,有着妖异的颜色与不正常的曲线。至于虫鸣与鸟叫则更是了无踪影,老宅周边弥漫着诡异的宁静。   不愿再浪费时间,魅魔以触手代替双腿带着自己赶路,匆忙地去往镇子中心——它要看看利维坦镇变成什么样子了。   随着它逐渐深入镇子中心,魅魔的心情愈发凝重:这里没有人气、没有动物,甚至没有死亡的痕迹。一切只是废墟,只是毁灭,坍塌的店铺与被掀翻的草坪充斥在视野之中。镇子中心的钟楼倒是在坚挺地晃悠着巨大的钟摆,仿佛在为利维坦镇中荒芜的岁月哀悼。   “你在这儿干什么?”   “韦斯特!”魅魔高兴地扭头去看,“你没死啊,真不错。——韦斯特?是你吗?”   眼前的人依旧有着淡蓝的眼睛与灰色的头发,渡鸦也放在手边。但他已不再穿着二十几岁的韦斯特常穿的潮流工装,也不再捆着那条百宝箱一样的宽皮带,更不会摆弄着渡鸦耍帅。这里的韦斯特穿着很简单的T恤与帆布外套,仿佛很疲惫似的坐在钟楼的塔下。他的身体前倾,小臂放在大腿上,抬起眼皮看着魅魔,眼中有着奇怪的情绪:“我已经忘了上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了。” 第十章 忘了这里   【你回来了】   魅魔并不作他想,“哒哒哒”地跑过去,“你在说什么呢?快去巴里家,这里的时间看起来很不详,我们得赶紧办完事离开。”   韦斯特不置可否地站起来,将双持渡鸦插到腰后,率先走向巴里的房子。他的背影高大僵硬,在七轮红月的照耀下,仿若一尊移动着的古老石像。   韦斯特的动作比它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更慢了。魅魔上下打量着高大的男人。   “你受伤了吗?刚才下落的时候。”它快步跟上自己的饲主,“你的动作很慢。”   韦斯特垂下眼帘,以食指的指背蹭了一下魅魔的脸,“没有。”   真是让人怀念。男人不带感情地回忆着。生命女神那磅礴的力量竟被一只魅魔封锁在体内,怪不得多年之前他养的猪总是很肥硕,每年的猪崽也总能丰收。   但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韦斯特家饱经风雨的老宅在那个夜晚轰然倒塌,利维坦镇的中心燃起熊熊烈火,无言矗立的群山之间回荡着神秘种的嘶叫与咆哮,被山脉包围的静谧小镇在一夜成为了时间长河中的废墟。   望着毫无知觉、一脸好奇的魅魔,韦斯特收回了手,用拇指留恋似地蹭了一下食指。   但他在心中唾弃自己的软弱——因为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他们二人的重逢没有意义,他的生命也没有意义。这些年他像一抹幽魂般游荡于黑暗的孤山脚下,重建起韦斯特家的老宅,在冰箱中塞进各种饮料和零食,甚至去附近的市里采购过最新的电影。但这一切都是他试图让自己重新成为人的努力,而他失败了。他永远是韦斯特家最失败的猎魔人,是利维坦镇留下的一抹残魂。   二人并肩而行,很快便来到了已经倒塌的巴里的卧室。他们从窗口爬进去,翻开已经腐烂的床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时间原虫留下的黑色空洞。   韦斯特突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原来是这样。自己空白的记忆原来在这里被填补上了一角。   他利索地以渡鸦处决了那几只不断流窜的银色虫子,将它们的尸体塞进魅魔的右手指爪之中。   然后时空开始扭曲,那熟悉的彩色时间洪流正逐渐出现在韦斯特的眼前。但它在晕眩感中抓住了韦斯特的袖子,“你是韦斯特吗?”   “忘了这里吧。”韦斯特的眼中没有感情,但他还是将魅魔拉入怀中吻了它的额头。   “等等,我不懂,你是未来的韦斯特吗?这里发生了什么?”这只年纪尚轻的神秘种终于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古怪的氛围,在一片扭曲的虹光中急急忙忙地发问。但韦斯特没有回答它。魅魔最后看到的只是男人离开的背影。他高大而沉默,离去时毫不留恋。   在一片混沌中,魅魔在巴里的床上醒来。它的右手中捏着几只银色的虫尸。这些银色的小生物非常邪恶,但它们是美丽的,有银子般的翅膀与甲壳,浑圆发亮,像一枚宝石。   “你去了哪个时空?”韦斯特抬了抬下巴,“我没有找到你,但看来你成功地帮巴里解决了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魅魔坐起来,忧郁地看向年轻的韦斯特。但它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告诉他,“我饿了。”   然后尚年轻的韦斯特大方地伸出了自己的小臂。   【作者有话说】:   老套的时空转换,魅魔遇到了20年后的拾荒者ver.韦斯特,满腹疑惑。但尚年轻的韦斯特还恍然不知自己的未来,而魅魔当然不会告诉他。 第十一章 韦斯特的努力   【改善一下关系】   解决时间原虫事件后,魅魔忽然对韦斯特兴趣大减。它不再热衷于细细琢磨口中鲜血的源流,也不愿再去探究韦斯特究竟是否像他自己所说的一般,是一个“100%纯度”的人类。因为直觉告诉它,这个看似年轻的猎魔人背后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而它只是一只最普通的魅魔,距离这种事情越远越好。   于是,韦斯特越来越少地在老宅中看到那只瘦弱的魅魔。它不再赖在客厅那张舒适的沙发床上同他争抢电视机的遥控器,也不再偷偷地把头靠到自己的小臂上偷血喝;它逐渐习惯于躲在阁楼上的小房间中,独自阅读着韦斯特家族留下的厚厚的神秘种笔记。   韦斯特察觉到了魅魔的这种转变。他也知道这种转变是从哪一次事件开始的。他们在时间长河中的分离一定让魅魔遇到了什么极其震撼的事件。但当他试图去向魅魔寻求答案时,那只红发的神秘种却总是用 4只金灿灿的眼珠有些忧伤和迷茫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摇头,明显在回避这个话题。   如果魅魔是一个普通的神秘种,韦斯特会选择用渡鸦抵着它的脑门“咨询”它的心结所在;但二人现在同处一个屋檐下,韦斯特甚至每天都在享受魅魔做的炖菜——老天啊,在臭烘烘的猪棚牛棚里忙活完一整天之后,闻到馥郁香浓的炖菜味道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更别提魅魔还主动地承担了家中一些简单的杂活。这又给韦斯特省了不少事。所以他只能烦躁而狐疑地忍受着魅魔的逃避。   但韦斯特从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于是他在某个早上把魅魔从被窝里拎起来,拍拍它睡得有些发红的脸,“起来孩子,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去干活。”   魅魔懵懵懂懂地睁开还有些不清醒的双眼,手脚发软地被裹上外套和外裤,迷惑地跟着猎魔人进入那座还算宽敞的猪棚。   翻身跨入猪栏,韦斯特骑上了母猪的背,试探这只粉红的巨兽是否发情。在得到满意的反应之后,他将手里的授精设备分出一些给魅魔,“先帮我拿着这些。”   “哦……呃,它们为什么要你来辅助……生育?”这对神秘种,尤其是以情欲为食的魅魔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开眼界的事情。在虚空中,任何结合与交配都是自然的,那是一个混沌的世界。   韦斯特干这活很熟练。他手脚麻利地注射完毕,然后按揉着母猪的乳房与背部,与魅魔闲聊,“因为养一只种公是不划算的,我也懒得去观察种公的生育质量……很麻烦。好了姑娘,去玩吧。今年你可要多生几只,多了一个帮手,我想再扩大一下产量。”韦斯特满意地拍拍母猪的后背,重新接过魅魔手中的设备,“下一只。”   这对魅魔来说是完全新鲜的事物,它甚至想不到要去偷吃几口母猪的情欲——尽管那也不算好吃——而仅仅是乐颠颠地跟在韦斯特的身后,很崇拜似地帮他抱着那些仪器,仔细地做着韦斯特要求它帮忙做的事情。这使韦斯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遗憾的是,这份崇拜并非来自一个金发巨乳的辣妹。但说实话,身材纤瘦、指爪柔软、长发飘飘的魅魔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望着魅魔柔软的腰身,韦斯特在心里吹起了口哨。他期待着猪群的丰收,也期待着魅魔能在这些愉快而轻松的相处中忘记它在时间河中所遭遇的不快。 第十二章 猪崽丰收   【现在的问题是:你是什么】   母猪的怀孕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三个多月后的一个深夜,魅魔正躺在阁楼软和的床上看杂志,楼下传来了韦斯特厚重的马丁靴“咚咚咚”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急促地顺着楼梯而上,最后停在魅魔的房间门口。   韦斯特敲了敲同居人的门:“出来。要生了。”   什么生了?生什么?魅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它还是听话地穿上套头卫衣开门,随即被韦斯特拉住小臂带往猪棚。   ……   ……   昏黄的灯光下,一只粉红色的母猪躺在地上,时不时扭一扭身体,显得有些焦虑。它的旁边还睡着几头相对年幼的肉猪,它们放松地或卧或躺,安静地睡着。   “过来。你等会负责看着那边的小猪,擦一擦嘴里的水,不要让它们呛坏了。”韦斯特蹲在母猪的身后,那里有一滩显眼的血迹。粉红色的畜牲侧躺在地上,正哼哼着用力。而韦斯特关切地看着它的状态,有些兴奋也有些焦急。   魅魔想了想,也跟着蹲下来。不同的是,它伸出不带指甲的爪,摸了摸母猪的腹部。那头畜牲明显在这次抚摸下平静了很多。   韦斯特挑挑眉,假装自己没有看到。   二人折腾了几个小时,才终于为它接生完毕。刚出生的猪崽在喝完奶后被塞到旁边的暖房里,韦斯特在那里安装了一只电灯泡,用以给猪崽取暖。这些肉粉色的小东西紧紧地闭着眼睛,暖烘烘地挤在一起入睡。   “这也太多了。”掀起暖房的盖子,韦斯特点点数量后咂舌,“十八只……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多。”   魅魔不在乎猪崽的数量,它探头探脑地观察着那个小暖房。魅魔面上的眼裂张阖着,显出强烈的好奇心。   “先回去。记得洗手。”韦斯特蹲在地上好笑地推了一把魅魔的小腿。   此后的一周左右,魅魔常常被猎魔人拉到猪棚接生。它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猪崽的哼唧和老母猪的呼噜声,也没有了丝毫的好奇心。它只是麻木地擦、洗、收拾每一只猪崽,并忍受着猪棚里蒸腾出的臭气。那是一种潮湿的草席、烂糊的猪粪、粗劣的猪臭味混合在一起的浓郁气味。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魅魔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冷静地忽略这种味道了。   与此同时,韦斯特则是纯然的快乐了起来。今年他的猪群扩大了很多,他甚至必须要出售一部分。等卖完猪崽后,他可以带魅魔到镇子上去吃以前很少吃的高级餐馆,享受一下上流的烛光晚餐。   但最后一只猪的接生让韦斯特的快乐打了折扣。   “1/2/3/4……28?!”韦斯特长出一口气,接受了这诡谲的现实。他数了三次,事实证明,这头猪就是产了28只崽。   这太离奇了。没有人见过这样多的猪崽,至少韦斯特和利维坦镇的镇民没有。   也正是这头畜牲,与魅魔接触得最多。   韦斯特靠在猪圈的铁栏杆边,用手指轻轻敲着大腿,静静地思考着。这头猪是魅魔刚到家时,韦斯特承诺它的“口粮”。尽管吃了几口之后就被韦斯特的血液所代替,但毫无疑问,这只被多次掠夺过情欲的猪是与魅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而魅魔……韦斯特抬眼望去。   这只神秘种今天穿着宽松的工装裤,上半身套了韦斯特的工作外套,正抱着一只香槟色的猪崽玩耍,那只不大的猪崽发出“吱吱”的尖利叫声,用尽全身力气般扭动着,像一条刚刚上岸的鱼。魅魔眼看着它要从自己的手里挣脱,连忙抽了几根触手来捆住它的四蹄,这让猪崽更加恐惧,它爆发出一阵尖叫,将母猪唤醒了。那头巨兽呼出热气,敌意地与魅魔对视,随时准备上前攻击。   韦斯特手疾眼快地将魅魔从猪圈里抱出来,保护了瘦弱的魅魔,也防止自己的猪被触手扎个透心凉。他从魅魔的手中接过猪崽,放回母猪身旁。接着,他率先转身出门,边走边摘下手套塞到口袋里,“别玩了,先回去吃饭。”   饭后,趁着魅魔还在洗碗。韦斯特去了魅魔阁楼上的小房间。这里曾是他的书屋的一部分,存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神秘种怪谈,他隐约记得这里就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十三章 太残暴了   【以后老实点】   “簌簌”的流水声从厨房传来,伴着晚饭的香气与魅魔“哒哒”的脚步声。从阁楼的书架上翻出那本奇闻怪事录后,韦斯特重新回到餐厅,靠在餐桌旁一边陪魅魔洗碗,一边翻着笔记。   丰收,或是生命力,或者是畜牲的饲养……这到底是什么能力?拥有这种能力的又是怎样的神秘种?韦斯特少有地皱了皱鼻子,有些烦躁地转着手中的笔。   他曾怀疑过魅魔是否有家庭守护神的血统,比如壁炉精灵等等。这些家庭守护神往往与家庭收入挂钩,用它来解释猪崽的丰收显得相当合适。但这些守护神往往以和善的面貌出现,比如矮小的妇女或者挺着肚腩的小矮人。而魅魔……韦斯特探出头看了一眼魅魔的侧脸:即便撇去它那4只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子不谈,它的侧脸还生长着鱼鳃般不断开阖的裂缝。更别提那苍白的皮肤与不生指甲的手爪。这一切都让这只幼生期神秘种显得冷血而邪恶,与家庭守护神那温馨、安宁的气质完全不符。   话说回来,猎魔人一度对那些小小的裂缝有极强的好奇心——他想看看魅魔到底把什么结构藏在了里面。但还没等他手贱地实施自己的计划,魅魔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就在这周的某个夜晚,半夜给母猪接生完的韦斯特瘫在客厅丧心病狂地通宵游戏。快天亮时,魅魔从阁楼的小卧室中摸到了客厅,想要提前来点早餐。这时的韦斯特卡关卡得心烦意乱,极度不爽。于是他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我们说好了三天一次。”   魅魔做出一副有点可怜的样子:“可是我饿了。”平时的猎魔人虽少言寡语,但混熟之后却意外地好说话。时间原虫事件之后的韦斯特对自己更是关照有加,魅魔稍微求一求就能喝到一点血。它已经熟悉这一套流程了。   但今天的韦斯特显然不太好说话。他展开身边的薄毯子,“你可以进来睡觉,睡到天亮就不饿了。”   眼看着韦斯特又拿起手柄昏昏沉沉地打游戏,魅魔撇了撇嘴,用苍白的指爪拉开脸上的裂缝,挖出几颗金色的眼珠子递给韦斯特:“我的眼睛可以给渡鸦附魔,我能用它和你换点血吗?”   它金色的眼睛与韦斯特对视,其中蕴含着一些复杂的感情。   魅魔并没有饿到发昏。神秘种皮实得很,半个月不吃饭也还是一条好汉。魅魔只是觉得不痛快:它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而朋友代表着它可以向韦斯特提出一些要求。不必是很艰巨的任务或重要的事件,它只是想从韦斯特身上得到一点小小的好处。而这当然不是为了占便宜,只是为了确定韦斯特喜欢它,为了确认“我是韦斯特的朋友”这个事实。   但韦斯特拒绝了,就好像他们从未成为朋友一般。这令魅魔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它有些难受地想:好吧,那我和你换一点血吧。神秘种的世界就是这样,如果它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于是,带着被拒绝的不满和羞耻,它将三颗金黄色的眼珠送到韦斯特的手心。月光下,魅魔脸上的裂缝被自己撑开,一时间难以愈合,诡异地张着口,露出粉色的肉,像一道深深的伤疤。   “你在发什么疯?昨天刚喂了一顿,今天怎么突然饿成这样了……”韦斯特扔开手柄,将垂着眼睛的魅魔拉到自己的正对面坐下。疲惫的猎魔人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看着手里的眼珠子,“还能放回去么?”   “韦斯特,我饿了。”将指爪搭在猎魔人结实的小臂上,魅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韦斯特捏着手里的眼珠,本想冲它发作,但看到缩成一团裹着毯子的魅魔后还是屈服了。他把手心里金色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球放到一旁,然后将低着头的魅魔揽到自己的肩膀上,“咬这里。”   魅魔在他的肩颈处靠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下口。感受到利齿慢慢嵌入脖颈处的血管,韦斯特点燃一支烟,长出一口气,安抚同居人,“下次不会饿着你了。”   听到韦斯特的承诺,魅魔又向他的怀中靠了一下。   ……   ……   “在看什么?”洗完碗的魅魔凑过来与韦斯特共同看起他的笔记,打断了他的回忆,“你又有新委托了吗?”   韦斯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它的侧脸,那裂缝已经重新闭合了,神秘种的恢复力都很强。但他还是拎起书拍了一下魅魔的后脑勺,在它狐疑的眼神中警告,“以后老实点。”   “你在说什么?”魅魔用触手点点韦斯特的肩膀。它是个挺简单的孩子,不会把过多的细节放在心上。   韦斯特转身离开,没所谓地挥了挥手,不愿多做回答。   【作者有话说】:   魅魔脑子不太好使,行为逻辑很怪。那天晚上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魅魔:都是朋友了,我喝你两口血不算什么吧。   韦斯特:今天心情不好,没有加餐了。   魅魔:难道“朋友”这回事是我的一厢情愿……萨比韦斯特,我用眼珠和你换行了吧?以后朋友没得做了。   韦斯特:我草,眼珠子都出来了。喝吧喝吧,以后随便喝。   魅魔:[大满足]现在我们又是朋友了。   对魅魔来说眼珠就和人类的头发差不多,对身体也没啥伤害。韦斯特也懂,只不过大半夜有人站在你面前干这码子事还是有点吓人的。 第十四章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魅魔的身份】   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韦斯特抱着那本厚厚的笔记躺倒在沙发上继续阅读。魅魔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上半身趴到韦斯特的脑袋旁边,探着头和他一起看。   厚厚的笔记承载着韦斯特家百年来的猎魔记录,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内容。魅魔看到有一页是大片的空白,只在中央处贴了一张……黄色剪报?!丰满的白人女性用染着红指甲的手高高地将自己的胸部托起,嘟着嘴看向镜头。韦斯特显然也看到了这下流的图片,他赶紧翻到下一页。下一页是对这张剪报的解说,笔迹细若游丝,写字的人似乎力气不太够用。那人写道:我碰到了一只标准的雌性魅魔,身高5英尺多。它在一家画报公司做模特,3个月后公司里的大部分年轻夫妇都出现了感情问题。这是当然的,因为魅魔会汲取人的情欲,而这对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噩梦……   韦斯特用眼角看了魅魔一眼。红发的神秘种做出一个很无辜的表情,“我没有吃过你的。”   韦斯特用鼻子“嗯”了一声,继续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的笔迹还是那么无力,但内容却正经了很多。那人在笔记的左上角画了一个圆圆的图形,四周画了一些很长的线条,像是皮毛,又像是触手。在图形的周围,那人写道:很奇怪,这难道不是魅魔的标准体吗?然后是大片的涂抹,这暗示着一场激烈的思考。   韦斯特的目光随着涂画转移到右侧,那里用很大的字写着:生命女神?我以为它们已经灭绝了。似乎还是觉得疑惑,那人还在这句话附近加了很多问号和感叹号。   随着韦斯特翻身从沙发床上坐起,那本笔记“砰”的一声被合上,细细的灰尘从书页中散落,飘到魅魔的鼻尖,让它打了个喷嚏。魅魔揉揉鼻子,抬头去看韦斯特严肃的脸,“你怎么了?接着看呀。”   “你有自己的群落吗?”韦斯特问了一个很像神秘种的问题。   “有的。我是魅魔,在魅魔的群落里长大。”   “哦……那你的父母呢?你见过它们吗?”   这又是一个很人类的问题,魅魔暗自想到。神秘种只在乎自己的血脉,不在乎给予自己这份血脉的人。它没所谓地摇摇头,“神秘种不在乎自己的父母。”即便是被其他神秘种视为“感情发达得过分”的魅魔,也仅仅是在繁育期间共同居住一阵子,等到雌性魅魔确认怀孕,雄性魅魔便会留下一些物资后离开。等到它们再次相见,便只是熟人关系。而小魅魔出生后,会被它的母亲带到群落里共同抚养,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谁。   “你是不是被看管得很严实?”   “我们都被看管得很严实。”魅魔感觉到他问题中的攻击性,有些不满地反驳。   “严实到你这个宝宝脱离了魅魔的血脉锁链,自己降临到人间?”韦斯特冷笑一声,“如果你真的属于那个魅魔族群,那么作为一只未成熟的神秘种,你会被亲缘的血脉锁链牢牢地固定在虚空之中,根本无法跑到这边来。”   韦斯特喝了一口水,往前坐了一点,让自己的阴影笼罩住盘腿坐在地毯上的神秘种,“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一只生命女神。”   生命女神,这是人类为一种罕见的神秘种取下的代称,它们被认为是魅魔的分支。   它们以旺盛的生育能力以及流溢的生育欲望而著称,所及之处谷物旺盛,生机盎然。这也是为何它们被一些部落供奉为母神,并得到了“生命女神”这个充满着崇拜意味的名字。但这群神秘种的力量并非凭空得来,这种神迹一般的能力来源于对其他物种的生育欲望与能力的掠夺。当生命女神使一片草地长出织锦一般的花朵,它就必定会使另外一片地区的生物逐渐枯败。因此大多数猎魔人对它们并无好感。   不过生命女神的确没什么太大的害处,它们非常中立,只汲取生育能力与欲望,并不专门猎杀人类。所以猎魔人往往懒得管它们,看到它们和看到一只稀有的鸟没什么两样。   但不幸的是,生命女神的躯体中储存着大量的生物精气;因此对其他神秘种而言,它们便成为了一种高品质的补品。这种神秘的魔法生物的行踪也由此变得越来越罕见。   真是有趣,韦斯特挠了挠魅魔的下巴,露出一个笑容,“小孩,我真应该把你送去哪个原始部落,你会被供奉起来的。” 第十五章 可怜的穷光蛋   【失败的晚上,但也没那么失败】   得知自己的血脉对魅魔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事。虚空中的生物混沌而邪恶,那里可以孕育所有黑暗与畸形,混血种、变异种、奇美拉……所有你想不到的怪物都能在虚空中瞥见。而它只是一只幼生期的生命女神,虽然它的族群很稀有,但也仅此而已了——生命女神在那些扭曲而诡谲的神秘种之间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从更功利的角度来看,魅魔的确有些高兴,因为它令韦斯特的猪丰收了。而韦斯特把猪崽卖掉,收了钱,大方地通知它:今晚我们去镇上吃饭。   春夏之交的黄昏,魅魔穿着宽大的T恤,与韦斯特沿着利维坦镇的小路并肩而行。路边树影婆娑,穹顶夜色渐沉。孤寂的小镇逐渐被黄色的灯光点亮,像一片流动的金色海洋。   魅魔不经常来镇上。它就像是韦斯特的家养小精灵一般勤勤恳恳地在家劳动,等着韦斯特给它一些血液作为交换。如果有空闲,它会躺在沙发上玩韦斯特买的那些电子游戏,或是看一些无聊的电视剧,并真情实感地为剧情而忧心。在夜晚,它会自觉地让出沙发给干了一天农活的韦斯特,自己爬到阁楼的小房间中读书。它在人间的生命简单而纯粹,只围绕着那间老宅与老宅的主人展开。   所以今天的魅魔是有些兴奋的。它扭头去看已经走过的路,又放开韦斯特的手去看橱窗中摆出的电器和玩具,像一只小狗一般欢快。   韦斯特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耷拉着人字拖慢吞吞地行走。他摆出一副漠然的神色,但在每一个转弯,猎魔人依然会自觉地停下脚步等着魅魔“哒哒哒”地小跑着跟上来。街上行人如缕,而他们并不会走散。   ……   ……   “韦斯特,如果我是个姑娘,我会和你分手的。”魅魔咬了一口汉堡,用大腿撞了一下韦斯特。   “这也不全是我的错……”韦斯特也觉得自己的辩白有些无力,他想了想,说,“我给你买点别的东西行吗?这些钱不太多,但可以给你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那倒不必。”魅魔无所谓地摇头,“但你可以多买点游戏回来,它们很有趣。”   十分钟前,魅魔还坐在利维坦镇最大的餐厅里,苍白的脸被烛光映出了血色。它好奇地捏着屁股下椅子上的线头,研究着这把高档的椅子。而那时的韦斯特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今日的菜品,表情越来越凝重;翻到最后一页,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翻回了第一页,然后拉着魅魔走出了餐厅。   他上次来这里是五年前。作为一个半文盲,韦斯特并不了解通货膨胀的威力;于是五年后的晚上,他带着懵懂的魅魔走出了这家餐厅的大门。   韦斯特并不常感到羞愧。即便在他最有自信的猎魔一事上失手,他也能很快地原谅自己:神秘种千奇百怪,而他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但没能带魅魔去最好的餐厅吃饭却让韦斯特有些汗颜。这种古怪的情感无疑来自魅魔。这只神秘种并不凶悍,甚至很温顺。它像自己的妻子一般安静地躲在老宅中,为自己打理那间破旧的房屋。在独自生活许久后,他回到家,能够闻到炖菜的味道,能够换上干净的家居服,甚至能在夜晚找到人聊天,这一切都令他感到舒适。而他所付出的只是一点血液。这令他对魅魔的感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甚至生出了一些想要讨好它的古怪念头。但现实给了这个年轻的穷光蛋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只能带着魅魔在汉堡店里买了些吃的,在广场旁的长椅上解决了晚餐。魅魔虽然朝他抱怨,但其中并没有几分真情实感,它更多地是在模仿电视剧里人物的行为。能够被韦斯特带到镇子上来玩,它已经很开心了。   但韦斯特的愧疚却是真实的,他在盘算着应该给魅魔买点什么东西。这只神秘种吃完了晚饭,慵懒地靠在他的肩头玩他那只破手机。它的体温比人类稍低,身体内的骨架也与人类有诸多不同,这令它的身体格外柔软。将手臂横过魅魔的肩头,韦斯特感觉自己正在搂着一团温水。这感觉有些怪异,但他不讨厌。   二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夜色逐渐侵染了这座小镇。街上的行人散去,只余下零星几个店铺还点着昏黄的灯光。   夜风吹起来了,长椅边的树叶被“沙沙”摇落,韦斯特替魅魔摘去肩头的一片叶子,顺便摸了摸它红色的长发。   “我有点冷,韦斯特。我们在这坐着干什么呢?”魅魔把手机塞回韦斯特的口袋,茫然地问他。   “没什么事。但我们在一起消磨时间不好吗?”韦斯特很坦然地回答。   魅魔眨了眨眼睛,说,“那也不错。”   他们在一起待着就很不错,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第十六章 孤山来客   【真的倒霉】   “铃铃铃——铃铃铃——”   铃声响了几个回合后,一只细长的手爪从严严实实的被子中爬出来,按停了疯狂跳动的闹钟。随后,被子里伸出两只黑色的触手,摸索到床尾,把家居服缓缓地拖进了被子里。几分钟后,穿好衣服的魅魔拖着脚步爬下阁楼,来到老宅的厨房。   韦斯特是个能干的小伙子,在魅魔没有到来时,他独居在空旷的老宅中,还看管着为数不少的牲畜,竟也能过得像模像样。但有了魅魔后,他便无需这样压榨自己的劳动力,因为魅魔自觉地承担起了做饭洗衣等家里的活计。   魅魔如往常一般站在灶前煎蛋,偶尔分心用触手找些盐与糖。它哼着一支曲子,那是它刚看完的一部肥皂剧的片头曲。窗外飞来几只红胸蓝尾的鸟,“笃笃”地用喙去啄窗台上的面包屑——那是韦斯特随手洒下的,魅魔不太理解他的做法,不过它并不会干涉。   “嗤。”   在山腰的某一处,一只绿色的甲虫展开了翅膀。它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贴着草皮飞向山脚。   突然,这只甲虫停止了它悠闲的飞行,僵直地悬停在半空;瞬间后,它被齐齐地切割为两半,掉落在地。在这一小片土地上,已经散落着不少动物与昆虫的尸体,草地散发出阵阵血腥气。而透过早晨澄澈的阳光,可隐约见到有极细的丝线折射出晶亮的光线。   那光线顺着半山腰向下延伸,并逐渐变得更加稠密;最后,到山脚处,它便如一张天罗地网般细密地包围了韦斯特家的大宅。从远处看去,细细的丝线仿若一只透明的茧,包裹着孤寂矗立的韦斯特老宅。   “如果我们误杀了韦斯特怎么办?”老宅附近的草垛后,传出了尖细的女声。   “别担心,他不会死的。”沉稳的男声极有自信,“而且我在这里足足蹲了一个星期,那只魅魔每天早上都会到院子里收衣服。”   女声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韦斯特为什么要养一只魅魔?还是公的。”   “哈。同性恋吧,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时髦的。”   恍然无觉的魅魔将煎蛋摞成小山放到餐桌上,洗了洗手,便离开厨房去院子里收衣服。它还是个小孩,并没来得及听长辈讲述猎魔人的奸诈与狡猾;此外,它遇到的第一个猎魔人现在已经是它的饲主了,二人甚至会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剧。这使它几乎没有丝毫的警戒心。   于是,顺理成章地,当它小跑出家门时,那细细的丝线骤然紧绷,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那线的速度极快,且留出的空隙极小。它们像一尾尾择人而噬的小蛇,张开毒牙扑向恍然无觉的魅魔。   眨眼之间,魅魔的肉身便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团蓬松的血雾。   它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本来坐在沙发上吃着油腻腻煎蛋的韦斯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手停了一下,把最后一块煎蛋扔回盘中。接着,高大的猎魔人警惕地拾起柜子上的渡鸦,谨慎地靠在窗边向外观察。   只一瞬间,猎魔人的瞳孔便骤然紧缩——院子里的草坪上,撒着红色的血肉。那血肉已经变成一团难以名状的存在物,根本看不出原样。但洒落在血肉旁的红色碎发却给了猎魔人一记重锤。   韦斯特的脑袋里空了一瞬间,渡鸦几乎从手中滑落。但理智唤醒了他:神秘种几乎是不死的,把魅魔的核捡回来养养就行。   “我操……”年轻的猎魔人抬手向门外射出一颗子弹,撕裂了一团银色的丝线,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年轻人挑了挑眉,脸色更差。   “倒吊人?你们最好马上从利维坦镇滚出去。”韦斯特面色阴沉地为渡鸦重新装填子弹,“下一次,我的枪口会对准你们的头颅。”   两个裹着黑袍的矮小身影极灵活地翻越丝线间的空隙,忙不迭地跑到韦斯特家的老宅门口,将二人偷偷捡起的核小心翼翼地塞到韦斯特的手中,“别生气,韦斯特。给你,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有点倒霉,但还好魅魔皮实。 第十七章 异动   【要变天了】   韦斯特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接过了魅魔的核。不到一年的时间,神秘种的核便再次碎裂,这一次必定要休息不少的时间才能恢复。思及此,韦斯特便一阵恼火,恨不得搬出康斯坦丁之眼替魅魔报仇。但韦斯特家世代与猎魔人的核心团体关系密切,他不能也不该为这而打击报复:倒吊人是猎魔人,猎魔人就应当猎杀神秘种。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进来吧。”韦斯特冷淡地扔下一句话,率先进入了老宅;裹着黑袍的倒吊人对视一眼,谨慎地踏进了这所古旧的大宅。   韦斯特把核放到沙发上,用毯子包裹起来;自己坐到柔软的地毯上,把渡鸦插回腰后,“说说,为什么你们会跑到这个地方来?这里是边境,你们不该插手。”猎魔人没有统一的组织,但他们会组成松散的地域性团体,在各自的地盘上维持秩序。利维坦镇的神秘入侵种向来由韦斯特家负责,他们很少求助于外地的猎魔人。   “世界正在变化,韦斯特。”尖细的女声有些哀伤地开口。话语间,二人脱下了黑袍,露出他们诡异的身体:光秃秃的肉色躯体上不生任何毛发,仅被薄薄的、仿佛塑料纸一般的脆弱皮肤包裹。他们的皮肤并不像常人般光滑,而是充满褶皱与沟壑。此外,他们的骨骼也发生了明显的萎缩,明明是两个成年人,他们的身高却只有51英寸左右。   “神秘种正在加速侵入人间,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矮小的男人补充到,“我们的异变正在加速,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韦斯特抬了抬下巴,没有继续追问。   猎魔人的力量从何而来?人类之躯如何与神秘种匹敌?在韦斯特很小的时候,他便从父辈的口中知道了这个秘密。说起来并不光彩,猎魔人的力量恰恰来自神秘种的一支。   虚空代表着混乱,但在混乱之中,秩序的力量蠢蠢欲动。于是,在某一次大战后,一对兄弟统一了虚空中的主要地区,加冕为王。但好景不长,在治理虚空的过程中,双王反目成仇,其中一位力量较弱的王便带领其嫡系撕裂虚空,叛逃至人间。它的名字是康斯坦丁。   而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结。因为康斯坦丁与其下属的那一次叛逃,虚空与人间的屏障变得脆弱。此后,一些强大的神秘种也降下人间寻找食物或伺机取乐。为了阻止神秘种愈加频繁的入侵,人类中的一部分人与康斯坦丁大帝订立了契约,希望借助它们的力量对抗这些虚空来客。怀着对新王的仇恨,康斯坦丁大帝选择了合作。   此后,猎魔人这一职业便逐渐发展起来。他们运用神秘种的核与部分身体制作武器与道具。以此为依仗,他们开始反击神秘种。而一些更加过激的团体——例如倒吊人——会选择直接改造自己的身体,将神秘种的某些力量转移到人类的躯体之上。为了变得强大,即使发生异变也在所不惜。但这部分人的身体会逐渐向神秘种靠拢,到最后,他们往往会沦为存留着部分人类意识的神秘种。   而今天,倒吊人那诡异的身体明明白白地告诉韦斯特:神秘种的降临正在加速。因为韦斯特上一次见到他们时,二人还是正常的成年人身高,外貌虽有所异变,但并不至于沦为怪物。如果他们没有对自己进行更加过激的改造,那么这种异变只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虚空力量的影响。   “如果神秘种大规模降临, 边境地区就会成为前哨站。”女人焦虑地开口,“你已经见过虫眼翼手龙了,是不是?”   “……是。”韦斯特用手捏了捏鼻梁,“就在去年的主降日。”   “连翼手龙都降临到人间了……”   韦斯特把渡鸦的子弹玩得“咔咔”响,他沉默了很久后开口,“很多人都在往边境赶路,对吗?”   “是的。”男人开口,“我们只能选择在边境处反击,如果降临全面扩大化,世界将变成另一副模样。”   “我知道了。”韦斯特靠在沙发上,“另外……这种事下次不要再发生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核,点燃了一支烟,“你们走吧。”   人间正在发生异动,韦斯特想。他得给魅魔一个更安全的家。 第十八章 复苏   【试着入睡】   客厅里没有灯光,韦斯特侧身躺在沙发上,在左手边留出一人的空位。   他将手机靠在沙发垫上,眯着眼睛上下划着屏幕,一副困倦的样子。良久,他将那只旧手机扔到隔壁的小沙发上,裹着毯子阖上了眼睛。他的身侧依然留着一个空位,那里刚好塞得下一个瘦弱的人。   魅魔在一个月夜睁开了眼睛。它的核在短时间内遭到两次冲击,已经难以维持住人类的皮囊。它的皮肤上开阖着细细的口子,仔细去看,其中是无数金色的眼球。在它苍白的脊背上,延展出粗大的黑色触手,在一瞬间填满了空旷的客厅。相比之下,它的脸庞倒是没有太多变化,依然苍白而幼稚,四只金色的眼球不安地转动着。   “你要压死我了……”韦斯特挣扎着推走一根黏糊糊的触手,甩了甩手上的粘液。他在触手中一深一浅地穿行,最终坐到了魅魔的身侧,抬手摸了摸它的脸。   魅魔大口呼吸着,紧紧攥住了韦斯特的手,将自己的脸靠到他的手心:“韦斯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魅魔的声音有些颤抖,它只知道自己的肉身又经历了一次湮灭,深埋体内的核也受到了重创,但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湮灭的降临似乎只在一瞬间。   所以它害怕了。突如其来的伤害、黑暗无光的沉眠、血肉重塑的艰难……这一切都让它难以承受。魅魔将头努力地拱到韦斯特的腰部,口鼻处的气息扑上猎魔人紧实的小腹;它紧紧地将头埋在猎魔人的身上,仿佛要从这个危险的世界远远地躲开。   “……已经没事了。”韦斯特扣住魅魔的后脑勺,摸了摸它红色的长发。他弯下腰,将魅魔苍白的身体向自己的身下带了带,做出一个保护的姿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   ……   带着魅魔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后,神秘种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天亮时,那些粗大的触手已经被它收回体内,魅魔体表的眼裂也纷纷合拢。它又变得正常起来。   但韦斯特能从它的行迹中看到它的不安,例如,魅魔现在必须要用触手探探路才肯走出家门。有一天夜里,当他想要去阁楼中拿些东西时,打开门的瞬间,十几根漆黑尖锐的触手从窄窄的门框中冲出,差点将猎魔人捅穿。当韦斯特终于解决那些触手时,他一抬眼,便看见魅魔缩在床的角落里,苍白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茫然地看着他。   韦斯特很聪明,但他不知道这时应该怎么做。他的童年与少年都是残缺的,他没有多少社交,甚至不认识几个同龄的正常人。他所擅长的只有猎魔和养殖,他从前的生命中也只有这些东西。   “笃笃笃。”   寂静的夜里,敲门声轻轻响起。韦斯特正在床上趴着玩手机。听到声音后,他扔下手机,赤脚打开了门,“来干什么?”   魅魔抱着被子和枕头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我睡不着,韦斯特。我又梦到了。”   韦斯特知道它梦到了什么。被丝线无声无息地切碎与在战斗中受伤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后者只会让人感到痛苦和愤怒,而前者则是一团盘踞在日常生活中的阴影,吐露着毒牙,在每个孤独的夜晚噬咬一个人的内心。   猎魔人叹了口气,把魅魔拉进房间,随手阖上门,“过来。”   他理了理床单,引着魅魔躺在自己的床上,塞给它一杯水,“今晚还能睡吗?”   来到韦斯特房间里的魅魔平静了很多,它喝干了杯里的水,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埋到被子底下,点了点头。   韦斯特看了它一眼,坐到床边,顿了顿,又躺下来靠在床头,将小臂放在魅魔的枕边,“饿吗?”   魅魔睁开眼看了看,轻轻推了推韦斯特的手臂。   韦斯特便将手臂向上挪了挪,但还是将手留在了魅魔枕头上方。他拍了拍它的脑袋,“睡吧。我再等会。”   红发的神秘种沉默了一会,悄悄地把头顶到韦斯特的手心中,“晚安,韦斯特。”   “晚安。”猎魔人用空闲的手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里的无聊新闻,给了魅魔回应。 第十九章 大事件   【也没有那么大】   韦斯特带着魅魔睡了几夜,总算让它能够不在午夜惊醒。但魅魔的神色总是有些蔫蔫的,他因此不忍心把人赶走,于是魅魔就在韦斯特的床上住了下来。魅魔睡觉很老实,它喜欢紧紧地包着被子,再将下半张脸埋进去,在床上蜷成一团,像一只过大的蚕蛹。韦斯特虽长期独居,但他的睡眠质量还不错,也能习惯于耳边的呼吸声,因此两人的同居生活还算和谐。   在韦斯特又卖了几波猪崽后,利维坦镇再次出现了神秘种事件;但这时,还没人知道这小小的事件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件事的起因说来滑稽——利维坦镇法官的老婆与人偷情,被当场撞见。那丰满的女人被发现时,胸脯上还搁着奸夫的手掌。撞见这事情的秘书当即“轰”地一声合上门,几乎是神志不清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久,一贯被认为公正严明、洁身自好的法官本人也被爆出一则情色丑闻。   这时,人们还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镇子上的人们只是谈论着法官和他老婆那不健全的婚姻。而奇怪的事情也就从这一天起变得越来越多。   一些诡谲的事情首先在学校发生。一位头发花白的教师发现一位男孩没有完成背诵,于是惩罚他抄写课文。但深夜,老教师的妻子发现自己的丈夫正在奋笔疾书抄写着莎士比亚。巴里的班级中有一位身材瘦削的男孩。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因此常常被一群玩棒球的高年级生欺负。而当他带着一身青紫回家时,那天夜里,棒球队队长的母亲便震悚地看到自己的儿子正对着镜子用电工钳拔自己的牙齿。高大的男孩泪流满面,面部肌肉痛苦的扭曲,但他下起手来却毫不犹豫。   这些诡异的事情逐渐在学校里传开。学生们兴奋地讨论这“恶有恶报”的快慰。但事情很快就变了味道:追踪犯人的警察身上出现了与犯人同样的伤口,人们花出去的钱会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回到自己的手中、获得的钱则奇怪地失踪……一种奇怪的“均衡”在小镇中散播开来。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种均衡的力量似乎只存在于人与人之间,否则这个镇子的屠宰场便不得不停工了。   韦斯特与魅魔居住在孤山脚下的老宅中,几乎不与人打交道;因此,他们是最晚知道这个消息的。   “韦斯特,镇子上一片混乱。我认为这与你的工作有关,我可以在这周六来你家见你吗?”魅魔洗了碗,擦擦手,读出了韦斯特的一条短讯。它用不生指甲的手指挠了挠脸,“是巴里。他上次给你钱了吗?”   “我是那种社区义工……”韦斯特盯着电视屏幕,拿着手柄专注地玩游戏,“免费的。”   “不要玩游戏了,韦斯特。去把壁炉清理一下。”魅魔站到他的面前,用身体挡住屏幕。   韦斯特按了暂停,伸长手臂圈住它的腰,将瘦弱的魅魔放倒在沙发上。安置好魅魔后,猎魔人拾起手柄,心不在焉地回复,“再玩一个小时,我保证。”   魅魔翻了个白眼——这是它从电视剧里学的,不过遗憾的是它的眼珠全都是金色的,威慑力不足。   “好吧,好吧。那你要回复巴里吗?”   “让他来吧。”韦斯特手上不停,无所谓地说到。 第二十章 事件的进展   【你得给我点自由空间】   “你能自己睡了吗?”当天晚上,韦斯特洗完澡,围着浴巾慢吞吞地走出浴室。他顺手点了根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但并不急着吸,而是让烟雾上飘,笼罩住猎魔人轮廓分明的五官。   魅魔正躺在韦斯特的床上读书,闻言抓了抓耳朵,“我不确定,但可以试试。”   韦斯特露出有些愁苦的颜色,他坐到魅魔身边,很无耻地开口,“听着,你在这我不太方便……嗯哼。”   “嗯哼?”   “你懂的,男人都会干的那事儿。”韦斯特叼着烟,把骨节分明的手圈成筒状,上下动了动。   “呃,真恶心。”魅魔用书去打猎魔人的手,向被子的深处缩了缩。   “你不搞?早上不会流得满裤子都是?”   魅魔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韦斯特,你不要再讲了……”   韦斯特无所谓地摇摇头,重重地倒在魅魔身边,“处男魅魔,有意思。”   魅魔在被子里轻轻蹬他一脚,以示愤怒。韦斯特不以为意,还捉住它的脚腕握了一下,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昏黄的灯光下,猎魔人淡蓝色的眼睛半阖着,带着勾人的笑意;他身上沐浴露的清甜气息则无声地弥散在被窝里,包围着瘦小的神秘种。这气氛很奇怪,所以魅魔心虚地弓着身子转向另一侧,不敢直视自己的同居人。但它还是分出了一缕心思注意着自己的背后——它能感受到韦斯特洗完澡后格外缓慢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上存留的湿热水汽,这让魅魔的后背一阵阵发紧。   烦躁的神秘种把书重重地合上,钻进了自己的被子中。它把自己瘦弱的身躯包裹得紧紧的,似乎要藏起什么东西。   第二天,从巴里处简单了解了情况的二人在镇子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魅魔的眼神仍有些躲闪。不过韦斯特没再管它,而是全心地注意着镇子中复杂的魔力流向。   这不是人类或神秘种所操纵的魔力。韦斯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他感受到一种无比清澈的魔力从自己的肺里呼出。这魔力精纯到几乎难以分辨,它是如此自然,似乎从天地开辟之时就存在,并将存至万古纪元之后。   “我几乎怀疑有个什么神苏醒了。”韦斯特把魅魔拉过来,捏捏它的鼻尖,“闻一下,这是你哪个老乡的魔力?”   魅魔动了动鼻子,有些困惑,“韦斯特,你确定这里有魔力的痕迹吗?我再感受一下……喔,是有的。但它闻起来像水。这是一种很纯净的力量……你确定是神秘种吗?”   猎魔人叹了口气,终于确定,“不是神秘种,应该是一种单纯的、有着强大力量的规则苏醒了。”   “很像。”魅魔点点头,“这不是那种人为的乱子。”   猎魔人接过话头,“这是均衡的力量——我们先跟着巴里这么叫。但要打破一个规则……我猜这肯定很难。”   “别担心,它毕竟是个非自然的规则。”魅魔拍拍韦斯特的后背,“我们不可能改变矛盾律,A永远不是非A。但这里的情况没那么糟。这里的规则就像是一条游戏规则——而我们只需要停止这个游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烧掉卡带。”   “你确定它有实体?”   “虚空中有很多种族,其中一些就像电视剧里的巫师。”魅魔挥舞了一下刚刚从地上捡到的小树枝,假装自己正在施法,“他们中的某些会选择将魔法镌刻在卷轴上、石头上、虚空的缝隙上……那里便会笼罩着他们的规则。我猜这和他们的做法差不多。”   “你真有用,我开始感激你了。”韦斯特把魅魔的肩膀搂到臂弯里,“现在,咱们得做几个实验,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规则。”   【作者有话说】:   攒了点存稿,最近更的或许会多些…… 第二十一章 或许我还是直男   【或许我不是】   时间已近黄昏,二人在小镇的中心广场找了张长椅坐下。韦斯特掏出一张纸币递给魅魔,魅魔小心地把它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两人面面相觑。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韦斯特问。   “没有。你呢?”   “很难说,但我猜没有。”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双双仰头靠在长椅椅背上,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来点明显的。”韦斯特将魅魔的一根长发绕在手指上,猛地用力,将它扯了下来。   魅魔摸了摸头皮,口气不善,“现在呢?你有什么感觉吗?”   韦斯特心虚地将头发抛远,遗憾地摇了摇头。   “换我。”神秘种侧头靠上猎魔人的手臂,找到血管,将尖牙扎进去满满地吸了一口,吞咽下肚,然后舔舔伤口,狡黠地看了无奈的韦斯特一眼。   “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它起作用了。”魅魔收起笑意,抬起它的小臂。   神秘种的手臂上缓缓浮现出一道红色的印记。它起初就像是一条被钝物重重划过后留下的红痕;然后,那红痕逐渐变细,自中心向两侧开裂,神秘种红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韦斯特扶着魅魔的小臂,眉头紧皱,“但为什么它对我不起作用?”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这的确是一种均衡的力量。巴里很聪明,他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魅魔擦了擦胳膊上的血,将一颗石子投入广场中心的喷泉池中,“就像涟漪一样,这种力量有一个中心;自中心向外,它的影响力逐渐变小。我们必须找到那个中心,然后摧毁它。”   “怎么找?它是无形的。”韦斯特摸了摸后腰的渡鸦,皱着眉头。   “我们得去最混乱的地方。”魅魔耸了耸肩,用厚重的夹克把自己包裹得更加严实,“法官的家、学校……哪里最混乱,哪里就是它的中心。但现在,我想先回家,这里太冷了。”   ……   ……   两人回到老宅,顶着猪们饥饿而愤怒的嚎叫声填满了饲料槽,又在一片呼噜声中狼狈地溜出猪棚。回家后他们匆忙地将自己收拾干净、填饱肚子,疲惫地钻进了被子里。   “你在干什么?”韦斯特很不自觉地钻到魅魔的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搂过它的肩膀,将瘦弱的神秘种整个笼罩在身下。他低头看向魅魔双手间的笔记本,“写日记?”   魅魔“啪”地一声合上本子,塞到肚皮底下,“不许看,韦斯特。”   “好吧,那换一个:你什么时候自己睡?”   魅魔呆呆地“啊”了一声,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变得有些尴尬,“你认真的,韦斯特?你要干那事儿?”   “这点自由总要有吧。”   魅魔摸了摸下巴,用自己那类人的脑子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可以背对你躺着,不看你。”   “我不该指望你能给出什么正常的意见。”韦斯特用自己正常人的大脑过了一遍这个主意,头疼地滚回了自己的被子里。   关于这个问题,韦斯特并没有撒谎;或者说,他并没有纯粹地撒谎。他的确想干那档子事,但又不仅仅想干那档子事——他偶尔会梦到魅魔。   在那些潮热的梦境中,他会半靠在床头,魅魔则趴在他的胸膛,用它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它的大腿会放荡地跨在猎魔人的腰部,那些不见光的腿根软肉依恋地磨蹭猎魔人紧实的肌肉。梦里,魅魔那张总是说怪话的嘴被嘴角不自觉流出的口水浸得湿湿的,吐出的热气全部打在他的胸膛;它金色的眼睛无序地转动着,露出茫然失措的表情,好像在等着自己去解救它……而他本人则像个游刃有余的情场高手,将魅魔妥善地安置在自己的臂弯中,以手臂圈过怀中人的肩膀,食指逗弄它那艳红色的舌头,粗糙的指腹在湿软的舌面上游走,随意地摸它的牙齿、轻顶它湿润高热的口腔内壁,沾着滑腻的口水去摸它脸上那些微微闭合的眼裂,让瘦小的神秘种全身心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发出细微的声音,听起来胆怯又惑人。   猎魔人又一次在破晓时惊醒。香艳的梦境烟消云散,只留下一条脏兮兮的内裤。   他茫然地喝了口水压压惊,顺便给身边的魅魔掖了掖被角;期间不小心碰到它的脸,他便触电般地快速挪开手。察觉到这一动作背后的深意,韦斯特绝望地抹了把脸。   必须得把这个小怪物赶到阁楼上了。韦斯特在下床做早餐时这样想到,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正常了。   【作者有话说】:   如何定义直男?韦斯特最近或许要为此苦恼一阵了。 第二十二章 预感与胶着   【就让命运的河水将我们带向某个地方吧,不论它是好是坏】   待二人都醒来后,韦斯特从阁楼的书架里抽出了一张利维坦镇的地图。   他们坐在地板上,标注了诡异事件发生的位置:法院、中学、小镇广场……红色的标记逐渐在小镇的东北角汇聚,勾勒出大致的涟漪形状。   “又是巴里?”魅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画出的轨迹——那涟漪的中心便是巴里家的二层小楼。   韦斯特吹了声口哨,“这小子很奇怪。可能因为他们家有个姓韦斯特的人。”   “很高兴你有这份自觉。”魅魔点点头,“走吧,大帅哥。”   ……   ……   “这里比昨天更加荒凉。”漫步在利维坦镇的街道上,韦斯特随意指点过几家已经打烊的店铺,手中燃烧的香烟在风中流出浅淡的痕迹。   魅魔的金色眼睛盯着地面,没有理会同行人的评论。事实上,此时此刻,它所真切感受到的几乎只有那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那鼓动的声音环绕在它的头骨中,轰鸣不止。在这缓慢有力的律动中,它开始感到眩晕,似乎自己正在不停地旋转,而周围的一切都在逐渐远去。它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并立马扭曲成为五颜六色的花纹。   这一刻的魅魔感受到了一种古老的、不详的低语。   生命女神是极其古老的神秘种,它们与生命能量的密切联系使它们在某种意义上与“神”联结。因此这只幼生态神秘种能够在某些时刻短暂地越过时间的长河,感受其命轮的隐秘转动。   魅魔认为这是一种征兆,但它还没有想好要怎样与韦斯特分享。因此它只是将指爪松松地搭在猎魔人的小臂上,想要需求一份稳定感。   “这里的魔力粘稠得几乎要成为液体。”韦斯特带着魅魔来到巴里家门口,从腰后拔出渡鸦,看到枪柄上的银色头像隐秘地闪烁了几下。   他预感到这里会发生一场硬仗。   “简直像是回到了家。”魅魔深吸一口空气,“这里就像虚空,多么纯净、熟悉的味道。”   韦斯特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它的下巴,似是戏谑,似是安慰。魅魔顺势蹭了一下他的手,像一只被养熟的猫;这之后,它似乎要逃避什么似的将下巴紧紧地依靠在猎魔人的虎口,不愿离开。它只将金色的眼睛抬起,不带感情地看向猎魔人。   “你怎么了?”韦斯特以食指与拇指揉揉神秘种苍白的脸颊。   神秘种垂下眼帘:“没什么,或许是因为这里太像虚空了。”   越是靠近巴里的家,这怪异的预感就越令它感到不适。而它甚至无法解释自己的这种预感。同时,它觉得最好不要对韦斯特提起这回事,尽管它也不知道这预感从何而来。   韦斯特面色不改,仅带了点力气捏了一下魅魔的下颌,便率先推开了巴里家的大门。   ……   ……   在二人到来前,韦斯特已经劝走了胖子和他的父母。近日来的诡异情境也使周围的邻居闭门不出。于是他们便有许多施展的空间,而不必小心翼翼、避人耳目。当然,以防万一,韦斯特还是将康斯坦丁之眼留在了老宅——他可不想在第二天看到自己以“持有火炮的恐怖分子”这一身份登上小镇的报纸头条。   在踏入巴里家客体的一刹那,魅魔选择将自己那张苍白的人皮尽数褪下,只留下大概的人类骨架。而覆盖于骨架上的自然不是人类的皮肉,而是其原身那漆黑的、仿佛在呼吸的邪恶粘稠表皮。   在魅魔漆黑“皮肤”的表面,无数金色的眼睛如择人而噬的毒蛇般一齐睁开。这之后,神秘种舒展了一下后背,几根粗壮的黑红色触手无声地延展,如同刚刚破壳的蝉伸出它透明的翅膀。   观赏了全过程的韦斯特惊了一下,不知道它摆出这幅架势是要做什么。但他很快接受了同居人的这幅尊荣,毕竟这才是它更真实的样子。   “当一个规则决定降临,它会选择一个适合它的容器。”魅魔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空洞的回音。它的目光在室内逡巡,无数金色的眼珠看向不同的方向。   韦斯特像一只猎犬般在客厅翻箱倒柜,四处搜寻,试图寻找一个充满诡异气息的器物。他甚至搬了梯子,以渡鸦的柄去敲击巴里家的天花板,试图找到一个能够隐藏神秘物品的空洞。但他一无所获。   重重地打了一下身边的立柜后,韦斯特任由自己跌坐到沙发上。他把脸沉入手心,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找不到。”   不可见的寂静在客厅中蔓延。他们沉重地呼吸着,听到沙发弹簧被压倒又回弹的吱呀声,听到壁炉里偶尔爆出的哔啵声,听到头顶的水管变形发出的弹珠声……如此平凡。在这样常见的平凡场景中,却隐匿着足以颠倒整个小镇的规则。   “……一个规则究竟会如何存放它自己?”魅魔几不可闻地呢喃着,将漆黑干枯的指爪从巴里的全家福上抚过。   韦斯特想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以冰冷的渡鸦拍拍魅魔的侧腰,“上楼。既然我们在二楼抓捕过一次神秘种,再来一次也很正常——你们难道不会相互吸引吗?”   ……   ……   将一本厚实的书摔到巴里的书桌上,二人均长出一口气,“就是它了。”   如果巴里在场,他就会发现,这本沐浴在纯净魔力中的书籍正是自己用来召唤魅魔的那本《召唤术与降灵术:从虚空的特性谈起》。这本书曾属于他的奶奶,是韦斯特家族传承的一部分。几十年前,他的奶奶带着这本书嫁到了巴里的家族,并放弃了自己的神秘学事业,选择成为一名普通的农妇。几十年后,她的孙子用这本书召唤出了一只魅魔,并且机缘巧合地,这本书成为了一条奇怪规则的容身之处。   “问题来了:我们要如何消除这个规则?烧掉这本书?”   韦斯特与魅魔并肩坐在巴里的床上,皱着眉。   魅魔金色的眼珠转了转,“在你把那玩意投入炉子的一瞬间,复仇的火焰便会在你的身躯上永恒地燃烧。”   “可我好像不受它的影响。你还记得我们的实验吗?”韦斯特提醒它。   魅魔笑了笑——它现在笑起来可够诡异的,韦斯特暗暗地想——它慢悠悠地将这本书从桌上转移到二人之间;接着,它伸出一只触手到渡鸦的枪口下,“你大可以试试向这里开枪,然后看你那只扣动扳机的手是否会化为灰烬。”   韦斯特冷着脸推开它的触手:“你并不正常,但我现在没空管你。我们会在之后好好谈谈。”   但魅魔的确是对的。他们能够感受到,在拉近韦斯特与那本书的距离后,他被纳入了规则的范围之内。因此,韦斯特之前仅仅是对这一规则有更多的抗性而已。这一特性并不罕见,虚空中大部分强大的种族都会拥有一定的抗性。   “那只剩下一个办法。”韦斯特耸耸肩,把书放到自己的膝上。   魅魔露出一个“不是吧”的表情,喃喃道,“我真不知道,以你这鲁莽的劲头,是怎么在长达十几年的猎魔事业中存活下来的……”   “得了吧,”猎魔人咂嘴,“你的老乡是去年才扩大入侵的,从前哪有这么多怪事——别说这些了,你来吗?”   魅魔沉默着,从背后攀上他的肩膀。   猎魔人笑了两声,并果决地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 第二十三章 困局   【新的敌人正在被召唤】   在韦斯特展开书页的一瞬间,邪恶的绿光充满了巴里的房间。那如探照灯般耀眼的鲜绿色光芒从古旧的书页中飞射而出,逼迫着两人闭上双眼。   之后,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二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无限压缩:内脏与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正在被奇异地扁平化;手脚也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并逐渐变得单薄,摊平在身体的两侧……整个世界都在坍缩。在颠倒与错乱中,韦斯特与魅魔失去了意识。   ……   ……   这一次,韦斯特率先醒来。他把沉睡的魅魔向自己的一侧拉了拉;接着站起了身,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相当典型的怪物洞窟。他们在一片空旷的黑色岩地上。这块巨大的黑色岩石自一片岩浆海中升起,四周皆是熊熊燃烧的、一望无际的永恒火水。   在岩地的正上空,漂浮着一块黄色的羊皮纸。韦斯特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那上面画着一些召唤术中会用到的图形。这就是我翻开的那一页,他了然。   在他的身后,终于醒来的魅魔扶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我们必须摧毁它。它就是那条规则的本体。我真不知道它怎么把自己搞到这本书里面的。”   “但我们似乎碰不到它。”韦斯特提出疑问。他顿了顿,快跑到这片岩石地块与岩浆海交接的边缘,迟疑着伸出手。果然,年轻的猎魔人摸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这层屏障上蔓延着那种令人熟悉到恶心的强大、纯净的魔力,是一层他们绝对无法突破的障壁。   魅魔撇了撇嘴,它讨厌这种被困住的感觉。当它还是虚空中魅魔种群中的一只幼崽时,就曾被看管得严严实实。它很羡慕那些可以在虚空中四处游玩的其他魅魔幼生体。   感受到了身边人的低落,韦斯特拍了拍它的后背,示意它注意周围的环境。   魅魔动了动鼻子,镶嵌在它漆黑粘稠皮肤上的金色眼睛一个接一个地睁开,警惕着周边的环境。   那张羊皮纸动了。   韦斯特抬头望去,试图从它的变幻中找出某种规律。   “那是召唤术的图形……它在变形……目的是召唤一个,不,一群……地精?”韦斯特眯着眼睛,读着羊皮纸上的召唤阵。他小时候学过许多乱七八糟的猎魔知识,但都不精通。因此只能粗略地读出这次召唤的目标物。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童年与少年的不学无术了。   听到这里,魅魔的精神好了一些,“我可以对付它们。地精很弱,它们在虚空里被我们打得抬不起头,如果不是魅魔的数量太少,我们大可以——”   韦斯特皱了皱眉,将它挡在自己的身后,“先等等。”   但这次召唤的确并没有什么变数。在一片绿光轻盈地飘过这片黑色岩地后,出现在二人面前的,的确是一群皮肤褐色、身材矮小、嘴里发出叽里咕噜叫声的小东西。它们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两三成团地相互簇拥着。而为首的、满脸络腮胡的地精看到了满身金色眼睛的魅魔,于是它的眼中露出凶光,用手中粗壮的木棍指向二人,发出低沉的连续咕噜声。   韦斯特瞟了一眼身后的人。魅魔那颗流动着黑色粘稠物质的脑袋上奇异地显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你知道的,虚空中会有一些敌对种族……”   “不用说了。”韦斯特叹了口气,飞快地给渡鸦填弹,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地精头目,“能听懂我讲话吗?”   “听不懂的。”魅魔有些尴尬地补充,“地精是很封闭的种族,只有魅魔会去侵犯它们的领地……”   韦斯特只觉得一股夹杂着无力感的怒火从胸中升起,他重重地抹了一下脸,选择直面嚎叫着冲锋的地精们。   韦斯特曾将他的少年时代与青年时代投入到无穷的体术训练中,对付一群树桩似的矮子恶魔对他来说不成问题。在察觉到地精种群的弱小后,他甚至懒得浪费渡鸦的子弹,只是在地精群中挪腾,将那群侏儒当成皮球扔着玩。   但他很快就觉出了问题——那条该死的规则还在起作用。   在烦躁地折断了一只地精的大腿骨后,韦斯特感到一阵过电般的激痛击中了自己的大腿,他的额头上迅速地冒出了冷汗,咬着牙才堪堪站稳,又被一只地精扑倒在地。但此时的他已经几乎没有力气进行进一步的反抗,他的所有神经都在为大腿处传来的剧痛而嚎叫。在费力地驱赶走最后一只地精后,韦斯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将头紧紧地埋在自己的臂弯中,试图抵御这阵令人牙酸的痛感。   魅魔注意到了猎魔人的情况,以触手围成的牢笼牢牢地护住韦斯特,随后自己也闪身躲进了这个狭小黑暗的空间,焦急地摸着韦斯特的头发,“是规则吗?”   韦斯特小口小口地吐着气,颤抖着微微点头。   触手围成的牢笼外,还有几只伺机而动的地精;而高悬在岩浆海上的羊皮纸又开始变换它的图形——一个新的召唤术出现了。 第二十四章 正当的选择   【命运并未善待我们,但我们可以善待彼此】   “这次来的是……扭曲痛苦的回忆妖精。”魅魔啜泣了一声,又抽出几根触手,牢牢地包裹住韦斯特,将自己苍白的脊背暴露出来,弯曲成一个脆弱的弧度,尖尖的脊柱在干瘦的后背上突出来。   这种名字长到古怪的妖精会唤醒人们最痛苦的回忆,并使他们相信这就是自己的未来。即便在虚空中,它们也是一群不受欢迎的扫把精。但遵循着公平的法则,它们的肉体并不强壮。至少对于小时候的魅魔来说,它可以轻易地捏死好几只扭曲妖精。   但他们二人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了。在对地精的战斗中,韦斯特的左侧大腿已经丧失了活动能力。为了保护猎魔人,魅魔只能挣扎着变幻出尽量多的触手包裹二人,而不敢轻易地杀死任何一只地精——如果遵循着公平交换的规则,等待着他们的或许也是永劫地狱。   但触手是有限制的,那些黑红色的、流淌着粘液的肉质器官被地精手中的大棒、口中的利齿不断啃噬,使魅魔低下头痛苦地抱住了韦斯特的脊背,希望从他的体温中得到一些慰藉。   它小声呜咽着把自己的手爪插到韦斯特的身下,抓住猎魔人的手,慢慢地掰开他的拳头,与他十指交错,感受着身下人的颤抖与掌心渗出的汗液,似乎这能减缓它那细密而绵延的痛苦。   扭曲妖精对生命女神这种古生种的影响力有限,但它们的力量仍然是有用的。魅魔的头脑逐渐变得不清醒,仿佛有一柄重锤在迟缓地敲击着它的后脑,带来一阵一阵巨大的钝痛。它逐渐回忆起一个阳光正好的早晨,它似乎在向煎锅中加入一些并不那么优质的橄榄油,清脆的鸟鸣声环绕着它,然后它选择出门,之后便是粉身碎骨的剧痛,细密的、坚硬的钢线从它骨骼的每一道缝隙中穿过,带下红色的、鲜活的、散发着腥臭的肉块……   魅魔吐在了地面上。它鲜红的舌头不受控制地吐出、痉挛,带有刺激性的液体顺着它的胃袋上涌到喉咙,给那里带来灼烧般的痛苦。它的整个食道都仿佛被填满了一般,不断有固液混合物被它狼狈地吐到身周。   “韦斯特,韦斯特……”魅魔握紧了二人交织的手掌,念叨着猎魔人的名字,似乎要得到什么一般。但韦斯特也受到了扭曲妖精的侵袭,加上之前与地精交战时所受的伤,猎魔人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   魅魔在韦斯特后背上磨蹭了一下侧脸,展开了自己的原身。   黑色的巨型神秘种的身躯几乎填满了黑色的岩地。但它无疑是虚弱的,遍布其身躯的金色眼睛全部都疲惫地半阖着,其中为数不少的一部分甚至已经闭合。这预示着它生命力的逐渐衰退。   但神秘种还是选择用那张猩红色的巨口温柔地半包裹住猎魔人,然后以余下的未受伤的触手包裹住自己的核与韦斯特余下的身躯,将他们最要紧的部分紧紧贴合。它是古老的神秘种,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它能够庇护猎魔人一段时间。   韦斯特感受到了魅魔姿态的变幻,他挣扎着从半梦半醒的幻觉中脱离,沾满鲜血的手在岩地上狼狈地摸索,寻找着渡鸦。   我会死在这里。猎魔人在一片混沌中想到,但在死前,我可以杀死几只小虫子。如果等价交换的规则会让我就此死去,那我便接受我的命运。   韦斯特那只压在身下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小段触手,那是一只曾与他十指交握的苍白手爪,是他最好的朋友的一部分身体。而他愿意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而献出生命。这是一个完全正当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关于魅魔到底有几张皮的问题:   1、和韦斯特独处时/周围无人时:红发,金眼,两个眼眶,其中各有两只眼球,脸侧长着鱼鳃般的结构,如果用手扒开,会发现里边还是金色的眼珠。   2、到镇子上活动时:红发,蓝眼,瘦弱的青年。   3、原身:巨大的黑色肉球,浑身都是眼睛……详见前面那张图。   大约就这3张皮。前几章那个形态不算新皮,本质上是3,只不过魅魔为了行动方便在那些肉下边加了一个人类骨架罢了。 第二十五章 海域   【来点作用啊韦斯特】   魅魔用巨大的黏腻的身躯将韦斯特压在下面,但这一姿态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它毕竟是一只尚未成熟的幼生态神秘种,而那卷泛黄的羊皮纸却召唤了数不尽的成熟体虚空生物。在猛烈而密集的袭击下,魅魔那庞大的身躯也有些承受不住。   它已经有些困了,身躯上的金色眼睛不受控制地合拢,又费力地睁开,抵御着昏沉的睡意。但魅魔能够看到韦斯特在找他的渡鸦,于是它把猎魔人抱得更紧了一点,含糊地告诉他,“韦斯特,我还可以再撑一会。”   韦斯特安慰地捏了捏它的一根细小的触手,没有说话。   休息了一会,猎魔人那孱弱的人类身体已稍微恢复了些体力。此刻他的脑袋飞快地运作着,思考着破局之法。但目前来看,他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拿起渡鸦直面死亡,要么苟且在魅魔的庇护下缓慢地死去。猎魔人深呼吸一口气——看来的确是流年不顺。   那么还是死得像个男人一点。韦斯特无奈地挑了挑眉,终于摸到了渡鸦。他轻轻从魅魔的裹挟下挣脱开来,踉跄着跪在岩地上为渡鸦重新填弹。   他已经受到了不少攻击,好像还被某个地精在脑袋上给开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因而此时的韦斯特满脸是血,连银灰色的睫毛上也沾着凝固的褐色血块。他不太舒服地眨了眨眼,但填弹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不过那羊皮纸却似乎已经玩够了。它不再一波一波地召唤出小妖精和地精这种恼人却攻击力低下的生物,而是将这片黑色的岩地在一瞬间清场,只留下一片沾着血水和粘液的空地。   韦斯特的动作都停止了一瞬,他与魅魔对望一眼,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那张羊皮纸在他们头顶悠闲地飘飞,似乎在苦恼要怎样折磨二人才最恰当。飞了几圈后,它突然停在了魅魔上空,不详地静止了。   韦斯特心惊胆战,他拖着伤腿想要冲回魅魔身边,却狠狠地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用渡鸦坚硬的手柄砸向那道隔绝生死的透明墙壁,却无济于事。韦斯特的双拳握紧又放开,最后无力地将头靠在了那道屏障之上。   魅魔已经没什么力气逃跑了,它尽量往韦斯特的方向靠了靠,伸出一根触手贴到那层屏障上,似乎在安抚隔壁的人。   “虚空中的生物就是这样的,死死生生,轮回不止。你们人类把这回事看得太重了。”魅魔口是心非地安慰它的朋友。   “去你的。”韦斯特声音低哑,咕哝着反驳,“不过也没差,下一个就是我。”   羊皮纸上的花纹再次动了起来,它排列出一个更为复杂、华丽的召唤法术。   “看那儿,韦斯特。我会死于什么?”魅魔敲了敲那层屏障。   韦斯特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抹了一把脸,抬起头,读着繁复的线条。但越是阅读,他的脸色就越是凝重,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最后,他疯了似的用胳膊肘、大腿、任何能够用的地方撞向屏障;又抬起渡鸦愤怒地瞄准那张羊皮卷,几乎将子弹射空。一会儿,他呆滞地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入双手。   韦斯特认识那个法术,并且很熟悉那个法术。每一次他为康斯坦丁之眼填弹时,炮筒的后部都会出现这些魔文——那是一个召唤康斯坦丁之眼的法术。   “康斯坦丁之眼”严格说来并不是韦斯特武器的名字,而是它的炮弹的名字。康斯坦丁之眼是康斯坦丁大帝与猎魔人间交易的一部分,凝聚着最强大的神秘种的一小部分力量。但即便如此,康斯坦丁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依旧能够轻松地杀灭任何虚空入侵者。   而康斯坦丁还在这些细碎的力量块上加上了一道古老的契约:任何被康斯坦丁之眼毁灭的事物,都必须坠入虚空和人间之外的一块永劫之地,为康斯坦丁的死灵所奴役。   永劫之地通常被称为“海域”。传说那里仅有很少的、燃烧着永恒烈火的土地;海洋的面积则几乎覆盖了整个世界。因此,海域的世界充斥着涌动的红色海水。在翻滚的海面上,升起七樽红色的月亮。当七樽月亮同时变为满月时,海域的深渊中会生出最古老的海怪,并撕碎虚空与人间,让一切都归于大海的平静。为了逃避永远的安眠,寿命用尽后的康斯坦丁大帝选择成为死灵,游荡在海域中, 等待着猎魔人用“康斯坦丁之眼”为它送来神志不清的奴隶。   召唤阵很快成型。魅魔巨大的身躯被绿色的光束洞穿,震耳欲聋的吼叫从其身体中央的巨口中爆发。它的核在去年受过2次重伤,还未完全恢复元气。再加上它本身就是幼生态的神秘种,连康斯坦丁之眼的余威都能将它轻易地从这个世界上抹杀。   韦斯特看着魅魔的触手软软地从那层屏障上滑下,摔倒了岩地上。它庞大的身躯之下,一道血红色的大门正在开启。一旦这道门完全开启,魅魔便会被拉入海域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本来觉得这次韦斯特能爆种救一下老婆,结果没写到。这几章写过去韦斯特已经从开头的农夫猎魔人降格成了天天躲在老婆肚皮底下的软饭猎魔人了。 第二十六章 现身   【海洋与无尽的水汽】   韦斯特成年前的记忆简单到可怕。   他的父亲是个严肃高大的农夫,每天早上定好6点的闹钟,绝不在床上多躺一分钟。利索地穿好衣服后,他会把睡在隔壁的韦斯特从被窝里拎起来。等瘦长的儿子迷迷糊糊地游荡到客厅后,母亲便会端上花样繁多的早餐,并坐在他的左手边陪他吃早餐。   这之后,他会骑着自行车去镇上的学校读书。韦斯特的成绩很平庸,但至少学会了拼读单词。对猎魔人来说,这种文化水平就足够了。   夜晚降临,他劳累了一天的父亲从农场归来,身上带着猪臭味、饲料味和烂泥塘的腥气。高大的男人扯过架子上的毛巾钻进窄小的浴室,水声暖洋洋地响起;而在房子的另一侧,他的母亲哼着歌为一家人做晚饭。她唱一些人类的歌谣,也唱一些他听不懂的诡异语言。   在父亲不劳作的时候,他会拿着那本厚厚的祖传猎魔笔记,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为他讲述神秘种的特性、弱点和活动规律。他的母亲则懒洋洋地坐在地毯上,打毛衣或看剪报,偶尔为他们父子烤些点心。   他曾以为生活会永远地安宁下去,就像太阳永远会升起,就像月光永远会落在他的窗台。   但巨大的不幸选中了他。   距离韦斯特成年不久,他的父亲便带着母亲去了国家的另一端。那里是韦斯特家更古老的栖息地,听说他们的许多亲戚都在那里居住。而韦斯特被单独留了下来。他有些惶恐,但他的父亲告诉他,这是命运。   为何我要被孤单地留在这里?   我会再见到父母吗?   他们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   ……   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韦斯特都会想起这些事情。   父母离开后的第一个主降日之夜,他骑着父亲留下的重机车去往边境与虚空交界处最薄弱的一点。但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他停下了,并可耻地逃回了家、煮了一壶热可可、一觉睡到天亮。   那一夜的虫群并未突破界面间的屏障,利维坦镇死里逃生。   第二个主降日之夜,他灌了些酒,将重机车的油加到最满,直冲界面的交汇处,并屠杀了一只虫眼翼手龙。他很紧张,但却并不害怕死亡。   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那座到处漏雨的宅子吗?还是他手中的双持渡鸦?抑或是于每个主降日之夜,在镇民的一片欢声笑语之外孤独地与怪物搏杀至破晓?   但命运又给了他一份巨大的礼物:他在某一个黄昏捡到了一只魅魔,一只属于他的神秘种,一只要依靠他的血才能活下去的神秘种。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   那只魅魔的脑子显然不太好用。它没有绞尽脑汁地逃跑,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韦斯特家的老宅里,给他做饭、洗衣服,偶尔坐在地毯上同他一起看老掉牙的恐怖电影。于是,那些独自坐在窗前的夜晚、那些倒在桌上的空酒瓶、那些冷掉的锅碗瓢盆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一只被召唤出的倒霉怪物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人皮,却成了他唯一的朋友,成为了他那些零碎的、漂泊的感情所唯一能依托的地方。   他给了魅魔一个家,魅魔也给了他一个家。   但现在,这个家即将消失;魅魔会被拖入无尽的海域,接受永恒的奴役。   韦斯特敲打着那层透明的障壁,怒吼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脖颈上的青筋根根爆出,淡蓝色的眼睛布满血丝,英俊的脸庞被扭曲成不似人的形象。   我要这一切停下。韦斯特无声地呐喊。他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脱落,跌落到黑色的岩地上。红蛇般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流到手背,又流到袖口中。   这样的未来不该降临,这命运是何等地冷酷。   “所以……”韦斯特抽泣着开口。他知道流泪会让他看起来有些软弱,但魅魔真的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个属于他的、不会逃跑、不会离开的人了。即使它是个披着破破烂烂人皮的怪物,那也是他一个人的怪物。   “所以,我命令这一切停下。”他血淋淋的手指在屏障上胡乱地画出一道道狼狈的深红色痕迹。   “此时,此地,所有的一切,都应当被禁止。”韦斯特的声音愈加微弱,他似乎无力再反抗命运,却又不甘于命运,“求你了。”   韦斯特吐出最后一个单词,无力地将额头靠在了那层透明的屏障上。他不知道该求助于谁,但不论是谁都可以,请不要让这样的痛苦再纠缠下去了。   顷刻之间,空气静止了。   羊皮纸不再邪恶而悠闲地舒展着自己,岩地外熊熊燃烧的无限水火不再跳动着炽热的火舌,魅魔巨大身躯下那扇红色的海域之门不再延展。一切都停止了,风声、火舌的哔啵声、魅魔触手翻滚时黏腻的“咕咕”声全都不见了。偌大的空间里,韦斯特只能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来自海洋的腥咸气息猛然从大地上蒸腾而起,浓郁到遮蔽视线的雾气飞速地在这片空间中延展。在洞窟之外、更远的地方,传来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巨兽的心跳,隆隆地回响在此地,这声音与岩壁碰撞,发出更加可怖的回声,似乎一场雷暴正在这怪物洞窟中酝酿。   就在跪倒在地的青年身周,蓝色的冷火在无尽的水汽中激烈地燃烧着。那火焰似乎并不惧怕这 浓重的水汽,而是舞蹈于其中,愈燃愈猛,似乎这冷冽的海水中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燃料。火焰节节拔高,最终包围了已失去意识的韦斯特。青年的身形在这团不断扩大的火焰中扭曲、分解、重组……黑色的剪影不断扩大、长出野兽的肢体、伸展着健硕的肌肉……最后,那火焰突然消失。黑色的剪影再次被水体包裹。那水体充满生机地流动着,却始终呈现出一个规矩的正方形,好像被一个透明的正方体罩子罩住了一般。   从流动的水幕中,一只漆黑的、带蹼的兽爪踏出,重重地将四周的岩地踩至裂陷。在兽爪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水墙轰然四散,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   空气再次开始流动。   此时,直面羊皮纸的,是一只漆黑的海兽。   它高大而阴沉,背鳍如大剑般高耸,自后脑连至尾尖,棘刺重重,形状阴森而可怖。那怪兽的头极大,口部尖而长,毒蛇般的分叉红舌舔舐着淬毒的利齿,看起来凶恶无比。它有八只眼睛,左右各四镶嵌在头颅两侧,闪烁着不详的绿色光芒。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怪兽并无眼睑,只有透明且坚硬的瞬膜包裹着眼球。这只怪物显然非陆行巨兽,因为在其躯体两侧只生着两只肌肉块垒的带蹼前肢——海兽靠它们支撑起庞大的上半身;在它的腰部以后,是长且粗壮的尾,长达几十米,鳞片层叠,如漆黑的盔甲。   它绿色的眼睛漠然地扫视着周边,似乎对一切都缺乏兴趣。   即便如此,羊皮纸依然瑟瑟。   它是人造物,没有多少自主意识,但面对着如摩天大楼般庞大的海兽,即使这巨物显得兴致缺缺,它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就像是刚出生的小鸡面对着盘旋的金雕,就像是岩壁间的山羊幼崽瞥见了奔驰的狼群。   海兽甩了甩庞大的头颅,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腥咸的海风充斥了岩窟,将羊皮纸吹得东倒西歪。   一只生命女神。海兽认出了那滩黑色的、石油似的神秘种。   以及一个人造物。海兽眨了眨绿色的眼睛,觉得它很粗糙,像小孩子的玩具。   但我对这小玩意有很强的敌意。它感受着自己的心,察觉到那里充斥着愤怒。它不知这怒火从何而来,但愤怒的海水必定要吞没这一切。   羊皮纸几乎要从它干巴巴的躯体上挤出几滴冷汗来了。   下一秒,海兽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于是,山岳般的海水凭空涌出,如兽群般奔腾着、喧闹着,淹没了妄想逃离的羊皮纸。随着羊皮纸化为黄色的灰烬,这一方空间也开始片片四散崩塌。闪烁着光彩的碎片零落在空中,像飞舞的彩片。   海兽的身形隐没在冲刷一切罪恶的海水中,湿漉漉的韦斯特抱着瘦小的魅魔跌落在巴里柔软的床铺上。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刺破了重叠云层的曙光射入小镇,洒下一片灿烂的光辉。   【作者有话说】:   老套的英雄救美,但意外地好用。 第二十七章 那不是未来   【一场发生在黄昏的对话】   再次睁开双眼时,魅魔发现自己正躺在阁楼的那张小床上。它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无意识地搓了搓指爪间柔软的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活着回来了,它想。   尽管如此,被那道绿光洞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魅魔逐渐回忆起那些经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套上卫衣,魅魔光着脚“哒哒哒”地下楼,想去找韦斯特问问发生了什么。   ……   ……   此时已是黄昏,客厅里厚厚的落地窗帘被密不透风地拉上。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黑暗。魅魔凭借着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了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它摸黑走到沙发前的地毯上,良好的夜视能力使它能够看到瘦长的男人姿势不雅地靠在沙发脚处读书,银灰色的头发散落在肩颈,看起来很日常。而过往的一切,那些厮杀、那些冰冷的黑色血液、那些嚎叫的古怪生物都好似一场梦。神秘种不禁恍惚了一瞬。   “这里没有光,韦斯特。你能看清字吗?”魅魔想了很多,却只问了一句话。   “还好,这本书还算有趣。”韦斯特答非所问。他把那本纸面发黄的书扣到地毯上,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魅魔伸出了手,“劳驾,拉我一把。”   魅魔很老实地把爪子递给他,却被恶劣的猎魔人大力扯倒,摔在男人紧实的大腿上。韦斯特用右手捏了捏它脸颊到下巴那里的肉,“有什么想说的吗?”   “谁救了我们?”   猎魔人摇摇头,很无辜地看着它,“我不知道。你那时候昏过去了吗?”   “不算完全没有意识,”魅魔坐在他旁边,将上身前倾靠到自己的大腿上,尖尖的指爪点着自己瘦削的膝盖,像在演奏什么音乐,“我感觉到大海,好像一切都湿透了。我还听到海浪的声音……真奇怪,我其实从没见过大海,但我知道那就是海,而不是别的水。”   韦斯特拍拍它的小腿,“这倒不奇怪。你差点被送到海域里,那里到处都是海。”   魅魔那张邪恶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它有些被吓到了,“哦,这可真不幸。我听说那里生活着康斯坦丁的幽灵,它偶尔会到虚空里抓走不听话的小孩。”   “很有价值的民俗学发言。”韦斯特评价道,“看来在虚空生物的童话书里,康斯坦丁取代了狼外婆的角色。”   “别笑话我,韦斯特。”魅魔被他闹得有些恼火,它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红发的神秘种喉间发出低低的嗡鸣声,脸颊上张开十几只金色的眼睛。   “我道歉,说正经的。”韦斯特笑了笑,“你差点就被送去给康斯坦丁当女仆了。康斯坦丁之眼洞穿了你,然后开启了“门”。这之后,一定有什么人或什么生物救了我们,然后我们被传送到了巴里的床上——那天早上是他妈开的门,看到我们衣不蔽体,还以为她儿子在开成人派对。”   魅魔思考了一下那个场景,很心虚地低下了头。   “但不论怎么说,我们活着回来了,而镇子也恢复了正常。但不幸的是,这是个危险的预兆。这里从前不会有这么危险的事件——这规则并不像普通的神秘种能够编织出的。所以“降临”正在扩大。”   韦斯特起身,“刷”地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侵染天幕的红色夕阳流淌进黑暗的老宅,又笼罩了高大的猎魔人,他银灰色的发梢上仿佛燃起了火焰,“我不知道还能安稳多久,而我的力量显然并不足够。”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听到这里,魅魔忍不住发问。它被猎魔人以鲜血饲养,每次都会惊讶于其中奔涌的魔力。同时,根据它对“人类”这一种族的观察,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能够直面虫眼翼手龙——他们甚至抵抗不了魅魔的一根触手。更不必提它曾于未来见到的、高大而沉默的韦斯特。那个时空的韦斯特表现得很正常,似乎只是有些伤感;但那被七座红月笼罩的天空、那废墟般的城镇都使魅魔感到警觉。   韦斯特的表情一言难尽:“我是个人类,100%纯度的人类。我知道我很强,但我爸、我妈、我的各种亲戚全都是人类,所以我必定也是人类。”   “但我在未来见过你。”魅魔似乎要把压抑在头脑中的记忆全部释放出来,“韦斯特,我见到了未来的你。那时的利维坦镇已经是一片废墟,你独自生活在镇子的废墟中,七座红色的月亮笼罩着天空……你不正常,没有正常人会在那样的环境中活下来。”   韦斯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快步走过来,“是时间原虫那次吗?你与我去了不同的时空?”   “是的,在十年或是二十年后,我见到了那时的你。”   “别担心,那是一个不会发生的未来。我们抓住了时间原虫不是吗?所以我们已经改变了未来。”韦斯特故作轻松地说着,试图安抚魅魔。   魅魔抬起金色的眼睛,有些无助地看向韦斯特,“真的吗?”   “真的。”   但神秘种似乎又听到了命轮转动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却坚定,暗示着它:你所见到的,就是真正的未来。 第二十八章 群山回唱   【深夜对谈】   太阳落山了,灿烂的红色夕照渐渐沉入无言的群山。魅魔在黄昏与黑夜交接时醒来,伸个懒腰,不意外地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粘稠的“咕嘟咕嘟”声。   韦斯特在煮一顿很不错的晚餐。他麻利地将胡萝卜、土豆与番茄切成方块,将它们杂耍似的托在刀背上,潇洒地下锅。锅子里是满溢着的开水,蒸汽喷涌,像个微缩火山口。至于调味……他的母亲可以只用盐与几种香草做出美味的蔬菜浓汤,而韦斯特没有这份手艺。他只能扔下一些被炮制好的块状调味料,希望能做出一锅还看得过去的晚饭。   当魅魔溜达到厨房门口时,韦斯特已经忙活了几乎两小时。这时的食材与汤汁进行了完美的融合,番茄的酸甜、土豆的清香与胡萝卜的植物腥气伴随着鸡汤的鲜甜钻入魅魔的鼻腔。它满意地点点头,“做得不错。”   青年爽朗的笑声从料理台旁传来,轻松而惬意,“来尝尝。”   说着,他顶着蒸汽舀出一勺汤汁,朝魅魔的方向送了送长柄勺。神秘种被那香气吸引,将脸凑过去,吹了吹,然后伸出红色的舌头像猫一般点了下勺子里的蔬菜浓汤。只一下,它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抱住韦斯特的小臂将剩下的汤汁“吧嗒吧嗒”地舔个干净,末了还摇摇猎魔人的手臂,兴奋地问他,“我们现在可以吃晚饭了吗?”   被抱住小臂的猎魔人有些恍神——在魅魔舔下去的那一刻,他注意到了些许从未观察到的细节:神秘种的舌头很红,舔在勺子上会留下很多口水;它的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冷却柔软,这感觉真好;看啊,它的眼睛是金色的,还有四只眼球,双倍的美丽……   喉结不受控制地滑了滑,猎魔人僵硬地背过身,“马上,你可以把碗找出来。”   ……   ……   当天夜里,魅魔抱着枕头和被子敲响了韦斯特的门,“开门,我要睡觉了。”   韦斯特警惕地将一只银色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你的房间在楼上。”   神秘种有些困惑,“可我一直在这里睡觉。而且阁楼在这个季节有些冷。对了,阁楼的窗子上破了个洞,你看到了吗?”它把铺盖自然地递给韦斯特,然后用不生指甲的手爪比划了一下洞的大小。   “喔。”猎魔人被说服了,“进来吧。”   等魅魔接过自己的被子,把它们在猎魔人的床上展开、铺平,并相当熟练地滑进去后,韦斯特才感到一阵诡异——他本该将这小怪物赶到客厅睡。   困惑的韦斯特摸着下巴坐到床头,“你为什么不去客厅睡?”   “我一直都在这里睡觉,不是吗?”   “但你现在不害怕了。”韦斯特理顺了思路,觉得自己能够占据这场辩论的优势,“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如果你的房间很冷,你应当去壁炉前的沙发上躺着。”   魅魔有些怔愣,像一台宕机的电脑。   在降临人间的岁月中,它的行动原则只有一个——模仿。怎样做家务?模仿电视剧;怎样买东西?模仿商店里的顾客;怎样与巴里对话?模仿韦斯特。好学的神秘种自信满满地套上一件人类的外衣,来自虚空的荒蛮本性被它牢牢地压抑在灵魂深处。   但在这一刻,它不愿再按照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人类行为准则处理这一境况。虚空生物那敏锐的直觉告诉魅魔:它现在体验到的情感毫无逻辑可言,这是一份只属于个人的热烈情绪,它不应被某种精致的“行为准则”所约束。现在的它应当像任何一只粗野的、蛮横的虚空生物一般,只遵循本能行事。   昏暗的灯光打在韦斯特的脸上,将青年立体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深刻。猎魔人那淡蓝色的眼睛像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但当那视线聚焦于它时,它会感觉自己正被仔细地照看着。他们的孽缘从一次不成形的“谋杀”开始,但在这孤零零的人间,韦斯特就是它唯一的依靠。他们在深夜分享同一锅热汤,也在生命垂危时一同坠入深渊。从前是,未来也必须是。   想到这里,魅魔懵懂地伸出手爪摸了摸韦斯特的小臂,看到猎魔人的表情毫无变化,又有些胆怯地缩了回来。   但它显然不甘心。于是,呆坐了一会儿后,神秘种又低着头,慢吞吞地解开睡衣的两个扣子,然后握住韦斯特的手腕,将自己送进他的怀里。它金色的眼睛古怪地转着,视线几乎无法聚焦;但它依然坚定地掰开猎魔人抱胸的手臂,把自己尽可能地塞到他的胸口。   “我想这样待着。”神秘种咕哝着,“这让我感到安全。”   “韦斯特,不要赶走我。你很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保护你,就像那天一样;作为交换,你也要这样对我。”   “我只有你一个。”   这些话语幼稚而蛮横,连魅魔自己都感到羞耻。它小声地念叨完最后一句,逃避似地紧闭双眼。   安静了一瞬后,猎魔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混乱,他口鼻间的热气扑打在魅魔的头顶与赤裸着的肩膀。那双本置于魅魔腰间的手有些颤抖地顺着它柔软的腰线攀升至细嫩的肩颈处。摩挲了几下柔软的后颈皮肤后,韦斯特托着神秘种的后脑将他重重地、坚定地按到自己的肩窝处,解脱般地闭上了眼睛。   “睡觉吧。”韦斯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也只有你一个。”   夜空中星落如雨。群山静立,无言回唱。   【作者有话说】:   让俩脑子不拐弯的铁处男谈恋爱很难,这俩最后说不定会发展成纯纯的肉体关系——下床是兄弟,上床做夫妻。以上是玩笑话,感情上的依恋还是要有的,具体要看后续怎么发展。 第二十九章 山羊   【总要有点用处】   秋意渐浓时,魅魔不知从哪里搞到一本《编织的艺术》,竟开始学着打毛衣。它的手没有指甲,骨头仅被软软的肉包裹着,指头光秃秃的,打起毛衣来很是有趣。韦斯特因此格外愿意靠在沙发另一端看它灵活的手爪。察觉到韦斯特的视线后,魅魔露出个“你真恶心”的表情,然后背过身继续勤勤恳恳地织毛衣。   神秘种很快迷上了这项活动。它给韦斯特织了毛衣、背心和帽子,还给巴里送去一双黄色的手套。这还不算完,猎魔人很快便发现一系列的毛线杯垫、毛线杯套、毛线纸巾盒充满了他们的家。最后,当魅魔试图给韦斯特织一个毛线枕套时,猎魔人忍无可忍地断掉了它的毛线基金:“听着,我不会再给你更多的钱去买毛线。你休想把我的床变成你的手工艺品展示架。”   挥舞着两根钢针的魅魔气冲冲地摔上阁楼的小门:“今晚你自己做饭,我现在要睡觉!”   看了眼午后正烈的阳光,猎魔人无奈地撑着额头叹了口气。   这之后的几天,韦斯特没再看到织毛线的魅魔。他本以为这事结束了,但没想到,在某个早晨,他在猪圈附近看到两只半大不小的羊。   那是两只花山羊,瘦骨嶙峋、细脚伶仃。它们用矩形的黑色瞳孔盯着他,毛茸茸的长嘴慢条斯理地嚼着猪料。一旁的粉色猪群埋头苦吃,浑然不在意这两个新朋友。   ……   ……   “哪来的?”韦斯特很有家主气概地抱臂靠在猪栏边,两条长腿伸展着。   魅魔低着头站在韦斯特的双腿间,偏过眼睛看那两只山羊。它们很闲适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几只吃饱的猪“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试图把鼻子钻出围栏顶山羊的屁股。   “说话呀。”猎魔人好笑地拍了拍神秘种的脸,摸摸它侧颊上的裂口,“又不要吃了你。”   “……我卖了几件背心,加上之前攒的钱,去市场买的。”魅魔拍掉韦斯特的手,咕哝,“我听说它们的毛可以变成毛线。”   韦斯特哭笑不得,他弯下腰揪一把山羊的背毛;山羊吃痛,咩咩大叫着逃跑了。他把手里细短的毛拎到魅魔眼前,“那是绵羊,我的大小姐。山羊的毛太少了。”   “那怎么办?”魅魔有些焦急地贴近韦斯特,抬起金色的眼睛担忧地看着他;但它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和那人冷战,于是又低下头,说:“喔。”   几乎被气笑的猎魔人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身前人的脸,“下次买畜牲之前和我说一声。”魅魔还是有些别扭,但自知理亏,于是把脸顶到韦斯特的手心里蹭了蹭,两人便和好了。   安抚好同居人的韦斯特麻利地把两只在猪棚乱蹿的羊逮回来,握住其中一只的两条后腿提起来看了看,然后又对另一只如法炮制。最后,他失望地宣布:“两只公羊,我们没有小羊羔了。”   公羊也有公羊的作用。和魅魔商量过后,韦斯特打算在圣诞夜将这两只四处游荡着偷猪料的小东西做成一道菜。但它们现在斤两不足,肉估计也干瘪得像柴火,所以必须要赶紧催肥。不舍得喂猪料的韦斯特便把两只羊栓到老宅附近的树上,让它们啃草坪。利维坦镇的气候较为温和,秋季降温很慢,韦斯特估计它们还能啃上半个月;这之后,不论他怎么不爽,也只能把猪料分给它们了。   一阵羊叫打断了猎魔人的思路。他扭头,看到体型较大的那只羊用两只前腿抱着同伴的腰,费劲地往上跨;它胯下那只体型较小的羊惊恐地咩咩乱叫,原地乱转,试图摆脱身上的同伴。   “操,基佬。”韦斯特摇了摇头,决定在日落前把它们转移到另一块草坪上。 第三十章 早上好,二位先生   【新角色登场】   “哈罗。”单手叉腰的女人逆光而立,俏皮地歪歪头,让帽檐阴影遮住半张脸:“这里是韦斯特家的老宅吧?”   开门的魅魔呆在原地。身后,端着巨大马克杯的韦斯特单臂环上它的脖颈,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进来吧,薇洛尼亚。你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晚了很多。”   “对不起嘛。不过利维坦镇也太偏远了。”女人绕开二人,拖着行李箱率先踏入大门,脚步轻快地将自己扔到了沙发上。   当她舒适地坐定、摘下头上巨大的宽檐帽时,魅魔才终于看清她的面容。   薇洛尼亚——这是女性猎魔人的教名——拥有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她将它们编成编发,又盘在脑后,束成一个优雅又不失俏皮的松散发髻。她的眼睛如绿宝石般璀璨,在纤长睫毛的映衬下显得狡黠但容易亲近。当薇洛尼亚随意地撩起耳边的碎发时,魅魔还能看清她脸侧几粒活泼的雀斑。女人放松地靠着韦斯特常靠的几个垫子,将烈焰般的发髻拆开,披散到沙发靠背上;在做这些动作时,她小麦色的肌肤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光洁又细腻,仿佛一杯尚浓的热可可。   “她看起来就像一张古典油画,对吧?”韦斯特带着魅魔落后她几步。他啜口咖啡,随意地与身边人闲谈。   “是的。”魅魔看了看韦斯特,低头用围裙擦擦手上的水,“我要去做早餐了。她要吃吗?”   “嘿,小姐。来点早餐?”韦斯特朗声问。   “一点点烤面包,可以吗?”薇洛尼亚反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向魅魔眨眨眼睛。   “可以,桌上还有昨晚剩下的面包。”神秘种局促地搓了搓手指,快步离开客厅。   当它将两个鸡蛋扔进平底锅时,“滋滋”的油脂声终于掩盖了来自客厅的欢笑声。神秘种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轻轻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试图缓解那股奇异的不适感。   韦斯特看起来很高兴。它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锅子,偶尔将鸡蛋煎饼抛起来翻个面。那个人类女性懂得很多它听不懂的东西,她在和韦斯特谈论猎魔人的工会、武器与枪炮的保养、人类世界的大事……韦斯特从未同它说起这些,他们只谈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魅魔垂着眼睛,将锅里的鸡蛋煎饼滑到盘中;它向油光闪闪的锅里扔进两片面包,晃了晃手腕让它们散开。   油脂的声音消失,它又能听到客厅里二人的谈话了。圆润清脆的女声带着笑意,像一只清晨啼鸣的树莺:“你知道吗?我看见倒吊人夫妻了,他们像两个皮包骨头的地精。哈哈,我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然后是一些衣料与沙发的摩擦声,应该是韦斯特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们应该没有靠在一起——猎魔人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语气,“我也见过他们。他们给我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我已经在信中告诉你了。”   “当然。世界各地都在传来这样的消息:降临扩大啦、神秘种全面入侵啦、我们的人发生异变啦……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到边境去。”   “今年的主降日之夜我可能无法独自应对。”   “所以我来了,我从武器商人那里搞到了新武器,这宝贝和康斯坦丁还有点关系……”   魅魔面无表情地将面包倒进一张新的瓷盘,招呼了二人一声。客厅里的二人几乎同时应答,他们的声音叠在一起,亲密地缠绕着。   神秘种皱了皱鼻子,转身从后门离开了家。韦斯特今天大约没有时间给猪喂食了,所以它要去喂猪;这之后,它会将山羊栓到另一片草地上,并照看它们一整天……总之,它不要再待在老宅里了。   ……   ……   再次逮到这小东西时,已是晚上十点。韦斯特为薇洛尼亚收拾出一间客房,后者舟车劳顿,打声招呼便合上房门补觉去了。韦斯特忙完家里剩余的杂事,脸色不善地赶到猪棚,发现了正靠在羊身旁读书的魅魔。   猪棚里只有几个高悬在顶棚的灯泡,发出昏暗的黄色柔光。猪们躺在泥地上哼哼着,有胆大的趴在栏杆上四处观望。棚子的墙很薄,所以几只体型较小的猪亲热地挤在一起,共同抵御寒冷。与它们一栏之隔的水泥地上,坐着红发的神秘种。它似乎并不嫌弃这恶劣的环境,反而觉得被两只羊紧紧夹着很舒服。它甚至用手爪慢慢捋着其中一只羊的背毛。   银发的猎魔人在它身前蹲下,拉起对面人的手:“你的手很冷。”他将自己的围巾解下给魅魔紧紧围上,“马上就要入冬了,你可以在阁楼上读书,那里也很安静。我会尽早把窗子补好。”   “你今天看起来很忙。”魅魔试图解释自己为何一天都没有出现。   “干活的时间还是有的。你不必把所有活计帮我干完,这对你来说太累了。”   神秘种把尖细的下巴埋入围巾,感受着猎魔人残存的体温,慢吞吞地开口:“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 深夜   【明天记得干活】   韦斯特把这小怪物拎回家,监督着它钻进浴室,又警告似地敲敲门板,“洗干净点,你现在闻起来像一头羊。”   水声很快在浴室中响起,魅魔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门中传出:“帮我捎一下浴巾。”   “没有下次。”韦斯特低声威胁它。但猎魔人的身体是诚实的——他翻乱了卧室的大抽屉,找出那条软乎乎的黄色毛巾,并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它。   老宅瞬间变得安静起来。过分活泼的女猎魔人已经睡下,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魅魔正忙着打理自己,这个家现在似乎只属于韦斯特自己。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将额头的银灰色碎发拂开,露出光洁的额头。猎魔人将自己最大限度地放松、整个人几乎要化在柔软的沙发床上。过了一会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四周摸了摸,摸出一根简陋的卷烟,把它送入唇间,但并未点燃。   主降日之夜大概会在一个月后降临,那会是一场硬仗。这征兆来源已久,最早可以追溯至魅魔的降临。这小怪物是一种古老的生命女神,召唤它需要很强的力量;但就韦斯特所知,利维坦镇内并无什么高级的秘术师。那时他就该反应过来:人间与虚空的裂缝已开始动摇。接着便是时间原虫事件,二人共同穿梭了时间之河,但落点并不一致。自那以后,魅魔就有些古怪。然后就是那该死的羊皮纸——韦斯特用力地咬了一下烟卷——他们稀里糊涂地生还了,但到底是谁救了他们?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风暴的来临,混乱一触即发。   上一次的主降日之夜,他直面了虫群与翼手龙,康斯坦丁之眼救了他;这一次,在那轮高悬的澄澈镰月下,他又能否生还?一切仍是未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韦斯特将卷烟揉烂,远远地扔进门口的垃圾桶。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拖沓着脚步敲敲浴室的门:“洗完没?你洗澡的速度像个贵族小姐。”   “别笑话我,韦斯特。”魅魔将门打开一条缝,夺过浴巾。   猎魔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先上床了。”   ……   ……   利维坦镇正逐渐入冬。但老宅的窗户很厚,二人又会在睡前拉上厚厚的绒布窗帘,因此冬天的夜晚于他们而言还不算难熬。但霜雪漫天的冬季绝不会让人感到燥热,所以当魅魔口干舌燥地在半夜惊醒时,它感到有些奇怪。   神秘种感到燥热,但没有出汗。它只是觉得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成为了热源:它的手心很热、后背很热,脸庞也热得泛起晕红。魅魔动了动身体,将热乎乎的肢体贴到稍远处冰冷的床单上,感到一瞬间的沁凉;但几秒后,被褥上也蒸腾起热意,它只能再次躁动不安地挪挪身体。   该死的,这天气真古怪。魅魔将被子向下扯了扯,露出整个肩头。它深深地饮了一口微凉的夜间空气,感受着冰水般的空气流过喉咙,安抚体内的热源。   “在干什么?”韦斯特翻过身,将胳膊随意地搭在它的肚皮上。他口中潮热的气体打在神秘种嫩红色的耳垂上,使魅魔打了个寒颤,难耐地在被单上蹭了蹭身体,然后向猎魔人怀里钻去:“韦斯特……”   猎魔人本以为自己的问话不会得到回应。在过去的很多个夜晚里,每当感受到身边人不寻常的动静,他都会这样简单地问一句;这时,回答他的几乎全都是魅魔再次沉入梦乡的平稳呼吸。于是他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怎么了?”   “热啊,今晚好热。壁炉没熄吗?”魅魔金色的眼睛半眯着,带着些不明的水色,靠在韦斯特的胸膛上迷迷糊糊地回答。   韦斯特皱了皱眉,捏着它的下巴看它晕红的脸,“屋里的温度不高。你病了吗?”   神秘种摇摇头,又向猎魔人的身下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在他的身体下。它撩开韦斯特的T恤,将自己热乎乎的手臂缠上他健壮的腰背,慢慢摸着猎魔人紧实的肌肉:“让我抱一会儿……这样会凉。”   韦斯特狐疑地掀开被子,低头看身下的人:“老实说,你看起来很……躁动不安。”   “嗯……”神秘种有些不清醒。它现在只想尽量把自己贴到对方怀中,并不理会他的问话。   猎魔人思索了一会儿,把手探到它身下,然后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硬了——话说回来,你们的繁殖难道不是靠触手吗?”他真没想到,这小子的变人技术奇烂无比,连肋骨都能少掉几根,却在这方面这么兢兢业业,三根海绵体做得一点不差。   魅魔被摸到了要紧处,倏然觉得体内的燥热有了出口。它欢快地搂住韦斯特的脖子,亲昵地抬头吻他:“再来点,韦斯特,再来点……喜欢。”它费力地抬着头,“啾啾”地去吻猎魔人已沁出细汗的肩膀。韦斯特看它抬头太累,只得无奈地伸手托住它的后颈,皱眉看着它。   虽然外表看起来冷酷而成熟,但韦斯特不过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镇处男。这场景他只在里番见过:身材肉欲的女主角用大腿环住身上红着脸庞的男主,然后将裸露的、湿润的下体贴到无辜的处男高中生身上,目含秋水,欲语还休。但现在这个场景……算了,没差。   “老实点。”韦斯特把它乱动的脑袋塞回枕头上,低头盯着它的眼睛。二人的呼吸密切地缠绕着,湿润的水汽打在他们的唇间。魅魔的神志有些不清楚,它很乖地抿着嘴唇笑,然后扶着韦斯特的侧脸贴了贴他干燥的唇:“帮我嘛。”   “败给你了,别乱动。”韦斯特拍拍它潮红的脸,惊讶于那里的热度,“下次自己搞。”   他掐着神秘种的腰将它往上提了提,让它侧躺在自己身前,又把那到处乱亲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胸口。接着,他手上带了点力气剥下它的内裤,勒到膝弯处,禁锢住神秘种的行动。韦斯特将手从魅魔的身前探下去,摸了摸它那根硬得发烫的东西,随意地捋了捋,调笑到:“这么硬啊。怪不得脑子不清楚,血全充到这儿了是吧?”   魅魔挺了挺腰,将肉红色的柱体在韦斯特手中亲昵地蹭蹭,脑袋拱拱猎魔人紧实的胸口:“给我摸嘛……”   “别撒娇。真当自己是女人了?”用大腿顶开神秘种紧紧夹着的腿,韦斯特手上带力,像给奶牛挤奶般用力挤了几下神秘种的龟头,感受着小口处溢出的腥膻液体打湿自己的虎口。   “水好多。”他以拇指将那些黏湿的体液抹开,滑腻地揉着柱体上的青筋。猎魔人的手掌宽大、指骨也很硬,魅魔身上那点敏感的软肉被他搓弄着,又痛又爽。   “再用点力,韦斯特,这样没办法……”神秘种扭着腰,哀哀地恳求。它金色的眼球又开始无序地运动,眼里倒映着韦斯特英俊的眉眼。察觉到猎魔人玩弄的心思后,它用下唇包住上唇,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你话好多。”猎魔人笑话它,“求人帮忙还这么多要求啊?”但他还是听话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笼住它软中带硬的龟头,以手心用力地按压、厮摩。   魅魔的腰无力地挺了挺,“太刺激了……”它的口水流到脸侧,形成一道湿湿的水痕。猎魔人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低下头顺着那道痕迹舔到它的嘴角,然后叼住它的软红舌头含了含:“还有更刺激的。”韦斯特拉一下它的腰,让二人更紧密地相贴,声音含糊地预告。他玩够了头部,又接了点那里渗出来的黏液,涂遍热乎乎的红色肉柱,亲昵地抚弄着。轻轻地玩了一会后,他手上的力气倏然加大,如铁箍般挤压着魅魔的下身,手掌成筒状飞快地上下滑动,从根部刺激到头部。   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魅魔失神了一瞬,嘴里“嗯嗯”地哼着,发出小动物般黏糊的不明声音。哼了几声后,它觉得这样有点丢脸,于是侧头含住一小片枕头,然后用力地舔、咂那片柔软的布料,似乎要把这些情绪发泄出去。   “舔我,舔枕头干什么?”韦斯特笑着,带了点力气拍拍它的脸,逼迫着魅魔将侧埋在枕头中的脸转过来。猎魔人手上动作不停,激烈到魅魔的整把腰都在跟着晃动;但他面上仍带着笑意,低下头缠住神秘种软乎乎的舌头,带着它一同沉溺于情欲。   “韦斯特,韦斯特……”一吻作罢,还未学会在接吻中换气的魅魔眼里带泪,小声念着身侧人的名字。它的腰随着那只炽热有力的大手挺动着,试图跟上韦斯特的节奏。   在几个大力的撸动后,魅魔眼里泪意更甚。它紧贴在猎魔人的胸膛,原本在被褥里大开的双腿抽搐着夹紧,却被猎魔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张开!”猎魔人用自己的腿架开魅魔不停抖动的软白大腿,小臂动得更加激烈:“来了?”   “韦斯特,韦斯特……”魅魔边流泪边用舌头努力去勾韦斯特的唇角,含糊地求饶。终于,坏心眼的猎魔人大发慈悲地吻吻它的侧脸,粗糙的指腹在它柔软的龟头上狠狠摩擦几下,“射吧。”   神秘种的呜咽声停了一瞬,本不停律动的腰身也倏然凝固,它金色的眼睛茫然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身体不自觉地颤动着。片刻后,韦斯特便感到大腿旁的一小片床单变得湿乎乎的。   猎魔人温柔地撸动几下射精后敏感的柱身,安抚正“呼哧呼哧”地平复呼吸的魅魔:“刚才没接住啊,明天得换床单了。听着,明天你换床单,然后洗干净,记住了吗?”   魅魔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嗓音虚弱地嚎叫一声后便把烫红的脸埋进猎魔人的胸膛,心虚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来点不正当关系的具象化表现——纯洁的互帮互助之夜。   韦斯特:难道不是我单方面劳动吗? 第三十二章 力量   【但更要紧的是面包虫】   次日,魅魔被韦斯特叫醒。它睡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地用一根小触手勾过闹钟看看,“才9点,再睡会,我好累。”   韦斯特坐在床边穿靴子,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显得匆匆忙忙的,“起来吧。客厅里有面包虫海,难得一见。”   缩在被窝里的神秘种哼哼唧唧地耍赖:“韦斯特,我不想下去。你昨天还扇我的大腿,好痛喔。”说着说着,它竟有些难过,便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揪住韦斯特后背的衬衫不让他下楼,“你怎么这么懂啊?还会扇我的腿……你还和谁搞过?”   韦斯特头也不回地打开它的手:“男人十四岁就会开始看A片,然后他们的大脑就会自动开辟一个区域用来储存这类知识——不想起床就算了,记得洗床单。”   魅魔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韦斯特没有和别人搞过。于是它又满足起来。这时,它那塞满了晨起困意的脑子才开始反刍韦斯特说过的话:客厅里有什么来着?面包虫?面包虫海?   等等。   面包虫海?面包虫海!   ……   ……   等神秘种套着一件穿反的卫衣气喘吁吁地跑到客厅时,韦斯特已经坐下喝起了咖啡。他歪歪头,示意魅魔桌上有早餐。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长得像古典油画一样的女猎魔人此时毫无风度,她火红的长发被胡乱地盘起,像一个炸了的毛线球;她的手上拿着几个瓶瓶罐罐,不停地向一座虫山上倾倒液体。   那座虫山——那可真是一座小山——由无数只蠕动的姜黄色面包虫构成。它们活蹦乱跳地扭动着环节状的躯体,相互摩擦着,构成一个活着的锥体。它们数量众多,以至于那“山顶”触到了天花板,客厅的吊灯上也因此挂了几只不甘寂寞的面包虫。   听到魅魔下楼的声音,薇洛尼亚尴尬地笑笑:“早上好。我做了早餐,就在——唔哦,该死的畜牲!”话语间,那座活泼的面包虫山发生了山体崩塌,几十只攒成肉球的面包虫突然坠落,砸到女猎魔人的脑壳上。刹时,女猎魔人的红发上便开出了一朵姜黄色的花,面包虫开始在她的头发上惊慌地游走。她恼怒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顶着一个“生机勃勃”的发髻冲进了浴室。   魅魔特尴尬地笑了两声,魂不守舍地游荡到韦斯特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得让她多赔点,她这几年在外边赚了不少钱。”韦斯特淡定地把它拉到餐厅,“薇洛尼亚小姐来自一个久远的女巫家族,从她祖奶奶那一辈就开始玩虫子。她平时把它们照看得很老实,但昨晚开始,哈哈,她的面包虫突然大量产卵、极速孵化……”他指指客厅里的虫山,“那就是结果。”   “只一晚?”   “一晚。而她只带了6条面包虫。”韦斯特三两口吃完薇洛尼亚准备的早餐,拍拍魅魔的胳膊,“不来点?说起来,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魅魔的牛奶差点从嘴里喷出去:“不要在吃早餐的时候问这个啊。”   韦斯特谦虚接受,并要求魅魔继续剖析。可怜的神秘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沮丧地开口,“我就是感觉热,很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怪事。”韦斯特趴在餐桌上,喃喃自语。   ……   ……   “我操,这两只羊到底在干什么?”韦斯特推开猪棚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只面色潮红、下体相连的公山羊。他嫌恶地把两只畜牲赶到一旁,开始了劳动。   魅魔倒觉得有趣。它本就以情欲为食,因此能够感觉到它们身上勃发的情欲气息。两只公山羊虽被强硬地拨弄开,却也止不住地头角相触,显然是爱火未熄。   但它们身上的情欲很不对劲。魅魔抽了抽鼻子,感受着它们周围的空气。这里的情欲过于粘稠,几乎要变成滴落的糖浆,散发着劣质糖水的味道。而这味道与它今早在客厅中闻到的相差无几。思及此,它抬起胳膊嗅嗅自己的袖口,这里也有一些甜腻的情欲味道。魅魔颊边的裂缝如呼吸般地翕动几下,露出隐藏其中的无数只金色眼球。它舒展了一下肩颈,藏在卫衣中的后背上浮现出粗壮触手的痕迹。   正热火朝天地骑着母猪查情的韦斯特感受到了空气的波动,他扭头,与魅魔目光相接。   “怎么了?”   “没什么。”神秘种迟疑不定地回答,它面上的裂缝已全部展开,侧颊处的金色眼瞳诡异而艳丽:“但我好像感觉到了力量。” 第三十三章 怪事   【今晚要去阁楼睡觉吗】   韦斯特听到它的话,动作凝滞了一瞬。   力量?虚空中的生物的确拥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力量,时间原虫能够横渡时间之河,翼手龙的巨爪能够破开界面之门的缝隙,虫群往往与瘟疫相伴而生,而扭曲妖精善于读取回忆。魅魔则是一种很单纯的神秘种:它们以各种手段诱发情欲,然后吃掉情欲。这就是它们生活的全部。他很疑惑这小怪物究竟感到了怎样的力量。   魅魔显然很认真。韦斯特看到它那金色的眼球不安地转动着,本来如麻袋般宽松的卫衣变得鼓鼓囊囊——它的触手正不受控制地向外伸展。魅魔低着头,却在兜帽下抬起眼睛,有些胆怯地辩白:“我不会伤害你的动物。”它注意到韦斯特正在思索,便误以为自己力量的膨胀使他警惕。   韦斯特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猎魔人狠狠拉一下它兜帽的抽绳,把魅魔的脑袋包得像一颗蘑菇:“我们是家人,家人比动物重要得多。”   魅魔本来很享受韦斯特这些难得的感情流露。但此时的它正被一种怪异的感觉包围。因此神秘种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我先回家了。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它太热了,像一个快要爆炸的能量球。”说罢,它无力地将双手插进身前的卫衣口袋,佝偻着细长的躯体晃出猪舍。在它的背后,几根耐不住寂寞的触手已经从卫衣的下摆伸出,如同水母的触须般,在风中轻盈地飘荡。   ……   ……   “嗨,小朋友。”推开门,薇洛尼亚已经画好了精致的妆,热情地冲它打招呼,“真抱歉,我的宠物可能有些不对劲。不过别担心,我保证这不会发生第二次。”   魅魔不太懂人际交往,它思考了一会才想起此时的标准答案:“没关系。”语罢,神秘种叹了口气,然后如幽灵般有气无力地飘上阁楼。薇洛尼亚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但她很快便释然了——这事该由韦斯特负责,他会看顾好这只小家伙的。   时间已近黄昏,半沉下孤山的夕阳将金红色的光洒进老宅,那生着虫洞的地板便有了几分圣洁的色彩。干完活的韦斯特急匆匆地冲了个澡,披着毛巾敲开阁楼的门:“你还好吗?薇洛尼亚是客人,我觉得应该带她到镇上吃点东西,你能一起来吗?”   神秘种在阁楼上大睡了半天,身体的异象已经沉寂下来。它坐起身,感到精神头还不错,于是点点头。韦斯特朝它伸出大拇指,转身下楼去喊薇洛尼亚。一小会儿后,三人在门厅汇合,组成一支觅食小分队,踏上了晚餐之旅。   此时的利维坦镇已经入冬,万物似乎都被一层冷寂的蓝色所笼罩。枯树枝与落叶在他们的脚下嘎吱作响,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换上冬羽的鸟。瑟瑟的寒风顺着他们外套的缝隙钻进去,调皮地制造出一个冷战。   “那女孩不怕冷吗?”薇洛尼亚偷偷指了指街头穿着渔网袜、披着粉色皮草的女人,“她穿得有点清凉。”   作为土著的韦斯特朝那个方向看去,然后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他皱起眉头:“那是流莺——利维坦镇为什么会出现流莺?这里根本就没几个居民,哪来的生意给她们做?”他朝巷子的深处看去,“而且还不止一个。她们都在招揽客人。”   魅魔从韦斯特身侧探出头。它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伐木工正揽着那女人纤细的腰肢,两人的脸庞贴得极近,谈话间嘴唇相触。伐木工摸着女人腰肢的动作相当急切,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按到在巷子湿滑的地砖上发泄自己的欲望。   “别看这个。”韦斯特把人拉走,招呼薇洛尼亚一声:“快到了,饭馆就在这边。”   “香煎鳕鱼,猪排……哦,还有一些意面,这样就足够了。”征求了一圈意见后,薇洛尼亚将菜单递给侍者,“谢谢。”   “抱歉,小姐。”侍者用笔勾去三个名字,“这三道菜今晚都不提供,我们的厨师最近总是不在……连厨师长都在家休息。您可以换几个别的菜。”   薇洛尼亚顿了一下,扭头求助桌对面的二人。韦斯特对这家餐厅还算熟悉,他招呼侍者,同他商量几句,达成了共识。侍者感激地朝他眨眨眼,收起菜单小步跑向后厨。   “这些厨师的妻子全都怀孕了。”侍者离开后,韦斯特撑着下巴靠在方桌上,“这事不太寻常。厨师长的年纪不算小,他的妻子也是。镇上的人们很少在这个年纪生孩子。更不用提其他的厨师……他们的妻子为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同时怀孕?”   薇洛尼亚长期在外漂泊,对这些古怪的事件尤为敏感:“你认为有神秘种出现了?”   “不确定,不过有可能。”韦斯特掰着手指给女猎魔人列举他见到的事件,“我们的两头公山羊在几天前开始相互……你懂的;你的虫子突然开始繁殖,这是最怪的事情;巷口的流莺你也看到了,这在往常并不多见。接下来就是今天的厨师们。哦,还有这个小东西——”   魅魔猛地扯一下韦斯特的兜帽,警告性地将一根触手绕上他的后背。韦斯特促狭地向它眨眼:“好吧好吧,不让说就算了。”   薇洛尼亚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清清嗓子岔开了话题:“不必担心。我今晚会让猎虫飞遍利维坦镇。这些小朋友的嗅觉非常灵敏。如果有神秘种存在,它会为我们示警的。”   “你真有用,薇洛尼亚。”韦斯特由衷地感激她,他自己从来懒得追踪那些隐秘的魔力轨迹。   “合作愉快。”薇洛尼亚点点头,“但我们得谈谈如何瓜分战利品……”   “你并不擅长正面战斗,但你的追踪猎虫的确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不如这样……”   饭桌上的两位猎魔人你来我往地瓜分着利益,魅魔则像一个被大人带来谈生意的儿童般百无聊赖地抱着一个椰子,努力挖着果冻般的椰肉。它感觉到那股熟悉的燥热再次升腾——老天,明早不会又要去洗床单吧?魅魔大口吞咽着椰肉,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节。或许今晚该回到阁楼上睡,神秘种若有所思。 第三十四章 你又醒了   【延续着的深夜】   “剩下的你能不能去阁楼上解决?”深夜,满手体液的韦斯特色如槁木,“我真的很累了……你吃点自己的情欲行吗?”   时间退回几个小时前。从镇上回来后,两人如往常般端着口杯洗漱、挨个冲凉,然后各自占据床的一侧躺下。为了防止魅魔半夜搞事,韦斯特还在二人中间塞了个长条抱枕。抱枕的正面印着一位坦胸露乳的制服女孩。魅魔研究了一下,然后悄悄地将印着画面的一侧转向自己,大胆地欣赏起来。韦斯特本打算搂着他的棉花女神入眠,但顾及身边的魅魔,便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翻着手机里无聊的每日要闻。   月亮在天穹上缓慢地移动着,窗外传来“沙沙”的树枝扰动声,不一会儿,又有“簌簌”的落雪声顺着窗棂飘进室内,缓慢飘落的雪花在窗外无规律地飞旋着,似乎带着一种奇妙而缓慢的音律。在自然的环抱中,二人各自睡去。   时至午夜,魅魔难耐地喘口气,缓缓醒转。在它的体内,一股强大的冲动逡巡着,像一头被困的雏鹿在猎人的陷阱中胡乱冲撞。   “韦斯特……”它瘦白的指爪在被窝里搭上猎魔人的胸膛,发音和语调都仿佛浸润在蜂蜜里,粘稠又甜蜜,“我好热。”   被吵醒的猎魔人恼怒地锤了一下抱枕,把人从抱枕的那侧粗鲁地拖到怀里搂着,扇了它的大腿一下,“最后一次。”   ……   ……   “我弄不出来,韦斯特。”魅魔的脸皱起来,它坐在大床中央,赤裸着身体,不知羞耻地摸着自己硬热的肉茎,把它弄得水光闪闪,“我没办法……”   韦斯特烦躁地将带着腥味的纸团投进房间另一端的垃圾桶里,然后长出一口气:“我从来没听过弄不出来的。握着,上下动,孩子,握着动起来就行。我已经给你搞两次了,别再让我干这事了。”   魅魔难受地闭上眼睛,垂着头。“这不是正常的情欲,”它的声音在颤抖,“韦斯特,有什么事情在我体内发生。”   猎魔人坐到它身后,拉着腰把人拖进怀里,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有个稀奇古怪的神秘种在镇子上,薇洛尼亚明天就能找到它,我们解决它,你就没事了。”   “这不一样。魅魔很难被其他操纵情欲的神秘种影响,我们才是专家。”魅魔将头靠入韦斯特的颈窝,吮着他光滑的颈部皮肤,用舌头缓慢地刷,“这异样来自我的内部……我好像正在长大。”   韦斯特被它舔得脊背一阵酥麻,他咬牙切齿地把这只小怪物压在床上,然后看到它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弄弄我,韦斯特。”魅魔曲起一只腿,用膝盖小心地蹭蹭韦斯特穿着睡裤的下身,“你也硬了。”   猎魔人与它额头相抵:“一会儿不要哭?”   魅魔细腻肉感的大腿内侧贴上他的腰,金色的眼珠诡异地转动着:“随便你。”它在那花色土气的、被睡到温热的床单上舒展着身体,将自己苍白的皮肉展示给韦斯特。韦斯特用力掐了一下它的脚踝:“等着。”   作为一名精力充沛的青少年,韦斯特早就学会了用润滑液与飞机杯自慰。他的抽屉里藏着三个不同型号的飞机杯——他甚至在网络上写过一篇飞机杯测评帖子,获得了三千个“喜欢”。所以当这个夜晚终于来临,他甚至能够从容地让魅魔挑选喜欢的润滑剂。   “要什么味的?”韦斯特坐在床头,晃晃手里的几个瓶子。   “随便随便随便——”魅魔小声嚷着,扑坐到他的大腿上。他们开了一盏落地灯,韦斯特能看到神秘种的皮肤上渗出晶莹的汗珠。它像从水中逃出来的人鱼,惊慌失措地逃到渔夫的怀里,却被无情地禁锢,成为渔夫欲望的容器。   魅魔用双手捧着韦斯特的脸,不成章法地与他接吻,尖尖的犬牙咬痛了猎魔人的舌头。韦斯特也没闲着,他一手紧揽魅魔的腰臀,强迫它与自己紧贴;另一手笨拙地单手掀开润滑剂,向着魅魔的尾椎挤出一大半。   “好凉。”神秘种短暂地离开韦斯特的嘴唇,喃喃。   “嗯。”韦斯特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中更显深邃。他笑笑,蹭了魅魔尖尖的鼻头:“要开始了。”   语罢,猎魔人靠着床头半躺下,小臂用力将魅魔的上半身压到自己胸口,神秘种圆白的屁股被迫翘起来,是个很放荡的趴姿。韦斯特的手臂绕到后面,将尾椎的润滑剂推入神秘种的臀沟。那里很热、很紧,他感觉自己的下身又胀大了几分。他的手指在那条沟壑中来回勾划,轻柔地、游移不定地,激起一片战栗。魅魔难耐地喘着气,臀微微摆动。   韦斯特发出微弱的安抚气声,轻吻它的嘴唇:“宝贝。”   这廉价的调情话使魅魔安静下来。它揽住男人的脖子,把脸埋入韦斯特的肩颈。   韦斯特亲亲它的耳朵,一只手指来到穴口旁,轻拍几下,然后重重地按上去,时轻时重地刺激着。那里很快便因这淫秽的动作变得滑腻松软,露出一个小小的嫩口。   揽着身上人的后脑,韦斯特送入了一根手指。   “你里面真软……”猎魔人胸膛激烈地起伏了几下,声音低哑地感叹。魅魔的内襞温热而滑腻,软腻地黏着猎魔人的手指,柔顺地贴着、绞着、缠着。魅魔似乎因为这评价而羞耻不已,它头都不敢抬,只发出一些飘忽不定的哼声。   韦斯特的手指在里面草率地摸了摸,然后便开始抽动。他的手指关节粗糙而突出,即便包着润滑剂,魅魔还是感到穴口处抽插带来的些微痛楚。它带着哭腔哼了一声,像一条受伤的小狗。它受过很多伤,那些伤使它血流如瀑,使它筋骨断折,但它只是皱着眉,面无表情地忍受。它那张邪恶而稚嫩的脸上似乎从不露出过多表情。但在这张舒适的床榻上,即便只是受了一点痛,它也要幼稚地哼哼,要小声地哭,要向韦斯特撒娇。韦斯特是它的容身之地。   “别走神。”猎魔人狠顶一下它的内襞,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它的体内弯曲了几下,试图扩展这窄小的肉道,“再来一根?”   还没等人回答,他又挤进一根食指。食中二指呈剪状在魅魔软滑的肠道中扩张,试图挖松那紧窄的肉圈。魅魔里面被润滑剂涂满,腻人得很;但穴口还是紧紧地锢着韦斯特的指根,让他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啊……”魅魔喘得很厉害,粘稠的口水滴到韦斯特的胸膛上,又被它自己舔去,蛮横地送入猎魔人嘴里,“给你,韦斯特,给你……”   韦斯特吞咽着身上人哺入的口水,爱怜地摸着它的后颈,另一只手在它身后动得更加激烈,那力道甚至让它的软屁股荡出一层肉浪。魅魔承受着身后粗暴的扩张与抽插,感觉体内最柔软的地方被不断打开,屁股里异样的感觉似乎逐渐转化为一种更难以忍受的、让它想要小声哭泣的酥麻感。   它手忙脚乱地握住韦斯特激烈动着的小臂,凑到他跟前无措地抽泣:“韦斯特,你动得太快了,慢一点,我后面,我后面……”话音未落,便突兀地转成一声娇媚的、发情雌兽般的呻吟,“呜嗯——”   “摸到了。”猎魔人恶劣地笑着,重重咬一口它的下唇,封住魅魔所有的哭声和求饶,它那幼稚的话语全部变成了委屈的“呜呜”声。   “后面怎么了?嗯?开始爽了?小婊子。”猎魔人空闲的那只手狠抽几下它的臀瓣,发出响亮的“啪啪”声,让魅魔含糊的“呜呜”声陡然拔高,可怜极了。   趁身上人喘气的间隙,韦斯特干脆利落地推入了第三根手指。三指并拢又分开,拉扯着肛口那圈紧窄的肌肉。他重复了几次这样的动作,感到魅魔敏感的后面已变得松软,便迅速抽插几下,插出水声后便抽出手指,抱着魅魔打个滚,将它重新压到身下,握着身下硬热的肉棍拍拍它的穴口,满意地看到那里无措地开阖着。   “别遮着眼,”韦斯特拿开魅魔挡住双眼的小臂,俯下身接吻,缠绵地含吮它滚烫的舌尖,“别那么害怕。”   魅魔羞得几乎缩成一团,鼻息短促,眼睫颤动。韦斯特耐心地将它展开,重新把那双苍白的腿环上自己的腰,给二人的下体都抹了更多的润滑,然后以硬热的龟头顶上它已经被玩到松软的肉圈,腰部用力,将自己送进了滑腻的肉道。   “呃,韦斯特,不一样,和刚才不一样……”身下的小怪物又哭了。它抱着自己的肚子,软软的指爪摸着微鼓的肉感小腹。酥麻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可怖的饱腹感,“太胀了……啊……”   韦斯特烦恼地撸一把自己的头毛,将碎发全部撩上去,“啧”了一声,“忍着,我只进去了一点。”   “啊啊,韦斯特,韦斯特——”猎魔人的大手握住魅魔的腰,将它的下体禁锢在自己胯前,坚定地向内顶入,简直像在使用一个没有感觉的飞机杯。那窄小的肉圈已经被玩弄得很滑,肌肉也几乎失去了弹性,但韦斯特的下体实在太大了,上面还盘着虬曲的青筋,显得粗糙而野蛮。当那根东西一点点顶入它的肠壁时,几乎要把魅魔的肠道撑松成一个肉袋子。   韦斯特进的很慢,但魅魔还是感觉肚子被一根可怕的大家伙塞满了。它抽泣着,把手伸到身下,颤抖着去摸两人的结合处。它的手不稳,所以先摸到了韦斯特那根粗大野蛮的家伙。那东西的手感火热、燥热、被碰到时还跳动了一下,将魅魔吓得几乎要缩回手。但它大着胆子接着向上,指尖滑过肉柱剩余的部分,小心翼翼地碰到了韦斯特浓密的阴毛。   “怎么还有这么长啊……”神秘种的肚腹向上挺了挺,在韦斯特看来简直是在主动吞咽,“嗯啊……今天先进这些好不好?我后面已经好胀了……”它讨好地抬头去亲男人的薄唇,又因为肚腹内的滚烫而无力地跌入枕头中,带着哭腔哼哼,红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脏的、凌乱的,但又是色情的。   韦斯特的头都快被它搞炸了:“想都别想,你怎么这么——我操,你真是第一次干这事吗?怎么这么……”   这个前戏过于漫长了,韦斯特想,他不要再等了。   男人的手在它的腰上调了个合适的位置握住,然后慢慢施力,在神秘种的哭声加大时向下用力猛扯,将它窄小的屁股套到了自己饥渴的肉茎上,满满地吞到根部。男人的阴毛卡入它湿热的臀缝中,亲热地磨蹭着嫩红色的皮肉。   “韦斯特,韦斯特……我不要了,够了,我不要了……”魅魔的腰用力地动着,想从铁箍般的大手中挣脱。   韦斯特毫不留情地扇了它的大腿根部。“别动。”男人俯下身,把神秘种毛茸茸的脑袋抱进颈窝,“你得给你男人点甜头尝尝,宝贝。”   简单地浅浅抽插几下后,韦斯特把黏湿的肉茎抽出,在魅魔还没换完一口气时又用力地插进去,一刻不停地开始了激烈的抽动。猎魔人的腰很有力,肌肉块垒分明,坚硬的胯骨快速撞击着魅魔圆圆的肉屁股,让神秘种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你下面一直在吸,他妈的,我硬得不行。”韦斯特抽插了一阵,拍几下它的脸,“起来,换个姿势。”语罢,也不管还在吸着鼻子的魅魔,直接把人抱起来团成个动物交配的姿势,压着它的屁股重新顶了进去,蛮横地扩松软弱的穴口,享受着缎子般滑腻的肠道。   过了那阵急瘾之后,他抽送的速度缓了下来,闲适地送着腰,以那根吐出粘液的茎头胡乱磨蹭着脆弱的内襞,想要挑起身下人的情欲。   “舒服了要说。”韦斯特慢慢送着下体,“别只顾着哭。”   魅魔响亮地抽了抽鼻子,没有搭理他。   好吧。猎魔人摸了摸鼻尖,为自己刚才的性急而感到些许愧疚。他俯下身,认真地吻魅魔突出的肩胛骨,亲昵地将热气喷吐到敏感的皮肉上,下身慢慢动着,拖拽肠道中湿红的嫩肉。   在经过某个地方时,魅魔小声地哼哼,屁股很明显地抖了几下。   韦斯特试探着用力顶了一下,马上得到了一阵异样的哭声。那声音就像是舒服到极点后无法承受的发泄。   “Gotcha.”猎魔人将人从枕头中拖起来,让它跪趴到床头墙面上,两人前胸后背紧密相贴。魅魔几乎坐到身后人的大腿上,那根粗硬滚烫的肉茎尽根顶入。然后便是激烈到床铺晃动的抽插,猎魔人双手紧揽身前人的胸膛,将它锁住,下身粗野地抽顶,每次都要贴着那一点捅到肠子的最深处,将满腔的润滑剂搅出响亮的水声。魅魔的屁股被顶得不住抖动,让人一看便知道它正在遭受怎样淫邪的“惩罚”。   “韦斯特,亲,要亲……”魅魔吞着口水,在剧烈的晃动中费力地扭过头,眼巴巴地伸出舌头,祈求一点疼爱。   韦斯特轻佻地伸出舌尖,挑弄几下它艳红的软舌,然后将那块肉亲密地拽入自己的口腔;同时,他不再前后抽插,而是将自己的胯部紧贴身前人的屁股,慢慢地扭动、厮摩,茎头在那个小小的、敏感的点上用力地蹭、磨、顶。一股电流从神秘种的尾椎攀爬而上,遍布四肢,巨大的快乐几乎成为了痛苦,使它的大脑一片混乱。   魅魔的眼眶中很快便蓄满泪水,它讨好地用舌头舔着韦斯特的,试图求得一点空闲。   唇分,韦斯特与它额头相抵:“说点好听的,马上就给你。”他暗示性地点了点魅魔湿湿的肉茎,扣弄它敏感的尿道。   魅魔吞了吞口水,将头后仰靠上他的肩膀,贴近猎魔人的耳朵,无力地告白:“我爱你,韦斯特。”它满脸泪水,但还是费力地抬起头亲了韦斯特汗湿的鬓角,“好喜欢你啊。”   “好孩子,宝贝……”韦斯特吻它,然后给了它一个高潮。在腰腹都颤抖不已的快感中,它感受到了韦斯特在它体内射出的精液,也听到了亲密潮热的爱语。   【作者有话说】:   处男的狂欢夜,终于为俩人的感情进展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第三十五章 照顾好自己   【这没那么复杂】   把软成一滩的魅魔放回床上,韦斯特脱力地躺到它身边。年轻的猎魔人回味着刚才的狂乱,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韦斯特的性格虽有些孤僻,但还算个正常的青年。和任何男孩一样,他偶尔会幻想自己未来的妻子。最初的摹本是他的母亲。那个女人瘦高、轻盈,走路如舞蹈般优雅,是镇上最美的女人。长大一些后,他又偏爱说话很小声的腼腆女孩,最好矮一点,这样她就会整个躺进他怀里,相拥入眠;第二天,她会从他的怀中迷迷糊糊地抬头,给他一个甜蜜的早安吻。   但命运总喜欢开玩笑,魅魔显然并不太符合这些特质。韦斯特分析着枕边人:它的体型不大,但到底是个雄性,因此并不娇小。它有一张幼稚的圆脸,眼角微微下垂,但这份纯稚又被它那诡异的金色眼球与颊裂撕得粉碎。它的脾气不错,不愿与人起纷争;可说实话,谁晓得它那非人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玩意?   这样一个哪方面都不太令人满意的神秘种,成为了他的伴侣。他们肌肤相贴,呼吸交融,亲密无间。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升月落中,他们也会如此相伴。韦斯特撑起脑袋吻了身边人的肩膀,准备入睡。   但他显然太过年轻——扯过被子时,昏沉的猎魔人变了脸色。他意外地摸到了一手黏湿的液体。韦斯特轻骂一句,抽掉二人身下的床单,脚步重重地闯入洗衣房。   就在猎魔人放下脏床单的一瞬间,一股带着雨后泥土气息的魔力如洪水般冲进了他的鼻腔。狭窄的洗衣房中,浓郁的植物味道几乎要凝成实体。韦斯特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块巨大的果冻中一般,四肢移动起来滞涩。他靠在墙上捂住口鼻,尽量缩小自己与魔力接触的部分,但即便如此,猎魔人仍然止不住自己因这过于浓郁的魔力而产生的咳嗽。   这过于富足的生命力,这清新到令人恶心的芳香剂味道……他蓝色的、玻璃珠般的眼睛眯起来,然后睁大,仿佛见到了某种不可思议之物。   “别吧。”猎魔人连拖鞋也顾不上穿,跌跌撞撞地光脚冲进卧室。床上,包裹在被子中的魅魔脸颊通红,俨然成为一个巨大的魔力源。它周身所环绕的厚重魔力如同一条冲刷万物的冷冽冰河,几乎要将人吞噬。   楼上的薇洛尼亚早已醒来,她捂着鼻子“咳咳”地推开门:“你们在玩SM?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韦斯特手脚麻利地将魅魔用被子包成一块寿司卷,揽在怀里:“这是要成年了吗?”   薇洛尼亚伸手探了探魅魔的体温,又扒开它薄薄的眼皮看看:“大概率是。它是个魅魔对吧?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韦斯特把怀里的魅魔搂得紧了点,面色沉沉:“它不是魅魔。”   “啊?”   “这是一只生命女神,一种古老的、神秘的生命力量携带者。它的成年会带来什么是不可估量的。”   女猎魔人“嘶”地抽了一口气:“牛啊韦斯特,连这东西都能搞上床——那怎么办?”   韦斯特的手有点发抖,他摸了摸鼻子:“它不可能在成年的过程中维持人形,我得把它带到外面。你……算了,你回去睡吧。应该没什么大事。”韦斯特朝她挥挥手。   女猎魔人乐得清闲:“等你们的好消息。”   ……   ……   将“寿司卷”扛到肩膀上,韦斯特片刻不停地穿好外套,将人带到猪棚附近空旷的雪地上。怀里的魅魔难受地红着脸,身上时时浮现出诡异的纹路。   猎魔人很少见到神秘种的成年过程。未成年的神秘种往往被一种来自血亲的“锁链”固定在虚空之中,无法降临。因此,猎魔人的笔记中仅有寥寥几笔模糊不清的记载。薇洛尼亚懂得多些,因为她饲养着虫群,它们带着虚空的血脉。但即便是薇洛尼亚,也从未见过生命女神的成年过程,她只知道那一定会迸发出庞大的魔力,但这力量将带来什么、摧毁什么,谁也不清楚。   反射着月光的雪地上,几片微不可见的雪花飘落,又在韦斯特的睫毛上融化。坐在沙沙作响的雪地中央,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围了猎魔人。万物皆寂,他与自己的伴侣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韦斯特撩开被子的一角低头看去,发现怀里的神秘种依然神志不清,只有肩头的神秘纹路闪现得愈加频繁。   “你像个霓虹灯。”韦斯特看了一会儿,竟然笑出声来。他总是有种诡异的幽默感,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不自觉地迸发。   “他妈的。”裹得紧紧的被子中,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韦斯特低下头,看到了艰难睁开眼睛的魅魔。   “别说脏话。”猎魔人轻拍它的肩膀,略作惩戒。   “快走。我能感觉到力量……你是个人,呆在这会很危险。”艰难地将手臂从被子里抽出,魅魔抓了一把雪含在嘴里,给自己降温。它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飞快地转动,面上的眼裂也不受控制地大张,露出红黑色的肉与血肉之间金色的眼球。一眼望去,它那张稚嫩的脸上几乎被眼睛布满,看起来诡异又可怖,就像是从噩梦中爬出的鬼魂。它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恢复,并急剧膨胀;对人类来说,神秘种的力量是危险的,他们甚至会被这些力量污染,从而产生变异。   韦斯特面色凝重:“你自己能应付吗?”   “拜托,只是成年而已。”魅魔“嘎吱嘎吱”地嚼着雪块,不太在意地回答。它的声音已经有些变形,听起来如尖啸一般,有多重声部同时发声。与此同时,它身体的变形愈加明显,几根黑色的、布满粘液的触手蜿蜒在洁白的雪地上,微微颤动着,仿佛正在呼吸。魅魔掀开被子,韦斯特能看到它苍白的皮肤上有诡异的花纹流动,像一条缠绕着它的蛇。   韦斯特点点头,裹紧外套跑向老宅。在打开家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雪地中央的魅魔。神秘种察觉到他的视线,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韦斯特冲它笑笑,闪身躲进了老宅。 第三十六章 成年   【交付真名】   声音,无数的声音涌向了它。   带着冰凌的水流声、穿过山谷的风声、树叶摇落的喀啦声、雪毯下棕熊的呼吸声……一切声音都如洪水般冲刷着它的神经。在这份混乱中,隐隐藏着某种秩序。   但这秩序太过隐秘,就像一个偶尔划过脑海的念头,或许几秒后便不复存在。   它必须要被抓住,魅魔想,这份混乱中隐藏的秩序,就是生命的秘密。   “快显现出来,”神秘种抱膝坐在绵软的雪地中央,它焦躁地啃起了不生指甲的爪尖,“显现出来,这样我才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   生命是什么?是物质的堆积?是无数的巧合?是神的灵光一闪?   无数古怪的问题尖啸着、嘶鸣着,使它的脑海一片混乱。魅魔愈发焦躁,身后的触手无意识地大力拍击过雪面,飞溅出银光闪闪的雪粒。它的体温继续升高,周边的雪甚至开始大片大片地融化;它原本冷湿的触手如今仿佛一根滚烫的烙铁,所及之处甚至使部分雪块直接汽化。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这些问题突然有了答案。那附着于它苍白身体上的纹路不再游走,而是静止,然后飞速隐没在皮肤下。这一种族的所有遗传记忆涌入它的脑海。但这一过程并不令人混乱。所有记忆都井井有条地进入,并飞速地被理解、掌握。   “我现在懂了。”它面上露出一些懵懂的神色,“我好像理解了一切。”   ……   ……   韦斯特回家后便直冲二楼,那里可以看到魅魔所在的雪地。   他把脸贴到窗户上,盯着雪地中孤零零的人影,手指不自觉地勾画着它的轮廓。他看到自己的伴侣苦恼地埋下头,看到它焦躁不安地挪动着身体,看到它身周的雪地异常地融化……韦斯特不想表现得软弱,但他还是不安地张望着,就像一位真正的丈夫在担忧着他的妻子。   突然,他感到自己贴着窗棂的脸颊被某个柔软而湿润的东西顶了一下。韦斯特讶异地低头看去——他竟然在韦斯特百年老宅的窗棂上,发现了一朵洁白的花。   这朵花有六片初绽的钝圆花瓣和一个饱满的花苞。那雪白的花苞羞涩地半闭着,隐秘地露出了嫩黄的蕊。   下一秒,碧绿的极光降临在这座边境城市的天幕,绿色的天光笼罩着老宅。在它的环抱中,魅魔金色的眼睛倏然睁大。与此同时,它的后背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原本趴伏在雪中的黝黑触手冲天而起,笼罩了瘦弱的神秘种,仿若一座巨大的黑色牢笼,弥漫着不详与诡异的气息。   而魅魔仍站在原地,手爪在胸口紧攥住包裹躯体的白色被单,面容懵懂,眼帘微抬,像圣彼得教堂中怜子的圣母。接着,它的人类形体不断扭曲、分解,庞大的魅魔原身逐渐成型。巨大的黑色肉山与雪地间的对比几近惊悚。   但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比顺利:在巨大的魔力波动中,魅魔漆黑的原身在绿色的极光中痉挛、坍缩,最后露出了生命女神的原貌:它比魅魔原先的躯体略小,但显然更加坚硬;那粗糙的、石油般的黑色肉质躯体变为绿色的菱形晶体,折射出奇妙的光泽。它肉质的触手也逐渐解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器官——在绿色晶体那无机质外壳的下端,伸展出细密的、玻璃丝般的触须,它们细长、坚硬、中空,浮游在冷冽的冬风中,如水母身下垂落的触手。在绿色晶体的正中央,一只金绿色的眼睛缓缓张开。那眼睛就像是蛇瞳,瞳仁竖立,不带感情地审视着大地。   它缓慢地从空中降落。最终,那玻璃般的透明触须极深地扎根大地——这樽母神终于降落。   霎时,白雪皑皑的孤山谷中开出斑斓的野花,它们像逐渐延展的厚厚毛毯,从母神身下的那片雪原中萌生,爆发出无限的生机,并迅速延伸至整个山谷。在这一方小小的谷地中,春天怪异地降临了。孤山外野,大雪纷飞;孤山谷地内,却开出了繁乱的野花。   韦斯特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他发现,就在他的面前,就在那已死去多年的窗棂木中,长出了雪白的绒花与嫩绿的枝丫。而方才那朵含苞的白花已完全绽放,它的花瓣层叠累及,就像女神的裙摆。猎魔人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一切,终于想起了笔记中的那句话——生命女神代表重生与永不到来的死亡。   窗外,那神迹般的绿色晶体逐渐收缩,重又变为瘦小的人形魅魔。它调整了一下姿态,裹紧白色的被单,抬起了头。   韦斯特的呼吸错乱了一个节拍。   魅魔圆圆的眼瞳已变为流光溢彩的竖形蛇瞳,金色中夹着一些晶体般的无机质绿;它眼中的懵懂被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代替,望向老宅的方向。在雪地的映射下,它的发色淡了许多,不再是火焰般的赤红,而更像鲑鱼卵的橙红;在那头长发上,还有星点的闪光晶体缀连,仿若落雪。神秘种脸颊处那些邪恶的裂缝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金绿色的蜿蜒花纹,它们从下眼睑延伸至下颌,仿佛两道闪耀的泪痕。远远望去,魅魔那不正常的、过于瘦长的躯体也压缩为正常的人类形体,看起来完全像一名正常的男性青年。   魅魔试探着前踏一步。   韦斯特讶异地发现,在它那苍白的脚尖接触到冰封沃土的一瞬间,绿色的草毯从雪中凭空生出,冰晶般的白色花朵爆发般地破土而生。魅魔歪了歪头,再次跨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直到开始奔跑。它跑得很快,那冰晶般的白色复瓣花便随着它的脚步迅速延展,铺成冰雪般的足迹。   “真漂亮。”韦斯特喃喃。   他仿佛受到了什么事物的吸引,不受控制地将额头贴上冰冷的玻璃窗,又因那冬夜的寒冷而猛然惊醒。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靠上窗户的一刹,他海蓝宝般的眼球已变为澄澈的绿色,一如那日见到的海兽。他困惑地眨眨眼,澄澈的海蓝便再次占据他的眼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时,一条织锦的长路已经延伸到韦斯特身后。黑暗的屋子中,闪耀的白色绒花沉默地绽放,屋子的那端站着他赤发金眼的伴侣。   猎魔人笑着转身,朝它展开双臂:“恭喜,终于成年了。”   “成年后的名字是带有力量的。”魅魔金绿色的眼睛中带着陌生的神色,但它的动作依旧亲近。它将双手轻轻搭上韦斯特的肩膀:“虚空法则已为我命名,你想知道吗?”   魅魔那水玻璃般的眼瞳带着笑意,直视猎魔人深沉的眼底,带着期待与献身般的孤勇。   神秘种的名字是有力量的,它们往往以假名行走世间。但当它们希望与某人紧密联结时,也会心甘情愿地交付自己的真名。真名只在成年后出现,这无疑阻止了许多莽撞的幼年神秘种为了一颗漂亮的小石子便将它告诉给随便什么人。   魅魔曾在睡前想过自己的真名,它并不在乎名字本身;真正重要的是,它必须在第一时间被韦斯特知道。因为它代表着一种牢不可破的关系——从今往后,我的名字将如锁链般将我束缚,而锁链的那一端牵系于你。这始于命名的誓言将镌刻在今夜的极光下,被冬风带去最高远的天穹,最终被虚空法则铭记,定下界面之门也无法切断的婚约。   韦斯特摸了摸它的侧脸,带着几分虔诚地低下头,与它额头相抵。   神秘种的蛇瞳中爆发出无数古老的字符,它们如风暴般冲撞进韦斯特的大脑,席卷了他的所有思想。   在一片恍惚中,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自家的牧场,第一次见到生命的诞生,第一次送走一只年迈的绵羊,第一次见到山谷中的春风吹开无数的花朵……   巴泽尔。   一个空洞的、分不出男女的声音猛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带着灵性的启示,醍醐灌顶。   “这是我的名字。”魅魔——巴泽尔——对他做了个口型。   “哈,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个什么神。”韦斯特的双手还因那启示的声音中携带的巨大力量而有些颤抖,但他依然笑着捧起身前人的脸,亲昵地吻了吻。   巴泽尔那蛇般的眼瞳轻阖,身体前倾,与他交颈厮摩:“我还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成年了,正式脱掉石油新手装,换上新皮。顺便终于有名字了……不容易啊。   为了防止误会,说明一下:生命女神这个词确实不太好,就好像它们这个种族全是雌性;但实际上这个种族也是有性生殖。但为什么叫女神?主要是因为它们很早便在人间活动,而在生殖崇拜的时代,能够带来生命,尤其是与“孕育”相关的奇怪生物就成为了类似母神的存在……这是我的一点臆想,大伙见谅。   顺便,期末季了,所以这篇文应该会在12月底继续更新。 第三十七章 暴风雪   【一章闲谈】   与爱人耳鬓厮磨一会后,巴泽尔颓丧地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睡了,累。”   韦斯特笑着贴上他的后背:“现在不想做了?”   巴泽尔咕哝了两声:“之前是因为要成年了……”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你不爽吗?”   巴泽尔把肩膀转过去一个很小的角度,红着脸偏头看了看韦斯特,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立马把头转回去,蜷成一团,羞耻地裹紧了被子。   “诶,我发现你还是有点可爱的。”韦斯特捂着心口夸张地称赞他,“下次多做点这种表情。”   “走开,韦斯特。”   ……   ……   一夜过后,风雪袭人。韦斯特在清晨推开门,立马被迎面而来的冷冽雪风吹回了壁炉前。他心有余悸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可可,捧在手里聊做安慰。   “这天气冷得像鬼——薇洛尼亚,你的虫子还能飞吗?”   他们本打算在上午让薇洛尼亚的猎虫飞遍小镇,寻找陌生神秘种的踪迹;但利维坦镇突如其来的风雪打乱了计划,她的虫子根本无法在如此猛烈的雪暴中出行。于是,特地早起的三人只能在沙发上排坐成一字长蛇,啜饮着甜到发腻的可可。   女猎魔人好奇地用肩膀拱了一下巴泽尔:“如何?你的能力、体质都发生变化了吗?”   已成年的神秘种点点头。   “多说一点嘛,拜托。”薇洛尼亚双手合十,眼睛几乎在放光。想想,一只生命女神,一种绝迹多年的神秘种突然在这偏僻的小镇重现——这是多么令人好奇的事情啊!   巴泽尔那贫乏的人类交往知识顿时告急。他现在还不太懂如何与女孩相处。在这样的社交困境中,他不自觉地耷拉下脑袋,显出一副可怜像。   见到此景,韦斯特侧身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警告性地看一眼女猎魔人。   薇洛尼亚并不怕他,但也不再继续追问。她朝韦斯特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然后便毫不在意地回到房间捣鼓起自己的宝贝虫子。   不过她的问题同样令韦斯特感到好奇。他抬起巴泽尔的下巴:“你的外形变了,原型与人形都是。还有什么别的变化吗?”   二人空间令他怀中的神秘种放松了很多。巴泽尔懒洋洋地倚靠在身旁人的肩头,抬手指了一下窗边枯败的盆栽。几次呼吸后,那褐色干瘦的茎干便绿意盎然,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力被注入到这小小的花盆中。一会儿,这盆杂乱的干枯枝叶便成了一团花叶茂盛的小绿植。   “这简直像是神迹。”韦斯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见过不少神秘种,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但它们几乎全是移动的灾难,所及之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它们的外形也或可怖或可恶,总之令人生不出任何积极情绪。   但魅魔——哦,现在是巴泽尔了——他就像是一尊小小的神明。他的外形很令人欣赏,充满了无机质的美与几何的优雅,那玻璃丝般的触手更是兼具美感与功能性,可谓是生物工程学的集大成者。他的能力也令人宽慰,那令他像个能带来希望与生命的神祇——沉浸在对巴泽尔赞美中的韦斯特显然忽视了生命女神们遵守的等价交换原则:它们为某处带来丰收,就必然为另一处降下贫瘠的岁月。它们只是生命能量的转运者。   “你可以压制镇子里的那只神秘种,对吧?”想起正事的韦斯特自信满满地询问。   巴泽尔回馈他一个自得的表情:“生命女神对生育、生殖的控制是很精妙的。在这一能力序列中,我大概位于顶端——或接近顶端。”   话语间,它的手掌展开,然后慢慢合拢;于是那窗台上的花团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般摧折、扭曲,淡蓝的花瓣与嫩绿的枝干相继凋零、枯萎……最后,这株植物又蔫蔫地趴回陶土盆中,寂静得仿佛从未盛开过。   韦斯特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后背:“好孩子。” 第三十八章 前奏   【但一切都不会改变】   韦斯特在喂猪时看到了那只猖獗的神秘种:一只粉色的、皮肉晶莹的虫子,不生任何足,就像一根无耻的面条,在巴泽尔手中扭动着自己近乎透明的身体。   “这是那只让我们的公羊……的神秘种?”年轻的猎魔人问到。   巴泽尔点点头,将它扔在地上踩住:“地生型,很隐蔽。但幸好不是群居。我在步道旁的一颗树下挖出来的。”话语间,从他宽松卫衣下摆处探出几根玻璃丝般的管状触手,插入了这只粉色的肉虫。起初它还在地上活蹦乱跳地翻滚,但随着粉红色的液体被触手逐渐吸收,它的翻滚变为抽搐,最终归于平静。它那原本如易拉罐般粗壮、有弹性的身体变得干瘪,像一片皱皱巴巴的落叶。   “你喝了它的汁?”韦斯特露出一个难受的表情:“告诉我那些汁液不会经过你的口腔,求你了。”   巴泽尔踢开干瘪的虫尸:“这就是虚空生物的生活,野蛮、下流。”他抬起头,略微贴近了韦斯特。那绿色的面纹就缀在他略微下垂的眼角处,并一直延伸到下颌,像两道泪痕,让他显得无辜而纯稚。   韦斯特弹了下他的脑门:“别卖可怜了。说真的,你至少得让我适应适应。几天前你还是个缠着我咬脖子的小甜心,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抽取你老乡的体液。这对人类来说是非同寻常的转变。”   “人类?”巴泽尔依靠上猎魔人的肩膀,口中热气打在他的脖颈:“你不是人类。”   神秘种用透明的触手在韦斯特的手指上扎出小口,汲取了几滴血液。他将其吸入消化器官,皱着眉头分析:“你的生命与薇洛尼亚完全不同,你们不属于同一个族群。你的血液更加强大,带着一些很古老的特征……”   他透明的触手搭在围栏上叩击着,陷入沉思。   “你就像我。”半分钟后,神秘种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韦斯特,我们的亲缘关系或许更近。”   正在研究怀中人细白后颈的韦斯特身体一僵。他有些粗鲁地将巴泽尔从自己身前扯开:“听着,孩子,韦斯特是一个古老的猎魔人家族,我们的先祖是人类、结婚对象是人类、朋友是人类、同事是人类——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若是换做几天前的魅魔,也就被他糊弄过去了。但成年后的巴泽尔脑子里有一本关于物种辨别的百科全书,那是生命女神世代积累下的宝贵知识。他清醒地意识到,人类的血液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就算是以神秘种的部分躯体改造自身的猎魔人也不可能。于是他抱起双臂:“你不是人,韦斯特。这是你的生命——你的本质告诉我的事情。”   此刻,韦斯特的心被两个念头占据。第一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甜蜜的惆怅:成年后的巴泽尔更加沉着,也更有自信。这当然值得高兴。但当略显幼稚的魅魔全身心地依赖着他时,韦斯特那可耻的大男子主义情绪的确得到了满足。于是他有些遗憾没有在神秘种迷迷糊糊的时候多逗逗他。   第二个念头则让他不寒而栗、如坠冰窟。从前,作为魅魔的巴泽尔曾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但他总以为这力量是一份天赋,代表着他会成为韦斯特家最杰出的猎魔人;但时至今日,面对着笃定的伴侣,他突然感到了动摇。这是一只生命女神。这些神秘种日夜不停地与各种生物打交道,将这些生命能量运送到这里,将那些生命能量运送到那里,吸收、转化各种生命能量……它们不会在这方面出错。   于是,那些曾被深深压抑的念头排着队出现在韦斯特的脑海中:   我是人吧。   我是人吗?   那一天,在燃烧着水火的羊皮纸洞窟里,是谁救了我们?   上一次的主降日之夜,以渡鸦抵挡整片虫群,这是杰出的人类力量,还是——   对了,母亲,她唱的那些歌谣,那是人类的语言吗?还是——   银灰色头发的猎魔人将脸埋入双手,喉间叹息低沉:“我不知道,巴泽尔。”   巴泽尔少有地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他掰开伴侣的双手,直视他的双眼:“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人类,至少不是彻底的人类。你的血液里流淌着古老的回音,那就是你身份的证明。”   “那我是什么?你知道的,我虽然不是原教旨主义的猎魔人,不仇视任何神秘种——但至少我不能自己变成神秘种。我生长在一个纯粹的猎魔人家庭,以人类的身份加入这场种族之间的战斗;但现在你要我褪去这层身份,加入另外的阵营。我……我不知道。”韦斯特的头垂下去,无力地胡乱辩白着。   二十多年来,他以猎魔人的身份行走于世。这层身份把他与神秘种泾渭分明地隔开:他们是天生的敌人。韦斯特不愿猎杀无辜的神秘种,但他也不想加入它们。他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守护者,守护着他的家族世代居住的这座小镇,抵御来自虚空的攻击。   但现在他成为了虚空的一部分,于是世界变得天翻地覆。所有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他不再是人类阵营天然的盟友,却也不可能成为一名熟稔的虚空居民。   “我有点沮丧。”韦斯特把手搭在巴泽尔的肩膀上,维持着一个若有似无的距离:“如果我不是人,我该怎么面对我的过去,又如何组织我的未来?”   巴泽尔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以为韦斯特已经是个成熟的青年,不会再像个中学生般哭着鼻子寻求自我认同了;如果他知道二十多岁的韦斯特还会演上这样一出苦情戏,他绝对不会选择在这时候把消息扔给他。   此时,面对着阴云密布的韦斯特,他那不太劳动的脑仁飞快地转动着,想要找到一个安慰人的金句。   “你看,我从前是魅魔,现在是生命女神,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一样,你从前以为自己是人类,但现在你不是,这也很正常。我们都很正常。额,你想守护人类也挺好的,电视剧里经常有你这样的英雄,这很好,人们会记得你,一个超越了种族的英雄人物……”巴泽尔笨嘴拙舌地安慰着他,却越说越乱,几乎要跟猎魔人一起抑郁了。   最后,他放弃似的一头埋进猎魔人的胸膛:“别难过了韦斯特,我学不会怎样安慰你。我会陪着你,在你赶走我之前。”   韦斯特把下巴放到他金橘色的头顶,轻轻蹭了蹭:“我想我没那么脆弱。只是……这太突然了,而且太颠覆性了。就像是某一天起床,你突然告诉我:韦斯特,我要离开你了。然后你走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我不会走。”神秘种用玻璃丝般的触手绕上他的后背:“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生活,我会帮你猎魔,帮你喂猪、放羊,一切都不会变。”   一切都不会变吗?韦斯特在心中问自己:当你成为虚空的一份子,一切都不会变吗?   然后他的伴侣打破了那层可悲的障壁,他金绿色的眼睛告诉他:一切都不会变,就像太阳每天升起,月亮每天落下,一切都会再次步入正轨。   既然如此,他会选择相信自己的伴侣。 第三十九章 打一架试试   【你还是有点弱】   一片平静无风的海面躺在皎白的月光之下,水面粼粼波光,游鱼时隐时现。距离海岸不远处,是一片祥和宁静的人类营地。几栋简陋的木屋坐落在热带丛林与海岸的交接处,四周散落着篝火的痕迹。   忽然,海底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声。那嗡鸣声极有节奏,维持着一个和谐的波频颤动着。水中的游鱼都不会被这细微的振动所扰。   随着月亮逐渐下落,嗡鸣声随之加大,海洋深处的震颤愈发剧烈。终于,在跨过某个临界点后,海水如沸腾般扰动起来,“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海底不断上涌,翻腾的巨浪无风自起。整片海洋都在剧烈晃动,仿佛正在经受一场旷日持久的海底地震。天穹上,月亮的移动速度虽慢,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落入地平线以下。   霎时,海面平静无波,一切重归平静。   但这宁静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血红的七樽月亮破海而出,沿着诡异的痕迹极快速地升上天空;它们如同七只血红的眼睛,无言地监视着被红色月光笼罩的世界。红色月光所及之处,人类营地变为一片废墟,陈旧的篝火堆化为腐朽的灰烬。时间飞速前进着,摧毁了一切文明的痕迹。   接着,待七樽月亮已经静止,大海重又震动起来。但这次并不是地震般的抖动,而是仿佛有什么生物正从深海上升,扰动着海水不断上涌——   “我操。”寂静的卧室中,韦斯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酣睡中唤醒,在惊厥中翻身坐起。他的T恤已被汗水打湿。怀里的巴泽尔则已经睡到了床铺那端,显然不愿靠在他潮湿的臂膀上。猎魔人呆呆地坐着,回想起自己最后见到的画面:一颗比足球还要硕大的浑浊眼球,发出绿色的光,不带感情地审视着他。   “他妈的。”他又骂了一句,脱下湿透的T恤,裸着肌肉健硕的上身下床,灌了一杯凉水,脚步虚浮地坐回床边。冬季的老宅内虽不算寒冷,但此时已是深夜,偶尔掠过床铺的穿堂风还是让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韦斯特摸了摸胳膊,心有余悸地钻进被子。   海域,那是海域的世界。被一只巨大的猛兽所统治,七轮红色的月亮悬挂在天空……真是不详的征兆。韦斯特如此想着,将额头抵在巴泽尔的后背上,渐渐沉入梦乡。   ……   ……   次日,当巴泽尔还在厨房煎鸡蛋时,韦斯特已坐在餐桌前,两手交握,面色凝重。他银灰色的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头上,整个人显得幼稚许多。   “今天起得很早。”将锅子里的鸡蛋翻过一面,巴泽尔随口评价。   “别提了。”韦斯特揉揉头发,脱力似地瘫在椅子上,“我梦到了他妈的海域,那个邪恶的世界;海水啦,红月亮啦,还有一只硕大无朋的神秘种,从海底向上冲。真诡异。”   巴泽尔点点头,提醒:“你需要重视你的梦,尤其是在你的身份发生转变之后。”   咬了一口流油的煎蛋,韦斯特口齿不清地抱怨:“可我之前也不是纯粹的人类,对吧?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做这种奇怪的梦?”   “你只是忽视了所有预兆。”巴泽尔坐到他身边,揉揉眼睛,有些困倦地回应:“你那异于常人的力量、你们家世代隐居的传统……你只是忽视了它们。我打赌你从前也做过类似的梦,但你以为那是以前看过的电影之类的。”   “一会儿陪我打一架。”沉默了一阵后,韦斯特突兀地要求。   “好主意。”巴泽尔赞同,“力量在战斗中彰显,你的思考方式已经很像神秘种了。”   “主降日之夜马上就要降临。”韦斯特三两口吃掉剩下的早餐,“我需要尽量积攒力量。如果我能知道我是什么……或许会对这场战争有所帮助。”   ……   ……   冬季的孤山谷地一片萧瑟。往日繁盛的绿荫已随冬风的来临消失不见,余下的仅是苍白的挺拔树干,在幽深的山谷中如同卫兵般沉默地屹立。   白皮松围成的空地上,韦斯特与巴泽尔无言对峙。巴泽尔解放了人类躯体,以原型悬浮在半空,透明的躯体棱角分明,玻璃丝般的中空触手柔软地垂落,一副圣洁无辜的样子。但韦斯特知道那器官的厉害,它们锋利而强劲,像一根根柔韧的钢丝,巴泽尔能用它们轻易洞穿鹿的头骨。   恍神间,巴泽尔的触手已潜至地下,在地底交织了一张巨大的绞杀网,只等韦斯特踏入某一个圈套,然后一张锋利的网便会将猎魔人切成无数肉块——当然,他不会收得那么紧。   韦斯特对他的攻击方式已相当熟悉。在他们初见时,尚懵懂的魅魔便试图从地底偷袭。猎魔人镇定自若,手上不停填弹、瞄准、扣动扳机;渡鸦的银色子弹钉入巴泽尔的几根主触手,银色液体在神秘种的体内迸射、爆破,使它的几根触手支离破碎,无力继续编织天罗地网。   巴泽尔痛得嘶吼,翼龙般的尖啸声响彻山谷。剧痛中,那位于躯体正中央的金色蛇瞳凶相毕露。他菱形躯体的下端裂开七鳃鳗般的口器,层层叠叠的坚硬牙齿上滴下绿色的粘液,所及之处万物凋落。那是生命女神用以消化的器官,能够分泌强腐蚀性的消化液,主动散逸猎物的生命能量。   为保证具有充足的消化液,巴泽尔以口器吞噬了附近的几颗高大的白皮松;之后,他透明的淡绿色身体变得苍翠欲滴,口器内的消化液也向中空的触手腔体中飞速灌注。带着呼啸的破风声,无数纤细的触手向韦斯特的方向突袭而去。它们如同一根根坚韧的注射器,试图将强腐蚀性的消化液注入韦斯特体内。顺利的话,韦斯特会在几秒内融化成一滩血水。   触手的数量太多了。望着飞速来袭的巴泽尔,韦斯特咋舌。他狼狈地在雪地上翻滚,躲开了第一波触手,但几滴飞溅的消化液沾湿了他的头发,于是灼烧般的疼痛在头皮处骤然炸开,饶是受惯了伤的猎魔人也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   第二波、第三波……韦斯特气喘吁吁,他早已无力反击,只得在巴泽尔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神秘种的力量的确与它们的血脉有着密切的联系,作为魅魔的巴泽尔只能以漆黑的粗壮触手戳刺、鞭挞;运气好的话,薇洛尼亚都能应付他;但作为生命女神的巴泽尔显然更加强壮也更加熟练,渡鸦或许能够粉碎他的触手,却始终无法击穿他晶体般的外壳;外壳不破,巴泽尔便能够凭着体内磅礴的生命能量使触手无限再生。就像现在,那矛枪阵般的触手高悬在他的眼前,邪恶的绿色汁液滴滴答答地落在面前的雪地上,灼烧出一个个漆黑的孔洞。   “投降了。”将渡鸦插回后腰的枪套中,猎魔人举起双手,做了个标准的投降姿势。   收回触手,巴泽尔那巨大的躯体从半空徐徐下落,落地时已变为身材纤细的人类青年形态:“韦斯特,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可能与你战斗无法令我产生紧迫感。”猎魔人拍拍身上的土,“另外,我感觉现在的你比翼手龙要强许多。”   “这就是古老者。”巴泽尔有些得意地点点韦斯特的胸口,“古老就是强大。翼手龙只能算是傻大个。”   愉快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平复呼吸后,韦斯特点亮自己那老旧的手机,在频频卡顿中调出日历:“看,主降日之夜就在下个星期。熬过去我就能陪你过圣诞节了。”   巴泽尔覆上他的手:“会没事的,我可以帮你……不论什么东西正在降临。”   这时是黄昏,橘色的天光洒在巴泽尔的侧脸。神秘种的脸有些圆,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像个涉世不深的高中生。韦斯特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他给了巴泽尔什么呢?他什么也没有给。没有花,没有烛光晚餐,也没有认真的告白,却要他陪自己出生入死,在脆弱的界面之门迎战虚空。   “有一天你会后悔吗?”韦斯特不由自主地发问,“我的意思是,你会后悔一直在这个荒凉的小镇,没有什么娱乐,没有什么花和婚礼,就这样和我在一起?”   “你像个肥皂剧男主角。”巴泽尔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我们是神秘种,又不是人,不必那么脆弱。你还是太像人了,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哀伤,因为蹉跎而遗憾……其实不必,因为我们可以活很久,有足够的时间体验不同的生活。所以开心点,好吗?”   韦斯特纷繁的思绪似乎找到了某种出口。他克制地舔了舔巴泽尔的唇角,然后在他恍神时将人一把提起,扛到肩上:“回家?”   挣扎无果后,巴泽尔敲敲猎魔人的后背:“回家——下次记得提前说。” 第四十章 聚集   【新副本的开启迫在眉睫】   韦斯特醒来时,巴泽尔已经坐在书桌旁撕下了一页日历。看清日期后,猎魔人精神萎靡地长叹:“已经这么近了。”   主降日之夜马上就要到来。它是利维坦镇的传统节日,是地方文化的一部分;比起圣诞节,小镇的主降日之夜要更加盛大隆重。但也正是这一天,孤山附近的屏障会变得薄弱,神秘种易于降临人间。因此,韦斯特家族的猎魔人会在这一日外出狩猎,对抗虚空来客。但随着“降临”的扩大,年轻的韦斯特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今年的狩猎日注定是一次浩劫。   “薇,讯息都发出去了吗?”韦斯特下到客厅,面色凝重。   薇洛尼亚点点头:“倒吊人会在今天到达。北方的一部分猎魔人会在两天后到达。南边来的已经在附近的城里住下……大家都在向这里赶路。”   猎魔人之间并无多少深情厚谊。薇洛尼亚愿意提早赶来帮忙,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家族与韦斯特家有些私下里的来往,如联姻、交易等。但这一情况在近些年有所改变:随着降临的扩大,神秘种的力量日益膨胀,这一松散的团体也被迫变得团结——他们总会在某一天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况且,一旦降临全面展开,遭殃的是整个人间,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于是,在薇洛尼亚虫群的帮助下,韦斯特早已尽可能向所有认识的猎魔团体发起求助,希望召集足够的人手。   “笃笃。”简短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后,一对披着黑袍的矮人站在门口。他们异口同声:“你好,韦斯特。”   靠在沙发上的巴泽尔很少见地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将手边的抱枕重重地扔到地毯上,翻了个身,露出线条流畅的脊背。倒吊人夫妇对视一眼,没有做声。韦斯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情相当复杂。   倒吊人在猎魔人团体内部享有较高的声誉。他们性格较为温和,业务能力过硬,虽然对神秘种下手有些残暴,但猎魔人本就应当猎杀神秘种,因此也无可厚非。实际上,猎魔人们大多都遭受过神秘种之害,对这些生物的厌恶感一直很强。而韦斯特家才是圈子里的非主流:他们一直生活在人迹罕至的边境地区。这里神秘种或许比其他地区略多,但由于居民数量实在太少,所以危害反而不大。因此,他们对神秘种的仇恨并不太深,只将这些东西当成山上的野猪猞猁:伤人了便杀掉,远远地躲着就算了。   因此,韦斯特虽对倒吊人夫妇颇有微词。但在涉及生死存亡的大事上,还是将二人请了过来。出于微妙的补偿心理,他这几日在床上将巴泽尔伺候得舒舒服服,床下则包揽了家里所有活计,勤劳得像只乱飞的蜜蜂。但这显然无法抚平伴侣内心的怒火。望着窝成一团,心里显然不太痛快的巴泽尔,韦斯特只得叹气。   “跟我来吧,二楼有房间。”薇洛尼亚嗅到了尴尬的气息,主动带着身材矮小的猎魔人夫妇去往他们的房间。韦斯特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快走几步蹲到巴泽尔眼前:“不开心?”   巴泽尔金绿色的竖瞳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快。他把头偏开,试图离韦斯特远一些。   韦斯特摸了摸身前人的头,大手拢着他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按压:“这没办法。猎魔人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团体,我们数量很少,每一方的力量都是宝贵的,我不得不把他们找来……对不起。”   “没什么值得对不起的,韦斯特。”巴泽尔从沙发上坐起来,带着些哀伤看向他,“我有些愤怒,但也仅此而已。”   他用苍白的手捧着韦斯特的脸,贴近,迟疑着同他接了个短暂的吻:“人间和虚空不同,我知道的。在我的家乡,我会捅穿他们的身体;但在人间,我会听你的安排。”   韦斯特坐上沙发,将他抱在身前:“这事很讨厌,整件事都很他妈的——操。”   “但谁都没错,”神秘种闭上眼睛:“那对矮子是猎魔人,所以他们杀我似乎没错;我的躯壳被切成碎片,那么我杀他们也很合理。明明谁也没错,但整件事却很恶心,所以你们——哦,他们——人类很复杂。”   韦斯特低低地靠在他后脑勺处笑:“你像个大哲学家,嗯?”   巴泽尔懒洋洋地把手伸到背后拍了拍韦斯特的腰:“快去社交吧,神秘种。小心别被那对矮子发现你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终于快到最后一个副本了,这篇文应该能在10w内打住 第四十一章 拿着这个   【女巫的作弊器】   几个日夜飞快划过,似乎并未在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然而,时光又的确向孤山脚下的猎魔人家庭显现出它的震慑力:当巴泽尔去镇上采购时,商店门口夸张的海报、日益热闹的酒吧、孩子们手上的糖果无数次使他心中警铃大作。   主降日之夜就在今晚。   主降日是什么?某个冬夜,当巴泽尔趴在韦斯特的胸口问出这个问题时,年轻的猎魔人用鼻子哼哼了几声,懒惰地转过身去:“随便的一个节日,就像圣诞节。”   巴泽尔宝石般的眼睛微阖,皱着鼻子:“你在骗我。”   韦斯特于是转身再次把他搂在胸口,就像公狼在洞穴里环着伴侣。猎魔人高挺的鼻尖在神秘种的脖颈上厮摩,语调黏黏糊糊:“我妈说,主降日是为了庆祝“他”的到来。但“他”究竟是谁可没人知道。或许是个喜欢做慈善的富绅?或者是个宗教人士?”   猎魔人年轻的脸上布满困意与茫然,巴泽尔只得放弃追问,搂着男人的脑袋亲一口:“睡吧。”   强迫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脱离,红发的神秘种裹紧长风衣,赶往他们共同的家——一座矗立在孤山脚下的老宅。   回到家时,他们的院子附近多出了十几个帐篷。它们的表面大多已被摩擦得光滑,有些甚至缝满了补丁。在厚实的防水布帘后,露出几双洞察的眼睛,窥视着这只罕见的生命女神。距离院子稍远的空地上,巴泽尔看到各种古怪的载具:搭载着过强动力的热气球、背着一只巨大望远镜的巴士、十几辆脚踏车,甚至还有一只骆驼。神秘种挑了挑眉,快步冲进了熟悉的家门。   “我刚才被一群猎魔人包围了。”巴泽尔长出一口气。   “稍安勿躁亲爱的,我正在忙;如果你愿意,可以帮我整理一下渡鸦的子弹。”韦斯特正带着一对巨大的工程眼镜,和倒吊人夫妇一起整修康斯坦丁之眼。这大家伙火口的处磨损有些严重,但他们联系不上距离利维坦镇最近的器械师。于是几个半吊子只好亲自动手。但维修的过程显然并不顺利。韦斯特那副工程眼镜碎了一只镜片,倒吊人漆黑的袍角也烧得卷边。   巴泽尔懒得理他们,直接去了厨房。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秘种探出头看一眼还在客厅的几人,小心地选择了一把位于视觉死角处的餐椅坐下,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银光闪闪的小瓶。他晃了晃,确认东西还在,才开始放心地准备晚餐。   瓶子及其内容物来自薇洛尼亚。某次饭后,韦斯特向薇洛尼亚炫耀起他的战利品。谈到时间原虫时,原本昏昏欲睡的女巫小姐激动得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她语调甜蜜地恳求韦斯特与巴泽尔分给她一些虫尸,说它们将会有大用处。韦斯特有些狐疑,但巴泽尔很老实地从阁楼上取出几个银光闪闪的小块:“喏,这里。”   女猎魔人感恩戴德地接过它们,又摇了摇巴泽尔的手:“我保证它们会有用,我会把成品分给你一半。”   不到三天,女猎魔人便将这个小瓶子塞到他的手心:“你偷偷拿着。如果韦斯特问起这码子事,就告诉他我失败了。”   巴泽尔顿了一下:“为什么?”   薇洛尼亚碧绿色的眼睛认真地看向他:“我来自一个女巫家族,会一些占卜。星象告诉我你需要这玩意,但这玩意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下场。我可不想在你用了它以后被韦斯特找麻烦——你也能感受到某种讯息吧?你是个生命女神,本应当比人类敏锐得多。”   巴泽尔的社交恐惧症很合时宜地没有发作。他抿了抿嘴唇:“我能感受到一些东西,不详,不健全,充斥着深沉的黑暗,但似乎又有一丝转机。我看不明白。”   薇洛尼亚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韦斯特是个好运的家伙,你也是。你们不会有问题的。”   ……   ……   结束回忆,巴泽尔抬起头,从窗户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已经成年,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大人:红发、苍白的皮肤、金绿色的竖瞳、诡异的面纹……这一切只属于成熟的神秘种。   巴泽尔,你是个大人了,必须勇敢地面对这一切,他在心中小声鼓励自己。即使模糊的未来将走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你也必须面对。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但算算字数也不算太少,因为要交代的东西比较多OTL 第四十二章 降临   【被打开的天幕】   夜晚,弦月高挂,枯枝睡在寒霜里,冬风捎来危险的讯号。   老宅窗外的空地上,巴泽尔白日里见到的交通工具相继发动,耀白的车灯、轰鸣的引擎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马嘶声让这片荒凉的孤山谷地活了过来。   最先推开老宅大门的是薇洛尼亚。   她火焰般的红发束成发髻,端庄地盘在脑后。修长的酮体裹着黑色皮甲,皮甲外是一件颜色驳杂的大氅,尖锐粗粝的兽毛环绕着她精致的脸庞。女巫的腰间挂着许多不断发出窸窣声的虫袋。她左手提着一只狼头马灯,灯芯内有虫影纷飞。   “韦斯特呢?”等候多时的女性倒吊人声音尖细。她记得韦斯特才是这一代的家主,而薇洛尼亚显然不是这户家庭的女主人。   “抱歉,晚了一会。”打着哈哈的男声从门缝里溜出来,在一阵布料摩擦的簌簌声后,韦斯特终于出现在门口。老宅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背后,猎魔人逆着光的眉眼处投下古典油画般的阴影,营造出英雄登场的氛围。薇洛尼亚怀疑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出场,这个年纪的男人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古怪的念头。   他并未和薇洛尼亚一般穿戴装备,依然是一身年轻人里流行的潮流工装,多日没有修剪的银灰半长发搭在脖颈上。擦得锃亮的渡鸦安宁地躺在腰间的枪带中。那尊造型粗犷、饱经沧桑的康斯坦丁之眼则被他抗在肩头,黑色的火口似乎要择人而噬。他的伴侣——一只罕见的生命女神——套着显然不属于自己的肥大卫衣和外套,还在扯着猎魔人的衣角,似乎要和他争辩什么。   他们二人一切如常,简直像两个马上要去野餐的大学生。唯一奇怪的就是那条包裹着韦斯特下半张脸的厚围巾,但这无伤大雅。   “各位!”韦斯特扬声,“主降日之夜终于来临,虚空来客将会降临在山谷的另一侧。我无力阻挡众多神秘种,所以请你们帮我守护大门的边界。我会守在降临的中心。”   门外的猎魔人们或点头,或伸出拇指,还有几个年轻人调皮地鸣笛示意——他们同意韦斯特的安排。镇守降临边界相对安全,只有小人物会从界面之门的边界溜进来。真正的大家伙只在降临中心出现。   “谢谢。”韦斯特环视四周,点头,“谢谢。”   薇洛尼亚举起狼头提灯轻晃,梦幻般的黑色萤蝶翩然飞出,落在众人身周:“各位,一会儿分散后请跟着我的蝴蝶,它们会将你们带到界面之门的各个边缘。”   韦斯特跨上重机车,将自己的伴侣团起来塞到后座上,向众人点头致意后率先驾着轰鸣的黑色巨兽冲出了这片空地。   ……   ……   此时尚不到午夜,还精神焕发的守夜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以韦斯特为首的车队(中间还混着几只大型食草驮兽)浩浩荡荡地从镇子里出发,灯明笛响地冲向山的另一边。体格健壮的中年人揉了揉自己杂乱的胡子,决定假装没看到这怪异的场景。   韦斯特的重机车是最先脱离车队的。他的目的地是降临的中心点,位于山谷的最深处。   坐在机车后座的巴泽尔眼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远去,一把扯下那条厚围巾,在风声中大喊:“你的脸怎么回事?!”   韦斯特有些烦躁:“我不知道!出门前突然有的!”   巴泽尔着急地摸了摸那些冷铁似的片状物,他感觉那是一种鳞片。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韦斯特不能在战斗的过程中突然成年——他会变得虚弱的。   感受到了后座人的担忧,韦斯特空出一只手短暂地拍拍腰间环着的手臂:“没事!抓好,我们要继续赶路!”   巴泽尔只能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轻顶以示安慰。   ……   ……   月上中天,他们在一处平缓的山坡停下。韦斯特将后座的人抱在臂间,颇有闲心地转了个圈,才笑着将他放到地上:“紧张吗?”   巴泽尔没有理他的调笑,而是再次摸了摸他的侧脸——鳞片的范围似乎正在扩大。韦斯特的下半张脸像戴上了一张铁质面具,肃杀而冷漠。   这里是镇子外缘的一处山脚,坡度平缓,树木并不丰茂。冬季草场枯萎,露出灰黑色的泥土,已经被冻得很结实。周边的天穹安静无云,唯一能见到的只有月亮与星星。   “还披着这层皮干嘛?”韦斯特摸摸巴泽尔的后脑,提醒他降临马上就会开始。   巴泽尔扭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许不安。下一秒,生命女神解放了自己的人类躯体。那些无用的软弱血肉如火中飞灰般片片凋零,细长的透明触手如蛛网般缱绻地延展,布满了空旷的地表。血肉灰飞烟灭处,碧绿的无机质菱形躯体逐渐成型。   一切都平静后,巴泽尔躯体的正中央张开了一只硕大的独眼,安静地凝视着天穹。   韦斯特站在他的身侧,抽出腰后的渡鸦,手指微动,“咔哒”上膛。   在某个瞬间,油画般的黑夜开始扰动,星月都仿佛化成了水,流动着扭曲了形状。如果他们二人的文化水平再高一些的话,一定会想到梵高的《星月夜》。   “嗤。”天幕的背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摩擦声,仿佛有一张纸被撕裂。   “喀啦——”更大的响声如惊雷般逡巡,震耳欲聋。韦斯特安抚地摸了几下巴泽尔弹动的触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断变幻的水般天幕中,几道惊雷炸响。随着电光的飞驰回环,一只硕大无朋的红色巨手破开了天空。四根关节粗壮的指头胡乱挥舞着,不断拉扯漆黑的天空。本浑然一体的天幕此时就像一块被使用多年的湿软抹布,在巨力的揉捏下出现无数细小的裂口。   最终,红色巨手紧握成拳,高高扬起,重重砸下;令大地都震颤的巨响猛然爆裂,天空出现了一道自南至北贯穿着的巨大裂缝——界面之门洞开,主降日之夜真正开始了。 第四十三章 主降日之夜   【韦斯特吃瘪,然后使敌人吃瘪】   天幕开裂的一瞬,虫群如一道黑色龙卷风狂舞过境。巴泽尔埋伏于地表以下的触手如利剑般暴起,扬起层层冻土,将虫群轰散。那些浸润了生命女神消化液的泥土在与虫群接触的瞬间破开了它们坚硬的外骨骼,化为零散的残躯与体液。   “真凶猛。”韦斯特咂舌;下一秒,血盆大口从后方袭来,猎魔人头也不回,面色阴郁地将渡鸦的枪管反手插入神秘种口中,扣动扳机——血雾蓬然,浇在他深刻的面容上;此时,年轻的猎魔人竟更像一只野兽。   还不及回身,一只刚刚成年的妖精龙便悍然与他相对。这是一种身材纤细、色彩斑斓的飞龙,无足,仅有两对蜻蜓般扁平、宽大的翅膀。它们口中的利齿如一把把狼牙匕首,能够轻易穿透人类的骨骼。此外,精灵龙还以它们特有的“小把戏”闻名——据说它们可以编织噩梦。但可惜此时无人入眠,“小把戏”起不了作用,一人一龙只能以肉体相抗。   精灵龙的速度极快,蛇般的三角形头颅如鬼魅幻影,穿梭过渡鸦的重火力,步步逼近面色阴沉的猎魔人。韦斯特后背沁出细汗,但持着渡鸦的右手依然稳定;在不断袭来的利齿下,他孤注一掷,用已经生出鳞片的左臂抵入精灵龙口中,迫使它张开巨口;紧接着腰腹用力翻上它的头部,以匕首垂直插入它的后脑暂做固定。   缓过一口气后,韦斯特不顾被紧咬的左臂,在精灵龙的拼命挣扎中稳定右手,将渡鸦烧得通红的火口对准敏感而脆弱的龙翼根部,泄愤般地连射几发。   镌刻着高鸣渡鸦的子弹穿过精灵龙那如深夜梦境般色彩斑斓的巨翼,造成椭圆的撕裂伤。原本高亢的龙吟声顷刻变得尖锐而刺耳;韦斯特跳下龙身,失去一翼的精灵龙哀鸣着踉跄后退,淹没在于沉黑天幕之中降临的神秘种大军里。   韦斯特若有所思地看看已经覆盖到手肘的鳞片,吹了声口哨:“你真有用,我现在喜欢当神秘种了。”   “凡民,为何惊扰我。”   熟悉的洪亮声音传来,山岳般的身影紧随其后;空中袭来的神秘种如一尊巨大的塑像,轰然砸下,激起层层冻土。   “老朋友,嗯?一年前我刚宰了一只红色小狗。”韦斯特一哂: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只虫眼翼手龙。话语间,他极快地瞥了巴泽尔一眼,发现他身周只有几个小人物,于是放心地摆开架势,“来吧,让我试试你。”   翼手龙的复眼颤动着,显得诡异而邪恶;它的喉间发出富有节奏的鸣叫声,召唤出自己的虫群,希望在侧翼扰乱韦斯特的行动。   “我就知道,虚空里虫子太多。”韦斯特从腰间扯下一个小皮袋,扔上天空;还未等下落,尖啸的渡鸦子弹便穿透皮袋,放出无数漆黑的蝴蝶。它们隐于夜色,翅膀优雅地扇动。这群蝴蝶的动作虽慢,速度却快得出奇。几息间,虫群中便布满了它们的身影。接着,美丽的蝴蝶如一株株菟丝子,轻柔地停歇在虫群坚硬的甲壳之上。它们伸出纤细如花蕊的口器,缓缓刺入……   望着像雨滴般不断坠落的虫体,韦斯特喃喃:“真有你的,薇洛尼亚。”   一旁的翼手龙失去了下属,愤怒地长吼一声,血红色的巨手铁锤般袭向韦斯特。猎魔人灵巧地就地翻滚,在山坡较高处半跪,抬手便射。但翼手龙的肉体强度实在太过惊人,渡鸦的银色子弹根本无法穿透它的装甲,只能留下星点白痕。   韦斯特手中沁出了汗水。望着伏地而来的巨大翼手龙,猎魔人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拔腿便跑。   “懦弱之徒。”翼手龙冷哼一声,速度不减,追击而来。   一旁的巴泽尔看到韦斯特落败,也无心恋战。跨越过战场,它碧绿的菱形躯体毫不犹豫地与翼手龙对撞,产生的巨大冲力竟将体型不大的神秘种们震到几米之外。   “生命女神?我以为你们已经被吃光了。”翼手龙没有挑衅的意思,它真切地感到疑惑:许多年前,生命女神便在虚空中绝迹。它们躯体中包含的磅礴能量实在太令人垂涎,以至于它们的实力虽不弱,但总被猎杀,直至灭绝。   巴泽尔那金色的独眼人性化地翻了翻,给了翼手龙一个硕大的白眼。接着,生命女神透明的触须绷直,像无数极细的钢丝,冲着翼手龙袭去。   但翼手龙遍布全身的装甲及腱子肉实在难缠。它就像一台战争机器,从皮肤到骨骼只为作战设计。巴泽尔能破开它的防御,却不能重创这只庞然大物。巴泽尔从前有些看不起这些后起之秀,但今日一战,却被搞得焦头烂额。   快点,韦斯特。他在心中默念:康斯坦丁之眼有那么难取吗?   仿佛是心有灵犀,枯败的树丛间,幽幽青光冲天而起;接着,幽灵般的青色火球穿过战场翩然而来,带着梦幻般的光圈。   “人类的武器无法打倒虚空。”翼手龙躲避的动作极快,但并不惊慌。它的巨口张开,吐出无数子息。漆黑的虫群紧紧相依,竟拼凑出一只与翼手龙分毫不差的怪兽。康斯坦丁之眼被迷惑了,青色光球与虫群相碰,三道光柱立起,将杂兵们拖入海域。   再次奔赴正面战场的韦斯特看到这一幕,心沉了下去。   康斯坦丁之眼是父亲留给他的重火器,自带索敌,从无失手;但正如任何终极兵器一般,康斯坦丁之眼需要一段时间的冷却才能凝聚下一发炮弹。与翼手龙这般强大的敌人相对,韦斯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等到下一次填弹。   翼手龙无意与巴泽尔纠缠——生命女神随时都能解决,难缠的是人类,它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后手。扭身前冲,巨大的龙翼带来强大的动力;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韦斯特便被困在巨兽火红的掌中。   翼手龙的头颅前倾,密密麻麻的复眼凝视着韦斯特:“不自量力。”   血盆大口张开,巨手握紧韦斯特的腰部,提至嘴边、松开指爪、利齿咬合。   代表着人类的鲜红血液从翼手龙的口角流出,又被粗糙的巨舌舔去。   巴泽尔呆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身旁纷扰的虫群。待到一只偷袭的地精爬上它的身躯,他才如大梦初醒,恶狠狠地抽开那只丑陋的生灵,疯狂地向它的体腔中注射消化液,直到大地被融化出深坑也不停歇。他锯齿状的口中发出尖锐的嘶鸣,躯体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愤怒、无助、恐惧席卷了他,巴泽尔仿佛位于一场永不停息的风暴中央。   “真可惜,我还没有尝过生命女神的滋味。”翼手龙贪婪的复眼齐刷刷地转向失去理智的生命女神。它那么自负,重重地踱着步,不紧不慢地接近巴泽尔。   这时,变故陡生。一只尖锐的爪突然印在了翼手龙满是鳞片的肚皮上,顶出明显的痕迹。火红的巨兽惊慌无措地看向自己的肚腹。但这惊慌并未持续多久。下一秒,匕首般的爪轻松惬意地破开它的肚皮——一只巨兽从翼手龙的体内破出,漆黑的身躯巍峨如山。   倘若巴泽尔并未在水火洞窟中失去意识,他必定能够认出这只巨兽:八只碧绿的眼睛分别位于头颅两侧、尖而长的吻部、蛇信般的长舌、布满粘液与黑铁般鳞片的身躯、两只粗壮的前肢……作为虚空的原住民,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击中了这只年幼的生命女神。   “这是……利维坦吗?”巴泽尔恐惧着,但依然吐出了那个名字。   仿佛是与他应和般,巨兽长啸一声,八目转动,巡视着这片混乱的战场;紧接着,在巨兽的身后,无穷海水凭空生出,风卷狂涛,惊浪漫天,冲向洞开的界面之门。   【作者有话说】:   终于到了我最喜欢的部分——韦斯特老哥就是利维坦。利维坦出现了,但本文并未完结,更多事情会紧锣密鼓地出现。 第四十四章 传说   【一个虚空寓言】   利维坦是什么?它是噩梦,也是希望;是秩序,也是混乱。   虚空中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虚空与人间之外,存在着第三个空间——海域。那里荒芜一片,只有翻腾的海水与燃烧着烈焰的贫瘠土地。之后,背叛者康斯坦丁大帝之魂灵永坠海域,成为一方霸主。但它并不是海域世界真正的统治者,在平静无波的海水下,沉睡着巨兽利维坦;当七樽红月同时变为满月,利维坦便会掀起层层巨浪,撕碎虚空与人间,让无穷的海水侵袭一切。   但这个故事多少有些虚幻色彩,就像人间流行的“海的女儿”或者是“狼外婆”。事实是,没人见过深夜礁石上的美人鱼,也没人见过利维坦。因此,大多数虚空生物都知道这个故事,但很少把它当真。反倒是人间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原因很简单:其一,康斯坦丁大帝后来在人间渡过了很长时间,它那鬼魅般的生命力使猎魔人相信它会在海域的世界重生;其二,猎魔人们的力量还是不及虚空生物,因此,他们需要一种图腾作为精神寄托。尽管传说里的利维坦会顺带把人间毁灭,但好歹也将虚空毁灭了。不过时过境迁,随着康斯坦丁时代的远去,也只有几个古老的猎魔人家族依旧传颂着这些故事。   此时,我们便能够理解混乱战场上一瞬的肃静:如果人类突然见到了那只穿着围裙、花言巧语的狼外婆,情形大抵也是如此。   拥有粗壮蹼爪的利维坦背着冷冽如水的月光,凝视着奔腾的巨浪冲刷着界面之门。它是那样地安静、沉默,就像一座高大的石像。巴泽尔突然感到一阵熟悉:二十年后,沉默而行动迟缓的韦斯特,似乎也正如此时此刻……巴泽尔不愿在想,只是贴近了巨兽。   待海水将神秘种冲散后,他小心地开口:“你是韦斯特吗?”   “是,但又不是。”利维坦的视线移动得很慢,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之物。   “哪里不是?”巴泽尔的语气很明显地低沉下来,带着伤感开口。   巨兽沉默不语,只是微低着头,似乎正在思考。   巴泽尔碧绿的躯体都快要伤心到褪色了。他透明的触须偷偷搭在利维坦的一只蹼爪上,见他没有动静,似乎毫不在意,就更为难过。   海兽的吻部的触须动了动,很轻微。几秒后,又动了动,这次幅度更大。终于,他快意地裂开大口,亲昵地含了含巴泽尔,声音里带着遮掩不去的笑意:“别难过啦,骗你的,100%的韦斯特就在你眼前。”   于是,在日出前,尘世暴君、虚空放逐者、狂澜怒涛之龙、永恒的国王——利维坦——身上便多了几个圆圆的疤痕,那是愤怒的生命女神的消化液留下的痕迹。但韦斯特并不恼火,相反,他很快乐:主降日之夜已经过去,自己又似乎变得很厉害,还得到了妻子的殷切关心,还有什么值得不满的呢?   接近天亮时,狂澜褪去,被海水不断冲刷的界面之门缓缓合拢,天幕变得更加凝视,一切都平静而和煦。收拾了几只未来得及后撤的神秘种后,韦斯特遗憾地为自己重新披上人类的外衣:“我的力量太强大了,做神秘种真好。”   身边的巴泽尔看了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放心地跨上重机车的后座:“回家吧。有你的力量在,其他人的压力也不会太大。”   韦斯特心情舒畅,将重机车飙得几乎要起飞,巴泽尔搂住他的后腰,二人沐浴着阳光,向家的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说】:   韦斯特:爽到。   但小伙子们高兴得太早了,这并不是true ending. 第四十五章 红月   【天穹之上】   二人到家时,天已大亮。薇洛尼亚四仰八叉地睡在沙发上,散落的装备掉了一地。不远处的餐桌上,还留着昨晚吃剩的面包和汤。韦斯特没刷干净的碗也大模大样地躺在水槽里。一切都那么正常,好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韦斯特抽了抽鼻头,莫名有些感慨。他推醒薇洛尼亚:“其他人呢?”   女猎魔人艰难地睁开眼:“韦斯特,你没死。其他人走了,边缘的压力不大。”说罢,她摆摆手,继续埋头苦睡。两只年轻的神秘种对视一眼,脚步沉重地上楼,回到卧室——他们也要休息一会,疗伤、积蓄精力、收拾残局。   他们在厚实窗帘的保护下睡得香甜,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外界的异象。   今天是主降日之后的第二天,整座小镇还处在节日的余韵中。前几日挂起的彩带与饰品还未拆下,街道上色彩斑斓;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成群结队地出入酒吧与小吃店,新雪上留下他们轻快的足印。   巴里没有出门,他坐在床上研究那本《召唤术与降灵术:从虚空的特性谈起》。上次,韦斯特与他的搭档把自己的房间搞得一团糟,他的母亲发了很大的脾气;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沮丧。事实上,整整两次与神秘事件的亲密接触使他不自觉地对“那个世界”产生了兴趣——他好奇平静日常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时至黄昏,他搓了搓干涩的眼睛,拉开窗帘——   天空上,赫然挂着七个月亮。它们显露出不详的猩红色,仿佛七只愤怒的眼睛,扫视着小小的利维坦镇。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但它的光芒完全无法掩盖这巨大的邪恶,只能缩在天空的一个角落,似乎也在瑟瑟发抖。   巴里呆在了原地。他抓着窗帘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狠狠地将它重新合拢,踉跄着后退几步。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读过的最后一页书——那是对魅魔召唤术的一小段补充。他的奶奶用游移不定的字迹写道:这的确是一个针对魅魔的召唤术,但似乎不止于此……它会与红月有关吗?亦或者与带来红月的利维坦有关?……安全,可以使用。   巴里毛骨悚然地发现,最后那简短的“安全声明”是完全不同的字迹,它们坚定而刚硬,似乎想要拼命展示自己的说服力。   然而,这却愈发令人不安:这个召唤术真的是安全的吗?红月是安全的吗?七个红色的月亮是安全的吗?他惊慌失措,颤抖着双手拨通了韦斯特的电话。   接起电话时,韦斯特正一边抱着熟睡的巴泽尔,一边惬意地欣赏自己手腕处坚硬的鳞片。他会走路便会战斗,对力量的追求贯穿了每个日夜。而现在,他拥有了利维坦的力量——做神秘种简直太棒了,刚得知身份时的迷茫与不甘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电话铃声响起,韦斯特抬了抬眼皮,从床头柜上捡起手机:“哪位?”   “巴里。韦斯特,你看到月亮了吗?”   “月亮?”听到巴里声音中的急切,韦斯特用肩膀和侧脸夹住手机,快速套上一条家居裤,下地拉开厚重的窗帘。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语气严肃:“不要出门,巴里。”   语罢,韦斯特扣上手机,愕然着望向那七道红色的弦月。一个不详的问题在他的脑中升腾:利维坦的降生,究竟会带来什么?   身后,原本酣眠的巴泽尔无端惊醒。他似乎听到一个带着启示的声音告诫他离开这里,离开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利维坦。   韦斯特在此时转头,捕捉到了巴泽尔闪躲的眼神。他们四目相对,又各自移开目光。一种沉默在老宅的主卧室中蔓延。两人都感觉怪异,他们之间很少出现这种令人感到难受的安静。   “去找薇洛尼亚?”韦斯特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啊,好。”巴泽尔呆呆地点头,穿反的卫衣却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大副本就是要嵌套很多小副本。正文已经能一眼看到结尾,我因此分外想写点娱乐性比较强的番外,可能还包括性转之类的个人癖好。大伙有想看的也可以随时说,我会尽量写写0 0 第四十六章 可能的办法   【还是瞒着韦斯特吧】   客厅里,薇洛尼亚已将厚重的窗帘全部拉开。红色的月光从户外渗透进室内,妖异而迷离。赤色光晕下,她的红发如一蓬飘摇的红云,在昏暗的室内闪出一抹亮色。   “你们睡得够沉的。”望着手忙脚乱跑下楼的二人,薇洛尼亚打了个呵欠,“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月亮看起来很吓人。”她本打算明早出发,但这异象或许与神秘种有关;因此她决定好人做到底,协助两位朋友解决一个小小的难题。   “很可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听过的那个故事——利维坦只在红月变为满月时出现。”   女猎魔人揉了揉自己的长发,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等等,利维坦是哪里来的?你们在降临的中心处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韦斯特一拍大腿:“忘了和你说,我就是利维坦。”   一股莫名的气氛在老宅的客厅中蔓延开来。韦斯特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后才想起这个消息的冲击力或许太强;巴泽尔原本打算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但还没等他想好一个人类能够接受的解释,韦斯特便和盘托出了一切;薇洛尼亚——她是最混乱的一位——在这个瞬间意识到自己少年时期那位短暂的玩伴竟然是某种虚无缥缈的神话生物,而她本以为的“小小的难题”突然变成了一个与世界存亡密切相关的宏大议题。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说第一句话。   最后,韦斯特作为尴尬气氛的创造者,清了清嗓子:“不必想太多。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巴泽尔极其罕见地打开话题:“你该先翻找一下自己的记忆。”   “我的记忆没有变多,我只感受到力量。”韦斯特搔了搔后脑,伸出小臂,让鳞片快速浮现又隐去,“我能控制我的力量,但也仅此而已。”   “这不应该。成年后,你会得到一个真名以及一些比较重要的信息。这些东西刻在血脉中,会逐渐以记忆的形式回到你的脑子里。”巴泽尔用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头,提示他。   靠在沙发上神游的女猎魔人终于加入话题:“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成年。”   “但我的力量很强……”韦斯特小声嘀咕。他莫名觉得有些丢脸:薇洛尼亚是个成年人类,巴泽尔也在不久前成熟;如果他还没有成年,就会显得像个闯入大人堆的小孩。   薇洛尼亚撇了撇嘴:“没错,你很强。但这是因为你是个利维坦。”   巴泽尔望着韦斯特湛蓝的眼睛,点点头。   “好吧。我是个乳臭未干的婴儿——但那月亮到底该怎么办?别忘了,故事里还说,红色满月是毁灭的前兆。这些月亮目前虽然还是弦月,但未必不会变成满月。”韦斯特决定将话题引回正路。   “你没有记忆,这很难办。”巴泽尔咬着下唇,“哪会有人知道海域世界的规则呢?”   沉默再次蔓延,这次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茫然。他们三人并不是因为统一的信念而聚集起来的、意在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他们只是一位行商(兼任女巫)、一位农民(兼任猎魔人)以及一只成年不久的神秘种,为了顺利熬过一个艰难的夜晚而共同抵御来自虚空的敌人。但在今天,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到了他们面前:世界或许将要毁灭,你们要如何作为?   韦斯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漫天的红月,不语。   巴泽尔与薇洛尼亚占据了两只相对的小沙发,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彼此,又错开目光。   光线晦暗的室内,三位年轻人的心也混乱不堪。   我或许有办法。巴泽尔想。那些银光闪闪的小东西能够帮我穿越时空的罅隙,去到红月的世界——二十年后的利维坦镇。尽管一股莫名的力量为我显现了黑暗的预兆,但事情难道会变得更糟吗? 第四十七章 回到未来   【又见面了】   夜半,巴泽尔醒转。   他们今夜睡得匆忙,连窗帘也忘了拉上;于是,他抬眼便望见漫天的红月,艳丽奇诡,异光流散。红月之下,是沉睡的群山与小镇。它们对即将到来的毁灭恍然无知,依然甜蜜地睡在冬风中,披盖着棉花般的雪毯,安详得仿佛摇篮中酣睡的婴儿。   他套上韦斯特的卫衣,眷恋地闻了闻领口的味道,然后蹑手蹑脚地出门、下楼。   空旷的客厅里,薇洛尼亚的眼睛像狼一般闪着莹莹的光:“你来了。看来我的占卜水平不算太差。”   巴泽尔点点头:“你的药给了我们一次机会。”   女猎魔人叹了口气:“我以为昨晚就是一切的结束。”   神秘种笑笑:“命运并不总尽如人意——我或许能在天亮前回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件事告诉韦斯特,但他不愿看到韦斯特的挣扎。薇洛尼亚磨制的药片并不能任意穿梭时间,它从时间原虫来,也只能将他们带到时间原虫存在的时空。在上次的狩猎中,韦斯特无缘与这些小虫子狭路相逢,这就意味着只有巴泽尔能够再次去往那个红月高悬的世界。   他与韦斯特的分离是注定的,这场孤独的冒险避无可避。   吞下银光闪闪的药剂,一阵失重感袭击了瘦长的神秘种。脚下,黑色的时间虫洞豁然洞开,吞噬了摇摇晃晃的巴泽尔。   ……   ……   再次醒来时,身下依旧是柔软的沙发床。法兰绒毯子热乎乎地盖在他的小腹处,温暖得让人沉溺。巴泽尔用侧脸蹭了蹭毯子,舒展了一下肢体。   身后的厨房里传来炖菜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胡萝卜的香气。接着,锅铲与锅子的碰撞声富有韵律地响起,暗示着掌勺人厨艺的熟练;在一番搅拌后,陶瓷碗与台面的清脆接触声传来,然后浓稠的汤汁被一股脑地倒进碗里,炖菜热腾腾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房间。巴泽尔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模拟着厨房中的画面,眼眶发热。   这里是二十年后,孤独的韦斯特生活在偌大的寂静老宅中,没有人陪在他身边。岁月在荒芜的小镇上缓慢地流过,洗涤着他漫长的生命。   “又见到你了。”   在他恍神的间隙,韦斯特已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碧绿的眼睛不带感情地望向他。   韦斯特穿着一件灰黑色的毛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银灰色的头发稍长,发尾几乎碰到肩膀。他有些不修边幅,下巴胡须茂密,外表沧桑了不少。但在巴泽尔看来,如果他肯收拾一下自己,依然足够做个杂志男模。虽然这时的韦斯特已四十多岁,但得益于神秘种的长寿传统,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轮廓依然坚毅而英俊,眉骨投下深刻的阴影,虽面无表情,但却极富成熟男性的吸引力。   这是韦斯特,但又不是韦斯特。   那个被他占有的、二十多岁的韦斯特是个带点冒进的大男孩,他们共同生活、相互扶持,疲惫时挤在一起舔舐伤口,像两头离群索居的孤狼。眼前的韦斯特则是成熟的男人,他高大、健壮,像一匹见过无数个冬天的头狼,似乎能够把命运也玩弄于掌中,令人不自觉地想要依靠。   巴泽尔脑袋有些混乱。他从毯子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赤脚下地,努力地把自己拱进韦斯特怀里,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脸埋进男人的脖颈。他闻到了饭菜的味道,闻到了他们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熟悉得想哭。   韦斯特克制地扶着他的后背,不推开,却也不贴近。   巴泽尔最终没有哭,他只是把自己埋在韦斯特颈间,轻轻地厮摩、辗转。良久,他从情绪中脱离,但依然无赖地坐在男人腿上,身体软得似乎没有骨头。   韦斯特没有反对。他也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在沙发中半躺半坐,扶着身上人的腰,安静地与他相望。   “我见过你。”巴泽尔选了个老套的开场。   年长的韦斯特动了动嘴角,但没有笑出来:“我也见过你,在不久之前。”   得到韦斯特的回应,神秘种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他放心地把自己的大部分重量放到男人腿上,与他贴得更近:“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就像利维坦。”   “我就是利维坦。”韦斯特抬手揉了揉巴泽尔的耳垂,肉乎乎的小东西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滑过:“利维坦的眼睛本来就是绿色的。”   “二十年前它们还是蓝色的。”   “那时我还年轻。”   “年轻到不知道如何处理那些月亮?”巴泽尔将话题带到自己想要的地方,金绿色的眼瞳平静地看向身下的男人。   韦斯特终于笑了。他擒住神秘种的后颈,将他的上半身压低,与他亲密地接了个长吻。黏腻的唇舌翻搅间,猎魔人的手伸进神秘种宽松的卫衣,带着几分急切地摸他的腰、肚子,甚至胸前柔软的奶头。   他那张冰冷的面具还是没能坚持住——他的确想念这只生命女神。无数个梦境中,他与他一遍遍相逢又最终走散。这样的梦太多太多,以至于他最终坚信:他们的分散是注定的,从过去到未来都是如此;他因此不愿在口舌上浪费时间,只想醉生梦死地与他厮混。   “别糊弄我。”气喘吁吁地从吻中逃脱,巴泽尔皱起鼻子,用了点力把男人的手从衣服中抓出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二十年后的利维坦镇依然存在,世界也没有毁灭,你肯定知道怎么办。”   猎魔人紧扣住他的腰,逼迫二人面颊相贴;他的语气克制又疯狂,带着几分歇斯底里:“你知道吗,当我再次看到你,我才发现了这个惊人的悲剧。我才发现这力量究竟从何而来,又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话语间,正常的男性嗓音不断变调,最终变成带着隆隆回音的、粗野嘶哑的兽类嘶吼;他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层叠鳞片,鳞片间生出余下六只冰冷的兽瞳,一齐凝视着无措的巴泽尔;腰间环绕的大手也逐渐变形,尖锐的、带着粘液的脚蹼成型,匕首形状的指甲紧扣住他的后腰。   “韦斯特,我痛了。”巴泽尔的后腰已经感受到皮肉撕裂的苦楚。他贴在男人遍布鳞片的耳边,带着哭腔小声呜咽。   韦斯特怔愣了一下,那些异状极快速地褪去,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他放开手臂,任凭巴泽尔揉着眼眶从他身上坐起:“对不起。”   巴泽尔没有搭理他。   “留在这吧。”男人疲惫地开口,“总比你回去要好。”   “你说什么?”无暇与他闹别捏,巴泽尔眉头紧皱,“我不可能留在二十年后,如果我碰到我自己怎么办?那太诡异了。”   “现在的你已经不在了。”韦斯特恢复了平静。他语调平稳,说出的话却掀起惊涛骇浪。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你消失了,消失在一个……算了,你消失在我的力量里。”韦斯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他英俊的五官因这个表情而扭曲:“你就当是我杀了你吧。”   【作者有话说】:   怎么会有点NTR的味道……这章有点谜语人,下章基本就水落石出了。 第四十八章 尘世祭坛   【韦斯特的回忆】   “你杀了我?”巴泽尔侧头皱眉,试图捕捉男人的表情。   “都无所谓了。”韦斯特回避了这个问题,“吃点饭?”   巴泽尔有些恼火。他用力扯住韦斯特的下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韦斯特背对着他,默不作声。这个高大的男人竟有些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面对家人的诘问。   他的确知道一切,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二十年前的主降日之夜,利维坦诞生在被峡谷包围的小镇,滔天洪水淹没了界面之门,他们顺利渡过了那个凶险的夜晚。之后,他被巴里的电话叫醒,见证了红月凌空的险象;尚年轻的韦斯特与薇洛尼亚、巴泽尔茫然地面对着即将崩坏的世界,束手无策。   再之后的事情便如同一场噩梦。   次日清晨,他如往常般起床,打算翻阅一下阁楼上零散的笔记;但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家:巴泽尔失踪了。余下的仅有薇洛尼亚的一封信,告诫他不要再试图寻找他们。   疑惑、恐惧、愤怒轮番上阵,淹没了他年轻的心。他不想再管什么世界、什么红月,一切都不再重要。猎魔人沉默地收拾出一箱日用品,绑在黑色重机车上,打算追回二人。   交代好牲畜后,时间已近黄昏,昏黄的日光无力抵挡红月的光辉,黯然躲在山体背后。   在太阳落山后的某个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开始抽搐,并不受控制地冒出重重鳞片;从他的身体内部,不断渗出腥膻的粘液。猎魔人的头颅不断变形,却始终无法稳定在某个形态。骨骼与皮肤不断拆装又重组的疼痛使他在地上打滚,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   恍惚间,他看到了月亮。它们又红又亮,赤色的月光冷漠地洒在他不断变形的躯体上。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瘦长的弦月开始变形,凌冽的弧度慢慢变得圆滑、饱满……它们似乎马上就要变为满月。   韦斯特失去了意识。   ……   ……   再次醒转时,利维坦长达万年的记忆如洪水般冲入他的脑海。   他成年了。   浑浑噩噩地站起来,扶着门框推门,韦斯特望见了变得平静的月亮。它们依然赤红,但已变为单薄的弦月。孤山谷地内,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安宁。   他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又很快隐没——这里太安静了。冬天的孤山虽不算生机盎然,但偶尔也会有动物的痕迹。他常常能见到麻雀与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鸟在窗台上乱跳。   而现在,一切都消失了。他只能感到自己的呼吸声、衣料摩擦声,空前突兀地填满了这寂静的空间。   一个刺骨的念头爬进他的脑海。猎魔人转身,手忙脚乱地爬上阁楼,在凛冽的冬风中推开窗户,望向远处的小镇。   得益于利维坦强大的身体素质,他能望见一座赤红的钟楼。但这不是因为它正沐浴着红色的月华,而是因为贪婪的火焰攀附在它的主干结构上,舔舐着斑驳的砖瓦。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炽烈的火海。他祖辈生活的地方,他世代保护的小镇,最终毁在他的手中。   韦斯特捏着窗棂,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但即便他用力到捏碎了半边木框,也只从声带的罅隙中挤出了几声破碎的哭嚎。   天光将亮时,火海终于平息,韦斯特的心也随之枯萎。   更多的记忆涌入,潮起潮落,冲刷着年轻人的大脑。在某个瞬间,一个关键词被他不自觉地捕捉:尘世祭坛。   接着,尖锐的疼痛在脑中炸开,关于尘世祭坛的一切书页大展,呈现在他的思维中。   利维坦,正如任何神秘种一般,其生命历程也被粗暴地分为两个阶段:幼生期、成年期。但利维坦又不仅是普通的神秘种,它是海域世界沉睡的主人,红月是它忠实的仆从。这巨大的海陆两栖者是凡民无法逾越的永恒统治者。而这强大的伟力只属于成年利维坦。幼生期的海兽虽能力抗主降日之夜,但充其量也只是一只强大的神秘种,远不能掌握那足以玩弄天象与自然的超越性力量。   因此,幼生期到成年期的这一跨越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利维坦能顺利成年,便会成为苏醒着的永恒国王,驾驭诡异的红月,号令滔天的海水淹没一切;如果无法得到那超越性的力量,情况会变得更糟:红月会被幼生期的利维坦召唤,逐渐从海域侵入人间、虚空,如果利维坦不能及时制止它们的侵蚀,整个世界都会覆灭。   与利维坦之伟力匹配的,是一次隆重的成年礼。成年礼的发生地,便是尘世祭坛。   利维坦是古老的神秘种,几乎与海域世界一同诞生。大多数情况下,古老便意味着血腥与野蛮。所谓的尘世祭坛,也不过是一次白骨堆叠的活祭。就如同几千年前,密林中的祭祀喃喃低语,捧上一只肌肉仍在颤动的小腿献给自然神一般。献给利维坦的牺牲是人血、人骨与磅礴的生命。   但人血与人骨无法聚集那么多的生命能量——人类太过渺小,无法填满利维坦贪婪的胃。于是生命女神出现了。这些绿色的、晶体般的生命像一位位兢兢业业的员工,储存起自己能够搜集到的所有生命能量,使碧色的躯体苍翠欲滴——那代表着能量的丰盈。在尘世祭坛的正中央,赫然是着一个巨大的凹槽,恰好能够容纳生命女神的原型,那便是它们的永眠之地。   每一次利维坦的诞生,都要踏着生命女神的骨血。   巴泽尔就是那只注定躺上尘世祭坛的生命女神。韦斯特的成熟昭示着巴泽尔的死亡。而所谓的尘世祭坛,就是利维坦镇本身。主降日之夜代表的也不是什么富绅或圣徒的到来,它是一个伟大的预言,预言着永恒的国王将在这荒芜的边境小镇降临。   当韦斯特用疲惫不堪的大脑推导出这个结论时,他的灵魂似乎已经片片凋零。年轻的猎魔人仿佛一具被抽空身体的人偶。他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小臂隐隐浮现的鳞片,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他得到了力量,却失去了除此之外的一切。 第四十九章 钟楼   【你还想知道吗】   巴泽尔盘腿坐在沙发上,慢慢拨弄着面前的晚餐。韦斯特坐在他的身边,耷拉着眉眼,显然也没什么胃口。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要回去了。”巴泽尔犹豫了很久,开口。二十年后的韦斯特比年轻时的他坚定得多,他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撬开这家伙的嘴。在长久的两相磋磨中,巴泽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韦斯特摇摇头:“我比你强得多,你跑不掉的。”   巴泽尔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少见地发了脾气:“我真搞不懂你。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我们不能做点什么,整个世界——不论是人间还是虚空——都会被毁灭。这就是最坏的结局了,不会有比这更糟的事情。既然如此,你还在怕什么?”   韦斯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精挑细选地叉起一块胡萝卜,想了想,又把它搁置在盘子边缘,继续翻搅自己的晚餐。   巴泽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世界可能在不远的将来毁灭,而韦斯特还他妈的像个出轨被抓的丈夫一般,用各种小花招来逃避交流。   他所不知道的是,经过二十年寂寞的洗礼后,韦斯特早已不是那个吊儿郎当但富有正义感的年轻猎魔人。他变得偏激、神经质、难以交流。   这种改变很容易理解:在每一个床榻冰冷的夜晚,韦斯特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意义?伟大的利维坦使红月停止入侵,于是人间与虚空再次安定;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除了利维坦本人——当然,还有他那刚成年不久的妻子。他不是什么圣人,不喜欢舍身救世;这样的结局令他感到困惑,并最终诞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令他想要踏平这带来巨大悲恸的人间与虚空,重新睡在海域世界烈火灼烧的贫瘠土地上。   这之后,他再次遇到了他的妻子,他年轻的、会笑会跳的妻子。他甚至还像只小章鱼一般用触手赶路,天真地问他有没有受伤。旧日掠影像一颗彩色的泡泡,穿过二十年的岁月,给他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境。但他不得不亲手把他送回遥远的过去,就像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他以为这就是一切的终结,但未曾料到的是,巴泽尔竟然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并请求自己帮助年轻时的韦斯特渡过红月的灾祸。   巨大的无力感如山岳般压顶而下。他悲哀地发现了一个循环:自己的妻子,必定也曾穿过时间的缝隙,去往另一个二十年后;他在那里得到了一个冷酷的讯息,并决定躺上尘世祭坛。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心碎的消息,当他在几个小时前察觉到巴泽尔的降临时,那些蛛丝马迹便自动穿针引线、形成了这个几乎要将他击倒的启示。   命运的獠牙如此锋利,正如那些破碎的日夜一般。   “跟我来。”韦斯特仿佛下定了决心,利索地穿上夹克,向巴泽尔招手。   他们穿过虫鸟不存的孤山,穿过空荡荡的猪棚与牛舍,穿过枯萎的树丛,穿过小镇荒凉的街道,最终在钟楼下站定。   钟楼是利维坦镇的中心建筑,约三、四层楼高,但由于楼体宽大,因此不显得修长,反而格外敦实。钟楼的顶部镶嵌着一面彩色的大钟,会定时定点响起“当——”、“当——”的报时声。钟楼的底部则开着一道窄门,孩子们有时会溜进去捉迷藏。   “这里有什么?”巴泽尔抬头,看着身旁的韦斯特。   韦斯特没有回答,只是站到他的身后,重重地摸了摸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嘶哑:“进去吧。”   踏入钟楼窄门的第一步,巴泽尔的眼睛便不受控制地睁大——   钟楼巨大的空腔内,存放着一具高大的尸体。它填满了整个空间,寂静地安眠。   韦斯特走上前,拂开一层薄薄的灰尘,露出透明的晶体以及其下游丝般的触手。   “……这是我。”巴泽尔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迷茫与恐慌。他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形态,那是一只与他一模一样的生命女神——那就是他。   “这不是你。”韦斯特怀念地摸过那些不再柔软的触手,“这是我的妻子。”   韦斯特转身,面朝着巴泽尔。他摸了摸下巴:“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他碧绿的眼睛四周冒出鳞片,使那张冷峻的脸如同一只野兽;但他的眼中又分明满溢悲伤,怀念地望向巴泽尔。 第五十章 分别   【从开始到结束】   脸色苍白的巴泽尔从漆黑的虫洞中出来时,只过去了不到一小时。女猎魔人站在窗边,甚至没有喝完一杯咖啡。她把怀表塞进口袋,扶住神秘种:“怎么样?”   巴泽尔轻轻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神秘种显然非常低落:他薄薄的眼皮在颤动,眼角处似乎还有些红;他站立的姿态也相当不稳,情绪看起来无比糟糕。   薇洛尼亚扶着他,皱起眉头:“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你和韦斯特的关系很亲密吗?”   薇洛尼亚被他噎了一下,在黑暗中摆出个尴尬的表情:“我无意参与你们的感情纠纷……”   她的话语被轻轻打断,巴泽尔虚弱地笑了一声:“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你会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吗?”   “说真的,我们只是熟人;如果你非要我保守秘密,那么……”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可以。”   听到这句话,巴泽尔露出一个忧伤但释然的笑。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有很多不同的药,它们能让他睡得更熟吗?”   “当然。”薇洛尼亚从虫袋中捉出一只闪着淡黄色光芒的有翅虫,挥了挥手。巴泽尔看到那淡黄色的光线顺着木楼梯盘旋而上,闪过走廊,消失了。大约五分钟后,薇洛尼亚对他做出个“OK”的手势。   “跟我来。”巴泽尔环视了一圈他的家,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多么希望能够与这座大宅来一次完整的告别:看一看他的阁楼,翻一翻那些写满故事的书稿、坐在窗边打一次毛线……但红月膨胀的速度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他必须在今夜开启尘世祭坛。   ……   ……   在钟楼面前停下时,巴泽尔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这里是他的永眠之地。二十年后,他在韦斯特的陪伴下进入这座幽静的建筑;今天,他必须独自面对一切。   一旁的女巫终于喘匀了气,拍拍他的后背:“现在要做什么?”   “这座小镇是一个祭坛。我要开启祭坛,召唤利维坦。”巴泽尔语调平静。冬夜的风吹起他金橘色的发丝,神秘种的眼中盛满复杂的神色,“尘世祭坛的开启能使韦斯特控制住红月——它们膨胀的速度可真快。”他抬头望望被澄澈星空簇拥的红月,低下头,长出口气。   “哦,那就开吧。”薇洛尼亚至今也不了解事件的全貌,但巴泽尔告诉她时间很紧张,于是她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我该做些什么?”   “活祭需要血肉,我不打算用人类,你得借我点虫子,我会让它们繁殖。”巴泽尔语调又变得平静。他打了个响指,那些被放在地上的面包虫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堆叠、产卵、飞速孵化;第二代成熟,接着是第三代、第四代……   “哇,我真喜欢你。这事办完后,你能再帮我养点虫子吗?”薇洛尼亚望着脚下如地毯般铺展开的面包虫,露出惊喜的表情。   巴泽尔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脚下的那片不断繁殖的蠕动着的姜黄色生物。某个节点,他打了个响指,于是虫群再次平静。他走进钟楼下的窄门,下一秒,那层薄薄的木板门轰然关闭,顺便爆出一层厚厚的灰尘。薇洛尼亚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哐哐”地捶着那扇小门;但巴泽尔用后背抵住它,死死地堵住。二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仿佛一张被切割开的画。   “我想再请你帮几个忙。”门后的巴泽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犹豫着开口。   “为什么要把我拦在外面?!”薇洛尼亚狠狠地踹了一下门,风度不再。   “对不起。”巴泽尔飞快道歉,“但请记住我的话。第一,我不会再回家,请你给韦斯特带去这个讯息;第二,祭坛启动后,整座小镇都会受到冲击——我知道人类已经基本全部撤离,但再检查一下巴里的家,我怕他没有离开;第三,尽快离开小镇,失去理智的利维坦是危险的。”他的声音中饱含痛苦,颤抖着一句句说出最后的言语。门外,薇洛尼亚逐渐安静下来。女猎魔人将手心放在门板上,似乎试图隔着门板感受他的存在。   “你不会回来了。”她叹息,“如果我知道这是一次活祭,就不会跟你来到这里。”   “谢谢你,薇洛尼亚,从开始到结束。”门板内,巴泽尔闷闷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又变成了那只刚刚降临到人间的魅魔,懵懂、胆小,偶尔会向着唯一的朋友撒娇,又被暴力镇压。从前的一幕幕如流水般在他的脑海中划过,神秘种的胸腔感到充盈又空虚。但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那些芜杂的思绪最终只化作沉沉的脚步声——他登上盘旋的阶梯,迎接自己的命运。   薇洛尼亚放出黑色的蝴蝶,荧光粼粼,盘旋在钟楼厚重的石墙边,似乎在为他送别。高天上的红月不悲不喜,孤山寂静的山岭亘古不变。 第五十一章 黄昏   【你要记住他】   登上台阶时,往日的一幕幕在这只生命女神的脑海中浮现:那座草木稀疏的孤山、坐落在山腰的老宅、二人夏夜并肩走过的街道、他们商量着买过东西的汉堡店……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螺旋阶梯的末尾。   生命女神坐在一阶冰凉的石阶上,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他出生在虚空的一个魅魔群落,没有家人,很少朋友。虚空能量是他的乳汁,空间风暴是他的玩伴。在孤独中长大,他的感情相当单薄:单薄到只想和韦斯特在家待着,偶尔聊天,偶尔做爱。但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无法达成吗?   如果他是最普通的魅魔,他大可以释然地与韦斯特一同在红月下毁灭,骨头和血液浇注成海域世界里某一方坑坑洼洼的土地或石块,紧紧依偎在腥咸的海风中。但他是生命女神,是古老的、神秘种的育种者——他曾为这血脉感到快乐,因为那些臭烘烘的肉猪总能在他的照看下健康长大,给韦斯特带来花花绿绿的票子。韦斯特于是高兴地抱起他转圈,他也随着猎魔人傻乎乎地笑,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心跳几乎融为一体。   然而,他从不知道,这份快乐是明码标价的——生命女神与利维坦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简单的快乐背后隐藏着更加彻骨的痛苦。   他也想过逃跑。如果逃跑能使他活下来,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小镇、离开人间。当然,要带上韦斯特;如果方便,薇洛尼亚和巴里也可以一起。但现在只有两条路:开启祭坛,巴泽尔死掉,余下所有乱七八糟的人或神秘种或神秘生物活下来;不开启祭坛,大家一起完蛋——分析了一通,他吃惊地发现,他的死是唯一的必然性。   他妈的,他现在真后悔没有多学几句脏话,至少可以顺利地表达出他的心情,而不是在他快死的时候还在绞尽脑汁地分析语义。   巴泽尔恶狠狠地将触手插进身边古旧的石砖,细小的碎屑飞溅,发出“喀啦喀啦”的细碎碰撞声。头顶,漆黑的拱顶沉沉地笼罩下来,仿佛一座黯淡的囚笼。他会在这里长眠,韦斯特会缅怀他;他们都得不到自由。   “好吧。”他自言自语,“现在,祭坛必须被开启了。再见,这个他妈的世界。”   话语间,他的血肉飞快融化,碧绿的、仿佛流淌着翡翠的躯体出现在钟楼空洞的内部,几乎填满了这黑洞洞的空间。   接着,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钟楼底部的面包虫海洋开始骚动,并飞快地消失在空气中;与此同时,钟楼内部的黑暗开始扭曲。   黑暗如何扭曲?巴泽尔也不懂。但他分明看到那黑色在变化。它不再是单纯的“无”,而是变得色彩斑斓、充满内容……他试图去看,但当他的目光聚焦于此,一切又变为单纯的黑暗。同时,一些古老的声音闯入他的脑海,隆隆作响。他飞快闭上眼睛,一切再次归于寂静。   巴泽尔长出一口气——这是他无法理解的领域,是尘世祭坛的力量。   接着,一道强光打在他的眼皮上。巴泽尔试探着睁开眼睛,见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原本位于钟楼螺旋楼梯的最上层,身周是古旧的石砖与复杂的土木结构;现在,他却位于一片空旷中。是的,不是巨大的空间,而是纯然的空旷。没有顶部,没有底部。充斥身周的,是他无法探究的、看不懂的存在。   这感觉非常诡异。当他坐在钟楼里时,他同样无法看清身旁的一切,但他知道,那看不见的地方充斥着黑暗。但现在他看不清身旁的一切,但他却清醒地知道,那混沌处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没有色彩,但也不是透明……他急忙移开视线,不敢探究。   除了这诡异的空旷外,他的身侧还逐渐浮现出无数金色的蜡烛。那些蜡烛整齐地排列为两队,构筑出一条光辉灿烂的路。他巨大的蛇瞳转动着,狐疑地审视着这条大道。   他该从这里通行吗?   他不知道。韦斯特只告诉他,当他登上钟楼的顶端,祭坛会自然开启。说完这些后,他便板起面孔,粗暴地将巴泽尔推进了时间虫洞,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生命女神巨大的躯体漂浮着,缓缓飘入两队蜡烛构成的大道正中。   他不断上行,上行。   最后一只触手也进入大道时,又是一番混乱:   “轰——”   “轰——”   “轰——”   七根巨大的石柱从空旷中升起,包围出一块椭圆形的空间,环绕着庞大的生命女神。每一根石柱上都镌刻着精致的浮雕。巴泽尔认出了利维坦,认出了火焰——或许还有海洋——余下的花纹便有些难度,他也懒得继续辨识。   接着,七根石柱顶端浮现出七樽红月。它们看上去很眼熟。是的,就是浮现在利维坦镇上空的那些月亮。在月光的映照下,这片空间变成了暧昧的深红色,仿佛陈年的红酒,掩藏着难以说清的秘密。   “噗嗤。”   蜡烛突然全部熄灭,金色的大道化为虚无。赤色的红弥漫他的身周,仿佛一条丝绒毯,轻柔地包裹着巴泽尔。   七根石柱围成的椭圆中央,也就是生命女神庞大躯体所在之处,火山岩构成的石台在蓝色的烈焰中灼烧成型。它巨大、冰冷、镌刻着复杂的纹路和语言。石台中央是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凹槽:打磨圆滑、弧度优美、尺寸精确。   那是尘世祭坛为他留出的位置。明天,当祭坛消失后,韦斯特会在这里发现他空洞的躯壳。   “韦斯特。”他巨大的金色蛇瞳人性化地流出几滴眼泪,沉重地砸在石台上,“这是你欠我的,但我没法让你还给我了。”   “你最好不要忘了我。”   生命女神沉入祭坛,一片金绿色的光芒横射而出,仿佛一柄光芒铸成的长枪,以钟楼为起点,飞驰向孤山中的韦斯特老宅。   此时,人间正是黄昏,红月与落阳争辉,天幕一片金红。薇洛尼亚带着巴里站在镇子外缘的山丘上,见到了这奇异的景象。   “那是什么?”小胖子带着胆怯询问薇洛尼亚。他本躲在韦斯特老宅的院子里,打算找准时机溜进去,寻找那位高大的猎魔人。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规划路线,就被面色沉沉的薇洛尼亚揪住耳朵扔到车后座,逃命般驶出他的家乡。他问了许多问题,但女人并未回答,哪怕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个。   “那是……我不确定。”薇洛尼亚的语气变得茫然,“但你要记住巴泽尔。你得感激他,我们都要感激他。” 第五十二章 镇子中心   【离开这里吧】   老宅的落地窗上爬满灰尘,室外打下的光影一片模糊。红月的赤色与落阳的余晖交融成一种典雅的金红,渲染着古旧的木质家具。   窗前,躺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猎魔人。青年银灰色的头发汗湿一片,双目紧闭,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显然刚刚遭受过巨大的痛苦。他的身下,是一片漆黑的影子。但这影子并非人形,而是蜿蜒曲折,像一条粗壮的蚺。影子在青年身下不断变幻形态,时而长出数十条肢体,时而冒出几只姿态怪异的头颅……最后,它逐渐平息,并固定下来:那是一只蛇身的怪物,拥有两只粗壮的前肢,头颅的倒影硕大,带着邪恶的尖刺。   韦斯特终于醒了过来,无数记忆奔向他的脑海,强大到足以撼动空间的力量在他的血液中奔腾。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揉一把脸,跌跌撞撞地走向老宅的大门——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要先找到巴泽尔。   猛地拉开老宅的大门,韦斯特怔然。   好消息是,原本不断膨胀的红月终于恢复到娴静的月牙;坏消息是,除红月外,这里也没剩下什么东西:常常光顾窗台的山雀、偶尔出现在树梢的松鼠、冬日里负雪的常青树种……它们或消失,或枯萎,一切生机都被断绝。   记忆,记忆依然在向他的脑海中奔涌。恍惚间,一个词语撞入意识表层:尘世祭坛。   ……   ……   巴里与薇洛尼亚干脆在那个小坡上扎营。女猎魔人手脚利索地搭起帐篷、生起炉子,粗糙地熬了一锅汤。趁着她转身找盐,巴里凑近锅子闻了闻,脸色不佳地退回到自己的坐垫上。   他们在这里等了几小时,利维坦镇还是毫无动静。在这段时间内,薇洛尼亚将镇子里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讲了出来。她的语气很平静,神色却十分疲惫;巴里望着她黯淡的神情,不禁跟着愁苦起来:命运的玩弄真是令人无可奈何,他十五岁的心无法承受这样的悲剧。   “对了,我带了奶奶的书。”突然想到了什么,巴里把那本砖头似的神秘学专著从背包中掏出来,翻到写着“安全声明”的一页,“这里的字迹很奇怪。”   薇洛尼亚看了几眼:“然后?”   巴里有些扭捏:“我怀疑巴泽尔是被那次召唤弄出来的。”   “哪次?”   小胖子尴尬地笑笑:“我用过这个召唤术,当时什么都没发生。但既然他是魅魔——至少曾经是魅魔——出现的时间也那么巧合,那会不会……而且你看,这个召唤术明显有点问题……”   女猎魔人翻了翻那几页泛黄的文字,还给他:“或许。但你不要再探究这些事情了。虚空、人间、海域……它们相互分离又彼此联结,有着太多的秘密。”   她随手在雪上画出一个甜甜圈,然后用三条短短的线将它切成三等分:“通俗来说,甜甜圈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它由三部分组成:虚空、人间、海域。每个部分都与剩下两部分相互链接。利维坦镇所处的边境是虚空与人间的交接点;在大陆的另一侧,是海域与人间的交接点。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韦斯特向着利维坦的转变并不是自然的,他们家的人全都去了大陆的另一侧,或许正在做什么动作。”薇洛尼亚用枯枝在地上划着,喃喃。   “薇!看那边!”一旁的巴里急促地拍她的肩膀,“那是什么?”   女猎魔人起身,奔向山坡的最高处——她看到蓝色火焰冲天而起,炽热的焰心几乎变成靛蓝;火焰的中心,是高大漆黑的身影。   她不自觉地放慢呼吸,掏出腰间的望远镜:利维坦镇的中心广场处,蓝色的火焰如海水一般流动,环绕着海兽漆黑的鳞甲,给它焠上一层荧蓝的火光;海兽共有八只眼睛,两侧各四;它的脖子粗壮,几乎与头同宽。继续向下,是健硕的胸部与两只带蹼的足,支撑着它的前身高高挺立。利维坦没有后足,两只前足后面仅是粗壮的、布满粘液的躯体,蜿蜒着盘在身后,尾尖缠在钟楼上。   利维坦的背脊高耸,其上分布着骨板,从后脑延伸到尾尖;骨板宽大,呈蓝黑色,内里似乎有火焰在灼烧。高大的巨兽遥遥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坡,漠然地转头,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那声音并不威严肃穆,反而十分尖锐、嘶哑,仿佛穿梭过常青树种林的飓风,在被茂密的枝叶间被挤压过后的声音。与尖啸声一同出现的,是红月的异状。它们已然变为瘦削的弦月,但还在继续变窄,直至消失在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是韦斯特吗?他好大,就像一座高楼。”巴里凑在薇洛尼亚身边,摇了摇她的手臂,“月亮也消失了。”   “嗯,我们安全了。”她松了一口气,又严肃地告诫他,“巴里,以后不要回到利维坦镇。韦斯特会一直守护在这里——失去理智的利维坦是危险的。”   “可他看起来很难过。”巴里看到,原本凶猛暴戾的利维坦此时正在茫然地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它垂下头,将硕大的脑袋轻轻贴在了钟楼上,尾巴层层绕过石砖,将整座建筑抱在怀里,仿佛环抱着初生的婴儿。 第五十三章 被推开的门   【软弱的心】   他将如何描述自己的一生?贫瘠但纯真的童年,充满冒险精神的青年,强大却枯萎的成年。就像一位古典时代的英雄,连落幕时的寂寞都如此相像。   最初,他的愿望是保护这个镇子,并且养一群值钱的猪、牛;后来,他希望能够与那只神秘种一起渡过生命的每时每刻,直至其中一人长眠。现在,这些愿望都像是利维坦镇上空纷飞的雪花,曾在云层中编织着美好的愿景,最终无奈地融化在沉重的大地上。他依然记得那个苦涩的黄昏,利维坦镇的火光照亮了黄昏时分逼仄的天空,他的爱人沉睡在古老的钟楼中,直至逝去之时也没有将这个残酷的决定告诉他。   我不值得信任吗?   我不是你的伴侣吗?   你不愿与我道别吗?   但他又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一次充满泪水的告别根本无法改变他们的结局。巴泽尔最终还是要孤独地躺上尘世祭坛。他们经历的所有情节简直像是一沓悲剧手稿,每个环节都毫无转圜的余地。   于是,这份痛苦便掺杂了许多迷茫:命运为何要被这样编织?利维坦为何要诞生在人间?红月又为何追逐着他?生命女神为何会与利维坦有着如何深切而哀恸的纠缠?   都无所谓了。韦斯特将硕大的脑袋在钟楼上轻柔地蹭了蹭,无比缱绻。一切已尘埃落定,利维坦将留在这座小镇,将这片小小的土地变为永恒的禁区。   几十个日月过去,庞大的利维坦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小心地环着爱人的睡床;任凭洁白的雪花在足下堆积,任凭灵巧的鸟儿站上他形状诡谲的脊背。他很少动弹,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但每当有一只狐狸或野狗试图闯入钟楼,总会被那道冰冷的目光吓退。   期间,经过此地的薇洛尼亚停在那座小坡,遥遥地望了他一眼;巴里带着父母来到镇子附近的高处,向他们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然后,小胖子被震惊的父母塞进车里,逃也似地离开了他们的家乡。   冬天慢慢地结束,春天笼罩了利维坦镇。这里虽无人烟,但逐渐变得生机勃勃。嫩绿的植物与浅蓝色的野花围绕在钟楼脚下,生意葱茏。韦斯特偶尔从沉睡中苏醒,会久久地望着这些生灵——他想起老宅窗边的盆栽,它们似乎也是这样澄澈的蓝色。沿着这个线索,他又想起午后时分窝在他怀里打盹的巴泽尔,又想起老宅床上亲密的爱语,又想起那些梦一般的日子,出现又离开,拥有又失去。   又是流水般匆忙的几十个日夜,此时是暮春,虫鸣渐响,夜露温凉。利维坦化作人形,第一次推开了钟楼的大门。   薇洛尼亚告诉他,他的爱人沉睡在这里,碧绿的身躯变得透明,柔软的触手变得僵硬。他于是不敢进入这座于他而言无比脆弱的建筑,只是环着、搂着,仿佛能透过那些古旧的石砖温暖他的伴侣冰冷的躯壳。   太软弱了,他唾弃自己。利维坦的记忆给他带来了比肩神灵的伟力,带来了博古通今的知识,却没有给他一颗冷硬如钢铁的心。如果真的要成为行走于地表的肉身神灵,又怎能被感情所困扰?   抛去这些纷乱的思绪,他将手轻轻搭上生满铜锈的把手,下压、内推,踏入了钟楼。 第五十四章 复生   【离去者的归来】   盘踞在钟楼旁的时间里,韦斯特曾设想过一些很有冲击力的场景:巨大的枯骨、腐烂的肉体、碎裂的触手……他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颤抖着手推开那扇小门。霎时,浓稠的黑暗扑面而来,从花窗中射下的天光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待心情终于平静,韦斯特抬头望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颗熟悉的核。   那块东西很眼熟。由于巴泽尔的粗心和懵懂,他已经两次同这小东西打过照面:第一次的凶手是他自己,渡鸦的子弹穿透了它;第二次的凶手是倒吊人夫妇,巴泽尔一直没有原谅他们。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他的核?韦斯特怔了一会。   按照重要程度来看,核就像神秘种的心脏;但与人类那脆弱的心脏不同,核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复原。只要巴泽尔的核没有被碾碎、灼烧或切割成无法拼接的、极其细小的微粒,他总能像一株植物般从种子里再生。   但这不应该。因为尘世祭坛会吸收他的全部生命,这是一种类似因果律的规则,任何躺上尘世祭坛的生物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韦斯特的心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但利维坦的记忆又令他不敢体会任何程度的喜悦。因为他害怕这又是一次无望的期待。在矛盾的心理中,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些属于利维坦的记忆狂暴、混沌,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精神创伤。   僵硬着肢体,韦斯特还是捡起了它。   那枚核粗糙、凹凸不平、触手冰冷,但它是完整的。   它是活的。   韦斯特的眼眶热乎乎的。在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尘世暴君,也不是什么永恒国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青年,找回了丢失很久的伴侣。阴翳的日子终于散去,他紧紧地握着那枚核,向老宅奔去——他要回家。纵然经历过分离与痛苦,他们最终还是回家了。   ……   ……   盛夏的夜晚,水汽浓重;虫鸣透过老宅的窗户传进室内,扰人清梦。韦斯特半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手柄按得“咔咔”响。他刚刚洗完澡,银灰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猎魔人很热,因此干脆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粗糙的牛仔裤,兜里放着他的妻子。   屏幕再次黑下去,韦斯特把手柄扔到一旁,从兜里掏出巴泽尔,放在手里转了转:“怎么还不醒啊?”   他有些泄气,但也不好对着一枚核发脾气,只能认命地咬开手腕,将利维坦深蓝色的血液滴上漆黑的核。几个月来,他每天都会喂巴泽尔一些血液,希望能够快点将他带回人间。可惜,巴泽尔似乎不卖他的面子;今天的核,依然毫无反应。   韦斯特叹了口气,用指腹珍惜地蹭了蹭核的外表,再次把它放回身边。   快回来吧,否则我又要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沉入梦乡前,韦斯特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期盼。   ……   ……   巴泽尔在一个夜晚醒来。那晚月华如水,轻灵地笼罩着老宅,皎白而圣洁。   金色的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无数漆黑的触手如箭矢般延展而出;睡在一旁的韦斯特不得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还放出鳞甲才得以全身而退。   巴泽尔缓缓坐起身、扭头。   韦斯特抬起头,恰好与他视线相对。   目光交接的刹那,二人的脑中皆是一片空白。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竟感到了几分困惑与无措。穿越过尘世祭坛的伤痕,他们终于在人间相见。   韦斯特承担起了主动的责任。他坐到巴泽尔身边,将他揽进怀里:“感觉如何?”   用不生指甲的手爪摸摸猎魔人的脸,巴泽尔微微歪头:“我又是魅魔了。”   他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不满。不过他的身体相当诚实:话语间,神秘种背后延展出的粗大触手缠绵地绕上韦斯特健硕的腰背,微微磨蹭着,感受与他肌肤相贴的温暖。   “是能量被抽空了吗?”韦斯特关切地问。   “可能。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还会经历一次成年。谁知道呢?不过做生命女神也没什么好的,还要去献祭。”巴泽尔图穷匕见,将话题绕回到利维坦,无理取闹地质问,“你为什么会是利维坦?如果你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韦斯特有些莫名的愧疚,但也有些委屈,毕竟他从未主动报名做利维坦。但看着刚刚醒转的、瘦弱的妻子,心疼还是占了上风。他将人抱到腿上安置好,把银灰色的大脑袋埋入他的颈窝:“我很抱歉,对发生的一切。”   巴泽尔慢慢地出了口气,有些释然地摇摇头:“我们都不想让这一切发生。”他捧起韦斯特的头,轻轻吻着他长出胡茬的下巴。韦斯特被他柔软的气息所惑,抬起对方的头,双唇相接。他们吮着对方的舌尖,在唾液的交换中找到了一丝安慰。   首先清醒过来的是韦斯特。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咬一口巴泽尔的下唇后,果断地将他推开:“谁告诉你尘世祭坛这回事的?”   “喔,是吗?随便怎样吧,都可以……”想起自己对薇洛尼亚的承诺,巴泽尔顾左右而言他。神秘种柔软的手爪伸进韦斯特的T恤,勾画着他腹肌的轮廓,并相当不老实地逐渐向下。   韦斯特被挑弄得小腹发痒,但这时必不能为美色所惑。他坚定地拉开那双苍白细腻的手爪,捏了捏他的脸:“说话。”   放弃了抵抗,神秘种选择性地道出真相:“时间原虫,还记得吗?在巴里的家里,我见到了二十年后的你;红月出现后,我又去了二十年后。所有事情都是那时的你告诉我的——所以罪魁祸首还是你。你!”他点了点韦斯特的胸膛。   “我想起来了。”韦斯特若有所思,“但我记得你说那时依然是红月,你看现在——”   起身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韦斯特困惑地开口:“利维坦的力量足够控制红月,它们应该已经退回海域的世界了。”   水一般的白色月光流泻在他们的面庞上,巴泽尔痴痴地望着月亮,只觉得这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夜晚。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韦斯特的话,摇了摇头:“时间的把戏太过复杂,我们很难弄清所有细节。你知道吗,在那个时空,我真的永远埋葬在钟楼里了。”   叹了口气,利维坦拥抱了他的妻子:“一切都结束了,谢谢你回到我的身边。”   曾离去者终于归来,破碎的伤口正缓慢地愈合。 第五十五章 故事的结局   【我们都自由了】   半个月后的清晨,清脆的“叩叩”声从老宅大门处传来。韦斯特正搂着人在沙发上睡回笼觉,闻声动了动脑袋,把身下的老婆抱得更紧。巴泽尔在梦中感到了禁锢,挣扎几下,终于被弄醒,一脑袋低气压地推开了老宅的橡木门。   “儿子。诶?”门口,笑眯眯的女人本打算给韦斯特一个拥抱,看清眼前的人后,面露疑惑。   韦斯特终于摇摇晃晃地趴到巴泽尔的肩膀上,眼睛半闭半睁:“谁?”   女人身后出现一道小山般壮硕的男人身影。韦斯特感到无比熟悉的气息,终于彻底睁开碧绿的眼睛:“爸?!妈!”   ……   ……   待父母二人离开客厅,韦斯特仍面露尴尬。与巴泽尔再次相逢后,两人可谓蜜里调油,夜夜都要胡天胡地热闹一番。昨晚两人看着老掉牙的恐怖电影,又不自觉地亲到一起,沙发“吱嘎吱嘎”地响了半个晚上。韦斯特后背上还留着巴泽尔留下的红痕——天知道他不长指甲的爪子是怎么留下痕迹的。韦斯特睡得迷迷糊糊,就这样裸着上身去给父母开门,被看了个干干净净。好在他的父母不太在意,叫他穿好衣服后便上楼安置自己,只剩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我记得你爸妈是主动离开的,为什么又回来了?”   摸不着头脑的猎魔人耸耸肩,躺倒在身旁人的大腿上:“谁知道。他们就是这样,突然离开,突然回来,我一直摸不清他们的行动方式。”   韦斯特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他们离开又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巴泽尔摸着韦斯特柔软的灰发,陷入了沉思。   思索间,身着灰裙的女人已率先下楼。她浓密的黑发编成辫子垂坠在身后,脸庞小巧而白皙,两颊甚至还留着些许软肉。如果韦斯特倒退十五岁,或许会与她格外相像。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时光似乎对她格外温柔。只一眼,韦斯特与巴泽尔都意识到了女人的不寻常——这不会是人类的体貌特征,至少不是百分之百的人类。   铁塔般高大的男性脚步声沉重,在女人身后站定,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儿子,咱们得谈谈。”   “韦斯特,我们自由了。”女人眼圈微红,但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我得给你们讲一段家史。”   女人沉静的声音仿佛一首摇篮曲,讲出的却是一段奇诡无比的往事。   韦斯特家族是一个古老的猎魔人家族,曾与康斯坦丁大帝定下牢不可破的契约。尝到力量的甜头后,家主逐渐变得贪婪。他召集自己的兄弟姐妹,共同商议如何攫取更多伟力。在许多猎魔人的不懈努力下,他们逐渐接触到许多虚空文献与传说;其中,海域世界沉睡的利维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艰辛,他们终于取到了利维坦的一部分,或许是一小块肉,或许是一堆残破的鳞甲。然后,正如那些痴迷于力量的同侪一般,他们试图以利维坦改造自己的身体。最后,某个幸运儿成功了。他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能够以人类的血肉之躯直面强大的神秘种。这是一次伟大的突破。   但利维坦并没那么好应付。神秘种会逐渐侵蚀人类,从身体到神志,如同倒吊人夫妇一般。被成功改造的那个韦斯特常常梦到那片呼啸着的海域,梦到燃烧着烈焰的土地。最后,他长出层叠的鳞片,长出蛇信般的长舌,最终失去了理智。他被锁在地牢中,结束了可悲可叹的一生。不知是幸运或不幸,他的儿子继承了这份力量,也继承了这份血脉,却没有变得疯疯癫癫。此后,这份力量便在韦斯特家的一脉代代相传。同时,这份力量似乎变得沉寂:偶尔有人失去神志,但大多数人只是变得强大。   又不知过了几代,他们终于在一卷文献中得知这份力量的真实。   利维坦的诞生不需要交合——事实上,世上有且仅有一只利维坦;它也不分裂或复制自己,那看上去有些低级。利维坦的诞生过程是真正意义上的“降临”。那份磅礴的力量会寻找适合的身体,并逐渐改造这具肉体,直至它能够容纳这份伟力。这时,如果有人能够恰到好处地开启尘世祭坛,并献上祭品,便能使利维坦真正诞生——作为完全体的、驾驭着七尊红月的尘世暴君会再次苏醒。   利维坦的意志挑选了韦斯特家族作为容器,新的利维坦注定在这个家族诞生。   韦斯特们被这寄生般的诡异过程吓住了。他们焚烧了所有文献,并禁止拥有力量的韦斯特们娶妻生子,希冀这一切能结束。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开始,某个族人在梦中听到了海的召唤,他只当这是个奇怪的偶然;后来,越来越多的韦斯特不约而同地在酣梦中直面海域的世界,听到浪潮的召唤。他们不自觉地向大陆的彼端聚集,向海边聚集,因为那里是海域与人间的交界处,是界面屏障最薄弱的地方,最利于利维坦的降临。   到达海滨后,他们就仿佛一群工蚁,孜孜不倦地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祭坛,开启一个又一个无望的召唤仪式。期间,无数血肉被奉为牺牲,无数生命在贪婪的尘世祭坛上逝去。是的,尘世祭坛并非某个特定的祭坛,它仅是一种祭祀方式,一种仅用于召唤利维坦的祭祀方式。   许多韦斯特都试图摆脱这声音的召唤,向大陆各处奔逃。但利维坦的呼唤纠缠着整个家族,韦斯特的父母便被这诡异的力量吸引到了大陆彼端。再过几年,韦斯特或许也会梦游般地坐上火车,去往那虚幻的应许之地。也有部分族人逃离了悲惨的命运:经过多代的外娶外嫁,他们的血脉已经过于稀薄,因而不再为梦魇所困扰。   讲到这,女人有些疲惫,为自己倒了杯水。   趁此间隙,巴泽尔发言:“我就是那个祭品,我为什么会从尘世祭坛上逃出来?”   韦斯特点点头,探究地望向父母。   “利维坦的降临——或召唤,随便你们怎么叫——不是一蹴而就的。”她笑笑,继续着自己的讲述。   召唤利维坦的确需要大量的生命能量,但实际上,每一次失败的祭祀都在为利维坦的诞生积蓄力量。时至今日,尘世祭坛中已积蓄了大量生命能量。作为生命女神的巴泽尔是引子,是打开门的那把钥匙;但韦斯特家族世代积蓄的生命力量使这把钥匙免于毁灭,他躯壳中余下的一小点生命力量保存了他的核,于是巴泽尔得以死里逃生。   “对了,知道为什么虚空的降临会扩大吗?”男人补充,“我们后来才知道,界面屏障间会相互影响。随着利维坦降临的临近,海域与人间的屏障变得脆弱,虚空与人间的屏障也随之改变。以后的主降日之夜不会那么难熬——主已经降临了,不是吗?”   至于二十年后的惨象——韦斯特的父亲粗鲁地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时间原虫的资料就放在阁楼最顶层的架子上,你为什么没有读到?时间原虫玩弄时间,但也只能玩弄时间。懂了吗?”   韦斯特傻乎乎地摇摇头。   他的母亲安抚地摸了摸丈夫的手:“韦斯特,海域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与人间、虚空不同,那里只有永恒,没有时间。利维坦是生活在永恒中的存在,时间原虫的力量难以将它囊括在内。因此,你们通过时间原虫看到的未来只是按照时间序列进行的模拟。是的,你们从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但那些东西实际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真正真实的,只有现在的你们,我们,和这片平和的大地。”   他的父亲嗤笑:“你们看到的未来漫天红月,然后这小子还对此无能为力?要知道,红月是利维坦的奴仆——是吧,伟大的尘世暴君?”   韦斯特神色无奈,点点头:“我能控制它们,就像控制我的双手。”   “好了,还有想知道的吗?”韦斯特的父亲爽朗地笑了笑,看向两个孩子。   巴泽尔有些胆怯,向韦斯特身边靠了靠。猎魔人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父母揶揄的笑。   “谈恋爱了。”他的母亲眨了眨眼,“小韦斯特长大了。”   “你嫁给我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三岁。”他的父亲插嘴,试图吸引妻子的注意力。   女人示意他安静,转向两个孩子:“我们不会在此长住。终于脱离了利维坦的控制,我们决定去其他地方转转,然后回到我们的朋友之间——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们都是大孩子了,要一起好好生活,嗯?”   于是,就像故事中常见的那样,韦斯特与巴泽尔在某个清晨送走了亲切的父母。望着二人乘坐的火车鸣笛远去,一股崭新的情感在二人的胸中涌动:从今往后,一切阴霾都将散去,留给他们的是真正的自由与安宁的生活。当然,还有肥硕的牲畜和需要照料的农场。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以下是一些补充和唠嗑。   一、未说清的文本细节   1.利维坦的形象   最初想到利维坦时,其实是霍布斯的《利维坦》。霍布斯笔下的利维坦当然不仅是海怪,而是一种象征:超越性的权力、巨大的掌控力……最重要的还是其超越性:利维坦不是任何生灵,它是聚合,是契约之外的他者。之后也参考了《圣经》中的经典利维坦形象:与撒旦有渊源的海怪,当然是带着邪恶气质的。所以本文的利维坦一方面是海域世界的主人,代表着一种超越性的秩序;一方面又抑制不住地表现出一种邪恶的特质。这大概是本文中利维坦的形象。   当然,文笔所限,这些东西在文中统统无法体现,只好在后记里抒发一下感情。   2.巴里的召唤书及相关事项   文中最后提到,利维坦的召唤是一种持久性的行为。巴里的召唤书、无数的尘世祭坛等等都是这项伟大计划的一部分。至于伟大计划是谁提出来的,我只能说是利维坦的存在本身所导致的一种必然。我蛮喜欢这种感觉,如果各位觉得困扰,那我给大伙致以真诚的歉意。   3.永恒与时间   这里用了一个我比较感兴趣的概念:永恒。永恒不是持续不断的时间,永恒实际上脱离于时间之外。这个概念有点像四维空间之类的。在永恒中,时间失去了意义,过去与未来在同一时刻被认知。利维坦就是生活在永恒中的生物。但永恒与时间也不是毫无联系,它们偶尔会在某个岔路口相逢,这为利维坦的降临创造了条件。关于永恒的讨论可能在基督教中比较多,奥古斯丁等人都对此有过论述,相当具有说服力,堪称绝妙。   二、后续计划   1.新文   目前有两个脑洞,在番外放出的过程中会逐渐写写,如果感兴趣,欢迎大伙继续看。   2.番外   番外是一些比较混乱邪恶的东西。如果有人想看特定情节也可以讲,我尽量写写。什么都可以讲,不必斟酌尺度,本文以娱乐大众为最高宗旨,力求各位读者朋友看得开心、放心、安心。   三、感谢   我看到有读者朋友说这文好看不火,在暗自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惊讶。说真的,我觉得有几位眼熟的读者朋友一路陪我写完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了,我还觉得读者挺多的哈哈。不管怎么说,感谢每一位读者朋友;不管你们是否与我说过话,不管你们是否真的看完了这小十万字,我都非常感激。   最后,如果各位愿意,能否给我这几个月的工作一个整体性的评价,不管是好是坏。我很想知道各位对这篇文的整体看法如何,非常感谢。 番外一 补魔   【确实有点饿】   重新成为魅魔后,巴泽尔简直浑身难受——他太容易饿了。   尘世祭坛吸收了他的所有生命能量,强迫他从成年的生命女神退为幼生态魅魔;但他的消化器官似乎没有彻底退行。这意味着他依然是成年神秘种的食量,却只能拥有幼生态神秘种的力量。   “啊,那很可怜。”韦斯特正推着小车给猪投食,没太在意他的发言。反正他很强,几乎是道成肉身,完全可以保护巴泽尔。   巴泽尔的脸皱成一团,用触手拉住他的小推车:“你的血不好用了,懂了吗?”   给某个偷食的猪狠狠来了一皮勺,韦斯特终于想到了什么:“不会要……宝贝,我很累,每天要照顾二十头猪,还有隔壁的牛;你买回来的两头羊也都是我在看着。宝贝,我真的很累。”   甜言蜜语无法阻止饥肠辘辘的巴泽尔,他凑上去吻了吻韦斯特的侧脸:“等你。”   ……   ……   黄昏时,韦斯特站定在老宅门前,心中有些不安。他虽然是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但白日里的农活实在不少,因此对床上那事不很热衷。   但巴泽尔饿了。猎魔人搓了搓手臂:他总不能对这事置之不理,那太不负责任了。   巴泽尔的脑袋从厨房的窗子中探出来:“你在那做什么?”   韦斯特咕哝了几句魅魔听不清的话才扬起声音:“就来了,就来了。”   吃过晚饭后,太阳仍未落山。巴泽尔又捡起了他的毛线,在落地灯前勤勤恳恳地编织。韦斯特洗过澡,带着一身的水汽下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安宁和煦的景象。或许是被这甜蜜的气氛冲昏了头脑,他突然问:“你不饿吗?”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韦斯特简直想给自己来两个耳光——他,伟大的尘世暴君、虚空放逐者——后面的忘记了——今天喂了三次猪,以及隔壁的牛,以及隔壁的羊。这意味着他很累,很不愿意抱着这小怪物在床上颠鸾倒凤。   相当不幸地,魅魔的双眼亮了起来:“我们上楼吧。”   韦斯特英俊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好的,亲爱的。”   ……   ……   扒光自己后,韦斯特带着怜悯套弄了几下腿间软塌塌的肉柱:“伙计,今天又得加班了。”   尽管魅魔高热的、带着水意的体内相当舒适,但做爱总归是两人的事情,他得照顾伴侣的敏感点、情绪、舒适度等等。这需要花费一定心思。因此,在一天的劳作后,激烈热情的床事其实比不上一个简单粗暴的手活更让他放松。   同样一身水汽的魅魔推门而入,顺手关了顶灯。   “没什么用,反正我们都能看清黑暗。”韦斯特与他闲聊。他们做过很多次,已经很习惯于在床上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重要的是氛围。”巴泽尔金色的眼瞳即便在黑暗中也亮得吓人。他将倒在床上的韦斯特拉起来,引着他坐到床边。自己则整理了一下头发,让它们乖乖地垂在一侧。接着,神秘种蹲下身,将脸靠近猎魔人的小腹,一脸纯真地抬头,“今天从这里开始,好吗?”   “你都在哪学的这些东西?”猎魔人有些困惑。电视上可不会放这种资料片。   懒得与他扯皮,魅魔直接沉下头,重重地舔上男人的小腹底部,又缠绵地吮几下那里干燥却细腻的皮肤。   霎时,一股说不明的快意从下腹直顶脑门。韦斯特深吸一口气:“好孩子。”   或许是魅魔的种族天赋,与巴泽尔的每一次床上游戏都令他感到无比刺激——尽管代价是第二天的晚起。   接着,神秘种吻了几下他的龟头,以舌尖挑了挑小口;满意地尝到腥咸的体液后,他放荡地吐出舌尖,从柱体底部向上慢慢滑至头部,又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从那里得到些什么东西。韦斯特只觉得整个下体都流窜着电流,在他的大脑中炸开数不尽的烟花。   慢慢将肉柱舔舐浸润后,巴泽尔拨开碍事的碎发,将韦斯特的阴茎一含到底。在圆润龟头抵到喉口软肉的一瞬间,一股反胃感升腾而起。他皱了皱鼻子,反而咽得更深,用那些紧窄的、水光闪闪的肌肉紧紧含住韦斯特的龟头及一小段柱体,做出吞咽的姿态,不断套弄着。   韦斯特不自觉地伸手按住他的后脑,轻轻送胯,用柱体的每一寸皮肤来品尝爱人的喉咙。他发誓,这被肉体包裹的滋味比他最贵的飞机杯还要好上一百倍。   “还有一点,宝贝,还有一点。”韦斯特的声音写满了诱骗,他在哄着巴泽尔把那粗长的东西全部塞进自己的喉咙。   巴泽尔虽是只魅魔,但并没有像某些前辈一般给自己捏出个飞机杯似的、剔除了咽反射的喉咙。被韦斯特由轻到重地顶着喉头软肉,他的面部也逐渐发红。过于饱胀的吞吐使唾液极快地分泌,从他包裹着肉柱的嘴角流出,淌入韦斯特的阴毛。恶劣的猎魔人又刮掉那些液体,抹到魅魔不断颤动的眼皮上:“好孩子,闭上眼,你能吞得更深。”   巴泽尔的指尖几乎扣入了韦斯特的大腿。他撑不下去了,太胀了。   使劲推开韦斯特的大腿,那根已经被吮吻成深红的阴茎终于从他口中脱出,扯着黏连的唾液,在空中拉长又断开。   巴泽尔有些可怜地在地毯上缩成一团,咳嗽了一会儿:“你太大了。”   韦斯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把他抱到床上:“还玩吗?”   收拾好自己的口水后,魅魔朝他张开大腿:“可我还很硬。吃的时候一直在硬。”   “操你。”韦斯特笑骂,轻轻捏了一把他白腻大腿的软肉,“我真该给你送到幼儿园,帮你培养点羞耻心。”   接了几个吻,韦斯特把人拖到床边,让他仰躺着,将脖子以上露出床外。猎魔人扶住巴泽尔的后颈,将下身依然跃跃欲试的肉茎送到他嘴边:“用这个姿势试试?应该能更深。”   乖乖地点头,巴泽尔闭上眼,将肉柱纳入口中。他先用舌面卷着前半部分浅浅地含了几口,适应了粗度后便抱住韦斯特的大腿向自己的方向拉近。   这个姿势很容易顶到深处,韦斯特因此只敢让他自己控制深度。虽然两人的自愈能力都强到变态,但在床上受伤这回事怎么看都很败兴。   身下的那只魅魔几乎是用吞吃什么食物的方式在对待着他的阴茎。巴泽尔缠绵地用舌面舔弄着那些经络与皮肤,一寸寸地吮着,仿佛在品尝它的滋味。韦斯特只觉得马眼处分泌了更多液体,正顺着伴侣舌头卷成的通路流入他的喉咙。   魅魔咽得不快,但每一口都吞得很深。   在腰眼酸麻无比时,韦斯特感觉自己顶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了看,魅魔的脸已经埋在了他的阴毛中,有些缺少血色的嘴唇紧紧地裹着自己的阴茎根部,湿漉漉的唇肉贴上了他的阴囊。   “他妈的,这太……”这太刺激了。为什么这小子总是能在床上搞些很色情的东西?韦斯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片比较多的是他,为什么真枪实弹时却总是发挥不出来?   不过韦斯特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爱人紧窄闷热的喉咙很快让他抛去了这些琐碎的思考。待魅魔调整好呼吸后,韦斯特便开始晃动腰身,试探地抽插。   深喉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魅魔的屁股里很窄,很热,肛口的吸吮也恰到好处地紧致;但他们是男人,需要不时停下来补充润滑,而且屁股最内部的吸吮感其实并不强烈,只是柔柔地包裹着他的龟头。但喉咙很润、很水,爱人多情的舌头也费力地舔弄着他的柱体——那可比肠道的收缩美味得多——给柱体上的敏感点带来更多安慰。更不必提那靠近食道部分的紧窄与握力,简直是天堂般的体验。   随意地摸着魅魔的脖子与已经翘起来的乳头,韦斯特克制但坚定地摆动着劲瘦的腰,一刻也不停地抽出、送入,搅弄着身下人柔软的口腔软肉。   快射精时,他紧紧地托住伴侣的后颈,稍加了点力抽送几下,将巴泽尔的喉咙搅弄得酸麻无比。接着,巴泽尔感到口中的柱体抽动几下,一股腥咸的味道从喉间传来。   魅魔无声地笑了笑,更用力地吞了吞口中还未软下的阴茎,满意地听到了韦斯特的求饶声。   小心地抽出肉茎,韦斯特摸了摸巴泽尔的喉咙:“痛吗?”   翻身坐起,巴泽尔灌了几口水,压下口中的味道:“还好。”   满足的韦斯特将他压倒在枕头间:“给你舔舔?喜欢深的还是浅的?”   直到这时,魅魔方才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在他身下再次张开大腿:“已经出来了。”   韦斯特低头看去,只见那人苍白的肉柱上沾着腥膻的液体,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显然已经舒服过了。   猎魔人只觉得脑门都开始发热:“怎么射的?光靠舔着就射了?小婊子。”   他恶狠狠地吻了上去,巴泽尔将他抱了个满怀。   ……   ……   第二天,韦斯特家的猪棚响成一片——懒惰的男主人抱着另一位男主人睡过了头,谁也没有想起这些可怜的大东西。当韦斯特终于推着小车姗姗来迟,已经有几只不堪饥饿的粉色大家伙跳出了猪栏,四处溜达着找食吃。   “回去吧。”利维坦以他的伟力将肥猪扔回圈内,那些体型庞大的东西“吱吱”高叫着跑走,似乎在抗议他的懒惰。   “这也不能怪我。”猎魔人一边添食,一边为自己辩解,“巴泽尔是因为拯救世界才变成那样的。你们要理解,对吧?”   【作者有话说】:   韦斯特老哥的夜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尽管他有时并不想要这么激烈。 番外二 性转·巴泽尔   〔本章含有发生肉体关系的性转情节,接受不了的朋友可就此止步。〕【晨起的红发美人】   早晨,韦斯特在被子中翻滚几圈后按掉闹钟,如往常般裸着上身慢吞吞下楼,找到沙发背上的T恤,一边向头上套,一边向厨房进发。   厨房里的背影与往常有些不同,但脑子还未清醒的猎魔人并没有发现。他将大脑袋往巴泽尔的肩膀上一放,双手不老实地摸进他的下摆。   腰腹处是很细腻的手感,而且分外柔软,似乎多了不少脂肪,与往日里干瘦的触感相当不同。要知道,即便是成年后,巴泽尔的捏人技术也并未精进,给自己搞出的身体依然是一副干瘦的青年样子,腰间精瘦,摸上去弹性有余,丰腴不足。   再向上,是脂膏一般的半弧,微微隆起,像一颗饱满的肉桃,刚好填满他半个手掌。抵在手心处的,是一颗肉乎乎的小东西。   即便是傻子也能觉出不对劲。   韦斯特触电般缩回手,拉着肩膀将哼着歌煎蛋的人翻过身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前的巴泽尔熟悉又陌生。他那幼稚的短脸似乎变得更加圆润,原本有些青年样子的脸部棱角全部变成了柔软的弧度。两只金色的眼瞳也更加圆润,眼皮划出很悠长的弧线,睫毛浓密,仰头看人时像林中的小鹿。向下看去,他干瘦的身材变得丰腴,关节处积攒了更多脂肪,胸前凸起两个圆圆的奶丘。魅魔腰肢柔软纤细,在腰臀处形成一个曼妙的弧度,刚好适合将手把在上面。他还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条韦斯特少年时期穿过的短裤,裤脚下缘紧勒在大腿根部,箍出一圈饱满的软肉,引人眼馋。   总而言之,是一副标准到可以称得上美丽的女性身体。   “偶尔换个心情。”巴泽尔没他那么激动。他毕竟是虚空土著,对肉体的形态变换并不放在心上。   “但,嘿,你成了个女孩,为什么是女孩?我都没怎么和女孩说过话。”韦斯特看起来有些焦躁,环绕在忙碌的魅魔身旁踱步,偶尔贼胆包天地摸一下他(或“她”)的屁股,“你的声音听起来也像个女孩,真奇妙。”   “嗯哼。”他俏皮地答应了一声,树莺般清脆的声音配上那张娇小可爱的脸庞竟然让韦斯特有些脸红。   “你看起来……哎,你看起来真可爱。”韦斯特不敢靠近,又想靠近,所以像只绕着人类餐桌的大狗一般,时进时退,手足无措。巴泽尔看乐了,捧起他的额头重重地亲了一口,然后饶有趣味地看到了满脸通红的韦斯特——这可真是挺罕见的。   吃过早餐,韦斯特又冒出个坏主意。他绕到巴泽尔背后,将他勒在怀里:“来点晨间运动?”吃饭时,巴泽尔那对鼓鼓的小奶球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哪能受得了这种诱惑,吃下去的早餐几乎全部转化成了压枪的自制力。   韦斯特将人绑架到宽大的沙发上,让巴泽尔的背靠着他的胸口,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卷起了身上人的T恤,从他的腋下探出头,以鼻尖拱着他的侧乳,偶尔轻吻那些曼妙的肉感弧度。   “这幅肉体有那么好玩吗?”魅魔疑惑地捏了捏身上绵软的肉。他觉得偶尔变个形态很好玩,但也仅限于好玩。他很难理解韦斯特的虎视眈眈。   “我还没摸过女孩,给我尝尝。”韦斯特抬起头亲亲他的侧脸,又用鼻尖蹭了蹭,语气放得很软,“给我打个奶炮,求你了。”   在与巴泽尔相遇前,韦斯特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夜间自慰的配菜都是典型的沙滩阳光金发女郎。突然遇到这样一位可以合法打炮的红发金瞳的小美人,他不眼馋才是怪事。   魅魔迟疑着跪到沙发前,脱下已被揉搓到皱皱巴巴的T恤,露出被捏出几道指印的雪白奶丘:“好吧,你可真够怪的。”   他用不生指甲的手爪捧起胸前脂膏般的奶肉,轻轻对在一起,无辜地抬头:“你用吧,韦斯特。”   “啊、啊,好。”这幅香艳的景色令韦斯特的大脑不自觉地放空。他几乎是贪婪地俯下身,将稍远的魅魔扯到自己膝前,弯下腰用侧脸蹭了蹭那对雪乳,感受其上细小的绒毛与自己的脸颊间摩擦产生的微妙触感,仿佛情人的手轻轻拂过。轻吻几下软弹的乳肉,他直起身,把巴泽尔的上身又拉高了些,以手握住自己的下体,重重地捣进那道不深不浅的奶沟。   插进去的一瞬间,干爽、嫩滑、温热……无数种人间最美妙的体验都朝他奔来,猎魔人不禁长出了口气,捏紧了性器根部。   巴泽尔微微动了动手掌,将两颗乳球夹得更紧,轻轻地摩擦着韦斯特已经开始流水的肉柱。   好腥。魅魔嗅到那些粘稠的液体,双颊也微微发红。   他的下面好像流了些水,黏糊糊地腻在内裤与下体之间,并不舒服。   韦斯特还在送腰,操干着巴泽尔微湿的乳沟;猎魔人腰部的肌肉块垒分明,随着胯部的前后挺动律动着。巴泽尔眼馋,想要上手摸一摸;但他还得捧着自己的小奶子,夹着那根火热的东西给它服务。他的奶沟里有韦斯特的腺液,还有晨起做饭时留下的薄汗,暧昧地混合在一起,成了最催情的润滑液。   “宝贝,舔一舔……”韦斯特声音喑哑,诱导性地按低巴泽尔的头,将他的嘴唇贴上乳沟中的龟头。   巴泽尔乖乖点头,伸出舌头像小猫喝水般刷着红润的龟头,“啧啧”舔出水声。   爽到腰眼发麻的韦斯特握紧了拳头,腰部更快地挺动着,似乎要将这些快感都发泄到魅魔瘦弱的身躯中。   待韦斯特终于将浓稠的精液喷到乳肉上,巴泽尔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的奶沟火辣辣的,下身又全部黏糊糊的淫液浸润着。魅魔有些恼火地撑着韦斯特的膝头坐回他身上,扭腰褪下那条聊胜于无的短裤:“你看。”   韦斯特用手捻了一下那蛋清似的体液,将它抹在巴泽尔脸上:“小处女。一会儿带你去床上玩。”   “一会儿?”巴泽尔少见地嗤笑一声,从他的膝上站起。韦斯特眼睁睁地看着身前人的身量快速拔高,丰腴的脂肪消退,干瘦的青年人重新取代了肉感的小美人,“现在,去把畜牲喂了,然后去隔壁镇子买水龙头和水管。别想偷懒。”   “这不公平!”韦斯特像个巨婴似的嚷嚷,“你是个魅魔,这点情欲对你来说就像挠痒痒;但我是个土生土长的人,我想做爱!你不能把我搞得兴致勃勃然后让我去给你干活!”   “我当然可以。”巴泽尔使用了冷酷的陈述句,头也不回地拾起一旁的毛线团。   【作者有话说】:   巴泽尔对做爱其实不很感冒,毕竟他老本行就和这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属于把工作代入生活了。当他想做爱时,一般是因为肚子饿了。同时,他也不太追求做爱时的肉体享受,因为韦斯特爽了他就有饭吃了,他自己再爽一遍又要消耗能量,不太划算。但他也不抵触做爱,毕竟确实挺舒服,而且还带点感情交流,很有意思。 番外三 性转·韦斯特   〔本章含有双份的性转情节,接受不了的朋友可就此止步。〕【在某个时间节点,他们这样相处】   主灶上的奶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红发的魅魔翻搅着一锅白花花的液体,闻到它散逸出来的香气,心境并不平静。   他听到一阵令人胸口发闷的欢声笑语。它来自客厅,来自韦斯特与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异性。   那个游商有一头火红的长发,比魅魔的更加有光泽。他的眼瞳碧绿,充满了异域风情,就像一位波斯王子。游商的身材还格外高大,几乎能够完全俯视它。男人的肩膀与脖颈处全都是健硕的肌肉,壮得像头熊;如果韦斯特趴在他怀里,能够被整个包裹住。他还很有钱,哈,钱——神秘种的手焦躁地捏着围裙的边角——它没有钱,只有一把力气。   韦斯特会被那个游商抱在怀里吗?她银色的短发会披散在远行客的肩头,柔软的嘴唇与那个陌生人不时相接、相互濡湿,在私语间回忆他们曾一同渡过的童年时光。   韦斯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所有人都喜欢她。   “发什么呆?”饿极了的女猎魔人绕到它身后,毫不客气地拍了它的屁股,“快倒出来,我们得吃饭了。”   魅魔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客厅一眼,面无表情地将热奶倒进两个硕大的马克杯。   ……   ……   夜晚,韦斯特在猪棚找到了魅魔。瘦长的神秘种靠着一头山羊,读着一本冒险小说。   她挑眉,蹲下:“为什么不在家?”   “今天的活干得慢了些。”魅魔慢吞吞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这里很冷,赶紧回去吧。”   猎魔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很无所谓:“那就回去吧。”   魅魔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无力:他喜欢韦斯特,喜欢她银色的及肩短发,喜欢她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喜欢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喜欢她腰后紧束的枪带,喜欢她澡后散发着沐浴露香气的皮肤——她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呢?一个麻烦?一个额外的劳动力?一个终究会离开她的旅行者?   痛苦蚕食着魅魔那颗单纯的心,他感到了一种很陌生的痛苦与惆怅,这份感情几乎使他难以挪动脚步。   他背对着韦斯特站定,小声地问:“你是怎样看我的呢?”   “你觉得我是个麻烦吗?”   “你希望我帮你干更多的活计吗?”   “那个游商,你喜欢他吗?”   “……你喜欢我吗?”   他的问题很混乱,手爪在外套口袋中紧握成拳,艰涩地摩擦着自己的皮肤。   她会回答吗?她会觉得我在痴心妄想吗?她——她会怎么看我呢?   昏黄的猪棚中,只剩下一束摇摇晃晃的光打在他们的头顶,在二人面上投下阴影。韦斯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手插在口袋中,看上去很随意。魅魔在这阵沉默中越发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最后,他屈服于这无声的暴力:“对不起,韦斯特。我们赶紧回去吧,你也累了——”   “你在想什么?”韦斯特疲惫地揉揉自己的侧脸,澄澈的蓝色眼睛半阖着,“我几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认为我会为了维克托抛弃你?因为什么?因为他比你高大?”说到最后,她似乎感到了莫大的荒谬,不由自主地笑了两声。   见身前的神秘种没有反应,女猎魔人又上前几步,将银色的脑袋重重靠到魅魔后背的肩胛骨之间:“听着,我们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劳作,甚至在一起睡觉。我不觉得这是随便的两个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至少我和维克托不会这样做。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轻轻拉起魅魔垂在身侧的手,从自己卫衣的下摆处伸进去——神秘种的手很冷,这让她打了个哆嗦——贴上小腹,然后继续向上,摸到乳丘的下缘。她感到神秘种的汗水在手掌心处外渗,忍不住拱了拱他的后背。女猎魔人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毛衣中扯出来:“你现在懂了吗?”   “对不起。”神秘种的声音很低。他转过身,摸了摸韦斯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我不太清楚究竟什么是爱,但我想我爱你。”   韦斯特活泼地趴上神秘种的肩头,亲了他的侧脸:“我想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番外到这里就结束了,一份日常俩性转。我记得一位读者朋友有很多想看的花样,在此只能说一句真诚的私密马赛,俩纯爱小子好像搞不动那么多花活……总之,这篇就这样结束了。我看到大家不太满意这个结尾,其实我看着也不太对劲;以后有时间的话我再加个大副本进去,估计观感会好不少,但暂时不太行,因为我有点写不动这篇了。   新文大概是个类都市怪谈的奇幻冒险,算是半个骨科,再加一点日常,再加一点很离奇的背景,对这口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偶尔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