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白虎俏玫瑰   作者:于蜚   文案:   编号1314的狱星关押着全星际最穷凶极恶的动物囚犯,极端的暴力与血腥令星际公民都对这讳莫如深。   直到某天,监狱里关进个植物美人。   宋芜顶着张又娇又艳的脸庞,乌眸澄澈,干净漂亮。在囚犯们如狼似虎的目光下,他瑟缩了下。   周围的视线顿时更加炙热了。   他成了狼窟里柔弱无助的羔羊。   当晚,宋芜便熘进监区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狱霸房里,找靠山,求庇护。   一觉醒来,沈斜发现牙缸里长出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玫瑰。他伸出两指捏住花托,用拇指逗弄着羞涩闭合的花苞,挑眉玩味道:“开个花看看,漂亮我就养你。”   沈斜垂眸低笑,眼神变得极度危险:“不然就吃了你。”   小玫瑰当即被吓得绽开,惊艳浓烈,花香馥郁惑人。   宋芜:“我很漂亮,也很好养。”   “只要一个小小的牙缸就够了。”   自少年起就被关进狱星的帝国王子,在这天拥有了一朵属于自己的小玫瑰。   每天日出之际,化成兽态白虎的沈斜就会叼着牙缸出来晒太阳。周围的囚犯们眼睁睁地看着平日里凶残至极的狱霸,用锋利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翻土、施肥、浇水。   而某个令他们万分眼馋的小美人就窝在牙缸里,嚣张地随风摇曳。   出狱后,学院星出了名的玫瑰美人重回世人眼中,然后当着全星际人的面,宋芜进了帝国王子的星舰中。   大开的星舰门内,只见白虎威风凛凛,头上却顶着朵娇艳的红玫瑰。   如何养护好你的小玫瑰?   1、记得定时给他翻土、施肥、浇水   2、为他遮风挡雨,带他晒太阳   3、爱他   入坑提示:   *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现实   *我流星际,私设如山   *自割腿肉,无脑放飞   *攻受绝配,身心如一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芜/沈斜 ┃ 配角:预收《暴君的白月光回来了》 ┃ 其它:预收《小肥啾饲养指南》   一句话简介: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立意:遵纪守法,从我做起 第1章 入狱   “……被告人宋芜,男,星历2003年5月21日出生于阿米利亚联邦谷神星,拟态系蔷薇科,高级文化程度,原为星际综合大学机甲学院二年级生……因涉嫌故意杀人罪、私藏情感AI罪于2021年8月25日被刑事拘留……”   星际法庭上,神情庄严的法官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判决书,犀利的目光越过审判台,直直地落在位于他正前方的被告席位上。   银白色的金属囚栏里,身量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被告人安静地坐在宽大的囚椅内。   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低垂,宛若濒死的天鹅。脊背却挺得笔直,如不屈的白杨。   烟墨色的细软发丝垂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教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只能看到鼻尖下,那紧抿着的苍白唇瓣。   他双手在身前交握,十指死死地扣在一起。因用力过大,使得他手背上的青筋一目了然,足以见得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法官加快了语速,嘴上犹读着判决书上的内容,心思却渐渐飘远。   他不禁回忆起有关这位被告人的讯息:一位刚成年不久的年轻学生,在机甲制造领域内拥有卓越的天赋,本是学院星上正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日之星。   但现在,他却在这里接受审判,还未来得及发出耀光,就要寂灭。   今天这场审判,人证物证俱备,被告人的罪名可谓是毋庸置疑。但多年丰富的判案经验,还是令法官阁下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无他,这桩案子的进程太快了,从事发拘捕被告人,至今才不过短短七日而已。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推动着此事的发展,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宋芜送进狱星。   想到这,法官阁下倏地回神,默默垂下眼帘,不再看宋芜。然而雏鹰折翼,总是令人叹惋,于是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点微不可见的怜悯:“……上述事实,被告人宋芜在开庭审理过程中亦无异议 ,并有联谊晚会的监控视频、个人智脑发送的邀约记录、执法局监控……”   宋芜挺直的腰背忽然弯成一张紧绷的弓,双手死死地抱住头,有冷汗从他额角滚落,不慎打湿了眼睫。   他现在很难受,头痛欲裂,感觉自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被拘在学院星执法局的第二天,“受害者”的亲属远道而来,愤怒之下,当场异变出拟态——数十米长的蟒蛇。   被覆盖着冷鳞的蛇尾缠住的时候,宋芜以为自己会被活生生地绞死,又或者会被那人锋利的蛇牙穿透心脏。   但最终,在宿舍久候他不回、主动寻来的机器人保姆及时赶到,救下了他,却也因此违反了机器人第一定律,被执法者一枪击碎了核心。   为了救他这个主人,攻击了正在伤害他的人。所以他的卡卡叔叔,成了危险品,可以随意被销毁。   回忆起那陪伴并照顾了他十几年的机器人倒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模样,宋芜的头就疼得更厉害了。   那天他受到刺激,精神力当场突破,从稀有的s级,进阶到已百余年未曾出现了的ss级。   而此刻,他就在被精神力突破后,断断续续爆发的后遗症所折磨着。   耳畔一阵嗡鸣,眼前一片眩晕,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但那些尚未稳定下来的精神力却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精神海内窜出,在宽敞明亮的星际法庭内肆意地巡游,然后将外界的讯息分毫不差地传达给他:   星际法庭的工作人员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冷酷,学院星派来的几位导师代表们多是神情惋惜,“受害者”的亲属们则是一脸的快意。   最关键的证人也是他曾信赖的室友歉然的神色下,却藏着浓浓的恶意……   “综上所述,本院认为,被告人宋芜罪名成立。”法官阁下停了一瞬,接着道,“依照《星际法》第三百二十一条与第九百九十九条第六款的规定,判决如下——”   宋芜眼睫轻颤,缓缓撩起眼帘,露出一双湿润的黑眸,定定地望着法官阁下背后悬挂着的巨幅图腾——神话传说中,象征着“公正”的神兽獬豸。它怒目圆睁,头上的独角闪烁着凛凛寒光。   有那么一刻,他竟盼望这兽能从画中挣脱出来,用角触倒这法庭上的所有不正直的人。   一会后,宋芜抿着的唇弯了下,再次低下头,凝视着自己左手腕上紧贴着皮肤的手铐:三公分宽两毫米厚的黑色金属环,在庭内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从满庭游荡的精神力中,他“听”到室友此刻喉间压抑的笑声,“看”到他眼底深处藏着的得意之色……宋芜闭上眼睛,进化后的精神力,显然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奇妙。   他看这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被告人宋芜,判处终身监i禁,立即执行。”法官阁下叹道。   自死刑被废除后,这对平均寿命约三百岁的星际人来说,算是最严厉的刑罚了。   咚——   由花梨木制作而成的法槌敲落在矩形底座上,发出一声清亮的响声。   宣判结束,宋芜知道,他要入狱了。   第二天,傍晚。   自这日起,开设在学院星上的学校们会陆续开学,而宋芜却被押送至隶属于星际法庭的编号1314狱星,正式成为了一名囚徒。   只是他来得不巧,刚在机器人的指引下踏入监区,就赶上了一场激烈的暴动。   黄昏下,海陆空三类猛兽们混战成一团,鳞片、皮肉与羽绒齐飞,染上血后,铺就猩红的长毯。   欢呼、怒吼与惨叫和在一起,抑扬顿挫,谱成了欢迎新人到来的乐曲。   宋芜被眼前这混乱的景象震在了原地,久久不能言语,直到一头身长约有一米的秃鹫倒飞过来,猛地砸在他面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与此同时,宋芜感觉右脸上一湿,像落了滴雨。   低头垂眸去看,他才发现那是不慎溅上的血——温热、猩红、黏腻。   接着,他便清楚地看到了那头秃鹫的惨状——身上的大i半i羽毛都没了,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双翼和双爪扭曲成诡异的角度,鸟喙从中间断裂成两半,光秃的头上一双血窟窿还在不断地往外淌血。   宋芜眼皮一跳,抿着唇,抬起手臂,用手背仔细抹去脸颊上的血迹。他莹白的牙齿一张,然后狠狠地咬住下唇,将从喉间冲出来的尖叫尽数堵了回去。   这十八年来,他在父亲的呵护下,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何曾亲眼目睹过这么血腥凄惨的一幕……   “这味道是——植物拟态?!”有人注意到了宋芜的存在,在周遭浓郁且臭哄哄的血腥味中,那一缕虽淡却极为清新香甜的草木气息,明显得犹如黑夜里亮起的一簇火光。   他,被发现了。   宋芜呼吸一窒,牙齿太过用力,不慎咬破了唇,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唇瓣,一时间艳若春花。   思及动植物拟态之间,犹如天堑的战斗力差距,宋芜登时心如擂鼓,紧张到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紧接着,有更多打红了眼还在喘着粗气的动物拟态们,注意到了宋芜这个与他们及这所监狱都格格不入的存在,纷纷转过头,用目光锁定了他所在的区域。   似是察觉到了他们如狼似虎的视线,宋芜迟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很精致的脸庞,眉似柳叶,眼若桃花,小巧饱满的唇珠点缀在仰月唇上,被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衬得格外诱人,宛如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干净又漂亮。   他两条长腿并拢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犹如一头误入了狼窟的羔羊,即使竭力保持镇定的样子,但一双澄澈乌眸深处藏着的不安,还是教这里的恶狼们看得一清二楚。   “新来的囚犯么……”   “艹,居然把植物拟态送进这里,星际法庭的人是疯了吗?”   “喂,小美人,哭一个给老子看看,哈哈哈……”   ……   这些刚刚还在厮杀的恶徒们,猛然发现一个干净漂亮的新玩i具,顿时来了兴趣。   他们握手言和,从拟态逆转回人身,然后有志一同地一边用放肆的视线打量着宋芜,一边用龌龊下i流的言语逗弄着他,甚至还故意结成人墙,慢悠悠地朝他围了过去。   “别过来……”宋芜启唇,说道。   他环顾左右,试图向狱警寻求帮助,却发现这偌大的场地中除了囚犯,还是囚犯。   而带他进来的机器人早就不知何时离开了,宋芜心里突然有些绝望,没有人来救他,他也救不了自己。   “哈,听见没?他在说——别过来?他是在命令我们?”   “兄弟别这么凶,小美人都要被你吓哭了……”   “宝贝儿,求我啊,求我我就不过去了,哈哈哈……”   ……   望着不断迫近的众人,宋芜不禁后退、后退……直至单薄的背贴在了身后紧闭的监区大门上,却被那冰冷的金属门冻得瑟缩了一下。   囚犯们见了,不是兴奋地吹口哨,就是猖狂地大笑。   宋芜脸色煞白,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如今,他退无可退,也逃无可逃。   大约在这一刻,他才真正认清自己现下来到了什么地方,以及自己正在面对着的又是一群什么人。   而他此刻濒临崩溃的脆弱姿态,则惹来了囚犯们更大的兴味,他们不由得加快了迫近的步伐,且嘴里的话愈发狎i昵,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宋芜这头柔弱可欺的小羊羔,彻底崩溃后的可怜模样。   宋芜不堪忍受地垂下头,单手抚上额角,瘦削的身子在他们愈发炙热的视线中轻轻战栗。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二十米、十米、五米……   咔嚓一声,宋芜左腕上戴着的手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崩裂,黑色的金属碎片散落在他身前,分外显眼。   囚犯们脚下一顿,忽然寒毛直竖,感觉好似有什么无形而又可怕的东西,藏在了他们周遭的空气里,正在蠢蠢欲动。   强烈的危机感,使得他们脸上兴奋的表情渐渐消失,一个个没了继续戏弄宋芜的心思,皆是不安地左顾右盼。   就在宋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而囚犯们的心跳频率越来越快的时候,一道穿透力极强的虎啸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现场愈发凝滞的气氛。   “吼——”   作者有话要说:   1、蹭蹭即将遇到的小可爱们~请和我一起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吧~~   【本文纯属虚构,现实中要遵纪守法哦】   ——预收《暴君的白月光回来了》求收藏QAQ   问:如何攻略一个冷酷无情的暴君?   佘夙眠:谢邀,穿上漂亮女装,假装是他的童年白月光,为他挡箭、为他拈酸吃醋,对他好、对他笑,给他暖床、给他怀崽(划掉)   然后在真正的白月光回来的时候,留下绝情书一封,果断带球跑(划掉)   就是最后被暴君抓回来,历经七天七夜后,不仅人差点没了,肚子里还真多出了个球。   摸着微隆的腹部,佘夙眠沉默良久   包袱款款,真带球跑了——   暴君李玉衡幼时经历坎坷,先是流落民间乞讨多年,后被商贾收养饱受磋磨。但在那段晦暗的岁月里,曾有一抹白月光照进他的生命,赐他光明,予他温柔。   后来,无数系统攻略者,顶着白月光的名头,试图攻略这位冷酷无情的暴君。   却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下场凄惨   直到寿宴那天,某偏远小国献上一位绝色美人——红裙纤腰,姿容绝艳,剑舞倾城。   李玉衡一眼便知,他的月光,终于照进了凡间。   下一刻,却听耳畔传来异声——   【系统提示:暴君好感度+1!】   暴君微怔,接着,眼眸渐深、唇角扬起   抱一下【暴君好感度+0.5!】   摸小腰【暴君好感度+1!】   亲一下【好感度+2!】   拒绝暖床【暴君好感度-10!】   佘夙眠:……费了半天功夫,倒欠6.5?   系统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唯有某暴君笑而不语。   * 第2章 白虎   宋芜一惊,飞快地收拢起周遭溢散在外的精神力,在陷入精神海暴动前及时地清醒了过来。   只是双腿仍在发软,他手撑在地上试了几回都没站起来后,只得丧气地跪坐在地上。一双墨黑的眸子,警惕地望着莫名止步不前的囚犯们。   却见囚犯们站在原地,你看看我看看你,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他过来了……”   “他不是去洗浴楼了么,这才几分钟就出来了……”   “难道也是闻到了这个植物拟态的味,被勾出来的?”   ……   宋芜不知道囚犯们口中的“他”是谁,但见他们此刻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暂时松了一口气。   被窥伺感无处不在,这说明有东西在监视着这里的一切,但很显然,监视器背后的人并不想出面阻止。   纵使如此,宋芜也没有放弃希望,他一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顾不得稳定尚在动荡的精神海,悄悄释放出精神力沿着监区的围墙往两边蔓延,希望能找到将自己从眼前的困境解救出去的办法。   他得活着,活下去,不能让有朝一日平安归来的父亲,收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让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囚犯们身后响起,尾音带着一丝非常明显的不耐烦。   来人话音未落,囚犯们结成的人墙便从中间裂开,如摩西分海一般,飞快地给他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宋芜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刚刚发出虎啸的那位。   他不由得凝神看去——   只见一头威武雄壮的白虎蓦地出现在落日的余晖中,通体银白的毛发光滑如绸,而上面恰到好处的黑色条纹,又为他增添了一分神秘气质。但最惹人注目的,当属他额前那生来便有的“王”字斑纹,及下方一双左金右蓝的异色瞳。   强大而美丽……宋芜呆呆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释放在外的精神力,像是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搜寻逃脱之法,而是转头奔到那白虎的身边,转着圈儿地仔细打量这漂亮的猛兽。   白虎口鼻两侧又白又长的胡须在晚风中轻轻地颤了颤,那双大而圆的异色瞳锁定住宋芜的身影,望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探寻。   他踱着轻盈而又优雅的步伐,从人群中走来,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悠然地左右轻摆。   如王者降临,无人敢阻。   他所过之处,人尽臣服。   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约十米的时候,白虎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不知死活的秃鹫,神色略有些嫌弃。   然后他抬起头,后腿一弹,同时前腿往前一伸,不费吹之力就跃过了地上的障碍物,无声地落到宋芜身前。   宋芜脸上一热,那是从白虎粉色鼻子里喷出的气息,潮湿,炽热。   他吓了一跳,背部往后紧紧地贴在监区大门上,仰起头不安地望着面前肩高少说也有一米二的白虎。   白虎低下头,漂亮的异色瞳倒映出宋芜的模样——面容青涩,一身学生气。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白虎面颊上尖尖的胡须,被风一吹,就会戳到宋芜白皙柔软的脸颊。   有点痒,还有点疼,但宋芜不敢乱动。   白虎的目光扫过宋芜姣好的眉眼,在他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唇间停了一瞬后,一路向下落到地上散着的黑色金属碎片上。   他抬起一只前爪,随意地拨弄了几下,随口问道:“是精神力弄的么?”   “什么?”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宋芜深感茫然。   白虎稍稍抬头,蓝色的右眼在夕照下温柔似水,而照不到的金色左眼却显得分外冷酷,看起来十分割裂,但又有一种非常奇异的和谐之美。   他道:“你的精神力……”   宋芜凝望着白虎漂亮的眼睛,安静地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很强。”白虎低声道。   “哦……”宋芜眨了下眼,小心翼翼道,“那……谢谢夸奖?”   白虎两只眸子的温度终于达成了一致,俱是暖融融的笑意。   他深深地看了眼宋芜,然后扭过头朝围观的囚犯们低吼了一声,声音里的驱赶意味不言而喻。   囚犯们不敢当面挑衅他的威严,稍作犹豫后,三三两两地离开。他们刚打完群架,这会身上不是血就是汗,难受得很,便要么去洗浴楼冲澡,要么去监区东南角的医务楼找医生。   白虎转回头望着宋芜,眸光微动,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甩了甩尾巴,便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宋芜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一把,恰好抓住了白虎的尾巴,黑白相间的毛发从他指缝间滑过,留下微硬的触感。   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白虎的毛发并不柔软,甚至还有点扎手。   白虎一愣,回过头瞪着宋芜,满眼的诧异:“?”   宋芜慌张地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朝他鞠了一躬:“抱歉!还有……谢谢您!”   白虎摇摇头,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没有计较宋芜敢摸他尾巴的事,收回落在宋芜发顶的视线后,便转过身继续迈着优雅的猫步离开了。   宋芜红了脸,头差点低到脚尖。   片刻后,在他直起腰的瞬间,金属围墙四周的照明灯毫无征兆地亮起,把被暮色侵染了大半的监区照得一片明亮。   他忙抬起手臂,用手背遮住眼前刺目的光,却从指缝里瞧见那从余晖里走来的白虎,又消失在了白光中。   与此同时,宋芜身后紧闭的监区南门缓缓打开。察觉到动静后,他赶紧放下手臂,转过身,乖乖站好。   门内站着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狱警和一队涂了橘红色金属漆的机器人,为首的男人长得很凶,右脸上有道陈年旧疤,从额头开始,断开眉毛后穿过上下眼睑,最终在颧骨处停下。   他眼神沧桑,但看人时却像狩猎时的狼一样锐利,让宋芜有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   不等他开口,宋芜便主动伸出空荡荡的左手,低眉敛目,轻声道:“抱歉,我……不小心弄坏了手铐。”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扫了眼宋芜细瘦的手腕后,没问他怎么弄坏的,而是直接扭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身旁矮了他一头的褐发狱警。   褐发狱警会意,大步走向宋芜,从兜里掏出个黑色金属环套在他的左腕上,比坏了的那个厚了足足三毫米。   宽松的金属环渐渐收紧,直至内圈紧紧贴着宋芜腕间的皮肤,才不再紧缩。   身份证明、追踪定位、限制区域……宋芜垂下手,不知这监狱款的手铐,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功能。   “放风时间已结束,囚犯编号3141,你现在应当离开广场。”男人冷声道,“温雀,带他去牢房。”   褐发狱警朝宋芜笑了下,鼻翼两侧的咖色雀斑也跟着跃动了起来:“跟我来吧。”   宋芜点点头,跟着温雀往北走。走出数十米后,他回了下头,正好看见沃克拖着秃鹫的身体往东边的医务楼大步走去。   而他身后,只剩下一群圆滚滚的橘红色机器人忙碌着,或清理乱糟糟的地面,或维修被囚犯们损坏的设施。   温雀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芜收回视线,看向他,眉眼静好,令温雀想起了上学时,班上总有那么一个学习好人也乖的同学。   温雀弯了弯眼睛,声音轻快:“这里关押的囚犯都是被判了终身监i禁的,如无意外,我们会在这里相处很久很久。”   “宋芜。”宋芜垂下眼,“您可以叫我阿芜。”   温雀点了下头,介绍道:“阿芜,刚刚那人是这的警备队长,沃克。别看他凶巴巴的,但只要你老实遵守狱规,不惹到他,他也不会主动来找你的麻烦。”   宋芜“嗯”了一声,又道:“谢谢您的提醒。”   温雀脚下一顿:“宋芜,你太礼貌了,这里是监狱。”   宋芜怔了下,苦笑道:“我知道的,只是即便我摆出凶狠的姿态,恐怕也吓不到这里的动物拟态,对他们而言,我这样的人……是可以随意欺辱的对象。”   闻言,温雀叹了口气,“确实,你是植物拟态,身体素质太差了,就算是我一只小麻雀,也能轻松打倒你……”   “是啊……”宋芜低喃道。   接着,两人陷入了长久地沉默。   温雀带着宋芜走过长长的监区广场,从1号洗浴楼与食堂大楼中间穿过,进入位于后面的 三栋监舍楼中间的一栋,也就是2号监舍楼。   进楼后,入目可及尽是银白色的金属,看着冷冰冰的,像一座没有温度的坟墓,宋芜不禁摸了摸胳膊。   等两人踏入下行的电梯,温雀才再次开口,向宋芜简单介绍起监狱的各项事宜:“……监舍楼有十八层,地上地下各九层,你的牢房在地下九层,单间,有卫生间……”   宋芜认真听着,把温雀说的东西,一一记在了心里。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目的地。   温雀住了嘴,领着宋芜出去,走过长廊,来到这层唯一关着的一扇门前。他撸了下袖子,露出右腕上的白色环状个人智脑,低头输入一串指令,激活了这间无人使用的牢房。   金属门嗡的一声缩回墙内,露出里头宽敞的空间,标配的单人床、储物柜、书桌椅……以及一个只有马桶和洗手台的简陋卫生间。   除了没有阳光,这个房间已经比宋芜想象的好太多了。而且他一走进去,周身的被窥视感就消失了,这不禁令他稍感心安。   “你来得太晚,错过了晚餐时间。喏,只有这个了,凑合吃吧。”温雀从兜里取出一支营养剂抛到宋芜怀里,然后道,“我该走了,再见,阿芜。”   “再见,温雀。”宋芜道,“还有……再次谢谢你。”   温雀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宋芜才回身,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着手里的营养剂——约十五公分长的透明玻璃管,里头装着乳白色的液体,是星际上最廉价的一款,味道寡淡,口感极差,更别说它此刻还是凉的。   但眼下不是他娇气的时候,宋芜拔掉塞子,仰头往嘴里倒了些,皱着眉囫囵咽了下去。   冰冷的黏稠液体入腹的刹那,他想起了他的机器人保姆,卡卡。   自六岁他爸爸离世后,家里的一日三餐就被卡卡承包了,父亲也曾学着给他做饭,但可惜没天赋,做出的东西色香俱全,就是他一吃会肠胃不适,最严重的一次竟上吐下泻,吓得父亲再也不敢做饭了。   卡卡倒是很有天赋,懂他的口味,又宠他,天天换着花样给他做饭,最大的梦想就是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从洗浴楼沐浴归来的囚犯们。   “有人看到温雀领着那个植物拟态进了咱们这栋楼,哎,你说他会被分到上九层还是下九层?”   “谁知道呢……我们走了八层都没看到那个小美人的身影……我记得咱们这层,好像也有间空房……”   “在那边——咦,门好像开了?!”   宋芜捏紧了手中的营养剂,温雀说监狱晚七点结束放风,接着是一个小时的沐浴时间,到晚八点牢房的金属门才会关闭。   而现在距离关门,还有二十多分钟!   “我闻到味了!就在那!走,我们去找小美人玩玩!”   “喂,那可是沈斜看上的,我们动了他,回头沈斜要是发怒了……”   “那也是事后的事了,嘿嘿……”   囚犯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怀好意的暧昧笑声近得仿佛就在耳畔……   宋芜丢下营养剂,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些动物拟态竟从未想放过他!   为了活着,他可以忍气吞声,但这绝不包括身体上的**!   绝不!   回忆起先前在监区广场上,被围着戏弄的场景,宋芜尚未愈合的唇瓣,又被他狠狠地咬住。   他打不过,得逃!得躲!   宋芜精神海内庞大的精神力瞬间倾泻而出,充盈了整个牢房。   下一刻,他便奔向卫生间,一进去就反锁住门,然后仰起头,盯着顶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通风口,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 第3章 小玫瑰   通风口的防护网网眼很密,即便是宋芜异变成拟态,也钻不进去。但好在,他很快就想起了先前精神力险些失控时,无意崩坏了手铐的事。   于是,宋芜舒展开眉头,把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通风口的金属防护网上。   一秒、两秒、三秒……   喀嚓一声,金属网开始断裂。   宋芜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而这时,囚犯们也嬉笑着走到了他的牢房门口。却见里头空无一人,只有半支没喝完的营养剂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而床边微陷的痕迹还留有一丝余温。   惊讶过后,囚犯们很快注意到了牢房内那关着门的小卫生间。   他们走到门口,抬手敲了几下。   “小美人乖乖,把门打开……”   “喂,小乖乖,出来和哥哥们玩玩啊……”   “别怕,我们都是好人,哈哈哈……”   卫生间里没有一丝动静,门也未如囚犯们所愿打开。   他们很快就没了耐心,脸色一变,抬腿就往门上狠狠一踹。   轰的一声,材质差了牢房门几个级别的卫生间门往内倒去。   然而里面,仍旧没有囚犯们要找的人,但此处残留的一丝淡淡的草木气息,却让他们知道,宋芜曾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他一定是躲进了通风口!”   顶上被破坏了防护网的通风口,自然没能逃过囚犯们的眼睛。   “黑蛛,你腿多,你上去把他抓回来!”   心有不甘的囚犯们,把一只拟态为蜘蛛的同伴,送入了通风口。   异变成拟态躲在通风管道内的宋芜听见了,气得枝叶一颤。但没办法,他只能用细长的白根,继续往上爬。   金属管道表面很滑,但所幸他的根系能分泌粘胶状物质,帮助他稳住了身体。   没一会儿,黑色的长腿蜘蛛循着味儿,一路追了过来。他尾端的小孔一动,喷出一股乳白色的丝浆,差点黏住宋芜的一条细根。   “我看见你了,嘿嘿。”   宋芜心里一慌,下意识地令精神力调头,往下涌去。   无形的压力袭来,黑蛛身上一重,不受控制地缓缓向下滑去。他心里一阵奇怪,连忙吐出数道蛛丝黏在通道上,止住下滑的趋势。   而精神力“看”到黑蛛的模样后,也如实地将这一信息传达给了宋芜——八条长腿上长着浓密的黑毛,身体和腹部都泛着黑紫色的金属光泽,两只幽绿的眼睛则死死地瞪着他。   宋芜心里发毛,只觉宁死也不想被黑蛛这种可怖的动物拟态碰到。   片刻后,黑蛛顶着压力,开始利用蛛丝一点点拉扯着自己往上。   “呼——你逃不掉的!”   见状,还没缓口气的宋芜,只能又继续爬。同时,他的精神力沿着通风管道四散开来。   可惜这根通风管道分支通向的地方,大都有囚犯在内,没有人的空房间则压根没被激活,牢门紧关着,他要是去了,怕是会被身后的黑蛛堵在房内。   宋芜无可奈何,只好一直往上爬去。途中遇到金属网,他还得暂时停下,费神破坏。导致他和黑蛛拉开的距离,每当这时又会被拉进不少。   从地下九层,一直爬到地上九层,宋芜才找到一间被激活了但无人在内的空牢房。而且这一层,不像其他楼层几乎住满了人,这一整层都没有旁的囚犯在!   来不及多想,宋芜破坏金属网,直接跳了下去,正好落入洗手台上一个直径九公分的牙缸里。   白色的宽口杯,杯底还有着一层浅浅的水渍,一支蓝色牙刷斜倚着杯壁,静静地散发着薄荷清香。   而通风管道内,一直不死心追了宋芜十八层的黑蛛,却猛地停了下来。他闻着从通风口处传来的浓郁白虎气息,愣是不敢再靠近,就怕万一不幸撞上了沈斜,他八条腿怕是会被打断成十六条。   嘀——   刺耳的铃声骤然在监舍楼内响起。   “请各位囚犯尽快回到各自的牢房,牢门将在五分钟后关闭。请各位囚犯尽快……”   毫无情绪的机械音一遍遍地重复,催促着犯人们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   “该死!”   没时间了,最后黑蛛只得咒骂一声,无奈放弃了快到手的宋芜,赶紧调头抱成球顺着通风管道往下滑落,压着点原路滚回了自己的牢房。   下一刻,牢门关闭。   数个警卫机器人出现在走廊上,开始巡查。   走到宋芜牢房外时,警卫机器人脚步一停,扭头盯着门,眼睛里有红光闪烁个不停。   宋芜本想在关门时限前,抓住机会离开这间牢房,然后把追来的黑蛛关在房内。但在铃声响起时,他的情绪亦达到了峰值,令紧锁在他花茎底部的黑色金属环被触发。   电流与安抚剂同时释放,宋芜挺直的花茎瞬间弯了下来,色泽鲜红的花骨朵可怜兮兮地轻颤着。   恍惚间,他不禁想,动物拟态的身体素质就是强,也是真好斗,竟顶着电流和安抚剂的双重压力,也要打架么……   安抚剂,本是用来安抚陷入狂暴状态的动物拟态们,令他们失控的情绪平静下来,以恢复清醒。   此刻作用在宋芜身上,却起了安眠的效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体内就涌出一股深浓的困意。   “爸爸……”宋芜的意识渐渐模糊,不久便沉入梦乡,见到了失去十多年的爸爸,笑着朝他张开了怀抱。   然后又看到四个月前,无故失去音讯的父亲,出现在爸爸身旁,拥住了他们。   接着是卡卡,贴着草莓贴画的机械手臂握着锅铲,正在炒菜,是糖醋里脊,酸酸甜甜,他爱吃……   嵌在墙内的镜子,默默倒映出一朵小玫瑰的身影,花茎左右的两个叶柄抱着牙刷,窝在牙缸里睡得正香。   许久之后,小玫瑰的叶子和花骨朵猛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是做了噩梦……   直到将近十点,监舍楼快熄灯的时候,这间牢房真正的主人才步履从容地回来。   作为监区的战力天花板,兼入狱前身份尊贵,沈斜在这里,或多或少拥有一些旁人所没有的权利。   比如,监舍楼的时间限制,对他来说便形同虚设。   一进门,那些被金属门隔绝的气味就飞快地涌至他鼻端。   轻盈、柔软、甜美、干净……教人想起了清晨时分的微风,淡橙色的曦光,以及艳红的花瓣尖上,那一滴颤巍巍的晶莹露珠。   沈斜靠在墙上,望着卫生间的金属门,目光逐渐幽深起来。这味道很熟悉,前不久,他刚在某个小朋友的身上嗅到过。   是与监区,与编号1314狱星,都格格不入的味道。   干净的象牙塔与明亮的温室,才应当是他的归处。   半个小时后,静默了许久的沈斜,才又动了起来。他没有走向卫生间,打开门,惊扰躲在里头的人。而是走到床边,脱掉上衣和鞋子后,直接躺了上去,然后稍稍转头,望着窗外幽蓝的夜空。   今晚的月色很美,星星也有一颗,就在离月牙尖很近的地方……   第二天。   不到六点,沈斜就睁开了眼睛,高挺的鼻子抽动了下,发觉房内的味道不减反浓后,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犹豫片刻后,他从床上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银发,赤脚走向卫生间,轻轻推开了门。   洗手台上,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玫瑰占据了他的牙缸,而本该在里头的牙刷则横在了洗手池内。   沈斜走过去,倚着墙,瞥了眼上方坏了的通风口后,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水龙头下。   下一秒,水龙头唰的一声,开始哗啦啦地流水。   “!”宋芜被近在咫尺的水流声惊醒,微弯的花茎一下子挺直了,两个叶柄还不安地晃了晃。   沈斜的手移开,水龙头的水也跟着停了。他漫不经心地甩了下手指,有一两滴水珠不慎落到宋芜的花苞上,凉得他彻底清醒了。   “抱歉,我、我不是贼,我昨晚遇到了……”宋芜结结巴巴地叙述起昨晚艰辛的逃难之旅,游离在外的些微精神力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沈斜赤i裸的上身。   宽肩窄腰,饱满却不夸张的胸i肌,清晰优美的八块腹i肌,流畅锐利的两条人鱼线……宋芜突然庆幸自己现在是拟态。   说完后,宋芜花茎一弯,用叶子抱住花苞,语气难掩羞愧道:“能不能让我先在您这里躲一躲?不用在您房里,我会在这一层找个离您最远的角落呆着。我很乖也很安静,保证不会打扰到您休息……”   沈斜眼眸微深,两根湿漉漉的手指,小心地穿过几片绿叶后,准确无误地捏住小玫瑰的花托,然后又用拇指的指腹,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宋芜羞涩闭合的花苞。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玩味道:“开个花看看,漂亮我就养你。”   宋芜惊诧地直起花茎,精神力也跟着往上一窜,涌向沈斜轮廓立体的脸——描绘过剑眉凤目,高鼻薄唇,最后停在他一双深邃异色的眼眸处,左金右蓝,美极了。   这是一副极英俊又漂亮的长相,浓烈凌厉,初见惊艳,回味又无穷。宋芜看呆了,便忘记了收拢精神力,还无意识地用精神力碰了碰沈斜长长的眼睫。   沈斜忽然垂眸低笑,望着胆大妄为的小玫瑰,眼神变得极度危险:“不然就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好梦哦~~~~ 第4章 花开   “真、真的吗?”宋芜吓了一跳,连流转在沈斜眉眼间的精神力都飞也似的逃开了,仿佛这人一夕之间成了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沈斜锋利的薄唇勾起,配着斜飞入鬓的眉,瞧着邪气又危险。   他没有回答,只继续用指腹逗弄着小玫瑰艳红的花苞,就连一旁的绿萼也没放过。   然而此刻,他不出声,反而比出声还要骇人,令人摸不准他先前说的究竟是玩笑还是真话。   犹豫片刻,宋芜做出了决定——战战兢兢地开了花。   先是五枚紧贴着花苞的绿萼,相继打开,向外弯出一抹优美的弧度。紧接着是羞怯的花苞,四十四枚嫣红的花瓣层层叠叠,由外及内徐徐绽开,高心卷边,状若精致小巧的红酒杯。   而绽开的同时,小玫瑰的花香也有了奇妙的变化——转瞬间,微风缱绻,霞光旖i旎,露珠从花瓣尖滑落,湿了深藏在花心的蕊。   明媚、热烈、梦幻、甜腻……他轻而易举便能蛊惑住人心。   沈斜松开小玫瑰的花托,修长的手指转而抚上那娇艳的花瓣,为宋芜拂去瓣尖上的一滴小水珠。   在玫瑰花灭绝的千年后,他在编号1314行星的黎明,有幸遇见一朵小玫瑰,惊艳浓烈,馥郁惑人。   “我很漂亮,也很好养。”宋芜道,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无论是白虎拟态还是人身,那双异色眼眸望向他时,目光纵使深沉,却未曾有过令人不适的恶意与欲望。   被沈斜养着,在他的牢房里做一朵安安静静的观赏花,这对宋芜一个身处监区的植物拟态而言,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沈斜眼眸微眯,意味深长道:“想好了?不后悔?”   “嗯嗯!想好了,不后悔,我特别好养活!真的!”宋芜点点头,声音干净轻柔,“只要一个小小的牙缸就够了。”   闻言,沈斜笑了。   他收回手,腰板挺直,低头望着牙缸里的小玫瑰,认真问道:“叫什么?”   “啊、啊呜。”宋芜一说完,就恨不得时光倒流,还懊恼地用叶子拍了拍花茎。   沈斜一愣,弯腰俯身,一张英俊的脸庞无限凑近小玫瑰:“问你名字呢,你给我抖机灵?”   离得近了,花香就更浓郁了。沈斜鼻子一痒,忽然想打喷嚏,但忍住了。   宋芜赶紧摇头,差点晃散了初开的花冠:“不、不是,我叫宋芜,小名就叫啊呜……您叫我阿芜就行。”   他幼年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吐字不清楚,总把“阿芜”念成“啊呜”,家人们就干脆把“啊呜”当作了他的小名。   而刚刚,宋芜实在是太紧张了,一时嘴瓢,就喊错了,听着就像一头软乎乎的幼崽,在向沈斜这个成年猛兽撒娇。   偏偏沈斜不放过他,张嘴就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啊呜虎啸,羞得小玫瑰花枝乱颤。   不过幸好,他还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只低笑两声,便忍住笑意,正经了起来。   “阿芜你好,我是沈斜。”沈斜直起腰,戴着黑色金属环的左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优雅地朝小玫瑰伸出右手。   宋芜探出一片小小的叶子,轻轻地搭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小心翼翼道:“请问……是邪气的邪吗?”   “我看着很邪气吗?”沈斜手掌一合,扣住小玫瑰椭圆形的绿叶。   宋芜看了看他此刻又变得危险的眉眼,心里十分赞同,嘴上却说:“不,一点也不,您瞧着一身正气!一看就是个大好人!”   沈斜满意了,这才放过小玫瑰的叶子,笑道:“斜阳的斜,记住了么?”   “嗯!”宋芜道。   这时,六点到了。   嘀——   尖锐的铃声响起,紧接着是熟悉的机械音:“请各位囚犯尽快离开牢房,监舍楼将在十分钟后关闭……”   被打扰了兴致,沈斜笑意一敛,眉头微蹙。   而重复三遍后,冷冰冰的机械音才停止广播。   宋芜的叶子扶在杯沿上,花冠微垂,看了眼洗手池中的牙刷后,他不好意思道:“您现在要刷牙吗?我这就从牙缸里出来。”   “不。”沈斜道,“我们待会去洗浴楼洗漱。”   宋芜道:“呃,其实我不用牙缸也能养活的,稍后我会帮您洗干净牙缸……”   沈斜瞥了眼镜子,抬手把额前的银色碎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该走了,小玫瑰。至于这个牙缸,以后就给你当花盆了。”   宋芜欣喜地“嗯”了一声,藏在牙缸里的雪白细根陆续跨过杯沿,走到洗手台的边缘,然后往下一跳。   沈斜下意识地伸手,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接住小玫瑰雪白的根系。   “!”宋芜呆住。   沈斜回过神,轻咳一声,弯腰把小玫瑰放在地上,又后退了两步。   宋芜小声道:“谢谢。”   落地的瞬间,小玫瑰从拟态逆转回人身,身上还穿着昨夜的黑白宽条纹囚服,而他左手腕上赫然又出现了黑色金属环的身影。   卫生间不大,此刻又多了个宋芜,空间就更小了。   沈斜率先转身出门,大步走到床边,捡起昨夜丢在椅子上的囚服上衣,几下套在了身上。   一回头却见宋芜扶着门框,脸色有些不大好,身上散发出的花香也淡了些。   沈斜皱了下眉:“怎么了?”   “头有点难受。”宋芜乖乖答道,一只手摸上太阳穴,揉了揉。   沈斜道:“要不要去医务楼看看?”   “没事的,老毛病了,我缓一缓就好了。”宋芜朝他笑了下,眼睛弯成了月牙。   然而沈斜看着他几乎站不稳的身体,以及渐渐露出痛苦神色的脸庞,却不这么觉得。   “走,去医务楼。”沈斜走到宋芜身旁,不容拒绝地把他抱了起来,转身快步走出牢门,踏入电梯。   宋芜想下来,但身体发软没有力气,便小声建议道:“不然您放我下来,扶着我走?”   沈斜垂眸,眼神微冷:“嗯?”   宋芜摇摇头,老实地缩在他怀里,不敢再提下来的事了。   很快,宋芜的头不疼了,却开始犯晕。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得抓紧了沈斜胸前的衣服。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隐隐约约听到囚犯们的惊呼——   “原来昨晚小美人被温雀送去了沈斜那里啊,怪不得我们没找到……”   “沈斜一开荤,就把人搞晕过去了???厉害啊!”   “人家毕竟是百兽之王,那方面的能力肯定不会差。”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宝子们~~~ 第5章 醒来   宋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疗舱内。   透明的弧形玻璃罩,散发着柔和光线的淡蓝色灯带,以及药液被人体吸收完后留下的淡淡药香。   这一切,都令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病恹恹的,随时可能会死去的幼年期。   他小时候,呆得最多的地方,不是精致漂亮的婴儿床,也不是父亲和爸爸的怀抱,而是冷冰冰的医疗舱。   和大部分星际人一样,宋芜也是用孕育舱孕育出来的孩子。但很不幸,在孕育舱里还健健康康的胎儿,出舱后,却患上了很严重的基因病,成了小病秧子,随时可能会死去。   宋芜记不清,自己曾在医疗舱内躺过多少个白天和黑夜,才渐渐好转起来。   只记得,隔着一层玻璃罩,父亲和爸爸那显得有些朦胧的笑脸……   啪——   一张满是皱纹的陌生脸庞忽然贴在了医疗舱的玻璃罩上,头发斑白,脸色红润,一双明亮的眼睛有着与苍老外表迥然不同的纯真。   宋芜一惊,想往后缩,但医疗舱内狭小的空间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医疗舱外的老人发觉了,脸上挂起和蔼的笑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示意宋芜看。   宋芜抬眸一看,发现他头顶发间竟长着一株小小的绿芽,虽然只有两片嫩绿的叶子,但确实是植物无疑。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绿芽还动了几下叶子,像是在和宋芜打招呼。   这里还有别的植物拟态?   短暂的惊讶过后,宋芜深感惊喜。   他手在医疗舱内摸索了一下,熟练地从里面打开玻璃罩,坐了起来。   “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穿着白大褂的老人家趴在医疗舱边,笑眯眯地望着宋芜。   宋芜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认真回答道:“我现在感觉身体很好。”   “那精神力呢?”老人家又问。   他这一问,宋芜下意识地想释放出精神力,却发现往日动荡不已的精神海,这会安静得像一滩死水,压根不听他的使唤。   在察觉头又隐隐作痛的时候,宋芜立即收手,不敢再触动精神海了。   “好像不能用了?”宋芜忐忑道。   老人家听了,沉吟片刻后道:“如果方便的话,能说一说你的近况吗?”   “方便的,医生。”宋芜点了下头,略去了不能说的部分,“前几天,我受了刺激,精神力突破到ss级……”   宋芜话音一落,老人家就皱起了眉头,一边背着手走来走去,一边唉声叹气:“唉,你这个情况难办哦……”   宋芜心中一沉,默默地从医疗舱内爬出来,神情低落道:“医生,我的精神海是不是坏了?以后都不能用精神力了?”   星际上觉醒植物拟态的人实在太少,又有星兽这一外在威胁,相较于研究精神力,人们更乐意研究怎么提高动物拟态的战斗力。   如果他的精神海真坏了,怕是很难找到治愈的法子。   老人家停下脚步,严肃道:“你别急,我看你还是有救的。”   “您说。”宋芜期待道。   老人家道:“精神力就是你的一部分,如同你的手脚,你要学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胖乎乎、长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从电梯里大步走来,气急败坏道:“诺曼!你怎么跑到二楼来了,还偷穿我的外套?快脱下!”   老人家看到他后缩了缩肩膀,讪讪道:“我醒来后,发现你不在,就出来随便走走。然后又觉得有点冷,就穿了你的外套,别生气嘛格雷,我这就还给你。”   接着,宋芜就看到,名叫诺曼的老人家脱掉了白大褂,露出了里面的囚服和左手腕上的黑色金属环。   “原来你也是囚犯啊……”宋芜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诺曼就是这的狱医呢。   格雷,也就是这所监狱里唯一且真正的医生,闻言扭头看了眼宋芜:“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不管他之前胡说了什么,你最好都别信。”   “嗨,我没有病!”诺曼不满地叫嚷道,“你才有病,你们都有病!”   格雷叫来几个医疗机器人看住诺曼,就没管他了,径自对宋芜说道:“沈斜就在楼下等你,没事了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跟他回去,以后注意好好吃饭休息就行了。”   宋芜点点头:“那医生,您知道我的精神海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短时间内使用过度而已。”格雷医生穿上白大褂,叮嘱道,“近期你最好别再使用精神力,先好好养一段时间,否则真伤了精神海,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嗯。”宋芜松了口气,微笑道,“那么再见,格雷医生以及……诺曼?”   诺曼为了逃避医疗机器人的喂药,异变成了拟态——巴掌大的白胖虫子,头上还长着株小绿芽。   “诺曼是动物拟态?”宋芜惊讶了,“那他头上的绿芽是什么东西?”   看着被医疗机器人们围追堵截的白虫子,格雷医生颇为感慨道:“他啊,是星际有史以来唯一的双拟态冬虫夏草,奇迹一般的存在,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他没有往下说。   最后机器人还是抓住了诺曼,强行给他喂药并注射针剂。   诺曼先是故意发出夸张的哀嚎声,接着就是一阵破口大骂,指责格雷医生冷血无情。   望着这一幕,宋芜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双拟态这个词,他曾听机甲学院的导师私下里提过几句,再加上“诺曼”和“囚犯”,就构成了一百二十年前“阿尔法星”惨案的主导者。   据导师说,那人是位难得一见的天才,在多个领域都拥有了不起的成就。   如果宋芜没入狱的话,那么他会在开学后不久,参加诺曼在百余年前首创的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   可惜后来,天才摇身一变成了屠夫,指使一群诞生了自我意识、拥有了情感的AI摧毁了阿尔法星,害死了上面的数万人。   所以自那以后,星际法不再允许情感AI的存在,便连私藏也是重罪。   宋芜垂下眼帘,情绪忽然有些消沉。他想起了他的卡卡叔叔,一个自他有意识以来,就鲜活得和星际人没什么差别的机器人。   但卡卡这样的存在,却是不被允许的。   宋芜叹了口气,再次和格雷医生告别,然后转身从一旁的楼梯离开,顺便活动一下躺久了有些僵硬的身体。   下楼梯到一半时,却听楼下大厅内传来一道有些愠怒的声音——   “沈斜,秃鹫死了。”   沈斜坐在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闻言,倚着靠背歪了下头,懒洋洋道:“哦,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他这副漫不经心的的姿态,着实激怒了编号1314狱星新上任不过三个半月的典狱长,乔伊。   与必须穿着制服的狱警们不同,作为典狱长,他脚上蹬着光亮的黑皮鞋,身上穿着剪贴合身的黑西装,手上戴着干净的白手套,而露出外套口袋一截的橘红色怀表链,则是他从头到脚,除了一双猩红眼眸外唯一的暖色。   “你敢说这件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乔伊怒视着沈斜,长及腰间的银灰色长发,衬得他那张清丽的脸庞分外冷酷。   沈斜单手撑着下巴,掀起眼皮,望着乔伊暗沉的红眸,缓缓笑道:“尊敬的典狱长阁下,如果您想为秃鹫举行葬礼的话,看在我们多年的狱友关系上,我愿意出席——为他默哀。”   他特意在“狱友关系”这四字上咬重了音,听得乔伊脸色骤然阴沉。   “前天你们才起过冲突,昨晚他就被打成重伤,还没被送到医务楼就死了!要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觉得我会信吗?”乔伊冷着脸,警告道,“我不希望在接下来的任期内,再听到有囚犯死亡的消息。所以沈斜,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   不等乔伊说完,沈斜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曾听上任典狱长提过,如果有囚犯死亡,身为典狱长会被扣除一定的奖金作为失职惩罚。所以你下次最好在囚犯们一开始打架的时候,就让沃克队长出面阻止,而不是等可怜的秃鹫身受重伤、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才来救他。”   说完,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犀利的目光扫过乔伊身后的沃克与温雀后,最终停在了沃克身上。   沈斜耸了耸肩,笑道:“你说呢,沃克队长?”   沃克扯了扯嘴角,迎着沈斜的目光冷笑道:“我可不在乎什么奖金!我巴不得你们这些杂碎天天自相残杀,死一个就少一个祸害。在我看来,星际法庭当年决定废除死刑,是最错误的决定!”   温雀摸了摸鼻子,往旁边跨了一步,悄悄地与沃克拉开了一段距离。   沈斜笑了,转头对乔伊道:“典狱长阁下,你要是实在怀疑秃鹫的死因,我看不如先从你的手下查起?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辜囚犯罢了。”   乔伊瞥了眼沃克,目光暗含警告:“沃克……”   然而沃克是在编号1314狱星待了大几十年的老狱警,并不畏惧乔伊这个刚来不久的典狱长,收到他警告的目光后,仍臭着一张凶巴巴的脸,梗着脖子硬是不肯收回说出去的话。   乔伊怒极反笑,管不了沃克,便又将矛头指向沈斜:“你沈斜普通?呵,十二年前,桑德罗帝国的小王子,勾结星盗谋害国王与王后一案,可是震惊了整个星际呢。”   沈斜眸色微深,不咸不淡道:“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乔伊听了不仅没再被激怒,反而冷静了下来,还以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沈斜:“我任职前听说你王叔与王兄已经预约了孕育舱,哼,等桑德罗有了下下代继承人后,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彻底没了利用价值的囚犯王子,还能不能继续在我面前嚣张!”   “等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再说吧,典狱长阁下。”沈斜神色不变。   “我等着呢。”乔伊双手抱胸,嗤笑道,“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不是么?”   沈斜眼帘低垂,遮住眼底晦暗的神色,低喃道:“是啊,就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呢……”   接着,大厅内忽然陷入了死寂。   而那边,楼梯间内。   宋芜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抱着膝盖默默听了半晌。   如果是入狱前,他听见这么一桩惨案,只会感叹凶手真是丧心病狂,竟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不放过。   可在亲身经历了一遭来自昔日好友兼室友的设计陷害后,宋芜就再不敢轻易地对一件事下结论了。   因为被冤枉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你明明站在人群中,却孤立无援,所有人投向你的目光都饱含质疑,没有人愿意相信你的辩解……   宋芜叹了口气,收拾好满腔复杂的思绪,扶着楼梯护栏站了起来。   他脚步轻轻地走过楼梯的转角,朝陡然安静下来的大厅望了过去。   不巧,正对上典狱长乔伊的眼睛——森冷猩红,配着一身过于苍白的皮肤,好似故事里某种嗜血而又长寿的黑暗生物。   “你就是囚犯编号3141吧?”乔伊想起昨夜警卫机器人上报的某些内容,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是。”宋芜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   在乔伊审视的目光中,他搭在护栏上的手,一点点缩了回去,最后贴着囚裤乖乖垂在身侧。   乔伊扫了眼一旁眉头微蹙的沈斜,缓缓勾起嘴角:“昨夜你不仅破坏了通风管道,还擅自离开了你的牢房,对吗?”   “……嗯。”宋芜抿了下唇。   乔伊唇边的弧度扩大:“恭喜,你违反狱规了,囚犯编号3141。”   这下,沈斜终于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1、敲黑板:冬虫夏草其实是线虫草科、线虫草属【真菌】。   但这里给魔改了,没另起一个炫酷的名字,是觉得这个名字太太太合适了   我流星际,设定全靠瞎编   星际人不是地球人,【本文】只有作者和作者的宝子们是地球银O-o   2、晚安~~~ 第6章 禁闭室   下午,四点半,日渐西斜。   监区西大门准时打开,在生产区劳作了一下午的囚犯们,乌泱泱地涌出,你推我搡,嬉笑声与怒骂声混杂在一起,瞬间冲散了整个监区的宁静。   与此同时,卧在建筑阴影里等候了许久的白虎,缓缓睁开眼帘,露出一双淬了冰的异瞳。   他望向不远处的人群,来回扫视了几遍后,迅速锁定住一个瘦高的身影。   白虎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然后迈着优雅的猫步缓慢靠近目标,在把双方的距离稍稍拉近后,便压低身子、目露凶光,静候良机。   而目标本人,不仅丝毫没有发现即将到来的危险,还转过身背对着白虎,一边和同伴说话,一边伸了个懒腰。   “嘿嘿,我今天分到的活少,做完就找了个角落睡了快一下午,骨头都睡软了……”   他的同伴听后翻了个白眼,正想抱怨几句他的好运气,就看到突然朝他们扑过来的白虎,忙提醒道:“黑蛛,小心身后——”   话音未落,白虎便猛地将尚未反应过来的黑蛛扑倒在地,一脚踩住后心把他死死地压在地上,一脚弹出利爪按在他的脖颈处让他不敢挣扎。   黑蛛的同伴见状,屏住呼吸,慢慢后退,等身体被前排看热闹的囚犯们挡住后,便脚下一转,赶紧跑到后头搬救兵。   “昨夜追宋芜的人是不是你?”白虎硕大的脑袋猛地凑近,沉声问道。   黑蛛冷汗直冒:“宋、宋芜?谁啊?我不认识,沈哥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沈斜眼神一厉,利爪移到黑蛛的喉咙上,威胁似的按了一下。   “我再问一遍,是你吗?”   黑蛛不敢再耍花腔,哆哆嗦嗦地点头道:“是我!是我!沈哥我知错了,我不该动您看上的人,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不敢了……”   沈斜这才把爪子从黑蛛身上移开,只是还不等黑蛛放下悬着的心,就见白虎逆转回人身,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单手拎起他往监区的东北角大步走去。   黑蛛回忆起沈斜过去凶残的事迹,还以为沈斜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做掉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哭喊道:“沈哥,求您别杀我啊,我真知道错了呜呜呜……”   沈斜皱了下眉,呵斥道:“闭嘴!”   黑蛛手捂住嘴,鼻涕眼泪却流个不停,不断地心里后悔昨晚不该去找宋芜的麻烦,现在好了,有麻烦的反倒成了他。   沈斜俊脸笼着寒霜,拎着黑蛛一直走到禁闭室所在的独栋小楼外,才手一松把他丢了下来。   沃克刚好从里面出来,瞥了眼被扔到他脚下的人后,板着一张脸问道:“你有事?还是他有事?”   身前是脸凶人更凶的警备队长,身后是监区威名赫赫的第一恶霸,黑蛛哪个都不敢惹,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通风管道的修缮费用,我想桑德罗王室每年提供给编号1314狱星的大批资助,应该足够了。”沈斜淡淡道。   说完,他抬腿踢了下趴在地上装死的黑蛛。   黑蛛悻悻地爬起来,瞟了眼沈斜冷峻的脸色后,老实地站在原地,不敢擅自离开。   沃克皱了下眉:“所以?”   “沃克队长一向秉公执法,现在这加害者我给你送来了,那么被无辜关了一下午禁闭的受害者,也该放出来了吧?”沈斜难得正色道。   黑蛛福灵心至,瞬间明白了沈斜拎他过来的目的,连忙抬头附和道:“对!都是我的错,昨晚要不是我死追着那个宋芜不放,他也不会破坏通风管道,一路跑到我们沈哥房里!”   沃克看向他,冷酷的目光中,夹杂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嫌恶。   他与囚犯们相处得久,对他们肮脏的心思,可谓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您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和我同层的犯人问一问,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黑蛛为了让沈斜放过他,拼了命地在沃克面前揽责,“所以被关禁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嘛,沃克队长您尽管罚,我黑蛛绝无怨言!”   沃克昨夜一收到警卫机器人的上报,就查看了2号监舍楼地下九层的走廊监控,自然清楚黑蛛说的都是实话。   “囚犯编号2134,违反狱规,关七天禁闭!”   黑蛛听了,脸一垮,但事已至此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便有气无力道:“囚犯编号2134,愿意接受处罚。”   这时,沈斜脸上的冷色才稍稍褪去。   他绕过黑蛛与沃克,长腿一迈进入小楼,熟门熟路地走向关着宋芜的禁闭室。   警卫机器人接收到沃克发来的指令,打开了禁闭室的门。   光线涌入门内,描绘出里头的景象——身形瘦削的囚犯靠着墙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   在这个没有光,没有声音,就连空气都很浑浊的地方,他好像一朵蔫了的花,就连身上的花香都淡得教人几乎闻不到了。   沈斜眸光微动,扬声唤道:“小玫瑰,你可以出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芜缓缓抬起了头,眼眶微红,乌眸起雾。   他不怕黑,也不怕独处,可在这间小小的禁闭室内,却差点被无穷无尽的孤独感淹没。   爸爸早逝,父亲突然不知所踪,宛若亲人的卡卡成了一堆废铜烂铁,而他的余生都将呆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宋芜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好像突然间,他就什么都没了,家人、学业都没了。   沈斜扬起嘴角,朝门内的宋芜伸出了手:“啊呜,来。”   那双漂亮的蓝金异瞳,宛若夜幕上骤然亮起的两颗星子,为一朵迷路的小玫瑰,指引了正确的方向。   宋芜眨去眼中的水雾,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向沈斜,直到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衣角,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沈斜看了看自个空落落的手,轻笑一声,手臂一抬,摸上小玫瑰的头,安慰似的揉了揉。手下的发丝柔软顺滑,触感很好,沈斜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他还以为,在知道他的身份和过去后,这朵小玫瑰会像别人一样畏惧他。但现在看来,这确实是朵与众不同的花。   “我真的可以出去了?”宋芜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沈斜。   “嗯。”沈斜长臂一伸,直接揽着宋芜走出禁闭室,才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   宋芜的心情一下子轻快了起来:“对了老大,我被关了几天呀?在里面,我总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沈斜一顿,瞥了眼小玫瑰脸上清浅的笑容,回答道:“就一个下午而已。”   宋芜愣了下,没想到时间这么短。   然后他就看到,沃克带着哭丧着脸的黑蛛过来,把他关进了禁闭室。   宋芜不认识黑蛛的人身,但精神海却记住了对那只黑色长腿蜘蛛的恶寒,所以当黑蛛经过时,他下意识地靠近了沈斜。   接着,他忽然就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谢谢你,老大。”宋芜感激道。   沈斜望着他,忍俊不禁道:“跟谁学的喊老大,嗯?喊一次不够,还喊上瘾了。”   宋芜脸颊微红,低下头不好意思道:“不是跟人学的,是我自己想的……”   他想着这里是监狱,沈斜看着又是位很厉害的存在,直呼其名有点不大合适,于是就在禁闭室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琢磨出了这么一个符合监狱风格的称呼。   “叫我沈哥就行,别喊老大。”沈斜拍了下宋芜的头,笑道,“听得跟我是个狱霸一样。”   闻言,宋芜抬眸看了眼沈斜,水润的眸底满是疑惑:不是狱霸是什么?   “有问题?”沈斜挑眉道。   宋芜摇摇头,乖乖喊了声“沈哥”。   沈斜“嗯”了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抬手揉了揉小玫瑰的脑袋。   咕噜咕噜……   是宋芜的肚子响了,也难怪如此,他今天在医疗舱内躺了一上午,醒来不久又被关进了禁闭室,细细数来,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饿了?”沈斜忍着笑意问道。   宋芜双手捂着肚子,羞愧地点点头,脸颊上的红晕蔓延到耳根,不过片刻,就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走,去食堂。”   沈斜低笑一声,领着宋芜出了小楼,径直往食堂大楼走去,打算尽一尽饲主的责任,喂饱饥饿的小玫瑰。   宋芜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脸上的红晕久久未散。   食堂这会正值饭点,沈斜和宋芜一进去,用餐之余还吵闹不休的囚犯们,顿时一静,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   宋芜被看得浑身不适,紧抿着唇,悄悄往沈斜身后躲了躲,试图借助他高大的身躯,来挡住囚犯们赤i裸的目光。   在学院星时,作为机甲学院的新秀,他没少被人围观过,但学生的目光却不会像囚犯们这么赤i裸,恨不得用目光把人的衣服扒下来。   沈斜若有所觉,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朝囚犯们扫了过去。   囚犯们缩了缩脑袋,低头的继续吃饭,扭头的和同伴大声聊了起来,愣是不敢再关注他们二人。   叮的一声,食堂一楼的电梯门开了,沈斜带着宋芜走了进去。与监舍楼的电梯不同,食堂的电梯是透明的,内外的人都能看到彼此。   随着电梯往上,宋芜能看到,楼层内用餐的犯人越来越少。   等到顶层后,偌大的餐厅里头就只有两人在用餐。   沈斜一看,眉头皱了起来,不禁低喃道:“他们怎么也在这……”   “他们?”宋芜好奇道。   “两个混蛋。”沈斜叹道,“你以后离他们远点,别跟着学坏了……”   电梯恰在这时停了,门一开,正好让餐厅内背对着他们的两人听见了这句话。   一把犹沾着食物残渣的餐刀,朝着电梯所在的方向疾速射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怒骂——   “沈斜你个王八蛋!论坏,你绝对排星际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呀,宝子们   2、   小玫瑰撸大猫:扎手,不好摸QAQ~~   大猫撸小玫瑰:!手感不错,摸摸~~~ 第7章 鸟和鱼   出声的那个转过头,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却偏偏生了双精明又风流的狐狸眼,让人望而生畏,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人给挖坑埋了,还得倒给他数钱。   另一个出手的,餐刀没了,就用勺子继续旁若无人地吃饭。他有着一头海藻般的深蓝头发,长得几乎快垂到地上了,但因那即便坐着也显得十分高壮的身躯,从不会令人误解了他的性别。   沈斜手一抬,食指和拇指准确地捏住袭来的刀叉,然后反手一甩,刀叉便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和力道原路返回。   随即宋芜就看到,那个蓝发男人抓着勺子和餐盘飞快地往旁边一闪。   下一秒,餐刀没入金属桌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只剩下半截柄还在外头不住地颤动着。   如果蓝发男人不躲,那么此刻受伤的就该是他的脑袋,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蓝发男人脚下一转,坐在了狐狸眼男人的对面,放下餐盘后,抬起了头——相貌俊朗,但脸部线条太过冷硬,像刀斧劈砍出来后忘记了打磨。   他只淡淡地瞥了眼沈斜和宋芜,就收回了视线,握着勺子继续吃饭。   倒是那个狐狸眼男人,拔掉桌上的餐刀随手一丢,笑骂道:“三岁小孩都知道背后不能说人坏话,沈斜你个狗东西,都三十岁了还背后说人,呸!”   闻言,宋芜不禁看了眼沈斜。   他想起了典狱长乔伊的话,若是沈斜的案子发生在十二年前,那岂不是和他一样,也是刚成年就进来了?   十二年前,刚刚成年的沈斜是什么样子,宋芜不知道,但那年对宋芜来说,同样是极其黑暗、至今不愿回想起来的一年。爸爸因故去世,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父亲悲痛欲绝还要照顾旧病复发的幼子——为他担忧,为他劳神,为他白了另一半头发。   宋芜几乎在医疗舱内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整年,才再次好转起来,没狠心丢下父亲孤零零一个人在世。   所以,对当时年仅六岁的小玫瑰来说,曾轰动了全星际的桑德罗王室谋杀案,唯一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邻国的老虎国王死了,亲弟弟花豹继位成了新王,还立了大侄子波斯猫为王储。   至于沈斜这头白虎,等宋芜病好之后,星网上已经搜索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就和阿尔法星惨案的主谋诺曼一样,只存在部分人的记忆里。   沈斜察觉到了宋芜的目光,但没放在心上,径自笑道:“我说人了吗?我明明说的是一只鸟和一条鱼。”   狐狸眼男人听了,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斜拉着宋芜在餐桌旁坐下,指着两人对他介绍道:“这个话多的是3号楼的凌空,拟态是只大鸟,那个话少的是1号楼的鲸,拟态是条大鱼。”   凌空有些无语:“姓沈的,有你这么介绍人的吗?你呢,你是2号楼的大猫吗?”   沈斜无所谓道:“是啊,怎么了?”   凌空懒得再理他,转而望着宋芜,笑眯眯道:“别听他胡说,我的拟态是头鹰隼,可凶猛了。早上就听说沈斜养了朵小玫瑰,没想到等了大半天,才终于见到你的面。嗯……确实是朵漂亮的小玫瑰,要不你抛弃沈斜来跟我吧?我可比他会照顾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   沈斜撩起眼皮,扯了扯嘴角,当场给凌空表演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凌空权当没看见,继续笑望着宋芜,企图诱拐别人的小玫瑰。   “谢谢,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嗯……就不麻烦您了。”宋芜小心拒绝道。   凌空面露遗憾,片刻后又笑道:“那等你哪天腻了沈斜,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弄个漂亮的大花盆养着。”   宋芜还是摇头:“我有花盆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牙缸,但呆在那儿,他却能得到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见凌空还想说什么,沈斜笑睨了他一眼:“你不饿么?饭都快凉了。你能不能跟鲸学学,把嘴用来吃饭?”   鲸啪的一声放下勺子,冷冷地瞪着沈斜,周身杀气暴涨。   宋芜发觉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替沈斜解释道:“嗯,我想沈哥的意思可能是——吃饭的时候少说话?要专注眼前的事?”   鲸目光一移,对上小玫瑰的双眼——清澈明亮,满怀真诚,又隐隐有些忐忑。   片刻后,他收起一身杀意,低下头沉默地吃光餐盘里剩余的食物。   这一幕看得凌空啧啧称奇,心道宋芜这个植物拟态的本事真大,先是让沈斜破例收留了他,这会又轻易安抚了鲸。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新鲜的,热气腾腾的,很快就唤醒了宋芜早就饥饿的肠胃。   宋芜捂住肚子,努力不让它再次发出响声。   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壮男人走近,身上除了穿着囚服外还系了件粉红围裙,上面画着一只奇形怪状的蓝色八爪章鱼。   他正是食堂的囚犯帮厨,老章。   “今晚是土豆泥、肉排、青菜汤外加一个苹果。”老章两手各端着一个盛着食物的餐盘,说道。   “谢谢。”宋芜忙起身接过餐盘放在沈斜面前,然后又接过另一份放在自己身前,“麻烦您了。”   老章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在这呆了快百年,还是头一回有人跟我说谢谢和麻烦,听着怪新鲜的。”   宋芜愣了下,握着勺子犹犹豫豫道:“那……不然我收回?”   “噗——”凌空刚喝了口青菜汤,还没咽下就笑喷了出去,而惨遭波及的自然是坐在他对面的鲸。   即便鲸反应很快,及时偏了下头,但还是有一些汤汁落到了他的长发上。   鲸黑了脸,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咔嚓一声,手中的勺子被他大力握断成两截。   “你找死!”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硬。   凌空见状不妙,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条裙子!我用一条裙子向你赔罪!”   鲸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赔礼。   “咳咳咳……”宋芜被口水呛到了,双手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   他算是明白,沈斜为什么让他不要跟凌空和鲸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宝子们~【呆住,忘记设置发表时间了】   2、那个,我们大猫是星际喵,其实还年轻着呢~~   3、至于星际为什么会有波斯喵,可能是有个星球叫波斯叭~~~ 第8章 小蛋糕   过了好一会儿,宋芜才止住咳意,面颊潮红,眼睛湿漉漉的,瞧着真是可怜又可爱。   沈斜收回给小玫瑰拍背的手,皱着眉问道:“怎么样?”   “不难受了。”宋芜声音沙哑。   说完喉咙又是一痒,他立刻抿紧了唇,勉强忍住咳意。   沈斜眉头稍展,并起两指用指节敲了下桌面:“先吃饭。”   宋芜以为在说他,“嗯”了声,抓起餐具就开始吃饭。一口汤,一口肉排,再一口土豆泥,如此反复,吃得非常规律。   老章收拾了凌空和鲸脏掉的餐盘,又回去给他们重新拿了份饭。一时间,几人都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几个动物拟态吃得快,在宋芜才吃了小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吃完了。   凌空拿起苹果在手里转着玩:“我问了一圈,他们都说没对秃鹫下死手……秃鹫受的伤看着严重,但不至于撑不到医务楼就挂了。”   沈斜对苹果不感兴趣,拿起来丢给了鲸,鲸也不客气,接住后三两口吞下。   “会不会是沃克趁机下的手?他一向讨厌我们这些人渣,恨不得我们都死光了才好。”凌空随口猜测道。   “不会。”鲸长臂一伸,又夺走了凌空手里的苹果。   凌空想想也是:“沃克那家伙为人还算磊落,应该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这不重要。”沈斜目光沉沉。   凌空忽然冷笑:“不重要?呵呵,小王子,你自己数数这是今年第几个了?上一回想弄死你不成结果自己莫名死了的是上任典狱长,再上一回的那个蠢货也死得很奇怪。你该不会以为偷偷杀死这些家伙的人,是在好心帮你吧?”   沈斜垂下眼:“我只要知道有人想在我身上的基因封锁剂失效前杀死我,这就足够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听得宋芜一愣,嘴里香滑软糯的土豆泥,忽然就变得难以下咽了。   是不是经历的多了,才会这么淡然?仿佛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一样。   宋芜没有抬头,继续沉默地吃饭,却愈发得食不知味,注意力都落在沈斜和凌空之间的谈话上了——   “也是,只要外头那些想要你命的人不死心,这里的杀手就不会断绝。至于那个暗地里销毁‘证据’的中间人——他大概率是狱警中的一员,否则不会这么轻松就得手。”凌空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套温雀的话,看狱警里哪些家伙比较可疑,然后揪出他!”   沈斜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撸,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凌厉的眉眼:“谢了,欠你一个人情。”   凌空一笑:“客气,谁叫你这么惨呢,小王子。你叔你哥等着你健康的基因培育孩子,完事你估计也活不了。现在又冒出一批人,想在那之前弄死你,啧啧,你真是惨的我都没眼看了。”   “我这人命硬,到最后,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沈斜淡淡一笑,眉宇间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明明身处囚笼,却似君临王座。   凌空摇了摇头,叹道:“你啊,再是命硬,也得小心为上。”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一旁,正捧着汤碗小口喝汤的宋芜一顿,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   沈斜和鲸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像是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几道审视目光,小玫瑰眼睫颤动的频率加快,喝汤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在宋芜咽下最后一口汤,放下汤碗的时候,沈斜开了口,却道:“阿芜,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份?”   宋芜怔了怔,弯起唇角:“不用了,沈哥。我吃饱了。”   沈斜瞥了眼他餐盘里仅剩的苹果,抬了抬下巴:“不喜欢吃苹果?”   “啊?”宋芜低头看了眼餐盘,正要回答自己还没来得及吃,就见鲸手一伸飞快地拿走了他的苹果,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一变,“……对,是不大喜欢。”   沈斜皱起眉,扫了眼鲸。   然而鲸的动作太快,已经把苹果吃下肚,还毫不畏惧地回视了过来。   宋芜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沈斜的手臂,见沈斜转头后,认真道:“我更喜欢吃草莓。”   沈斜沉思片刻后道:“过几天,餐后水果应该会轮到草莓。”   “哇,那太好了。”宋芜开心道。   沈斜笑了下,抬手摸了摸小玫瑰的头。   见状,凌空捂脸,忍不住腹诽:行吧,正主都不怕这小玫瑰是别人派来的,他一个局外人上赶着担忧什么?   下午五点,晚餐时间结束。   食堂大楼内准时响起广播,无机质的电子音一遍遍地催促犯人们离开食堂,前往监区广场或其他活动场所。   沈斜几人起身,往电梯走去。   这时,老章匆匆跑来,往宋芜手里塞了个东西:“喏,送你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杯子蛋糕。   没有奶油、巧克力、水果等做点缀,只有一个略微蓬松的普通蛋糕胚窝在纸杯里——但色泽金黄,味道香甜。   “谢、谢谢。”宋芜双手捧着它像捧着什么宝贝,表情有点不知所措,又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惊喜,“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   “食物是用来吃的,你吃掉它,就是对它最大的珍惜。”老章道。   “嗯!”宋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老章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他们摆了摆手后,转身回了后厨。   望着他的背影,凌空忍不住嘀咕道:“这家伙也太好哄了吧……一句谢谢就肯花时间做个小蛋糕?”   一旁的鲸,则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   沈斜摇头失笑,抓住机会揽着宋芜的肩膀先一步走进了电梯,然后——果断按了关门。   然后他抬起手,对看过来的凌空和鲸,笑着挥了挥。   “艹,沈斜你不是人!”   电梯飞快下降,将凌空的怒骂声和他的人都一道留在了顶层。   宋芜看着电梯上,映出的沈斜的影子,心想他们这种友谊应该就是损友了。   虽然彼此间会胡闹,但遇上正经事的时候,却意外的靠谱。   “一起走的话,鲸那家伙可能会忍不住抢走你的小蛋糕。”沈斜想了想,还是为自己冷酷无情的行为解释了一句。   闻言,宋芜低头看了下手中犹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杯子蛋糕:“谢谢沈哥。”   苹果可以给鲸,但这个老章送的小蛋糕,他并不想让出去。   说话间,电梯在食堂一楼停下。   门一开,宋芜和沈斜就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角落里走出几个已在这里等候了多时的高壮男人,皆是面色不善、目露凶光,显然是来找茬的。   为首的男人有着一头张扬的红发,高鼻深目,生就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沈斜,听说你为了这个新来的囚犯,把老子的手下送去禁闭室了?”红发青年冷笑道,“不论如何,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沈斜不耐烦道:“让开,莱恩。”   宋芜抿了下唇,悄悄合拢手掌,试图藏起手中的杯子蛋糕。他对这个红发男人有一点印象,初来监区被囚犯们围着戏弄时,这人就是喊着想看他哭喊得最大声的一个。   “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莱恩眼里燃起怒火,“你带走了老子的人,老子现在也要带走你的人。”   说完,莱恩就把手伸向了站在沈斜身侧的宋芜,想要把他拽过来。   沈斜及时挥手,打开了莱恩的手臂,但也正因此,使得莱恩的手指扫到了宋芜的双手。动物拟态的速度令宋芜来不及闪躲,而莱恩手扫来的力道,更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那护着小蛋糕的保护罩。   啪的一声,宋芜白皙的手背一红,合拢着的手掌被迫松开。   又是一声,啪——   宋芜小心呵护了许久的小蛋糕落地。   宋芜顾不得手上的疼,忙弯腰去捡,却慢了一步。   小蛋糕滚到了莱恩的脚下,被他一脚踩住,然后狠狠地来回碾压,成了一滩脏兮兮的碎屑。   作者有话要说:   1、沉默,存稿没了(……)   2、晚安宝子们~ 第9章 心疼   宋芜蹲在地上,愣愣地望着莱恩脚下的小蛋糕残渣,轻声道:“我还一口都没吃呢……”   说着,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父亲失踪他没哭,室友陷害他没哭。   被拘留被审判被送入狱星,他还是没哭。   但现在,望着刚刚还好好在他手心里、此刻即便成了一滩残渣仍在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小蛋糕,宋芜却眼睛一酸,不能自已地哭了。   他忽然很难过,止不住地难过,难过到泪腺失去控制,只能低下头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如海岸决堤,汹涌又绵绵不绝。   宋芜哭得很安静,没有啜泣,没有呜咽。   但泪珠落地时发出的微响,却在现场的几个动物拟态敏感的耳畔挥之不散。   莱恩低头,看见一颗颗砸在他脚前的泪珠,有些不敢置信,这就哭了?就为一个小蛋糕?他后退一步,把脚从蛋糕残渣上移开,表情依然嚣张,语气却有些轻飘:“喂,不就是一个小破蛋糕么,哭什么哭,植物拟态就是脆……”   被沈斜看过来的眼神震住,他不由自主地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那往日稍显温柔的蓝色右瞳,在此刻染上了与金色左瞳一样冷酷的光泽,目光如冰刀,落在人身上又冷又疼。   莱恩拼命忍住内心想移开目光的强烈冲动,为了不在气势上输给沈斜,还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挤眉弄眼,刻意摆出一副狂妄至极的模样。   “沈斜,你也是够宠他的啊,居然让老章花功夫给他做蛋糕吃!呵呵,你还当这是外面呢?尊贵的小王子。”莱恩的语气极尽嘲讽之能,在凌空嘴里是朋友间的戏称,到他这儿就成了一个恶意满满的蔑称。   他话音未落,沈斜就欺身上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猛地将他提了起来。虽然莱恩要比沈斜矮半头,但一身肌肉鼓实,单只视觉上看,身板却比沈斜还要壮实几分。   然而此刻,这头年轻的雄狮在沈斜的手中,却像只徒有一身腱子肉的小鸡仔,轻易就能被沈斜这头愤怒的白虎撕碎。   莱恩的几个手下见状,慌里慌张地想上前帮忙,却被沈斜转头扫来的一道目光钉在了原地。不比莱恩的无畏无惧,他们这些处于食物链下方的动物拟态,本能地害怕沈斜这头猛兽。   “说——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沈斜如莱恩所愿,这次成功地被他激怒了。   “我要挑战你!”莱恩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赤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恨意,“沈斜你个胆小鬼,有种你就应下啊,一直避战不敢跟我打一场,你算什么男人!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沈斜不慎望见那一丝经久不散的恨意,一身磅礴的怒气骤然烟消云散。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偏开头不敢看莱恩的眼睛。   片刻后,他声音低哑道:“好。”   在他应下的瞬间,莱恩脸上狂妄的表情一凝,接着就是极度兴奋:“你真答应了?好啊,哈哈哈,等着吧,老子这次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堂堂正正地打败你,然后让你跪在老子的脚下,哭着为你过去所犯下的罪孽忏悔!”   “我等着。”沈斜垂首,望着宋芜颤抖个不停的肩膀——小玫瑰在哭,哭得很伤心,连周遭的空气都被他不小心溢散出体外的悲伤情绪所感染,变得愈发沉闷。   “明早放风的时候,我在监区广场等你来应战。”莱恩双手抱胸,脸上的笑容十分恶劣,“我们不见不散啊,小王子。”   “如果你输了,记得给阿芜道歉,赔他一个小蛋糕。”沈斜抬首,面无表情道,“否则,我就收回刚刚应下的话。”   莱恩低头瞥了眼宋芜,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小玫瑰紧紧抿着的唇,像是要把哭声全堵在口腔里一样——明明在哭,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老子要是输了,赔他十个!百个!千个!他在这监狱呆一天,老子就给他做一天小蛋糕!”莱恩草草收回视线,很随意地夸下了海口,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输,毕竟他为了有一天能打败沈斜,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   “一言为定。”沈斜的耐心告罄,“说完了么?完了就都给我——滚!”   莱恩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又被宋芜无声哭泣的模样弄得心烦意乱,便有些意兴阑珊,招呼身边的几个小弟转身离开。   不过走之前,他还不忘放一句狠话:“明天你输了,老子不仅要占了你的地盘,还要夺走你的小玫瑰!”   沈斜蹙起眉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莱恩。”   莱恩听见了,只留下一串冷笑。   等他们一行人的身影走远后,食堂一楼大厅内,就只剩下沈斜和宋芜两人。   负责清扫卫生的机器人走了过来,打扫掉地上的蛋糕残渣后,又擦掉了地上小玫瑰流下的泪渍。   “啊呜。”沈斜走到宋芜身前蹲下,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见宋芜忽然异变成了拟态,盛开的花冠又合拢成鲜红的小花苞,难过地耷拉下来,被两个小小的叶柄抱住。   望着从花苞到根系都在轻轻颤栗的小玫瑰,沈斜知道,宋芜还在哭,但又不想让他看见他哭泣时的狼狈模样。   或许一开始,他只是在为一块没能吃到嘴里的小蛋糕而哭,但哭到现在,他更像是在发泄心中积蓄了许久的糟糕情绪。   “明天我会让莱恩那臭小子,心甘情愿地给你赔礼道歉。”沈斜捧起小玫瑰,轻叹一声。   小玫瑰颤抖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我停不下来了,我只是忽然有点难过……”   可他哭得这么厉害,又哪里像是只有一点难过呢。   “啊呜不用道歉。”沈斜捧着小玫瑰快步离开空荡荡的食堂,径直回了监舍楼,把他放进牙缸里,又为牙缸注入了一些水,刚好没过小玫瑰雪白的根系。   做完了这些,沈斜才稍稍放心,不至于担心哭了这么久的小玫瑰会缺水。   “谢谢……呜……”小玫瑰哽咽道。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   2、   小玫瑰:狮子又送蛋糕来了!   大老虎抢过,一口吞下:yue!小玫瑰别吃,这蛋糕有毒。   小玫瑰惊呆:哦~   狮子:emmm…… 第10章 狮虎斗   第二天,早上七点。   洗漱和早餐时间一过,早就得到消息的囚犯们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监区广场,为了抢占一个看热闹的好位置,有的竟不惜大打出手,成了正餐开始前的开胃小菜,不仅惹来一阵欢呼叫好声,还飞快地带热了现场的气氛。   不过很快,这些扭打在一起的暴躁囚犯,就被赶来的狱警们强行分开了,免得引起更大的骚乱。   “杂碎们!都给我按照楼号和楼层排好队!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沃克吼道,与此同时,他身后众多全副武装的狱警和警卫机器人们,朝囚犯举起了混有安抚剂的麻i醉i枪以示威胁。   这下还想看热闹的囚犯们老实了,他们拖拖拉拉地排好队,然后再呈放射状排列,给监区广场的中心留下了一个足够大的空圆。   典狱长乔伊站在观看位置最佳的内圈边上,瞥了眼在这比他更有威慑力的沃克后,坐在了温雀搬来的扶手椅上,双腿交叠,带着白手套的双手一左一右搭在了扶手上,饶有兴趣地问道:“看客都到齐了,要决斗的人呢?”   闻言,温雀看向了囚犯队伍的某处,那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是莱恩在拨开挡路的囚犯。被推搡开的囚犯们本来还想怒骂,回头一看竟是今天的主角之一,立即给莱恩让开了一条路,还嬉笑着祝福了他几句。   “莱恩,我看好你!”   “加油啊,莱恩,给沈斜一点颜色看看!”   “你今天要是能打败沈斜,老子就认你当老大怎么样?哈哈哈……”   莱恩不耐烦地对他们吼了声“滚”,大步走到内圈中心站定,然后臭着一张脸等沈斜过来。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沈斜的身影出现,莱恩没了耐心,皱着眉朝囚犯们大吼道:“沈斜呢?给老子出来!有谁看见沈斜了?”   囚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交头接耳后,纷纷大声嚷嚷着自己这一早上,都没有看见过沈斜的影子。   莱恩脸色一变,直以为沈斜临时变卦不想和他打一场,顿时心头火起,仰头怒吼道:“艹,沈斜你个懦夫!你居然敢放老子鸽子,老子看不起你!”   “喂,那头红毛蠢狮子!”站在内圈边上的凌空双手抱胸,忍不住高声提醒道,“说话前,能不能先动一动你的大鼻子闻闻?”   虽然监区广场此刻,几乎聚集了监狱内的所有囚犯和狱警,以致于众多动物拟态的气味,都混杂在了一起,令人难以分辨。但若是肯仔细嗅闻,还是能发觉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味正在由远及近。   站在凌空身旁的鲸,转了个身,抬手指向北方。一头海藻般浓密卷曲的蓝长发垂至膝弯,像为他披了件蓝色披风。   凌空耸了耸肩:“喏,人来了。”   莱恩一张脸怒红,恶狠狠地瞪了眼凌空,然后顺着鲸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头雄壮的白虎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来。晨光落在他身上,像为他镀了一层银辉,使得他愈发耀眼夺目。   即便众人已等得心焦,投向白虎的目光饱含急切,也不见他的步伐有所加快。   等白虎走近时,众人这才发现,他嘴里还叼着个白色牙缸。而里头,则窝着一朵令他们万分眼馋的小玫瑰,绿色花茎弯着,红艳的花苞自然垂下,乖巧地枕着搭在杯沿上的叶柄。   浓郁的白虎气息把玫瑰花香裹得严严实实,不教旁人闻到一丝芬芳。   而小玫瑰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沈斜走到鲸的身前,小心地放下盛着小玫瑰的牙缸,低声叮嘱道:“鲸,帮我照看好他。”   鲸低头看了眼小玫瑰,“嗯”了一声。   一旁的凌空见了,嘟囔道:“怎么不让我看着?沈斜,你区别对待啊。”   沈斜没搭理他,转过身,径直走向内圈中心,在距离莱恩约十多米的地方蹲坐下来,望向他的目光很是平静。   莱恩却兴奋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沈斜,我们必须要分出个胜负,必须!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那就开始吧,莱恩。”白虎淡淡道,“我们速战速决。”   莱恩深深地望了眼他,转瞬异变成拟态,一头体型不输于沈斜的雄狮。脖子上的一圈浓密的红色鬃毛,被晨风吹动时,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衬得他好似从地狱中走来的复仇使者。   “吼——”   红狮仰头,长啸一声,然后猛地冲向不远处岿然不动的白虎。   他嘴巴大张着,露出四颗锋利的犬齿,像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口咬死对方。   但白虎,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从容淡定,直到红狮近身时,才往旁边轻轻一跳,不仅让他扑了个空,还用身后钢鞭似的尾巴狠狠地抽了他一下。   红狮“嗷”了一声,有点恼羞成怒,利爪弹出肉垫,转头就一掌拍向白虎的后身。   不想白虎灵巧地一扭身,再次让红狮的攻击落空,还跳起来照着他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拍了两巴掌,直拍得他晕头转向。   接连两次攻击失败,并没有打击到红狮的斗志,反而还令他愈战愈勇。   只是白虎的身体远远比他灵巧,在体力、爆发力和抗打击力等方面也比他出色,更别提白虎还有着更为锋利的爪子和更长更尖锐的犬齿。   以致于这一场决斗,完全呈现出一种单方面的碾压的状态。红狮的攻击渐渐失了节奏,而白虎却一直游刃有余,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显得那么优雅又从容。   数个回合下来,红狮低下昏沉的脑袋,不甘地一阵低吼。他没想到自己努力锻炼了这么多年,等真打起来后却不是沈斜的对手,心中顿时升起一阵迷惘,而旁观者的嘘声和嘲笑更是让他斗志渐失,不禁为自己之前的狂妄感到羞耻。   白虎一掌挥出,把在战斗中走神的红狮打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然后绕着趴在地上不动了的红狮走了几圈,一边打量着他丧气的模样,一边说道:“莱恩,起来!你不是要打败我么?”   红狮双手抱头,打败他?怎么打?   挨打的一直是他!沈斜甚至没有主动出击,就已经靠防守反击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了!   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为自己身上再增添几道伤疤吗?还是要让周围的囚犯和狱警继续看他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的笑话?   “难道你就只有这么点本事?我看你才是个懦夫!这么轻易就趴下了!”白虎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莱恩,你可是红狮星盗团最后的成员!快拿出你的骨气!还是说,你要认输了?代表红狮星盗团认输?”   认输?不!绝对不可能!红狮永不认输!莱恩的目光又坚定了起来,周身的战意汹涌澎湃。   他抬起头,死死地瞪着沈斜,吼道:“做梦!我死也不会向你认输!你不配提红狮星盗团!你不配!都怪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那就站起来,继续战斗。”沈斜蹲坐在地,优雅地抬起一只前爪,低头舔了舔,然后低笑道,“别像小时候一样,挨了打就趴着不动,我差点以为你下一秒就要哭着喊妈妈了呢。哦,不对,艾玛阿姨已经死了,你没有妈妈了呢,莱恩。”   “沈斜你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红狮彻底被他激怒了,咆哮着扑了过来。他完全放弃了防守,爪子和牙齿齐上,疯狂地攻击白虎的眼睛、脖子和腹部等薄弱的地方。   在莱恩这种不要命地攻击之下,一直毫发无伤的沈斜,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伤痕。比起他出手有分寸,只给莱恩一点教训,并没有真的伤到他的筋骨。   莱恩这个打红了眼的红狮,下手就凶狠多了,一爪子落在沈斜背上,就是一道深刻的血痕。见到沈斜受伤流血,他愈发兴奋,疯了似地拼命攻击。   而沈斜到底是对他心怀愧疚,再是吃痛,也没想着下死手,又有意磨炼莱恩,以致于战况竟胶着了起来。   甚至因为红狮战意涛涛,愈战愈勇,反而看起来成了双方中,稍稍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势均力敌的战斗才有看头,尤其是监区一霸的沈斜有了败战的可能,身为看客的囚犯们情绪渐渐高潮,开始随着战况的起伏而放声嘶吼,为自己支持的一方欢呼鼓劲。就连狱警们也不能免俗,看得热血沸腾,手里紧握着麻i醉i枪,眼睛却没盯着囚犯们,而是场中的白虎和红狮。   幸好还有警卫机器人们忠于职守,一直认真地注视着囚犯们,还时而在他们因为过于激动而对同伴动手动脚的时候,及时地分开他们,劝他们冷静。   又过了一会儿,在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和狮子老虎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昨夜哭了许久、临近天亮才沉沉睡去的小玫瑰,终于走出混乱不堪的梦乡,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深绿的花茎缓缓挺直,娇艳的花苞在几片绿叶上蹭了蹭后,晃晃悠悠地抬起。   然后小玫瑰像是忽然发现了现场的情况,整朵花猛地一颤,两个叶柄紧张地扶着杯沿,努力把花苞朝圈子中心探去,还差点带倒了栖身的牙缸。   “沈哥受伤了……”宋芜喃喃道,离得这么近,他不用精神力都能看见白虎身上的数道伤痕,从中渗出的鲜血几乎将白虎染成了和红狮一样的颜色。   因着沈斜的嘱托,鲸一直有分神注意宋芜的情况,闻声低下了头,望着脚边的小玫瑰,淡淡道:“他不会有事。”   “嗯……”小玫瑰点点花苞,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担忧。白虎都快成了红虎,哪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呢?   “小玫瑰,你醒来的正是时候,沈斜和莱恩打得正激烈呢。”一旁的凌空笑道,想了想,他又好心安慰了一句,“你只要好好看着就行,不用担心沈斜,只要他想,随时能打倒莱恩那家伙。”   宋芜又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不顾格雷医生先前的医嘱,努力调动沉滞的精神海,废了好一会功夫,才抽出一丝细弱的精神力,然后控制着它慢悠悠地飘向场中的白虎。   就在快触碰到白虎时,那一丝比五感更为敏锐的精神力忽然一颤,猛地调转方向,“看”向了囚犯们中的某处。   作者有话要说:   1、   1、晚安,宝子们,疯狂蹭蹭你们   2、   大猫叼着窝着小玫瑰的牙缸,放到大鱼和大鸟面前:你们看,这朵花漂亮吗?   大鱼和大鸟:好看!   大猫优雅地蹲在地上,抬了抬下巴:我的。 第11章 偷袭(修)   几个身材魁梧的囚犯身后。   有一只手缓慢抬起,手指削瘦,骨节突出。   黑漆漆的袖洞内滑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灰色物件,被那丑陋手紧紧握住,枪口准确地指向内圈中心,那正全身心沉浸在与红狮的战斗中的浴血白虎……   而宋芜那丝精神力,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并第一时间将危险的讯号传达给了本体。   有人想趁沈斜不备,背后偷袭!   有人想杀他!!他有危险!!!   那只手瘦长的食指慢慢向下弯曲,触动了开关。   黢黑的枪口,无声无息地射出一枚银灰色的锥形弹,而目标正是白虎的致命处——头部!   作为机甲制造系的学生,宋芜可以说认识市面上的绝大多数武器,而那人手中拿着的正是隶属于逐光联盟的凌氏商业去年所出的一款,以外形小巧轻便,但使用起来威力不俗而著称。   只一枚小小的锥形弹,就足以穿透白虎厚实的皮毛和坚硬的头骨,令他瞬间毙命。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宋芜甚至来不及向沈斜和周围的人示警,那枚锥形弹就已经脱膛而出。   这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救沈斜!   不能让那双漂亮的异瞳失去光泽!   锥形弹的速度很快,他必须更快!   要么挡住它,要么改变它的方向,他必须赶紧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一切。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芜的那丝精神力朝锥形弹飞来的方向扑去,螳臂挡车一般挡在它前面。   但是没用,那一丝精神力太细太弱,轻易地就被锥形弹冲断,然后化成无形无色的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锥形弹继续一往直前,距离白虎的脑袋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短短的几公分。   再阻止不了它,沈斜就要死了!   牙缸里的小玫瑰意识到这一点,急得枝叶乱颤。   接着,他就便不管不顾地搅动精神海,强行调动精神力涌出体外,朝着锥形弹和白虎飞快地蔓延过去,试图挽救沈斜的性命。   他太着急,也太担忧了,几乎毫无保留地倾泻出精神海内的全部精神力。   而这种过度使用的行为,也令宋芜体会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剧烈的头疼,红艳花苞无力垂下,色泽变得黯淡,好似被抽取掉了部分生命力。   疼到麻木后,宋芜耳畔的喧嚣声骤然消失,聚集了几千号人的监区广场,一夕之间变得格外安静。   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动作被定格住了的白虎和红狮,以及那一枚悬停在空中的银灰色锥形弹。   恍惚间,宋芜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身体的束缚,成了天地间一阵无拘无束的风,只要他一个念头,便能瞬间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白虎的身旁,而他也确实去了,去了锥形弹和白虎的脑袋之间。   盯着锥形弹看了好一会儿,宋芜混沌的大脑才想起来,这个小东西会伤害到沈斜,于是他或许是用手,也或许是用旁的什么,轻轻地推了一下,使得那致命的凶器偏移了原本的轨道。   啪的一声——   牙缸倒下,小玫瑰跌落在地,溅了一身的尘土。   紧接着,寂静的广场又有了声音,消失了的人也陆续出现,而被定格了的世界亦重新动了起来。   红狮的利爪落到白虎的前肢上,毫不留情地划下。白虎用后腿站起,两只前掌朝红狮的拍去,却收起了爪子,没有趁机攻击他脆弱的口鼻和眼睛。   而那枚偏离轨道的银灰色的锥形弹,在擦过白虎颈部的毛发,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痕迹后,最终击中了对面的一个警卫机器人。   嘭的一声,无辜的警卫机器人倒在地上,胸口洞开,冒出一股细长的黑烟。   白虎耳朵一动,迅速往旁边一跳,与红狮拉开了距离。他既没有去看倒地的警卫机器人,也没有去看那锥形弹飞来的方向,而是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躺在鲸脚边地上的小玫瑰。   刚刚,他感受到了宋芜的存在,很近,就在他身旁,一如宋芜初来监区的那天一样——小玫瑰溢散出来的精神力侵占了监区的每一寸空气,到处都充斥着他害怕和不安的情绪,令远在别处感受到这一切的白虎心生好奇,犹豫良久后,最终还是忍不住靠近。   而这一次,沈斜所感受到的情绪是紧张与担忧,虽然出现的时间很短暂,但却比初见那次,还要强烈无数倍。   至于此次出现的原因……他感受着后颈处传来的疼痛,闻着一旁机器人身上冒出的刺鼻黑烟,以及听着不远处囚犯中传来的骚动,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猜测。   小玫瑰的精神力很强,他知道。   但现在看来,恐怕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这时,红狮又气势汹汹地朝白虎扑了过来。   莱恩打红了眼,没发现刚刚那短短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多么危急的事,只一心想打败沈斜这个他怨恨了许多年的人。   仿佛只要打倒沈斜,他就能为当年于桑德罗王室谋杀案中,被当成小王子同谋、从而被剿灭的红狮星盗团报仇雪恨一样。   然而这一次,沈斜再没心情陪莱恩慢慢打下去了,愤怒与杀欲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令他只想撕碎莱恩这头胆敢挑衅他的红狮。   随着他的异变,从手腕转移到他脖子上的金属手铐,终于被他瞬间飙升的情绪所触动,释放出了电流和安抚剂。   但这一点点剂量,对沈斜而言,顶多只能避免他陷入狂暴状态,并不能彻底浇灭此刻他心中旺盛的怒火。   白虎腰身一扭,先是灵巧地躲开红狮的攻击,然后飞快地转身扑在红狮身上,利用体重将他压倒在地。接着,利爪弹出肉垫,狠狠地抓住红狮的身体,压制住他的一切反抗。   硕大的虎头低下,嘴巴张开,一口咬住红狮的脖子,锋利犬齿缓缓刺入他的皮肉内,从中流出的鲜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白虎的牙齿和大半个脸部。   就像凌空先前所说的那样,只要沈斜想,他轻易就能打败莱恩这头稍显青涩的年轻红狮。   随着血液的流失,红狮的挣扎渐渐减弱,不一会儿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不甘地等待死亡来临。   “妈妈……”   这一声濒死前的呢喃,饱含着思念,又有着一种即将解脱了的轻松。   最终,白虎的理智被唤回。   沈斜闭了闭眼,竭力压下心中不断翻滚的极端情绪,缓缓地松开了嘴。   “莱恩,没有下回。”   有殷红的血从白虎的犬齿上滴落,配着那双冷酷的蓝金异瞳,宛若杀神降世。   死里逃生的红狮尚处于迷茫之中,闻言喃喃道:“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想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吗?”沈斜一爪子踩在红狮的头上,拨弄了一下,让他看向一旁地上的机器人,“用自己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让人从背后偷袭我?”   “你在说什么……”莱恩愣愣地望着机器人,看着他身上的黑烟缭绕上升,大脑仍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从背后偷袭?我怎么听不懂?”   沈斜却已经移开了爪子,转身欲去看一看小玫瑰的情况。   不想这时,又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囚犯冲破了狱警和警卫机器人的封锁,异变成拟态鬣狗,嚎叫着朝沈斜冲了过来。   而这些人赫然都是莱恩的手下。   与放冷枪的那人一样,这些鬣狗的目标也是沈斜的命,一个个疯了似地攻击沈斜身上的薄弱处。   “吼——”   白虎发出怒吼,挥爪击开袭击者。   但他受了伤,体力又在与红狮莱恩的战斗中消耗了大半,这会面对一群难缠的疯狗,着实有点疲于应战。   “艹,这些混球背后放冷枪不成,还想玩群殴?!鲸你留下看好沈斜的小玫瑰,我过去帮下忙!”凌空匆匆交代了一句,便异变成一头翼展超两米的鹰隼,急不可耐地冲向了场中,与沈斜并肩作战。   鲸听话地留在原地不动,手里抓着牙缸,而牙缸里则窝着被他重新放进来的小玫瑰。只是小玫瑰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大妙,花茎软绵绵的,得靠鲸的另一只手支撑着,才不会倒下。   一向沉默寡言的鲸,低头连续唤了好几遍小玫瑰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一丝回应,这不由得令他心生担忧:他不会把好友的玫瑰花给照顾死了吧?   监区广场上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很久。   在沃克将躲在囚犯中放冷枪的那人揪出来后,典狱长乔伊两条交叠的腿终于打开,戴着白手套的手在扶手椅上一撑,站了起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掏出外套口袋里装着的橘红色怀表,打开后低头瞟了一眼——分钟还差一圈便到八点,也就是早上放风结束的时间。   咔哒一声,乔伊合上了怀表。   他指着内圈中,还在厮打的几个动物拟态,命令道,“把他们——全部关入禁闭室!至于其他囚犯,现在该去生产区了!”   一声令下,狱警和警卫机器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驱赶其他囚犯,监区西门的方向走去。   另一拨人把手中的麻i醉i枪纷纷指向了内圈,然后齐齐扣动扳机。   无数兼有麻醉与安抚作用的子弹,如雨般射向内圈中的鬣狗、鹰隼和白虎。   很快,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们失去了战斗力和意识,陆续倒地。   最后,只剩下满身都是血的白虎,还强撑着没有倒下。   沈斜甩了甩愈发昏沉的脑袋,费力地转过头,凭着记忆和直觉,踉踉跄跄地走向鲸——更准确地说,是他手中捧着的小玫瑰。   鲸见状,连忙走上前,将牙缸送到沈斜的面前。   白虎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瞅见一抹熟悉的红。他低下头,粉色的鼻子抽动几下,果然闻到了小玫瑰身上的花香,很淡,几乎要闻不见了。   “啊呜?”   沈斜张开嘴,低低地唤了一声。   有风吹起,撩起小玫瑰的一片绿叶,轻轻地拍在了近在咫尺的白虎脸上,然后被他那些尖白的胡须亲密地拥抱着。   “他的情况不大好。”鲸说道。   白虎腿一软卧在了地上,用仅剩的理智和力气吩咐道:“鲸,送他去医务楼……”   说完,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脑袋无力地垂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鲸立刻转身,往医务楼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个狱警看见了,忙伸手拦住他:“鲸,你要去哪?”   “让开。”鲸抱紧了怀中的牙缸,右腿开始蓄力。   狱警皱了下眉:“回到你原来的位置,鲸。”   “放他去医务楼。”乔伊扫了眼鲸怀里死气沉沉的小玫瑰后,朝拦路的狱警摆了摆手。   鲸欲踹人的脚落在了地上,绕过身前的狱警,改走为跑,向医务楼冲去。   生怕慢一点,沈斜的小玫瑰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么~~~   1、鲸捧着牙缸:在线等,把朋友的花养死了怎么破?   2、初见   感受到小玫瑰精神力的大猫:我是去瞅瞅呢,还是去瞅瞅呢   小玫瑰:QAQ~~~   宝子们,以后我争取21点更新,不成就零点前,不要等,第二天看就行   呜呜呜,老天鹅啊,我为什么存不住稿子 第12章 精神力(修)   咚咚咚——   典狱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下一刻,金属门无声打开。   等里头传来一声“进”后,前来汇报的温雀,才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   “那些囚犯开口了吗?”   办公桌后的西装男人,头也不抬地问道。他左手拿着一块橘红色的石头,右手则拿着一把刻刀,正专心致志地雕刻。   温雀看了眼,发现那橘红色的石头不是旁的东西,正是机甲所用的一种能量石,价格昂贵,在乔伊手中却好似一块普通的雕刻石料。   而他正在雕刻的东西,好像是只猫?   乔伊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锁定住走神的温雀:“小麻雀?”   温雀回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谁指使的他们,问出来了吗?”乔伊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们的口径都很统一,不管沃克队长问多少遍,都一口咬定是莱恩命令他们干的。”温雀回答道,“但是莱恩却说没有这回事,是那些犯人在污蔑他。”   乔伊听了,沉思片刻后又道:“那么武器呢,是谁给那个囚犯的?”   “这个问题,那人拒绝回答。”温雀无奈道,“您也知道,碍于狱规和人权,只要他不开口,我们也不能强迫他吐露秘密。”   乔伊皱了下眉:“那么我让你查的其他东西呢,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温雀摇了摇头:“近期无论是狱警还是囚犯,都没有申请过联系外人。这两年,我们也没有采购过那种武器的记录。我也认真地查看了监狱内的监控视频,很遗憾,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现哪位狱警存在可疑行为。”   “这么说,看来我们这儿存在一位神秘人,他能自由地联系狱星外的人却不被发现,还能凭空得到便于刺杀的武器,他来无影去无踪,做了这么多事都没有在监控中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乔伊起身,把手中尚未完工的石头和刻刀放在了身后落地到顶的书架上。   而他这面书架上,几乎摆满了用各种橘红色石料和宝石美玉雕刻而成的小动物摆件,憨态可掬,又栩栩如生。   温雀挠了挠头:“真的吗?”   乔伊转过身,脱下脏了的白手套,重新换了一副干净的戴着,不答反问:“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本事那么大,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杀沈斜?反而充当了一个类似于‘中间人’的角色呢?”   “为什么呀?”温雀歪了下头,好奇道。   乔伊摊了摊手,笑道:“这就要问那个神秘人自己了。”   温雀“哦”了一声,对这个答案感到有些失望。   “小麻雀,你说,这几个刺杀失败的家伙,会不会像秃鹫一样,莫名其妙就死了?”乔伊又在办公椅上坐下,往后一靠,幽幽道。   温雀叹道:“典狱长阁下,这我哪知道啊……”   乔伊垂下眼帘,叹道:“啧,照这样下去,我今年的奖金怕是一点儿也摸不着了……”   温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索性低下头,保持沉默。   过了会,乔伊抬眸,望着温雀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啊?”温雀没听明白乔伊的意思。   乔伊道:“找出藏在编号1314狱星的神秘人。”   温雀一怔,然后就是摇头,苦着脸道:“典狱长,我不行的,这么重要的事,您还是交给沃克队长吧……”   “我相信你,温雀。”乔伊精致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也要相信自己的本事啊,小麻雀。”   温雀见乔伊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果您没别的事了,那我就离开了。”温雀道,“稍后我还得去医务楼一趟呢。”   乔伊颔首:“再见,小麻雀。”   而等温雀离开之后,乔伊便通过内网,向星际法庭申请联系桑德罗王室。   过了许久,他的申请才通过。   一道光束从仪器里投射到乔伊办公桌前的空地上,缓缓描绘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影——   纯白的半长发,湖绿色的眼睛,除此之外,他的脸庞几乎是和沈斜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只是相较于沈斜,他的脸部线条更加柔和,且眉眼间总是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色。   “午安,尊敬的桑德罗王储。”乔伊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想,您或许会对编号1314狱星,今早发生的事感兴趣……”   不知是听到了哪句话,那位王储皱起了眉,温柔的湖绿色眼睛冷了下来。   医务楼,二楼。   宋芜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时光倒流了。他躺在医疗舱内,而玻璃罩上则贴着一张熟悉的苍老脸庞,正是头上长着一株小绿芽的诺曼。   发现宋芜醒了,诺曼很开心,还朝他挥了挥手。   宋芜下意识地想回以一笑,却忽然想起阿尔法星惨案一事,便忽然僵住了。   然而望着诺曼纯真如孩童的眼睛,他还是笑了一下。   接着很快,格雷医生就出现了。   他拉开诺曼,从外头打开了医疗舱,抱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遵从医嘱呢?我明明有叫你近期不要乱用精神力,你倒好,又过度使用了……”   宋芜坐起,默默听着格雷医生的抱怨,等他说完了才开口道:“抱歉,医生,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格雷医生瞪眼,“再来一回,说不定你的精神海都得崩塌,到时候你就和诺曼一样,会成为一个小傻子!”   “小格雷,你才是傻子!”诺曼抓住格雷医生的袖子,不满道,“你这个小胖子再说老师的坏话,老师就要打你的屁股了!”   胖乎乎的格雷医生一使劲抽出自己的袖子:“说了不许喊我小胖子!你个老傻子!”   诺曼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倒在地,许是疼了,立刻哇哇大哭:“坏格雷,呜呜呜……”   格雷医生见状,赶紧蹲下检查他有没有事,嘴里还习惯性地哄道:“对,我坏,我最坏……”   宋芜看着他们,心里有些讶异。   格雷医生竟然没有反驳诺曼的话,难道他真是诺曼曾经的学生?   宋芜按下心里的好奇,忍着自醒来后就一直绵绵不绝的头疼爬出医疗舱,帮助格雷医生扶起地上的诺曼:“诺曼没事吧?”   格雷医生哼道:“没事,这个老家伙的身板结实着呢,你一个小年轻恐怕都比不过他。”   诺曼闻言,破涕而笑,伸手拍了拍胸口,得意道:“对,我的身体很棒,一顿能吃三碗饭!”   “……厉害。”宋芜说道。   诺曼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格雷医生翻了个白眼,说道:“好了,诺曼,午休的时间到了,你该去睡觉了。”   诺曼一拍脑袋:“对,我该睡觉了,我好困哦。”   说着,他就打了个哈欠,眼里跟着泛起了泪花。   格雷医生帮诺曼按了去三楼的电梯,又把他推了进去,才松了口气。   “诺曼住在这儿?”宋芜好奇道,“不住监舍楼?”   格雷医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你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了,他只能住在这,不然谁都不放心。”   说罢,他戴上手套,从一旁的冷藏柜内抱出一个蓝色药箱放在工作台上,低着头挑挑拣拣了一会后,从中拿了几支药剂递给宋芜。   装着药剂的玻璃管就像一根根冰凌,接过来时,冻得宋芜不禁手指微蜷。   要不是认出格雷医生给他的这些东西,正是星际上少有的能安抚精神力的药剂,因为原材料稀缺,而导致价格非常昂贵,宋芜怕是会忍不住松手。   “这些你必须全部喝光。”格雷医生板着一张和善的脸,严肃道,“现在就得喝。”   宋芜点点头,拔掉塞子,仰起头,一支支地往嘴里倒。冰凉的药剂一入口,就冻得他牙齿颤抖,等滑过喉咙进入胃部,更是几乎带走了他一身的热意,只觉自己像是被扒光衣服,又被扔到了冰天雪地里一样。   他不禁蹲在地上,反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模样,格雷医生一边调高室内的温度,一边嘟囔道:“我这的医疗舱,以前几年都用不了一回,可自从你来了后,这才短短几天,就已经用了两回!”   “对、对不起……”宋芜连声音都在颤抖。   格雷医生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警告道:“这话应该对你自己说。再这样冒险,你真的会变成傻子。你的精神力才突破不久,所以你的精神海现阶段需要的是休养,是稳固,而不是肆意滥用,懂吗?”   宋芜努力稳住声颤抖的声音:“我知道了,医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乱来了。”   “这还差不多。”格雷医生满意了。   宋芜感觉脑袋渐渐地不疼了。   他想,应该是那些药剂起作用了。   “我听狱警说,初来监区那天,你的手铐崩裂了。而当晚,你又破坏了通风管道的防护网。”格雷医生问道。   宋芜一顿:“……是。”   这些事不是什么秘密,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我还听说,今天早上,那枚本该射向白虎脑袋的锥形弹,莫名偏移了轨道?”格雷医生道。   “……”宋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格雷医生道:“我想,应该也是你用精神力做的吧,就和前两次一样。”   沉默片刻,宋芜“嗯”了一声。   格雷医生道:“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在既头疼消失之后,宋芜身上的冷意也渐渐褪去,他松开双手,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只记得我很紧张,很着急,迫切地想要做什么——然后就做成了。”   格雷医生凝望着他:“有s级的精神力,顶多聪明,记忆力好,学什么都很快。而ss级的精神力百年都难出一个,因为拥有者可以做到精神力外放,然后能以一个全新的角度观察世界——我称之为,近乎神的角度。”   宋芜静静地回望着他,苍白的脸颊在那几支珍贵药剂发挥作用后,渐渐恢复了往昔的红润。   “但据现有历史记载,曾经出现过的ss级精神力者,并不能做到你现在的程度,因为精神力就目前所知,是无形的,无法攻击实物。当然,也或许是他们有所保留也说不定。”格雷医生说完,停了片刻,用审视的目光将宋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宋芜垂下眼,抿紧了唇。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看个够。   “但我认为,或许你压根不是ss级的精神力,而是传说中的sss级精神力者!”格雷医生忍不住猜测道,“毕竟现有的精神力检测设备,只能具体检测到s级,对ss级和sss级则很难分辨出来。”   宋芜眨了下眼,轻声道:“可是我突破前,精神力肯定是s级无疑,总不可能我一下突破了两级吧?”   听了这话,格雷医生皱起眉,喃喃道:“这倒也是,难道以前的ss级精神力者真的有所保留,没说实话……”   宋芜沉默地站着,不发一言。   叮的一声,有人乘坐医务楼的电梯上来了。   “阿芜,身体怎么样?还好吗?”温雀从电梯内走出,目光扫过坐在凳子上正在沉思的格雷医生后,落到了一旁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的宋芜身上。   宋芜抬头,笑了下:“好多了。”   “那就好。”温雀笑道,“不过你真应该注意一下身体,老这样昏倒可不好。”   宋芜点点头:“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的。”   接着,他想起了沈斜,忙问道:“温雀,你知道沈哥现在的情况么,他还好吗?”   “沈斜么?”温雀想了想,回答道,“啊,他还好,就是被典狱长下令关进了禁闭室。”   闻言,宋芜不禁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行。   温雀绕过宋芜,走到格雷医生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嗨,午安,医生。”   格雷医生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不过好在他身后就是工作台,撑住了他往后仰的身体。   “抱歉。”温雀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格雷医生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还骂了句“混小子”。   温雀道:“禁闭室的那些家伙身上都有伤,您看着拿些药,我这就给他们送过去。”   宋芜一听,有点担心沈斜的伤势。   毕竟他失去意识前,看到那头漂亮的大猫,几乎全身都被血染红了。   格雷医生屁股一扭离开了凳子,走到工作台后,熟练地从下面抱出一堆早就准备好了的小药箱放在台面上:“喏,那些爱打架的家伙用这些东西就够了,喝的涂的,应有尽有,一人一箱。”   “这么多我可拿不完。”温雀皱了下眉,“叫个医疗机器人和我一起走一趟吧。”   格雷医生刚要点头,就见宋芜走过来,一下子抱起了大半小药箱。   “我帮你一块拿过去吧。”宋芜期待地望着温雀。   温雀有些犹豫:“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的,我已经好了。”宋芜道,“不信你问一问格雷医生!”   闻言,温雀看向了格雷医生。   宋芜也眼巴巴地望着他:“我真的好了,是吧。”   格雷医生最终点了下头:“拿点东西走段路,我想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宋芜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谢谢。”   温雀见状,也不再阻拦,抱起台面上剩下的小药箱,朝宋芜笑道:“那就麻烦阿芜了。”   “不麻烦的。”宋芜弯了弯眼睛。   两人跟格雷医生道别后,踏入了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3章 禁闭室(修)   宋芜和温雀走出医务楼的时候,旁边忽然窜过来一个黑影,惊得两人差点丢了怀中抱着的小药箱。   宋芜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眼前一片模糊,但却感觉到有被风吹起的长发,轻轻地划过了他的手背,还带着股来自海洋的味道。   “鲸?”宋芜歪了下头,轻声道,“是你吗?”   接着,温雀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鲸,现在是午休时间,你不在监舍楼里休息,来这里干嘛?”温雀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不禁疑惑道。   鲸没有搭理温雀,扫了眼宋芜犹残留着一丝病气的眉眼,长臂一伸,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夺过他手中的小药箱,抱在了自个的怀里。   宋芜怀里一空,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拿着就行。”   鲸往旁边跨了一步,抬高了双手。   宋芜只来得及抢回一个小药箱,不由得紧紧抱在怀里,怕没了这个理由后,温雀就不带他去禁闭室了。   “沈斜让我照看好你。”鲸解释道。   宋芜一怔,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药箱,喃喃道:“是么……谢谢鲸。”   “你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温雀瞪着鲸,语气有点严肃,“你这是违反狱规,要被关禁闭的!”   宋芜听了,担忧地望着鲸:“你把小药箱给我,然后就快回去吧。”   说完,他又看向温雀,问道,“他现在回去的话,也算违规吗?”   温雀摇了摇头:“整个监区,只有沈斜那家伙有这个特权。其余囚犯,必须在对的时间呆在对的地方。你嘛,是刚病愈从医务楼出来,否则你这也算是违规了。”   宋芜皱起了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帮鲸。   他想,或许他该想办法,仔细了解一下这儿的狱规了。否则遇到点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鲸这才搭理温雀,淡淡道:“典狱长允许了。”   温雀刻意板起的脸瞬间软化,笑道:“不早说,沈斜和凌空都被关入了禁闭室,你要是也因为违规被关了进去,阿芜接下来的日子就危险了。”   至于这个危险是什么,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宋芜难堪地低下头,不自觉地收紧双臂。直到怀里的小药箱硌得他骨头疼,才猛地清醒过来,缓缓放松了手臂。   “继续走吧,禁闭室里的那些家伙还等着药用呢。”温雀招呼道,“除了莱恩那个失血过多的家伙,是先被拖去医务楼治疗过后才送入禁闭室的,其他人包括沈斜在内,到现在身上的伤口可还没上过药呢。”   在编号1314狱星,讲星际法,讲狱规,也讲囚犯应有的人权,但某些时候,若是想要闹事的囚犯多遭点罪,也不难做。   “嗯。”宋芜听了有些心急。   他不等温雀带路,就按照记忆里禁闭室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甚至开始小跑。   温雀看了,不禁笑了下:“他好像很关心沈斜。”   明明他的语气很正常,但说到“关心”二字时,却好像带了丝暧i昧的意味。   “朋友。”鲸瞥了温雀一眼,说道,“我们都是朋友。”   温雀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好吧,你们都是朋友。”   进入禁闭室所在的小楼后。   宋芜跟在温雀身后,走过一间间禁闭室,怀里的小药箱却一直没放下来。   直到温雀和鲸怀里的小药箱都没了,他们也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关押着沈斜的禁闭室外。   温雀启动个人智脑,朝守卫在一旁的警卫机器人发出一串指令。   接着,警卫机器人便打开了位于禁闭室门下方的一个小洞,那是专门供狱警为受罚的囚犯送营养剂和药物的地方。   宋芜盯着那个小小的洞口,不禁想,会有一缕光照进去,给里头的人一点慰藉吗?   他在里面待过,只是一个短暂的下午,就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辈子。也是从里头出来后,他才知道平日里最常见最普通不过的光,对于一个人,究竟有多么重要。   “阿芜。”温雀回头,催促道,“现在你该把药箱放下,推进去了。”   宋芜回神,往前走了两步,在门1前蹲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药箱放在地上,一根手指戳在后面,极为缓慢地把它往门下的小洞内推去。   即便没有动物拟态那么灵敏的嗅觉,宋芜也能闻到顺着小洞传出来的血腥味,很浓郁,又腥又臭。   于是他本来就很慢的动作,又慢了不少,希望能借此让内里污浊的空气流出来些,好令沈斜在里面呆着好受点。   望着那比蜗牛和蚂蚁的移动速度都慢的小药箱,温雀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出声阻止。   然而即便再慢,小药箱还是被推了进去。   宋芜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沈哥……”   下一秒,警卫机器人就毫不留情地把小洞给关上了。   宋芜止住了声音,抿着唇,有些低落地想,他在里头的时候,沈斜有办法帮他快点出来。   而现在轮到沈斜在里面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门里头,被一片黑暗笼罩着的白虎,缓缓睁开了眼,他好像听到了小玫瑰的声音?   随即,他就打消了这个猜测,只以为是他头昏脑胀之下,凭空产生的臆想。   可当沈斜迈着沉重的步伐,踱步到门口,把犹沾着血的爪子,搭在那个小小的药箱上的时候。   他才知道不是幻想,刚刚小玫瑰真的来了。   即便因伤起了高热,五感有所削弱,但沈斜不会闻错——小药箱上有小玫瑰的味道,混杂着医务楼特有的药味,有点微微发苦,回味则香甜又清新,驱散了他周遭难闻的血腥味。   沈斜逆转回人身,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小药箱。   拿起里头的药剂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瞬,担心那些想杀死他的家伙会在这药里头动手脚,但是——沈斜无奈一笑,如果不用药,他怕是会先病死吧。   一仰头,沈斜干脆地喝下了药剂。   歇了会,他又脱掉囚服上衣,从药箱里摸索出药膏,熟练地涂抹身上的伤口。   然后在一片黑暗中,默默感受着药物起效后,身上火辣辣的疼。   “好了,药送完了,都回去吧。”温雀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趁着还有时间,正好回去睡个午觉吧。”   宋芜摇了摇头:“我不困,我想在这呆一会,行吗?”   他想在门外,隔着一扇阻隔了光芒和声音的门,陪着沈斜,哪怕就只有一会儿也行。   温雀道:“当然可以,但是午休时间结束后,你和鲸就得去生产区开始劳作了。所以,你们确定不休息会?尤其是阿芜你,身体刚好,到时候要是累着了再昏过去怎么办?”   宋芜还是摇头,解释道:“我已经在医疗舱内躺了很久,现在即便回监舍楼,恐怕也睡不着。”   “嗯……”温雀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样吧,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个轻松的活做好了。”   “谢谢。”宋芜除了感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们是朋友嘛。”温雀笑起来很灿烂,鼻翼两侧的点点雀斑,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可爱,很容易赢得旁人的好感。   宋芜怔了下,上一个口口声声说是他朋友的人,害得他来到了这儿。说实话,他现在属实有点害怕这个词,但面对帮了他这么多的温雀,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嗯。”宋芜还是认下了。   温雀笑得更开心了:“那么再见,阿芜。”   “再见,温雀。”宋芜扬起笑脸。   目送着温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宋芜转身,对一直沉默地跟着他的鲸说道:“鲸,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在这就行,这里没有旁的囚犯,我没事的,你可以等午休结束后再来这里找我。”   鲸略一思考,同意了。   临走前,他不忘留下一句话:“我们都习惯了。”   习惯什么?自然是被关禁闭。   虽然知道这话,可能是在安慰他不要太过担心沈斜,但宋芜还是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得违反了多少次狱规,才会习惯这儿啊。   不过他低落的心情,倒是因此好受了不少。   等鲸的身影也不见了后,宋芜就直接坐在了地上,背靠着门,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   他好像一只迷了路的可怜幼兽,只能蜷缩在原地,等人来接他。   然而那个人,此刻却被困于他身后的囚笼,无法前来。   不久后,宋芜靠着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许是心里太过担忧着沈斜的情况,有一丝极细极弱的精神丝从他的精神海里钻了出来,动作迟缓地往门内蔓延。   头微微疼了起来,但尚能忍受,于是睡梦中的小玫瑰只稍稍皱起眉,并未就此醒过来。   很快,那一丝精神细丝突破了厚重的金属门,触碰到了里头同样背靠着门,正低头沉思的男人。   黑暗中,沈斜骤然睁开了眼,他再次感受到了小玫瑰的存在!   更准确的说,是宋芜的精神力!   然而下一刻,那丝精神力的动作,就不禁令沈斜哑然了。   从背部开始,缓慢地游走过他的全身,往上经过肩胛骨、脖颈、耳朵、眉眼口鼻,往下是锁骨、胸肌、腰腹……   沈斜低下头,手捂着脸,低低一笑。   小玫瑰啊,真是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吧唧一口你们 第14章 出来   三天后,典狱长乔伊终于下令解除对沈斜和凌空两人的禁闭惩罚,但莱恩等人因意图谋杀狱友,仍需被关一段时间,直至他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彻底放弃对某个狱友的杀意为止。   “就离谱,这回又不是我们主动闹事,居然把我们也一起关了不说,还关了整整三天啊!三天呐!我人都快馊了!呕——”凌空一出来,就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一下,那味道就像一块沾着血的烂肉在坛子里闷了三百年,有一种陈年的酸臭味,熏得他胃部一阵不适,不禁弯下腰,扶着墙夸张地连连干呕了好几声。   沈斜的状态也不大好,眼中冒出如蛛网般的红血丝,而眼下的青黑更是重得像拿油彩涂抹了好几层,一张锋利的薄唇干燥起皮如干涸的河床,下巴上长出的短短一层青茬,就是那河床上的枯枝杂叶。   同凌空一样,他也从头到脚都一股浓郁的恶臭味,还混杂着污浊的血腥之气,更是令人一闻就直犯恶心。   但沈斜比凌空能忍,绷紧了一张俊脸,硬是没在前来迎接他俩出禁闭室的宋芜和鲸面前,露出一丝一毫有损他高贵气质的扭曲表情,只是那微皱的剑眉,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也是了,对他们这种在监区呆了许久的囚犯来说,进禁闭室那是家常便饭,可带着一身伤和血进去就不好受了,通风系统故意设置了只提供能让人死不了就行的空气,时间久了里面就会很浑浊,再闷着臭血,那味道就绝了,能睡着除非是昏过去。   有格雷医生的小药箱,一身伤倒是没事,但休息不好,吃的又只有乏味的营养剂,还睁眼就是一片黑暗,即便是神仙也难有好心情,何况是沈斜呢。   “沈哥!”宋芜一得了消息,就一路跑着过来,这会满头都是汗,但眼睛亮晶晶的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他此刻很开心,身体也很健康。   沈斜抬了下手,下意识地想摸一摸小玫瑰触感极好的头发,却在半道上瞥见了自己手上的脏污,顿时皱紧了眉,转道拍在了一旁面无表情地鲸肩膀上,还擦了擦:“我不在的这几天,麻烦你了。”   鲸垂眸,看到沈斜那只脏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头发,瞬间黑了脸,额冒青筋:“拿开。”   沈斜顺势收回手,转头望着宋芜,关心道:“精神海怎么样,没出大问题吧?”   宋芜愣了下,没想到沈斜一开口,问的就是他精神海的事,难不成沈斜知道他是因为精神力的缘故才会昏过去的?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见宋芜不回答,沈斜目露担忧:“难道是出了问题?严重吗?能治好吗?”   他想起常年居住在医务楼的那个老头,原本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听说就是精神海出了大问题,才会变成现在这副疯疯傻傻的模样。   万一小玫瑰也傻了,那可怎么办?沈斜忧心忡忡地想,到时候岂不是随便什么人一块小蛋糕,就能把他单纯又乖巧的小玫瑰骗走?   宋芜赶紧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好着呢。”   沈斜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可是我不好,很不好。”凌空缓过来后,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感觉浑身上下都痒,说不定身上都长虱子了,急需冲个澡。”   说着,他还上手抓了抓头,本就乱糟糟的一头黑发,又给他抓成了鸡都不乐意来下蛋的草窝。   他这一说,沈斜也觉得身上哪哪开始发痒,但宋芜就在一旁看着他,实在没脸动手挠一下先解解痒,便强忍着难受,轻咳一声:“咳,走,我们先去洗浴楼。有什么话路上说。”   “快快快,我一刻也等不了了。”凌空一马当先,快步往外走,路过鲸身旁时,笑着要拦他的肩膀一起走,被鲸嫌弃地往旁边一闪。   “滚。”鲸沉着脸,瞪着他,“离我远点。”   凌空许是憋了三天太过无聊,故意找茬似的摸了把鲸的头发,然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拿出逃命的速度飞快跑走。   “凌空!”鲸被激怒,脚下一转,追了上去,深蓝的长发宛若迎风扬起的旗帜。   沈斜和宋芜相视一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这几天的事,待沈斜听到宋芜说从温雀那儿得知,和莱恩决斗那日背后偷袭的人以及后来围攻的人,都说是莱恩指使他们做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冷笑。   “不会是莱恩。”沈斜笃定道,“他虽然很恨我,但一直想堂堂正正地打败我。”   而且莱恩那家伙,比起要他的命,更想要他承认十二年前红狮星盗团的陨落都是他害的,他得为此忏悔一辈子才行。   那日事发突然,加之挑战是莱恩忽然提出来的,沈斜被杀手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袭击他的行为所激怒,一时间没来得及深思,真以为是莱恩做的,还差点因此咬死了他。   可后来在禁闭室中睡不着的时候,沈斜在黑暗中睁着眼想了三天,终于冷静了下来,想杀他的不是莱恩,也不会是他那如今贵为王储的双生哥哥。   而那位从小就不喜他的王叔,在没获得他未被污染的健康基因前,也不会轻易就要他的命。   真正买通这儿的囚犯,想要他命的人,嫌疑最大就是桑德罗王室的旁系了。毕竟在国王和王储都被污染了基因的情况下,只要他这个王室直系中仅剩的拥有健康基因的人死了,为了桑德罗帝国的王位传承,就不得不用旁系的基因来培育下下代王储。   为此,就算得罪了现任王储和国王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取代了直系,旁系就有机会在未来借着小王储,一跃成为桑德罗帝国新的正统。   宋芜抬头,望着沈斜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很想问一问他,十二年前的桑德罗小王子谋杀父母一案,是不是另有隐情。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斜垂眸:“怎么了?”   宋芜弯了弯眼睛,笑道:“沈哥在禁闭室里呆了三天,头发都黯淡了呢。”   他不确定问了后,会不会揭开沈斜的陈年伤疤,令他难过。所以他想,等有一天,沈斜愿意主动把过去讲给他听的时候,他会乐意当一个聆听者。   “难道不是油了么?”沈斜抬手摸了摸头发,一手的油,发丝都黏成一缕一缕的了。   宋芜抿唇一笑:“那我们也走快点吧,洗一洗就好了。”   沈斜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加快了步伐,但却是宋芜一个植物拟态能跟得上的速度。   等沈斜一行人到洗浴楼的时候,也差不多到放风时间结束的时候,因此已经有不少人进去了,一个个脱了囚服上衣,带着一身臭汗光着膀子在里头走来走去,还有些格外豪放不羁的,人还没进淋浴间呢,就已经脱了裤子,光着个健硕的屁i股扭来扭去。   沈斜随意扫了眼,眉头便皱得能夹死苍蝇:“去顶层,那里应该没什么人,会安静点。”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就跟着他去了。   一出了电梯,凌空就迫不及待地脱掉脏兮兮的上衣,往一个淋浴间钻去,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触动了淋浴,仰着头迎接热水的冲击。   “舒服,啊——”凌空发出一声喟叹,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鲸也随意挑了间空的淋浴间进去,倒是没脱衣解裤,而是捧起自个被沈斜和凌空相继弄脏了的头发,皱着眉,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清洗着。   沈斜拉着宋芜就往里走,在距离凌空和鲸很远的角落里,选择了相邻的两间。   “有事就开口喊我。”沈斜交代了一声,即便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发生什么事,凭他的五感都能察觉到。   宋芜乖乖道:“好。”   沈斜笑了下,看着宋芜关了门,才进了邻间。   一进去,他就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脏衣服丢出淋浴间门外,待会会有清洁机器人过来拿走,洗干净了再挂在门外的挂钩上。   沈斜没急着冲洗身体,而是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不必说,糟糕透了,活像个饱受风霜的邋遢乞丐,也不知道小玫瑰是怎么对他笑出来的。   就他欣赏自己容貌的这会功夫,邻间已经有了哗啦啦的水声,显然宋芜已经开始了洗澡。   经过热水的冲淋,小玫瑰身上淡淡的花香很快就变得浓郁起来,加之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不一会儿,就有花香从底下的缝隙钻过来,把沈斜紧紧包裹住。   未拟态的小玫瑰,花香不似拟态时那么甜腻,反而很是轻甜,但被热烘烘的水汽浸透后,闻着就多了分暧i昧的湿热之意,令人的身体也不由得跟着热了起来,手心脚心都冒出一股黏答答的汗。   沈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通红的脸,沉默片刻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   在脱离少年期的十二年后。   某头年轻的白虎,终于体会到了成年期的动物拟态该有的折磨,甜蜜又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5章 泳池   宋芜洗完出来的时候,隔壁的水声还没有停,想着沈斜脏兮兮的模样,他想恐怕这个澡要洗上很久,就索性安安静静地蹲在外头等着。   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听着不远处凌空断断续续地哼着古朴又奇怪的小调,听着清洁机器人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过了会儿,挂在门外挂钩上的干净囚服缓缓下滑,眼瞅着就要落地的时候,宋芜连忙起身接住,双手一搂抱在了怀里。   这时,隔间内的水声终于停了。   门被拉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摸向本该挂着衣服的挂钩处,却摸了个空。   “给。”宋芜赶紧把怀里的衣服递过去。   那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宋芜没发觉,直接把衣服塞到了沈斜的手中,嘴里还解释道:“刚刚差点掉在地上,我就给拿着了。”   说着,他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淡,微腥,有点像苦杏仁的味道。   “沈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宋芜抽了抽鼻子,可惜很快,那本来就不浓的味道变得更淡了,以他一个植物拟态的嗅觉,实在闻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沈斜抓紧了衣服,隔着门低声说了句“没闻到”,便略有些慌乱地收回手,猛地关上门,发出嘭的一声响巨响。   紧接着,隔间内的水声又响了起来。   “这是……还没洗好吗?”宋芜不禁喃喃道。   可是没洗好的话,为什么要把衣服先拿进去?不会被水弄湿么……宋芜心里有些疑惑。   又过了一会儿,等隔间内的味道彻底散清了,沈斜才关了热水,三两下套上衣服。他拉起衣领,低头闻了下,发现衣服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玫瑰花香,穿在身上,像被拥抱在怀,令人凭白生出几分不可言说的遐想。   沈斜抬手摸去镜子上的水雾,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像是想望透自己的灵魂,看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一样。   片刻后,他转过头,对着一扇门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开门后,沈斜还是异变成白虎走了出去。   拟态脸上有毛发遮挡,不管是他做什么表情,都不会像人身那样,令人轻易就能发觉。   洗了个澡,白虎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更显润泽,看着手感很是不错,令宋芜不禁有点手痒。   “沈哥……”   “嗯?”白虎隔着段距离,望着小玫瑰,一头细软的头发洗过之后略显蓬松,墨黑的发尾微微卷曲,让他想起了曾被他握在手心里的纤细白根。   同小玫瑰的头发一样,他的根系的手感也不错,然而要说最好的,却非娇嫩的花瓣莫属,好似手上的力道稍稍重一点,那花瓣便会渗出汁液来。   宋芜终究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能不能让我摸一摸你,便微红着脸,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斜凝视着小玫瑰白肤上晕开的一抹红,身后长长的尾巴左右甩个不停,与他镇定从容的姿态截然不同。   “小王子啊小王子……”凌空洗好后,第一时间就过来取笑沈斜,“在禁闭室里蹲了三天,都没消耗掉完你的精力?洗个澡的功夫,还不忘撸——哎呦。”   沈斜一尾巴扫过去,狠狠地抽了凌空的小腿一下,成功将他的话打断。   “你真不是东西,居然下手这么狠!”凌空抱着腿骂道,一撩裤腿,小腿上果然有一道红痕,还渐渐肿了起来。   “让你乱说话,该!”沈斜优雅地蹲在地上,警告道,“再胡说八道,下次我这尾巴抽的就是你那张嘴了。”   “我乱说?我乱说什么了我?小王子,你敢做,倒是有本事承认啊。”凌空指着自己的鼻子,语气夸张道。   察觉到鲸也走过来了,他还回头,寻求赞同道:“鲸,你来评评理,是不是沈斜这个狗东西不要脸,当众做了坏事,哎,还不让我说了。”   鲸身后的一头长发还在滴水,闻言,看了眼一旁满脸茫然不知道凌空到底在说什么的宋芜,一巴掌拍在凌空的肩膀上,冷漠道:“就你话多。”   宋芜实在好奇,便转头小声问沈斜:“沈哥,你做了什么啊?”   对着小玫瑰水润清澈的眼睛,沈斜没脸说出真相,便偏过头,低声道:“没什么。”   凌空听到后,嗤笑一声。   宋芜心里愈发好奇,不明白有什么事能令沈斜难为情,又让凌空露出一副促狭的表情,就连鲸也不愿意提及。   怕宋芜再发问,沈斜忙转移话题:“楼顶有个泳池,我们去游两圈活动一下筋骨,再回监舍楼。”   正好也顺便发泄一下他那过剩的精力,省得再胡思乱想,只闻个花香就受不住了。   鲸一听,惯常平静无澜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凌空也来了兴趣:“走走走,我在禁闭室呆得骨头都快软了。”   “这还有泳池?”宋芜有点惊讶,这几天跟在鲸身后,他来这洗浴楼几次了,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楼顶有个泳池。   沈斜“嗯”了一声,率先迈步,带着一行人走楼梯,到了上面有一扇关闭着的金属门。   他熟练地仰起头,让门上方的监控探头扫到他脖子上几乎与黑色纹路融为一体的金属环。   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后,金属门缓缓打开。这会天已黑透,楼顶露台在门开的同时,也亮起了灯,将外面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中间是盛满了淡蓝色水的池子,四周一圈窄窄的岸边摆了几张躺椅,靠西的角落则有一间紧闭着门的小屋。   “这儿原先什么都没有,就一块光秃秃的平台,是沈斜进来后,他那个好哥哥吩咐监狱方给建造的,专供咱们小王子闲暇之余来这玩玩水……”凌空好心给小玫瑰介绍道,“想起来我就想笑,鲸这家伙原先是位独行侠,可一看咱们小王子有了个大泳池,就屁颠屁颠地黏上来了,撕都撕不开,哈哈哈……”   乐极容易生悲,凌空上一秒当着鲸的面就敢揭他底,下一秒就被揪着领子扔进了泳池中。   落水的刹那,凌空异变成鹰隼,头朝下冲入水中,然后又破水而出,飞向夜幕。   有那么一刻,宋芜以为凌空会就这么飞走,逃离监区。但紧接着他就想起了这几天从图书馆看到的监狱介绍,这的天空看着没有遮拦,但监区上空其实是布有电网的,而外围墙更是有一道无形的能量罩。   如果凌空一直往上飞,那么他不仅不会得到自由,反而会命丧黄泉,不用能量罩,单单电网就能让他瞬间变成一只死鸟。   好在凌空没有自寻死路的念头,飞达一定高度后,他就调头向下,逆转回人身,在下落的过程中抱膝翻腾做了好几个花里胡哨的动作,然后以零水花入水结束了他的表演。   “怎么样?”凌空冒出水面,想要听两句夸赞,但沈斜和鲸显然不是会给他面子的人,只有宋芜捧场地鼓了两下掌。   “还是小玫瑰好,够朋友,不像某只大猫和某条大鱼……”凌空叹道。   接着,宋芜就看到了鲸的拟态——蓝发男人往前一跃,在半空中变成一头体长达九米的鲸鱼,背部漆黑,腹部雪白。   在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鲸落入水中,把话都还没说完的凌空压入水底。   而溅起的巨大水花,把还在岸上的宋芜和沈斜,瞬间浇成了落汤鸡。   “原来鲸,真的是鲸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傍晚吃了炸串,拉肚子,泪了 第16章 室友   宋芜下水游了几圈就累得不行了,气喘吁吁地爬到岸边坐着歇息,只一双玉白的脚浸泡在水里,时不时晃两下。   白虎和鹰隼在泳池里比赛似的来回游动,像两条快活的游鱼,精力十足。   而真正黑背白腹的鲸鱼则安安静静地沉在水中,只偶尔露出水面,喷出一道水柱,然后继续沉入水中享受着被水包裹住身体的美妙感觉。   在监区,走兽有一个大大的监区广场供他们恣意奔跑,如凌空这般会飞的,也可以在电网之下的高度稍稍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但像鲸这种水里游的,则只能在淋浴之下回忆着曾经在水里遨游的感觉。   而沈斜,作为在监区独拥一个大泳池的男人,曾是整个1号楼巴结讨好的对象,但最后只有鲸这个除了裙子和泳池就别无所求的家伙,成功地和沈斜交上了朋友。   这个荒星的九月,晚上的天气就已经有点冷了,宋芜浑身湿透,还不运动,不过一会儿就开始感觉到冷了。   宋芜站起来,抱着胳膊,朝水中的白虎喊了声:“沈哥,我再下去冲个澡。”   “嗯,有事就大声喊。”白虎冒出水面,甩了甩头上的水。   “好。”宋芜点了下头,转身快步下了楼梯,随便找了个空的淋浴间进去冲了一会热水,等驱散一身寒意后,才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回楼顶去找沈斜他们。   可令宋芜万万没想到的是,刚踏上露台,他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色拖地长裙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那泳池边。   然而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不,那不是女人。   这儿是监区,关押的都是男性囚犯,再怎么样,星际法庭也不可能把一个女囚送到这里。更别说,刚刚他们上来的时候,这里压根就没有别人在。   “是鲸吗?”宋芜拍了拍被吓得怦怦乱跳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海藻般的深蓝长发,而整个监区只有鲸有,再想起先前凌空说要赔鲸一条裙子的事,宋芜几乎可以确定背对着他的人就是鲸了。   那人回头,露出一张熟悉的冷硬脸庞,正是鲸无疑。他身上的白裙没有袖子,从正面看又没了长发的遮挡后,两条覆盖着流畅肌肉的手臂和饱满的胸肌毕露无疑。   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裙子所带来的强大视觉冲击力,直接令宋芜当场呆住,看傻了眼。   “是不是很辣眼睛?哈哈哈……”凌空游过来,逆转回人身,趴在岸边笑道。   宋芜已经被震得灵魂出窍,但听到这话,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怕伤害到鲸:“其实还好,鲸这样穿有一种对比反差之美,就像……”   他一时词穷,愣是没找到适合的比喻,来形容此刻的鲸。   “美女和野兽?”沈斜也游了过来,接话道,“鲸是野兽,裙子是美女。”   鲸拎起裙子,抬脚就踹了过去。   沈斜和凌空往后一倒,及时躲开了鲸这个野兽的臭脚丫子。   “有本事你下来踹我啊,不敢吧?哈哈哈……”凌空在水中嚣张挑衅道,他深知鲸此刻绝不会下水,监区裙子难得,这要是下了水,他为数不多的小裙子就得报废一条。   鲸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们,又拎起裙子走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然后低着头,大手一下下地摸着长长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芜望着他的身影,心中有些犹豫,不确定鲸此刻是想一个人呆着,还是想有个人陪他说说话。   最后是沈斜又冒出水面,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鲸,示意小玫瑰可以过去坐。   宋芜深吸一口气,又揉了揉脸,才面带笑容地走了过去,在鲸旁边的躺椅上坐下,双只手拘谨地搭在腿上。   鲸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这几天因着沈斜的嘱托,几乎是宋芜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压根不给其余囚犯一丝一毫欺负他的机会,可以说非常忠实地履行了对朋友的诺言。   但即便两人相处了这么久,说的话也不算多,以致于宋芜对他的了解很少,就连他的拟态都是今天看见了,才知道的。   宋芜实在不知道该与他聊什么,索性也不说话,悄悄地释放出一缕精神力,尝试着用它来观察手腕上的金属环,身下的木质躺椅,脚下平整的石块……经过这几天的修养,他的精神海好了很多,已经可以使用了,只要不再像之前那样过度使用就行。   鲸忽然抬起头,沉默地望着宋芜,与发色一样深蓝的眼睛流里淌着一种宋芜看不懂的情绪,只是被那双眼睛看久了,会觉得胸口发闷,情绪也莫名地低落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哀伤之中。   恍惚间,宋芜觉得眼前穿着裙子的冷硬男人好像变成了一个面容柔和的漂亮女人,同样的深蓝海藻长发,但眼睛的颜色却是浅蓝色,就像白色沙滩上的海水,干净又澄澈。   她忽然浅浅一笑,眼里落着细碎的光,说——鲸,你的头发太长了,我……   不知不觉,宋芜开口重复了“她”的话,还伸手摸向鲸的头发。与此同时,他的神情有了种不属于他的成熟的温柔,望向鲸的目光宛如长辈在看着小辈。   鲸皱起眉,抓住宋芜的手腕,眼神冰冷:“你刚刚说什么?”   “嘶……”宋芜的手腕被攥得生疼,而这一丝疼感,也拉回了他大半神志。   听到鲸的问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刚刚看到的人太真实了,让他分不清此刻眼前这个抓着他手腕的人,究竟是身为男人的鲸,还是那个温柔又漂亮的女人。   “鲸!放手!”沈斜跃出水面,快步走到两人这边,大力掰开鲸的手指。   掰开后,看到宋芜的手腕被攥出了一道红痕时,沈斜当即黑了脸,眼冒怒火。   “你突然发什么疯?”沈斜冷下脸,拽住鲸的领子,愤怒道,“阿芜一个植物拟态,你下手就不知道注意点分寸?”   他们动物拟态身体素质好,普通的小伤,凭着优秀的恢复能力很快就能好。但植物拟态不一样,他们精神力普遍较高,聪明敏感,但身体素质却差动物拟态十万八千里,一点伤就能让他们受罪。   鲸像是没听到一样,盯着宋芜,执着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水中的凌空发觉气氛不对,匆匆上岸跑了过来,“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沈斜,你揪着鲸的领子干嘛,要欺负人啊?”   “这话你该说鲸,是他在欺负阿芜。”沈斜松开鲸的领子,握住宋芜红肿的手腕给凌空看,“我再晚过来一会,说不定阿芜的手都被他攥断了!”   凌空低头一看,摸了摸鼻子:“咳,那还真是鲸的不对了。”   比如他,先前沈斜用尾巴抽了他一下,也就当时看着红肿,这会已经完全好了,连个印子也不曾留下。可宋芜的手腕看着,就像戴了个红彤彤的厚镯子,看着还怪严重的,也难怪沈斜会生气。   宋芜眼前的人逐渐清晰,是鲸,不是什么女人。   “再说一遍。”鲸的声音带上了祈求,他望着宋芜,又像在透过他,在看一个别离已久的人,目光满怀思念,又隐藏着一丝脆弱。   “她说——鲸,你的头发太长了,我帮你编成辫子好不好?”宋芜想了想,没有直接说,而是加上了一个前缀——她说。   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并非是他说的,他只是在重复自己恍惚间听到的一句话而已。   鲸怔住,片刻后,他哑声道:“好……可是你不在了,谁帮我编?”   沈斜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怒色顷刻间消散。   凌空皱了下眉,抬手拍了拍鲸的肩膀,嘴巴张了张又悻悻地闭上。他平日里话多,但此刻却愣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宋芜抽回被沈斜托着的手腕,低着头揉了揉。   这一刻,他竟不敢看鲸的眼睛,怕多看一秒,自己就会红了眼眶。   太像了,失去爸爸时,他的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露出这种目光,迷惘无措,像失去根的浮萍,心无归宿。   一会后,宋芜抬起了头,望着面露哀伤的鲸,郑重道:“我会编头发!我父亲也留着一头长发,虽然没有鲸的头发长,但我既然能把父亲的头发编成辫子,就能帮鲸也把头发编成辫子!”   但是他的手腕受伤了,动一下就疼,压根没办法亲自动手给鲸编头发,于是便转过头,一脸严肃地望着沈斜和凌空。   宋芜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的手不行,但沈斜和凌空的手是好的啊。   “艹,小玫瑰你看着我干嘛?”凌空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一大男人,我留的是短发,我哪会编什么辫子。你别看我啊,你看沈斜,看小王子。”   沈斜揽住凌空的肩膀,不容他逃跑,然后对上宋芜的眼睛,笑道:“我也不会,但你可以指导我们。”   宋芜也是这么想的:“放心,我会说的很详细,你们一定没问题的。”   凌空没办法,只好和沈斜一起站在鲸的身后,抓起他的长发,准备给他编辫子。   “你们的动作要轻,别扯疼了鲸……你们先用手把鲸的头发梳顺,然后分成两股……”宋芜站起来,也走到鲸的身后,认真地讲解编头发的步骤,还时而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帮忙调整一下。   过了很久,沈斜和凌空头上甚至冒出了汗,才终于在宋芜的指导下,把鲸的一头长发编成了漂亮的鱼骨辫,而绑着辫子末端的绳子,则是凌空灵机一动,跑去那间存放着鲸裙子的小屋,从一条有丝带的裙子上扯下来的。   鲸走到泳池边,低头望着水中的倒影。   水光粼粼,他的倒影很模糊,好像真有那么一个穿着白裙子编着头发的高挑女人站在岸边。   沈斜和凌空看时间不早了,便下去再简单冲个澡,顺便让清洁机器人把他们身上的湿衣服烘干。   宋芜则留在上面,默默地在一旁陪着鲸。   “我曾经有个姐姐。”过了会,鲸缓缓地开了口,嗓音略有些沙哑,“她是个很好的人。”   宋芜看向他:“深蓝的长发,和你长得有五分像,眼睛是浅蓝色的?”   鲸点了下头:“我刚刚在回忆她,你就开口说了她曾经说过的话……抱歉,攥伤了你的手腕。”   这话点醒了宋芜,令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还听到了她说的话——因为那是鲸在回忆,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外露的浓重情绪吸引了宋芜游离在外的精神力,以致于不慎窥见了他精神海内的景象。   宋芜摸了摸额头,再次体会到ss级精神力的神奇之处,心道等他的精神海彻底好了后,该好好探索一下ss级精神力的妙用了。   在这个全是动物拟态囚犯的监区,他无法凭武力保护自己,但他敢说,自己的精神力等级绝对是这儿最高的那一个。   如果他能摸透精神力的使用方法,或许不用沈斜庇护,他自己就保住自己,甚至可以反过来保护沈斜等人!   如果换做是凌空,恐怕会质问宋芜是怎么知道的,但鲸不会,自从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后,他就已经失去了好奇心,并不想知道别人的秘密。   鲸只摸了摸辫子,又说了声谢谢。   宋芜忙道:“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动手的是沈斜和凌空,他俩出的力最多,你谢他们就好了。”   “对,谢我,谢我。”凌空率先洗好,出现门口,扶着门框大笑道,“快,我等着听呢。”   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径自走到角落里的小屋,褪下裙子换回了囚犯应该穿的黑白宽条纹囚服,然后还不忘关上门。   这间小屋曾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杂物间,但自从鲸与沈斜交上朋友后,便被他用来悬挂裙子。偶尔来时,便穿一穿,用来怀念姐姐。   而这时,催促囚犯们离开洗浴楼的广播,也在凌空身后的室内响了起来。他们这些在监区生活久了的囚犯,身体内的生物钟,已然和监区的时间表达成一致。很多时候不用看表,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时间。   凌空耸了耸肩:“好吧,看来我们该走了。”   宋芜点点头,跟在两人身后下了楼顶,却有没看见沈斜的身影。   “沈哥还没洗好吗?”宋芜问道,可他却没有听见这一层有水流的声音。   凌空道:“他洗完就去医务楼给你拿药膏了,让我告诉你,你直接回监舍楼等他就行。”   宋芜低头看了看手腕,比刚刚又肿了不少。   或许是经历过几次更剧烈的头疼,过了最初的那会,他其实已经不觉得手疼了。   与鲸和凌空告别后,宋芜便回了2号监舍楼,坐着电梯直上九层,在沈斜的牢房内乖乖等他回来。   没一会儿,他挺直的腰背就弯了下来,最后趴在桌子上,眼皮渐渐垂下——除沈斜外,其他囚犯每天早晚皆有一段劳作时间,他也不例外,加之先前又在洗浴楼顶上的泳池内游了几圈,这会身体实在疲乏,只想合上眼睡觉。   但想起沈斜还没有回来,宋芜快合上的眼皮又猛地睁开,只是睡意上来了,不免眼泛泪花,还时不时地打个哈欠。   好在沈斜独自一人,去来都很快,终是在宋芜彻底睡着前回来了。   沈斜在桌边坐下,往手心里挤出些药膏,两只手合起搓了几下,感觉到手心热了后,便朝一旁昏昏欲睡的小玫瑰唤道:“阿芜,把手伸过来。”   “嗯。”   听到沈斜的声音,宋芜迷迷糊糊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沈斜低笑:“错了,另一只。”   宋芜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听到沈斜说错了,就乖乖地收回手,换了另一只,混沌的大脑压根没理解沈斜的意图。   直到沈斜两只沾着药膏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腕,以一种十分温柔的力道揉按着他手腕红肿的地方,才渐渐反应过来,想抽回手,却被沈斜制止了。   “别动。”沈斜道,“不然你明天会更难受。”   宋芜打了哈欠,眼泪汪汪道:“我自己来就行,沈哥你去休息吧。”   沈斜却岔开了话题:“你想听鲸的故事吗?”   宋芜快合上的眼睛登时睁开:“可以说么,鲸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沈斜笑道,“在这呆久了,有些事想不知道都难。你只是刚来不久,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今天不告诉你,改天凌空那个大嘴巴,也会说出来。”   听沈斜这么一说,宋芜放心了:“想听!”   沈斜见宋芜果然如他所想的忽略了被他揉按的手腕,心中一笑,缓缓说道:“鲸来自奥斯汀帝国,父母早逝,和大他十多岁的姐姐相依为命……”   从鲸会被关进编号1314狱星便知,他的故事注定不愉快,甚至很俗套——鲸的长相冷硬,勉强可以夸一句俊朗,但他的姐姐则不然,生的貌美却既没有庇护她的人又没有自保的本领。一旦惹来有权有势的恶人的觊觎,下场便难以预料。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鲸的姐姐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等鲸再见到姐姐的时候,已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像只折翼的鸟儿一样摔在地上,再看不出曾经美丽的模样。   接下来就是关于复仇的故事,鲸用重达八吨的拟态,压死了所有欺负他姐姐的人。   再后来,他便来到了这儿。   听完,宋芜沉默了许久。他后悔了,他不该好奇,这里是狱星,他早该想到会被关进这儿的人无非三类,要么当真穷凶极恶,要么是被冤枉陷害,要么就是鲸这种令人无言的情况。   “鲸他……穿裙子是爱好,还是?”宋芜道。   沈斜低着头,望着小玫瑰在药膏的作用下不那么红肿了的手腕,说得委婉:“他只是想再见一见她。”   宋芜听懂了,他爸爸去世后,有一段时间他父亲便活成了爸爸的模样,服装饮食爱好通通都和逝去的爱人别无二致。   直到有一天,他发烧躺在床上,误把父亲看成了爸爸,哭得很惨烈。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父亲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好似一夕之间从失去爱人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沈斜抬眸,望见小玫瑰神情低落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后悔,便挑挑拣拣说了几件自己幼年时的趣事,才把人哄开心了。   一支药膏用了大半,沈斜才堪堪停手,起身去卫生间把手上的药膏洗掉。   洗手台上放着洗干净了的牙缸,一只蓝色的牙刷斜插在里头。   牙缸被牙刷占了,那这几天小玫瑰睡在哪的?沈斜忽然注意到这个问题。   几下洗好手,沈斜转身出了卫生间,却见小玫瑰头枕着没受伤的那只手,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沈斜扫了眼一旁的床,床单平整,上面没有一丝皱纹,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一看便知这床在他不在的三天内没被人睡过。   再看看宋芜轻易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的样子,沈斜想,他大概知道小玫瑰这几夜是怎么度过的了。   “阿芜?”沈斜走到桌旁,俯下身,在宋芜耳畔低唤了一声。   宋芜皱了下眉,不仅没醒来,头还转了个方向。许是枕着一只手的姿势不大舒服,不一会儿,他垂下的伤手就缓缓抬了起来,欲双手交叠枕在头下。   见状,沈斜赶紧出手阻止,然后小心地抱起宋芜,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后,又扯过被子把人严严实实地盖住。   他便坐在床边,低着头,静静地盯着熟睡的小玫瑰——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被他的气息包围着。   许久后,沈斜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玫瑰的脸颊,拇指的指腹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抚过小玫瑰红润的唇角。   “晚安,我的小玫瑰。”   第二天,早上七点,柔和的阳光徐徐洒落监区。   吃完早餐的囚犯们,陆陆续续来到监区广场。比起傍晚放风的时候,这会的囚犯们戾气要小些,不是散步活动,就是三五成群玩些小游戏。   没多久,他们嗅到一股熟悉的强大气息,一回头便看见一头威猛的白虎嘴里叼着个牙缸走来,而牙缸里头窝着的正是一朵红艳的小玫瑰。   囚犯们觉得这一幕格外眼熟,因为三天前,沈斜赴约应战的时候,也是这么出场的。殊不知日后,这一幕会在每一个平静又有阳光的晨间出现,而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羡慕又嫉妒。   沈斜环顾左右,挑了个安静又阳光正好的地方,走过去卧着,然后把嘴里的牙缸轻轻放在身前。   小玫瑰迎着晨风缓缓绽开花苞,但花香却被一旁白虎的气息牢牢锁住,不让周遭的囚犯有机会闻到一星半点的玫瑰花香,然而此等霸道的行为,却无人敢说一句话。   白虎伸爪,把牙缸往怀里揽了揽,然后便合上眼假寐,和小玫瑰一起享受晨间明媚又柔和的阳光。   凌空远远地看见他俩,想过来一起晒太阳,却被鲸拦住,扯到了别的地方。   “你要干嘛?别拦着我啊,我要找小玫瑰玩,你和沈斜都没意思极了。”凌空抱怨道。   “编辫子。”鲸抓起辫子给凌空看,他的辫子睡了一夜,已经有些松散。   “???”凌空无语,“你大爷的,拿我当佣人?”   鲸沉默地望着他,眼神执着。   两人对视了一会后,凌空无奈答应:“行吧,真是欠了你们这些小屁孩的。”   不过就算没了凌空和鲸的打扰,沈斜和宋芜静谧又美好的晨间时光,也没能持续多久。   温雀找了过来:“阿芜,有人申请了网上探监,指明要见你。”   白虎睁开了眼,温雀瞧见了,笑着打了个招呼:“早啊。”   小玫瑰跳出牙缸,从拟态逆转回人身,惊讶道:“找我的?狱规上不是说,犯人入狱满一个月才能见外人吗?”   “这一条是限制犯人的,并不限制外人。”温雀笑道,“那么你要见吗?如果你不想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拒绝掉。”   “不,我要见!”宋芜神色间有些激动。   今年五月初,他父亲有事外出,说好会在他生日前回来,可生日前夕却忽然联系不上了。到了生日当天,他请假回家等了一整天,也没能等到父亲回来。   后来他去谷神星的执法局,登记了父亲失踪的事,然而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每每询问执法局的工作人员,得到的回复都是——很抱歉,没有发现您父亲的下落。   宋芜想,说不定是他父亲平安归来了,又或者是谷神星的执法局有了他父亲的下落,才会有了这通探监申请。   越想越激动,宋芜有些迫不及待道:“快带我去吧。”   温雀莞尔一笑:“那就跟我来吧。”   宋芜甚至忘了挥别沈斜,就急匆匆地跟着温雀走了。   “好久不见,阿芜。”   会见室内,慢慢投射出一个人影。   不是宋芜心心念念的父亲,也不是谷神星执法局的工作人员,而是害他至此的好友兼室友——林蒲。   与宋芜一样,林蒲也是植物拟态,不过宋芜是花,而林蒲却是一株草。论相貌,他不过清秀之姿,论才华,他在机甲学院机甲制造系里永远被宋芜压一头。论家世背景,两人明明都来自偏远星,但宋芜平日所用皆是最好的从不缺星币,而林蒲却是普通人家,什么都要省着用。   就是这样相似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最后却被分在了同一间寝室内,若是林蒲性子好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是个表面腼腆单纯、内里却心机又善妒的人,日久天长之下,难免看宋芜样样不顺眼,即便宋芜一直拿他当好友,且从没对不住他。   宋芜脸上的激动之色褪去,抿紧了唇:“我并不想再见到你。”   林蒲并不在意宋芜的冷脸,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几遍宋芜身上的囚服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阿芜长得好看,穿囚服也好看,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呢。”   宋芜快被他气死了,但硬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愿意申请结束这场会见。   “你申请见我,就是为了夸我好看吗?”宋芜板着脸,面无表情道,“对,我就是好看,谁看了都喜欢,在哪都讨人喜欢。”   林蒲有些惊讶,不禁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望着宋芜:“你才进狱星几天,就变化这么大啊,果然环境非常能影响人。在学院星的时候,阿芜你谦虚又有礼貌,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人都是会变的,你第一天知道吗?”宋芜冷哼道,“你不就挺会变的吗?都不用环境影响,在学院星这样的好地方都能变坏。”   林蒲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阿芜我这次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   “什么?”宋芜面无表情地捧场接话茬,想要看一看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还有什么话要说,“哦,是不是没了我之后,你这个万年老二终于考了第一名?如果是这个好消息的话,就不用说了。”   “不,是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要开始了,我已经报名了。”林蒲笑道,“可惜了,机甲学院的导师们和同学们本来都非常看好你,觉得你可能会在这次比赛中大放异彩,甚至有可能取得第一名。”   宋芜胸口发闷:“没了我,你就能得第一名吗?林蒲,我和你是室友,对你的水平我还是知道的。在我们学校的机甲学院,没了我,或许你能当第一,但你别忘了,这个比赛还有别的学校的学生参加。”   “那又如何?”林蒲无所谓地笑了笑,“总归我还能参加,是啊,我可能得不了第一名,但起码前十名,我还是有机会的。但是你就不一样了,阿芜,你现在是一名囚犯,你没机会了。”   宋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轻声道:“那可不一定。”   林蒲道:“什么?”   “我想你忘了,这个比赛并不限制参赛人员的身份。”宋芜的乌眸里燃起两簇明亮的火焰。   林蒲眼中的得意之色,瞬间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瘫倒 第17章 摸尾巴   望着即便沦为囚犯,穿上了囚服,站在一间小小的会见室内,也依然挺直了腰板、神色没有一丝颓丧的青年。   林蒲得承认,有那么一刻,他怕了。   他怕这个已经没有了光明未来的家伙,又一次压在他头上,赢得所有人的目光,而他明明只差他一点,就一点而已,却被所有人忽视。   但很快,林蒲就恢复了镇定,笑望着宋芜:“就算你能报名又怎样?然后呢?你还可以设计出一份优秀到可以获奖的图纸,可你忘了么,这个比赛要的不仅仅是设计,还有制造呢。阿芜,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可不是学院星,而是狱星,你拿什么来制造一台机甲去参赛?”   宋芜竭力稳住情绪,强撑着不在这个混蛋面前露出难堪的神情:“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有空关心我,还不如专心你的比赛,别最后连前十名也进不去,给我们学校丢人。”   “你的学籍已经被删除了。”林蒲笑道,“所以丢不丢人,也与你无关呢。”   宋芜看着林蒲,像在看一个陌生的怪物。在去学院星之前,因为父亲过度的保护欲,他一直在家远程上学,没去过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   而林蒲是他第一个认识的同学,也是第一个结交的朋友。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在他记忆里腼腆内向,笑起来很可爱的朋友,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又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林蒲。   “为什么?”宋芜凝望着林蒲的眼睛,不解道,“为什么设计陷害我?就因为嫉妒我在学业上压你一头?如果是这个原因,没有我,以后还会有别人,难道你要一个个去设计陷害吗?”   林蒲无辜道:“阿芜,你说什么呢,我哪有设计陷害你?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才会得到这个下场。”   网上探监的整个过程都会被记录下来,日后还会有专人查看,林蒲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做过的恶事。   宋芜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我要结束这场会见了。”   “等比赛结束后,我会来告诉你我取得的好成绩。”林蒲笑道,“到时候你不会拒绝见我吧?”   宋芜抬起下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拒绝一个目标是前十名的家伙?林蒲,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我现在只是讨厌你,而不是畏惧你。没有谁,会害怕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   “牙尖嘴利。”林蒲摇了摇头,“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宋芜听着有点反胃,立刻高声喊道:“囚犯编号3141号申请结束本次会见。”   他就不该为了面子继续和林蒲说下去,这家伙真是太恶心了,他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宋芜话音落下的那刻,会见室内的影像瞬间消失,而他强撑着的那口气也吐了出来。   监区广场上,卧在地上的白虎远远地望见朝他这边走来的宋芜,不比去时的激动期待,回来的小玫瑰垂头丧气,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犹如实质的黑气。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不开心。”沈斜问道。   宋芜在白虎身旁坐下,摇了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脸:“没事,就是见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沈斜想了想,尾巴一甩,用尾端轻轻地摸了摸宋芜的头,安慰道:“那就想些开心的事。”   “嗯。”宋芜嘴上答应,但心里还是无法避免地想着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的事。   从踏上学院星,成为机甲学院的学生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期待着这场比赛的到来。   可现在,就像林蒲所说的那样,他就算报了名再想出一个好设计也没用,在这里他压根没办法造出一台机甲实物。   没有实物,就没办法参加最后一项实战比试,也就意味着他所谓的参加比赛,最后只会让林蒲那家伙看笑话。   “唉……”宋芜想抱住脑袋,暂时想逃避一下残酷的现实。   不想搭在他头顶上的尾巴还没移开,这一抱,他直接抓住了沈斜粗壮有力的尾巴。   毛发有点扎手,但捏起来却不错……宋芜没忍住,捏了几下,还不小心拔下虎尾巴上的一根毛。   接着,便觉有一股热气喷在了他的脖颈处,转头一看,是沈斜硕大浑圆的虎脑袋凑了过来。   宋芜讪讪地松开手,结结巴巴道:“我、我走神了,不是故意想摸你尾巴的……”   白虎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抽出尾巴,扬起轻轻拍在宋芜的脸颊上,摩i挲了一下:“给你摸,随便摸。”   宋芜羞红了脸,哪好意思当着尾巴主人的面摸。   他干脆变成了小玫瑰,爬回牙缸里,然后用叶子抱住花苞,安安静静的,假装自己就是一朵普普通通的花。   沈斜又是一阵低笑,收起利爪,用柔软的粉色肉垫拍了拍小玫瑰的花苞:“真不摸?”   “不了,不了。”宋芜赶紧小声拒绝。   沈斜略有些可惜道:“那好吧。”   虽然小玫瑰什么都没说,但他不慎溢出几丝精神力,却令沈斜知道他此刻的情绪不大好。   过了会,沈斜牙缸连带着小玫瑰都往怀里揽了揽,漂亮的异瞳凝视着宋芜,低声问道:“那个讨厌的家伙,做了什么讨厌的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小玫瑰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花苞,轻声问道:“你知道我入狱的罪名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猛虎亮爪:粉嫩嫩的肉垫哈哈哈 第18章 老章   听到宋芜的问题,沈斜静默了一瞬,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   说罢,他便从拟态逆转回人身,捧起牙缸带着小玫瑰往监区的西南角走去,那里有一栋活动楼,专供囚犯们进行一些室内活动。   “好。”宋芜知道以动物拟态们的敏锐听觉,要是他在广场上说,怕是在场的大半人都能听得七七八八,而他如果可以,也不想当众回忆那些糟糕的往事。   沈斜没走几步,不远处一直有关注他们情况的凌空略一思量,就拉着鲸跟了上来:“哎,你们怎么走了?快看我给鲸编的头发,手艺不错吧,哈哈哈……”   鲸皱了下眉,以手做刀,一下劈开凌空抓着他辫尾的手,又往一旁走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沈斜懒得搭理他们,头也不回地往活动楼大步走去,背影格外冷酷无情。   倒是宋芜,弯过花茎,艰难地从沈斜的手臂和身体间挤出来,朝跟在后面的鲸和凌空晃了晃叶子:“编的真很好看!手艺一流!对了,我还会别的编法,你要不要学呀……”   闻言,凌空脸色一变,赶紧打断宋芜的话:“不学!我才不学!要学让你家小王子学,能者多劳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哦,好吧……”宋芜有些可惜道,“真的不学吗?鲸的头发发质很好,还那么长,凌空你真的不想试试别的花样吗?比如蜈蚣辫、蝎子辫、麻花辫……”   鲸眼睛一亮,替凌空答应了下来:“他学。”   凌空无语,仰头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我学个毛线,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使唤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这群小屁孩的。”   “小屁孩?”宋芜有点惊讶,晃了晃叶子,问道,“凌空的年龄很大吗?”   沈斜低头,捏了捏小玫瑰的花苞:“他大我二十,大鲸十岁,糟老头子一个。”   “我糟?有本事你对着我这张俊脸再说一遍?”凌空当场就不乐意了,加快步伐,就要拽住沈斜讨个说法,“我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哪一点像老头子?”   “嘴碎。”   说话的不是沈斜,而是鲸。   因着他表情少,声音沉稳有力,听着就格外有说服力。   “噗。”宋芜没忍住笑了一声,先前因林蒲而升起的种种郁闷情绪,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沈斜见状,又摸了摸小玫瑰的花苞,还能被逗笑,看来问题不大。   活动楼,顶层。   不同于其它层多是摆放着健身器材和娱乐设施,这一层摆放的全是书籍,除了大量的电子书籍外,还有为数不少的纸质书籍,而这些纸质书正是桑德罗王室的捐赠。   沈斜一行人上来的时候,里头只有食堂的囚犯帮厨老章一人在内。他拿着本纸质书坐在窗边,时不时翻上一页,看得正津津有味。   察觉到他们来了,老章合上书,起身道:“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们。”   “不打扰的,您就继续在哪看书吧。”宋芜道,“嗯,我们待会要聊些事情,可能反而会打扰到您看书。”   沈斜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玫瑰,随后朝老章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留下。   老章这才又坐下,举起手里的书给他们看:“我老喽,没他们年轻人好动,就来这看看食谱罢了。你们尽管说,也打扰不了我。”   凌空听了一笑:“星际人两百五十岁后才会开始变老,你一个不到两百岁的家伙,就称老了?”   “心老了。”老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凌空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了。   沈斜挑了个靠窗的书桌,把牙缸放在桌上。   宋芜想了想,迈着细长的根系从牙缸里出来,跳下书桌后变回人,坐在沈斜身旁。   凌空见状,赶紧拉着鲸跑过去坐下:“小玫瑰是不是要开始讲故事了?”   显然,宋芜在监区广场上说的话,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路跟过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沈斜睨了凌空一眼,眼神暗含警告。   但宋芜却没那么在意凌空玩笑似的口气,他伸手把牙缸揽到身前双手抱住,仿佛这样能带给他一丝勇气:“嗯,要开始了。”   接着,宋芜又问出了曾在监区广场上问过却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你们知道我入狱的罪名吗? ”   凌空特别捧场:“知道!故意杀人和私藏情感AI,你来的第二天,我就从温雀那儿知道了。哦,对了,沈斜和鲸也知道,至于其他囚犯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但监区藏不住秘密。”   “私藏情感AI吗?”隔壁桌的老章听见这个词,神色微动,“你的AI还好吗?他是个怎样的家伙?”   老章的奇怪反应,引得沈斜等人皆转头看向他。   “他叫卡卡,是个很棒的机器人保姆,做饭特别好吃。”宋芜说着,神色一黯,“不过他已经被销毁了。”   老章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个传了三代的老机器人,叫二柱,可能是相处得久了,加上我的爷爷和父亲一直拿他当家人看待,等我出生后的某一天,他就忽然活了,不再是冷冰冰的金属块了……”   老章是个厨子,老章的父亲、爷爷以及太爷爷都是厨子,在桑德罗帝国的某个偏远星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餐馆,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小日子。   二柱是陪伴并帮助了他们家几代人的老伙计,所以当有一天他拥有了属于星际人才会有的感情时,老章一家不仅没觉得奇怪或害怕,反而感到很高兴,还给他取了个大名,叫章二柱,只当家里又多了一口人。   “后来呢?”宋芜听老章讲述着过往的趣事,不知不觉入了神。   老章起身,索性坐了过来,继续道:“……偏远星嘛,地方小,人口流动也不大,大家都是认识了多年的老邻居。所以二柱的变化瞒不住,没多久就都知道章家餐馆的机器人变得奇奇怪怪,真像个套着铁壳子的人。”   听到这,宋芜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时候我还小呢。”老章长叹一声,“有一天,家里来了群陌生人,听说都是些很厉害的科学家。他们要带二柱离开,想研究一下他,说不会伤害他,顶多研究个一年半载就会送回来,还要给我们一笔钱呢。”   “然后就让他们带走了?”宋芜皱了下眉。   “我们哪舍得让家人被带走啊,给多少钱都不行,就拒绝了。他们来了很多次,每次给的钱都比上次多,可我爷爷和父亲还是拒绝了。”老章苦笑道,“那之后没多久,我们家就出了事,餐馆倒闭,爷爷和父亲都死喽,就只剩下身体不大好的母亲和我还活着……后来有一天,我母亲让二柱去林子里采点草药回来煮着喝,然后他就再没回来。”   那之后,老章母亲的病愈发严重,急需一笔救命钱,而老章年少无知,一时不慎就遭人蒙骗,走岔了路。   最终落得个母亲病故,自己则被判终身监i禁的下场。   “二柱是被他们抓走了吗?”宋芜猜测道。   老章摇了摇头,语气轻松:“谁知道呢,不过要是二柱还在的话,传到我这就是第四代了。”   “老章,你知道那些人都是哪来的吗?”凌空忽然问道,“以我的经验来看,你们家出的事,说不定就是他们背后下的手!”   “好像是……”老章拧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大确定道,“阿尔法星?”   宋芜一怔,想到了医务楼的诺曼——阿尔法星惨案的主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至于老章为什么不知道诺曼,因为他当年还小   而诺曼的事很快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除干净了   为了苟个榜单,这几天要控制一下字数0tz。   等入v了会努力更新多点,争取过年前完结   不然我就要被留下一个人过年了QAQ   老家过年很吵的,我码不了字,又不想v后长时间断更,泪了 第19章 故意杀人罪   关于阿尔法星的话题,最终没能展开讨论。   因为在场的几人对百年前那桩惨案的了解,还不如宋芜一个刚成年不久的人知道得多呢。   而宋芜出于种种考虑,并未贸然透露诺曼的事。   “算了,不说我的事了,你们继续说你们的吧。不过我既然坐过来了,就不走了,跟你们一起听听没事吧?哈哈。”老章爽朗一笑,神色间不见忧伤,仿佛幼年时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太深刻的痕迹。   “没事的,您不用离开。”宋芜再次抱紧了牙缸,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杯沿。   他忽然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好了,是从学院星上的初见,还是直接从今年八月份的那场联谊晚会?   沈斜见状,抬手摸了摸小玫瑰的脑袋,低声安抚道:“不急,你做好心理准备再说也不迟。”   凌空眼睛一转,故意调笑缓解气氛:“AI的事先不说了,就说那个故意杀人的罪名吧,你们看小玫瑰这个乖巧软乎的性子,是被杀的那个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坐在他身旁的鲸就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然后往桌面上狠狠一按。   嘭的一声,凌空的脸和桌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沈斜挑眉一笑:“干得漂亮。”   鲸淡定地收回手,朝沈斜点了下头,算是收下了这一声夸赞。   一旁默默围观的老章举起食谱,挡住大半张脸,但两边肩膀却耸动个不停,一看便知他在笑,还笑得很开心。   只有老实人宋芜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还没把脸抬起来的凌空,关切道:“你的脸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楼找格雷医生看一看?”   那一声巨响听着怪吓人的,宋芜怀疑凌空的脸很可能变得一马平川了,但下一刻凌空就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完好无损的俊脸,也就鼻端微微发红而已。   “唉,误交损友啊。”凌空长叹一声,随后道,“小玫瑰,只有你知道关心我,这样……以后你就是我最铁的朋友,那俩是谁我不认识了。”   宋芜收回手指,抿唇一笑:“好啊。”   “那我是不是你最铁的朋友?”凌空趴在桌上,臭不要脸地凑近问道。   宋芜瞄了眼身旁的男人,垂下眼不说话了。   沈斜目不斜视,只嘴角微勾,抬手就朝着凌空的大脸拍了过去。   所幸凌空躲闪及时,否则这一掌落到脸上,可比刚刚撞桌面那下要厉害。   宋芜的心情轻快了不少:“咳咳,我要开始讲故事了,你们还要不要听?”   几人纷纷点头,不再插科打诨,端坐好后,将目光投向宋芜。   “嗯,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我父亲突然失去音讯……之后我的情绪就一直不大好,卡卡担心我就随我一起回了学校。八月二十四号那天,林蒲说二十五号晚上学院星有一场联谊晚会,拜托我陪他参加,正好也可以一起出去散散心……”宋芜轻声叙述起那段几乎可以说是断送了他未来的糟糕记忆。   林蒲的家庭条件不好,用的个人智脑都是便宜的二手货,还是快淘汰了的老款,所以使用起来常常会出问题,而这直接影响了他在机甲学院里的学习和生活。   宋芜发觉后,曾用兼职赚来的钱买了当季新款,想送给林蒲当生日礼物,但林蒲坚持不要,还和他生气了,宋芜就没执意要送。   后来,是他又不忍心看林蒲次次因为无法按时提交课业而被导师训斥,就把那个没送出去的礼物绑定了自己的信息激活后留在了宿舍内,告诉林蒲可以在智脑出问题的时候,暂时使用他的。   他自以为聪明,想着这样既能维护林蒲脆弱的自尊,又能帮助他不被导师责骂,却不知是给林蒲递了一把能在未来狠狠捅伤自己的刀子。   说着,宋芜低下了头,盯着光洁的牙缸底部:“怪我识人不清,白活了十多年,以为只要我拿真心对朋友,就能换来他同样的真心。”   那时他很高兴能和陌生的室友成为朋友,天真地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所以从来没有防备过他——林蒲会害他的可能性,他从来没想过。   “啧啧,小玫瑰你这是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啊,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呐?”凌空不由得感叹道,“你这也太傻了吧……”   沈斜扫了他一眼,凌空耸了耸肩,闭上了嘴巴。   “阿芜,错的从来都不是好人,所以永远都别拿坏人的错来苛责自己。”沈斜摸了摸小玫瑰的头,温柔道,“阿芜相信朋友、对朋友好,没有错,错的是辜负你的那个人。”   宋芜“嗯”了一声,眼睛微湿,然后继续道:“林蒲用那个智脑给隔壁学校机甲战斗系的一个学生发了条简讯,用我的名义邀请他参加联谊晚会,说我暗恋他很久了还给他量身制造了一台机甲,并打算在晚会上向他告白……”   听到这,沈斜瞳色微深,俊脸凝了一层寒霜,周身杀气渐起,又在被宋芜察觉前强压了下来。   “我……虽然听说过那人的名字,但一直没接触过,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宋芜忍不住抱怨道,“我是机甲制造系的学生,关注隔壁一个战斗系的家伙干嘛,我喜欢他还不如喜欢一台机甲呢。”   沈斜的脸色又如大地回春,瞬间褪去了冷意,薄红的唇微勾,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看得对面的凌空不禁摇了摇头。   宋芜叹了口气:“林蒲发完简讯就删除了记录,我以为他像以前一样是在提交作业,就没太在意。到了第二天傍晚我陪他参加晚会,进去没多久,就有侍者说有人找我,而这个人就是林蒲发简讯的那人。我去见了,那人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会接受我的喜欢,但想出钱买我为他量身制造的机甲……”   当时他听得一头雾水,觉得很莫名其妙,以为那人是找错人了,就要离开,但是那人却不死心地上前拽住他,执意要向他买一台压根不存在的机甲。   从头到尾宋芜和那人的皮肤接触只有手,还没有十秒钟的时间,那人就倒在了地上,身体开始红肿瘙痒,很快又出现呼吸衰竭的症状,还没等宋芜喊人过来就昏厥过去了——那人对星际上已经灭绝了蓝男不分千百年的玫瑰花粉有着严重过敏,偏巧遇上了宋芜这个拟态正是小玫瑰的存在。   不,这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的一场设计,甚至不用太过精心,就害了两个本来有大好前途的人——隔壁学校机甲战斗系的新秀成了植物人,至今都没有醒来,说不定会沉睡一两百年,直至死亡来临的那天。   而宋芜这个潜力无限的机甲制造系新星,在各种“证据”、“证人证词”以及有权势的受害者家属的涛天怒火之下,则成了暗恋不成就要人命的疯子、变态、偏执狂,被送入狱星成了一名毫无未来可言的囚徒,还搭上了如同亲人的卡卡的性命。   卡卡暴露后,宋芜其实大可以将这件事推到失踪的父亲身上,毕竟卡卡本来就是父亲转赠给他的礼物,只要他坚持自己不知道卡卡诞生了情感和自我意识,就算是星际法庭也无法用卡卡给他定罪。   但面对一心想让他被终身监i禁的受害者家属,思量许久后,宋芜最终认下了私藏情感AI的罪名,左右一个故意杀人罪在受害者家属的推波助澜下,就足以让他终身失去自由,又何必连累父亲也背上罪名,害他哪天回来后就被抓住也关上个几十年或百年呢。   “噗——花粉过敏???”凌空被戳中笑点,当场笑喷了,“我艹,小玫瑰实惨,哈哈哈……这绝对是我在编号1314狱星听说过的最离谱的杀人方式,哈哈哈……”   宋芜面无表情地望着凌空这个刚刚还说他们是最铁朋友的家伙:“很好笑吗?”   沈斜手抵着唇,低咳一声勉强忍住笑意后,也面无表情地望着凌空:“好笑吗?”   鲸和老章也看向凌空,纷纷用目光谴责他幸灾乐祸的不良行为:人家小玫瑰遭了这么大罪,你也好意思笑出来?   寡不敌众,凌空用手捂住下半张脸,闷声道:“嗯,不好笑,噗——”   作者有话要说:   1、   宋芜面无表情地望着宝子们:好笑吗?   身后的大猫举起粉扑扑的肉垫,弹出利爪,眼睛一眯:好笑吗?   晚安~~~~ 第20章 双生子   一口气把那段糟糕的往事讲出来后,就像是把一块压在心底多时的大石头推开了一样,宋芜整个人瞬间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与快意 。   他缓缓松开紧抱着牙缸的手,含蓄有神的乌眸如一弯倒映在水里的月牙,唇边的笑容恰似一朵徐徐绽开的花,越来越灿烂,不禁令观者也被他的好心情所感染,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鲸,冷硬的脸庞也柔和了几分,看得凌空啧啧称奇。   片刻后,凌空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眉开眼笑的小玫瑰,难得正经道:“逐光联盟以前有句古话,叫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意思是祸福可相互转化,你沦落至此,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说不定有天大的后福在等着你呢。”   这话老章听着颇觉奇怪,他们脚下的这颗狱星就如同它的编号一样——1314,是要他们这些被判处了终身监i禁的囚犯,一生一世都得呆在这儿的意思。   所以能有什么天大的后福呢?   但老章不是没眼色的人,自不会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扰了众人这会的好心情。   宋芜没想那么多,只当凌空是在安慰他,便回以一笑,眼睛灿若星子:“嗯!而且我很高兴能遇到并认识你们!”   凌空正经不过三秒,转脸笑嘻嘻道:“我看是很高兴遇到小王子,而我们这些人只是附带的吧?”   “不、不是。”宋芜的皮肤本来就又白又薄,被凌空这一逗,瞬间就变得白里透红,像熟透了的果子,掐一下就会流淌出香甜的汁液。   凌空见状,指着宋芜的脸,笑得更夸张了:“小玫瑰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不打自招哈哈哈……”   宋芜不由得举起牙缸,试图挡住自个又红又烫的脸,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身旁的男人——   却见沈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搭在桌面上的手时而紧握成拳,又时而缓缓松开。但从他抿直的薄唇,可以隐约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美丽。   宋芜脸色的红晕渐渐褪去,抿了下唇,以为是凌空的玩笑话惹他不高兴了。   沈斜却在这时抬起了头,问道:“阿芜,你是不是很想参加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   宋芜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嗯。”   他又不是没脾气的软包子,那林蒲害了他也就罢了,居然还特地申请见他,来当面嘲讽炫耀。哪怕是真包子,也要被林蒲这可耻的行为,气成了金属包子。   宋芜现在回想起林蒲可恶的嘴脸都一阵反胃,如何能不想在林蒲最在意的事情上狠狠地回击他?   但还是那句话,他在监狱里一没有材料二没有设备,压根制造不出一台机甲实物,去参加大赛的最后一项环节。   “嗯,我知道了。”沈斜明白了似的点点头,像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宋芜满脸疑惑。   但沈斜却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只抬手揉乱了宋芜的头发,微笑道:“劳作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们该动身去生产区了。”   而他,从踏入监区的那天起,就从未去过生产区。   宋芜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监区广场上的囚犯们陆续起身,三三两两地往监区西门所在的方向走去。他便从凳子上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牙缸后,把它放在了沈斜身前的桌面上,说道:“那沈哥,这个牙缸你拿着?”   “交给我就好。”沈斜坐着不动,只稍稍抬头,笑道,“你们去吧,我在这看会书。”   宋芜几人和沈斜告别后,便一道离开。   凌空走在最后,朝沈斜挑了下眉,然后无声做了几个口型。   沈斜微微点了下头,修长的手指握住牙缸的手柄,然后大拇指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杯沿,细细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   许久之后,他才拎着牙缸起身离开。   下了活动楼,穿过空荡荡的监区广场,一路往监区东门大步走去。   会见室内。   沈斜把椅子往后拉了一段距离,几乎要贴着墙了,才慢悠悠地坐下。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双手捧着牙缸,低着头翻来覆去地把玩。   不多时,室内正中心的空地上缓缓投射出一抹坐在轮椅上的人影,正是沈斜的双生哥哥——沈衡,桑德罗帝国的现任王储,拟态是只有着湖绿色眼睛的白色长毛猫。   “阿斜。”沈衡笑道,“怎么突然想见哥哥了?”   沈斜一顿,片刻后抬起头,漂亮的异瞳里俱是森冷的光芒。他们曾在孕育舱内一同从小小的胚胎成长为健全的胎儿,本该是彼此人生中除伴侣外最为亲密的人,但现在却一人贵为王储,一人沦落成囚徒,处境已是天壤之别。   沈衡并不介意他的冷淡,犹自笑道:“编号1314狱星上发生的事我和王叔都听说了,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不过阿斜你放心,哥哥和王叔已经警告过那些野心愈发大了的王室旁系,所以刺杀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阿斜以后可以安心了……”   “别笑了。”沈斜漠然地移开眼,“别用那张和我相似的脸露出这么虚伪的笑,看着恶心。”   沈衡怔了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们两兄弟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却一人如同色彩鲜明的油墨,另一人则像清淡雅致的水墨。   他们相似,又迥然不同,任谁见了都不会错认。   半晌后,沈衡垂下眼帘,用手整理了一下盖在膝上的毯子:“好,听阿斜的,哥哥不笑了。”   沈斜的胸口像是忽然压了什么很沉很重的东西,令他不禁感到呼吸困难,眼眶发酸。   但他知道,这些并不是他本身所产生的情绪,而是来自他的半身、他的双生哥哥——双生子之间的奇妙羁绊,令他们有时能感受到对方一些过于强烈的情绪。   “够了。”沈斜蹙起眉,忍不住喝道,想要拒绝接受来自双生兄弟的奇怪情绪。   不想他手上的力道一时不察,竟猛地捏碎了小玫瑰的牙缸。白色的碎片哗啦啦地掉在地上,最后只剩个手柄还被他握在手里。   沈衡听见响声,忙抬眸,却见沈斜冷漠的表情土崩瓦解,略有些无措地望着地上的碎片。   ——糟糕,小玫瑰的牙缸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啊,我怀疑我这手速,要一个人过年了,淦   ——小剧场——   深夜时分:   大猫正要吃掉小玫瑰的时候忽然顿住:!   晕乎乎的小玫瑰:?   大猫叹气::啊呜,给我弄个精神屏障 第21章 哥哥   沈衡左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下意识地驱动着轮椅向前,把右手伸向犹怔怔地望着牙缸碎片的沈斜,想要像幼年时一样,在调皮的弟弟犯了错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摸一摸他的头,再安慰他一声别怕,有哥哥在呢……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看见过沈斜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庞上,除冷漠和厌恶以外的表情了。   “阿斜,哥哥……”沈衡来到了“沈斜”的面前,一伸手却只摸到一团空气,这时他才骤然回神,眼前的人只是一抹投射出来的虚影,看得见摸不着,而真正的沈斜则被关在一颗不知道坐标的狱星上。   他颓然地放下手,失魂落魄地望着沈斜,眉眼间藏不住的倦色,愈发得浓了。   沈斜若有所感,抬眸看了一眼,便立刻像触电了似的偏过头,紧蹙着眉道:“沈衡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都三十岁的成年男人了,居然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   而这也是他入狱这么多年来,如无要事,绝不主动联系沈衡的原因之一。   几乎每一回见面,不管他愿不愿意,来自双生兄弟的复杂情绪都会穿过时空汹涌而来,把他淹没——以致于沈斜常常有种错觉,他们兄弟中被困囚笼失去一切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沈衡一样。   “阿斜说的对,是哥哥太差劲了。”沈衡轻叹一声,明明他才是哥哥,但此刻在沈斜面前,却毫无一丝兄长应有的威严。   沈斜面无表情道:“你知道就好。”   接着,两人就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像十二年间的每一次会面一样,他们这对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最后还是沈衡打破了会见室内愈发凝滞的气氛,他收拾好情绪,努力露出笑脸,语气温和道:“阿斜这次找哥哥,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想要的东西?阿斜尽管说,只要是阿斜想要的,哥哥都会想办法给你送去。”   沈斜冷淡地“嗯”了声,眼底却流露出一抹讽刺。   他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沈衡明明比谁都清楚,却给不了,也不想给,不是吗?   “嗯,是活动楼的那些纸质书看腻了,想要一批新的?还是想在监区添加什么设施?”沈衡兴致勃勃地猜测道,“不然这次我让人给你带一些,星际上最近流行的小玩意,打发时间怎么样?”   沈斜直接道:“我要制造机甲所需的材料和设备,你能送来吗?”   沈衡一怔:“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送来就行了。”沈斜道。   沈衡沉吟片刻,就要回答时,却忽然转了下头,眼睛看向右前方,像是有什么人来了。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恭敬,嘴巴张张合合了几下,但却没让沈斜这边听到一点声音。   沈斜见状,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果不其然,下一刻沈衡身边就逐渐显露出一个站着的男人的影像——黄铜色的眼睛,右眼眼尾有枚泪痣,正值壮年却头发斑白,一身颓废叛逆的气质,不像王者,倒像个逆臣。   此人正是桑德罗帝国的现任国王——沈云帆,相貌和两兄弟只有三分相似,但和上任国王也就是他的兄长,却像了足足有七分,只可惜性情则完全相反。   “看见叔叔,连问好都不会?”沈云帆冷笑,“果然没礼貌,和你哥哥比差得远了。”   沈斜双手抱胸,回以冷笑。对这个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他的亲叔叔,他连话都懒得说。明明他和沈衡是双生子,幼年时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外,长相和性子几乎没大差别,但沈云帆自初见起,对他们兄弟俩的态度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沈衡这个大侄子,沈云帆犹如对待亲子,温和慈爱,恨不得把他捧上天,给他世上最好的一切。   但对沈斜,他就像是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毫无亲情可言,只想贬低他,打击他,恨不得把他踩进泥里去。   “你要制造机甲的东西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借机越狱?”沈云帆皱起了眉,“别痴心妄想了,你逃不掉的。沈斜,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否则……”   “否则惹怒了你,我余下的日子不会好过?还是等明年我身上的基因封锁剂失效后,失去价值的我就会死得很凄惨?”沈斜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嗤笑道,“恕我直言,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威慑力。所以你下次能不能打好了腹稿,再开口?”   沈云帆并没有被他激怒,而是打蛇打七寸,一口拒绝了沈斜这次索要的东西:“你这次要的东西,不会有了。沈斜,别像个乞丐一样,就知道伸手要东西。”   沈斜顿时僵住,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心里不禁有点后悔,不该一见到沈云帆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但沈云帆和他天生不对付,每每见了面,总会率先针对他。他又不是泥捏的,难免想回击一二,甚至都已经有些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沈衡,你刚刚说过,只要我开口你就会满足我的要求,是不是?”沈斜看向沈衡,面不改色道,“而且我的生日快到了,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沈衡愣了下:“是啊,你的生日要到了。”   沈斜深吸一口气,为了小玫瑰直接豁出去了,软下语气:“哥哥,今年的生日礼物我只想要这个,行吗?”   隔了十二年的一声“哥哥”,瞬间令沈衡破防,他暂时屏蔽了与沈斜的通讯,转身抓住沈云帆的衣角,仰起头恳求道:“王叔……您就答应阿斜吧,毕竟这可能是我送他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了,您就满足他吧,求您了。”   沈云帆低头,皱着眉道:“阿衡,你太心软了。”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啊。”沈衡攥紧了他的衣角,湖绿色的眼睛直视着沈云帆。   沈云帆透过他的眼睛,隐约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心中顿时一颤。他一把挥开沈衡抓着他衣角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他灼人的眼睛。   曾经也有人站在他面前,说自己是哥哥,会保护弟弟,照顾弟弟,满足弟弟的所有愿望……   沈云帆背对着沈衡,闭了闭眼后,淡淡道:“最后一回,下不为例。”   沈衡垂下眼,感激道:“多谢王叔,不会有下回了……毕竟阿斜他,也活不到下个生日了,不是么?”   这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不然,沈云帆也不会如此纵容他的行为。   听了这话,沈云帆转过身,伸手摸了摸沈衡的头发,不知是为了说服对方还是为了说服自己:“你以后是要当国王的人,有软肋会令你受制于人,懂吗?你该狠心一点,就算沈斜是你的兄弟,你也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你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踩在你头上,俯视着你。”   沈衡温顺地点了点头,说道:“王叔教训的是……不过我只是想让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能过得舒心点罢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他最后的怜悯吧。谢谢王叔愿意包容我最后的软弱。”   “你心里有分寸就好。”沈云帆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又摸了摸沈衡的头,照例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才转身离了沈衡的书房。   沈衡坐在轮椅上,一直把沈云帆送到门口,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才操控着轮椅回到原来的位置,解除了对沈斜的屏蔽。   “王叔答应了。”沈衡笑着告诉了沈斜这个好消息,“阿斜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许是因为沈斜先前的那一声“哥哥”,他的笑容快活了很多,眉眼间的倦色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露出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鲜活之色。   沈斜扫了眼地上的牙缸碎片:“一个花盆。”   沈云帆不在,他们之前的氛围也没那么剑拔弩张了,就像是好性子的哥哥在哄闹脾气的弟弟一样。   沈衡点头:“好!哥哥到时候一定给你挑个漂亮的花盆送去,还有别的吗?送一次东西不容易,阿斜你再想想还缺些什么。”   经他这一提醒,沈斜想起了凌空拜托的事,便道:“还要一条星际上最近时兴的裙子。”   沈衡“嗯”了声,算是记下了,然后试探着问道:“你生日,不如哥哥亲手给你做个生日蛋糕,也一起送过去?   “随便你。”沈斜臭着脸,末了,又嘱咐道,“记得多放点草莓。”   沈衡开心地笑了:“好,哥哥一定给阿斜的蛋糕放很多很多的草莓!”   沈斜有点不自在:“我要结束会见了。”   沈衡面露不舍,想了想,有点好奇道:“阿斜,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忽然想要制造机甲的东西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斜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难得在沈衡面前露出了,不夹杂一丝冷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   2、   沈衡:我也不想的,可是他叫我哥哥哎~   王叔和哥哥没有奇奇怪怪的关系(……) 第22章 生产区   下一章入v,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想了想,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最好不要自动订阅   这样不想看了就可以跑路,损失也小(……)   因为节奏什么的……   我真不行,泪目……   晚安~~要好梦呀,宝子们~~~   *   生产区,阳光渐浓。   宋芜几人在凌空的带领下,慢悠悠地走在囚犯们的后头,几乎是踩着点踏入的监区西门,前脚刚进去,后脚身后的门就轰的一声合上了。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仍在一遍遍地播报着今天的任务安排:“……编号0321、2500、2741、3141,请尽快前往种植园,编号……”   “咦,我还没申请调换工作呢,就有人和我心有灵犀,把我调到种植园和你们一起了?”凌空听到广播里念出自己的编号和劳作地点,不禁感到一丝奇怪,不过如此一来,倒也省了他的麻烦。   宋芜的关注点歪了:“凌哥的编号是2500吗?”   这几天,他和鲸一直是跟着老章去种植园的,差不多已经听惯了广播里他们三人的编号,今天突然多了个陌生的编号,再一联系凌空说的话,便瞬间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对应上了。   凌空摊摊手,无奈道:“没办法,怪我运气太好了呗,一来就碰上这么个出挑的编号空着,现在想想整个监区也就编号0250能与我匹敌了。”   “还挺好记的。”宋芜弯了弯眼睛,笑道,“不错。”   凌空瞟了宋芜一眼:“逐光联盟还有句古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这朵红玫瑰和沈斜那个坏家伙呆久了,哼,花瓣的颜色都变黑了。”   宋芜抿唇一笑,没有反驳他的话,只道:“沈哥人不坏的。”   凌空瞅见他微红的耳尖,眼睛滴溜一转,不怀好意道:“是是是,他是大好人……哎,我说你和小王子的编号倒是挺有缘分的啊,一个3141,一个1314,啧啧,真是绝配啊……”   果然下一刻,他就看见面皮薄的小玫瑰,整个耳朵都红透了,透过阳光,好似一块晶莹剔透的红水晶雕刻成的艺术品。   “哈哈哈……”凌空顿时放声大笑,羞得小玫瑰低下了头,耳朵上的红晕不过瞬间便蔓延到整张脸。   最后还是鲸仗义,抬腿踢了凌空一脚,才令他放肆的笑声收敛了几分。   宋芜双手捂住自个滚烫的脸,精神海里却不禁浮现出一头白虎的威武身影,左金右蓝的眼睛真是漂亮极了……   说说笑笑的这会功夫,他们也快走到了种植园。   值守种植园的老狱警躺在门口的摇椅上,一边晃着椅子,一边和一旁站着的褐发狱警,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待眼角的余光瞥到宋芜一行人后,褐发狱警匆匆止住话题,转身朝他们大步走了过去,笑容灿烂:“早上好啊,诸位。”   宋芜脸上的红晕悄然散去,只留下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早安,温雀。”   鲸和老章只朝他点了点头,态度并不怎么热情。   倒是凌空看到温雀,像见了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三两步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亲热道:“嗨,小麻雀,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许是同为鸟类动物拟态,凌空这头鹰隼囚犯,和温雀这只麻雀狱警之间的关系,出乎意料地好。   “那也得我有想你的闲功夫啊。”温雀抬手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一片青黑,忍不住苦笑道,“因为那些想刺杀沈斜的囚犯,令典狱长阁下怀疑监狱里存在着一位神通广大的神秘人,所以就命令我必须找出他。可是我这几天把监狱内的各种监控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又挨个找狱警们询问了情况,还是一丁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凌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过了会,忽然问道:“禁闭室内那几个想杀沈斜的囚犯,现在还活着吗?不会又莫名其妙地死了吧?”   “放心吧,他们这回想死也死不了。典狱长阁下命令沃克队长亲自守在禁闭室外,不允许闲杂人等接触他们。而且每天送给他们的食物和药品,都会经过重重检测,我想应该不会再出事了。”温雀叹道,“或许我会比他们先一步出事也说不定——累死,成为一只死麻雀,唉……”   闻言,凌空拍了拍温雀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典狱长阁下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来查,说明他很看中你啊。你慢慢找就是了,别急,越急就越发现不了问题的所在。”   温雀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我急也没用。”   “对了,今天是你把我调到这儿的吧?”凌空笑问道,“本来我还打算找你申请来着,哈哈哈……咱俩可真是太心有灵犀了。”   温雀道:“是我换的。我知道你在囚犯中的消息比较灵通,就想过来找你聊聊,看你有没有什么发现。而且你这么聪明,说不定和你聊上几句,我就会有新思路了……”   “小麻雀就是嘴甜,说的话我爱听,哈哈哈……走,我们进去慢慢聊。”凌空揽着温雀的肩膀朝种植园内走去,边走边说道,“囚犯们再厉害,在监区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你还是得把目光投向囚犯以外的存在,越是发现不了他们的问题,就说明他们藏着的问题越大……”   宋芜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心渐渐地沉了下来——他知道沈斜的处境很不妙,但恐怕实际上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十倍、百倍、千倍……   老章和门口的老狱警,核对了今天午餐所需的瓜果蔬菜名单后,便把采摘的任务,交给了鲸和宋芜这两个年轻人:“老规矩,你们只要在十点前做完就成。”   说罢,他就熟练地蹲在门口,一边晒着上午明媚的太阳,一边和老狱警随口闲聊了起来。   宋芜和鲸绕过老狱警和老章,进入到占地辽阔的种植园内。   透过无数林立着的绿色种植架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凌空和温雀越走越远的身影。   宋芜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对鲸道:“这次换你去水果区,我去蔬菜区,你看可以吗?”   鲸没有异议,点了下头,便带着一队采摘机器人和运输车去了水果区。   而宋芜则转身去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种植园的活很轻松,从采摘、运输到清洗、装箱都有机器人代劳,宋芜他们要做的就是盯着整个过程不出差错。   而等任务要求的数量完成后,剩余的时间便是他们自己的了。   没多久,宋芜的任务就完成了。   接着,他就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先释放出一缕精神力,再努力把它们分成无数比头发丝还要细上数倍的精神细丝,然后缓缓地朝四周蔓延。   在这里,没有人能教他,所以宋芜只能凭着猜想,在闲暇之余,独自摸索着锻炼他的精神力。   过了会儿,宋芜忽然睁开了眼,疑惑地望向不远处——在一片种有胡萝卜的区域内,他“看”到了一只体型肥硕的兔子——灰毛,红眼睛,两只长长的耳朵下垂着,长得很可爱,油光水滑的皮毛更是一看就很好摸的样子。   而此刻,那只胖乎乎的兔子竟用后腿站了起来,两只短短的前爪扒在种植架底层的一个种植盆上,正努力地扒拉着里头的东西。   宋芜的精神细丝,没有发现灰兔子身上有金属环和个人智脑的存在,顿时便以为它是从隔壁畜牧园,越狱过来的肉兔。   想了想,他尝试着用精神力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从后面悄悄靠近灰兔子——宋芜在试验,看精神力能不能隐藏他的存在感和他身上自己几乎闻不见的花香。   如果不成,惊跑了灰兔子,大不了他就喊鲸他们过来一起抓兔子。   灰兔子的力气不小,很快就用小短爪扒拉出了胡萝卜,还差点带翻了种植盆。   而它身后,宋芜越靠越近。   最终他停下脚步,身子缓慢下蹲,双手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望着地上足足有它身体那么长的橘红色胡萝卜,灰兔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流淌起愉悦的光泽,两只灰绒绒的长耳朵,更是快活地甩来甩去。   这时,宋芜瞅准时机,猛地出手。   他一只手把灰兔子的颈部皮肤连同它的两只长耳朵一起紧紧抓住,另一只手则托住了灰兔子肥硕的臀i部 。   “抓住你了!”宋芜开心道。   灰兔子:“……” 第23章 灰兔子   灰兔子不仅看着胖, 抓在手里更是奇重无比。   一身灰绒绒的漂亮皮毛下,不知是藏了多少肉,以致于没一会儿, 宋芜就感到力不从心, 托着灰兔子臀i部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里抓着的兔子耳朵和后颈皮毛,也缓慢地往下滑去。   为了不让这只从畜牧园内过来的肥实肉兔逃走,宋芜不得不把灰兔子搂在怀里, 然后借助两条更为有力的手臂的力量,来禁锢住灰兔子的身体。   “小家伙,你可真够重的啊。”宋芜感叹过后, 便稍稍活动了一下, 有些酸疼的手腕和手指。   宋芜小的时候,父亲哄他,说以后会送给他一只漂亮的小兔子,让他养着玩。惹得幼时天真无邪的小玫瑰曾一度非常期待,不仅用玩偶、小枕头和小毯子等物件,在自个卧房的一角搭建了一个又大又豪华的兔子窝,还整天黏在机器人保姆卡卡的怀里,缠着他讲各种饲养和照顾兔子的小知识。   可惜大人的话常常说过就忘了, 这么多年来, 迟迟没有兑现送兔子的承诺——久而久之, 宋芜长大了, 卧房角落里的兔子窝不知不觉就被拆掉了,和着其他儿童用品一道封装入箱, 移入黑暗又冷清的储物间, 从此再无人问津。   直到今天, 宋芜真正地抱住了一只小兔子,不,是大兔子,这段已经被遗忘了的童年往事,才终于从他精神海的深处,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于是他直接坐在了地上,背靠着种植架,两条腿并拢屈起,一只手继续搂着灰兔子不让他有机会逃脱。而另一只空闲着的手,则循着记忆中卡卡的讲解,以正确的手法,尽情地抚摸过灰兔子毛绒绒的额头、两条长长且下垂的耳朵、短短肉肉的脖子以及软乎乎的背部……甚至还很快地摸了下,灰兔子身后短短圆圆的小尾巴。   和宋芜想象中的一样,这只胖兔子的皮毛摸起来触感极佳,不仅柔顺丝滑如同上好的绸缎,还温暖柔软宛若枝头上饱受阳光照耀的棉花,不由得令人心底升起一股幸福感。   他一遍遍地抚摸着怀里的灰兔子,力道很轻也很温柔,从生疏到熟练,也就几遍的功夫。   灰兔子被他抚摸地眯起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轻微地磨牙声,而这正是他感到舒服和放松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摸着摸着,宋芜就低下了头,把脸埋进灰兔子的毛绒绒的背上,轻轻地蹭了蹭,然后发出一声满足又遗憾的喟叹:“唉,我要是能养着你就好了……可惜我现在是囚犯,而你只是一只肉兔……”   沉浸在美好顺毛服务中的灰兔子瞬间惊醒,两只眯起的眼睛猛地瞪大,猩红的眼底尽是惊诧与自我怀疑。   他被一个植物拟态悄无声息地靠近、抓住也就算了,居然还像只真正的宠物兔一样,老实地窝在他怀里被从头摸到了尾,还不止一次???   灰兔子的身体顿时僵住,三瓣嘴动了动,愣是没好意思出声,喝止宋芜此刻愈发放肆的摸毛行为。   要是这个植物拟态知道了他身份,再把今天的事嚷嚷出去,他还怎么在监狱里树立威信?   “你这么可爱,吃起来味道应该也很不错……不知道老章会不会做麻辣兔头、红烧兔肉、酸汤兔柳……”宋芜抓住灰兔子的一只毛绒绒前爪握在手心里,笑道,“到时候,这只前腿可以做成香辣兔腿哦,烤着吃应该也不错,哈哈哈……”   灰兔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仰起头,狠狠地瞪着胆大包天的宋芜。   想吃他?灰兔子磨了磨牙,他虽然没啃过玫瑰花,但未尝不可一试。   宋芜一无所觉,径自笑道:“逗你玩的,我才不舍得吃掉你这么可爱的兔子。”   闻言,灰兔子一腔刚升起的怒火,才稍稍有所减退。   “我不吃你,但你身为肉兔,还长得这么肥,迟早有一天会被送入食堂做成一道菜的,唉……”宋芜皱了皱眉,乌眸里流露出几分可惜。   毕竟这是他接触的第一只兔子,性子还特别温顺,被他摸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丝挣扎,若是换做旁的兔子,怕是早就咬他挠他了。   如果遇见这只兔子的地方不是狱星,而他也不是一名囚犯,那么他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为这只可爱的胖兔子做一个温暖的兔子窝,然后好好地照顾他,直至他生命的结束。   宋芜叹道:“小家伙,你要瘦一点,这样才不会被畜牧园的机器人抓住送去食堂,知道吗?”   灰兔子冷哼一声,把前爪从宋芜的手里抽出来。   接着,他又一爪子拍开宋芜的手臂,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伪装成一只愚蠢的肉兔,以正常的、不惹人怀疑的速度,蹦蹦跳跳地离开此地。   等他在远处变回了人身,看他怎么和宋芜这个大胆的植物拟态秋后算账!   而灰兔子离开的方向,不巧,正是胡萝卜刚刚被宋芜的脚不小心踢到后,滚去的地方。   宋芜眼疾手快,看见灰兔子要跑,连忙往前一扑,伸手拽住了灰兔子的尾巴。   灰兔子动作一顿,回头瞪着宋芜,猩红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杀意。   宋芜飞快地爬起来,双手掐住灰兔子的腋下,又把他给抓回了怀里。   许是怕灰兔子再次逃跑,这回宋芜禁锢着他的两条手臂用上了大力气,差点勒得灰兔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此背过气。   “……”灰兔子有点火大,还有点后悔。   一步错,步步错,他应该在回神后的第一时间,就当场从拟态变回人,又或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离开再说,而不是落到现在这种既没脸变回人身,装成肉兔又不好逃走的两难境地。   “你是不是饿了?”宋芜误会了灰兔子的意图,低头瞅了瞅地上的胡萝卜后,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来后也不嫌脏,就直接往灰兔子的两只前爪中一塞。   “喏,啃吧。”宋芜笑着摸了摸灰兔子的额头,望着他的目光很是慈爱,“你这么胖,一根应该不够吃吧?不过没关系,这里的胡萝卜还有很多,你吃完了我再帮你采摘。嗯,要是你想吃别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摘。等你吃饱了,我再送你回畜牧园怎么样?”   灰兔子深吸一口气,很多年了,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能令他如此生气了!   他想杀人!立刻!马上!现在就杀!   见灰兔子呆呆地望着胡萝卜,就是不下嘴吃,宋芜有点疑惑,不过很快他扫了眼灰兔子一身干净的皮毛,心里便有了猜测:“你是不是嫌脏?走,爸爸带你去把胡萝卜洗干净了再吃。”   从头到尾,他一直自说自话,压根不需要灰兔子的回应。就像小孩子得了个新奇的玩i具,忽然就变成了话痨,有说不完的话想对新玩i具说。   灰兔子把视线从胡萝卜上移开,转而落到宋芜的手腕上——因着皮肤又白又薄,那里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见。   只要他狠狠地啃上一口,这个可恶的植物拟态就会死去。   想到这,灰兔子一双猩红的眼睛逐渐眯起,三瓣嘴微微张开,露出两枚雪白锃亮的大门牙……   只是还不等心狠手辣的灰兔子,下定决心朝宋芜的手腕咬上一口,好杀他灭口。   宋芜就已经走到了附近一处,专门用来清洗瓜果蔬菜的地方。   机器人们井然有序地工作着,清洗水果,然后装箱,再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食堂专属的运输车内……   鲸就站在水池旁,一手拿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正低着头默默地啃食。凌空和温雀也在,两人弯着腰站在鲸的身后,正在把他一头散着的深蓝长发,编织成两条蓬松的麻花辫。   “看!我抓住了一只兔子!”宋芜快步走了过去,朝他们三人举了举怀里的灰兔子,笑得很开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畜牧园跑到这儿的,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偷胡萝卜呢,嗯……可能是他太饿了也说不定。”   听到他的声音时,凌空和温雀也正好编完了鲸头发的最后一段,用白丝带扎住辫尾后,三人齐齐转身,与他怀里灰毛红眼的胖兔子打了照面。   鲸不慎捏碎了手中的苹果,两条英气的眉毛几乎拧成了绳结。凌空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知是在憋笑,还是在憋气。   而温雀在对上灰兔子猩红眼眸的那刻,便整个人都傻了,指着他们,结结巴巴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典、典、典……”   “点?点什么?”宋芜被他们仨奇怪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不禁搂紧了怀里的灰兔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灰兔子磨了磨牙,眼底弥漫着森冷的杀意。   很好,他的暗杀名单上,又多了三个人。   “这只兔子特别乖,不乱动也不伤人,温雀你要不要抱抱看?”宋芜上前一步,欲把怀中的灰兔子递给温雀,“就是他太胖了,抱着有点重。”   温雀赶紧摆了摆手,又连忙后退好几步,仿佛那只灰兔子是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一样:“不了,不了,你还是自己抱着吧,我可不敢抱典……”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宋芜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了。   宋芜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灰兔子,又抬头瞅了瞅温雀他们仨,心里愈发地不解:“温雀,你真的不想抱抱看么?他的皮毛摸起来手感非常好哦。”   “能比我的皮毛还好摸吗?阿芜。”   一道略有些咬牙切齿的熟悉声音,从宋芜身后错落有致的种植架深处传来,正是找来的沈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大猫和小玫瑰绝配,没狗血第三者   哦,对了,现实中对待小兔子,肯定不能像文中这样…… 第24章 虎兔斗   宋芜惊喜地回头:“沈哥!你怎么来了?”   他怀里灰兔子狠狠地皱了皱, 拟态时并不存在的眉毛——很好,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将一去不复还了,他深深地怀疑, 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吃胡萝卜的好日子。   顶着一头凌乱银发的高大男人大步走来, 长眉竖起,像两柄斜插入地的利剑,闪烁着寒光。一双凤眸含着怒,一左一右燃起或蓝或金的熊熊火焰, 灼得人不敢与之对视。   鲸的眉头自沈斜出现的那刻,便缓缓舒展开,又低下头, 继续啃食手里的苹果。   温雀则悄悄地缩到了鲸的身后, 不断地在心里祈祷着典狱长千万别注意到他,否则,他一只弱小的麻雀可承担不起那腾腾怒火……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沈斜黑着脸,怒气冲冲道。   他一结束与沈衡的网上探监,就匆匆来到从未踏足过的生产区,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告诉小玫瑰他可以放心参加比赛了,却不想,他不仅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还亲耳听到小玫瑰在夸别的男人!   宋芜唇边的笑意僵住, 脸色一片煞白, 抖着唇嗫嚅道:“沈哥, 我……”   沈斜怒道:“死肥兔!快从阿芜的怀里滚出去!”   “?”宋芜呆住, 哎,原来沈哥不是在骂他啊……   灰兔子冷哼一声, 便后腿一蹬, 跳了下来。   宋芜陡然感觉怀里一轻, 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一双乌眸顿时瞪圆——   灰兔子体型虽胖,但落地时却犹如一枚轻飘飘的树叶,几近无声。   两条垂着的灰色长耳骤然竖起,露出藏在耳根处只有米粒大小的空间纽,接着,他便在宋芜逐渐疑惑的目光中,从拟态逆转回了人身。   长及腰部的银灰色头发微乱,猩红如血的眼底凝着浓浓的杀意,精致又冷酷的脸庞上,露出愠怒的表情——乔伊抬起带着白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擦掉利落的下颌处,从胡萝卜上沾染到的一丝灰尘。   “辱骂典狱长。”乔伊眯起猩红的眼睛,冷声道,“你罪该万死!”   沈斜薄唇轻启,又骂了一声:“死兔子。”   如他这般厉害的猛兽,大多占有欲旺盛,会护食,会圈地盘,会无法容忍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染指。   苹果,沈斜不爱吃,才乐意丢给鲸解决。2号楼的地上九层,本来住满了囚犯,但沈斜在入狱的第一天,就用拳头驱赶得一个不剩,令一整层楼都只存在他一个人的味道,一直到今年九月,沈斜这头霸道白虎的地盘里,才添了一缕香甜的花香。   沈斜与乔伊凌厉的视线,于半空中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几乎闪烁起犹如实质的电火花。   敌意、杀意、怒意,在他们之间缭绕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旺盛。   “灰兔子是——典、典狱长阁下?”宋芜从呆愣中渐渐回神,不敢置信道。   他还以为像乔伊这样只稍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的恐怖存在,拟态应当是只嗜血的红眼蝙蝠,没想到却是一只肥嘟嘟、摸起来手感极好的灰兔子?!   即便事实已经清清楚楚地摆在了眼前,但宋芜还是没办法,把可爱的灰兔子与冷酷的典狱长联系在一起,他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的精神海出了问题,这一切都是他精神力编造出来的奇怪幻象罢了。   凌空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双手撑在膝上,狂笑出声:“哈哈哈……小玫瑰你可真敢,恭喜、恭喜,继征服监区一霸后,你又征服了监狱方的大BOSS,哈哈哈……我凌空敢拿鲸的脖子上的玩意发誓,你绝对是第一个摸过他俩皮毛的男人!佩服!哈哈哈……”   宋芜可笑不出来,他低下头,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很白,很嫩。但就是这双手,把可怕的典狱长当成了一只肉兔,搂在怀里从头到尾撸了许多遍。   哦,对了,他还笑着报了一堆兔肉菜名,大言不惭地说要吃掉他。不仅如此,他还说典狱长阁下又肥又胖,且说了不止一次……   宋芜已经飞快地想好,自己死后埋在哪了。   但还不等他想好自己的墓志铭该写些什么,另一边,沈斜就和乔伊打了起来。   “死兔子,离我的小玫瑰远一点。”沈斜一拳挥过去,警告道,“他不是你能碰的存在。”   乔伊及时往后一跳,躲掉了沈斜的攻击:“沈斜,你一个囚犯,竟然敢袭击典狱长?是想死吗?”   “那也得你敢在明年五月到来之前杀我啊。”沈斜不屑地一笑,抬起腿,就朝着乔伊的腹部狠狠踹去,“说啊,你敢吗?”   乔伊又是灵活一跳,躲开了:“沈斜!”   沈斜冷笑:“死兔子,就会躲。”   事不过三,乔伊被沈斜一连骂了三次,心中积攒了许久的郁火,彻底被引爆了:“呵,我是不会杀你,但我能让你接下来的时间,像个废人一样只能躺在医疗舱内渡过!”   “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沈斜想气人的时候,便是慈悲为怀的佛,也会变成怒目金刚。   接着,他朝乔伊招了招手,挑眉笑道:“小兔子,来咬我啊。”   乔伊低咒一声,不再一昧地躲闪,而是朝沈斜扑了过去,主动攻击他身上的致命处,招招狠辣,皆是要命的力道。   不禁令观者有种错觉,他是真想杀了沈斜,而不仅仅如他嘴上说的那样,只是想废了沈斜。   不像与莱恩对战那会,沈斜因为心里有愧,前期下手时,多留有余地。与乔伊之间的战斗,他下手就狠多了,丝毫不留情面,似乎也想趁机弄死对方。   两人不再做声,只专心攻击对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打越凶,一路波及了运输车、正在装水果的机器人、清洗设备……场面一片狼藉,在一旁观战的宋芜几人不得不一退再退,还要躲着时而飞过来的危险物。   乔伊的手呈爪状,划过沈斜的俊脸,留下三道血淋淋的痕迹。   与此同时,沈斜一拳砸在乔伊的胸口,不仅令他唇边渗出殷红的血,还击飞了他上衣口袋里装着的怀表。   橘红色的怀表连着长长的链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直直地坠向宋芜的怀里,砸在他手臂上后磕成了两半。   宋芜忍着手臂上的疼,一手抓住怀表的链子不让它掉下去,另一只手则接住怀表的前盖,紧紧地在手心里。   乔伊注意到他一向珍爱的怀表坏了,顿时大怒,不再以人身与沈斜缠斗,而是异变成拟态,攻击沈斜:“我要你死!”   “呵呵。”沈斜冷笑一声,也不想着公平对战了,干干脆脆地变成大白虎,继续和乔伊对打。   起因是妒火和占有欲,但打着打着,他不乏有趁机发泄因王叔和哥哥而产生的怨气的意思。   白虎体型庞大,相比之下,肥硕的灰兔子就显得很渺小了,但打起来,两人却一时难分上下。   白虎力气大、身形也很灵活,但灰兔子仗着体型小、弹跳能力过人,硬是闪避掉了白虎的大部分攻击,同时他的门牙和爪子也不是摆设,没少给白虎造成困扰。   然而白虎能从入狱来,就稳坐监区一霸的位置足足有十二年,战斗技巧也不是吹出来的。   没多久,他就渐渐找到技巧,把灰兔子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尽数还了回去。   “典狱长好厉害的样子……”温雀不由得感叹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乔伊出手,本来以为他很快就会败于沈斜手下,但没想到,他竟比莱恩那头雄狮还要厉害,能与沈斜打了这么久不说,看起来还旗鼓相当。   凌空摸了摸下巴:“我也没想到……看来我们这位典狱长阁下深藏不露啊……”   换做是他,若是没了一双能飞的翅膀,恐怕也不是沈斜的对手。过去的这些年里,整个监区,能和沈斜有一战之力的家伙,也就只有鲸一人而已。   鲸目不转睛地盯着乔伊,半晌后,才低声说了一句:“他和我很像。”   在姐姐出事后,年幼的他就被人打了个半死后,又丢到了资源匮乏的垃圾星。在那里,为了活下来,鲸就得从一群年长他许多的恶狼疯犬的嘴里,抢夺食物。他没人保护,没人教,只能靠着本能战斗,在一次又一次的血腥厮杀中磨练自己,从弱者变成强者。   而鲸从乔伊的身上,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经历过无数鲜血的洗礼,一身战斗技巧都是从生死间得来的。   “嗯?”温雀不解道,“像什么?”   凌空眼神幽幽,叹了口气,却没有为温雀解惑,只道:“没什么,夸典狱长厉害呢,是位狠角色。”   “哦。”温雀压低了声音道,“我也这么觉得。”   宋芜没有参与他们几人的讨论,而是低着头,满眼疑惑地望着躺在他手心里的怀表表盖。   盖子里镶嵌有一张小小的人像,是几个月大的婴儿照片——黑发黑眼,长得玉雪可爱,咧开只有两颗小牙的嘴,笑容很灿烂。   可爱的婴儿大多有几分相似之处,仅凭着一张有几分眼熟的婴儿照并不能说明什么,但重点在于那婴儿脖子上戴着个红绳,红绳上串着一枚黑色的鳞片,一枚令宋芜很眼熟的鳞片——他父亲尾巴上的鳞片,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曾说过,他父亲的拟态是独一无二的,整个星际都难找到第二个。   为了确保自己没认错鳞片,宋芜还探出几根精神细丝,钻入表盖中的超清照片里,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观察了那枚鳞片好一会儿。   片刻后,宋芜收回精神细丝,一脸严肃。   他可以确认,那就是他父亲的鳞片,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婴儿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别等,白天看,泪…… 第25章 危险   宋芜抬起头, 凝视着与白虎相斗,却不落下风的灰兔子,皱紧了眉头。他摊开的手缓缓合拢起来, 紧紧地握着怀表表盖, 即便手心里的肉被硌到微疼,也没有松开。   不知不觉,他双腿迈开,朝场中走了过去。   一旁的鲸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宋芜的动向, 三两步跨到他的身旁,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后一扯。   接着,便有一枚苹果飞来, 砸在宋芜刚刚站着的地方, 嘭的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宋芜呆呆地望着那四分五裂的苹果,还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鲸及时出手,此刻被砸出一个小坑的就不是地面,而是他那脆弱的脑袋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婴儿照片的事,想着婴儿的身份,想着乔伊究竟是谁,想着乔伊和他突然失去音讯的父亲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这些东西搅得他精神海一片混乱, 要不是深信父亲对爸爸的感情, 有那么一刻, 他差点怀疑父亲出轨, 背着他和爸爸有了别的孩子,而小三就是乔伊!   不然要如何解释, 这照片上黑发黑眼的婴儿和他父亲以及他都长得像不说, 身上还有着他父亲鱼尾巴上的鳞片?要知道他父亲可是孤儿出身, 这十多年来,也未曾有血缘亲人找上门来。   而如果这个婴儿就是他的父亲,又有哪个亲人会舍得拔掉婴儿身上的鳞片串上红绳,给他戴在脖子上呢?难道不该用自己的么?   宋芜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看不清正确的方向,又冥冥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这里头藏着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正等待着他去发现,可他此刻又实在毫无头绪。   鲸拉着发呆的宋芜,一直把他拉到站在角落里的凌空和温雀的中间,才松开手。   “小玫瑰,你最好离远点,别靠太近,小心被他们俩给误伤了。要知道我们动物拟态打上头了,可都是六亲不认的主。”凌空扭头提醒道,“你要是受点伤,回头小王子肯定要心疼。”   宋芜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紧握成拳的手再次摊开,露出镶嵌着婴儿照片的表盖。   凌空瞅了一眼:“咦,这婴儿瞧着怪眼熟的,不会是小玫瑰,你小时候的照片吧?”   “不会是我。”宋芜摇了摇头,他从未怀疑过那照片上的婴儿就是他本人,是因为他幼时被基因病折磨,长得瘦瘦小小的,就差瘦成皮包骨了,压根不像照片上的婴儿那么白白胖胖,一看就很健康的样子。   “不对,这不是典狱长阁下的怀表么……”温雀探过头来,望着橘红色的表盖说道,“这个小孩可能是典狱长阁下的弟弟?孩子?或者亲戚?”   宋芜抿了下唇,轻声问道:“你们觉得这个婴儿和典狱长阁下,长得像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婴儿会不会就是乔伊本人了——想来想去,以他两位亲人的年龄,在他之前曾有过别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这个可能相较于其他乱七八糟的猜测,对他来说,竟不算很难接受。   闻言,凌空拿过宋芜手中的表盖,认真地看了看后,坚持道:“我还是觉得这孩子的五官和你更像,喏,你们还都是黑发黑眼。而典狱长阁下,可是银灰色的头发加上红眼睛,总不可能觉醒个拟态,就发色眸色都变了吧,不,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啧,我记得星际上好像有过这样的案例,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啊……”   温雀凑近了些,扒拉着凌空的手,盯着那照片仔细地瞧了又瞧:“不好说,我感觉几个月大的小孩长得都差不多。不过典狱长既然会把这照片放在自己的怀表里,天天带在身上,我想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我更倾向于这张照片上的人是别人,而不是典狱长,毕竟很少有人会天天欣赏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吧?”   “看来只有典狱长知道答案了……”宋芜叹道。   随着他的话,凌空和温雀抬起头,看向了场中还在对打的两人。在他们讨论的这短短一会功夫,白虎与灰兔不仅越打越凶狠,还隐隐有了狂暴的迹象,显然是打出了真火,要不死不休了。   “再打下去,他们会陷入狂暴。”一直关注沈斜和乔伊战斗的鲸,开口说道。   狂暴,是动物拟态在成年左右,就会出现且会伴随他们一生的一种失控状态,极容易因情绪过于激动和身体过于兴奋而被诱发,成为毫无理智可言、破坏欲极强、战斗力剧增的怪物。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体内生来就有狂暴基因,那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也是令他们时而陷入疯狂的根源,无法治愈,只能用药剂安抚压制。   温雀皱了下眉,抬起右手,启动个人智脑,就要输入指令,调一些狱警和警卫机器人过来,以免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凌空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阻止道:“不行,沈斜前几天才被注射过大量的安抚剂,现在再来一次,会损伤他的身体的。”   闻言,宋芜皱了下眉,无心再想那张婴儿照片的事了,紧张地望向场中,满目的担忧。   灰兔子几乎被鲜血染成了和他猩红眼瞳一样的颜色,而体型庞大的白虎也不遑多让,身上有不少灰兔子造成的血痕和牙印。   这处清洗瓜果蔬菜的地方虽然足够大,但对打斗中的两人就显得小了,他们在毁了场中的大半东西后,已经渐渐开始波及外围的种植架了。   不难想象,这俩战斗力不俗的家伙要是陷入了狂暴状态,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怕是一整个种植园都不够他俩祸害的。   “那要是他们狂暴了可怎么办?”温雀有些无奈,“到时候,就不是安抚剂能轻易解决的了,恐怕得用药效更猛的药剂了,那不是更伤身嘛。”   凌空松开他的手:“我和鲸去分开他俩,只要分开了,让他俩消消火,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   说罢,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鲸,以眼神询问。   鲸点点头,接着两人便一起冲向了战斗中心。   凌空在半道上跳起,于空中异变成神武的鹰隼,一声清鸣过后,利爪朝灰兔子抓去。   鲸因拟态过于庞大,又是海洋生物,不好异变,便直接以人身冲向暴怒的白虎,企图撞开他。   然而他们想的很好,但做起来却接连失败了。   先是灰兔子,后脚一蹬,直接踹飞了胆敢抓他的鹰隼,令凌空一头撞上了高高的种植架,两个大翅膀还被瓜藤死死缠住。   后是白虎身子灵活一扭,不仅躲开了鲸的冲撞,还用脑袋从后头使劲一顶,令鲸不仅扑进水池成了落汤鸡,还被一堆清洗设备砸了一身。   显然,打红了眼的白虎灰兔,并没有忽略来自周遭的危险。没了企图打搅他们的人后,两个难得遇到对手的家伙,又继续缠斗了起来。   不一会儿,白虎先一步陷入狂暴状态,战斗力和破坏力都开始飙升。紧接着,灰兔子最后的理智,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见此情形,温雀不再犹豫,低下头就开始摆弄个人智脑。   “温雀……”宋芜想着凌空的话,试图阻止。   温雀对他摇了摇头,坚定道:“种植园要是毁了,咱们接下来得有很长一段日子,就只能吃肉了,那太可怕了,我们都会疯的。”   说完,为了防止宋芜再阻止他,温雀一溜烟远远地跑开,然后便立刻发布紧急指令,请求附近的同事们赶紧带着强效安抚剂速速过来支援。   宋芜有些焦急,想了想,他举起手中的怀表,高声道:“典狱长阁下!你怀表里的照片毁了!”   不得不说,这招对乔伊来说,比什么都管用。   一听到这话,险些失去理智的乔伊猛地清醒,他再无心与沈斜打斗,有力的后腿一蹬,便朝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宋芜扑去——锋利的爪子沾着黏稠的血,雪白的门牙闪烁着寒光,不由得令宋芜产生一种自己会被这只凶狠的兔子杀死的错觉。   陡然失去对手的白虎愣了一下,一扭头便看见灰兔子扑向了他的小玫瑰,顿时怒火暴涨,仰头长啸一声:“吼——”   白虎粗壮有力的四肢迈动起来,紧随着灰兔子,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宋芜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双令宋芜着迷的漂亮异瞳逐渐充血,只片刻便满目赤红,而这正是陷入狂暴后的动物拟态,会有的表现之一。   “艹!小玫瑰快扔掉怀表啊——”正在努力摆脱身上藤蔓的鹰隼看到这一幕,吓得目眦欲裂。   一个已然狂暴,另一个差点就狂暴,不管哪个靠近了身板脆弱的小玫瑰,他的下场恐怕都不大美妙,不死算万幸,重伤都是正常。   鲸刚摆脱压在身上的一堆东西,从水池里爬出来后有心想救小玫瑰,但奈何距离稍远,又慢了乔伊和沈斜一步,已是来不及了。   还好宋芜无措之中,下意识地听从了凌空的指挥,手臂一用力,把橘红色的怀表盖,使劲抛向了右边。   果不其然,灰兔子如凌空所想的那样,于半道上调转了方向,扭身便朝着表盖飞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压根没心情跟宋芜计较。   但此刻比灰兔子更为危险的白虎,却没并有跟着改变方向,而是带着一身血腥杀气,径直扑向了前方的宋芜。   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一嘴尖利的牙齿。两条前肢粉扑扑的肉垫上,锋利的爪子齐齐弹出,直直地伸向手无寸铁的小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6章 精神海   宋芜被猛地扑倒, 柔软的臀i部和坚硬的后脑勺一同砸在冷硬的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疼得他瞬间皱紧了眉头,脸上的血色如潮水一般飞快褪去, 最后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即便宋芜已经及时咬紧了牙关, 但还是有一丝痛苦的呻i吟,不慎逸出与他脸色一样惨白的唇间。若是在往日,沈斜听见了,肯定会心疼不已。偏偏这会, 他毫无理智可言,与来自宇宙深处、只知道杀戮的星兽没有什么区别。   身下猎物的惨叫,反而激得沈斜愈发兴奋, 不时发出长啸低吼, 全然忘记了他起初拼尽全力奔向宋芜,是潜意识里担忧乔伊那只死肥兔,会伤害到他心爱的小玫瑰。   然而此刻,他在狂暴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心中旺盛的破坏欲,彻底压制住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本能。他倒成了和乔伊两人中,最后真正对宋芜施加了伤害的那个人。   “沈哥……”宋芜忍着身上的疼,轻唤了一声, 努力抬起一条手臂, 想要摸一摸白虎血淋淋的前肢。   那么多血, 几乎染红了大半个身体的毛发, 也不知是他自己身上的伤口流的,还是乔伊身上的血溅上去的……   却不想, 宋芜的声音不仅没能唤醒沈斜的理智, 而抬起手臂的动作, 更是惹来了他身上越来越疯狂的白虎的警惕与不满。   白虎厚实的粉色肉垫一左一右,死死地踩住宋芜的两条手臂,锋利的爪子在刺破材质特殊的囚服袖子后,又划破了他手臂处的皮肤。   不一会儿,便有鲜红的、带着甜腻芳香的血液缓缓渗出,浸红了白虎一双略微泛黄的白色利爪,也刺激得他情绪愈发亢奋,迫不及待地想要身下的猎物,流出更多更多的香甜的血来。   “吼——”   又是一声洪亮的咆哮过后,白虎缓缓低下了硕大浑圆的虎头,双眼一片赤红,不见漂亮的蓝金之色,粉色鼻端喷出的炙热鼻息里,裹挟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他愈张愈大的虎口中,四颗沾着血的尖利犬齿缓慢向下,而目标正是身下猎物雪白修长的脖颈。   只要轻轻地在那脆弱的地方咬上一口,便能听到美妙的骨碎声,饮用到温热又香甜的血液……   片刻后,一滴黏稠的血,先一步从白虎渗人的犬齿尖落下,往仰躺在地的宋芜的眼睛处,直直地坠去。   宋芜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他精神海内庞大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倾巢而出,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他,以及他身上压着的白虎。   这一刻,时间变慢,世界缓缓定格。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由远及近,吞噬掉声音、光线和一切真实存在的东西。   忽然,宋芜感觉身上一轻,手臂、后脑勺和臀i部处的疼感也跟着消失了。   他抽了抽鼻子,发现周遭既没了血腥味,也没了沈斜的气息,便连忙睁开紧闭的眼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竟身处一片白茫茫的寂静天地之中。   “沈哥?”宋芜皱着眉,原地转了一圈,入目皆白,“凌空?鲸?”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看不到任何人。在这个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里,只有他的声音回荡着,也只有他一人的身影存在。   宋芜有点慌,接着,他就想起了上一回出现类似情况的时候——沈斜和莱恩决斗,有人背后放冷枪,他试图用精神力阻止……   可是上一回,他的视线里还有白虎红狮。但这一回,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且他也无法做到像上次那样无拘无束,心里想去哪,他就能去哪。   原地站了一会后,宋芜不想坐以待毙,便凭着感觉,随便选了个方向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他不确定自己此刻身处何方,他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已经被狂暴状态中的沈斜咬死了,而眼前的白雾世界,正是人们死后会去的地方。   又或者,刚刚那刻突然出现了虫洞,把他传送到了一个尚未被发现的奇怪荒星也说不定……   可能只走了短短的几分钟,也可能走了有三五天那么久,宋芜忽然听到白雾深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   他心中一喜,连忙加快了步伐,往声音响起的那处快步走去,到后来,他还奔跑了起来。   滚滚白雾往两边散去,为宋芜让出了一条小道,他一直跑到额头开始冒汗,眼前的一片白色中,才终于渐渐有了别的颜色——那是一处很大也很美丽的花园,碧草如茵,绿树阴浓,五颜六色的花儿齐齐盛放,吸引了许多漂亮的蝴蝶在其间翩翩起舞。   一只白色长毛小奶猫钻出花丛,抖了抖身上黏着的花瓣和叶子后,优雅地蹲坐在花坛边沿,一边眯着湖绿色的眼睛,享受着午后暖融融的太阳,一边抬起一只小爪爪凑到嘴边,伸出一截粉色的舌头,不紧不慢地地舔i舐着爪子上不平顺的毛发。   突然,一只蓝色的蝴蝶舍弃了甜蜜的花丛,扑闪着翅膀飞向花坛边沿的小奶猫,绕着他飞舞了几圈后,最终停在小奶猫时不时会颤动一下的右耳尖上,就不再动了。   小奶猫的身体僵住,眯起的眼睛逐渐睁大,两颗湖绿色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往头上看去,嘴里还发出了一连串惊奇地低叫声:“喵喵喵——”   宋芜被小奶猫可爱的举止逗笑,擦了擦头上的汗,迈开脚就要上前,却见小奶猫身后的花丛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就有一只体型足足比小奶猫大了一倍还不止的大猫从中钻了出来,惊飞了小奶猫耳朵尖上的蓝蝴蝶。   他一边啊呜啊呜地叫着,一边纵身一跃扑向了背对着他的小奶猫——白底黑纹,左蓝右金的眼睛上方,还有着一个小小的“王”字纹路。   他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那只新出现的小“猫”,这模样太熟悉了,他这十几年来,也就见过沈斜的拟态是这副长相。   “沈哥?”宋芜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沈斜,幼年期的沈斜,他不由得往两只小家伙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   但小奶猫和小奶虎却像是既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他的人一样,径自抱成一团滚下了花坛,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用稚嫩的爪子和牙齿,与自个的双生兄弟嬉戏打闹,却有注意着不会真伤了彼此。   小奶虎无论是体重、力气还是战斗技巧,都胜过兄弟小奶猫很多,以致于没一会儿,他就“打败”了小奶猫,还利用体型的优势把他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喵喵喵……”小奶猫差点被压成一张猫饼,顿时一阵抗议地大叫。   “嗷呜……”小奶虎懒懒地翻了个身,放过了双生兄弟。   小奶猫跳起来,绕着瘫在地上的弟弟走了一圈,然后蹲在他的脑袋边,低下头舔了舔他脑袋上翘起的几根毛毛。   “咕噜咕噜……”小奶虎发出一阵只有在感到轻松满足时,才会发出的声音。他四肢大张着,稚嫩的利爪时而弹出小小的粉色肉垫,时而收回。比成年期短了很多的小尾巴,扫来扫去,压弯了一片小草。   宋芜噗嗤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着实没想到,那头威武又凶猛的大白虎,年幼的时候竟会是这副活泼又可爱的模样。   宋芜迈开脚,走到他们身旁蹲下,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奶虎的粉色肉垫,不想却摸了个空。   他一愣,指尖微蜷,忽然就明白了他在哪——沈斜的记忆里,更准确地来说是他的精神海内。   “阿衡,阿斜,快过来,你们该喝奶了……”   一道爽朗的女声在远处响起,同时,一股热腾腾的香甜奶香慢慢地飘了过来。   听到妈妈的呼唤,小奶虎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和哥哥小奶猫一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宋芜站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然而走了没几步后,眼前的景色就被白雾又侵染成了一片白,两个小家伙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宋芜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沉思片刻后,他又往前走去,或许得找到他认识的那个沈斜,他才能从这片精神海内离开。   然而这一次,无需他再苦苦地寻找,只他抬脚落脚的一瞬间,眼前浓浓的白雾就骤然一散,露出一副崭新的景象——豪华的星舰上,面容略显青涩的沈斜盘腿坐在斑斓的地毯上,无聊地摆弄着面前大大小小的一堆礼盒,嘴里嘀咕道:“这个给哥哥,这个给哥哥,这个还给我哥,都给我哥,全是我哥的……”   一旁坐在办公桌后、面容俊朗的男人闻声笑道:“都给阿衡啊?哈哈哈,不留几个给你王叔吗?咱们这次陪你妈妈去奥斯汀帝国探亲,留下你王叔在家又是照顾你哥哥又是处理国务,这么辛苦,怎么着也得给他一点报酬吧?沈斜,你不会小气到一个也不给你王叔吧?”   沈斜抬头,左金右蓝的一双眼里写满了不乐意:“不给!他从小就不喜欢我,正好我也不喜欢他,而且这些东西都是我和我妈给我哥挑的,凭什么要分给他?您要是想给他,您就自己去买呗。”   沈长风皱了下眉:“这都回程了,我去哪买奥斯汀帝国的特产去?你这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怎么能对你王叔连最起码的尊敬都没有?”   “我够尊敬他的了。”沈斜冷哼一声,“是他不尊重我,天天一副跟我有仇的样子,我看迟早有一天,他会想办法害死我……”   “臭小子!”沈长风怒了,站起身,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你胡说些什么!那可是你亲叔叔,他好端端的害你做什么?你小子什么时候得了被害妄想症,我这就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是不是你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金发碧眼、五官明艳的女人端着碗药走了进来:“沈长风,我隔着一扇金属门,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说我儿子有病,脑子不好?你再说一遍试试!”   沈长风坐下:“亲爱的,我是在说我自己。”   沈斜搂着一怀抱的礼物盒,笑得双肩颤抖。   沈长风偷偷瞪了小儿子一眼,不想,沈斜转脸就向妈妈告状:“妈!爸爸他瞪我!”   “乖,你先趁热喝了。”莉莉丝把药碗递给儿子,然后便走向办公桌后的男人,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腰间的肉,警告道,“不许欺负阿斜!”   沈长风“嘶”了声,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欺负他……明明是你们娘仨联合起来欺负我……”   莉莉丝松了手,低头就在沈长风额头上亲了一口,令他停止了抱怨,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宋芜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想起了爸爸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的日子,也是这么快乐又幸福。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他和父亲失去了爸爸,而……宋芜看着捧着药碗,皱着眉艰难喝药的沈斜,又回想了一遍刚刚他们的对话,隐约猜到这可能就是“桑德罗王室谋杀案”事发的那天。   这天之后,沈斜会失去父母,然后背上罪名,在他最为朝气蓬勃的年纪,被关入狱星长达十二年。   不一会儿,沈长风的个人智脑响了,打开后,一块四四方方的光屏投射在半空中。   屏幕中的人与他的长相有六七分相似,但气质却略显颓丧,就像一个人的正反两面,对比极其鲜明。   沈云帆问道:“王兄,你们到哪了?”   “我们快到阿米利亚联邦的谷神星了,哎,对了,哥哥记得你小时候爱吃他们那特有的一种水果。”沈长风坐正了身体,笑道,“正好我和你嫂子邀请了一位住在那儿的药剂师朋友,待会来星舰上给阿斜看看身体,不如顺便托他买些来,我给你带回去?”   他身旁的莉莉丝,脸上轻松的笑容收敛起来,变得礼貌又疏离,但沈云帆对此早已习惯,并未表示一丁点的不满。   沈云帆摇头拒绝:“我早就不爱吃了。”   “那好吧。”沈长风可惜道,“别的呢,云帆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沈云帆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想要的,我自己会取,就不麻烦王兄了。”   “我哥呢?在你身边吗?我想和我哥说话。”沈斜咽下最后一口墨黑的药汁,丢下碗,起身走到沈长风身旁倚着他坐着的高背椅说道。   沈云帆看见他后,脸色微冷:“阿衡听说你最近情绪不稳,很可能在成年期到来前就会出现狂暴状态,所以就去了实验室,想给你制作一款药效温和、口味发甜的安抚剂……”   沈斜嘴上说着不需要,表情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得意和期待:“喂,你记得提醒我哥别累着了,他身体不好,别到时候药剂没制作成,自己先倒下了……”   看得宋芜忍不住想笑,他仗着这只是沈斜的记忆片段,他们彼此谁也看不到谁,就大胆地走到沈斜的身旁,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虽然依旧只能摸到一团空气。   “沈哥,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呀……”   不久,沈斜渐渐有了狂暴的迹象,双方的通讯不得不提前结束。   沈斜跪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我快忍不住了,妈妈你离我远点,小心别被我伤到……”   “随行医生说开的药能缓解阿斜的情况,怎么喝下后,还反而更严重了呢?”莉莉丝有些疑惑,看着儿子难受的模样,她想上前,却被沈长风阻止了。   “亲爱的,阿斜需要医生,你去喊医生过来……让所有医生都过来,再让人检测一下那药碗里残留的药汁有没有问题……”沈长风说完,就上前制住愈发暴躁的沈斜,以他成年期动物拟态的力量,也只勉强能控制住年轻的沈斜罢了。   莉莉丝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拿着药碗匆匆出了门。片刻后,先是几个信得过的亲卫进来,帮助沈长风一直按住沈斜。接着没一会儿,便有一大群穿着白袍的医生慌忙赶过来,但莉莉丝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众位医生围着沈斜又是检查又是商讨,许久后,才小心翼翼给沈斜注射了一支珍贵的药剂。   药效发挥后,沈斜的意识逐渐变得迷糊。而宋芜所能看见的景象也跟着变得支离破碎,所有人都仿佛裹了一层薄薄的灰雾,成了扭曲而又奇怪的形状,周遭的声音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变得又小又嘈杂,宋芜得全神贯注,才能听个七七八八。   说不清是过去了多久,莉莉丝才又回来。   她身边还跟着个人,宋芜看不清,只依稀感觉那个高挑的身影是个男人。   “学弟,你快给阿斜看看。”莉莉丝有些焦急。   那人点点头,然后便朝沈斜所在的位置,快步走了过来。   宋芜站在那人必经的路上,明明只是沈斜精神海内的一个投影,但当那人“穿过”宋芜的身体时,他却不禁眼睛一酸,忍不住伸手想抓住他,看清楚他的面容。   但一如之前的两次那样,他碰不到沈斜,也压根触摸不到这个人,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和沈斜愈发昏沉的意识,一起烟消云散。   最终,宋芜没能在沈斜的精神海内,看见十二年前的那一天,那艘星舰上后来所发生的事。   “别哭……”沈斜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利爪缩回肉垫,不再按着宋芜的双臂。他可怕的犬齿收回口腔,伸出舌头,小心地舔掉宋芜眼角的泪。   但是再小心,再温柔,那条生有倒刺的舌头,舔过之后,还是令宋芜柔软的脸颊红了一大片。   宋芜睁开朦胧的眼睛,哑声道:“我以为……你要吃掉我了。”   其实闭上眼的那刻,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很遗憾,没能再见父亲一面,也没能参加想了很久的比赛并胜过害他的室友。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放纵自己失控。”沈斜收起舌头,低下头,转而用脸上的毛发,小心地擦拭掉宋芜脸上的血渍和泪渍。   这还是沈斜第一次,无需药剂辅助,就能这么快地从狂暴的状态中恢复清醒——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安全,周遭没有能威胁他的东西,而后他荒芜的精神海内缓缓渗入了一股熟悉且无害的精神力,与他暴躁的精神力亲密地交融在了一起,然后一点点吞噬掉他的负面情绪,令他破碎的理智逐渐收拢在一起,最终得以冲出狂暴的深潭。   “不怪你。”宋芜眨去眼中的水雾,凝视了脏兮兮的白虎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沈哥,我看到你了。”   白虎疑惑地歪了歪头:“嗯?”   宋芜扬起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轻快的笑容,却没有为沈斜解惑,不禁令他心生好奇。   既然他不想说,沈斜也不会逼他,便道:“阿芜,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然而不等他说完,随着乔伊一声隐含怒意的“开枪”命令,便有一颗混有强效安抚剂的麻i醉i弹射入白虎的体内,打断了他正在说的话。   沈斜昏迷前,撑着最后一丝意志,从白虎拟态逆转回了人身,否则要是以白虎之态压在宋芜的身上,宋芜骨折都算轻的。   但人身的沈斜也不算轻,倒下后砸在宋芜身上,压得他胸口一闷,还好终于摆脱了藤蔓的凌空,和鲸一起跑了过来,见状赶紧把失去了意识的沈斜从宋芜的身上扶起来。   “把沈斜关入禁闭室!一个月!”乔伊道。   在他身后,温雀和一队匆匆赶来、手持武器的狱警站在一起,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典狱长阁下,您不会不知道进入狂暴状态后,对人体的消耗有多大吧?”凌空皱了下眉,不满道,“沈斜他现在需要去医务楼看医生,然后他还得好好休息,您现在要关他禁闭,是想要他的命吗?”   鲸脚下一动,挡在了他们身前,没有说话,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不过。   “怎么,你们想违抗我的命令?”乔伊冷笑道,“那我就连你们一起关!你们这些囚犯就该有囚犯的样子!记住了,在这里,我才是主宰。”   宋芜连忙爬起来,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喊道:“典狱长阁下!”   他手上握着的赫然是乔伊怀表的另一半,表链和坏了的表盘。   乔伊皱了皱眉头,神情略有些不爽,不仅是因为怀表的损坏,还因为回想起了,宋芜对他拟态所做的一些放肆行为。   宋芜小跑到鼻青脸肿的乔伊面前,双手奉上怀表剩下的部分,真诚道:“我愿意忘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还请您收回对沈斜的惩罚。”   尚未完全回入他精神海的精神力,告诉他这么做有效,他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照做了。   乔伊冷冷地盯着宋芜,思量许久后,最终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沉着脸答应了:“你最好说到做到。”   想要收拾沈斜,以后有的是机会,但眼下,还是维护他身为典狱长的威严更重要。   “太谢谢您了!”宋芜松了口气,感谢道。   乔伊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急着回去修复他的怀表。   下一刻,身心俱疲的宋芜便闭了眼,直直地朝他倒了过去。   若是在往日,乔伊轻易就能躲开。   但这会,他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血战。   几近力竭的身体,被宋芜这一撞,不亚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终,当着一众属下的面。   乔伊狠狠地摔了个五体投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乔伊:他碰瓷!!! 第27章 意外   医务楼, 三层。   “宋芜,别乱动!”   一声严厉的喝止,传入宋芜的耳中, 如雷霆一般, 击碎了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混沌。   大脑尚未弄清楚情况,身体便下意识地听从了命令,乖乖躺着,一动不动。   宋芜缓缓掀开眼帘, 微翘的眼睫抖了抖,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上方,像是刚破壳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幼鸟, 迷茫又无措。   片刻后, 他眼前的白光散去,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冷白的拱形金属仪器罩在他的上方,无数细如发丝的银线垂下,微凉的尾端黏在他的头上、脸上和上身,几乎不放过一点空隙。   顶端的小孔投射出一束淡蓝的光,来来回回地扫描过宋芜的全身,每当经过眼睛时,他都会眯下眼, 试图用眼睫挡住那仿佛能看透他的光线。   “我……怎么了?”宋芜眨了下眼, 以为是自己的精神海出问题了, 便试着调动了一下精神力。   接着, 他原本平静的精神世界,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更有精神力化作巨兽, 在那风浪中奔跑着, 怒吼着。   嘭的一声,格雷医生面前的仪器,因为承受不住瞬间飙升的数据,猛地炸开了花,还冒出一股股黑色的浓烟。   与此同时,正在扫描宋芜身体的蓝光,在闪烁了一下后便消失不见了。紧接着,黏在他身上的众多银线也开始往回缩,只留下一点点微湿的痕迹犹在宋芜的皮肤上,昭示着曾发生过的一切。   “你的身体很好,精神海也很好。”格雷医生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然后望着已经毁了的珍贵仪器心疼道,“就是我有点不大好,天呐,你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我就试着调动了一下精神力……”宋芜见罩着他的仪器打开了,便撑坐起身体。   接着,他一眼望见对面还在冒烟的仪器,于是未完的话咽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抱歉,格雷医生,它是不是很贵?”   “能检测精神海的仪器,你说呢?那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好东西……”格雷医生一边抱怨,一边叫了几个机器人过来收拾残局,“我就这么一台!本来想仔细地检查一下你精神海的情况,结果却毁了,唉。”   宋芜下了仪器,走到格雷医生身前,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他现在是囚犯,一无所有,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格雷医生没有和宋芜计较仪器的事,只是心累地捏了捏鼻梁,叹道,“算了,责任不全在你,我也没事先和你沟通……不过,你该好好学着控制你的精神力了。”   说着,他转身就是一阵翻箱倒柜,最后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出一本纸质笔记,递给宋芜:“这是上个ss级精神力者留下来的笔记,你拿着,有空就多看看,里头的内容兴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宋芜双手接过,望着笔记本封面上的手绘绿芽,真诚感激道:“谢谢。”   只是他心里有点奇怪,格雷医生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还随随便便就给了他?   “你的精神海恢复得很好,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了。”格雷医生道,“本来在我的预估里,你起码还得半个月的时间,才会彻底恢复。”   “可能是我年轻,恢复能力好?”宋芜把笔记本抱在了怀里,轻声道,“也或许是您前些天给我的那支精神力安抚药剂效果好?”   格雷医生耸了耸肩:“或许吧。”   接着,格雷医生向宋芜问起沈斜的事:“我听狱警们说,沈斜陷入狂暴状态后,没多久就恢复了理智?”   “是的。”宋芜点了点头,回答道。   格雷医生凝视着宋芜的脸,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我检查过你的身体,虽然受了点伤,但还不至于令你昏迷。而且,那仪器未毁之前,曾检测出你的精神海有过剧烈活动,你会昏倒,主要原因也是这个。所以——沈斜能摆脱狂暴,和你有关系吗?是你做了什么吗?”   宋芜摇了摇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很正常:“我当时以为沈斜会咬死我,害怕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哦,对了,我还被吓哭了呢。之后没一会儿,沈斜就自己恢复了理智,还安慰起我……我想,沈斜能清醒过来,可能是他的意志比别人更坚定吧。”   格雷医生收回了视线,皱着眉道:“沈斜的精神力是动物拟态中少有的s级,如果没彻底陷入狂暴,他能自己恢复理智,也不是不可能……”   宋芜垂下眼,摸了摸怀中的笔记本。   诚实是一种美德,他曾经也拥有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撒谎。   嗯,还越来越熟练了。   “救命!小格雷救我!这个坏人要杀死我!”   诺曼的呼救声,透过未关紧的门缝传了进来,声音很夸张,仿佛快要死了一样。   格雷医生顿时住了嘴,飞快地转身拉门跑出去,一系列动作看得宋芜不禁一愣,接着他也紧随其后跑了出去。   却见隔壁的单人病房里,沈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盘腿坐在病床上,两根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只胖乎乎的白虫子,而他另一只手则捂着脖颈。   “吵死了!闭嘴!”沈斜眉头紧皱,语气暴躁。   诺曼听了他的警告,反而嚷嚷得更大声了:“格雷救我!救命——”   沈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微动,想要把诺曼这个又烦又吵的家伙甩出去。   一抬眼,却瞧见了和格雷医生一起跑过来的宋芜,沈斜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   格雷医生连忙跑过去,从沈斜的手里夺过白虫子,双手合拢,把他困在手心里,然后对沈斜道:“诺曼不仅是病人,还是位老人家,沈斜你该对他多点包容。如果我没看错,你刚刚的动作,似乎是想丢了他?”   “我体内的药效还没有结束,按理说我这会应该还在沉睡,所以格雷医生以为我是怎么醒来的?”沈斜冷哼一声,歪了歪头,捂着脖子的手移开,让格雷医生看向自己脖子上一处红肿破皮还流了点血的地方。   那里有一排极为眼熟的咬痕,格雷医生一看就知道那是诺曼的杰作。   毕竟诺曼发疯时,也没少咬过他。   “你就应该看好他,如果换做是别人,他说不定已经死了。”沈斜拧着眉,语气森冷。   格雷医生气势一弱,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转头交代身旁的宋芜:“看到角落里那个靠墙的矮柜没?里头的第三层有一些常用的消毒药品,你去找找看,然后帮沈斜处理一下。哈哈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带着诺曼飞也似的逃开了,只留下宋芜和沈斜两人在病房里。   “他趁我昏迷咬伤我的脖子,对动物拟态而言,这种行为是极大的挑衅……”沈斜不想在宋芜心里留下欺负老人家的负面印象,便继续解释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宋芜却没想那么多,快步走到角落里,依照格雷医生的吩咐打开柜子,从中抱出一堆药品后,匆匆走到病床边放下,然后手忙脚乱地翻看药品上的说明。   “没事,别担心。”沈斜无所谓道,“比起和乔伊打斗时受的伤,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估计没一会儿,它自己就愈合了。”   宋芜的神情有点严肃,动作飞快地拆开药品的包装,然后弯下腰,凑近沈斜的脖子,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咬伤,一边担忧地说道:“诺曼的拟态看着很不简单,万一他的唾液里携带什么厉害的病毒或细菌怎么办?我们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沈斜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宋芜,在他担忧的声音里,悄悄勾起了唇角。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小玫瑰呼吸时,温热的、带着芬芳的气息都会喷在他的侧脸和脖颈上。   “嗯,听阿芜的,是该小心点。”   “诺曼的拟态看着就巴掌大,牙齿怎么这么厉害,咬出的洞口看着好深……”宋芜处理的动作更轻了,就怕一不小心弄疼了沈斜。   为了更清楚地观察咬伤以及上药,宋芜的头又往下低了些,以致于每次眨眼时,他扇子似的眼睫都会扫过沈斜的皮肤,留下一片微痒微麻的触感。   一直等宋芜快处理好咬伤,沈斜才再次开口,却是之前没来得及说出的好消息:“阿芜,你可以参加那个比赛了,你需要的东西,过段时间会有人送来狱星……”   宋芜陡然一惊,忙抬起头,唇瓣却印在了沈斜的侧脸上,还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炙i热的唇角。   沈斜的声音停住。   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眼底的深色。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沈斜:一个意外罢辽 第28章 怀表   很快, 在体内药效的持续作用下。   才醒来没一会儿的沈斜,又失去了意识,身体往后一倒, 直直地躺在了病床上。   宋芜站在床边, 腰还傻傻地微微弯着,两只手还抓着消毒药瓶。   过了会,他好似突然惊醒,围着病床跑来跑去, 等帮沈斜调整好睡姿,才有空闲停下,抬手摸了摸嘴角, 与此同时, 他的脸颊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   他想,这只是一个意外罢了,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怪他不小心,不注意……   可双颊却止不住地发热,烫得宋芜不知不觉又摸上唇角的手一颤,连忙慌张地放下,乖乖垂在身侧。   咚咚——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宋芜抬头一看, 是温雀来了, 正倚在门边, 满眼好奇地望着他。   一想到温雀有可能目睹了, 他和沈斜唇角相贴的那一幕,宋芜就不免有些紧张:“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是过来找我的吗?”   “才过来, 不过你刚刚是不是在发呆?我喊了你几遍, 你都没有反应。”温雀走了进来, 目光滑过宋芜红晕未散的脸庞,又扫过病床上的沈斜,“凌空和鲸担心你俩,就托我过来看看情况。怎么样,你的身体还好吗?”   宋芜悄悄地松了口气:“嗯,我刚才是走神了……格雷医生说我没事,身体和精神海都非常健康。”   “那沈斜呢?”温雀又问道,“他怎么样?”   宋芜的脸又烫了起来:“咳……应该也没大碍了。”   温雀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你俩的身体都没什么大问题,那我就走咯,凌空和鲸还在生产区,等着我报消息呢。”   “等一下!”宋芜喊住了,已经转身走出病房门的温雀。   温雀停下脚步,回头道:“怎么了?”   宋芜踌躇了片刻,便将机甲设计大赛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这场赛事并不限制参与者的身份,而且我在活动楼看过狱规,上面不仅没有禁止囚犯参加狱外比赛的相关条例,反而还十分鼓励监狱方支持有特殊才能的囚犯,发挥自己的作用。”   如果囚犯能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在星际上取得一定的荣誉,还能获取相应的减刑作为奖励,当然这并不包括被判处了终身监i禁的囚犯。   “嗯,狱规上确实是有这样的内容没错。”温雀沉吟片刻后道,“但是宋芜,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在这儿待了多年,也没见有哪个囚犯开过这个先例。”   宋芜目光坚定地望着温雀:“那就让我来开这个先例吧。”   在参赛这件事上,既然沈斜已经帮他走了关键的最后一步,那么前面的九十九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走完呢?   温雀想了想,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警,这件事我做不了决定,宋芜你得亲自去和典狱长阁下交涉才行。在编号1314狱星,一切都是典狱长说了算。”   回忆起乔伊那双可怕的猩红眼睛,以及他曾对乔伊拟态做的事,宋芜有一瞬间的退缩,好在一想到身后的沈斜,他就有了莫大的勇气:“那就麻烦你帮我申请见典狱长阁下吧,我会努力得到他的支持!”   “那就祝你好运了。”温雀应下了。   在等待乔伊通过会见申请的期间。   宋芜以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为由,向温雀打探了乔伊的来历。   温雀低下头,阻止了下语言,才说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典狱长阁下很年轻,好像今年也才三十八岁,据说来自治安最为混乱的弗里曼星域,是个生活在贫民窟的穷苦人,却不知怎么得了弗里曼星域首领的青眼,一下子就摆脱了下层人的生活……还被推荐成了典狱长,现在看着,就好像一位从豪门大家中走出来的贵公子一样。”   宋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要是不说,我也会以为典狱长阁下,是上层出身呢。单他那个橘红色的怀表,看着就不简单,我想应该是件上了年头、价值不菲的老古董。”   当然,他更关心的,其实是怀表里的那张照片。   “等你见了他办公室内的东西,你就会知道,咱们这位典狱长阁下,财力惊人呢。”温雀忽然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道,“许多人私下里都在猜测,我们这位典狱长阁下兴许是被弗里曼星域的首领看上了。”   宋芜感觉温雀话里似乎有什么深意,皱了皱眉,觉得乔伊不是那种自甘堕落的人,便出言道:“典狱长阁下能和沈斜打得不相上下,我觉得,那位首领可能是看上了他的能力,想培养他吧。”   “我也这么觉得。”温雀莞尔一笑,顺着宋芜的话说了下去,“典狱长阁下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看着都很出色呢。”   他话音刚落下,右手腕上的个人智脑便震动了一下,是典狱长阁下通过了他的申请。   “恭喜,典狱长愿意见你了。”温雀笑了下。   宋芜扬起唇角,眼神雀跃。   典狱长办公室内。   乔伊关掉投射到他办公桌上方的监控视频,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桌面上的一堆怀表零件。   他的怀表损坏的很严重,蹭掉了色,表镜碎裂,里头大大小小的零件不是变形就是缺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镶嵌着照片的表盖所用的材质要更好,所以并未出现大问题,只需要补点漆就行了。   没多久,门被敲响,他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便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进。”   宋芜推开半掩着的门,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   待望见乔伊背后的架子上,摆着的众多雕刻成品与半成品时,饶是已听温雀说过做了心里准备,还是不禁感到震惊。   不是因为用料是珍贵的宝石和石料,而是为了夹杂在它们中间的零星几块能量石——用于机甲,有市无价 。   如果是在外头看到,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向乔伊请求购买,甚至不会害怕他的冷脸。   但这里是狱星,宋芜所拥有的东西,还都是监狱方统一发放给囚犯们的物品,压根没星币购买那几枚令他心痒的能量石。   “你想见我,就是为了在我的办公室里发呆?我的时间很宝贵,说出你的目的、然后离开这里,这就是你接下来的三分钟时间内要做的事。”乔伊低着头,认真地把桌面上的怀表零件堆分成三拨,完好无损的,需要更换的,以及修一下还能继续使用的。   但他对修理这种小东西并不精通,虽然可以命令监狱内的修理机器人或狱警来给他修理怀表,但乔伊不放心别人碰他的怀表,便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典狱长阁下。”宋芜走在办公桌前,扫了眼乔伊略有些烦躁的眉眼后,说道,“我是机甲制造系的学生,除了能制造机甲,还会修点小东西,要不我帮您修理一下怀表吧?就当是感谢您没有关沈斜禁闭。”   乔伊一顿,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宋芜脸庞上没有掩藏住的讨好之色——这个年轻人见识过监狱方的冷酷,也切身体会过囚犯们的可怕之处,但许是很快就得到了沈斜的庇护,又结识了凌空和鲸等人,他姣好的眉眼里,还保留着几分与狱星格格不入的天真,使得他笨拙的讨好意外得不惹人讨厌。   宋芜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有些紧张,但还是坚持道:“只要材料和工具齐全,我保证很快就能修好,之后我再向您说出我的目的也不迟。”   乔伊从办公椅上站起来,退开几步:“你最好说到做到。”   宋芜会意,小跑到办公桌后坐在乔伊的椅子上,然后在他的目光监工下,飞快地熟悉了一遍怀表的零件。零件变形了他就一点点修整好,缺失的零件他就用乔伊准备的材料重新制作,最后再调制同款颜色小心地补上……为了尽快完工,他还用上了精神力,力求整个过程中没用一个多余的动作,而必要的步骤都不会出错。   乔伊花了一个中午加下午都没修好的怀表,在宋芜手里,没用多久就从一堆零件,重新组合成了一块怀表,最后只差个怀表表盖不见踪影。   “典狱长阁下,您的表盖是放在了别处吗?”宋芜的目光扫了几遍宽大的办公桌和一旁的工具箱,都没有发现表盖的存在。   乔伊伸出手,露出躺在他掌心内的表盖,警告道:“小心点,要是弄坏了这个,你就等着被关禁闭吧。”   宋芜点点头,小心地接过,然后打起十二万的精神进行修补。他照例用精神细丝仔细检查表盖的里里外外,不放过一处可能存在问题的角落。   但忽然,他发现表盖正中心镶嵌着的一枚绿豆大小的宝石内,里头似乎还嵌着什么小东西。   犹豫片刻,宋芜没有冒然触碰,而是收回了精神细丝,埋头专心修表。   不一会儿,他起身离开了椅子,把修好了的怀表双手交还给乔伊:“好了,您看看。”   乔伊接过,坐回自己的椅子,背往后一靠,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打开了表盖。   他的目光滑过重新开始运转起来的表盘后,最终凝在了表盖里的婴儿照片上,还用指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典狱长阁下。”宋芜望着他比刚才温柔了许多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那照片上的婴儿很可爱,请问是您的家人吗?”   咔哒一声,乔伊合上怀表,放回口袋,抬眸看着与他只隔了一张办公桌的青年,眉头微皱:“囚犯编号3141,你申请来见我,就是想亲口打探我的私事吗?但是我想,我并没有为你解惑的义务吧。”   “抱歉,我并无窥探您私事的想法。”宋芜赶紧低头道歉,从见乔伊的第一面,就被他猩红的眼睛吓到,这会被他冷眼一瞥,就是一阵紧张不安,只能不断地在心底告诉自己:他是灰兔子,长耳朵短尾巴,摸起来手感很好的胖兔子,一点儿也不吓人,不会吸他的血吃他的肉……   好在乔伊没跟他计较这事,而是屈指敲了下桌面:“看在你帮我修好了怀表的份上,我同意你报名参加那个比赛,并会在必要的时候,为你提供一些无伤大雅的帮助。”   “太谢谢您了。”宋芜感激地朝他鞠了一躬。   乔伊道:“如果没别的事,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稍后,我自会帮你往上头递交报名申请。”   “不,我还有件小事。”宋芜道,“那个婴儿脖子上的鳞片,我看着很眼熟……”   宋芜话没说完,就见乔伊的眸色骤然一沉,一身惊人的气势猛地朝他压了过来,逼得他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   “我的东西,你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好梦,愿天下没有失眠呜呜 第29章 乔伊   乔伊冷哼一声, 从办公桌的抽屉内取出一把枪,黑漆漆的枪口指向宋芜的眉心:“现在呢,你还坚持自己的说法吗?”   宋芜忍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在乔伊冷厉的目光下, 顶着死亡的威胁,一字一句道:“典狱长阁下,我发誓,我绝没有戏弄您的意思。我之所以会觉得它眼熟, 是因为我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鳞片。”   “你见过……”乔伊的眉头倏地皱起,不信道:“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非常确定。”宋芜绝不会错认自己父亲鳞片的色泽和纹路,因为在幼时, 他曾抱着父亲黑漆漆的鱼尾巴, 用短短小小的手指一片片数过,还像模像样地给父亲的鳞片们取了诸如大黑、小黑、点点之类的幼稚名字,假装它们都是自己的朋友,和它们对话。   想起鳞片的主人,轻易不会在人前异变成拟态的习惯,乔伊对宋芜的说辞将信将疑:“哦,那么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的鳞片,某家海洋生物博物馆的展览上?某间工艺品店的陈列架上?还是某条观赏鱼的尾巴上?”   宋芜抿了下唇, 不大喜欢乔伊举的例子:“不, 是在我父亲的拟态上见过。我父亲的拟态非常特别, 可能全星际就只有他一例, 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的鳞片和我父亲长得一样。”   乔伊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父亲?   这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一个孩子, 会认错自己父亲拟态的附属物吗?他不知道, 但心里已然重视起这件事了。   因为很不巧, 那位鳞片主人的拟态也很特殊,特殊到从星际人能觉醒拟态的那天至今,也就只有他一人如此罢了。   “你父亲的拟态是什么?”乔伊收了枪,背往后一靠,双手抱胸,犀利的目光落在宋芜的脸上——从开口询问照片上婴儿身份的那刻起,青年的表情就很紧张,又有些期待,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不安,像是既想从他这儿得知些什么,又害怕最终的答案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一样。   宋芜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说。我的父亲曾一再叮嘱我,不能告诉别人他的拟态是什么,否则就会给他带去危险。”   最初是恐怖童话,露出鱼尾巴的美人鱼王子,被外人看见后,就会变成透明而又脆弱的泡沫,然后在阳光下融化破碎。吓得小宋芜后来每次看到父亲异变成拟态,都会迈着小短腿紧张兮兮地去关窗帘、检查门有没有关好,生怕一不留神,他那么大的一个父亲就没有了。   等他再大些,恐怖童话就变成了缠绵悱恻的狗血爱情故事,他父亲成了隐藏身份的富家少爷,一旦暴露了拟态,就会被家族里的老东西抓走,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他和爸爸了……虽然父亲嘴里的故事总是变来变去,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拟态这一重点,却是贯穿始终的。   而宋芜即便不清楚这背后真正的缘由,但潜意识里知道听父亲的话没错——不能把这事往外说,否则他会永远失去父亲。   乔伊垂下眼帘,手指捏住垂在胸前的银灰色发尾,捻了捻。   那位鳞片主人的拟态,也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秘密——半人半鱼,本应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奇异生物,却因为一些人的痴想,竟然走进了现实。   “典狱长阁下,只要您仔细地对比一下我和那张照片上婴儿的五官,就会发现其实我们长得有一点像,所以我怀疑那个婴儿很可能与我或者我的父亲有关联。”宋芜不禁目露恳求,“如果您知道那个婴儿的身份,能否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几乎是在宋芜第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乔伊带着白手套的手就飞快地摸进了左边口袋,取出怀表,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拨开。   然后他举起怀表,手臂往前伸,视线在宋芜紧张又期待的脸庞,和照片上婴儿灿烂的笑脸上来回地扫视,从眉眼口鼻到骨骼轮廓,反复地看,反复地对比——像,很像,宋芜的脸就好似婴儿长开后会有的样子。   之前乔伊从未曾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过,便是觉得宋芜的脸庞有几分面善,也只当这世界上好看的人多有相似之处。   可今天仔细一观察,他才发现宋芜何止是和照片上的婴儿长得像,还与他所认识的鳞片主人,隐隐有着几分神似。   乔伊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但还需一些证据支撑。于是他收起怀表,启动个人智脑,向星际法庭申请调取宋芜更为详细的个人档案。   等了会,星际法庭驳回了他的请求。   再申请,还是驳回。   ……   数次之后,乔伊不禁双眼冒火,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办公桌上。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桌面顿时出现一个大窟窿。   宋芜垂眸,望着溅落到他脚前的木屑,想了想,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背部撞上门,才堪堪停下。   乔伊发现了宋芜的小动作,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扯了扯嘴角,努力朝他露出一抹堪称和蔼的笑容。   不想宋芜却被他脸上扭曲的笑容,吓得心肝一颤,不安道:“如果您实在不想透露,那我、我就不问了。”   他总觉得,下一秒,办公桌后的典狱长阁下就会变成灰兔子,跳过来用他那两颗大门牙咬死他。   “不,我稍后就会告诉你答案。”乔伊说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冷淡了,便捏着嗓子柔下声音,“我突然来了条简讯,等我先解决了对方,就来回答你,好么?”   宋芜抿紧了唇,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摸向了身后未关紧的门,打算情况一有不对,就拉开门转身逃走。   他怀疑典狱长阁下可能有什么隐疾,不巧现在发病了,不然乔伊怎么表情突然变得奇奇怪怪不说,就连嗓音听着都不大对劲了呢?   接着,乔伊又自以为和蔼地朝宋芜狰狞一笑,吓得宋芜一哆嗦、目露惊恐,但他本人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乔伊低下头,打开个人智脑,再次向星际法庭提交申请,并在申请理由那一栏上,填写了弗里曼星域首领的名字——塞壬。   既然客气索要不成,那他就直接用背后的势力压人好了。   这一次,他没等多久,就收到了星际法庭的工作人员发来的详细档案——宋芜幼年时有患基因病的记录,双亲中爸爸的信息是灰色的,这意味着他去世了……即便乔伊对那婴儿的信息知之甚少,但仅凭着已知信息和宋芜大致人生经历的过高重合度,就可以推断出,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半晌之后,乔伊关掉了宋芜的个人档案,手扶着额角,陷入了回忆:鳞片的主人是乔伊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养父,而他怀表里那张照片上戴着鱼鳞项链的婴儿,不是别人,正是他养父的独子,他没有血缘的弟弟,他期待与之见面期待了许多年的人。   第一次,养父发来照片,告诉他,那个笑容灿烂的可爱婴儿就是他的弟弟,是他以后要保护的人。但就在养父决定,带他回家见弟弟的前夕,弟弟的基因病却爆发了。   于是计划取消,这一场早该有的见面,便一直往后推迟。   第二次,是在弟弟六岁的时候,养父才再次想起来,要安排乔伊和他的家人见面。   但很不幸,乔伊养父的伴侣却在这一年出了事。   而乔伊期待了许久的会面,又一次被临时取消。   第三次,也就是今年。但直到乔伊来编号1314狱星任职前,他都没能等来养父允许他见弟弟的消息。   按照他与养父的约定,乔伊本该在弟弟成年生日那天,作为生日礼物,出现在他的面前。   ……   宋芜等了许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酸麻了,还不见乔伊抬头,便疑心乔伊可能是睡着了。   于是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唤道:“典狱长阁下?”   “怎么了?”乔伊这才回神,放下手,坐正了身体,笑眯眯地望着宋芜——面前的青年是他弟弟的可能性,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了,而剩下的百分之十,还得等他日后找机会出了狱星联系上养父,才能彻底确定。   而在狱星,即便他身为典狱长,但他所有的对外通讯,还是都得经过星际法庭的转接,且会被记录在案,供监察人员日后查看是否存在问题。   今天乔伊执意调取宋芜详细档案的举动,还可以用监狱方想要考察宋芜是否有能力、在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上取得成绩为由,但若是他再轻举妄动,恐怕就会引来某些人的怀疑了。   想到这,乔伊又一次在心底告诫自己,要学会忍耐。   宋芜还是不敢看乔伊的脸,就怕看到一些奇怪又吓人的表情,便目光朝下,盯着办公桌上那个破了的洞,委婉地问道:“额……您处理好简讯了吗?”   乔伊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但想着狱星内盘踞着的另一股势力,并没有冒然告诉宋芜真相,而是道:“照片上的婴儿其实就是你,是在你还没有患上基因病的时候,你父亲拍下来发给我炫耀的。而我,只是你父亲偶然结交的一个普通朋友罢了。因为觉得你可爱,就把你的照片放入怀表里没事看上一眼,据说这样以后生出来的孩子,就会和我常常看的孩子长得一样可爱。”   宋芜一时语塞,呆呆地望着乔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说谢谢您夸我长得可爱吧?他着实没想到令他纠结了大半天的真相,竟会如此离谱,但听起来又似乎很合理的样子。   只是心里莫名地感到遗憾,他本想着,要是父亲还有亲人在不是孤儿,又或者其实他双亲偷偷地给他生了个哥哥就好了。   当然现在这种结果,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免不了有点失落而已。   “我很遗憾在这里见到你。”乔伊叹道,他曾设想过无数遍,自己与弟弟见面时的场景,温馨的家中客厅,景色优美的室外花园、充满欢声笑语的游乐园……   而最终,他却在冷冰冰的监狱内,见到了身穿囚服的宋芜,还第一次正式见面,就下令关他禁闭。   不得不说,这体验糟糕透了,糟糕到乔伊想穿越回过去,狠狠地给当时还敢露出笑容的自己一拳。   宋芜误会了他的意思,羞愧地弯下腰,歉然道:“抱歉,乔伊叔叔,让您失望了。”   听到“叔叔”这个称呼,乔伊顿时心梗,捂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你还是叫我典狱长吧。”   “好的,典狱长阁下。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宋芜以为乔伊不想他乱攀关系,也是了,他们现在一个是囚犯,一个是典狱长,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还有这层关系,恐怕会影响乔伊以后的升职加薪。   乔伊一看宋芜的表情,就知道他再次误会了。   但想想目前的情况,让宋芜对他继续保持着这种陌生的态度,在监狱里日子或许会更为安全,便艰难地咽下都到了嘴边的解释。只是他心里,愈发得郁闷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宋芜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便礼貌地告辞道,“不论如何,都十分感谢您同意我报名参赛,并愿意为我解惑。”   说完,宋芜又朝乔伊感激地鞠了一躬,才转身拉开了门。   “慢着!”乔伊站起来,伸手喊住了他。   宋芜停下,回头道:“典狱长阁下还有事吗?”   “你一直和沈斜挤在一间牢房里也不是个事,不如我让人在他隔壁激活一间牢房,然后你搬过去住?”乔伊微笑道。   沈斜能收留宋芜住在自己的牢房里这么久,自然是向他申请过的,理由很奇葩,说是忽然觉得牢房里的味道难闻,要养朵花去去味,不然就申请见沈衡。   而乔伊为了避免麻烦,当时同意得有多爽快,现在就有多后悔,就沈斜那臭小子,也配养他乔伊的弟弟当观赏花?   宋芜愣了下,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不搬吗?”   “为什么?”乔伊没想到他会不同意,“自己单独住一间房,不是更方便、更舒服吗?”   宋芜眼睫微颤,脸颊泛红,只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嗯……不过我住在沈哥的牙缸里就行了。”   “……”乔伊想杀老虎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小奶虎:我哥最厉害!   小玫瑰:我哥更厉害!   小奶虎:我哥敢吃翔!!!   小玫瑰:我哥也敢吃!!!   小奶喵:……嗯,我敢   灰兔子:……咳,我也敢   小玫瑰:!我哥居然真敢吃翔?!   小奶虎:妈!爸!我哥居然要吃翔!   小奶喵&灰兔子:…… 第30章 噩梦   宋芜一出了典狱长办公室, 就急匆匆地跑向医务楼。   到楼下大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凌空和鲸一左一右,架着还没有醒来的沈斜在往外走, 要把他送回监舍楼。   温雀怀里抱着一盒药剂、两支营养液和格雷医生赠予宋芜的笔记, 跟在一旁。   宋芜在微凉的夜风中停下脚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然后对几人露出了笑容。   他白皙的双颊因着一路小跑,升起两抹红霞。鼻尖上的一滴汗珠, 在监区照明灯的光亮下,像缀了枚晶莹的玉珠。   温雀打量了一下宋芜的表情,随即笑问道:“看你笑得这么开心, 是不是典狱长答应你报名参赛了?”   “嗯!”宋芜的呼吸还有点急促, “呼——典狱长阁下说,在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结束前,我都可以不用去生产区劳作了,让我专心准备比赛的事就行,还说会代表监狱方尽全力支持我。”   而这一番话,全是在乔伊怀疑宋芜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弟弟之后,才突然改的口。   “咦,咱们这个典狱长会有这么好心吗?”凌空闻言, 皱了下眉, 怀疑乔伊另有图谋, “他不会是表面上说支持你, 然后在背地里耍阴招吧?毕竟他看起来很讨厌沈斜的样子,而且你之前又狠狠地得罪了他。”   宋芜迟疑道:“不会吧?我看典狱长不像是那样的人。”   “这可说不定。”凌空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们逐光联盟还有句古话, 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看小玫瑰你最好还是小心点为妙,别因为一点好就轻易相信他人,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坏人比较多的。”   “嗯,我知道了。”宋芜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倒是温雀见状,好心为乔伊说了句话:“或许没那么遭,我看典狱长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阿芜,而且如果阿芜能在比赛上取得好成绩,典狱长阁下的履历上也能增添一笔。”   凌空道:“小麻雀说得也有道理,但小心些总没错。”   温雀没与凌空继续争论,而是三两步走到宋芜身边,把怀里的东西一一转交给他:“喏,我问了格雷医生,他说这本笔记是给你的,我就带着了……这盒药剂是格雷医生开给沈斜的,你等沈斜睡醒了以后,记得提醒他喝,一次半支就行。而这两支营养液呢,我想你和沈斜错过了晚餐,半夜说不定会饿,就给你们一人拿了一支。”   “嗯,我记住了……谢谢你,温雀。”宋芜接过东西,没告诉他们,其实他晚上已经吃过了。   他要走的时候,乔伊留住了他,命令机器人送来一份丰盛的晚餐和一支营养剂。宋芜以为营养剂是给他的,但没想到乔伊却喝了,反而把美味的晚餐留给了他。   只是在乔伊温柔到诡异的目光注视下,宋芜吃的实在有些食不知味,甚至有种在吃人生最后一餐的可怕错觉。   另一边,乔伊注视着监区内的监控画面,冷冷一笑,当即调出生产区的任务安排表,把凌空的名字从种植园叉掉,转而在畜牧园负责宰杀牲口的岗位填上。   2号监舍楼,沈斜的牢房内。   凌空和鲸把沈斜放在床上后,就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凌空扭头招呼道:“小玫瑰,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洗浴楼冲个澡再回来啊?”   宋芜看了眼床上的沈斜,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去吧。”   鲸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留他一个人也没事。”   “我待会变成拟态,在卫生间里简单冲一下就行了。”宋芜担心沈斜在这期间醒了,不知道那盒药剂一次该喝多少,便仍旧拒绝两人的邀请,“你们快去吧。”   凌空耸了耸肩:“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咯?”   “嗯嗯。”宋芜朝两人挥了挥手,“再见!”   等他们离开后,宋芜便走到床边蹲下,帮沈斜脱掉鞋子,搬动他的腿脚帮他调整好姿势,再扯过床角叠得四四方方的被褥,给他盖得严严实实,只剩个脑袋还露在外面。   等做完这一切后,宋芜就进了卫生间,异变成小玫瑰,跳进洗手池,伸出一枚小小的绿叶探到水龙头下。   哗啦啦——冷水流出,冲的小玫瑰的叶子弯成了一张绿弓。   “好凉啊……”   小玫瑰抖了一下,迈着细长的根走到洗手池中心,让水流冲刷过他的花苞、根茎和每一片叶子。   十几秒后,他飞快地离开水龙头的感应范围,然后忙不迭地抖落身上冰冷的水珠。   嵌在墙里的镜子默默倒映出,一朵湿哒哒的小玫瑰的身影——合拢着的花苞可怜兮兮地垂下,被两条叶柄上为数不多的叶子抱住,一起轻轻颤抖着。茎下一片雪白的细根,拧成了一个雪球,却无法给自己一点温暖。   小玫瑰坐在洗手池的边沿晾了会,等身上的水干了,才跳下地,变回了人身。   他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又让水流了出来,双手接着水把洗手池冲了一遍,才打算离开。   只是拉开卫生间的门时,宋芜脚下一顿,疑惑地回头扫了几眼洗手池——咦,他的牙缸呢?   不在这儿,难道是沈哥放在别的地方了?   然而等宋芜关了门,在牢房内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他的牙缸,心里不由得愈发疑惑。   难不成沈哥把他的牙缸,忘在了活动楼或者别的地方?   宋芜站着发了会呆,便不再想牙缸的事了。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一边守着沉睡的沈斜,一边翻看格雷医生给的笔记。   第一页的纸面很空,只中间有一行潦草的字——精神力,具有无限可能。   宋芜的指尖抚过这行字,心里赞同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满怀期待地翻开下一页,却惊讶地发现下一页纸上的内容,被人用一种特殊的乳白色液体涂抹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行字。   “每天早晨,进行一刻钟的冥想……有助于增加精神力的储量……”   “过度、长时间地外放精神力……会感到很疲惫,严重的可能会出现昏厥,时间从十几分钟到十天半月不等……”   ……   后面连续很多页,未被涂抹的内容,看着都是上位ss精神力者以自身做实验后,留下的一些关于精神海与精神力的常识,和一些亲测有效的能增长或温养精神力的小方法。   宋芜皱了下眉,总觉得这些被保留下来、能令他看见的内容,似乎都过于无害了——就像他有一把很厉害的武器,但笔记上的内容,只说这武器的外观和保养方法,却只口不提它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以及如何更好的使用它。   翻到笔记的中间部分时,宋芜看到一条:精神力可以入侵他人的精神海……但,如果对方意志坚定,非常排斥你的存在。你不仅看不到他的记忆,反而会受伤……   看到这里时,宋芜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床上的男人,却发现沈斜的表情不大舒服,眉头紧皱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湿了他脸和头发。   宋芜连忙合上书放在一旁的桌上,从储物柜里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去卫生间打湿后拧干,再匆匆返回床边,拉开沈斜身上盖着的被子,帮他擦去脸上、脖子和手脚上黏糊糊的汗渍。   犹豫了片刻,宋芜挽起沈斜的裤腿,把他两条修长有力的腿也擦了一遍。最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卷起沈斜的上衣至胸上,红着脸把他的腰i腹和胸i肌也擦了两遍。   沈斜的表情好了些,但两条眉头仍紧紧地皱着。   渐渐的,他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闭着眼一遍遍地呢喃道:“为什么……”   宋芜疑心沈斜做了噩梦,学着小时候双亲安慰他的模样,坐在床边,双手紧握住他湿热的手:“沈哥,醒醒,睁开眼就没事了,别怕,那只是梦而已,梦都是假的,梦里的怪物伤害不了你的,不怕哦,乖……”   睡梦中的沈斜手臂一用力,宋芜倒在了他身上,光洁的额头不小心撞到沈斜的下巴,顿时便出现一个红印,疼得宋芜不禁低低地“嘶”了声。   不等宋芜爬起来,沈斜的双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肩,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了他的骨头。   “为什么……”沈斜在梦中不断地质问道,末了,他发出一声失望又饱含恨意的呼唤,“哥,告诉我,为什么……”   宋芜一怔,仰起头,却只望见一张沉浸在噩梦中的脸。   沈斜他,好像被噩梦困住了,挣脱不出……   宋芜闭上眼,脸贴在沈斜的胸膛上,一边聆听着他纷乱急促的心跳声,一边飞快地释放出精神力,学着之前在生产区的样子包裹他与沈斜的身体。   一层又一层,就像毛毛虫蜕变成蝴蝶前织就的茧。   宋芜拨开眼前的浓浓白雾,却看到了极为熟悉的场景——神兽獬豸的巨幅图腾,审判台上面无表情的法官,旁听席上与沈斜长得很像、眼睛却是湖绿色的青年……   以及,银白色的金属囚栏里,一身伤的沈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灰兔子的记仇本上:老鹰+1   小玫瑰&大猫:元旦快乐呀~ 第31章 过往   “……被告人沈斜, 男,星历1991年10月1日,出生于桑德罗帝国主星, 拟态系猫科, 高级文化程度,系桑德罗王室第二顺位继承人……因涉嫌勾结原星籍为奥斯汀帝国的红狮星盗团,谋杀桑德罗国王、王后及王室护卫队成员,于1991年5月4日晨间在红狮星盗团星舰的逃生舱内被逮捕归案……”   宋芜望着审判台后站着的陌生法官, 在其身后代表着“公正”的獬豸图腾下,面无表情地宣读着对沈斜的判决书,一夕之间, 只觉时光回转, 好似来到了他被审判的那天,不由得手脚一阵冰凉,至今仍心有余悸。   对宋芜来说,那同样是一场可怕的、教人绝望的噩梦。   他甚至不敢过多地去回忆那段堪称他人生最为黑暗的经历之一,就怕万一陷进去后,再走出来的就不是他了,而是对这世界只剩下满心失望与厌恨的怪物。   在被拘在学院星执法局的几天,不论执法人员拿着所谓的证据, 如何逼问他, 要他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扛过刺目灼热的灯光,捱过不能闭眼休息的煎熬, 即便饿得胃疼, 渴得想撕咬手腕喝自己的血, 也不肯松口向他们服输。   但之后,口口声声相信他、会帮忙查清楚真相的老师们保持缄默,一直不愿怀疑的室友林蒲出现他面前,拿着寝室内的那个智脑,说里面有被删除的邀请记录,还说可以作证他有动机害人。   那是宋芜第一次体会到冷,血管里流淌着的猩红液体仿佛没了温度,冻得他忍不住颤抖,仿佛他之前的所有坚持,都是一场没必要的笑话。   再后来,卡卡死了,他承不承认罪名似乎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已经——给他定好了罪。   他们不再审问他,开始给他食物和水,灯光也变得温和,甚至会叮嘱他该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要养好刚突破的精神海……   宋芜转过身,不再看那空挂在星际法庭上却彰显不了公正的图腾,也不去看那本该刚正无私的法官阁下。   他惨白着脸,一步步走向被困在金属囚栏,眼里只能看到其中那个有着左金右蓝眼睛的年轻男人。   被抓时不满十八岁的沈斜,许是在被逮捕的过程中有剧烈反抗行为,一头银发乱糟糟的,还有一撮头发比旁边的短了半截,那张比三十岁时要青涩不少的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而被衣服遮住的身体和四肢上,恐怕还有着更为严重的伤……   宋芜靠得越近,鼻尖嗅到的血腥味就越浓郁。   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连伤都不给沈斜治好,就要审判他,定他的罪,送他入狱星?   宋芜停在囚栏前,抬起手臂,微颤的手指缓缓伸向囚栏间的沈斜,想要触摸一下他受伤的脸,哪怕是一团空气也好。   忽的,一道电流窜过,电得宋芜的手猛地缩了回来。   宋芜捂着又麻又疼的手,惊诧地望着囚栏,又看看囚栏内紧抿着唇、神情晦暗的沈斜。   他不确定,是沈斜在抗拒他的靠近,还是继在沈斜的精神海有视觉听觉和嗅觉后,又多了个触觉。   “……证据如下,被告人沈斜的个人智脑向红狮星盗团首领之子莱恩,发送的邀见简讯记录。王室护卫队,幸存队员的口供。桑德罗王室第一、第三顺位继承人的证词……”法官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上述事实,被告人沈斜在开庭审理的过程中,无异议……”   “无异议?呵。”沈斜声音嘶哑,偏偏末尾这一声冷笑,清脆响亮,像扇在现场众人脸上的一声巴掌。   旁听席上的沈云帆,闻言,冷漠道:“弑父弑母的败类,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沈斜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双眼燃起火光,死死地瞪着沈云帆那张漠然的脸:“我不认罪!我绝不会认下莫须有的罪名!我没有害死爸爸和妈妈!那天我险些狂暴,服下药后就陷入了昏睡,等我醒来后,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艾玛阿姨塞进了逃生舱……”   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但醒来后,他的世界却天翻地覆了。   爸妈死了,而他的哥哥和叔叔都说他就是凶手,说他不甘身为国王的父亲打算回到主星后,就会立处处不如他的双生哥哥为桑德罗的王储,而心生怨恨、情绪不稳,最终在陷入狂暴后杀死了毫无防备的父母,又在清醒后勾结一伙星盗,打算将此事伪装成一场袭击事故。   “够了,不要再狡辩了。”沈云帆出言打断了沈斜的辩解,眉眼间氤氲着浓浓的厌恶,“你和阿衡虽然是双生兄弟,但从一出生起,你的身体就更加强壮,拟态也是更为凶猛,甚至就连动物拟态一向差劲的精神力,你也是少有的s级。你生来就备受上天的偏爱,又在其后的人生里受尽了父母的宠爱。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会拥有一切你想要的。我和王兄在商议过后,都认为,你虽然很优秀,但并不适合做桑德罗的下一任国王。”   坐在沈云帆身后一排的几位桑德罗帝国大臣,和王室旁系成员代表,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纷纷出声附和。   “先王确实向在下透露过口风,有意立大王子为王储。”   “比起王储,小王子更适合带兵打仗,而大王子这样温和的性子,才适合做国王嘛。”   “堂叔他看着宠阿斜,但其实他更看重的是阿衡……”   “你在嫉妒你的哥哥!你恨他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即便他一直很爱你,对你比对自己都好,可你还是被心中的怨恨吞噬了理智。”沈云帆语气严厉地指责着沈斜,可眼神却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那下方被困在囚栏里的人,忽然变成了他。   沈斜从囚椅上站起来,怒视着沈云帆:“我从未那么想过!沈云帆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你这是污蔑!”   “比起你苍白的辩解,我们都更相信证据。”沈云帆勾起嘴角,“沈斜,别挣扎了,老实接受你的命运吧。”   沈斜转过头,望着沈云帆身旁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哥……”   这是事发后,他们兄弟俩的第一次照面。   自离开孕育舱后,沈衡的身体是不如沈斜健康,但经过十多年的调养和锻炼,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但这会,沈衡却虚弱地坐上了轮椅,脸色苍白得厉害。   据说是在实验室里,被沈斜指使的人注射了有毒物质,基因遭到严重污染,虽然及时救回一条命,但双腿却失去了知觉。   “哥,告诉我,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沈斜痛苦地望着他的哥哥,“我这次给你选了很多礼物,还没有来得及送给你……”   沈衡湖绿色的眼睛,哀伤地回望着他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猫猫叹气,又逢每月流血不死之日   明天身体的状态应该会好点,我明天多写点补回来,呜   ——驱散悲伤小剧场——   灰兔子一脸嘲讽:没用的哥哥,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波斯猫面无表情:……你厉害,弟弟不也在监狱里?   小玫瑰&大猫: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第32章 梦醒   宋芜顺着沈斜的目光, 看向了旁听席上,那个与沈斜像极了的白发青年,除开一双湖绿色的眼睛, 他几乎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是白的。那是一种不健康的白, 透着不详的青气,不禁令人想起医院病床上刚咽气不久的逝者。   在沈斜精神海里的这日,明明是春季的末尾,天气温暖到甚至有些燥热了, 但沈衡窝在轮椅里的身体,却不禁瑟缩了起来。他瘦削的手指探出袖子,抓住盖在膝上的毯子, 费力地往上扯了扯, 像是想要裹住自己病弱的身体,又像是想挡住沈斜投过来的质问目光。   但最终,许是尚未痊愈的身体实在虚弱,沈衡手上没什么力气,颤抖的手指只将毯子扯到腹部,就再也扯不动了,只得颓丧地松开,把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   身旁随侍的护卫发现后, 弯下腰欲帮沈衡整理毯子, 却被他挥手拂开了。   另一侧的沈云帆也察觉到了沈衡的动静, 转过头, 神情和蔼地关心了几句,旁若无人地展示着自己对兄弟俩迥然不同的态度。   后一排的几位大臣和王室旁系们见状, 也跟着对沈衡表达自己的关切, 但他们夸张的热情表现, 却更像是做给沈云帆看的戏,旨在赢得他的青睐,而不是真的在关心沈衡这个病人。   “大王子的身体还没有好全,按我说,今天就不该来这一趟,又是坐星舰又是听了这么久的审判,劳身劳神的,怕是给累坏了……”   “喂,什么王子,以后要称呼大殿下为王储才对……”   “王储仁慈,就算被小王子算计了,也不怪他……”   “幸好有亲王殿下力挽狂澜……”   被众星拱月的沈衡,在耳畔的杂声中,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向众人表示自己没事,还是在无声地反驳着什么。   他湖水一般的眼睛缭绕起一层薄雾,又在一眨眼后散去,像一潭没有生气的死水,倒映出下方沈斜伶仃的身影。   宋芜怔怔地望着沈衡的眼睛,依稀想起了上回在沈斜记忆里看到的那只有着湖绿色眼睛的小奶猫,一身漂亮的白色长毛在微风中律动,举止优雅又不失可爱。   和沈斜在草地上打闹时,即便被块头大了他许多的弟弟不小心打疼了,也只会不满地喵喵一声,爪子和牙齿却是从不舍得对弟弟露出。   他不明白,小时候那么爱护弟弟的好哥哥,长大了怎么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竟然狠心地和别人一起,要把自己的亲弟弟推入深渊,还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后,榨干弟弟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就会——要他的命。   宋芜只是被相识不过一年的好朋友背叛,就已经感到很痛苦了。他不敢想,沈斜在被双生哥哥背叛之后,心里该有多难受?   蓦地回首,他对上沈斜渐渐染上恨意的双眼,亮极了,好似燃起了燎原大火,几欲吞噬一切。   但是记忆片段里的沈斜却看不见他,如刀的目光穿过宋芜,越过人群,投向沈衡。   “回答我!沈衡!”沈斜往前旁听席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双手紧紧地抓住囚栏的金属栏杆,上面流淌着的电流顿时滋啦作响,但他却好似没感受到一样,只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他似乎已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再称呼沈衡为哥哥。   在一旁沈云帆的注视下,沈衡哑声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么?你临近成年期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一不小心,就走了极端……阿斜,去狱星用你的余生为你所做的错事赎罪吧,别再做无畏的挣扎了,没用的,已经发生的事改变不了的。”   这段话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沈衡就难受地低下头,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裳,剧烈地喘息了几下。   沈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眸光微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在喉咙里的话滚到嘴边时,死死抿住,尽数堵了回去。他恨恨地偏过头,不再看旁听席上的人,但站在囚栏外的宋芜,却瞧见了他眼底没有掩藏好的担忧。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短短时间内,他就和曾经最亲密的人反目成仇,即便意识在恨着他们,但一时却管不住心。   护卫注意到沈衡的状况,立即从轮椅下取出一支药剂,熟练地注射进他的手臂内,之后沈衡的呼吸才渐渐平顺了下来。   他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拎出来的一样,一身的冷汗,本就惨淡的气色,瞧着又差了几分。   “沈斜,你明知道你哥哥现在身体不大好,你还刺激他,是何居心?”沈云帆的目光从沈衡脸上移开,转而回到大厅中心的阶下囚身上,瞬间从温和变得冷漠,“你就只会伤害你的哥哥,像你这样的人,压根不配拥有阿衡这么好的哥哥。”   沈斜抓着囚栏的手不自觉用力,隐隐使其变形:“沈云帆!”   “没教养。”沈云帆斥责道,“都是王兄和王嫂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就你这么差劲,连尊重长辈都不知道?也是,你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斜怒瞪着沈云帆,听着这个一向讨厌他的王叔脱口而出的贬低之语,似乎从他记事起,沈云帆就从不顾忌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不管站在他对面的还只是一个孩子,就能轻易地说出伤人的话。   许是愤怒过头了,沈斜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是你,对吗?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是你害死了我的父母,还把罪名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辩解不成,你就开始诬陷别人了?”沈云帆皱了下眉,不快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了。”   他的话像是一个提示,接着,沉默了许久的法官,便心领神会地继续中断之前的宣读:“被告人沈斜,判处终身监i禁,立即执行。”   咚的一声,法官握住法槌敲了一下,昭示着宣判结束。   不管沈斜承不承认,在现场的众人眼中,他都是有罪的。   囚栏上的电流忽然加大,超过了沈斜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终于松了手,踉跄了一下后跪倒在地,身体疼得弓成了虾米,高傲的头颅低低垂着,乱糟糟的脏乱银发,遮住了他脸上的大半神情,只能看到一串冷汗仓皇滑落。   与此同时,旁听席上刚恢复平静的沈衡,亦突然露出了难受的神色,身体痛苦地蜷缩在轮椅上。   一时间,说不清,究竟是谁影响了谁。   “那些都过去了。”沈斜不知何时醒了,松开禁锢着宋芜肩膀的双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同于上回处于无理智的狂暴状态,被宋芜窥见了记忆也一无所知。这次清醒着的沈斜,感受到了宋芜的存在,只是他困在了十二年前的那段记忆中的自己体内,既是参与者又是旁观者,无法挣脱,只能等它重演结束,才得以从噩梦中醒来。   宋芜还沉浸沈斜的记忆里没有回神,趴在他的胸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他:“我看到你的手心被电黑了,还闻到了焦味……”   可是一道囚栏隔绝了他和沈斜,他只能在外头默默看着,却始终触碰不了他。   “你看,伤已经好了。”沈斜把手凑到宋芜眼前,修长白皙,手心手背都没有一点伤痕的存在。   宋芜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才点点头,略带鼻音地“嗯”了一声。   沈斜望着眼睛红红的小玫瑰,心中一叹,面上却勾唇一笑:“趴在我身上,就不舍得起来了?”   宋芜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后,立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后退到桌子边,红着脸嗫嚅道:“不,不是……”   沈斜坐起来,扫了眼被推到胸口的上衣以及卷成了短裤的裤子,挑了挑眉:“趁我睡着,做坏事了?”   “没、没,你身体出汗了,我、我只是想帮你擦擦身体而已……”宋芜指了指床边的毛巾,脸色爆红,“沈哥你看,毛巾还在哪呢,我保证什么坏事都没做!”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沈斜手一扯,直接脱掉了上衣丢在宋芜腿边的凳子上,强壮的身躯因先前出了汗而微微潮湿,在柔和的光线下,有种莫名地诱惑。接着,他把手放在了裤腰上,拽了下,作势就要脱裤子。   宋芜再没心思为沈斜那段晦暗的记忆难过了,他忙低下头,转过身,假装在整理桌上的东西,嘴里还嘟囔着:“沈哥你刚醒,饿不饿,这里有一支营养液。哦,对了,格雷医生还给你开了盒药剂,一次喝半支就……”   没等他说完,身侧就伸过来一条健壮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巧地从他手里拿过营养剂和一支药剂,只余一片湿热。   宋芜像受了惊的兔子,吓得往角落里一缩,眼睛紧紧地闭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沈斜笑着摇了摇头,快速喝光了营养剂和药剂,然后捡起毛巾去了卫生间,才真的脱了裤子,开始用毛巾沾水擦掉身上的黏糊糊的汗渍。   宋芜听到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舒了口气。   但当他看到本该喝一半的药剂,却被沈斜整支喝光了的时候,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下一秒,他的精神力下意识地窜出精神海,飞快地朝卫生间蔓延过去,将里头浑身赤i裸、一身水的男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了遍。   宋芜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捂着滚烫的脸,暗暗告诉自己,幸好沈斜不知道他的精神力干了坏事……   但紧接着,卫生间内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宋芜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以我这垃圾手速,做好了自己过年的准备了,泪   小玫瑰左手抱着灰兔子,右手抱着波斯猫,蹭蹭这个,贴贴那个:好好摸呀~开心~~   大猫黑着脸蹲在一边(因为是猛兽,毛毛手感不如小动物):想鲨…… 第33章 社死   沈斜倚在洗手池旁, 微微仰起头,半阖着眼,薄红的唇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用湿毛巾擦过修长的脖颈, 凌厉的锁骨, 宽厚的肩膀……   直至湿淋淋的毛巾移动至腰线时,某人萦绕在卫生间内的精神力才好似陡然惊醒,慌慌张张地逃走。   凭借动物拟态优越的听力,沈斜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桌凳移动,储物柜的门打开,床上被汗湿的床单被褥扯开换新……他不禁摇头失笑, 手上原先慢腾腾的擦洗动作, 顿时快了不少,不过一会儿,黏腻的身体就恢复了清爽。   最后对着镜子,沈斜随手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又打量了下镜中自己英俊依旧的脸,才转身握住卫生间门的把手,然而当他要推开的时候,却忽然僵住了——他忘记带干净的衣服进来了, 地上的脏衣服他也不会再穿, 而手上的毛巾又太短太窄, 压根裹不住他的腰身。   沉默半晌后, 沈斜到底是没好意思就这么赤条条地走出去,一来他还是要脸的, 二来小玫瑰面皮薄, 要是逗过头了, 怕是以后就要远着他了。   于是他把门拉开一条缝,喊道:“阿芜,我没拿衣服。”   外头一静,片刻后,才听宋芜轻轻地“唔”了声。   又是一阵翻箱倒柜声,过了会,宋芜低着头,双手往前举着一套干净的囚服,磨磨蹭蹭地走到卫生间门前,长而密的眼睫不住地轻颤,像展翅欲飞的蝶。   “沈哥,给。”宋芜声音都在抖,像是怕被他面前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吃了一样。   沈斜瞥见他红透了的耳朵,忍不住,又是一声低笑:“阿芜,我不吃人的。”   但小玫瑰就说不定了。   宋芜把头低得更狠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手颤抖着往前举了举,却不小心碰到沈斜弹性极佳的手臂肌肉,顿时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往回一缩。   沈斜伸手拽住衣服,无奈道:“阿芜。”   宋芜下意识地抬眸,对上门后沈斜含笑的异瞳。   全然不知此刻在那双眼里的他,脸红得惊人,湿漉漉的眸子里有无措,有害羞,还有一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愫。   他太年轻了,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被双亲保护得很好,就连朋友都是在去年踏上学院星时,才开始结交,体验到友情的酸甜苦辣,更不用说旁的感情了——那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衣服。”沈斜的心情忽然更愉悦了。   “哦。”宋芜听话地松了手,心乱如麻。   一会后,等沈斜穿好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不见宋芜的身影,却能闻到牢房内无处不在的淡淡花香,似乎比之前更浓郁了些。   沈斜循着味道找去,发现宋芜不知何时异变成了小玫瑰,安静地呆在凳子上,花茎靠着桌腿,鲜红的花苞垂下,藏在几片绿叶中,仿佛睡着了一样。   “阿芜。”沈斜蹲下,伸出两指捏住小玫瑰花茎上的一枚刺,轻轻地揉捏了一下,“睡着了?”   小玫瑰没有出声,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然而其实,他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斜而已。   他的精神力耍流氓了,但又不好意思把这事向沈斜坦诚。   如果是人身,沈斜还能分辨出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真睡着了,但眼下宋芜是朵小玫瑰,他就没办法了。   见宋芜不回答,沈斜还真以为他是睡着了,便双手小心地捧起小玫瑰雪白的根系。回床上躺下后,便把小玫瑰放在了他没穿上衣的左胸口上,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小玫瑰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而沈斜双手枕在脑后,一直望着小玫瑰,直到熄灯的时间,才堪堪闭上略有些沉重的双眼:“晚安,啊呜。”   小玫瑰在心里默默地回了一声“晚安”,接着,他又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花茎,至于贴着沈斜胸口皮肤的诸多根系,却是不敢轻易乱动的,就怕一不小心惊醒了沈斜,被抓个正着。   他的根系本来是冷的,却渐渐汲取了沈斜的体温,变热了,甚至隐隐有些发烫。   宋芜迫不及待地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便悄悄释放出一根精神细丝,蔓延过沈斜的胸膛、床、地面,最后爬到桌面上的笔记本里,穿过一页又一页纸,找到他合上书前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浏览。   然而下一页纸上的一句话,却震的小玫瑰花枝一颤。   “S级精神力者虽然无法外放精神力,但似乎能感受到ss级精神力者游离在外的精神力……”   宋芜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先前在医务楼的时候,格雷医生曾说沈斜的精神力是s级,而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他精神力干的好事,沈斜怕是都知道!   怪不得沈哥之前在卫生间里会突然发笑,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精神力在一旁窥视么……想到这儿,宋芜顿感羞愧,只想这辈子都保持拟态算了,因为他实在没脸见沈斜了。   睡梦中的沈斜,感受到胸口的颤动,抬手握住小玫瑰的根茎底部,迷迷糊糊地安慰了声“乖”后,又沉沉睡去,但手却似乎忘记了放开,一直抓着胸口上的小玫瑰。   浓墨似的夜色里,小玫瑰的叶子紧紧地抱住自个鲜红欲滴的花苞,心里一阵胡思乱想——监区广场的土地看着不错,他不如明早干脆挖个坑,直接把自己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小玫瑰捂脸:耍流氓被知道了……   大猫歪头无辜状:我什么都不知道,看我真诚的大脸盘子 第34章 乔叔叔   第二天, 早上六点。   监舍楼内的广播声准时响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着,催促着还没有醒来的囚犯们, 尽快起床离开监舍楼。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沈斜, 他仍被狂暴后遗症所影响着,这会睡得正沉,听到无机质的广播声后不耐烦地皱了下眉,然后翻了个身睡姿从仰躺变成侧躺, 把露出不爽神情的俊脸,埋进了堆在一旁的被褥里,试图隔绝掉外界的声音和窗外投射进来的晨光。   宋芜倒是醒了, 只是他的根须有大半被沈斜掌握在手里, 不得不先想办法挣脱出来。   “沈哥?”宋芜轻轻地唤了声,“该起床了……”   沈斜不仅没有醒,还把脸往被褥里埋深了些。   宋芜轻叹一声,不再出声扰沈斜的清梦,只小心翼翼地把自个的细根,一点一点缓慢地往外抽。   但没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了小玫瑰逃离的动作,睡梦中的沈斜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收拢了一下, 紧紧地抓着宋芜根须的尾部。   宋芜试探着往外抽了抽, 不想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小玫瑰的花茎向上弯起, 用花苞娇嫩的尖尖轻轻地戳了下沈斜的下巴,柔声哄道:“沈哥, 你把手松一下好不好?”   “别吵。”沈斜迷迷糊糊地说了句, 另一只手挥过来, 一把捂住小玫瑰的花苞,把他禁锢在怀里,“再睡会……”   小玫瑰的花苞紧紧地贴着沈斜凸起的喉结,被他周身的气息笼罩着,一时有些无措,也有些无奈。   监舍楼内的广播声已经停了,这意味着再过不久,监舍楼就要关闭了。虽然典狱长阁下免除了他上下午的劳作,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像沈斜一样自由地想去哪就去哪。   如果他不在规定的时间离开,待会被巡逻的警卫机器人发现了,便是违反狱规,是要被关禁闭的。   宋芜焦急地又喊了声:“沈哥?”   可沈斜还是没有一丁点松手的迹象。   宋芜无奈,试着从拟态逆转回人身,结果便是腰身被沈斜的一只手圈着,后脑勺则被他另一只手扣在脖颈间,两人的姿态宛若一对感情甚笃的爱侣。   宋芜红着脸,小心地挣脱出沈斜的怀抱,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一穿好鞋子,就急匆匆地跑出了牢房。   他不知道,身后本在熟睡的男人却睁开了眼,唇角没扬起,一双漂亮的异瞳却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宋芜压着点跑出了监舍楼,去一旁的洗浴楼简单洗漱了下后,又去食堂和凌空、鲸一起吃了个早餐,接着便独自去了活动楼的顶层,想着那里人少安静,他可以在那儿构思一下参赛作品。不想出了电梯后,却在顶层看到了乔伊。   宋芜望着双手抱胸站在落地窗旁的西装男人,犹豫片刻后,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在距离乔伊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打招呼道:“早安,典狱长阁下,您是来找我的吗?”   “对,我来是想仔细地和你谈一谈,关于监狱方会如何支持你参赛的事。”乔伊回过头,说道。   然后他在窗边的书桌上坐下,抬了抬下巴:“坐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完的。”   宋芜点了点头,在乔伊对面坐下,神情略有些局促。   以前,他只当乔伊是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典狱长。但经过婴儿照片一事后,知道他是父亲的朋友,不管乔伊认不认,他都默默地在心里给乔伊加了长辈这一身份,于是在害怕之上,又添了丝晚辈对长辈的天然敬畏。   “你先说你缺什么吧。”乔伊扯了扯嘴角,自以为温和地一笑。   宋芜瞳孔微缩,谨慎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暂时并不缺什么。”   “真的?我听说你们机甲设计与制造专业的学生,是需要智脑辅助绘图的,难道你不需要吗?”乔伊皱了下眉,不大满意这个回答。他为做一个好哥哥,已经准备了许多年,虽然现在出于种种考虑不能和宋芜相认,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对弟弟好。   宋芜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可以用精神力在精神海中绘制,而且比在智脑上要更加自由、没有限制。”   乔伊面露遗憾,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下里头装着的环状个人智脑,那是他没使用过的备用机,今年星际的最新款。他还特地向星际法庭申请,下载了一系列宋芜专业可能用到的软件,却没想到宋芜压根不需要,这不禁令他感到有些挫败。   “你再想想,真不缺什么吗?”乔伊没有气馁,又问道。   宋芜想了想,说道:“沈斜说他哥哥过段时间,会让人送来一些材料和设备,嗯……到时候,我可能需要一个安静又足够大的私人空间,如果您能帮忙解决这个难题,我就感激不尽了。”   沈斜联系沈衡的事,乔伊作为典狱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依照沈衡那人的习惯,估计会和星际法庭沟通后在沈斜生日当天把东西运来,而那距离现今还有二十多天。   “这个没问题,你还有别的需求吗?尽管说,只要不过分,我都能代表监狱方满足你。”乔伊一口答应了下来,为了不让宋芜怀疑他别有用心,还特地解释道,“这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事,我现在给你便利,助你在比赛中取得好名次,日后我的履历上也好看,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什么……如果我真要对付你,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关你十天半个月的禁闭,让你直接错过比赛不是更好吗?”   “您说得对。”宋芜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有些为难道,“但我一时真的想不到自己还缺什么。”   乔伊笑道:“你可以慢慢想,不急。”   宋芜感觉自己好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慈爱,不禁有些怀疑地揉了揉眼睛。   乔伊却误会了,以为宋芜是眼睛出了问题,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弯下腰拉开他揉眼睛的手,担忧道:“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别动,让我看一看。”   “呃,我没事,您不用靠得这么近……”宋芜有些不适地往后缩了缩,对他来说,乔伊的身份是有距离感的,猛地凑近反而容易令他心生恐慌。   乔伊察觉到他的抗拒,心中叹息,就要后退与宋芜保持恰当的距离,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与此同时,一股威慑力极强的气味扑面而来——是沈斜来了。   沈斜怕宋芜不好意思,特地迟些过来,谁想一到顶层就闻到了乔伊那只死兔子的味,接着又看到他不仅离宋芜很近,还弯下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死兔子!”沈斜黑着脸过来,揪住乔伊的领子就往旁边一甩,“我上次就警告过你——离阿芜远一点。”   乔伊的身体撞在一排书架上,固定的金属书架没有倒,但上面摆放着的纸质书籍却被撞飞出去不少。   乔伊冷下脸,离宋芜远一点?呵,那是他弟弟,要说远离,也该是沈斜这头不安好心的老虎远离才是。要不是看在沈衡那家伙的面子上,他绝对要打断沈斜的腿!   沈斜挡在宋芜身前,拧着眉瞪着乔伊:“别想打他的主意。”   “这话应该对你自己说吧?”乔伊冷笑道,心里开始冒火,“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吗?臭小子,你敢把自己的心思告诉阿芜吗?”   “那是我和阿芜之前的事,就不用你一个外人操心了。”沈斜有恃无恐道,“倒是你,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人。”   乔伊愠怒道:“沈斜,你是不是以为身后有沈衡撑腰,我就不会动你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惹怒了我,便是沈衡求我,我也会让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哦,可惜你不还是顾忌着沈衡的存在么?”沈斜面无表情道,“你还不如前任典狱长那个懦弱的家伙呢,他临卸任前还敢杀我呢,就是可惜没成功,被我打了个半死。”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一副随时可能打起来的样子,宋芜恍惚间,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起来的硝烟味了。   宋芜心道不好,连忙从椅子上起来,站在两人中间,背对着沈斜面朝着乔伊,努力劝解道:“典狱长阁下,我想沈哥可能是误会了……嗯,他误会你会伤害我,态度才会这么差。您别生气,我知道您是好人,对我没有恶意的。而且你们之前才打过架,身体都还没恢复好呢……所以今天就别打架了吧?”   乔伊心里一阵郁闷,宋芜这哪是担心他?分明是在维护沈斜!之前那一场对战,沈斜狂暴了,他可没有。医治过后,他的身体早就恢复了全盛状态,但他看沈斜眉眼间的浓浓倦色,想来还在恢复期。要是两人打起来,之前可以说是五五开,但今天恐怕就是**了。   说完,宋芜转身,对沈斜解释道:“典狱长今天来找我,是为了我比赛的事。刚刚也只是看我揉眼睛,以为我眼睛出事了,就凑近了看看而已。”   “他又不是医生,呵,恐怕是想趁机占你便宜吧。”沈斜信宋芜的解释,但不信乔伊的举动完全是出自好心。   见状,宋芜没办法,咬了咬牙,踮起脚尖,拉住沈斜的衣领令他稍稍低下头,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典狱长阁下认识我父亲,要是在外头,我见了他得喊一声乔叔叔……”   “乔叔叔?”沈斜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看着乔伊的眼神颇为玩味。   乔伊:“……”   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章 手抄本   沈斜的一声“乔叔叔”, 成功地恶心走了乔伊。   之后偌大的活动楼顶层,便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斜和宋芜两人相对。   “碍眼的家伙终于走了。”沈斜神情松快, 不禁笑了下。   然而宋芜听到他的笑声, 却想起了昨夜那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顿感羞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斜。   “我去把书捡起来。”宋芜掩饰一般地转过身,快步走到乔伊撞上的书架旁, 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一堆纸质书籍。   书籍落地,姿态万千, 有合着的, 自然也有摊开着的,其中便有一本吸引住了宋芜的视线——微微泛黄的纸张上,一行行星际文字结构严整、端秀清新,还隐隐透着股好闻的墨香,一看便知并非印刷,而是有人不辞辛苦地亲手书写而成的手抄本。   沈斜走过来一看,眉头顿时皱起,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只默默地蹲下来帮忙捡起地上其他的书, 随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 便站起来, 扫一眼书脊上的编码,便能准确地将书籍放回原位。   他在监区待了有十二年, 刚来的那一年满心愤懑、脾气极差, 整个人跟火i药桶似的, 几乎是一点就炸,于是那段时期他的日常除了打架还是打架,算是揍遍了这儿的所有囚犯,便连部分对待犯人态度恶劣的狱警,都没能逃过他的一顿暴揍。   后来沈斜的情绪渐渐平复,主动寻衅打架的事少了,日常便多是睡觉锻炼看书了,日久天长之下,想不对这儿的东西如数家珍都难。而宋芜手里拿着的那本纸质书,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他入狱第二年,沈衡送进来的。   那时他虽入狱,但身上还残留着一些过去贵为王子时的习惯,看烦了电子书,便要求沈衡送来一批纸质书,沈衡送倒是送来了,却在其中夹杂了一本手抄本,说是送他的生日礼物,只是沈斜那时讨厌沈衡,便一次也没翻开过罢了。   “咦,居然是睡前故事……”宋芜拾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手抄本上的内容都是些星际人幼年,躺在床上闹着不肯睡觉时,无奈的父母拿来哄孩子的小故事。   沈斜一听,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送他一个成年人一本睡前故事,沈衡究竟是怎么想的?当他是小孩么,还是讽刺他幼稚?   宋芜对手抄本很感兴趣,因为它很厚,足足有几百页,可见抄写者的用心的耐心。他拿起来小心地翻了几页,果然找到了自己小时候最爱听的故事,不禁有些开心:“沈哥,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听美人鱼的故事了,你呢?”   他会喜欢这个故事,不必说,自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抱着父亲的鱼尾巴,听着他讲述着爱而不得的小美人鱼,因为特别真情实感地代入了父亲和爸爸,导致小宋芜每回听,都难过得眼泪汪汪。   “勇士和恶龙。”沈斜在宋芜好奇的目光中,给出了的答案。   不仅是喜欢听,小时候他还很爱玩这个游戏,而作为两兄弟中战斗力更强的那个,他总是嚷嚷着要扮勇士,让身体更弱的沈衡扮演被恶龙抓住的公主,而恶龙则由侍卫们轮流担任。   陪玩的侍卫们不敢真对小王子动手,所以每次,在猛虎勇士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总能突破侍卫恶龙的防线,然后救出秋千里快睡着的猫咪公主。   宋芜听了,低下头继续翻书,过了会后惊喜道:“这书里也有勇士打败恶龙的故事!我想抄这本书的人应该是个非常有爱心的人,嗯……看字迹,像是出自男人的手笔,或许是哪位新手父亲为自己的孩子抄写的?”   沈斜的表情变得古怪,一天之内,接连有两个讨厌的家伙辈分升高,属实是他没料到的。   “奇怪……这一篇的字迹跟其他篇比,好像潦草了些。”宋芜皱了下眉,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许是抄书的人抄累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接着,他合上书,和怀里的几本放在一起,便起了身。   “给我吧,我对这些书比较熟悉,我来放。”沈斜伸出手。   宋芜没有异议,交出怀里的书后,又继续去捡地上散落着的书籍,一时间倒是忘了尴尬。   沈斜把书一一放回原位,只剩下沉甸甸的手抄本还在手中。   他倚着书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翻开了,他没有看目录,而是直接翻到了第101页,然后果然在那儿看到了勇士和恶龙的故事,很俗套,结局依然是勇士打败了恶龙,救回了公主。   沈斜沉默了一会,把手抄本合上,放回到书架上。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趴在活动楼顶层落地窗边的白虎睁开了眼睛,起身抖了抖一身油光水滑的毛发后,从拟态变回了高大健壮的人身。   坐在书桌旁看书的宋芜察觉到他的动静,抬起了头。   热烈的阳光经过一层特制窗户的过滤,柔和了许多,洒在男人一头灿烂的银发上,使得其熠熠生辉。明明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黑白囚服,却自有一种不凡的贵气。   宋芜眯了下眼,忽然觉得窗边的男人耀眼极了。   “快到午餐的时间了,走,我们去食堂。”沈斜走近,投下一片阴影,几乎笼罩住了宋芜。   “嗯。”宋芜合起书本,在沈斜的帮助下,把书桌上的一堆书放回书架上后,便往电梯所在的方向走去。   电梯停在一楼,沈斜长臂一伸,按了下一旁的按钮。   片刻后,电梯上来,叮的一声后,厅门打开。   在沈斜迈开腿,要进电梯的时候,宋芜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了沈斜的衣角。   “怎么了?”沈斜驻足回首,眉眼含笑。   “我……”宋芜做了一上午的心理准备,但当真正要开口的时候,一腔勇气顿时流泻千里。   沈斜还不知道宋芜已经发现了他知道的事,便抬手摸了摸宋芜的头,笑道:“是不是比赛还缺什么?”   宋芜摇了摇头:“不是比赛的事……”   “那是什么?”沈斜心里生出几分好奇,待见到青年白皙脸颊上渐渐晕开绯红时,心里又多了丝莫名的期待。   宋芜羞愧地低下了头:“是精神力……”   沈斜立刻便明白,宋芜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是什么了,心中既有失落,也有好笑。   “都是男人,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沈斜说得一本正经,但要是换了个人胆敢用精神力窥视他,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被他知道后,一顿打是避免不了的。   沈斜拍了拍宋芜的肩膀,安慰道:“而且我相信你的本意是好的,并非是刻意偷窥,对不对?”   “嗯!”宋芜使劲地点了点头,只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沈斜笑了下,又摸了摸小玫瑰的头发,心里却在遗憾。   他还以为宋芜一上午的异样是因为他,现在看确实是因为他,只不过,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而已。   食堂,顶层。   宋芜和沈斜快吃完的时候,凌空和鲸才过来。   两人还没走近,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先扑了过来,不过对嗅觉不如动物拟态那么灵敏的宋芜来说,影响却不大。   但沈斜就不行了,他本就因为狂暴后遗症胃口不大好,再被凌空身上的血腥味和臭味一冲,当即没了胃口,放下餐刀,皱着眉问道:“你在生产区和人打架了?怎么一身的血腥味,还臭烘烘的?”   “你们是不知道,今天也不知道是哪个狱警看我不顺眼,居然把我从种植园调去了畜牧园,还让我负责宰杀牲口。你们中午吃的肉,说不定就是我负责宰杀的。”凌空一脸无奈道,“我宁愿和人打一架,也比当个屠夫好。”   “你和狱警们的关系一向不错,应该不是他们。”沈斜淡淡道,“你近期没做什么,他们没理由突然针对你。”   凌空瞧见沈斜难看的脸色,故意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不是狱警还是哪个,难道还能是典狱长?”   说着,凌空脸一垮,因为仔细一想,这个可能性竟然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只是好端端的,典狱长折腾他干嘛?   “难道是典狱长收拾不了你,就特地来找我出气?”凌空深感郁闷,“那我也太倒霉了吧……”   沈斜嗤笑道:“你怎么不想想他怎么不找鲸?我看,说不定是你什么时候嘴贱,惹到了那只阴晴不定的胖兔子。”   殊不知,他这随口一说,便说出了真相。   “因为我没说典狱长坏话。”鲸端来两个餐盘,一个放在凌空面前,然后端着自己的餐盘,在凌空对角线的位置坐下。   宋芜咽下嘴里的汤道:“你昨晚有说典狱长阁下不安好心。”   “糟糕,我忘记广场上有监控了。”凌空一拍脑袋,懊悔道。   “乔伊就是不安好心,你也没有说错。”沈斜双手抱胸,冷笑道:“他拟态看着那么胖,心眼却不大。”   “沈哥……”宋芜皱了下眉,担心沈斜这么说,要是被乔伊听见了,恐怕也会被找借口折腾。   但沈斜却想起了乔伊还有个“乔叔叔”的身份,便误以为宋芜不喜欢他这么说乔伊,便话锋一转:“咳……不过到底是凌空你嘴贱在先,也不怪典狱长阁下会折腾你,该!”   “???”凌空一脸震惊,“沈斜你个狗东西,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你居然帮典狱长说话?”   被骂狗东西的沈斜,冷酷无情道:“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后来——   花盆里种着被抢来的玫瑰公主   猛虎勇士vs猫咪恶龙1号和兔子恶龙2号   解说:   读者朋友们,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恶龙1号左脚绊右脚,出师未捷身先死!现在场中就只剩下恶龙2号,还在试图阻拦我们的猛虎勇士救出玫瑰公主…… 第36章 红狮   一等宋芜吃完, 沈斜就从餐凳上站了起来。   “这就走啦?”凌空从餐盘里抬起头,“一上午没见,你俩也不说多留一会儿。”   “困, 和你没话说。”沈斜一脸倦容, “阿芜,我们回监舍楼睡个午觉,再去活动楼。”   “好。”宋芜忙站起来,拿起自己餐盘和沈斜餐盘里没动过的饭后苹果, 围着餐桌绕了半圈,递给鲸。   鲸双手接过,朝宋芜点了下头, 表示感谢。   就在这时, 电梯叮得一声,响了。   宋芜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一个形容邋遢的红发男人从电梯内走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比上回沈斜和凌空从禁闭室出来的那天,味道还要浓厚数倍。   宋芜认得他,是和沈斜在监区广场上决斗的那头红狮,莱恩。   不比初见时的桀骜不驯,今儿的红狮一身颓废, 没了斗志, 像猛兽被拔掉爪牙, 变成了一只毫无攻击力又脏兮兮的小猫。   凌空撂了手里的餐叉, 抬手捂住了鼻子,闷声道:“得, 被这味一冲, 我也没胃口了。”   唯有鲸面色如常, 继续低头吃饭,丝毫没受影响。   “我以为你少说也得被关上十天半月的时间。”沈斜长臂一伸,揽着宋芜的肩膀,两人又在餐凳上坐了下来。   本来是这样,但莱恩为了早日出来,找沈斜解释清楚误会,硬是在禁闭室内从早嚷嚷到晚上,说有秘密消息上报,然而等亲自看守他们的警备队长沃克见他时,又改口说自己认识到错误了、对沈斜没有杀意、保证不会再在监区内拉帮结派,只求能早日被放出去……   最终得以在今日,被听烦了的沃克队长上报乔伊,而乔伊心知整件事没那么简单,刺杀沈斜的主谋和同谋都不可能是莱恩这头蠢狮子,便随口同意了,至于其他人仍被关着。   莱恩在沈斜面前站定,目光沉沉。   他一出禁闭室,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来找沈斜了。   沈斜皱了下眉,问道:“你来,就是为了站在我面前发呆?”   莱恩干裂的唇动了下,瓮声道:“不是我指使的。”   “声音这么小,没吃饭啊?”沈斜撩起眼皮,瞥了眼莱恩。   像是呼应一般,沈斜话音刚落,莱恩的肚子就咕噜响了一声。   “噗——”旁观的凌空笑喷,“还真没吃饭啊,哈哈哈……”   莱恩捂着肚子,狠狠地瞪了眼凌空,然后深吸一口气后,朝沈斜大声吼道:“我说——那些想杀你的混球,不是我指使的!”   “哦。”沈斜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了,还有事么?”   莱恩以为沈斜不信,脸色涨得通红:“我说不是我!我恨你不假,甚至有的时候我恨得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杀死你这个混蛋!但我决不会搞背后偷袭,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你!红狮星盗团没有小人,我莱恩也不会做小人!”   “我知道不是你。”沈斜叹了口气,“这件事就此揭过。”   说罢,沈斜站起来,揽着宋芜就要离开。   “在禁闭室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莱恩低下了头,双手紧握成拳,咬着牙道。   受着伤,躺在禁闭室冰冷的地上,意识逐渐昏沉的时候,莱恩梦到了过去——他母亲艾玛的拟态也是头红狮,那是一个热爱自由、狂放不羁的女人,毅然抛弃富足安稳的生活,建立红狮星盗团成为女星盗,只为肆意遨游星海。   谁也不知道一个女星盗,是怎么认识的那位莉莉丝王后,但友谊就是这么奇妙,令两个不同世界的女人成了好友,后来她们各自有了孩子,又热衷于让她们的孩子传承她们的友谊。   沈斜两兄弟出生的早,莱恩要小他们五岁。比起体弱的哥哥沈衡,莱恩更热衷于和身体壮实的沈斜一起玩耍,两人的关系好得犹如同胞兄弟。   十二年前的那一天,最是寻常不过,莱恩收到了沈斜的邀约,红狮星盗团的女首领则收到了好友莉莉丝的邀约,于是母子两人兴致勃勃地前去赴约,   但在半路,却捕捉到了朝着他们星舰飞来的逃生舱,而里头躺着的正是人事不知的沈斜。   紧接着,便是追踪逃生舱而来的大批飞船,没有威胁,没有索要,没有交易,直接炮轰舰身绘有红狮标志的星舰。   在莱恩的记忆里,接下来的几天就是——逃。   一刻不停地逃,狼狈又仓皇,他们漂亮的星舰逐渐变得千疮百孔,而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人则接连死去……最后是他的母亲,火红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明亮的眼睛变得黯淡。   看着醒来不久、一脸茫然的沈斜,莱恩心里终于滋生出恨意。如果他的母亲没有认识莉莉丝王后,而他也不认识沈斜,或许茫茫星海上,日后还会有红狮星盗团的驶过留下的痕迹。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他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了。   此后多年,莱恩固执地认为是沈斜给他的人生带来了灾难,是他害死了他所有在乎的人,却忘了红狮星盗团最讲义气,而他母亲临死前,曾按着他肩膀说——你们是兄弟,要生死与共。   “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我早该想明白这一点的……”莱恩艰难地开口道,差点死在沈斜犬齿下的时候,他那充满仇恨的脑袋忽然就清醒了。   比起恨沈斜,他更恨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   沈斜打断了他的话:“不,确实是我的错。”   宋芜倏地抬头,望见沈斜眼底翻涌着的波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7章 牙缸   莱恩走出了心中的樊笼, 想要和沈斜和解。   但沈斜却没有那么容易看开,即便在十二年前的那桩事里,他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而已。   事后他常常在想, 当年如果他没有一时兴起发出邀约, 红狮星盗团是不是就不会被牵连进来,不仅落得个覆灭的下场,还背上了污名。   莱恩恨了他多年,他又何尝不恨自己?   热情爽朗的艾玛阿姨, 红狮星盗团那些个性鲜明的成员们,一条条人命横在了他们之间。   所以比起被原谅,沈斜倒宁愿莱恩继续恨他。   所以——   “继续恨我吧, 莱恩。”   沈斜抬手按开电梯, 率先走了进去,背靠着电梯轿壁,低下头,任由银发垂下,遮住他凌厉的眉眼。   宋芜回头看了眼莱恩,随即跟了进去,紧挨着沈斜,希望藉此给予他一丝无声的安慰。   透明的电梯门, 缓缓合上。   莱恩转过身, 脏兮兮的红发下, 一双火红的眼睛灿若朝阳:“沈斜, 我们还能不能做回兄弟?”   闻言,宋芜悄悄仰起头, 看向沈斜。   沈斜沉默着,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而已。   宋芜收回了视线,也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直到电梯门合上,载着他们往下降落,沈斜也没有抬头,更没有要回答莱恩的意思。   莱恩失落地低下头,尽管设想过被拒绝的情况,但当它真的发生后,心里又不想接受。   “你总得给他一点时间吧?”凌空倚着餐桌,幽幽道,“几天前你还恨死了他,现在突然要和好,我想不论是谁,一时都难以适应吧?”   “可是他……”莱恩迟疑道,“让我继续恨他。”   凌空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头蠢狮子是狗,你就是了吗?莱恩,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啊?”   “你说得对!红狮永不言败!我会努力重新获得他的认可!”莱恩的眼睛亮了起来,一身颓丧气息瞬间消失,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昔的活力。   凌空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步,学做小蛋糕!”莱恩眼神坚定,首先,他要履行和沈斜的约定——赔那朵小玫瑰一个小蛋糕,然后向他道歉。   “哈?”凌空一脸诧异,着实没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莱恩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已经带着一身浓郁的酸臭味,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后厨,找老章。   望着莱恩的背影,凌空摸了摸下巴,狐疑道:“小王子有吃甜食的爱好吗?”   “没有。”鲸啃完了餐盘里的三个苹果,然后摸向了凌空的餐盘,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苹果啃了一口。   “那就是做给小玫瑰吃的了。”凌空很快就猜出了正确答案,不过却跟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厉害啊,这头蠢狮子居然聪明了一回啊,还知道想和沈斜和好,要先讨好他身边的小玫瑰……哎,鲸你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吹枕头风啊?”   鲸手一伸,把啃完了果肉的苹果核塞进了凌空嘴里。   “唔唔唔?”凌空不满。   “话多。”鲸面无表情道。   另一边。   沈斜回了牢房,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异变成拟态白虎,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到窗边卧下,硕大的虎头枕在两条前肢上,垂下眼帘遮住了一双异瞳。   明明身体很困,叫嚣着让他闭眼,但他却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沈斜掀起眼帘,望见窗户玻璃上,映着的宋芜的身影。   宋芜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支药剂,神色间有些犹豫,像是不知道要不要打扰他一样。   “阿芜?”白虎回了下头,唤道。   宋芜走到他脑袋旁坐下,举了举手中的药剂,说道:“沈哥,你忘记喝药了。”   沈斜“嗯”了一声,然后自然而然地朝宋芜张开了嘴,露出锋利雪白的尖牙,长满了倒刺的舌头。   “要、要我喂吗?”宋芜惊讶中,又有些惊喜。   白虎静静地望着他,漂亮的异瞳在日光下,恍若上等宝石。   宋芜抿了下唇,拔掉药剂的塞子,然后双手握着盛着淡绿色液体的玻璃管,把管口小心翼翼地送到白虎锋利的牙齿间,随着里头的液体一点点流逝,缓缓托高玻璃管的尾部。   期间,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白虎的犬齿,很凉,也很硬。   宋芜缩了下手,却不小心碰到了管口的药液。   见状,白虎舌头一伸,温柔地舔去宋芜手指上的液体,没让舌头上的倒刺,伤到他柔软脆弱的皮肤。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指尖一直窜到心脏,令人不由得心跳加速,红透了脸。   “我、我去洗下手。”宋芜匆匆站起来,把空玻璃管放在书桌上,然后躲进了卫生间。   宋芜站在洗手池前,把沾上白虎口水的手指伸到水龙头下。   下一秒,水哗啦啦地流下,冲掉了他手指上的黏腻感。   宋芜弯下腰,双手并拢接了捧冷水后扑在脸上,却没有洗去脸上升起的燥热。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片刻后,又徒劳地睁开。   这时,宋芜忽然注意到,摆放在洗手池一角的牙缸。   白色的宽口杯,单从外表上看,几乎与他之前的那个一模一样,但当宋芜拿到手里的时候,却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先前的那个牙缸,是沈斜用了一段时间的,上面多多少少都有些痕迹,后来被沈斜给了宋芜后,又浸透了他的花香。   可现在这个,却很新,上面的气味也很干净。   “奇怪……”宋芜双手捧着牙缸,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可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   这绝对不是沈斜送给他的那个牙缸!   犹豫片刻后,宋芜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快步走到窗边的白虎身旁,忧心忡忡道:“沈哥,你看看这个牙缸?”   喝了药,白虎睡意渐浓,但听到宋芜的声音后,还是努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问道:“怎么了?”   先是一个眼熟的牙缸放到了他面前的地上,接着映入他眼帘的是小玫瑰疑惑不解的脸盘。   “这个牙缸好像不是原先的那个了。”宋芜皱了下眉。   白虎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原先的牙缸早就被他不小心捏碎了,而眼下的这个,则是他今天早上问管后勤的狱警重新要的。之前宋芜一直没问他牙缸去哪了,沈斜还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以新代旧,但现在看来,他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沈哥,你说是不是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换了我的牙缸啊?”宋芜猜测道。   只是他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毕竟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牙缸而已,又不是什么珍稀的宝贝。   “咳,牙缸应该没人偷……”沈斜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宋芜真相,想了想,便编了个理由,“可能是负责清理牢房的机器人不小心打碎了,所以又重新拿了个新的放了回来。”   宋芜叹道:“这样啊……可我还是想要以前的牙缸。”   毕竟那是沈斜送他的第一件东西,也是他来到监区后,能令他拥有安全感的第一样东西。   就这么突然没了,宋芜越想,心里就越难过。   沈斜看出了宋芜低落的情绪,瘫在地上的长尾扬起,在宋芜背后轻轻一拍,让他趴在了自己身上。   “哎?”宋芜仰起头,眨了下眼,不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虎头。   “阿芜,要不要试一试枕着老虎睡觉的感觉?”沈斜提议道,“虽然我的皮毛摸起来手感可能没乔伊那只胖兔子好,但我想,枕着,应该很舒服。”   “这不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宋芜眼里已经流露出几分期待了。   沈斜故作忧郁道:“莱恩令我想起了往事,我怕午睡的时候又会做噩梦。所以阿芜能不能陪陪我?这样睡梦中,我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听他这么一说,宋芜不再拒绝,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午间烂漫的阳光中,宋芜靠在白虎的身上,与之一道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一人一虎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无比得和谐。   与此同时,典狱长办公室里。   乔伊的个人智脑,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但他却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仍低着头,继续用刻刀雕刻着桌面上的红玉。   在刻刀的雕琢下,红玉已经有了大致轮廓,正是一朵娇艳的小玫瑰,只是尚待精雕细琢罢了。   直到傍晚,新作品完成,乔伊才有闲情打开个人智脑。   一条经由星际法庭转发,来自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的主办方的简讯,赫然浮现在光屏的最上方。   乔伊阅览过后,眉头渐渐皱起。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sorry,近期身体状态不大好 第38章 摩菲教授   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的主办方, 发来的简讯上,只说首次有囚犯参赛,主办方有所顾虑, 在与评委们商议过后, 觉得需要与宋芜进行一次面谈,才能最终决定是否接受他的本次报名。   这个要求看似没有问题,很正常,也很合理。   但乔伊本能地觉得主办方, 要求见宋芜这件事,有点不大对劲,自从知道宋芜要参加这项赛事后, 他没少了解赛事的相关信息。宋芜的囚犯身份, 或许在众多参赛者中独一无二,但绝对不是最奇葩的一个。   据乔伊所知,本次比赛有一位患有癔症多年的精神病人报了名,星网上的广大网友甚至因此开启了一项投票活动,其中猜测那位精神病人的参赛作品,会是一场虚无幻想的选项,遥遥领先。   按理说,无论是主办方, 还是评委, 他们都无需关注参赛者的身份, 只需要在参赛者们提交作品后, 进行评议就行。   所以,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见宋芜呢?   沉思半晌后, 乔伊向此刻正在监区巡逻的狱警, 发送了一条指令。   “立刻带囚犯编号3141号, 来典狱长办公室一趟。”   接着,乔伊捧起红玉雕成的小玫瑰,放在了身后的书架上,不比其它动物摆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可怜兮兮地挤在一起,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花费了乔伊一下午时间雕刻而成的红玉玫瑰,不仅独占了一个空格,还多了个四四方方的木质底座。   乔伊垂眸欣赏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便从一旁众多橘红色的动物摆件中,精挑细选了一个和他拟态最像的兔子摆件,然后放在了小玫瑰底座的边上。   再去看时,小玫瑰身旁有了守护者,二者俨然构成了一个崭新且完美的作品,令乔伊这个制作者,是越看越满意。   …   不久之后,宋芜就被狱警带了过来。   宋芜在乔伊的办公桌前约一两米的地方站定,望着乔伊的背影,好奇道:“典狱长阁下,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的主办方,申请与你进行一次面谈。”乔伊转过身,在办公椅上坐下,“我叫你来,是按规定询问你的意见,你愿意见吗?”   宋芜想了想,点头道:“愿意。”   “不过……我能问一下,典狱长阁下您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见我吗?”宋芜又道。   乔伊摇了摇头:“恐怕得等你见了对方后,才能知道了。”   宋芜“嗯”了声,心里却在担忧,是不是报名的事出了问题。   乔伊从宋芜的表情中,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便安慰了一句:“如你之前所言,无论是狱规,还是那大赛的参赛规则,都没有禁止囚犯参赛。我想只要你坚持,对方也无法拒绝你。”   “嗯!多谢典狱长阁下的提醒,我知道了。”宋芜一听,顿时心安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浅笑。   乔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享用弟弟的感谢。   …   乔伊回复了星际法庭,宋芜同意与赛事主办方会见一事。   在等待信息转达和安排会见的期间,乔伊为了不让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便身子连同椅子一起转了半圈,眼睛看向书架,问道:“你觉得我这些雕刻品中,哪个最完美?”   “啊?”宋芜被乔伊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   定了定神后,宋芜看向乔伊身后落地到顶的一排书架——许是乔伊的拟态是兔子的缘故,他格外偏爱橘红色,除了一朵小玫瑰外,其他诸多雕刻品都是橘红色的。   不得不说,乔伊在雕刻这方面很有天赋,成品一个个都栩栩如生,各有各的可爱之处,看得宋芜一阵眼花缭乱。   乔伊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红玉玫瑰和橘红色小兔子身上,意有所指道,“为了鼓励你参赛,我可以送你一件。你看上了哪个,觉得它最完美,我就送给你。”   “真的吗?”宋芜惊喜道。   乔伊抬了抬下巴:“真的。”   他自信满满,以为宋芜会喜欢和他拟态相似的红玉玫瑰,到时候他就可以说那红玉玫瑰旁的小兔子与之是一个整体,顺其自然地一起送给宋芜。   却不想,宋芜指向了那堆动物摆件中的一只小猫:“我想要那个!可以吗?”   “你确定?”乔伊皱了下眉,“那不过是只平平无奇的猫而已,你不再看看了?”   宋芜坚定地点了下头:“我想好了!就要它。”   对宋芜来说,那些摆件都很完美,彼此的差别并不大。   而他之所以会选那只小猫,却是因为它的材质特殊,正是能为机甲提供动力的能量石。   从第一次来乔伊的办公室,见了这些摆件后,宋芜就一眼看上了这珍贵的能量石,但因为苦于身为囚犯没钱购买,便只能忍着心中的喜爱。   不想今天,乔伊竟主动提出赠送,这对宋芜来说,真是个意外之喜。   但见乔伊沉默着不说话,宋芜脸上的喜色不禁渐渐褪去:“呃,我是不是选中您特别喜欢的了?嗯……不如还是您给我选一个吧,我看这些雕刻品都十分完美。”   乔伊从椅子上站起来,取出了宋芜看中的那只小猫。   “不,我最喜欢的作品不是它。”   宋芜捧着雕刻成小猫的能量石,好奇道:“是哪个啊?”   乔伊淡淡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宋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   会见室内。   仪器在室内的空地上,缓缓投射出一抹人影。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家,光头,深目,鹰钩鼻,面容看着很严肃,气质高冷,总之他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宋芜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有点紧张,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就背在了身后。若非理智尚在,他甚至想后退几步,好离这位老人家的影像远一些。   “您、您好。”宋芜想露出个礼貌的微笑,但努力了好一会儿,也只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你好宋芜,我是学院星机甲研究中心的摩菲教授,也是本届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的评委之一。”摩菲说完,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我想,作为机甲设计与制造专业的学生,你应该知道我。”   机甲研究中心可以说当今星际上对机甲研究最深入的地方,是无数热爱机甲的学生心中的圣地。   同时,它也是大赛的主办方,而前十名参赛者,如果愿意可以免试直接进入研究中心。这也是宋芜的室友林蒲,为什么只求能进入前十名的缘故。   宋芜点了点头:“我曾和同学们一起去您所在的研究中心参观过,远远地见过您一面。系内的老师们,也常常在课上说起过您的研究成果。您是位很厉害的机甲专家,也是位热衷于慈善的人,听说您曾无常资助过很多贫困的学生。”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你在机甲设计上有天赋,而且你的精神力还突破到了ss级,如果你没进入狱星的话,我想你的未来不可限量。”摩菲教授道。   宋芜垂下眼帘,没有说话,这种话他听过太多了。起初还会伤心难过,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感触了。   “你知道,我此次见你的原因吗?”摩菲深深地凝视着他。   宋芜道:“是为了比赛的事?”   摩菲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反问道:“你想离开狱星吗?”   宋芜惊诧地抬眸,不敢置信地望着摩菲。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我会好好保重身体的,蹭蹭小可爱们!   …   灰兔子:你不过是只平平无奇的猫而已   猫咪:……哦 第39章 交谈   摩菲教授说完, 便缄默不语,静静地望着宋芜,给他时间来消化这个对他来说, 犹如平地一声雷的消息。   “我怀疑……我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 听错了您刚刚说的话。所以能不能拜托您……再重复一遍?”宋芜心跳加快,喉咙也有些发干,紧张兮兮地望着面前的影像。   摩菲教授淡淡一笑,眼角的皱纹跟着动起来, 就像游鱼在甩动尾巴一样:“没问题。”   宋芜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背在身后的双手纠结地交握在一起, 仿佛这样就能带给他一丝勇气。   几缕精神细丝钻出他的精神海, 蔓延到那影像的旁边,悄无声息地往上攀爬……比起耳朵,这种时候,他更信赖自己的精神力。   摩菲教授直视着宋芜的眼睛,刻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宋芜,你想离开狱星吗?”   这一次,宋芜听得清清楚楚, 摩菲教授说的话顺着精神细丝传达到他无边无际的精神海内, 激荡起一波又一波巨浪。   离开狱星?他怎会不想?从在执法局, 得知自己将会被判处终身监i禁、送往无人知晓的隐秘狱星的那刻, 他就曾梦想着,要是有朝一日, 他能离开就好了。   因为宋芜相信, 终有一天, 他失踪的父亲会平安归来,到那时却得知他入狱的消息,会该有多难过啊。   就连父子间久别之后的见面,都只能在这间小小的会见室内,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看得到听得到,却无法给予对方一个有温度的拥抱……   “想!我想!我想离开!”宋芜的呼吸有点急促,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管里流淌着的鲜血在沸腾,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一个不能确定的可能在欢呼,在雀跃,在激动。   他从未忘记,初来监区那天,见识到的场景——血腥、混乱,宛若人间地狱,身染鲜血的魔鬼们在互相厮杀。   如果不是沈斜等人的庇护,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植物拟态,怕是早就被那些可怕的囚犯们撕成碎片了。   沈斜……想到沈斜他们,宋芜忽然就从那种非常兴奋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狱星和它关押着的囚犯们,虽然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甚至成为了他午夜时分的噩梦。   但不可否认,这里的一些人和事,也带给了他快乐,令他习惯且不再害怕这里的生活。   …   摩菲教授对宋芜充满渴望的回答很满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堪称和蔼的笑容,几乎快冲散了他长相所带来的严肃之感:“很好,宋芜,我很高兴你经历种种磨难之后,仍然向往外界那种自由、美好而光明的生活。而且我能从你澄澈的眼睛里看出,你并没有被狱星糟糕的环境所同化,你依然保持着在学院星学习时的美好品德。”   “谢谢您的赞赏,但是——想必您也知道,我是被星际法庭判处了终身监i禁,才会被关在这里。据我所知,除非成功翻案、洗脱罪名,否则,我是无法离开狱星的。”宋芜冷静道。   摩菲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宋芜继续说下去。   “如果您曾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做过了解,那么应该知道,我的罪名有二,其一是故意杀人,受害者是逐光联盟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家小少爷,宋家很恨我,甚至差点在执法局当众杀死我……而我之所以会被从重量刑,我想,应该也有宋家在背后施压的缘故。”宋芜父亲的拟态是人鱼,鱼尾巴上的鳞片又黑又冷,但宋芜却很喜欢。   可那日在执法局,缠住他的身体,想要慢慢绞死他的蛇尾,那一片片又冷又锋利的蛇鳞,却教他心生恐惧。   愤怒至极的受害者家属,只想对这他这个“凶手”,发泄出一腔熊熊怒火,压根听不进他的辩解。   卡卡救下他成为一堆废铜烂铁后,愤怒的受害者家属终于冷静了下来,冷酷的蛇瞳凝视着他,说——宋家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你完了,你的余生都将耗在监狱里。   最后还警告他道,说如果那位成了植物人的宋家少爷若是死在睡梦中,他们还会派人进入狱星,令他受尽折磨后,跟着陪葬。   宋芜垂下眼帘,又道:“我的第二项罪名,是私藏情感AI。您是机甲研究中心的教授,想必您很清楚这条罪名,为什么会写进各个政权和星际法庭的法规中……这是重罪,而我确实私藏了。所以我认罪,也认罚。”   从他一岁,有自我意识的那天起,他的机器人保姆卡卡在他眼里,就和他的双亲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拥有喜怒哀乐,无比得鲜活。   后来卡卡换了更高级的躯壳,又装了更精巧的表情模拟系统后,几乎与人没有一点区别了,生气时会横眉竖眼故意不理人,开心时会咧开嘴哈哈大笑,难过时会有豆大的无菌水从眼眶里一颗颗冒出来,又被他捏着手帕擦掉……握住他覆盖着一层仿生皮肤的手时,还会感受到柔软和温暖,很真实的触感。   如果说,对于第一项罪名,宋芜尚且心有不甘,因为他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即便那些人非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他也不愿意去承认。   那么第二项,宋芜便无话可说了,心甘情愿地认下,因为他的卡卡叔叔,确实是诞生了感情啊,也确实是在他家里待了很多年不是么。   …   “您看,就是我想,也无法离开狱星不是吗?”宋芜无奈一笑,接着他抬起了头,对上摩菲教授深邃的双目。   摩菲教授听了,却自信道:“你的处境看似很艰难,但并非没有解脱的办法。只要你是真的想离开。”   “您不怕得罪宋家吗?虽然您所在的机甲研究中心名声在外,但宋家似乎很护短,也很不好惹。”宋芜皱了下眉,不解道,“而且我不觉得我价值,能大到令您不惜对上宋家的地步。”   摩菲教授道:“不,你看轻了自身的价值。相信我,你有那个价值,甚至远远超过你以为的。单单是你ss级的精神力,就足以令机甲研究中心为你对上宋家,又或者是旁的什么家。宋家虽然难缠,但并非没有办法解决。”   他又道:“我与我的诸位同事们,一致认为如你这般的天才被关进狱星,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你应该被释放,继续活跃在机甲领域内,尽情地展现你的才华……你还年轻,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不管是你的精神力还是机甲方面的天赋,都需要有人好好引导,而机甲研究中心,无疑是你出狱后最好的归处……与我们同在,你将成为星际未来几百年里最耀眼的存在!   宋芜默默听完,但并没有迷失在摩菲教授一连串夸赞的话语中,反而觉得他脸上说到后来,略有些狂热的神色,瞧着有点不大正常……嗯,有点像疯狂的信徒。   有那么一刻,宋芜恍惚间,感觉自己好似被信徒选中的圣子,又或者是——祭品。   宋芜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吓得打了个寒颤,不禁摸了摸手臂,试图驱散身上的寒意。   摩菲教授注意他的动作后,叹息道:“像你这样的存在,不该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   “还好,只是这儿入夜了,气温降低了一些而已。我是植物拟态,嗯,可能没有动物拟态们耐寒。”宋芜讪讪地放下手,垂在身侧,礼貌地笑了下。   摩菲教授的眼神中,流露出痛惜之色:“你就该在干净温暖又明亮的实验室内,专心致志地进行机甲研究,当然,以你ss级的精神力,你完全有能力像上位ss级精神力者一样跨足多领域……我听说,你的拟态好像是蔷薇科,一朵小玫瑰?”   “是的。”宋芜有些尴尬,摩菲的长相太冷酷了,现在做出一副犹如亲近长辈的模样,不由得令他想起了乔伊那天的“狞笑”。   “我知道那是一种很珍稀的植物,适合生活在温暖的环境之中。”摩菲教授叹息道,“可怜的孩子,你真应该快些离开狱星,在狱星寒冷的冬季来临前,就回到温暖的学院星去。”   宋芜偏过头,躲开他怜悯的视线:“我心里有个疑问,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解答?”   “说吧,孩子。”摩菲教授道。   “呃,我相信您也是真心想帮助我,但是您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要帮助我离开狱星?而不是在我还没有进入狱星的时候呢?”宋芜问出了压在心底多时的疑问。   他那些“罪”发生在学院星,而机甲研究中心就建立在学院星,不存在这么大的一桩事,他们没有耳闻。   尤其是他精神力突破的当天,就被送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而不巧,那家医院便隶属于机甲研究中心。   摩菲教授沉默了一瞬,才道:“因为就像你之前说的,你想要离开狱星,首先要洗脱身上的罪名。”   宋芜安静地注视着摩菲,等待着他的回答。   “能帮助你的人就在狱星。”摩菲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你只有先进入狱星,然后才能离开它。”   “那个人是谁?”宋芜蹙着眉,轻声道。   摩菲表情微冷:“诺曼。”   “诺曼……”宋芜重复着这个名字,“可他现在,又疯又傻。”   “那就治好他。”摩菲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宋芜怔怔道:“谁?”   “你。”摩菲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很淡。   宋芜游荡在外的几根精神丝,瞬间缩回了精神海。   莫名的,他感到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0章 晚安   “您是不是弄错了?”宋芜悄悄地捏了捏手指, 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又令那些躲回他精神海的精神细丝再次出来,继续记录着这间小小的会见室内所发生的事。   摩菲的影像有了变化, 从站改为坐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 左手里还多了一杯冒着香浓热气的咖啡。   听到宋芜的话,他笑道:“不会错,如果你没有出现,诺曼或许会维持这种疯傻的状态, 直至几十年后,他寿命走到尽头。但——你出现了,他也就有了清醒的可能。”   “可我又不是医生,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 我从未学过治病救人的本领。”宋芜心里一团乱。   摩菲教授的右手拿起咖啡杯上的盖子,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我曾听医务楼的格雷医生说,诺曼是精神海出了问题,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疯傻的状态。如果是别的原因造成的,我还可以从头开始学习医学知识,然后努力去治好诺曼。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会看到治愈的希望。”宋芜皱了皱眉头。   又道:“但若是精神海方面的问题, 恐怕就连星际上最优秀的医生也没有办法……如果能治好, 想必诺曼早就好了不是么?”   摩菲教授放下咖啡杯, 不紧不慢道:“别人治不了诺曼, 但你可以,也只有你能治好他。诺曼就是在你之前的, 上位ss级精神力者, 在犯下惊天惨案后, 他曾一度拒捕,逃亡星海。好在后来,星际联合执法者还是将他捉拿归案了,但是他却主动崩塌了自己的精神海,为的便是不让人知道他偷走的、大量众多科学家集体智慧之下产生的科研数据和成果在哪。”   又道:“这也是只要你能治好他,我就能帮你离开狱星的原因之一,功过相抵,足以令星际法庭赦免你私藏情感AI的罪行。这项罪名解决了,宋家那事就更简单了。如果你能用你同为ss级的精神力修补好诺曼的精神海,那么想要唤醒一个植物人,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用精神力治?”宋芜喃喃道,“我该怎么做?”   “这就要看你了。”摩菲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精神海对星际人来说,至今仍是一片神秘的禁区。所以你只能自己摸索治疗诺曼的办法,而我能为你提供的帮助,只有劳烦星际法庭往你所在的狱星运送物资时,顺便捎上一些上好的精神力安抚药剂。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相信以你ss级的精神力,只要肯用心,很快就能治好诺曼的精神海。”   宋芜抿了下唇:“我会尽力一试。”   “祝你成功。”摩菲教授笑道,“然后你就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自由,清清白白地继续你原本该有的人生轨迹——在气候宜人的学院星上完成你未完的学业,然后你可以接受机甲研究中心的邀请,成为我的同事,与星际上最优秀的一批人在一起工作,在你热爱的领域里散发光与热……”   …   不得不说,摩菲描绘的未来很美好,令人心动不已。   然而宋芜只要一想到离开狱星后,就再也无法在现实中见到沈斜……沈斜他们了,心里就实在高兴不起来。   但面上,宋芜还是配合地笑了笑,仿佛他真的沉浸在摩菲描绘的美好蓝图中了一样。   摩菲说完,端起咖啡杯,又抿了口,润润嗓子。   接着,他问道:“哦,对了,听说你的父亲失踪了?”   “是的。”宋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即使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安慰自己父亲会没事的,但还是止不住地担忧父亲会不会是飞船出事,迫降到某个无人知晓的荒星了,离不开又没办法向外界求救,还缺衣少食……   每当想風到这种可能的时候,宋芜心里就很恐慌,在他这个父亲唯一的亲人被困狱星后,还有谁能不辞辛苦地去寻找他呢?   摩菲沉吟片刻后,道:“嗯……这样,看在未来我们会成为同事的份上,你放心,我会派人去寻找你的父亲。一旦有了好消息,我就会立刻告知你。所以接下来,你完全可以专心治疗诺曼,哦,还有准备你的比赛。”   “太谢谢您了。”宋芜朝他鞠了一躬,感激道。   “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摩菲朝宋芜举了举咖啡杯,微笑道,“我很期待你出狱的那天。”   接着,作为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的主办方代表,摩菲教授在会见的末尾,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一下宋芜的比赛,便象征性地关切了几句,才结束了这场会见。   …   出了会见室后,宋芜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挺直的脊背终于松懈了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疲惫。   与摩菲教授的一场交谈,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宋芜原地发了会呆,才缓过来,对一旁静立着的警卫机器人说道:“你好,请把我暂存在你那儿的东西给我吧。”   与此同时,他还主动伸出了左手,好方便对方扫描他手腕上的金属环。   警卫机器人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把能量石雕刻而成的小猫摆件交还给了宋芜,此外还给了他一支粉色的营养剂。   “这个是?”宋芜举了举手中的粉色营养剂。   “囚犯编号3141,你错过了晚餐。”警卫机器人的声音很死板,“这支营养剂是典狱长大人的恩赐,请放心食用。”   宋芜点了点头,只是他这会实在没胃口,便没有当场食用。   接着,他便被警卫机器人送出了管理区,也就是监区南门。   此时已是晚间放风时间,监区广场上很是热闹,囚犯们难得没有打架,而是一群群分成了好几块,玩些令人热血沸腾,但又不血腥要命的搏击游戏。   宋芜闭上眼睛,释放出精神力,开始寻找沈斜的踪迹。   很快,他的精神力就找到了沈斜——   在某群人围成的圈中,凌空正在飞快地帮鲸绑头发,沈斜双手抱胸在一旁等待着。   而围观者们,则兴奋地喊着沈斜和鲸的名字。   显然,他俩即将进行一场搏击比赛。   “好了!”凌空退到边上,拍了拍手,还看热闹不嫌事大道:“鲸,给我们小王子一点颜色瞧瞧!打败他,你以后就是我们监区的老大了,哈哈哈……”   鲸没搭理凌空,转过身面朝着沈斜,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后说道:“可以了。”   沈斜像是察觉了什么,往宋芜所在的方向瞟了眼。   然后他爽快地脱去上衣,赤i裸着肌肉优美的上身,朝鲸点了点头后,便率先一拳朝鲸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晚安   宋芜抱紧怀里的小猫摆件和营养剂, 低下头,沿着精神力规划出的最短路线,避开无数兴奋、嘶吼着的囚犯们, 几乎穿越了大半个监区广场, 才来到沈斜等人所在的区域。   但围观的囚犯太多了,像一层又一层、高高低低的围墙,隔绝了外头的宋芜和里头的沈斜。   “您好……”宋芜喘了口气,“请问能让一下吗?”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小, 还是外围的囚犯们看热闹太过专注,没有人让开,也没有人回头查看情况。   想了想, 宋芜握着营养剂踮起脚尖, 用它圆润的尾端,轻轻地戳了下一个囚犯搭在同伴肩上的手臂。   热血沸腾的身体,忽然被微凉的玻璃管碰了下,无异于把一盆冰水泼到了刚烧红的铁上。   那位被宋芜选中的幸运囚犯,手臂肌肉倏地绷紧,同时他高壮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手捏成拳头,猛地扭过头,怒吼道:“谁啊?想死——”   “抱、抱歉。”宋芜后退了几步, 小心翼翼道, “您能、能让一下路吗?我想进去找沈哥他们……”   夜色虽浓, 但照明灯投射过来的强光, 却把监区广场照得一派通明,教人的一双眼, 看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身材瘦削的青年, 许是刚刚奔跑过的缘故, 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像缀了许多细密的珍珠,夜色一般的眸子里倒映出喧嚣的世界,红霞涂抹过的唇抿着,但上扬的嘴角却使得他的表情仿佛是在浅浅一笑。而且与满身汗臭的动物拟态不同,眼前这个长相出众的青年,周身的气息是香的,很淡,却很诱人。   宋芜瞟了眼大众脸囚犯那硕大的拳头,不禁又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道:“抱歉,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就算了……”   大众脸囚犯这才如梦初醒,准备揍人的铁拳松开,粗壮的五指还朝宋芜友好地挥了挥:“行,当然行,哪能不行啊。”   “谢谢!”宋芜松了口气,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了天上月。   大众脸囚犯忽然间就明白了沈斜养花的快乐,这朵小玫瑰长得漂亮不说,身上还香喷喷的,换做是他有那个本事,也乐意养着宠着护着,别的不说,光看着什么都不做就够令人身心愉悦的了。   从这朵小玫瑰来到监区的第一天,就惹得众人心潮澎湃,但奈何他们技不如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监区一霸独占小美人。   宋芜眨了眨眼,不解地望着答应让开,却迟迟未动的大众脸囚犯,小声提醒道:“呃……能让了吗?”   “嘿嘿。”大众脸憨厚一笑,抬手挠了挠头,然后转过身,双手一左一右抓住身旁同伴的肩头,然后用力地往两边一推。   “嗨,你瞎啊,你踩到老子的脚了!”   “雾草,你个混球,好端端地你推老子干嘛?!”   “喂,你是想和我打一架吗?来啊,老子要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厉害!”   ……   被推开的囚犯们骂骂咧咧,撸起袖子,就要和大众脸囚犯干架。   大众脸囚犯面无惧色,只扯着嗓子大喊道:“让让!兄弟们都让让!沈哥的小玫瑰过来了,还不赶快给人家让出一条道!”   其他人一听,火气顿消,纷纷伸着脖子,好奇地往他身后看去。   “他真香啊,真想……”   “沈哥还在呢,你敢想?”   “不敢想,不敢想,哈哈哈……”   宋芜僵在原地,忍着想要逃跑的冲动,在众人的视线下,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   然后从他们让出的一条小道中,低着头,快步往里走。   …   宋芜走到内圈的时候,沈斜和鲸之间的搏斗正在进行之中。   鲸没人教,一身本领全是在生死之间磨炼出来的,出手简单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动作都很干脆,没有一丝犹疑。   而沈斜曾贵为王子,受过正统教育,招式比起鲸就花哨多了,动作间又自有一种仿胜券在握的优雅。只是他褪去了上衣,一番你来我往的搏斗之后,健壮的上身渐渐冒出了热汗,在监区照明灯的映照下,犹如涂抹了一层上好的油脂,使得他那优雅的气质之中,又添了一丝惑人的野蛮气息。   搏击的间隙,沈斜偏过头,看了眼宋芜,漂亮的异瞳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宋芜心如擂鼓,好在周遭囚犯们的欢呼声很大,遮掩住了他愈来愈大的心跳声,只是耳朵却不受控制地从耳根红至耳尖,在照明灯的光芒下,犹如一颗刚从葡萄藤上摘下来的红葡萄,鲜嫩欲滴,惹得人心馋不已。   “小玫瑰,你觉得他俩谁会赢?”凌空不知何时凑到了宋芜身旁,不怀好意道,“是鲸呢,还是鲸呢?”   宋芜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沈斜的身影,听到凌空的问题后,想了想,只道:“我不知道,嗯……他们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样子。”   实则,宋芜能看得出来,沈斜和鲸之间,动作花哨的沈斜反而是更游刃有余那一个。他的拟态是百兽之王,天生的顶级猎手,拥有着一流的战斗意识。即便是人身,也不比拟态时差多少。   凌空皱了皱鼻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大满意。   “鲸!加油——”凌空眼睛一转,忽然举起右手,为鲸鼓劲。   他一带头,周遭的囚犯们也跟着喊起鲸的名字,一时间,倒显得好似无人支持沈斜了。   接着,凌空扭头看向宋芜,朝他挤了挤眼:“嗨,小玫瑰你不为小王子加油?那他该多可怜啊,都没人支持他。”   宋芜有点犹豫:“我在心里喊可以吗?”   “心里喊可没用,你得大声喊出来,让小王子听见才行。”凌空忍着笑意,蛊惑道,“你看,大家都在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心里想着谁,就大声喊出他的名字,来,别害羞嘛。”   说罢,凌空又举起手挥了挥,带动着身边的囚犯们高声喊着鲸的名字。   鲸仿佛收到了他们的鼓励,气势暴增,右腿横踢向沈斜。   沈斜提膝挡住,然后倒退了几步。   这不禁令宋芜以为,是没人支持沈斜,他才会如此。   “沈、沈斜……”宋芜忍不住开了口,“加油——”   他的声音不大,在一众囚犯们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几乎完全被淹没了。   但沈斜却听得清清楚楚,此外,他还感受到小玫瑰的几根精神细丝就萦绕在他周身,隔着一点距离,不敢再像之前几次那般,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身上。   沈斜勾唇一笑,朝宋芜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宋芜想低下头又不好意思,只能硬撑着与沈斜对视,结结巴巴地又喊了声:“沈、沈斜,加、加油——”   沈斜又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   “喂,小王子。小玫瑰给你加油呢。”凌空笑嘻嘻道,“你还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之前那慢悠悠的动作,看着可真没劲。哎,你不会年纪轻轻,就体虚不行了吧?哈哈哈……”   沈斜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说完,凌空转脸又去鲸耳边,低声拱火:“你表现得这么差劲,小王子实在不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啊。鲸,小王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着也得回报一二吧?人家小玫瑰就在一旁看着呢,你不得给小王子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啊。”   鲸听了,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拱完火,凌空功成身退,凑到宋芜身旁准备看好戏。   却见宋芜皱着眉,表情古怪地望着他。   “怎么了?”凌空问道。   宋芜摇了摇头,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凌空和沈斜、鲸有仇呢。   片刻后,内圈中本来还算和谐的气氛,渐渐紧张了起来,令观者的心也跟着提起,心知两人恐怕是要来真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晚安   鲸认真之后, 一出手尽是凶险无比的杀招。   作为整个监区体型最大、体重更是高达八吨的动物拟态,即便人身时只能发挥出小部分的实力,挥出去的铮铮铁拳裹挟着的力量也大得惊人, 肘击凶狠得每一次都像是要击碎沈斜的骨头, 覆着一层紧实肌肉的双腿快速交替着踢踹横扫,还时不时用坚硬的膝盖顶撞冲击,就好似此刻正与他对战的人,不是那个他认识了多年的好朋友, 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一样。   沈斜在他凌厉的攻势之下,要么凭着极快的反应灵活闪避,要么用健壮的手臂和长腿实打实地挡住鲸的攻击。   在这场看似与搏命无异的战斗中, 竟像是落了下风, 随时可能败于鲸的攻击之下。   宋芜看得揪心,唇紧紧地抿着,一双清澈的乌眸一直盯着战况不敢轻易眨动。即使他心里清楚,鲸和沈斜是朋友,不会真要了彼此的命,但每当鲸的攻击结结实实地砸在沈斜身上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担心他的安危。   但围观的囚犯们看得却很开心,不用凌空带头鼓动, 就自发地为鲸欢呼喝彩, 不时嘶吼一声他的名字。   比起看沈斜这个成为监区一霸多年的人, 没有悬念地继续获得胜利, 他们这些打不过沈斜的家伙,更喜欢看强者一朝落败, 不复往日的威风, 然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嘘声一片, 尽情地和身边人一起短暂地取笑一会败者,而不用担心被沈斜揍。   鲸在欢呼声中跃起,然后一肘子砸在沈斜的肩上,压得他膝盖一弯,差点就此跪倒在地。   “厉害啊,鲸这一下小王子竟然扛住了……”凌空啧啧称奇,还好心给身旁的宋芜解释,“别看鲸人身时的体型看着沈斜相差无几,实际上他重着呢,要是换做我,恐怕膝盖已经砸进泥里了……”   宋芜敷衍地“嗯嗯”了几声,脸色微微泛白,就好像鲸的那一下攻击,其实是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他那些飘在沈斜周身的精神细丝,再顾不得保持恰当的距离,立刻涌向沈斜的肩头,代替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受伤的地方。   动物拟态再是身强体健,也非不知痛苦的钢铁之躯,受了伤还是会流血,该疼也还是会疼。   沈斜的肩头不仅瞬间就泛起一片可怖的青紫,还擦破了一点皮,在当他身上咸湿的汗水渗进去后,宋芜的精神力敏感地发现,沈斜上身优美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就好似他终于感觉到疼了。   宋芜指挥着精神力钻进他的皮肉里,查看他的骨头,在确认沈斜肩膀那块的骨头完好无损时,才稍稍安心。   “凌空哥……”宋芜扯了扯凌空的衣角。   凌空低下头:“怎么了?”   “他们怎么才算赢啊,不会是要一直打到头破血流吧?”宋芜皱着眉,担忧道。   凌空道:“放心吧,不至于那么可怕哈哈……也就打倒后爬不起了就算赢,趴在地上的输家,站到最后的是胜利者。”   宋芜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打倒爬不起来,岂不是比头破血流还要可怕么……   “凌空哥,你觉得沈哥和鲸,谁会赢啊?”宋芜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个凌空曾拿来问他的问题,现在却被他拿来反问了。   凌空没有犹疑,直截了当道:“鲸啊,你看鲸攻势这么猛,一看就会赢嘛,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沈哥要输了?”宋芜皱紧了眉头。   “输?小玫瑰你也太小看小王子了吧,就他这德性,今晚必须赢啊,更别说你还在一旁看着呢,他好意思输吗?”凌空一双狐狸眼瞪得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震惊全星际的可怕话语。   宋芜呆住:“可你明明说……”   “还是那句话,这就要看你了。”凌空笑道。   “我?”宋芜若有所思,忽然,他把怀里的东西都塞给了凌空,然后双手放在嘴边,高声喊道:“沈斜——加油——”   末了,宋芜想起在学院里,曾经不小心听过的啦啦队口号,于是便忍着心中的羞耻,闭上眼睛,大声喊了出来:“秋风吹,战鼓擂,监区一霸怕过谁——”   “噗——”凌空笑喷了,“咱这正值秋季,别说,这口号还怪应景的,哈哈哈……小王子啊,人家小玫瑰这么卖力地为你加油,你这个监区一霸,还不赶快赢?”   沈斜懒得搭理凌空,在又一次躲开鲸的攻击后,抽空抬手摸了下青紫的肩膀——那里盘踞着一团宋芜的精神力,与他的皮肉毫无阻隔地贴着,很乖,终于不再与他疏远了。   “喂,小王子,你不狠狠回击鲸,摸什么肩膀啊?”凌空疑惑地大声嚷嚷,忙催促道,“别搞什么欲扬先抑了,赶紧亮出真本事啊。”   一旁的宋芜听了,却用手捂住了自个渐渐泛红的脸。   而沈斜目的达成,也不再一味地防守,终于开始了反击。   几乎是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从懒洋洋、病歪歪的大猫蜕变成正值巅峰时期的成年猛虎,亮出锋利的爪牙,誓要让对面那头爬上了陆地、胆敢挑衅他的水中猛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陆地之王。   而王者威严,不容侵犯。   沈斜的拟态是白虎,成年后可以跳过八米的距离,垂直跳起时,亦能达到五米之高。   以致于当沈斜高高跃起的时候,宋芜不由得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还以为他背上陡然生出了一双隐形的翅膀,要带着他冲上缀满了星子的茫茫夜幕。   鲸仰起头,望着身披光芒的沈斜,不禁眯了下眼。   沈斜的身体飞速降落,在达到适合高度的时候,一腿劈在鲸的肩上,令他单膝着地,然后顺势擒住他的一条手臂,把他扭按在地,膝盖跪在他的背上欲压制住他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抗动作。   熟料鲸趴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了,更别提反抗了。   “怎么,不打了?”沈斜挑眉问道。   鲸扭过头,头发凌乱,面无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俩实力相差不是很大,要是再打下去,难保不会打出真火来,到时候两人肯定要见血,虽然他们习惯了无所谓,但有人不习惯。   “我认输。”鲸爽快道,“你赢了。”   沈斜便放开对鲸的压制,起身举起右手,示意他赢了。   囚犯们没看成热闹,情绪有些低落,但为了不惹到沈斜,还是很给面子地为他送上胜利者该有的欢呼与喝彩。   沈斜便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步履从容地走向宋芜。   他抬手把一头汗湿的银发往后一撸,露出整张浓烈凌厉的俊脸,薄唇勾起,笑容邪肆。受伤的肩膀渗出一滴血,滑过肩窝锁骨,躺过胸腹,最后顺着斜入腰裤的人鱼线往下……   宋芜追踪着那滴血珠的一根精神细丝,连忙在此打住,然后慌慌张张地缩回到沈斜的肩膀上,不敢再乱动了。   沈斜在宋芜身前停下,微微俯身,两只手一左一右掐住宋芜纤细的腰身,猛地向上举起,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宋芜怕摔了,忙抱住沈斜的脖子,完全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便小声央求道:“沈、沈哥,你快放我下去吧……”   沈斜只仰头朝他一笑,然后便抱着他,轻轻松松地绕场走了几圈,既是把他的荣耀分享给宋芜,亦是又一次向监区这些面上看着老实了,心里却仍不安分的囚犯们宣告,小玫瑰属于他沈斜。   宋芜没办法,只能老实坐在沈斜的手臂上,羞红了脸。   囚犯们愣了下,随即爆发出了更响亮的欢呼声。   还有那来自偏远星的人,不知被此情此景触动了心中的哪根弦,竟当众跳起了感染力极强、又简单易学的舞蹈。接着又有人,唱起了不知名的古老歌谣,挑拨着众人的心。   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围着沈斜和宋芜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而这处与众不同的画风,没多久就吸引了监区广场上其他人的注意,他们不再关注各自内圈中正在搏斗的人,而是把好奇又跃跃欲试的目光投向了沈斜他们那儿。   “他们发什么神经,玩个搏斗比赛不好好玩,突然跳什么舞啊,切,真无聊……”   “可是……你的身体在跟着一起扭哎。”   ……   “从进了狱星,老子就没跳过舞了,淦!我也想跳煵是不是疯,我不打了,反正打架天天有,跳舞不常有,我要加入他们……”   “我也……”   “我……”   …   典狱长办公室内,乔伊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后,照例靠在办公椅上,打开个人智脑,然后熟练地发出一串指令。   片刻后,一块光幕投射在他办公桌的上空,正是监区广场上的一处监控,而监控视频中的人,正是智脑追踪后找出的宋芜。   不早不晚,正是沈斜把宋芜抱坐在自个手臂上的时候。   “这猫崽子,果然不安好心!”乔伊吃猫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1、   老师:我们形容一个人乖,可以说,他乖得像一只兔子……   大猫瞅了眼灰兔子:呵呵   2、   打架不如跳舞(……) 第43章 晚安   监区广场上的群魔乱舞, 一直持续到晚间放风时间的末尾,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平日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这会沉浸在歌舞中无法自拔。   他们不拘舞种, 随心所欲地扭动着高大的身躯,嘴里还唱着乱七八糟的歌谣,各色声音汇聚在一起后,听不出来是什么, 只觉得分外热闹,就像是在庆祝什么大型节日一样,然而在监区, 恐怕过节时的气氛, 都没有今夜这么热闹又和谐。   沈斜弯腰捡起他先前脱下丢在地上,不知被多少人的脚踩过,已经成了一团脏脏布的囚服上衣,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握住宋芜的手,牵着他穿过人山人海,率先往洗浴楼走去。   再不走,等待会到点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涌向洗浴楼, 不仅拥挤不堪, 那些没节操的家伙还向来喜欢不进淋浴间就脱光光, 赤条条、毫无顾忌地走来走去, 令人恨不得捂住眼睛,免得不小心看见脏东西瞎了眼。   想到这儿, 沈斜眉头一皱, 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宋芜,不让那些兴奋过头的囚犯们撞到他。   “沈哥,你肩膀上的伤……”宋芜被沈斜牵着,没走一会儿,就注意到了他肩膀上的伤,原先的一片青紫之色,已经开始隐隐发黑了,看着极为可怖。   “嗯?”沈斜抬脚,踹开一个挡路的囚犯,“你说什么?”   “你肩上的伤看着很严重,要不我们先去医务楼,找格雷医生拿点药涂涂吧?”宋芜停下脚步,忧心忡忡道。   沈斜驻足回首,瞥了眼自个肩膀上那一片可怕的颜色,笑道:“没事,这点小伤而已,用不着去医务楼。以动物拟态的恢复能力,估计要不了几个小时,这儿就会恢复如初。”   宋芜皱了皱眉头:“那你现在疼吗?”   刚受伤的那会是有点疼的,但过了最初的那阵疼劲,便不觉得疼了。然而在宋芜关切的目光下,沈斜薄唇勾起,却道:“你这么一说,是有点疼,嘶……”   “那我们快走!”宋芜拉着沈斜,就要往医务楼所在的方向走。   沈斜却站着不动,而他不动,宋芜一个植物拟态,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也难以拉动他这头猛虎。   “沈哥?”宋芜疑惑地回头,“走啊。”   “逗你的,不疼。”沈斜笑道。   宋芜不信道,“可是你刚刚说了疼啊……”   沈斜忽然弯下腰,笑吟吟地注视着小玫瑰满是担忧的眼睛:“我今夜实在不想去医务楼,所以阿芜给我吹一下吧,吹一吹伤处就不疼了。”   宋芜拧着眉,考虑了一小会儿,还真就俯身低头,红润的唇瓣凑近沈斜受伤的肩膀,鼓起白嫩的脸颊,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小玫瑰吹出的气息中带着他身上特有的花香,一起扑在他的肩头,炙热的气息抚慰了伤处,而花香不仅未散,反而钻进了伤处的内里,在他皮肉的深处留下气息标记。   沈斜一时怔住,微微偏头,蓝金异瞳静静地望着认真给他吹伤口的宋芜,唇边的笑意不由得越来越大。   “你还疼吗?”宋芜没好意思抬头,询问的声音很小。   沈斜低笑一声:“不疼了,多谢阿芜。”   宋芜轻咳了一声,直起腰,但仍低着头不敢看沈斜的脸:“不用谢。”   沈斜又是一笑,然后便牵着宋芜,继续往广场外走去。   宋芜的脸一直红扑扑的,垂着眼帘,目光直直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斜的手生得好看,骨节分明,每根手指都很是修长匀称。   沈斜手上的温度很高,手心里的热度更是惊人,烫得宋芜手背上白皙的皮肤,渐渐泛起了和他此刻面颊上一样好看的红色。   没一会儿,宋芜的手心就热出了一层汗,黏乎乎的,令人不适。   他不禁动了动手,下一刻,却被沈斜握得更紧了,不让他有一丝一毫挣脱逃离的机会。   一直走到洗浴楼,坐着电梯到了顶层,沈斜才自然地松开宋芜的手。   …   相邻的两个淋浴间内,几乎同时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但里头的两个人,都没有急着洗澡,而是静静地靠在隔板上,在水流的不断冲刷下,心有灵犀地想着此刻身在隔壁的对方。   宋芜试图收回黏在沈斜肩头,就不舍得回来了的几根精神细丝,但努力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成功,就好像那几根精神细丝忽然间有了自己的意识,所以便不再听从宋芜这个主人的指挥了一样。   又或者说,那几根精神细丝,比宋芜本人还要清楚他的真实想法。   但这一切,宋芜不得而知,只深感羞愧,捂着脸,努力控制着精神细丝乖乖地盘踞在沈斜的肩头,不要乱动,也不要乱看。   忽然,沈斜动了,环抱在胸前的双手解开,双手合拢接了一捧水,扑在自己脸上,然后半阖上眼帘,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摸了受伤的肩膀,另一只手则顺着腰腹缓缓往下……剧烈运动之后,身体总是容易亢奋。   更别提,他现在心里还住着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玫瑰,红艳的花瓣,葱郁的叶子,雪白的根须,以及馥郁的花香……沈斜仰起头,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身体暂时得到了满足,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宋芜的精神细丝在沈斜的手向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即将发生的事,但之后那一声暧i昧的声音,却教那几根不听话的精神细丝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仅瞬间缩回了他的精神海,还飞快地钻进了他精神海的深处躲着,怂得不敢再冒头了。   即便生长环境单纯,宋芜本人也从没有过那方面的经验,但作为一个成年了的星际人,他该懂的知识,还是懂得的。   宋芜是没有看到具体的画面,来证实自己的猜测。但除了那事,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需要沈斜把手探向腰下许久,后来还发出那样、那样奇怪的、令人羞耻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宋芜突然想起了沈斜和凌空从禁闭室出来的那天。   他们几个一起来这儿洗澡,宋芜比沈斜先洗好出来,然后递衣服的时候,不小心闻到了从沈斜所在的淋浴间传出来的一些奇怪味道……   那时他不知道是什么,还一脸天真地询问沈斜,后来听着凌空语焉不详地笑话沈斜,还颇觉奇怪。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宋芜靠在隔板上的身体缓缓下滑,最后蹲在了地上,用双手捂住自个通红的脸。   在热水的冲淋下,他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这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像他刚成年不久,身体还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沈斜都成年十二年了,还是个好动的动物拟态,会有生理欲i望实在太正常了,没有才奇怪呢。而欲i望来了,自个动手解决也再正常不过了,总不能次次都憋着吧,嗯,生理书上说了,适度释放还有益身心呢。   然而即便如此,宋芜心里还是一阵尴尬,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洗澡,想要赶快洗好,然后独自先回牢房变成拟态,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沈斜。   洗到一半时,宋芜忽然僵住了。   他好像忘了一件事——沈斜能感受到他的精神力!   那岂不是意味着,刚刚他那几根精神细丝傻傻地留在沈斜肩上许久,而沈斜其实是知道的?   一想到“他”几乎算是旁观了沈斜的自我发泄,宋芜的羞耻度瞬间爆表,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芜匆匆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拿起淋浴间门上挂着的干净囚服慌手慌脚地穿上,然后便一刻不敢多留,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等坐着电梯下到一楼,宋芜才长舒一口气,只是脸依然红得厉害。   电梯门开后,外头等着鲸和凌空。   见只有宋芜一个人,凌空问道:“咦,小王子人呢?”   “他、他还没有洗好。”宋芜结结巴巴道。   凌空瞅着他脸上的红晕,笑嘻嘻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小王子干了什么好事?”   “没有,没有,我只是饿了,对,我饿了。”宋芜差点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晚上没有吃东西,现在好饿啊。”   一听这话,凌空立刻变得正经了,不再打趣宋芜,即便他知道肚子饿和脸红完全是不相干的两码事。   “早说嘛,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凌空连忙把先前宋芜塞给他的小猫摆件和营养剂,交还给他,还催促道,“快拿去吃吧。”   “嗯嗯。”宋芜点了点头。   鲸默默地伸手拿过宋芜怀里的营养剂,帮他拔掉塞子,然后重新放回他手里,说道:“吃吧。”   这时,隔壁的电梯出现了下行标志。   宋芜一惊,害怕是沈斜下来了,便抱着怀里的东西,撒开腿往外跑:“再见!我回牢房吃营养剂!”   “哎,跑慢点啊,小心摔了。”凌空喊了一声。   宋芜听了,反而跑得更快了,好似身后有吃人的猛兽在追赶他一样。   凌空皱了下眉,喃喃道:“有问题,小玫瑰这个表现太不对劲了,绝对有问题,大问题。鲸你说,会不会是小王子在上面跟小玫瑰告白了?”   “不知道。”鲸淡淡道,抬手按开了电梯。   “还是说小王子心中的猛兽出笼了,嘿嘿……”凌空笑得古怪。   叮的一声,隔壁的电梯到达一楼,而从里头走出的人,正是沈斜。   沈斜正好听到了凌空的话,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皮笑肉不笑道:“你放心,猛兽出笼,第一个吃你。”   接着,他朝鲸点了下头,然后便绕过两人,循着小玫瑰的味,一路不紧不慢地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晚安   2号监舍楼, 地上九层。   沈斜靠在电梯口,垂首低眉,尚未干透的发尾时不时凝起一滴水, 摇摇欲坠半天后还是落了下来, 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微响,但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听着却格外清楚。   过了一会儿,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 沈斜藏在湿发下的耳朵敏感地颤了颤,接着他撩起眼皮,望向这一层内唯一敞开的牢房。   从那里飘出来的玫瑰花香, 渐渐浓了, 这意味着宋芜异变成了拟态。   沈斜勾起唇角,慵懒一笑,然后便直起腰,迈开修长的双腿,往他牢房所在的位置走去,步履从容,双脚落地时无声,好似耐心十足的猛兽在一步步接近, 自己心仪良久的猎物。   进了门, 搭眼一瞧, 里头空无一人, 也没有小玫瑰的身影。   沈斜挑了下眉,唤道:“阿芜?”   无人应答, 就好像这满屋的芬芳都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沈斜看向卫生间, 门没有关紧, 留了一条缝,有浓郁的玫瑰花香,源源不断地从中溢出,明晃晃地昭示着宋芜的存在。   沈斜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他三两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抬脚轻轻一踢。   门缓缓往内靠去,露出马桶、洗手台以及窝在白色宽口牙缸内、被镜子倒映出影子的小玫瑰。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匆忙,小玫瑰的花茎直挺挺的,没来得及伪装成熟睡时的状态,拢起的娇艳花苞,靠在镜子上一动不动,两个小叶柄连着上面的几枚椭圆绿叶,不安地微微颤动。   再往下,他还有小半雪白的根系,没塞进牙缸内,而是搭在了杯沿上,然后在沈斜深邃的目光下,那些细长的根须连同他的叶子们,一起逐渐变得僵硬。   沈斜走到洗手台旁,低下头问道:“睡着了?”   小玫瑰的叶子轻轻地颤了一下,但并没有出声回答沈斜。   “看来是真睡着了……”沈斜喃喃自语道,还伸手捏住小玫瑰的一枚叶子,用指腹温柔地捏了一下,“怎么睡在了卫生间呢,啧,麻烦了……”   还没等宋芜想明白,沈斜嘴里的麻烦是什么的时候,就见沈斜放开了他的叶子,一转身,走到马桶前停下。   “!”宋芜惊得根须一缩,牙缸动了下。   沈斜把手放在了裤腰上,握住衣角,缓缓往下拉。   先是露出一截窄瘦有力的腰身,接着是人鱼线和胯部……   哐当一声,洗手台上的牙缸倒了下来。   沈斜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当即放下扯着裤腰的手,脚下一转,上臂一伸,掌心向上,稳稳地接住了跌落下来的小玫瑰。   至于牙缸,则因无人关心,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裂开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斜捧着小玫瑰,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玫瑰缩了下根须:“做、做噩梦了……”   “真的?”沈斜道。   小玫瑰的花苞点了点:“嗯。”   “什么梦?”沈斜问。   小玫瑰弯下茎,用叶子遮住花苞,轻声道:“梦见牙缸坏了……”   沈斜瞥了眼地上的牙缸碎片,皱了下眉,“没事,我明天再向狱警要一个,他们那儿还有很多存货。”   宋芜轻轻地“嗯”了一声。   …   沈斜捧着他出了卫生间,走到床边坐下,然后稍稍举起手,凝视着小玫瑰娇艳鲜红的花苞,一字一句道:“阿芜,是不是我的行为吓到你了?”   宋芜一听,就知道沈斜指的是什么,便连忙摇了摇花茎上的小小花苞,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如果吓到你了,我和你说抱歉。”沈斜认真道,“抱歉,阿芜。”   小玫瑰提高了音量:“不用道歉!”   接着,宋芜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沈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事,要说也该是我说才对,毕竟那是一件很私密的事,但我、我的精神力却不听话,没、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咳,而且那不过是每个成年男人都会经历的事,很正常的,情绪来了想要发泄也正常的,不止是沈哥会这样,我想凌空和鲸也会的,哦,对了,还有我,我、我以后也会这样……”   “阿芜也会吗?”沈斜忽然摸了小玫瑰的花苞,问道。   “会、会的,因为我也是男人嘛。”宋芜一顿,片刻后,竭力令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而且靠自己的能力来自我满足,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只是……只是我觉得,嗯……这种事不要太过频繁,不然会伤身。”   “阿芜说得对,凡事要适度。”沈斜低笑一声,“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阿芜被我吓到了,以后要躲着我了呢。”   被说中了心里的想法,宋芜顿时一僵。本来他打算撑过今夜,就向乔伊申请一个人住的,但这会两人把话说开,他已经没那么尴尬了,且沈斜又这么一说,他实在不好意思向他提出搬离的事。   于是小玫瑰抬起一个叶柄,指向了一旁的桌面,心虚道:“没躲沈哥,我是饿了,想快点找凌空拿回营养剂,然后回牢房吃……”   这个理由实在经不起推敲,宋芜自己听了都不大相信,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就只能这么办了。   好在沈斜心知急不得,没有拿这理由继续逗小玫瑰。   今夜令小玫瑰知道他是一个有欲望的男人就已经足够了,再多了,他怕真把小玫瑰吓跑了。   …   “原来是这样啊。”沈斜点了点头,单手托着小玫瑰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桌边站定,“你错过了晚餐,又在监区广场上看我和鲸打了许久,肚子是该饿了。喏,还剩一半,你要不要再喝一点?”   桌面上放着个橘红色的小猫摆件,一旁还有一支只喝了一半的粉色营养剂。之前从门口往里看时,这两样东西正好被储物柜挡住了,他没看到。后来他全副心思都在宋芜身上,更是没空注意桌上有哪些东西。   “……要。”宋芜小声道。   沈斜便弯下腰,把手心里的小玫瑰放在桌面上。   小玫瑰迈着细长的根须走到靠着墙的营养剂,几条细根圈住盛着粉色营养剂的玻璃管,再令一条细长的根探进没了塞子的管内,然后便开始慢吞吞地吸收里头的粉色营养液。   这回离得近了,沈斜灵敏的鼻子终于从牢房内浓郁的花香中,闻见了一缕淡淡的草莓香气,不禁挑了挑眉:“是草莓味的?”   “嗯。”宋芜回答道,“味道还不错。”   跟他没进狱星时,偶尔喝的、价格昂贵的营养剂,味道没多大差别。   “营养剂和这玩意都是乔伊给的吗?”沈斜扫了眼营养剂旁边的小猫摆件,他认出了那是机甲所用的能量石,品质不错,价格不低。这样的东西,狱警是没有的,恐怕只有那位典狱长会有。   而狱警若是给囚犯营养剂,一向只会给最廉价的那款,像这种有味道的,向来只提供给狱警们。   宋芜又“嗯”了一声。   “你这位乔叔叔,倒是大方。”沈斜皱了下眉,始终认为乔伊那人,对他的小玫瑰不安好心。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沈斜与乔伊对彼此的看法完全一致。   “典狱长阁下说,是为了鼓励我参赛。”宋芜回答沈斜的同时,还不忘继续用根须吸收营养液。   沈斜听了,沉思片刻后,忽然问道,“阿芜,你父亲有向你提起过他有乔伊这个朋友吗?”   宋芜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后,迟疑道:“好像……没有哎。”   不止是乔伊,这十多年来,旁的朋友他也从未听父亲在家里提起过。   以致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家里包括卡卡四口人,都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那么你怎么知道他说是你父亲朋友这件事,是真是假?”沈斜皱紧了眉头,怀疑道,“他很有可能在欺骗你,阿芜。”   宋芜笑了下:“沈哥,你还记得典狱长阁下的身上,有个不离身的橘红色的怀表吗?”   “记得。”沈斜道。   “那里头镶嵌着一张婴儿照片,而那照片上的孩子就是我。”宋芜向不知情的沈斜说道,“所以我相信典狱长阁下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因为我父亲很少向我介绍他所认识的人。”   “他居然天天带着你的照片!”沈斜咬牙切齿道,不肯承认自己酸了。   “他说对着照片看久了,以后说不定,能生个像我一样可爱的孩子。”宋芜听出了沈斜语气里的怒意,便连忙解释道。   殊不知,他这解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风呢。   沈斜心里本来已经降低了对乔伊的警惕,今儿这一听,对乔伊的警惕不仅立刻回满了,还转变成了敌意。   再像,哪有两人亲生的孩子像?说是父亲的朋友是叔叔辈,但一来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二来只是朋友而已又无血缘,并不两人影响结婚生子。   “阿芜,防人之心不可无。”沈斜郑重道,“你别太相信乔伊。”   “好!”宋芜没有丝毫犹豫道。   沈斜听到他果断地回答,心情好了点。   宋芜把根须从空了的玻璃管中抽出:“沈哥,能帮我拿下毛巾吗?”   “好。”沈斜瞥了眼宋芜细根,本是雪白的颜色,此刻沾了营养液后,却被染成了浅粉色,看着很是可爱。   沈斜顺手拿起小猫摆件,走到储物柜旁,打开柜门把它放在中间的空格内,然后拿起一旁格子内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   接着,他握住柜门,欲关上,眼睛自然而然地又对上了位于中间空格内的小猫摆件——橘红色、价值昂贵的能量石,雕工精湛、雕刻出来的成品憨态可掬,但在见多了好东西的沈斜眼里,这些并不足为奇。   可此刻正面相对,沈斜清楚地看见了小猫摆件的面部。   长毛猫,眼睛虽然也是橘红色,但小猫摆件那惟妙惟肖的神态,他越看,越觉得很像某只他认识的猫。   “沈哥?”   犹在桌上等候的小玫瑰,喊了一声。   嘭的一声,沈斜关上柜门,同时把心中的疑惑也关了进去。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晚安   第二天, 清晨时分。   宋芜在沈斜的床上醒来。   一睁开眼,入目便是白虎黑白相间的毛发。   愣了会,宋芜才想起来, 昨夜牙缸又坏了, 沈斜便让他也睡在床上。   宋芜起初是拒绝的,但当沈斜变成了威武神气的大白虎,然后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时,宋芜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而他, 昨夜睡着前,明明记得白虎是趴着睡在外侧的,他则是挨着白虎身旁睡在床里侧的。   谁想到一觉醒来后, 两人的位置没有变, 睡姿却变得想当离谱。   白虎由趴改为侧躺着,这倒没什么,偏偏他竟趴在了白虎的身上,身下就是白虎热乎乎的大肚子,手里还抓着白虎的……   宋芜连忙坐起,慌张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个手里抓着的,毛毛的棍状物, 只是白虎的尾巴的而已, 顿时拍了拍胸口, 安抚受惊不小的心脏。   然而一转头, 对上白虎含笑的眼睛,宋芜心跳的速度又加快了。   “做噩梦了?”沈斜笑道, 虎尾扬起, 扫过小玫瑰渐渐红起的脸颊。   宋芜低下头, 轻轻地“嗯”了一声。   “梦到了什么?”沈斜的虎头凑近,短短圆圆的耳朵动了几下,清楚地听到了身旁人慌乱无序的心跳声。   宋芜抿紧了唇,只脸愈发得红了。   …   起床洗漱过后,宋芜和沈斜结伴去了食堂。   凌空和鲸没来,偌大的顶层餐厅,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享受着难得的二人早餐时光。   沈斜餐盘里摆放着的食物,是老章惯常喜欢的搭配,有肉有菜有汤还有饭后水果,不止营养均衡,味道还很不错。   而宋芜,因为昨晚上喝光了一整支营养剂,如此尚未消化完毕,所以肚子并不怎么饿,便握着金属勺子,一勺勺地喝着蔬菜汤。   一小碗汤还没见底,对面的沈斜便吃光了自个餐盘里的食物。   因为昨夜身体消耗太大,这次他连平日里不大喜欢吃的苹果,也几口啃完了。   “没胃口?”沈斜扫了眼宋芜除了汤几乎未动的餐盘。   宋芜摇了摇头:“我不太饿……”   沈斜长臂一伸,拉过宋芜的餐盘,拿起餐盘上未动的刀叉,将上面的大半食物拨到自己的餐盘里后,又推了回去。   “多少吃一点,不然没到午餐时间,你就会开始感觉到饿。”沈斜道。   宋芜看着餐盘里剩下的少量食物,估算了下自己应该能吃下,便点了点头:“嗯!”   接着,两人合力,很快就吃完了宋芜餐盘里的食物。   “沈哥……”宋芜把他那份苹果递给沈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斜挑了下眉,接过后双手一用力,便轻松将其分成两半,一半又递了回去。   鲸不在,没人帮忙解决,宋芜只好伸手接过,乖乖吃掉。   “阿芜,我待会要去找乔伊聊一聊……”   “沈哥,我待会想去医务楼一趟……”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沈哥先说吧。”宋芜说完,小口小口地啃起他那半苹果。   “我有点事问乔伊,本来想说,让你吃完先去活动楼的。”沈斜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想去医务楼?是不是身体上哪里不舒服?”   宋芜咽下嘴里的苹果,没有抬头,眼睛一直盯着苹果上的缺口:“嗯……我想问格雷医生一些关于精神力的事。”   “那既然这样,我们各自结束后,如果时间还早,就在活动楼会和,要是快中午了就来食堂会和,怎么样?”沈斜道。   宋芜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吃完,两人离了食堂。   在楼下即将分头行事前,宋芜拉住了沈斜。   “沈哥,能麻烦你先回一趟牢房,帮我把格雷先生送的笔记本拿来啊?早上我忘记拿了。”宋芜不好意思道。   实则他不是忘记拿了,而是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快就去医务楼开始,想办法治疗诺曼。因为如果摩菲教授说的是真的,那么一旦他治好了诺曼的精神海,恐怕就要面临与沈斜等人的分别了。   沈斜点了点头:“好,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嗯。”宋芜道。   沈斜大步走向2号监舍楼,到门口时,值守的警卫机器人拦住了他。   沈斜熟练地伸出左手,让机器人扫描他手腕上的金属环:“囚犯编号1314号,申请回牢房。”   片刻后,待确认沈斜的身份后,机器人打开了监舍楼的小门。   沈斜绕过机器人,直接走了进去。   电梯处于暂停运行的状态,沈斜只能走楼梯上去,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走了上去。   用同样的方法进了牢房后,沈斜打开储物柜,找出宋芜要的笔记本。   之后,他凝视着正中空格内的小猫摆件许久,亦拿了出来。   …   与沈斜分别后,宋芜抱着笔记本,独自去了医务楼。   一层大厅很安静,没有人,只有几个仿生机器人在里头,一边缓慢地走来走去,一边进行着晨间的清洁与消毒工作。   宋芜一进去,那些机器人就突然停了下来,齐齐扭过金属脑袋,闪烁着冷光的金属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宋芜定了定神,往前走了几步,那些机器人的视线也跟着移动,一直牢牢地锁定着他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宋芜怀疑,一旦他有异常的行为,这些没有装备武器的医疗机器人,就会立刻冲过来杀死他。   他甩了甩头,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呃,请问格雷先生在几层?”宋芜扯了扯嘴角,朝着机器人们露出一抹略有些僵硬的笑容,“我有事找他。”   闻言,一个机器人开了口:“三层。”   其他机器人移开了视线,继续去做手中的事去了。   宋芜说了声“谢谢”,快步进了电梯,待电梯门合上后,他才松了口气,但神经却一直紧绷着。   很快,电梯在三层停下。   电梯门开后,外头站着身穿白大褂的格雷医生。   仿佛知道宋芜的来意一般,格雷医生一脸严肃地对他道:“跟我来。”   宋芜抿了下唇,默默跟在他身后。   三层分内外两个区域,外区有单人病房、药房、问诊室等房间,大部分房间可以任由众人随意出入,但想要进入内区,则需要经过重重关卡,身份验证、全身扫描、全身消毒等……几乎每一个程序过后,都会再次进行身份验证。   等结束后,宋芜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庆幸,幸好之前沈斜让他多吃点东西,否则光这一回的消耗,就足以令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内区不像内区划分成了一个个房间,而是一个完整的区域,模拟了某地的自然环境,有温和的阳光、柔风、大树、池塘和草地……   而宋芜的目标——诺曼,就在池塘边的草地上。   头顶着绿芽的白胖虫子,在土里钻来钻去,玩得很是开心。   “他在这里会感到很安全,情绪会平和很多,不会轻易发病。”格雷医生解释道,“你先释放一些精神力在诺曼的周围,等他熟悉了你的精神力后,再试探着进入他的精神海……”   宋芜皱了下眉,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您似乎早就知道我来的目的?”   格雷医生一顿,回过头,眼神平静:“是的,我早就知道。”   莫名的,宋芜觉得他话中的“早知道”,别有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我上本真不该给攻起名“敖夜”   emmm……失眠到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就别阴间作息,早睡早起身体好…… 第46章 晚安   “宋芜, 做你现在该做的事。”格雷医生淡淡道。   他生就一副和善的长相,再加上胖乎乎的体型,看着就很容易令人亲近, 仿佛邻家敦厚纯善的大叔。   但此刻, 宋芜看着他冷淡的表情,却不由得心生寒意。   见他一动不动,格雷先生皱了皱眉头:“如果你反悔了,现在就可以转身离开。”   说着, 他唤出智脑,准备启动离开程序。   宋芜望着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反悔?   大约从摩菲教授, 开口问他想不想离开狱星的那刻起, 他就已经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格雷先生皱紧的眉头,并未因此松开:“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别犹豫不决。”   “您说得对。”宋芜低声道。   “我知道你心里或许有很多疑惑。”格雷医生道,“但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懂吗?”   虽然心里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但面上,宋芜还是点了点头。   格雷医生转回头, 把目光投向草地上, 正在自娱自乐的白胖虫子:“他已经保持这种疯疯傻傻的状态, 足足有一百二十年了, 光一个零头,都比你的岁数还要大。”   又叹息一声:“他也该醒了, 唉……”   这时, 一条机械手臂伸到宋芜面前, 把经过消毒处理后的笔记本,交给了他。   “如果你的精神力治疗,对诺曼的精神海确实有效,我会有选择地解答你心里的一些疑惑。”格雷医生把手插进了白大褂上的兜里。   “如果无效……”格雷医生没说下去,而是转言道,“你帮助诺曼,其实就是在帮助你自己,所以你最好祈祷有效。”   宋芜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我会尽力一试。”   接着,宋芜闭上了双眼,释放出几缕精神力,朝诺曼所在的位置蔓延了过去。   因为怕惊扰到了诺曼,害他发病,宋芜接近得很小心,往日一向速度飞快的精神力,这会慢吞吞得像只老年蜗牛,只能几毫米几毫米地往前爬,等到离诺曼还有一米距离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宋芜的精神力不再往前进了,因为诺曼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草地上的白虫子从土里钻了出来,抖落了身上的土后,开始原地转圈,疑惑地瞅来瞅去:“奇怪……”   宋芜令他的精神力,分出一根细丝,缓慢地往前探去。   诺曼停下转动的身躯,两个黑点似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精神细丝的方向,语气里有些不安:“空气里有东西,可是我看不见他……他在向我靠近,越来越近了……”   白虫子猛地一低头,钻进了泥土里,只露个脑袋还在外面:“小格雷,还有那个谁,你们看见了吗?有看不见的奇怪东西在我周围!”   格雷医生回头看了眼宋芜,然后安抚诺曼道:“放轻松诺曼,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的。”   “可是他碰了我头上的绿芽!”诺曼尖叫一声,“他、他、他又碰了一下!接下来他会做什么?会不会掐断我的小绿芽,然后钻进我的脑袋里,把我的脑髓都吸食干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救命,救命,小格雷,快来救我啊——”   “宋芜!”格雷医生忍不住喊道,“我说过,你要慢慢来。诺曼是个病人,你不能刺激他,你不能太着急知道吗?”   宋芜睁开了眼睛,对有些气急败坏的格雷医生道:“可是……我并没有碰他头上的绿芽。”   “难道诺曼一个老人家还会说谎吗?”格雷医生愠怒道。   不等宋芜反驳,诺曼就已经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那股接近他的精神力就是宋芜的,便亲自下场打了自家学生的脸。   白胖的虫子再次从土里钻出来:“嘿嘿,我可会说谎了,小格雷你不知道吗?”   “诺曼!”格雷医生气结,指着他就骂了句“不识好歹的老东西”。   诺曼像没听见一样,乐颠颠地爬向了宋芜:“小家伙,原来那是你的精神力啊,你是想和我玩捉迷藏吗?”   宋芜蹲下来,把笔记本斜着放在地上,诺曼会意地爬了上去。   “诺曼想玩吗?”宋芜托起笔记本,问道。   诺曼晃了晃脑袋,拒绝道:“不不不,我看不见你的精神力,但你的精神力却能看到一切,玩捉迷藏的话,对我可不大公平。”   “那你想玩什么?”宋芜问道。   诺曼瘫倒在笔记本上:“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自己一个人玩了很久,所以我现在很累很累,腰酸背痛的……我老了,可没那么多力气陪你们这些年轻小孩玩游戏。”   宋芜席地而坐,把笔记本放在了膝盖上,然后把诺曼翻了个身,用两只手食指的指腹,轻轻地揉按着他的背部。   “舒服……”诺曼发出一声喟叹,“力气再大点,对对对,再往上一点,左边,对,右边也别放过啊……”   宋芜给白胖小虫按摩的同时,不忘令精神力包裹着手指,好尽快令诺曼习惯他的精神力。   “看在你这么卖力的份上,等待会我歇好了,我可以陪你玩一会游戏,嗯,就玩捉迷藏好了,小格雷以前也爱玩这个游戏,他藏得可好了,我每次找都得找很久很久,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啊……”诺曼说着说着,渐渐感觉到困意,不禁打了个哈欠,“人老了,就是容易犯困,小家伙,我们明天再玩游戏吧……”   宋芜抬头,看着一旁的格雷医生,眉头渐渐皱起:“您做了什么?格雷医生。”   格雷医生不知何时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顺便还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球,他手每晃一下,便会有丝丝缕缕的烟雾从那金属球中冒出来,顺着风,朝宋芜和诺曼所在方向飘过来。   而正是闻到了这无色无味的东西,诺曼才开始出现睡意。   只是不知为何,宋芜明明也闻着了,却没有升起丝毫困意。   “这是为诺曼特制的安眠香而已。”格雷医生又把手揣回了兜里,“我想你现在可以试着进入诺曼的精神海了。”   宋芜垂眸,凝视着躺在笔记本上呼呼大睡的白虫子,片刻后,释放出更多的精神力,将他与诺曼完全包裹住。   然后,他的精神力开始慢慢地往里渗入,穿过衣服、皮肤、血肉,骨头……   或许是诺曼已经熟悉了他的精神力,又或许是格雷医生释放的安眠香的功劳,在这个侵入精神海的过程中,宋芜幸运地没有遇到排斥。   说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宋芜忽然睁开了眼睛。   但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惊讶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晚安   在今天之前, 宋芜只侵入过沈斜的精神海,那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神秘, 辽阔, 且充满光明。   但沈斜身心健康,而诺曼的精神海却已经崩塌了上百年,所以在侵入诺曼的精神海前,宋芜也曾设想过自己会看到的景象。   但无一列外, 皆是阴森晦暗的废墟世界,支离破碎,荒芜, 充满了压抑, 教人心生绝望。   可实际上,他看到的却是——   蓝天白云之下,有着青山绿水,坐落在这片山水之间的古老村落,白墙黑瓦里,冒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炊烟……   若是凝神细听,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鸡鸣犬吠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宋芜不禁怔住,一时不敢相信诺曼一个病人的精神世界, 居然会是这般宁静祥和的模样。   单看这美好的精神世界, 说诺曼其实没病, 他都相信。   这时, 一条蜿蜒的小路忽然出现在宋芜的脚下,缓慢地朝那村落所在的方向, 蔓延而去。   未作过多的犹豫, 宋芜迈开脚, 快步跟着小路往村落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进入村落内,就见一人匆匆跑了出来——黑发黑眼,瘦高的身材,清秀的面容。   若非青年头顶发间生长着一株教人眼熟的小小绿芽,宋芜恐怕还真认不出他就是诺曼,现实中那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家。   宋芜瞥了眼村落,脚下一转,果断跟在了往山上跑的诺曼身后。   诺曼一脸焦急,边跑边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一样。   “咩咩——”   听到诺曼的呼唤声,宋芜心想,或许是他养的小羊羔丢了。   在偏远星的落后地区,一只小羊羔,对一些不富裕的人来说,恐怕算是半条命了,说不定年轻时候的诺曼,就是靠着养羊来过活。   “咩……”   丢失的小羊羔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   诺曼大喜,忙朝着羊羔叫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都到吃饭的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回村?是不是在外头玩疯了……”   话没说完,诺曼的声音就停止了。   他拨开了茂盛的草丛,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白色小绵羊。   不仅四条腿被人用柔韧的草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还被人推入了一个足足有诺曼胸口深的土坑里。想来即便是小绵羊侥幸挣脱了腿上的束缚,想要凭着他的四条小短腿爬出土坑,也很是艰难。   诺曼在坑边蹲下,皱着眉望着坑中的小绵羊:“怎么回事?”   “咩……”小绵羊朝着诺曼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一身雪白的白色小卷毛沾了泥土,已经脏成了灰绵羊了。   诺曼摇头叹息一声,跳了下去,一边小心解开绑着小绵羊的草,一边忍不住骂道:“你这又是被村里的那些小混蛋弄的?哼,我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小绵羊?我不是教过你,要反抗的吗?他们要用草绑你,你就用蹄子狠狠地踢他们,不行,就用你没被绑住的嘴骂他们,不会骂人,就想想村里的那些老家伙是怎么骂人的,有样学样你还不会吗?总之你不能老老实实地任由他们那些小混蛋欺负你,知道吗?如果出了事,有我给你兜着,你怕什么?就算是那些小混蛋的爸妈来找我,我也不怕的……”   听着诺曼的数落声,小绵羊没有反驳,只时而低低地咩咩叫上一声。   “算了,不说你这头蠢羊了,都几岁了,连话都不说,就知道咩咩叫,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头小绵羊啊?”诺曼盘腿坐在坑底,用手指戳了戳小绵羊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蠢死你算了!改天我就烧盆热水,把你脱毛炖了吃!”   “咩……”小绵羊又叫了一声,然后便忽然变成了一个浑身光溜溜的小男孩,拉着诺曼的袖子,小心翼翼道,“诺曼老师不气……”   诺曼脸色的怒色消失,捏了把小男孩的脸:“下次记得反抗,知道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嗯!”   诺曼满意一笑,接着拍了拍小男孩的屁i股,说:“老师没带多余的衣服过来,你先变回去,不然着凉了,又得吃药。”   小男孩听话地变回了小绵羊,然后开心地咩咩叫了一声。   诺曼站起来,双手掐着小绵羊的腋下,把他举起来,想先把他送去土坑,自己再爬上去。   却在这时,先是听到一声嘭的炸响,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诺曼转头看去,只见无数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滚下山,带着滚滚风尘扑向山下的村落。   “咩——!”小绵羊惊恐地长叫了一声,像是想要向村落里无知无觉的人们示警一样,但他的声音太小了,完全淹没在巨石滚落的轰隆响声中了。   这一场正在发生的灾难,无人能阻挡,他们与旁观的宋芜,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好好的村落,即将被巨石淹没。   诺曼脸色煞白,额头上忽然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然后他便倒在了坑底,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抓着头,手指恨不得插入头骨中,抓出那令他痛苦的根源。   小绵羊趴在坑边,担忧地望着坑中的诺曼:“咩,诺曼老师……”   但他的诺曼老师已经没力气回应他了。   诺曼的精神世界开始崩塌,山脚下的村落连同那些滚落下来的巨石消失不见,只剩下土坑周围还没有消失,就像一座孤岛,飘浮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看着逐渐虚化的影像,宋芜知道,很快诺曼的精神海会全部沦为黑暗,变成他所想的那样——符合精神海崩塌后该有的样子。   最后,在宋芜被排斥出诺曼精神海之前,他看到有人出现在了坑边。   那个人的面容很模糊,身上穿的衣服也教人分辨不清,但他脖子上纹着的一个黑色图案,在诺曼的精神海内,却无比的清晰。   是鸢尾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晚安   “宋芜, 你怎么了?”   宋芜隐约听见一声询问,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等到达他耳畔的时候, 那声音已经变得又小又模糊了。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没事……”   “没事?”声音的主人不信,“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像是没事吗?”   宋芜茫然地眨了下眼, 可眼前一片模糊,他什么都看不清,但幸好他还有精神力可以充作耳目, 几乎是一个意念, 他精神海中的精神力便听话得倾巢而出,瞬间充盈了医务楼的三层内区,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温和的阳光是顶上的几盏灯源投射出来的,柔和的清风则来自隐藏在角落里的几排出风口,大树、池塘和草地虽然是真的,但是树下有坚固的方池,阻碍了树根的自由生长,池塘里头有鱼虾水草鹅卵石, 但比起真正的池塘, 倒更像是一个嵌在地面上的大鱼缸, 草地之下不过几十公分, 就是一层冷硬的金属地面……   假的,都是假的, 这些都是被人刻意仿照着一处早就消失在灾难中的地方, 模拟出来的虚假环境。   宋芜那些沉浸在诺曼记忆中难以抽离的意识, 飞速回归本体,令他终于恢复了清醒。   眼睛眨了几下后,他眼前的景象,也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一条机械手臂伸到他面前,把一块镜子举到与他下巴平齐的位置,干净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他满是汗水的脸。   他脸上流露出的情绪有担忧和同情,也有疑惑不解,还有一丝丝的不安,混杂在一起就成了一副非常奇怪的表情。   格雷医生就站在一旁,皱着眉望着他:“你是不是在诺曼的精神海内遇到了什么,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宋芜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膝盖上的笔记本以及上面躺着的白胖小虫子。   诺曼睡得很香,还有疑似口水的东西渗出,打湿了笔记本封面上画着的绿芽简笔画。   格雷医生不信,蹲下身,伸出两指小心地捏起诺曼,把他放在一旁大树下的石头上,然后当着宋芜的面,把笔记本翻到了他曾经看过的地方,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问道:“你看过这本笔记里的内容吗?如果你看过的话,就应该知道有些事你是瞒不了我的,起码你的身体反应告诉我,你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那行字的意思是说,精神力能侵入的别人精神海,窥见别人的记忆。   宋芜沉默了片刻,然后在格雷医生锐利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格雷医生直视着宋芜的眼睛。   宋芜抿了下唇,吞吞吐吐道:“我、我……”   格雷医生板起脸:“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都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隐瞒对你对诺曼,都没有好处。”   “咩咩?”宋芜望着格雷医生的脸,忽然就把他和诺曼记忆中的那头小绵羊联系在了一起,其实格雷医生的五官没有一点儿小绵羊人身时的影子,但直觉告诉宋芜,他们很可能就是一个人。   格雷医生脸色微变,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宋芜了悟,接着谨慎道:“呃,其实我并没看到多少东西,只看到了和这儿风格类似的一处地方,有山有水,嗯,还有一个土坑,坑里有头小绵羊,哦,对了,还有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我看到他头上也有绿芽,我想他可能就是年轻时候的诺曼吧……”   “还有呢?”格雷医生问道。   宋芜摇头道:“没了。”   “没了?”格雷医生皱眉,“你确定自己只看到了这么点东西?”   宋芜道:“是的,没了,因为接下来山上有很多石头滚了下来,诺曼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最后出现在土坑边,那个脖子上有黑色鸢尾花图案的人——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图案,给他的感觉太危险了。   下意识的,他隐瞒了这一点信息。   格雷医生皱着的眉松开,宋芜所说的内容,与他过去多次催眠诺曼后,询问得出的信息完全一致。   在主动崩塌了精神海后,诺曼变得又疯又傻,偶尔稍微正常的时候,也就只记得村落毁灭前的那一小段记忆。   有时候格雷医生会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命运,他与诺曼没和村人一起死在乱石之下,看似极为幸运,实际上却是被透支了余生的运气,之后反而落到了更为糟糕的境地。   倒不如死在当年来得好。   …   望着格雷医生怔愣的神色,宋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之前说过会为我解惑,这话还算话吗?”   格雷医生回神,站了起来:“当然算话。”   宋芜跟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手紧紧地抓着笔记本。   “问吧。”格雷医生淡淡道。   宋芜却一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因为他心里有太多疑问了,也知道有些问题即便问出来,格雷医生也不会回答他。   “嗯,我想知道山石为什么会滚落,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宋芜问道。   格雷医生没想到宋芜会问这件事,愣了一瞬,才道:“有人偶然发现那座山里有能量石,还是品质极佳的能量石,储量很丰富,但那座山却属于山脚下的那片村落,所以为了利益,他们选择制造一场自然灾害,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一个偏远星落后地区的村落连同里头活生生的人,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买下那块地方,占据了那座矿山。”   宋芜沉默了,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桩惨案,即便他在诺曼的精神海内听到那声炸响的时候就隐隐感到不对劲。   “那你和诺曼……”宋芜道。   格雷医生转过身,望着睡得人事不知的白胖虫子,语气有些怅然:“滚下的乱石绕过了我和诺曼的位置,所以整个村子里,就只有我和诺曼活了下来。”   “难道你们村子里就没人出去吗?”宋芜皱了下眉头,疑惑道,“我的意思是在别的地方?除了你们之外,全在村里?”   格雷医生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色:“那之后没几天就是我们那儿的一个重大节日,所以出门在外的人都赶了回来,谁知道……”   宋芜垂首:“节哀。”   “然后我们就被人救走了,从此离开了家乡,诺曼受到资助去了遥远的学院星,而我则被附近星球上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收养了,按部就班地成长学习,最后成为了一名医生,至于诺曼的后来嘛,你应当知道一点,我就不说了。”格雷医生淡淡道,“再之后,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来到了狱星。”   “我能问一下,救你们走的人是谁吗?”宋芜问道。   格雷医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摩菲。”   宋芜一怔,随即便开始回忆精神海中保留的关于摩菲教授的记忆片段。   他很确定,摩菲教授的脖颈上,并没有纹着黑色鸢尾花的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晚安   与此同时, 典狱长办公室内。   沈斜进来后,直接啪的一声,把小猫摆件拍在了乔伊的办公桌上。   他用的力气不小, 但好在小猫摆件所用的能量石足够坚硬, 倒没因此受什么损伤,只可惜乔伊新换上不久的办公桌,却被磕出了一个小坑,溅出的木屑, 不慎飞落到乔伊戴着白手套的手背上。   乔伊皱了皱眉头,甩了甩手,不悦道:“我记得, 我已经把这东西送给了宋芜, 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中?沈斜,你入狱前好歹贵为一国王子,难道不知道,不能随便乱动别人的私人物品吗?”   “阿芜都不介意的事,就不劳烦典狱长阁下一个外人关心了。”沈斜面无表情道,忽然,他笑了下,“哦, 不对, 我说错了, 乔叔叔可不算外人。”   乔伊不由得火大, 偏偏碍于当前的处境,有些事不能明说, 便只能强行忍下心中的怒火, 语气厌烦道:“有事快说,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没功夫和你一个囚犯闲聊。”   “我以为像典狱长这样的人,您那双尊贵的手,是用来杀人的,没想到它们却有着雕刻的天赋。”沈斜的目光扫过乔伊身后,书架上的诸多小动物摆件。   沈斜入狱十二年,算上乔伊,经历过三任典狱长,第一任是个贪财的家伙,书架上摆放着的都是各种价值不菲的物件,隔三差五就要召狱警或囚犯来办公室训话,实际上却是为了炫耀显摆自己的收藏品。   第二任典狱长性格懦弱,书架上摆放着一些星际名著,但实际上自己却没有看过几本,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胆子计划在离任前,动手杀人,只是反送了命而已。   第三任也就是乔伊,一个令沈斜看不懂的家伙。两人回回碰上,就没有好言好语的时候,怎么都看不惯彼此,仿佛他们天生犯冲一样。   乔伊道:“怎么,你很遗憾?”   “怎会?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我巴不得您的手,一辈子都用来雕刻呢。”沈斜把桌上的小猫摆件往乔伊那儿推了一下,然后笑道,“不得不说您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瞧瞧这小猫,雕刻得和本尊几乎一模一样了,谁见了不得夸您一声手艺精湛?”   忽然,沈斜的视线一顿,停在了书架某个格子里的红玉玫瑰上。   那熟悉的花形,一看便知是宋芜的拟态,沈斜不禁眉头一皱,尤其是看到被某人刻意放在玫瑰花旁的橘红色小兔子后,就更是心生不满。   他的小玫瑰自有他来守护,哪轮得到乔伊这只死兔子?   “认识你这么久,总算听你说了句人话,真是难得啊。”乔伊上下打量了沈斜一下,有些惊讶道。   他手一伸,拿过小猫摆件在手里把玩,又道:“可惜我手里头暂时没有适合的湖绿色宝石做它的眼睛,不然就更像了,你说是不是?”   沈斜脸色一变,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下身,冷冷地注视着乔伊的眼睛,问道:“你和沈衡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乔伊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储阁下,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狱星里的典狱长,能有什么关系?”   沈斜瞥了眼乔伊手里的小猫摆件,不信道:“没关系?呵。”   乔伊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小猫摆件,一边说道:“只不过是在星网上偶然看到了王储阁下的几张拟态照片,觉得模样生得不错,就照着雕刻了个小玩意而已,如果这样就有算有关系的话……正好我这儿还有几块上好的石头没用,不如我也照着你的拟态雕个小摆件?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又来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沈斜被恶心到了,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你放心吧,我们以后绝不会有一丁点的关系!”   乔伊听了,刚想嘲笑沈斜两声,接着便想起了,宋芜对沈斜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顿时便没了好心情。但凡他早一点发现,宋芜就是他的弟弟,便绝不会给沈斜接近宋芜的机会,然而事已至此,他实在无法冒着被宋芜厌恶的风险,去斩断他们之间的这段孽缘,不禁深感郁闷。   “巧了,我也不希望未来和你扯上关系。”乔伊冷着脸道。   沈斜道:“彼此彼此。”   乔伊冷笑一声,心道这猫崽子,迟早有一天要为今天说的话后悔。   …   “入狱前,我和沈衡的关系很好,他认识的人我几乎都认识,但我从未见过你,也从未听他说起过你的存在。”沈斜道,“所以你若是与他认识,只可能是在我入狱后的这十二年间。”   “听你这口气,似乎很希望我和沈衡扯上一些特殊的关系?”乔伊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那么你希望是什么关系,哥夫?”   沈斜眉头微蹙,胃里一阵不适:“别恶心我。”   乔伊敛起笑容,拿之前沈斜说过的话回敬道:“彼此彼此。”   “你是被沈衡和沈云帆派来盯着我的,是怕我在最后关头逃出去要他们的命吗?”沈斜盯着乔伊猩红的眼睛,猜测道,“毕竟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一定很怕事到临头出什么差错吧?”   “逃?”乔伊注意到一个字,颇感好笑,“沈斜,你有逃跑的本事吗?你手上的金属环可是能追踪定位的,你想跑首先要弄掉它,但这玩意可不好弄掉,你是要剁掉自己的手再跑吗?之后呢,就算你有本事跑出监区,跑出监狱,你要怎么离开狱星,长翅膀飞出去不成?”   沈斜沉着脸,死死地瞪着乔伊,即便他心中怒火旺盛,却也没有就此失去理智,逞一时口舌之快把不该说的东西说出来。   “小王子,你能凭着猛兽拟态称霸监区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像个被囚在高塔上的公主一样?”乔伊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可惜公主有人来救,而你的命运,却是被遗弃在高塔之上,只能孤零零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沈斜俯身,长臂一伸,夺回乔伊手中的小猫摆件——然后一拳朝着乔伊的脸挥了过去,在他的概念里,压根没有打人不打脸的潜i规则。   乔伊没料到沈斜在他的办公室里,就敢贸然对他动手,即便凭着优秀的身体反应能力,及时用脚往办公桌上一踹,令办公椅载着他往后飞快滑动,但脸颊还是被沈斜的拳头扫到了,皮肤顿时一阵火辣辣得疼。   连人带椅子撞到书架上,这一重击之下,上面的东西不必说,自是动荡不已,哗啦啦地掉下来大半,其中就有乔伊现阶段最喜欢的红玉玫瑰。   啪的一声,摔在他椅子边上,碎成了大大小小无数片。   红玉玫瑰碎了,守着他的橘红色兔子自然也没逃过一劫,跟着坠落,碎成了一堆渣渣。   沈斜故作惋惜道:“多好的作品啊,就这么没了,啧啧……”   乔伊气笑了,当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脱掉白手套,解开西装外套丢在椅子上,又气定神闲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一根发绳,三两下绑住自己一头银灰色的长发。风   “如果猫崽子手贱,那就干脆剁掉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晚安   “摩菲教授和诺曼……”宋芜开了口, 却没有下文了。   好在格雷医生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沉默了一会后,叹息道:“他们曾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同学和同事, 后来诺曼他……后来的事没什么意思, 我还是给你讲讲他的过去吧,如果你想听的话。”   是没意思,还是不想说,宋芜不得而知, 但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便只能附和道:“想听,您说吧。”   “诺曼父母死得早, 靠着村民的接济才长大成人, 他聪明又好学,本来他成年后就有机会离开我们那个偏远星的,但他这人知恩图报又重感情,就没舍得走,而是上完学后就回到了我们那个落后的村子,自己花钱盖了一所小小的学校,免费让村里的孩子入学,没有老师愿意来我们那个穷地方, 他就一个人教, 也不怕累……”格雷医生道, “村里的人都说他是个傻子, 放弃了大好的未来,但我知道, 诺曼老师其实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他很喜欢自己的故乡, 留在那儿也很快乐,至于别人嘴里的美好前途,那并不是诺曼老师想要的。”   宋芜瞥了眼大树下的诺曼,白乎乎的胖虫子翻了个身,却不小心滚下了石头,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醒来,而是慢腾腾地用他身上的两排小脚,抱住了一片细长的青草叶,继续呼呼大睡。   格雷医生也看到了这一幕,便走到诺曼身旁蹲下,伸手掐断了青草叶,然后单手捏起了诺曼的身体。   之后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特定的手势,内区的AI识别了他的命令后,便让一条机械手臂拎着个浅浅的竹编篮子伸了过来。   宋芜怀疑自己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隐隐看到了一丝父爱,不禁令他想起了诺曼记忆里两人相反的位置,之前被诺曼照顾着的那只傻乎乎的小绵羊,现在竟也能照顾他的老师了。   篮子里铺着柔软的干布,格雷医生把诺曼虫子小心地放了进去,继续说道:“他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愣是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待了几十年……后来有一天,诺曼带着当时还年幼的我,一起去附近的主城采购物资,但没想到有时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就很巧地遇到了正好游学至此的摩菲教授,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诺曼还热情地邀请他去村子里住了几天。”   明明格雷教授的语气很正常,但宋芜听着他话里的“缘分”,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咬牙切齿,好似在说孽缘一般。   格雷医生转过身,弯腰把篮子放在大树下,“摩菲教授当时很欣赏诺曼的天赋,觉得他龟缩在我们村里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一再邀请他离开去奔赴光明的未来。但诺曼的心意从未改变过,他不想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就次次都拒绝了摩菲教授的好意。后来两人吵了一架,摩菲教授就独自离开了,不过两人之后似乎还断断续续地保持着一些联系。”   “过了很久,他们不知怎的又和好了,摩菲教授还主动提议要来看望诺曼。”格雷医生道。   宋芜忽然问道:“就是在你们村子出事的那段时间吗?”   格雷医生看了宋芜一眼,点了点头:“当然,否则摩菲教授也没办法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救走我们啊。如果不是他及时地在乱石之中找到了我们,说不定我和诺曼,就和村子里的人一起死在了当年的那场灾难里呢。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很感激他,他可真是个好人,先是找了个好人家收养我,后来又不辞辛苦地帮忙联系鸢尾花慈善基金会,资助诺曼去学院星发展……”   又是鸢尾花?宋芜皱了皱眉头,他是知道这个慈善基金的存在的,因为他那位好室友,就是受到了鸢尾花慈善基金会的资助才来到的学院星,而这个基金会的标志就是一个简单的鸢尾花图形,虽然图案与诺曼记忆片段中出现的黑色鸢尾花相差无几,但因着色泽金黄给人的感觉很温暖积极,宋芜便没第一时间将其与那给人危险之感的黑色鸢尾花联系在一起。   “你也在学院星上过学,想必应该听说过这个基金会吧?”格雷医生道。   宋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只觉自己的思绪前所未有的纷乱,因为按照格雷医生的说法,最后出现在坑边的人应当就是摩菲教授,可他现在的脖子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压根没有黑色鸢尾花图案的痕迹,所以他暂时无法确定两者就是同一个人。   “你是个优秀的学生,那他们没试着接触你、要资助你吗?”格雷医生道。   宋芜忽然觉得格雷医生问的话有点奇怪,什么叫他是个优秀的学生,那个基金会没试着接触他?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优秀且贫困吗?比如他室友那种情况,虽然他室友的人品是坏了点,但学习成绩却是实打实的,起码是在学院星上,也能说一声优秀的程度。   而他,从踏上学院星的那刻起,就是不缺星币的。他的个人账户一直关联着父亲的账户,虽然他一直不知道里头具体有多少钱,但自他有记忆起,家里用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连他也被父亲养成了购物不看价格,只看合不合心意的习惯。当年去学院星上学时,他就是空着手去的,人到了,他从星网上购买的各种东西也才到,一大堆价值不菲的东西被送入学生宿舍区,使得他因此成了学校论坛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谈资,同学们还给他编造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富贵身世。   “没有,可能是他们发现我不像缺星币的样子吧。”宋芜盯着格雷医生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我虽然听说过,但不算很了解这个基金会,怎么,他们很乐于帮助优秀的学生吗?”   格雷医生张了下嘴,刚想说什么,但内区的AI却忽然出声了:“格雷医生,有狱警在尝试联系您,请问是否接通?”   格雷医生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点了点头。   见状,宋芜道:“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他话音未落,一块光屏便突然投射到格雷医生与宋芜的面前,而屏幕中出现的人正是温雀。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晚安   “温雀?找我有事吗?”   格雷医生的语气和表情看着都很正常, 但宋芜溢散在外的精神力,却发现他隐在白大褂袖中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整个人有一种莫名的紧绷感。   宋芜的眼睫颤了颤, 安静地站在一旁, 默不作声,只悄悄用精神力记录着一切令他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温雀笑了笑:“沃克队长的老毛病犯了,托我过来帮他拿点药,我找遍了一层二层三层, 都没看到你的身影,就试着联系了一下,希望没打扰到你。”   “沃克队长所需的药, 就在二层出电梯后左手第三间药房内, 4号药架的第三层上,你从上面拿一盒蓝白包装的给他就行。”格雷医生回答道。   “好的,我知道了。”温雀点了点头,“服用方法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格雷医生道:“对,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温雀“嗯”了一声,接着,目光转向一旁的宋芜。   宋芜若有所觉, 抬眸望着光屏中的褐发狱警, 扯了扯嘴角, 向他打了个招呼:“上午好, 温雀。”   “上午好。”温雀关心道,“你怎么来了医务楼, 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只是来向格雷医生请教一些精神力方面的问题。”宋芜平静道。   温雀松了口气, 笑道:“不是生病就好。”   “谢谢你的关心。”宋芜垂下眼帘, 淡淡道。   “我们是朋友嘛,你不用这么客气。”温雀无奈道,“哎,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沈斜他闯祸了。”   一听到沈斜的名字,宋芜无法再保持平静,当即追问道:“他怎了?”   “他和典狱长阁下在办公室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矛盾,就打了一架。你上次也见识过他俩打起来的动静,一打起来,身边的东西全得遭殃,几乎没一样东西能幸免。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典狱长阁下的办公室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坚硬的金属门都被踹变形了。哎,你也去过那间办公室,应该对典狱长办公桌后的书架有印象吧?那上面摆着的雕刻品,要么摔坏了一角,要么成了一堆碎渣。”温雀唏嘘道,“反正我看典狱长阁下的样子,是气狠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沈斜。”   宋芜皱起了眉:“那……你知道典狱长阁下打算怎么处置沈斜吗?”   看宋芜担忧的模样,温雀忙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有狱规在那摆着呢,再怎么生气,典狱长要处置沈斜也只能关他禁闭罢了。”   “那你知道沈斜会被关多久吗?”宋芜的眉头越皱越紧,以己度人,要是他珍爱的东西被人弄坏了,他也是会生气的。   温雀摇了摇头:“典狱长的命令还没下来呢,只先把人关入了禁闭室。不过我想可能短不了,毕竟沈斜这次的行为太过了。”   宋芜想了想,说道:“温雀,可以麻烦你帮我申请见典狱长吗?”   “你是想给沈斜求情吗?”温雀猜测道,“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样做,万一要是因此惹怒了典狱长阁下,说不定他就不会再支持你继续比赛了。”   “不,我只是想向典狱长阁下申请一台个人智脑而已,时间不多了,我得尽快开始进行作品设计了。”宋芜凝视着光屏里的温雀,认真道。   温雀道:“那好吧,我马上就帮你递交申请。”   接着宋芜转身和格雷医生告别:“格雷医生,我有些事,得先离开了。之后如果有空的话,我再过来向您请教精神力方面的问题可以吗?”   “可以。”格雷医生应道,随即启动离开程序,示意宋芜可以离开了。   宋芜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抱着笔记本,匆匆往出口走去。   他的身影逐渐远去,但投射在格雷医生面前的光屏犹在。   温雀与格雷医生对视良久,直到宋芜出了内区,两人间的沉默才被打破。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   乔伊的办公室毁了,便找了间空房充当临时办公室。   宋芜过去的时候,乔伊正对着镜子,为自己脸上的伤上药,一张精致的脸庞上,不是青紫就是红肿,还有那么两三道惊险的爪痕。   “喏,这台智脑你拿去用。”乔伊见他来了,忙放下镜子和药膏,取出上回没送出去的个人智脑递给宋芜,也没问宋芜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那是一个橘红色的环状个人智脑,宋芜囚服上也没有衣兜,接过后便套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我已经激活了,你可以随意使用。虽然不能连接星网,但里头下载的软件应该足够你使用了,另外我还把它连上了活动楼顶楼的电子书籍数据库,你设计时如果需要查阅资料,就可以直接用它查了。”乔伊道。   宋芜摸了摸手腕上的智脑,不得不说,乔伊为他考虑得很周到。   但也正因此,宋芜觉得乔伊对他的态度很迷惑,当面询问婴儿照的那天,乔伊一副不想泄露他们关系、只想当彼此是陌生人的样子,后来却对他参赛一事多加帮助,对他的态度有着一种隐忍的热情。   “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离开了。”乔伊苦笑道,“我需要为脸上的伤涂抹药膏。”   宋芜抿了下唇,主动提议道:“您自己上药似乎不大方便,不如我帮您?”   “那就多谢了。”乔伊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宋芜上前,拿起临时办公桌上的药膏,弯下腰,动作轻轻地为乔伊脸上的伤痕涂抹药膏:“还好,您脸上的伤看着不严重,涂抹了药后,想来要不了两三天就会完好如初,不知道沈斜他……”   乔伊本来正眯着眼睛享受着弟弟的涂药服务,但一听沈斜的名字,立马明白了宋芜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由得有些牙痒,觉得之前两人打架的时候,他下手还是不够狠啊。   “他被我打了个半死。”乔伊没好气道,“这会估计正躺在禁闭室内,昏迷不醒呢。”   闻言,宋芜顿生担忧,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   “嘶……”   乔伊脸上一疼,更气沈斜那只猫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晚安   乔伊的一声痛呼, 瞬间唤回了宋芜飞去禁闭室的神志。   “抱歉,我刚刚走神,不小心下手重了, 您还好吗?”宋芜后退两步, 一手拿着药膏,一手拿着棉签,明亮水润的乌眸不安地望着乔伊。   乔伊见状,忙出言安抚:“没事, 我一个动物拟态皮糙肉厚的,不疼。”   宋芜举了举右手里捏着的棉签,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我继续了?”   “继续吧。”乔伊努力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但配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看着却怪吓人的,不过宋芜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奇奇怪怪的笑容,倒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反应来。   宋芜定了定神,暂时不去想别的事,只专心致志地继续为乔伊的脸涂药。   这一次,他怕不小心再弄疼了乔伊,所以下手的时候很轻很轻。   “对我没必要那么小心,你下手可以再重一点。”乔伊看出了宋芜的紧张, 笑着安抚道, “就算再弄疼了也没关系, 毕竟我怎么说也是你的……乔叔叔, 哪会和你一个小辈生气呢?”   “嗯。”宋芜点了点头,但手上的动作还是很小心。   从额头涂抹到眼角、鼻翼、面颊, 再到下巴和脖颈, 等结束这项大工程的时候, 宋芜的额头上都隐隐冒出了薄汗,手上也有些酸软。   乔伊看着宋芜收拾好棉签和药膏后,悄悄揉手腕的动作,不禁有些心疼,便道:“辛苦你了,为了表示感谢,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辛苦的。”宋芜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但如果您实在想感谢我的话,能不能少关沈斜几天禁闭啊?”   乔伊哑然,望着宋芜忐忑的表情,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以他对宋芜性子的了解,他想表示感谢,宋芜只会推辞。但眼下为了一个沈斜,却硬是厚着脸皮和对他的畏惧,主动提了要求。恐怕连先前主动提出为他上药的举动,也是为了献殷勤后好为沈斜那小子说话求情。   宋芜被乔伊审视的目光,看红了双颊,但为了沈斜,却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真诚地直视着乔伊猩红的双目:“我要想在机甲设计与制造大赛里出彩并取得好名次,不,是第一名,就必须有优秀到能够碾压其他所有参赛者的作品,所以我在思考了几天后,决心放弃目前星际上普遍使用的人型机甲,转而设计并制作出一款动物型机甲来参赛,虽然动物型机甲难以普及大众,可能会在适用方面方面扣点分,但我相信在创新和实战等方面得到分数,足以弥补这一点损失……”   本来这只是宋芜临时想出的理由,好试着能不能借此让乔伊免去沈斜的禁闭之苦,但说着说着,宋芜忽然来了兴趣和灵感,便越说越激动:“……为了应对星兽潮间隙,可能会出现的零星星兽,机甲大师们制造出了人型机甲以提高单兵作战能力……但就像拟态和人身之于动物拟态们来说,异变成拟态才是他们战力最强的时候一样,我相信比起规格大差不差的人型机甲,动物拟态们驾驶和自己的拟态几乎一致的动物型机甲,可能会发挥出更大的实力,因为他们会像了解自己的拟态一样了解自己的机甲,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进行攻击和防守……”   听着听着,乔伊的态度渐渐地由漫不经心转变为专注倾听,本来靠在椅背上的腰身也不由得挺直了。   原本在他眼里,宋芜就是一个被他养父精心呵护长大的娇贵小王子,所幸基因好,人没被他养父那人宠坏养歪,而是成长了一副乖巧善良的样子,脾气又好,人又有礼貌,一点儿也没有许多被娇养出来的孩子会有的娇气和坏性子,就是有一点点胆小,似乎从初见起就有点怕他,但总体上非常符合他对自己弟弟的想象,不,是远远超出预期。   毕竟以他养父的脾性,乔伊已经做好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弟弟,会是个难搞的小混球的心里准备,但好在宋芜另一个父亲的基因发挥出了更大的作用。   而此刻,侃侃而谈的宋芜,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整个人都无比的耀眼,就好像他不是在一间简陋的临时办公室内,而是身处什么明亮豪华演讲大厅上一样,即便被万人瞩目也毫不怯场,看得乔伊不禁心生骄傲:瞧,这就是他的弟弟,多聪明的一个孩子啊,居然能想出如此天才的主意!   …   宋芜越说越起兴,直到嘴巴干了,才猛地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忙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回到沈斜身上:“……我打算以沈斜的拟态白虎为原型,设计出一台厉害的动物型机甲去参加比赛,所以典狱长阁下,您能不能宽恕沈斜一回,这次就别关他禁闭了?”   见乔伊沉默着,只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宋芜抿了下唇,试探着降低了请求:“或者您少关他几天,行不行呀?”   在乔伊的沉默中,宋芜的请求一降再降:“再不然,你想关着他也行,就是能不能允许我每天见他一次,或者一周五次,不,其实两三次也行,您看可以吗?”   “一周一次!”宋芜伸出一根手指,恳求道,“一次见面哪怕就只给几分钟也行,可以么,乔叔叔?”   乔伊终于开了口,却是:“兔子就不行吗?”   “什么?”宋芜一愣,没听明白乔伊在说什么。   “你想设计动物型机甲,为什么不以兔子为原型?”乔伊的声音有点酸,心里其实更酸,就像喝了一缸陈了千百年的醋一样,不仅五脏六腑都被醋浸透了,连血管里流动着的都是酸溜溜的醋,“兔子的体型小,身体灵活,速度快,弹跳能力一流,攻击方面也有锋利的爪子和门牙,其实并不比老虎差多少。而且你上次不是见过我和沈斜用拟态打架的样子吗?在我手里,他那大块头的老虎也并没有讨到什么好不是吗?所以你真的不考虑换个参考对象吗?”   这下换宋芜默不作声了,于公方面,乔伊这只灰兔子强大战斗力毕竟是个特例,不是所有兔子拟态都能像乔伊这么厉害,明明是个吃草的,看着胖乎乎很可爱,但却能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食肉猛兽打得不相上下。   于私嘛……宋芜眼睫轻颤,白玉似的双颊,渐生红晕。   初来监区被众人迫近戏弄时,那声阻止了危险发生的雄浑虎啸至今犹时不时回荡在他的耳畔,为他驱散了午夜时分的梦魇,而那头踏着落日的余晖向他走来的白虎,也是他平生仅见的神武之兽。   从威武又不失可爱的浑圆脑袋,到身后钢鞭似的长长尾巴,真是无一处不完美,就好似上天精心打磨了千万年,才终于打磨出他这么一个完美无瑕的作品。   “好吧,就算你觉得兔子不适合,那也可以选别的动物拟态做参考啊,宋芜,你其实完全没必要执着沈斜那只猫崽子啊。”乔伊不死心,向宋芜推销自己不成,就向他推荐起别人,“狼呢,你看狼怎么样?警备队长沃克的拟态就是一头凶猛的狼,他以前还当过兵上过前线呢,而且他驾驶机甲的经验很丰富,说不定还能为你提供一些设计灵感呢,我想他拟态的凶猛程度,绝对不会比沈斜差多少的。嗯,或者你也可以考虑考虑那个叫凌空的鹰隼,制造出一款有翅膀的飞行动物型机甲?到时候一定会在比赛上大放异彩。对了,还有那个叫鲸的鲸,我看也很是不错,就是他一头水中猛兽在陆地上可能行动上有点受限,但我想你设计时完全可以想办法改掉缺点,只保留优点。再不然,我待会召集全部囚犯和狱警,让他们都变成拟态,然后让你挨个仔细看,直至你挑选出一个满意的如何?”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了。”宋芜垂下眼帘,背在身后的手纠结在一起,声音虽小却很坚定,“不过我对沈斜的拟态就很满意……”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沈斜,旁的兔子也好,狼、鹰隼、鲸也好,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那头白虎,也只有想着那头白虎,他的灵感才会像刚挖出的泉眼一样,不断地往外汩汩冒出新奇的想法。   “我就想以沈斜的拟态为原型。”宋芜的声音大了点。   乔伊望着宋芜坚定的神情,不由得再次哑然。   他忽然非常想握住宋芜的肩膀,问一问他,沈斜究竟是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不然他乖巧可爱的弟弟,怎么事事向着沈斜也就罢了,还什么都第一时间想到他呢?   沈斜那家伙,哪是什么小猫崽子啊,乔伊看他分明就是一头狡猾的男狐狸精,也就只有宋芜这种涉世未深的小玫瑰才会被他骗到!   气死他了!呸!   …   然而最终,乔伊只能点头答应,如宋芜所愿,宽恕了沈斜犯下的错误。   望着宋芜喜不自禁的表情,乔伊颇觉心累,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懒懒地朝宋芜挥了挥。   “再一次谢谢您!”宋芜感激地朝乔伊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   而乔伊坐在椅子里静静地缓了半晌,都没能从心中猛地冒出的“弟大不中留”五个大字中缓过神来。   他想,他家弟弟还是见的人太少了,才会轻易就被沈斜一只小猫崽子迷了眼,等日后出去见识到更多更优秀的人了,说不定就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晚安   禁闭室所在的小楼外。   温雀左手托着一枚白色药片, 右手拿着杯水,蹲在一头毛色如墨的成年狼身旁,劝道:“沃克队长, 你看我药都帮你拿来了, 还倒好了水,你就快吃了吧。”   阳光下,黑狼掀开有着一道陈年疤痕的右眼眼帘,瞟了眼温雀手中药后, 扭过头,淡淡道:“放着,我待会自己会吃。”   “可是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温雀无奈道, 鼻翼两侧星星点点的雀斑跟着跃动了一下, “你看我手里的这杯热水都成了温水,待会就要彻底凉了。”   黑狼垂着眼,仍是那句话:“我待会吃。”   “行吧。”温雀叹了口气,转言道,“不过你还要在这儿守多久?典狱长不会让你一直在这守到天荒地老吧?这也不是个事啊,你好歹是咱狱星的警备队长,天天守着禁闭室也太大材小用了。”   黑狼低下脑袋,搭在自个的前肢上, 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眼睛眯起。   见状, 温雀摇了摇头:“我看典狱长阁下忘性大, 说让我查什么神秘人,可你看也就刚开始那几天会问我的进度, 现在就好像完全忘了有这回事一样, 压根没再问过我……说不定典狱长阁下也把你的事忘了呢?你要是不想再整天耗在这里, 最好主动向典狱长阁下提一提,否则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   “知道了。”黑狼的耳朵动了动,眯起的眼睛也睁开了。   “那真是太好了,”温雀笑了下:“你是不知道,这段日子你不在,典狱长大大小小的事都找我,忙得我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睡觉。”   闻言,黑狼瞥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原来你是在打这个主意?   “毕竟我只是一只小麻雀啊。”温雀灿烂一笑。   黑狼收回视线,仰起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温雀感受到右手里的水杯已经没有了热度,便道:“水已经凉了,你还不吃药吗?”   黑狼摊开四肢,尽量让身体的每一寸都晒到阳光:“待会。”   “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你怕吃药呢……”温雀一边嘟囔着,一边把手里的水杯放在黑狼身旁,再把药片给塞回到药盒里去。   拍了拍手,他手在膝盖上一撑,站了起来:“这样吧,我再跑一趟医务楼,让格雷医生给你重新拿药,说吧,你是要药剂还是针剂?”   一转身,温雀却瞧见了正往这儿跑来的宋芜。   黑狼从拟态逆转回凶巴巴的警备队长,大刀阔斧地坐在台阶上,拿起药盒从里头取出一枚药丢进嘴里,没用水,直接干咽了下去。   “宋芜?”温雀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宋芜停下脚步,脸蛋红扑扑的,喘着粗气,一时没办法回答温雀的问题。   “是来禁闭室看沈斜的吗?”温雀自以为猜出了宋芜的来意,“又是像上次一样,想在禁闭室外陪一会他吗?”   “呼——不,不是,典狱长说、说这次不罚沈斜了!”宋芜的呼吸稍稍平复,语气里难掩激动,“你们快把他放出来吧!”   “不罚了?典狱长阁下那么讨厌沈斜,怎么会放过他?”温雀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少说这回,沈斜也得被关上一个月。”   “我设计作品时需要沈斜。”宋芜只解释了这么一句话。   “我没接收到典狱长的命令。”沃克队长站起来,高大的身躯颇具压迫感。   宋芜愣了一下:“没有吗?可是典狱长阁下答应我了啊。”   “没有命令,不能放人。”沃克队长皱了下眉,“你回去吧。”   宋芜的脚像是原地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我没说谎,典狱长真的答应我会宽恕沈斜的错误……”   他仰起头,双目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沃克队长。   沃克队长冷着脸,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宋芜的面前。   望着对峙的两人,温雀眉头微皱,接着便低下头捣鼓自个的个人智脑,片刻后他舒展开眉头,对两人道:“我问了典狱长,确实是要放了沈斜。”   闻言,沃克队长让开了路,只是脸上的表情依然冷酷。   宋芜眼巴巴地望着温雀,目光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快进去接沈斜吧。”温雀见状一笑,“我这就给里头的警卫机器人发送指令,让他们打开沈斜那间禁闭室的门。”   宋芜说了句“多谢”,然后便绕过一人一狼,匆匆往里跑。   望着宋芜的背影,温雀不禁摇了摇头,低喃了句:“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怀疑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方其实不是狱星……”   沃克队长没接话,只又异变成了拟态黑狼,走到阳光充足的地方躺下。   风雨就要来了,他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   宋芜信了乔伊的话,以为沈斜真被他打了个半死,正处于昏迷状态。   但当禁闭室的门开启,看到从中走出的男人时,宋芜才知道乔伊说重了。   沈斜浑身上下不仅看着没一点外伤,闻着也没有一丝血腥味,只一头银发微微凌乱,囚服上沾了些灰尘和木屑罢了。   “沈哥你……没受伤啊?”宋芜当然不是真的希望沈斜受伤,只是在听了温雀的描述,又见识了乔伊鼻青脸肿的模样后,以为他俩打得非常激烈,没想到沈斜看着却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   沈斜下意识地“嗯”了声,为的却是不想让小玫瑰担心他。   “可我见典狱长阁下伤得很重。”宋芜蹙着眉道,“沈哥,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乔伊毕竟是典狱长,还是……”他的乔叔叔,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他们这些晚辈不说尊敬孝顺什么的了,起码也不能随便就动手啊。   沈斜忽然就悟了,怪不得先前乔伊与他打架的时候,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在他体表留下伤痕,而是耍阴招专门往他那些被囚服挡住的地方下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不由得在心底脏话连篇。   可面上,他只能摸摸还在发疼的肚子,笑道:“那下次我下手轻点。”   “还有下次啊?”宋芜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斜。   这次他能用设计作品做理由,请求乔伊免去沈斜的禁闭,可下次呢,他还能拿什么做理由呢?   沈斜拍了拍身上的囚服,然后右臂一伸揽住了宋芜的肩膀,一边带着他往外走,一边说道:“没下次了,我保证下回除非乔伊先对我动手,否则我决不会率先攻击他,怎样?”   “好吧。”宋芜想了想,觉得沈斜能主动退让一步,已经很好了。   出小楼时,外头已经没了温雀和沃克队长的身影。   阳光迎面而来,宋芜不禁低下头,眯了下眼睛,却也因此不小心瞧见了沈斜左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因为被沈斜的手指握得很紧,再加上有上衣袖子遮挡了一点,他只隐约看见一抹橘红色。   宋芜忽然挣脱出沈斜的手臂,往旁边走了一步,面色沉重地望着他。   “阿芜,怎么不走了?”沈斜回眸一笑,漂亮的异瞳在阳光下有一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宋芜抿了下唇,伸出右手指向沈斜左手里的东西:“今天你申请见典狱长阁下,还跟他打架,都是因为我吗?”   沈斜举起右手,摊开手指,露出掌心里躺着的橘红色小猫摆件——在和乔伊打架的过程中,他一直注意护着这个小玩意,以致于它成了乔伊所有作品中唯一幸存的一个。   “是因为我吗?”宋芜固执道。   沈斜微微俯身,平视着神情严肃的小玫瑰,认真回答道:“是也不是。”   “哎?”宋芜歪了歪头,没听明白。   沈斜把小猫摆件举到了两人的视线之间,然后静静地望着宋芜。   起初宋芜没明白什么意思,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小猫摆件上,仔细、反复地观察了一会儿后,两条秀气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是沈……”   宋芜话刚脱口,沈斜就伸手捂住了他嘴。   温热宽厚的掌心,直接触碰到了对方湿润、柔软的唇瓣。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晚安   食堂, 顶层。   “……典狱长同意后,我就去禁闭室接沈哥出来了。”宋芜简单地向凌空和鲸,复述了一遍他和沈斜上午的经历, 没提格雷和诺曼的事, 也没提沈斜找乔伊是因为怀疑他和沈衡的关系,只按沈斜的吩咐,说他们是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接着,宋芜便低下头, 刀叉齐动,飞快地往嘴里塞食物,同时上下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也跟着尽力磨碎嘴里的食物, 然后努力咽下,填饱自己饥饿的肠胃。不知是早上吃少了,还是进了次诺曼精神海的缘故,他现在很饿,以致于进食的速度,看着竟不输在场的几个动物拟态们。   沈斜早上虽然吃得多,但跟乔伊打了一架后也差不多消耗完了,然而他的胃部被乔伊下黑手锤了几拳, 这会一直不大舒服, 便只草草吃了饭菜, 就不想再吃了, 自然而然地把没动过的饭后水果和汤碗推给一旁饭量大的鲸,交给他解决。   之后, 沈斜就干脆单手撑着下巴,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宋芜吃饭的模样。   见宋芜吃得又急又快, 沈斜不禁提醒道:“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   宋芜一顿,抬头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沈斜——嘴里有食物,不便说话,他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殊不知此刻,他白皙的双颊鼓鼓的看,看着不像朵小玫瑰,倒像是正在藏食物的小仓鼠,还是偷吃别人家食物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的小仓鼠。   空荡荡的胃部转眼间就被食物填了小半,已经不像刚刚那么饿了,宋芜便依言放缓了进食的速度,一口菜一口饭再来一口汤,吃得非常规律。   沈斜伸手,摸了摸小玫瑰柔软的头发,低笑道:“真乖。”   宋芜弯了弯眼睛,笑得很甜。   …   吃完之后,几人没急着离开,而是换了张干净的餐桌坐着,打算趁着午餐时间还没结束的当口,闲聊几句。   凌空趴在餐桌上,双手捧着下巴,狐狸眼瞅了瞅坐在他对面的宋芜,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沈斜,不禁乐道:“你们短短一个上午,经历还挺丰富的啊。”   “还行吧。”沈斜懒懒道,“不像你在畜牧园当屠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短短一上午的功夫,就残害了无数生命。”   “是是是,我现在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屠夫。”凌空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我说小王子啊,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虎脾气,多少给咱们典狱长一点尊重啊,这次要不是小玫瑰机智,把你捞了出来,我看你怕是会被典狱长关到明年,到时候你一出来,门口等着的说不定就是你叔和你哥派来的人……”   沈斜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冷光,他倒是想尊重乔伊,但谁叫他身上疑点重重,先是和他的小玫瑰扯上了一层不知真假的叔侄关系,现在又似乎和沈衡那家伙有着说一丝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从乔伊来到狱星的那刻起,就表现出一副看不惯他,又碍于狱规、星际法庭和桑德罗王室的约定等原因,不能收拾他的样子。   沈斜又不是泥捏的,乔伊冷嘲热讽,次次见他都没个好脸色,他自是有样学样,十倍百倍地回击过去,从没让自己吃过亏。   那时,他和乔伊之间的气氛虽然充满了火药味,但好歹只是言语上的交锋,动手还却是没有过的,两人都默契地有所克制,直到——   沈斜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宋芜,不知道是不是吃撑了,宋芜低着头,两只手都放在了腹部轻轻地揉按着,红润的唇瓣微张,唇角天然微微上扬,像是时时刻刻都在浅笑一样,呼出的气息慢悠悠地飘过来,带着股清甜的花香。   ——直到这朵漂亮的小玫瑰来到了监区。   他会在某些时刻,变得冲动,失去以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   见沈斜冷着脸不吭声,凌空撇了撇嘴:“算了算了,不说你了,反正你心里头的主意大着呢,爱干嘛干嘛,我们可管不了你小王子。”   说着,他手一伸,拿过宋芜放在手边的橘红色小猫摆件在手里把玩。   昨夜他虽然帮宋芜拿了一会儿,但心思不在这上头,便没细看,今儿借着明亮的天光仔细一瞧,才瞅出不对来。   凌空不像沈斜与沈衡相处了十几年,因此对沈衡的拟态非常熟悉,也不像宋芜,因为曾窥见过沈斜的记忆,从而记住了沈衡拟态的样子。   所以他压根没认出小猫摆件的原型是谁,只是认出了它原料而已:“呦呵,这小玩意居然是用能量石雕刻的啊。”   “品质也很不错。”宋芜小声说了一句,“我一眼就相中了。”   凌空把小猫摆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动手摸摸,又把鼻子凑近闻了闻,片刻后笑道:“是不错,别看只有这玩意还没我的巴掌大,但只要稍稍提炼加工一下,少说也能支持一台机甲运作个十天半月。”   “真的吗?真能用十天半月?”宋芜惊讶道,本来他以为这一小块能量石至多只能用个三五天,正好勉强够他的设计作品进入实战后的能量消耗。   凌空自信道:“那当然,你看我凌空是会说假话的人吗?”   闻言,宋芜沉默了,只一双水灵的眼睛眨啊眨的,看得凌空郁闷不已。   啪的一声,凌空把小猫摆件放回了原位,然后一手捂着胸口倒在桌面上,就是一阵痛苦哀嚎:“伤心了,哎呀,我感觉我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有冷风嗖嗖往里吹,好冷啊……”   “他懂一点。”鲸被凌空的声音吵得头疼,难得帮他说了句话。   宋芜看向鲸,鲸肯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见状,凌空不满道:“好啊小玫瑰,你信鲸,居然不信我?”   “呵,人家鲸一看就是老实人一个,而你,呵呵。”沈斜嗤笑道。   “我怎么了我?”凌空嚷嚷道,末了,他朝宋芜挤眉弄眼道,“喂,小玫瑰,你是机甲专业的学生,那么想必上学的时候,应该听说过逐光联盟的凌氏商业吧?”   宋芜点点头:“是听说过。”   凌空伸手指了指自己,扬眉道:“那么请问我姓什么?”   “凌……”   宋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55章 晚安   凌空一改之前懒散的坐姿, 歪着的身躯瞬间挺得笔直,挺胸抬头收腹,两肩自然往后稍稍打开, 餐桌下随意伸着的两条长腿也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 双脚和双膝都冲着正前方,然后他露出一抹矜贵的笑容,优雅地朝宋芜伸出了右手。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你好,宋芜, 我是逐光联盟凌氏商业的大少爷,凌空,曾是凌氏家族下任家主的有力候选人。”   那双精明又风流的狐狸眼, 不再含着如同酒水一般, 又清又烈的笑意,而是氤氲着一层雾气,教人再看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偶尔当那迷雾稀薄时,不慎露出、教人瞧见的一抹深沉眸光,也疏离冷酷得可怕。   宋芜呆呆地望着凌空,只觉得此刻自己眼前的他分外陌生,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再是沈斜口中那个3号楼不正经的大鸟, 不再是他们几人中明明年龄最大但地位却是最低、甘愿被他们“欺负”的那个朋友, 也不再是编号1314狱星里的囚犯编号2500了。   而是那种出身商人世家, 累世富贵,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千回百转的天生商人,眼里不见一丝贪婪之色, 但他们的血管里流动着的却是黑色的、恶臭的血液, 那是他们对利益的深切渴望, 为此甚至不惜践踏一切道德与法律。   “给个面子?”凌空瞥了眼自个伸出去却被冷落着的右手,眉头未皱脸色未冷,但周身的气势却忽地一沉,令人平白生出几分压力来。   宋芜回神,身子前倾,忙不迭伸出右手,越过半张餐桌,轻轻地握上凌空的右手,不好意思道:“我走神了……”   凌空迫人的气势瞬间撤去,矜持地回握住宋芜的手,唇边适时地挂上一抹礼貌又客气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   想了想,宋芜配合地说道:“你好,我是宋芜,嗯……阿米利亚联邦谷神星的宋芜,呃……同样很高兴认识你。”   逐光联盟在星际上算是个很特别的政权,统治权力由四个古老的家族瓜分,实行氏族家主制,家主是其所在氏族的一家之长,也是国家的领导者。像宋芜得罪的“受害人”家属宋氏,便是逐光联盟的四大家族之一,族人多是世代从军,平日里看着低调,但手中的权利却极大,旁人轻易得罪不起。   而像凌空所在的凌氏,则是世代经商,不仅是逐光联盟的首富,其拥有的财富,便是在星际财富榜上,也高居前列。   宋芜在没有去学院星接触机甲专业前,就知道凌氏商业的存在,因为他们旗下的生意很杂,几乎星际上凡是能赚钱的买卖,他们都会尝试一下,大到星舰飞船,小到玩偶糖果,都能见到凌氏的身影。而他们的生意中,又属与机甲相关的武器设计与制造方面,成绩最为出色,做的好,卖的更好,水平比一些个专门做武器设计与制造的,都要高出不少。   真要论,凌空曾经身为凌氏大少爷、下任家主候选人的身份,便是和沈斜这个桑德罗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相比,也是不差多少的。甚至是入狱前,在个人名下拥有的可调配资源方面,凌空远胜过沈斜这个入狱前尚未有实权的小王子。   …   凌空出身富贵,一双手白净如玉,手指修长顺直,不露筋骨。   宋芜亦是被娇养着长大,手生得白嫩纤柔,不仅触感温暖滑腻,还自带一丝淡淡的玫瑰花香。   这样两双漂亮的手交握在一起,本该是一副很是赏心悦目的画面,但沈斜看着,却觉得碍眼极了。   “握够了吗?”沈斜眉一挑,斜睨了眼凌空,语气听着不咸不淡,但眼神却如刀片一般锋利,一枚枚毫不吝啬地飞向凌空。   闻言,宋芜想收回手,但凌空却忽地一捏,两根修长的手指,恰好捏住了宋芜中指的一点指尖。   宋芜试着把手往后抽了抽,没抽动,不禁疑惑地望着凌空:“哎?”   凌空却歪了下头,瞥向沈斜,唇边的淡笑刹那间变得恣意:“远远不够。”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便是一阵电闪雷鸣,猛禽与猛虎的气场在某个肉眼看不见的次元里,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而宋芜溢散在外的一点精神力,却不慎窥见了这一切——空中的褐色鹰隼展开双翼,俯冲而下,利爪弯喙皆闪烁着寒光。而地上的威武白虎,仰首咆哮,露出长长的獠牙,肉垫中锋利的爪子也弹了出来,最后还急不可耐地平地跃起,主动发起攻击,一爪子挥去,便抓落鹰隼不少羽毛,鹰隼当即暴怒,利爪狠狠地抓了下白虎身上的毛发以示回击,然后再松开爪子,任由或白或黑的虎毛和着褐色的羽毛,一道纷纷扬扬而下……   有一片羽毛和几根虎毛飘向了宋芜所在的方向,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鼻子抽了抽,然后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啊啾——”   …   但现实中,凌空和沈斜只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并未变成拟态互殴。   “小气鬼。”凌空率先移开目光,松开宋芜的指尖,嘟囔道:“连个小手都不给摸,我摸摸怎么了,又不会摸坏,哼……”   宋芜收回手,揉了揉自个微痒的鼻子——实际上并没有虎毛飞进他的鼻腔,但在精神力的视角中,却是有的,所以他再揉鼻子也解不了精神上的痒意,只能不断地在心里暗示自己鼻子不痒。   沈斜道:“想摸小手,你就摸鲸的手去,随便你摸,你想摸多久摸多久。”   “滚吧你,他的手有什么好摸的,又粗又硬,跟荒山上支棱起几根石头一样,我摸他的手?呵呵,我还不如左手摸自己的右手呢。”凌空优雅而端正的坐姿,维持不过一分钟,就又恢复成了一贯的懒散模样。   鲸已经习惯了无辜躺枪,所以只沉默地坐着,用大海般深广的眼睛冷冷地瞪着两人,只待怒火累积到一定程度后,一并爆发。   “啊啾。”宋芜手捂着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沈斜和凌空不再斗嘴,纷纷看向因为打喷嚏而眼泪汪汪的小玫瑰。   宋芜闷声道:“我没事,就是突然鼻子有点痒而已。”   眼瞅着两人放了心,又要继续斗嘴,宋芜眨去眼眶中的泪水,随口问道:“凌空是因为什么事,进的狱星啊?”   他知道沈斜和鲸的过往,但对凌空仍一无所知。   尤其是在今天得知了凌空的身份后,宋芜对他的经历,就更是好奇了。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是自己主动进来的。”   凌空的狐狸眼里流淌着狡黠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晚安   “你主动进来的?!”   宋芜听傻了, 惊诧地望着洋洋得意的凌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空对宋芜震惊的模样很满意,不禁哈哈大笑, 以示自己心中的愉悦。   “真的, 不是骗我的?”宋芜十分怀疑凌空是在逗他,不由得扭头看向了沈斜,以一种征询的目光望着他,“沈哥……”   沈斜双手抱胸, 闻言对宋芜点了下头,算是肯定了凌空的说法。   但宋芜心中还是存疑,于是他又看向坐在他这边的老实人鲸, 眨了眨眼睛:“鲸?”   “真的。”鲸亦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想了想, 他又如实补充道,“他以前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   这意思,便是鲸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凌空所言的真假了。   宋芜再次看向沈斜,眼里清楚地写着疑惑。   “我讨厌别人骗我。”沈斜冷酷道,“我要是发现谁骗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凌空听了,边笑边摆手说道:“不敢,不敢, 哈哈哈……”   这下, 宋芜心里算是信了百分之九十, 只是入狱坐牢又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会有人主动进来呢?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哦,对了, 编号1314狱星关押的可都是被判了终身监i禁的犯人, 这岂不是说, 凌空的余生都得呆在这儿?他实在想不明白,凌空这么做的原因。   宋芜眼巴巴地望着凌空,期盼着能为他解惑,因为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凌空抬手擦了擦自个笑出来的眼泪,歪在餐桌上,笑道:“小玫瑰,你的表情好像吃不到骨头的小狗狗,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我的话,有那么难以置信吗?哈哈哈,笑死我了……”   宋芜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这要不是沈斜和鲸都肯定了,单只凌空一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凌空再次笑喷,身体前俯后仰的,笑得非常夸张。   “难道你是为了寻求刺激,觉得入狱好玩?”宋芜沉思片刻后,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这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根据多年来偶尔在星网上看到过的奇葩新闻得出的,不少像凌空这种生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财富权势与才华等样样不缺的人,很容易因为觉得人生没有挑战性,而感到无聊空虚,从而走上一条离经叛道的道路,主动入狱虽然听着很令人费解,但在星网上的奇葩事件排名里,恐怕连前一万名都排不进去。   凌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两只手直锤金属桌面,发出砰砰的巨大响声,和着他越来越大的笑声,吵得人耳朵难受。   “笑够了没?”沈斜皱起眉,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凌空的后背上。   凌空吃痛,终于收敛了夸张的笑意:“够了够了。”   “凌空哥……”宋芜身体里好像忽然住进了一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大猫,因为迟迟得不到满足,而在疯狂地抓挠他的心肝脾肺,“能说下原因吗?我好想知道啊。”   又朝凌空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求了。”   凌空手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你都喊我哥了,还跟我撒娇,别说是想知道我入狱的原因了,就算是命,哥哥都可以给——”   一个“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已经被身旁的沈斜一脚踹飞了。   沈斜慢条斯理地收回大长腿,唇边的笑略有些渗人:“还给命吗?”   “喂,小王子,你过分了啊。”凌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没敢再挨着此刻眉眼含煞的沈斜坐,而是转身坐在了鲸的旁边,靠着他的肩膀就是一阵唉声叹气,“唉,悔啊悔,我后悔了,我当年就不应该看小王子长得好看,就硬要和他做朋友,结果搞得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唉……”   沈斜淡淡地瞥了眼凌空,冷哼一声,然后和缓了表情,朝有点不知所措的宋芜笑了一下:“阿芜,过来坐。”   “嗯。”宋芜乖乖地起身,绕了半圈,在沈斜身旁坐下。   沈斜摸了摸小玫瑰的头,眼睛却看着凌空:“你不想说,那就我来说。”   凌空一听就急了,忙道:“别啊,别,我说,我这就说,让我说。”   鲸面无表情道:“放心,没人跟你抢。”   宋芜一听立马竖起耳朵,眼睛直直地望着凌空。   沈斜皱了下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手悄悄搭在了宋芜的肩膀上。   …   凌空是凌氏的大少爷不假,但却是个私生子,母亲只是凌氏家主的情人。   他的父亲和凌氏的历代家主一样,精明又冷酷,心里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感情。   但他的母亲则不然,一个家世普通、长相美丽、性格却天真软弱的女人,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的父亲,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妻子。   然而凌氏家主那样的身份,想要成为他的妻子,首要的一条便是门当户对,而凌空的母亲,恐怕从一开始就不在凌氏家主的考虑范围内。   只是凌氏家主迟迟没有结婚的打算,便给了凌空母亲一丝虚无的幻想,令她心甘情愿地凌氏家主的金屋之一里做一朵美丽的解语花,甚至还在大多数星际人会选择孕育舱来孕育孩子的时代,亲自体验了一回怀胎十月的辛苦。   “她真傻啊……”凌空苦笑道,“那个男人没有给她承诺,也没有娶她,她却傻乎乎地为那个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   凌空的出生并没有改变什么,他的母亲依然只是父亲的情人,而他,也只是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就连个人档案上都只有母亲一人的名字。   不过许是经历了生育,凌空的母亲成熟了许多,仿佛一夕之间从懵懂无知的少女,长大成人,再也不会天真地期盼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了。她依然爱着凌空的父亲,但心里的第一位,却变成了她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会哭会笑,需要她的怀抱和爱的小娃娃。   凌空在母亲的呵护中健康长大,对他来说,父亲更像是一个陌生人,每次出现他的母亲都会很开心,但又会在父亲离开时,黯然神伤,偷偷掉眼泪。   凌空最初的愿望,就是快快长大,然后带他的母亲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见那个男人。   可还没有等他长大,他的母亲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凌空靠着鲸的肩膀,伸手抓住他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垂着眼,声音低落:“……她偶尔会被那个男人带出去作为女伴,有一次大半夜,她突然一个人回来,满脸的惊慌……”   凌空记得,那夜,他母亲流着泪在惊醒的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捧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一声声低喃着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措地抱着母亲的手臂,一声声应下,直到年幼的他因为太困了,无知无觉地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陌生人,有他的父亲,还有他初次谋面的爷爷,那是一个和他父亲长得很像的老人,但看着却比他的父亲还要可怕。   “父亲让我喊那个老头爷爷,我不喊,那个老头单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凌空顿了下,接着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老不死的手,又瘦又长,手指跟枯树枝一样,手背上还纹了个鸢尾花,黑色的,看着就很邪恶……”   宋芜心中一惊,又是黑色鸢尾花?凌空爷爷的身上也有这个纹身图案,那他和诺曼记忆里那个脖子上有纹身的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凌空忽然笑了下:“我能看得出来,那个老家伙是真的想杀死我。”   可惜他命不该绝,在被掐断脖子前,竟觉醒了拟态,一只雏鹰。   而不巧,凌氏有个古老的规矩,便是家主一位,只能传给觉醒了鹰隼拟态的后人,可想而知在觉醒不可控的情况下,凌空这只雏鹰的存在有多珍贵。   如果杀了他,谁也不敢保证他的父亲还能生出其他能觉醒出鹰隼拟态的孩子,所以凌空一个私生子,竟一跃成了凌氏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而他的母亲,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凌夫人,却是已逝。   所有人包括他的父亲,都说他的母亲是自i杀,在他睡着后躺进浴缸里,割了手腕,流出的血染红了浴室的地面。   …   宋芜往沈斜那边靠了靠,悄悄伸出手,攥住他的衣角。   凌空的表情和语气都未过分悲伤,就好似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可宋芜溢散在外的精神力,却察觉到他平静之下藏着的深重痛苦。   宋芜的眼睛渐渐湿了,胸口也堵得厉害,为了不当场哭出来,他暂时收起了游离在体外的精神力。   “我扮演着好儿子,好孙子,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忘却了母亲,成为受尽凌氏上下宠爱的大少爷。”凌空神色渐冷,“但私下里,我一直在调查母亲死亡的真相……”   凌空费尽了心思,也只查到那次他父亲带母亲去了一个地方,是凌氏名下一颗小星球,上面有凌氏的一个实验基地。   “我想,她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这只是凌空的猜测,即便他努力赢得了父亲和爷爷的喜爱,还大概率就是下任继承人,但仍不被允许接触凌氏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凌空窥探的行为遭到了警告,于是他便知道,他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父亲让他收手,别再纠结过去的事,但凌空做不到,甚至等不急了。   “我偷偷挪用了凌氏商业的一大笔钱。”凌空微微一笑,“弗里曼星域虽然混乱,但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只要你出得起钱,有的是人愿意为你出生入死。”   他的要求很简单,摧毁那个星球上的凌氏实验基地,然后告知他里头有什么,因为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害得他母亲必须去死。   “啧,可惜基地是毁了,但对方却失约没告诉我里头有什么东西。”凌空遗憾地叹了口气,“亏得我听说他们信誉不错,不过还好,他们后来为了弥补,摧毁了不少凌氏的基地,让凌氏损失惨重……”   而那些准确的位置,自然是凌空提供的,他对凌氏没有兴趣,巴不得这个恶臭的家族趁早毁灭。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凌空背地里动的手脚,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凌空本来是想逃去弗里曼星域,做个星盗,日后继续与凌氏为敌。   但却迟了一步,在他逃掉之前,父亲的人抓住了他。   他一直看不懂那个男人,说他爱母亲吧,他情人无数,身边的莺莺燕燕多年来从没有断过。说他不爱吧,他的情人中却只有母亲生下了孩子,不管爷爷怎么说,都不曾结婚让人占了他妻子的位置。   “然后我就启动了后手,爆出一桩早就准备好了的、牵扯到多个国家公民的虚假惨案,把自己送进了狱星,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凌空摊了摊手,“喏,这就是我的故事,虽然狗血了点。”   宋芜小声道:“你就这样说出来,没事吗?”   “哈,能有什么事?”凌空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这里可不会有好心人,为我翻案。”   就算是有好心人,凌氏的那些人也不会让他这个混蛋出去。   凌空叹了口气:“我当年还是太年轻了点,沉不住气,要是慢慢来,说不定能让凌氏彻底完蛋,唉……”   又道:“唔,不过以后也不是没机会……”   “什么?”宋芜走了下神,没听清凌空的最后一句话。   沈斜摸了下小玫瑰的脑袋:“没什么。”   “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晚安   午餐时间快结束的时候, 几人默契地停下话头,起身打算离开。   这时,老章从后厨跑出来, 喊住了他们:“哎, 等等,你们别急着走啊。”   沈斜按住电梯外呼按钮的手松开,回头望着老章:“有事?”   “是有点事,不过不是我的事。”老章的笑容有点神秘。   宋芜好奇道:“那是谁的事呀?”   “对啊, 谁的?”凌空也来了点兴趣,“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让你帮忙。”   老章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不想的, 但是他一直死缠烂打, 太烦人了。”   说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了道。   接着,沈斜宋芜等人,便看到一个红发红眼的高大青年穿着围裙,推着一辆餐车从连通后厨与餐厅的门走出,然后朝他们所在的位置坚定地走来。   这头年轻的雄狮,眉眼瞧着依然桀骜, 但却没了初见时萦绕不散的恨意。   或许是不太好意思, 莱恩虽然刻意板着一张脸, 但耳朵却红得几乎与发色别无二致了, 握着餐车把手的手也不由得越攥越紧,一看便知他很紧张。   “哇哦。”凌空乐不可支道, “小狮子这是转行做厨子了?哈哈, 老章你以后算是有帮手咯。”   老章听了, 表情有些奇怪,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五颜六色都有。   “他能不能成为食堂的帮厨,那得看狱警们有没有这个打算,可不是我老章能决定的。”老章回后厨前,隐晦地给几人提了个醒,   但没成想几人这会的注意力都在莱恩身上,竟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片好心。   鲸目光落在餐车上被餐盘盖盖住的地方,那里散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随着莱恩与餐车的靠近,越来越浓,直至宋芜一个植物拟态都能闻到的地步。   “咦,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宋芜抽了抽鼻子,轻声道,“沈哥你闻到了吗?”   沈斜摸了摸小玫瑰细软的头发,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是来履行约定的。”莱恩推着餐车,来到沈斜和宋芜的身前。   沈斜抬眸,对上莱恩诚意满满的眼睛,眉头渐渐皱起,但最终并未出声阻止他的行为,只静静地看着。   莱恩深吸一口气,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拿开了银白色的餐盘盖,露出了他精心准备了许久的东西,一个简单的、六寸大小的蛋糕。   雪白的奶油蛋糕淋上一层黑色的巧克力,边上镶嵌了一圈新鲜的草莓切片,顶上则摆满了完整的草莓,又大又红,看着极为可口。   “对不起,我错了。”高傲的红毛狮子,朝宋芜低下了头,诚恳道,“我当初不该打翻你的小蛋糕,还对你说了很多讨厌的垃圾话,所以我现在做了一个蛋糕还你,而且我那天说的大话,也会说话算话,以后只要你在这监区一天,我就给你做一天的蛋糕!”   宋芜瞟了眼餐车上看起来很好吃的蛋糕,愉快地表示道:“我原谅你了。”   莱恩松了口气,抬起头,偷偷瞟了眼沈斜,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但沈斜一直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这蛋糕好大,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不如见者有份,大家一起把它吃了吧。”宋芜很乐意和朋友们一起分享美食。   “小玫瑰真仗义!够朋友!”凌空为他鼓掌。   鲸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吃,冷硬的脸上浮出一丝浅笑。   莱恩忙用餐刀把蛋糕切成一块块的,又手忙脚乱地从餐车下拿出几个碟子和勺子,装好后一一递给在场的几人。   第一个自然是给小玫瑰,接着便是递给沈斜,沈斜本来是不想接的,但架不住小玫瑰一直瞅着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分明是希望他不要拒绝莱恩的。   “沈哥,尝尝看。”宋芜道,“这草莓巧克力蛋糕,闻着香,看着也漂亮,我想吃起来,味道也一定很好。”   说着,宋芜率先用勺子挖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然后他就僵住了,怎么说呢,除了装饰用的草莓酸甜可口,其他的不管是奶油、巧克力还是蛋糕胚都很难吃,味道很奇怪,非常奇怪,就好像有的人生来就有一种天赋,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标准步骤来的,所以放的料也是非常精准的,最后出来的成品亦是色香俱全,但真正吃到嘴里后,才知道这就是一道徒有其表的黑暗料理!它让你舌头上的所有味蕾都感到痛苦,让你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拒绝它进入你的胃部,让你恨不得立即冲进大河里,用水流洗刷你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宋芜第一反应就是吐出来,但众人都在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反馈。尤其是莱恩,这个制造出黑暗料理的人,正期待地望着他,眼神好像一头可怜的大狗狗,令他实在不忍心当场打他的脸。   于是宋芜强行咽了下去,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朝众人露出一抹笑容:“味道,嗯……还不错。”   然后为了不露馅,他还试图夺走凌空和鲸手中的蛋糕:“抱歉,我反悔了,这个蛋糕太好吃了,我不想和你们分享了。”   可惜宋芜这样的姿态,反而更加令人心生好奇,以为莱恩做的蛋糕是什么世间难寻的美味,一个个轻易就躲开了他抢夺的手,纷纷用勺子挖起一大块就塞进了嘴里,令宋芜想阻止都来不及。   宋芜捂脸,不敢看众人品尝到蛋糕后的表情。   凌空表情扭曲,死死瞪着莱恩:“喂,小狮子,你是故意的吗?你做出来的东西,难道你自己都不先尝尝的吗?”   一向不挑食也不喜欢浪费食物的鲸,皱着眉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然后挑挑拣拣地把蛋糕上装饰用的草莓吃光后,就把盛着分给他那块蛋糕的碟子,放回到餐车上,拒绝继续食用。   沈斜本就胃部不适,所以表现得特别直接,当下便丢了手中的东西,铁青着一张俊脸,三两步冲到不远处的垃圾回收箱前,弯腰俯身。   “yue——” 第58章 晚安   典狱长临时办公室内。   乔伊放下刀叉, 结束用餐,先是慢条斯理地启动个人智脑的语音模式,命令附近的清洁机器人, 尽快过来收拾他崭新办公桌上的残羹冷炙。   后又一边命令个人智脑查询宋芜目前所在的位置, 一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块折叠如山峰的雪白手帕,慢悠悠地擦拭泛着油光的嘴巴。   “尊敬的典狱长阁下,囚犯编号3141,此刻正位于食堂顶层。”智脑很快就追踪定位到宋芜的位置, 并用甜美的女音播报出。   乔伊擦嘴的动作一顿,随即习惯性地命令道:“播放食堂顶层的监控画面。”   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过多地接触宋芜, 只能偶而通过监区内的监控, 来关注他弟弟的情况。   “谨遵您的命令。”甜美的女音说道。   说罢,一块不大不小的光屏出现在乔伊崭新的办公桌上方。   不早不晚,监控画面中的内容,正是沈斜吐了的那一幕。   乔伊被恶心到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刚被美味可口的食物填充了七八分的胃一阵不适,也有种想吐的感觉。   监控还在继续,宋芜第一时间跑到沈斜的身边, 扶着他的手臂, 担忧道:“沈哥, 你怎么了, 是不是蛋糕的味道太怪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说谎的说好吃的。”   鲸见状, 想了想, 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皱着眉吃下,除了嘴里有奇怪的味道外,身体并没有想要呕吐的感觉,便道:“我不想吐”   “那就不是蛋糕的原因。”凌空踢了莱恩一脚,“莱恩,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找杯水来?”   “哦哦。”犯了错的莱恩积极补救,转身奔向后厨,半路上遇到早有预料的老章,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忙接过赶回去递给沈斜漱口。   直到嘴里没有了呕吐后的奇怪味道,沈斜才开口向宋芜解释道:“是我自身的原因。”   说着,沈斜攥住上衣的衣摆,缓缓往上掀起,露出有着数处青紫痕迹的腹部,名为叙述原因、实为告状道:“我和乔伊打架的时候,他朝我的腹部打了好几拳,可能是不小心伤到了胃,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有点不舒服……”   宋芜果然目露心疼,忍不住小声抱怨道:“他怎么下手这么重啊,沈哥你也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没受什么伤呢。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啊,要不我们去医务楼,找格雷医生看看吧,内脏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沈斜倚着宋芜,把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他瘦弱的肩上,一副虚弱状:“没事的,我休息一会就行。其实也不能怪典狱长阁下,毕竟我不小心毁了他的作品,还伤到了他的脸,他生气对我下狠手,也是应该的……”   宋芜听后更心疼了,还伸出手,小心地用温热的手掌贴上沈斜肌肉优美的腹部,轻轻地揉了几下:“这样会好点吗?”   “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沈斜的语气听着虚弱,但唇角却是扬起的,看得旁观的凌空几人不由得露出微妙的神情。   他这么一说,宋芜便再接再厉,继续用手揉着他的胃部,希望这样做能为他减轻一些痛苦。   而办公室内,望着这一切的乔伊却黑了脸,用手帕捂着嘴,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纯粹是被沈斜恶心的!多大的人了,居然玩告状抹黑这一套!不仅如此,还顺便占了他宝贝弟弟的便宜,呸,臭不要脸的!   这猫崽子诡计多端,他家小玫瑰压根就不是对手!   …   临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   乔伊丢掉脏了的手帕,冷着脸,命令智脑打开了门。   门一开,露出一个圆滚滚的清洁机器人,和它身后面对着一堵墙并排站着、如同是在罚站的沃克队长和温雀。   “滚进来。”乔伊语气不善道,不知道是在说那无辜的清洁机器人,还是在说沃克队长与温雀,但他们都走了进来。   清洁机器人走到办公桌旁,依照着命令,默默地收拾掉桌上的东西后,还喷洒了空气清新剂,使得办公室内的味道变得清新好闻。   沃克队长与温雀在办公桌前不远的地方站定,他俩在沈斜被放出禁闭室的时候,就被乔伊传唤了过来,但乔伊却没有第一时间见他们,而是一直让他们在外头面壁思过,就连午餐都没让他们吃。   乔伊猩红的眼睛,把两人来回扫视了好几遍。   沃克队长无所畏惧,大大方方地回视着乔伊的目光。   但温雀就不行了,被乔伊看了一眼,就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忘性大?”乔伊冷笑一声,“既然这样,那我就问一问,我让你查的神秘人,你有线索了吗?还是说,你仍然一无所知?”   “我错了,典狱长阁下,我不该在背后和别人议论您。”温雀先认错,接着在乔伊森冷的目光中,缩了缩脑袋,嗫嚅道,“但是有没有可能,狱星上并不存在所谓的神秘人呢?”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望着乔伊,继续道:“如果神秘人真的存在,我追查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但也不能说这个人完全不存在,只是可能他已经死了,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神秘罢了。”   乔伊脱下沾染了食物香气的手套,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又取了双新的,慢悠悠地戴上:“继续说。”   “我怀疑一切都是上任典狱长做的。”温雀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缓缓道,“只有他的身份,能做到这一切。典狱长有假期,可以离开狱星,这就为他提供了与别人接触、私购武器、还不会被发现的机会。监狱内的这么多监控都没有异样,很可能就是他动的手脚,因为只有他拥有监狱内的最高权限,他完全可以删除或替换那些有问题的监控内容……您一直觉得这些想杀沈斜却失败了的人,死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其实他们哪一个都不是好好端的就死了的不是吗?秃鹫也好,上任典狱长也好,他们都是受了伤之后才死的,我想可能只是他们太倒霉了而已。”   神秘人或许不存在,但神秘的势力必定存在,乔伊垂下眼帘,冷笑道:“呵,那他们也太倒霉了,以动物拟态的优秀体质,受了非致命伤,居然撑不了多久就死了。”   温雀摸了摸头,无奈道:“呃……如果您实在怀疑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不如向星际法庭申请,派专人来我们监狱里仔细地查一查吧?毕竟我们也不是专业的,水平有限,可能真有问题也查不出来。”   “死了人,我已经被扣了奖金。再把星际法庭的人喊来,那可就是我的失职了。我的履历截止到今天,都还算完美,我可不想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污点,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反正想弄死沈斜的源头已经别解决了,我想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去刺杀他了。”乔伊皱着眉,不快道。   接着,他的目光便从温雀的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沃克队长身上。   沃克队长面无表情道:“我是监狱的警备队长,我不可能一直呆在禁闭室那儿,守着几个垃圾无所事事。”   “所以我会派给你一个新任务。”乔伊淡淡道。   “什么任务?”沃克队长问道。   乔伊说道:“宋芜作为被终身监i禁的囚犯,参赛星际上的大赛事,还是编号1314狱星的首例,我虽然说同意支持他并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但难保他一个囚犯借此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我需要你跟着宋芜,除了在监舍楼睡觉的时间外,你都要时时刻刻地跟着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需要立即上报给我。”   “我不觉得一个植物拟态,能在监区闹出什么事来。而且像这种任务,您完全可以派给普通狱警,没必要让我来。”沃克队长皱了下眉。   “典狱长阁下,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温雀自告奋勇道,“而且我和宋芜的关系不错,相信比起沃克队长,他面对我时不会那么防备,可能会更容易暴露出问题。”   乔伊瞥了温雀一眼,笑了下:“你?不行。”   温雀疑惑道:“为什么?”   “你不是沈斜的对手。”乔伊笑道,“沈斜几乎整日都与宋芜形影不离,而像沈斜这种大型猛兽,最是不喜欢被人监视。小麻雀,你要是跟久了,不小心惹怒了沈斜,怕是会被他一爪子拍成死麻雀,而沃克队长身经百战,打不过,起码也能逃走,不至于丢了性命。”   “您说得也是……”温雀讪讪道。   乔伊又看向沃克队长,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   沃克与他对视片刻后,终究还是点头,接下了新任务。   当天,午休结束,沈斜和宋芜出了监舍楼,一眼便看到在楼下大门外,等候了他们多时的大黑狼。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晚安   “沈哥, 你异变成拟态,给我看一看好不好?”   宋芜埋头捣鼓个人智脑内的设计软件小半天,灵感几近枯竭, 急需从他的缪斯身上再汲取一些, 好继续他的创作。   沈斜的注意力从手中的纸质书上抽离,眼眸抬起,望向坐在他对面黑发黑眸、偏生肤极白唇极红的青年,以及他手边智脑投射出来的一小片光影——巴掌大的老虎, 不仅轮廓与他的拟态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毛色眸色等一些小细节上,也与沈斜别无二致。   知道的以为宋芜是在设计动物型机甲的雏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打算做一款沈斜拟态等比例缩小的仿真玩具呢。   “好。”沈斜勾唇一笑, 答应得非常爽快。   手中的书一合,起身离了活动楼的桌椅,高大俊美的男人瞬间变成威武不凡的白虎,迈着优雅而慵懒的步伐,在宽敞的过道上来回走动。   浑圆的脑袋,健壮的身躯,粗壮的四肢,有力的尾巴……   宋芜一眨不眨地望着白虎, 像是看呆了一样。   他的眼神极为专注, 清澈的乌眸里, 只倒映出了白虎一人的身影。   沈斜转个身, 一步步朝宋芜走去,路过他身旁时, 身后的尾巴状似不经意拂过他的手背。   粗糙的毛发与白嫩的皮肤想碰, 留下微疼的触感, 还有点痒。宋芜不禁手指微蜷,另一只手悄悄覆来,轻轻地挠了挠手背。   “我想用精神力仔细地看一看你,可以吗?”   宋芜嘴上说着请求的话,但尚未得到沈斜的允许,他的精神力就先一步涌出体外,迫不及待地扑向了那威武又漂亮的白虎。   白虎的脚步一顿,只觉自己全身好似都笼罩在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之中,不一会儿,就有了一种微醺的感觉,很想趴在他的小玫瑰脚边,合上眼帘,进入那充斥着玫瑰花香的瑰丽梦境。   宋芜闭上眼睛,一边用精神力反复地观察着沈斜的拟态,一边用精神细丝代替手指操控虚拟界面,不断地修改着他作品的数据。   没多久,桌面上的光影就渐渐有了变化,与参照物一样的老虎瞬间虚化成一堆光点,接着点连成密密麻麻的细线,缠绕着构建出了大致轮廓,线与线连接又构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面,紧接着,这三维模型的周围又出现了无数材质不一的金属块,渐渐的,那些金属块们被无形的工具切割打磨,每一块都拥有了独一无二的模样,然后它们飞向三维模型,拼凑成了一头钢铁凶兽,之后是内里更为精密的构建……   白虎凝视着那投影中的钢铁凶兽,突然很期待见到实物的那天。   “我想……再给它加双翅膀。”宋芜睁开眼睛,垂眸望着他的作品。   话音刚落,那巴掌大的钢铁凶兽便多出一双闪烁着寒光的金属翅膀,于是这陆地王者,从此便拥有了征服广袤蓝天的能力。   这下沈斜不止是想见实物了,还想有朝一日能驾驶这台小玫瑰亲自设计的动物型机甲,然后带着小玫瑰去看一看以前从没见过的风景。   …   宋芜关了智脑,桌面上的投影便也跟着消失不见。   “累了吗?”沈斜变回人身,走到桌旁,揉了揉小玫瑰的脑袋。   “不累。我的作品现在已经有了雏形,剩下的便是精修了。”宋芜摇了摇头,然后不好意思道,“沈哥,我想观摩一下你战斗时的样子,所以等晚间放风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和鲸或者凌空打一场呀?”   沈斜道:“不用等到傍晚,现在就可以让你看看。”   “啊?”宋芜疑惑道,“可是你不需要对手吗?”   “对手这不是有现成的么。”沈斜回头一笑。   宋芜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望见与他们隔着几米远,趴在地上的大黑狼。因为他太安静了,宋芜一时竟忘了这活动楼顶层里还有他的存在。   察觉到他俩的注视,一直在假寐的大黑狼掀起了眼皮。   沈斜下巴稍抬,目光挑衅地望着大黑狼:“沃克队长在禁闭室那儿呆了这么多天,身体都快生锈了吧,敢不敢跟我出去打一架,活动活动筋骨?”   美好的二人世界,突然多了头大黑狼,沈斜的心情别提有多差了。但赶又赶不走,便只能勉强忍下他的存在,好在此刻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   大黑狼站起来,带有疤痕的狼眼眯起,与沈斜的异瞳对视片刻后,率先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这意思是他应战了。   “走。”沈斜揽着宋芜的肩膀,大步跟上。   三人来到空旷无人的监区广场,才下午不到四点,天空便已是一片暗淡,从外界吹进来的风也有些大,还裹挟着秋季特有的入骨寒意。   动物拟态们身体素质好,这点冷完全不放在眼里,但宋芜这个植物拟态就不行了,双颊当即失了血色,染上一片青白。   沈斜皱了下眉:“你要不回活动楼,然后用精神力看我战斗?”   “我想在这儿看。”宋芜摇头拒绝了沈斜的好意,“没事的,我不冷。”   沈斜不再劝他,只利索地脱下囚服上衣,然后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宋芜的身上,让犹带着他体温的衣服,令宋芜那青白的脸颊重新恢复红润。   接着,他转身走向在秋风中静立的大黑狼,半途中便异变成了拟态。   没有说多余的废话,一狼一虎默契地同时扑向对方。   宋芜的眼睛望着他们,精神力也没闲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记录着他们的一招一式,留着日后反复回忆。   在自然界,独狼不是猛虎的对手。但他们是动物拟态,拥有着人的思想,于是便拥有了无限可能。   沃克队长上过战场见过血,打法与鲸很像,都有种不要命的狠劲。   但是比起鲸,他的经验更为丰富,知道什么时候该攻击,什么时候该防守,不会浪费自己的每一分体力。   沈斜天生比别人起点高,又一直很努力,于是天赋加勤奋之下,便造就出了一位所向披靡的王者。   他与沃克队长曾经打过,过程艰难,但结果自然是胜利的,这次为了能激发宋芜的灵感,便一直出招看似凶狠,但实际上却收敛着没下死手,好把战斗拖得久一点,让宋芜尽情看个够。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俩打了没多久,监区上方阴沉的天空便彻底黑了,豆大的雨珠骤然降落,连一个让人躲雨的机会都没有给。   这是编号1314狱星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太过突然。   “停战,不打了。”沈斜率先停手,转身奔向湿漉漉的小玫瑰。   宋芜亦朝他奔来,却在相遇时与他擦肩而过,跑向了他的身后。   沈斜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却见刚刚还与他大黑狼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在大雨中瑟瑟发抖。   宋芜在大黑狼的身旁蹲下,想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然而当他的手落在那湿漉漉的黑色毛发上时,意识却被猛地拖入他的精神海内。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晚安   阿尔法星是颗公共星球, 但却只半对外开放。   上面有着数座声名远播的科研基地,还有着无数被科学家们精心培育出来的、早已灭绝多年的珍稀动植物。   这里神秘,美丽, 到处都充斥着科学与自然的完美结合。   这样的阿尔法星, 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即便后来限制了人数,也阻挡不了星际人的热情。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都有许许多多的游客慕名而来。   他们能在限定区域内欣赏阿尔法星特有的风景, 也能见识曾经只能在文字、图片和视频中看到的已灭绝动植物。   若是运气够好,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一两位,在工作之余出来散心的知名科学家, 甚至能与其攀谈上几句……   …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除了天气阴沉,看着与过去的每一天再无不同。   年幼的孩子和父母乘坐飞船来到阿尔法星,与众多目的一致的游客们一样,在下船后接受了执法人员的重重检查,然后在耐心彻底耗尽前,终于进入了游客能去的限定区域。   游客太多,放眼望去全千载难逢是人头,于是父亲抱起孩子, 母亲攥住父亲的衣角, 拒绝了机器人导游的引导, 一家三口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沿途看到的风景, 确实对得起票价,那些复活过来的动植物, 更是令人不禁感叹科技的力量, 竟能横跨时空, 让他们领略了逝去之物的美丽。   说不清最初是怎么开始的,或许是一声爆炸,或许是隔离禁止区域与限定区域的透明玻璃突然破裂,又或许是一声惨叫。   一场无差别屠杀,在狂风骤雨中,就那么突然地开始了。   没了特制玻璃的隔离,禁止区内饲养的野兽,朝外头新鲜的猎物们扑了过去。   没人知道,那些复活过来的普通野兽为什么那么凶残又厉害,就连一只看似柔弱的小白兔,也能轻易咬死体型胜于它数倍的动物拟态。   而上一秒还十分友好的机器人导游们,下一秒就扭断了身旁游客的脖子。不止是他们,限定区域内的那些负责清洁、医疗、餐饮、保安等工作的机器人们,也加入了这场屠杀,违背他们核心内铭刻着的机器人定律,杀死了他们原本应该保护着的星际人,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动物拟态或是阿尔法星养出的野兽,他们朝一切鲜活的生命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地上流淌着的血也越来越多。   母亲的腹部被机器人的手臂洞穿,父亲异变成拟态打倒机器人,又拦下朝他们涌来的凶猛野兽,然后回头喊了声——跑!   年幼的孩子咬着牙转身,在大雨中,狼狈地、漫无目的地逃跑,看不清前方,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直到筋疲力竭,年幼的孩子倒下,在血泊之中昏迷了过去。   等他恢复意识后,美丽的阿尔法星已是一片死寂。   而他,运气好,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他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发生在雨天,失去父母是雨天。   后来孤零零地长大,走上抗击星兽的战场,全身的骨头碎了大半,差点死去,也是一个大雨天。   …   经历了一段可怕的杀戮记忆,宋芜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鼻尖仿佛还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气。   他眨了下眼,有一瞬间,竟觉得此刻地上流淌着的雨水也是红色的。   宋芜抖着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声音沙哑道:“沈哥,我们赶紧把沃克队长送去医务楼吧。”   此情此景落在沈斜眼里,便是这秋雨太冷,冻着了他体质不好的小玫瑰。   于是他背起地上不知不觉变回了人身的沃克队长:“我一个人送他去就行了,你先去洗浴楼,尽快冲个热水澡。”   不等宋芜回答,沈斜背着人就往医务楼所在的方向走了。   宋芜跪坐在地上,抬起头,望着雨幕中渐渐远去的背影,仍是心有余悸,手脚还在发软,没有力气令他站起来。   受制于精神海主人的视野,他能看到东西并不多。   但似乎在一百多年前,纹黑色鸢尾花是个风尚,单只沃克队长幼年时在阿尔法星上无意看到的,就有数人,不过却不是游客,而是阿尔法星上的执法者,与一些身穿制服的人,像是那些科研基地的工作人员。   缓了一会儿,宋芜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反手抱着自个颤抖的身体,佝偻着往洗浴楼走去。   当热水从洗浴楼的淋浴喷头中喷出,稍稍驱散了身体上的寒意时,宋芜的身躯停止了颤抖,混沌的大脑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被热水烫红了的脚背,在想——像阿尔法星这样重要的地方,为什么在出事后,几乎等上面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所有的建筑都在爆炸中化为灰烬的时候,才有外界救援力量赶来。   沃克队长和父母是早上到的阿尔法星,临近中午发生异变,但直到深夜,死寂又黑暗的阿尔法星,才迎来救援飞船的发出的一束光。   宋芜记得,阿尔法星惨案的遇难人数,是数万人,一个很模糊的记载。   而按照沃克队长记忆里的惨烈程度,以及救援力量的姗姗来迟,实际死亡人数可能会更多,甚至可能高达数十万人。   因着这个猜想,宋芜已经热起来的身体,忽然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晚安   第二天, 晨间放风的时候。   宋芜找借口,独自一人去了医务楼。   他轻车熟路地坐电梯到三层,通过重重关卡, 然后进入到内区, 但却没有看到格雷医生和诺曼的身影:“格雷医生?诺曼?”   “咩~”   “嗨,我们在这!”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声绵羊叫,一声苍老但欢快的人声。   宋芜环顾四周后, 目光很快就锁定住了角落里的一堆石头,大小不一,灰白的颜色, 不规则的裂纹, 都是些很普通的石头,但彼此之间的缝隙里,隐约可见一些白色毛发。   他快步走了过去,果然见到石头后卧着一头胖乎乎的成年绵羊,头顶一堆螺旋状的大角间,有一株小小的绿芽从那雪白而绵密的羊毛间冒出,朝宋芜晃了下,像是在打招呼一样。   格雷医生沉默着, 为自己不小心发出的羊叫而感到羞耻。   藏在他头顶上的诺曼, 对他心思全然不知, 热情地邀请宋芜道:“嗨, 你要一起看蚂蚁搬家吗?”   宋芜低头,看见地上有一堆蚂蚁, 排成一条细长的队伍, 沿着对它们来说如同高山的石头边, 举着面包屑翻山越岭:“好。”   那绿芽接着道:“但是你得变成拟态,不然就不能看。”   宋芜没有犹豫,当即就爽快地变成了小玫瑰。   “原来你是一朵小玫瑰啊,真漂亮。”那绿芽往上一窜,露出白乎乎的虫子身躯,两粒黑芝麻似的小眼睛打量着宋芜。   说着,诺曼爬了下来,抛弃绵羊,挨着小玫瑰的根系:“你是我见过第二漂亮的孩子。”   “那第一是格雷医生吗?”宋芜随口问道,但没想到,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诺曼震惊道:“你怎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格雷他就是一头普普通通的小绵羊啊,丢到羊圈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宋芜想笑,但顾及一旁格雷医生的面子,硬是忍住了。   绵羊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眼诺曼,吓得诺曼闭了嘴,把没说出口的“但我能找到小格雷”咽了下去。   格雷医生对宋芜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陪着他,有什么事直接大声喊,这里的AI会联系我。”   宋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别忘记你该做的事。”格雷医生提醒完,又道,“那种药不能多用,你得自己想办法,让他清醒时就能接受你的侵入——实在不行的话就慢慢培养感情,记住千万不能强来,他的精神海很脆弱,经不起太强烈的冲击。”   宋芜“嗯”了一声。   然后格雷医生忽然用他的羊蹄子刨了下地,扬起的土屑溅了诺曼一身。   诺曼一边抽风似地扭动身体,试图抖落身上的土,一边叫骂道:“格雷你变坏了,你是个大坏人,老师生气了,不喜欢你了……”   格雷医生无所谓地冷笑一声,然后从拟态逆转回人身,大步离开。   叫骂了许久,诺曼才消了气,继续和宋芜看蚂蚁搬家。   …   过了会儿,蚂蚁的队伍越来越短。   宋芜想了想,对诺曼道:“我陪你看了蚂蚁,那等蚂蚁们都回了家后,你能不能陪我玩个小游戏?”   一听到玩游戏,诺曼激动了:“好啊,好啊,我们不看蚂蚁了,现在就玩好不好?你不知道,小格雷那个坏蛋不让我离开这栋楼的范围,也不能天天陪我玩,我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宋芜引导着诺曼,“然后想象你自己的身体是一所漂亮的小房子,但门和窗户都紧紧地关着,嗯……你很无聊,所以就写了封信,邀一朵小玫瑰来你家做客……”   “小玫瑰是你吗?”诺曼问道。   “嗯,是我。”宋芜边说,边释放出精神力侵入诺曼的精神海,“小玫瑰敲响了你家的门,然后你听见了,就跑过去开门,可是钥匙不见了,你忽然不想见客人了,但你寂寞很久了,非常想见一见别人,就努力找出了钥匙,打开了门,让小玫瑰进入了你的家……”   宋芜像对待孩子一样,把侵入诺曼精神海的过程描述成了故事。   好在可能是已经有过一次侵入经历,诺曼的精神海对宋芜的精神力留有一丝印象,所以排斥感并不是很强,在犹犹豫豫了一会后,最终还是接受了宋芜精神力的存在,但宋芜能感觉到,以诺曼精神海不稳定的状况,随时可能会将他排斥出去,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治疗诺曼。   诺曼的精神海一片漆黑,只有一枚小小的星子坠在上面,散发着微光,忽明忽暗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周遭浓墨似的黑吞噬。   那是诺曼仅剩的一小段记忆,令他不至于彻底沦为一个傻子。   我该怎么做——宋芜在心底问自己,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令这黑暗的精神世界亮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好在,他的精神力知道,当他焦虑的情绪高涨到一定程度时,ss级的精神力告诉了他答案。   诺曼的精神海世界没有光,那就给他光。   而除了那枚星子的一点微光外,只有闯入这世界的宋芜浑身散发着光。   从脚开始,接着是腿,宋芜由精神力组成的身躯开始缓缓消失,而那些消失了的精神力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去填补了诺曼荒芜的精神海。   宋芜忽然便明白摩菲教授为什么让他救诺曼了,因为他能救,也迟早会知道怎么才能救——用自己的精神力,填充诺曼干涸的精神海。   随着“身体”的消失,宋芜的意识渐渐感到一阵疲惫,当消失到头部的时候,他眨了下疲惫的眼睛,却瞥见了诺曼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   穿着白色制服的诺曼站在封闭的玻璃箱前,低头望着里头蜷缩着的小怪物——体型不大,有枯草似的黑发,但好似没有皮肤,浑身血淋淋的,他还有细瘦的双臂,但双手却像鸭蹼,腰部以下没有双腿,只有一条像蛇尾一样的烂肉,尾端分出两个肉块。   不等宋芜细看,他便完全从诺曼的精神海世界消失了。   “你这个游戏不好玩,就是讲故事嘛。”诺曼抱怨道,但他还是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发展,“然后呢?”   小玫瑰低下花茎,疲惫道:“然后就发现了诺曼的秘密。”   “发现了什么秘密?”诺曼好奇道。   “嗯……发现诺曼养了头小羊羔。”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晚安   没多久, 格雷医生回来了,抓着诺曼进行了一次身体检查。   “怎么样,诺曼的精神海有好转吗?”宋芜在一旁问道。   格雷医生无喜无悲道:“你的治疗是有效果的。”   “那真是太好了。”宋芜笑了下, 但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意。   接着, 格雷医生问躺在检测舱的诺曼:“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诺曼一边不安分地扭动身躯,试图挣脱检测舱里束缚带的的约束,一边大声嚷嚷道:“想起什么?我想起格雷是个小笨蛋,明明是头小羊羔, 却不喜欢吃青草……”   格雷医生脸一黑,抬手按了个键,隔绝了检测舱里的声音。   宋芜听得想笑, 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眼里跟着泛起了泪花。   格雷医生转身,望着他这副疲惫的模样,叹道:“你可以试着用我给你的那本笔记上的方法,锻炼自己的精神力,这样或许能缓解你精神力消耗后产生的倦意。如果恢复的速度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你的精神海会枯竭的。”   “我知道了。”宋芜道,然后向格雷医生告辞,准备离开。   格雷医生望着他远去的身影, 忽然喊道:“宋芜……”   宋芜停下脚步, 回头道:“嗯?”   “你有看到诺曼的其他记忆片段吗?”格雷医生问道。   宋芜想起了那头被关在玻璃箱内的丑陋小怪物, 但他潜意识里不想告诉格雷医生实情, 便弯了弯唇,镇定地回答道:“很遗憾, 格雷医生, 我只能看到精神海的主人想给我看到的东西, 比如一头不爱吃草的小羊羔。”   这个回答令格雷医生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让宋芜赶紧走。   出了三层内区,宋芜坐电梯到了一层大厅。   一出电梯,就看到了坐在休闲沙发上,等候了他多时的沃克队长。   许是旧病复发,他的脸色瞧着不大好,周身的气质也更冷了,像一块正往外飕飕地冒着冷气的冰,令人不敢靠近。   宋芜礼貌地关心道:“您的身体还好吗?”   沃克队长站了起来,锐利的狼眼,仿佛能看透人的灵魂。   没得到回应,宋芜摸了摸鼻子,说道:“我现在要去活动楼了。”   说着,他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发现沃克队长也跟着迈动了脚步,便转过头继续走。   宋芜以为沃克队长会一直保持沉默,没想到在出了医务楼后,却忽然听见了他的询问。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沃克队长问道。   “什么?”宋芜愣了一下。   沃克队长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显然,精神海被别人侵入,他并非一无所知。   宋芜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指昨天雨中不小心窥见了他记忆的事。   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宋芜谨慎地解释道:“嗯……如果我的精神力正好在外界游荡,而这时要是有人的情绪忽然爆发,可能就会吸引我的精神力过去,从而不小心窥见这人的部分记忆,而这是不可控的。但还是很抱歉,未经您的允许,就擅自窥见了您的过去。”   沃克队长凝视着宋芜,重复了他的问题:“你看到了什么?”   “雨,红色的雨。”宋芜抿了下唇,神情沉重。   这不清不楚的回答,别人听了可能会一头雾水,但沃克队长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却一听就知道宋芜在说什么。   雨自然是无色的,但落到地上后,就被血染红了。   沃克队长回头看了眼医务楼,手握成拳,周身有杀意渐起。   虽只一瞬就被他压下了,但宋芜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   这杀意是对谁,除了诺曼这个星际公认的阿尔法星惨案主谋,他想不出还有别的答案。   沃克队长一个惨案幸存者成了狱警,在狱星待了这么多年,要是真想杀诺曼这个“罪魁祸首”的话,恐怕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改变了他的想法,宋芜思来想去,只联想到了他自己。   若真是他缘故,那么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他在治疗诺曼,迟早有一天会治好,令诺曼想起一切——沃克队长想杀的就是这么一个清醒的罪人,而不是一个半疯半傻、几乎把过往全忘了的人。   宋芜在寒冷的秋风中驻足,出神地望着脚前湿漉漉的地面,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这些天陆续得到的信息碎片,串联在一起之后,无不在告诉他,有一个庞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就隐藏在他的身边,而他只要不小心踏错一步,恐怕就会跌入那秘密的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阿芜。”沈斜找来了,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宋芜完全笼罩在内,靠近时他微微俯身,把一枚薄薄的金属圆片贴在了宋芜囚服的衣摆处,然后又蹲下,又在宋芜的裤脚处贴了一枚,“我问乔伊要来了恒温仪,有了这个,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恒温仪很快就发挥了作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使得宋芜囚服热起来,然后保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这种东西,往常只有到深冬,才会发放给囚犯们,令他们不至于冻死,但宋芜一个植物拟态的体质不比动物拟态抗冻,沈斜担忧宋芜受不了日渐变冷的秋季,便去问乔伊索要,而乔伊只口头为难了沈斜几句,便顺水推舟地给了。   贴好后又检查了一遍,沈斜站了起来,笑道:“是不是不冷了?”   “嗯。”宋芜忽然冲动地扑进了沈斜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像一只寻求成年兽安慰的可怜幼崽。   沈斜有些惊讶,愣了片刻后,一手揽住宋芜,一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低声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精神海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宋芜的借口,但沈斜却相信了,毕竟宋芜初来监区时,便几次三番因精神海出问题进医务楼。   “精神海没问题……”宋芜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沈斜皱眉,看向宋芜身后几步之外沉默站着的沃克队长:“那就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啊呜不怕,告诉我,我去找他谈谈心,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欺负你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和善,但表情就凶恶多了,似乎只要宋芜说出个名字,下一秒他就会冲过去将其撕成碎片。   宋芜在沈斜怀里摇摇头,低落道:“没有人欺负我……”   他知道摩菲教授有问题,格雷医生有问题,诺曼有问题,沃克队长,温雀,甚至是乔伊,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存在着问题。   对他们,宋芜心里有很多猜测,也有很多怀疑,堆积在心里几乎压垮了他,可他却不敢轻易向别人倾诉,怕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我只是有点累而已。”宋芜攥着沈斜的衣服,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脸,小声地打了个哈欠。   沈斜不大信,但宋芜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强迫。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炙热的唇瓣贴着小玫瑰微凉的耳畔,给出了保证。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阿芜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下了雪,于是冲动地下单买了雪夹子(小鸭子和小雪人)   今天快递到了,可惜雪没了,叹气,也不知道这个月还有没有雪   默默祈祷 第63章 晚安   接下来的数日, 宋芜的生活过得无比充实,又疲惫不堪。   每天早上,监舍楼内的广播响起时, 他和沈斜睁开眼睛, 一道起床、洗漱、去食堂用餐,接着又以各种与精神力有关的问题做借口,在监区广场上与沈斜分别,然后趁着晨间放风的时间匆匆跑去医务楼, 消耗自己的精神力来修复诺曼荒芜的精神海。   一直到晨间放风时间结束的时候,宋芜才会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医务楼出来,与特意赶来楼下等他的沈斜会和, 然后一边打着哈欠半阖着眼, 一边被他牵着去活动楼。   沈斜会变成拟态白虎,趴在活动楼顶层的落地窗前,补眠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每当这时,因治疗诺曼而精力不足的宋芜,也会跟着变成拟态小玫瑰,挨着白虎的脑袋小睡一会儿。   细长的绿茎微弯,红艳的花苞低垂, 最为娇嫩的花蕾尖儿, 轻轻地搭在短而圆的耳朵上, 将那耳朵的顶端压得下折, 好似天生便是单只折耳的虎。   只可惜小玫瑰的梦里并不安稳,那些在治疗诺曼时不慎窥见的零星记忆片段, 化作一头头不可名状的奇异生物, 在没有尽头的梦境里朝他张牙舞爪, 嘶吼着听不懂的兽语,然后像猫戏老鼠一样追赶着他。   有时候,梦的深处会有天籁般的歌声响起,接着肆虐的怪风便会温柔下来,轻轻拂过他大汗淋漓的面颊,还会留下来自海洋的咸湿味道。   梦里的宋芜每当这时便会知道,他身后的怪物们暂时消失了,终于可以停下歇息一会了。   但更多的时候,宋芜会从梦中惊醒,突然从拟态变回人身,颤抖的身躯趴在白虎宽厚的背上,修长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然后把长着一头细软黑发的脑袋死死地埋在白虎的背颈上,也不嫌虎毛粗糙扎人。   “又做噩梦了?”沈斜担忧道,他的身子不敢动,只好扬起身后那长而有力的尾巴,令其代替自己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宋芜的头发和背部。   频繁的噩梦令宋芜不安,也让沈斜忧心不已,似乎在他没发现的时候,有不知好歹的噩梦找上了他的小玫瑰。   “嗯……”宋芜缓缓收紧双臂,闷声道,“梦里有好多怪物。”   “梦都是假的,啊呜不怕。”沈斜逆转回人身,把不安的小玫瑰拥进怀里,一只手摸上他的后脑,轻轻按向自己的左胸口。   宋芜柔嫩的脸颊蹭了蹭他紧实的胸肌,心里感觉有点硬,不想嘴上竟也说了出来。   “好硬啊……”   沈斜噗嗤一笑,整个胸膛都在震动,宋芜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阿芜,听我的心跳。”沈斜忍住笑意,捏了捏宋芜的耳尖。   宋芜“嗯”了一声,便把注意力放在贴着沈斜胸膛的那只耳朵上,倾听从他胸腔内传来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怦、怦、怦 ……   不知不觉,宋芜摆脱了噩梦残留的阴影,惊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   之后,沈斜会适时地放开小玫瑰,从放着纸质书籍的架子上挑拣出几本关于机甲驾驶方面的书,坐在书桌上,低头一本本翻阅。   宋芜却不急着完善他的设计作品,而是依照诺曼笔记本上的内容,先进行冥想,十几分钟后再用别的方法温养他的精神海。   沈斜看书很快,但一天也就只看几本,并不贪心多看。   每次看完后若还有富余的时间,他便会和宋芜说一声,然后下了顶层,去有健身器材的楼层锻炼身体。   宋芜一套养护精神海的法子做完后,也差不多快到吃午餐的时候了,正好可以下楼找沈斜一起去食堂,等鲸和凌空从生产区出来后,便可以一起用餐,顺便聊聊天。   他们本是和谐的四人行,不想竟陆续多了两人,一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来。另一个却是厚着脸皮自个凑上来的。   沃克队长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忠实地执行着乔伊的命令,跟在宋芜左右,但却不会打扰到他,有时候宋芜甚至会忘记他的存在,倒也不觉得烦心。一日三次的用餐,虽也在一层,但却不会像莱恩那样,非要和沈斜等人坐在一张餐桌上,赶也赶不走。   而莱恩,从送蛋糕却害得沈斜吃吐了的那天起,便自觉与沈斜的关系已然有所缓和,故而一有时间便黏上来。   起初沈斜还能冷着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多少亿星币似的,不搭理人也就罢了,还不肯拿正眼看人。   但两人到底曾是亲如兄弟的好友,在莱恩一日两日三日的坚持下,以及宋芜等人的劝说下——   凌空从看热闹到看不下去沈斜的过分行为,也就不过几天的功夫,他过往的经历不算美好,但出人意料地竟长出了一副柔软的心肠:“喂,小王子,够了啊,又不是人家小狮子对不起你,你至于天天这样吗?你要是拿他当仇人,来啊,现在就用你的犬齿咬死他,我帮你按着。而要是你心里还有他这个兄弟,就别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了,小心伤了狮子心,兄弟真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他想与你和好,应该是真心的。”鲸的精神力不过A级,但有时候却有着S级的敏感,而这正是在垃圾星上从生死之战中磨炼出来的本事。   宋芜戳了戳沈斜富有弹性的手臂,小声道:“哥,就给他个机会吧?”   沈斜终究融了面上的冰雪,愿意回应莱恩了。   喜得莱恩,当即就想冲去后厨,问老章借材料再次施展他神奇的厨艺,并保证这回一定没问题,绝对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小蛋糕。   “大可不必!”刚刚还为他说好话的凌空忽然变了脸色。   鲸一脸拒绝:“我戒掉甜食了。”   “唔,我觉得吧,专业的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宋芜委婉道。   沈斜淡淡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至于小蛋糕什么的,就算了。”   红毛狮子东瞅瞅,细看看,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呃,那就算了吧。”   沈斜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第64章 晚安   每天早晨、上午和中午的时间, 都别旁的事占去了。   宋芜只好用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来完善他的设计作品。   而这个过程绝非一帆风顺。   他设计出来的动物型机甲模型,外型冷酷不失美丽, 内在组织结构十分严密, 自认为算是兼具了美观和实用,堪称完美。   但当用专业软件测试的时候,所有隐藏的问题就都暴露了出来——外部装甲材料防御强度不够,传感器的灵敏度达不到设计要求, 武器系统有冲突……大大小小的问题被测试软件用红色的字体凸显出来,一遍遍地在宋芜眼前闪现,教他无法逃避。   片刻后, 嘭的一声, 巴掌大的钢铁猛兽投影毫无预兆地炸开,像一朵盛放的金色烟花,无比徇烂。测试软件还非常用心地模拟出了,一片簌簌落下的金色烟尘。   宋芜不禁想,若是此刻他躺在全息舱内,或者是戴上了全息头盔,怕是连烟花绽开时产生的硝烟味,都能闻得清清楚楚吧。   “Rubbish!!!!”   金色粉尘落下十几公分后, 冷酷无情地组成了“垃圾”的另一种写法, 而旁边的那三个感叹号, 就宛如三把锃亮的尖刀, 狠狠地插在了宋芜胸腔里,那一颗柔软的心上, 顿时鲜血淋漓。   见状, 沈斜皱了下眉头, 长臂一伸越过大半张桌面,握住宋芜右手腕上的橘红色环状智脑,然后用自己的手指,严严实实地遮挡住投射出光影的几个圆点。   直戳人心的一行字没了,沈斜才道:“这什么破软件?怎么突然骂人,太过分了!”   “这个软件是我们学校研发出来的……”宋芜手捂着脸,小声道。   测试软件千千万,他也没想到乔伊如此贴心,竟优先下载了他们学校的产品,他记得这个项目的研发负责人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教授,但做出来的测试软件却出人意料的,嗯……严苛,但凡运行后出现一丁点问题,就会放朵烟花“缓解”学生的心情,并给予一句简短的“温和”点评,以示鼓励。   沈斜僵住,心中想好的安慰说辞顿时不能用了:“嗯……那也不能随便骂人啊,明明我们阿芜做得已经很好了。”   宋芜捂着脸的手指微微分开,乌黑的眸子透过指缝,望着坐在他对面的沈斜:“唔,这还算好的了,后面要是错多了,就直接上升到人身攻击了,比如——只会制造垃圾的废物,还是趁早转专业吧……”   这事被学生们当成了乐子,不少人还特意收集过失败语录,还有个集齐XX条后就可以召唤兽神实现愿望的传说。   检测失败会被骂得狗血喷头,失败的次数越多,骂得越狠,但成功之后,却没有相应的夸赞,只会出现两个字——合格。   宋芜曾对此产生过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有次旁听了那位老教授的课,才明白原来成功是对他们最基础的要求,否则便是拿机甲驾驶员的性命当儿戏,甚至会在战场上成为薄弱处,给别人带来更大的灾难。   “唉,是我之前太自信了。”宋芜叹了口气,“测试软件说得没错,它现在就是一个垃圾,处处都是漏洞,我没进行测试前,居然还以为它很不错……”   他想,这次失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令他飘在半空中的心落回了胸腔。   沈斜见不得他失意的模样,沉思片刻后说道:“你也知道,星兽潮每隔十年就会出现,而我入狱前身为桑德罗帝国的王子,必须承担起保护臣民的责任,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的爸爸就开始严格要求我……”   双生哥哥先天体质弱,与之相比健康又壮实的沈斜,几乎从出生起就被身为国王的爸爸寄予厚望,但沈斜小时候调皮好动,总是静不下心学东西,看起来反而没有身为哥哥的沈衡优秀。   为此,他没少遭那个好似全身上下只长了一张嘴的王叔嘲讽,就连不少大臣们都劝说他的父母再培育一两个孩子,以免大王子体弱担不起重任,小王子顽皮沦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昏君。   面对众人的质疑,他父母的做法是立即注射了基因封锁剂,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室都不会出现新的王子或王女。   桑德罗的下一任王者,只会出现在沈衡和沈斜这两兄弟间。   秋日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映在沈斜冰蓝的左眸,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柔,令人打心底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就像我的父母相信我和……沈衡能行一样。阿芜也要相信自己的设计,它现在只是出现了一点小问题而已,只要你用心修一修改一改,它终究会变成你所期待的那个样子。”   “嗯!”宋芜顿生无限勇气,动力满满地重新投入设计作品的修改中。   沈斜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专心修正错误的宋芜,看他秀眉微蹙,看他桃花乌眸弯起,看他红唇紧抿……   不得不说,沉浸在工作中的人,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知不觉就吸引了别人的视线,令人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了。   …   如果宋芜还在学院星,若是在设计的过程中遇到了难题,会有许多同学老师可以一起讨论。   但他现今是在狱星,就意味着,凡事都得靠他自己——宋芜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很快他发现,他并不是独行者,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能为他提供一些帮助,无论是实质的,还是心理层面的。   晚间放风的时候,众人再次聚在了一起,望着机甲投影在昏暗的暮色里,又一次炸成了烟花。   “小玫瑰,虽然在你之前星际上就已经有了动物型机甲的概念,也有人尝试着去设计并制造了,但说到底,他们更像是在为有钱人量身打造一款玩具,只要能用就行,可你不一样,我能看得出来,你想做的是一台能上战场的大杀器,这就意味着你能参考的例子并不多。”凌空认真道,“所以你不要害怕出错,每次出错都是在为你排除一个错误选项,不是吗?”   “我不太懂机甲,但我想,你既然选择了与人型机甲不同的动物型机甲,就应该尽可能地去发挥它的优点。”鲸深蓝的辫子散开,在晚风的吹拂中,犹如一面蓝丝绸制造而成的旗帜,迎风舞动。   “阿芜,你以老虎为参考对象设计动物型机甲,就得充分了解一头老虎的方方面面,知道他狩猎时是如何靠近猎物,又是用什么来制服猎物,以及他身体上隐藏着什么致命的缺点。”沈斜异变成拟态白虎,走到众人围成的圈中,依次展示自己的犬齿、利爪和尾巴。在捕猎时,他的利爪会牢牢抓住猎物的背部把其拖摔在地,然后锋利的犬齿会咬断猎物的喉咙或颈椎,而他那长而有力的尾巴,则会把猎物抽晕无法逃离。   威风凛凛的白虎优雅地蹲坐在宋芜面前,垂首低笑道,“而我,很乐意为你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宋芜不知为何,又红了双颊,像是被晚霞吻过一样。所幸暮色渐深,看着不大明显,否则定惹来某头鹰隼打趣的笑声。   莱恩挠了挠自个火红的头发,想了想,却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对了,二哥的拟态可没长翅膀,那你为什么要给这台机甲装上翅膀呢?”   二哥是他以前对沈斜的称呼,和好后,便毫无心理障碍地继续用了。至于二哥之上的大哥,毫无疑问,自然是那位远在桑德罗帝星的王储了。   “战场上最忌华而不实,如果那双翅膀除了飞行外再无别的用处,就该被舍弃。”跟了宋芜好几天的沃克队长难得发言,作为在场的几人中唯一上过战场与人打过也抗击过星兽的人,说出来的话还是颇有信服力的。   “谢谢,我会认真考虑你们的建议。”宋芜感谢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即便非专业人士,但他们的建议对宋芜来说,也非常宝贵。   这时,一个橘红色圆滚滚的清洁机器人走了过来,发出的却是乔伊的声音:“宋芜,很遗憾地告诉你,星际法庭出于安全考虑,不允许你在狱星上为机甲实物装配**,但如果你的设计作品实在需要,我们可以考虑在狱星外找别的机甲师代为你的设计作品装配。”   宋芜听后皱起了眉,思虑半晌后,他摇头拒绝了:“不,我不会让别的机甲师动我的机甲,既然**用不了,那么——”   他看向了沈斜的爪牙和尾巴,心里渐渐有了新的灵感。   感受到落在自个爪子上的火热目光,沈斜向宋芜抬起了一只前爪,还不忘把利爪缩回粉嫩的肉垫中,免得不小心伤了他的小玫瑰。   宋芜下意识地握住,掌心里尽是沈斜肉垫柔软的触感,不禁扬起嘴角,对着那双漂亮的异瞳,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   另一边,真人远在典狱长办公室的乔伊看到这一幕,又是气得一阵牙痒痒,怎么也没想到就算安排了个人跟着他们,那可恶的猫崽子也有办法逮着机会就勾引他家天真无邪的小玫瑰!   他办公桌上方的投射出来的监控视频,随机抽选了一个时间点播放,正是食堂顶层某日的监控,画面中的凌空,正讲述着自个的经历。   乔伊随意地瞥了一眼,不大感兴趣,正要重新抽选,却听到凌空提到他找弗里曼人捣毁凌氏的实验基地一事。   略一推算一下时间,乔伊不禁皱了皱眉头,心叹当真是巧合,没想到他能被养父从那个人间地狱救出来,竟还有凌空的一份功劳。   那是隶属与凌氏的一个实验基地,研究的却全是一些见不得人东西——公然违反星际法,用星际人做一些黑暗的人体实验。   乔伊本是孤儿,一出生就被丢弃在逐光联盟某个偏远星的福利院内,三四岁刚有自我意识的时候被人收养,却不是当作孩子疼爱,而是被送入苍白且冰冷的实验室内,当一只小白鼠。   他的活动范围只有不到十平方米,除了一个粗糙简陋的兔子窝和解决卫生问题的砂盆,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他每天只有少量且难吃的食物,还要被强行喂下一大堆药物,并注射一些奇奇怪怪的液体。   等后来他的年纪大了点,还要被关进笼子里,与毫无理智的星兽对战,死了只会沦为星兽当天的口粮,而若是侥幸活了下来,也不过是继续被折磨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被用来试验药物的效果,完全看不到一丝希望。   那里是人间炼狱,而他不过是被恶鬼们肆意折磨的鱼肉,无法反抗,也逃不了。渐渐的,乔伊习惯了孤独寂寞,习惯了药物起作用后的痛苦,也习惯了与星兽厮杀,无数次濒临死亡。   直至有一天,地狱被毁,有人救出了他,给他灰暗的人生带来了光。   想到这,乔伊低下头,慢慢摘下手套,露出一双白皙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便从腕间开始,缓缓地异变成了兔子的爪子。   与此同时,他头顶上也垂下两条长长的灰色兔耳朵,坐在办公椅上的lijia臀i部,也冒出了一个短短的兔尾巴,有点硌人,令他不得不站起来。   星际人只有两个形态,要么是人身,要么是完全拟态,而像乔伊这种半拟态则是不正常的,是只会出现在实验室里的畸变——人为制造出来的产物,或者说是一头怪物。   乔伊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外,也就只见过养父一人能进行半拟态,不过他养父的情况要比他更为复杂,他好歹还能进行完全拟态,但他的养父就不行了,除了人身外,就只能异变成半拟态的样子。   他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就因为这一点拟态上的相似之处,养父才会在一群被豢养的实验品里,选择了收养他——令他从此和普通的星际人一样,拥有了父亲,还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弟弟。   只一会儿,乔伊身上的变化便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人身。   他倚着办公桌,低眉敛目,一边慢条斯理地轮流为双手重新戴上白手套,一边语音命令智脑:“把囚犯编号2500在生产区的工作,从畜牧园调整到种植园。”   “谨遵您的吩咐。”智脑甜美的女音如是道。   可喜可贺,凌空因过去的一点机缘巧合,终于不用再当屠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晚安   时间一天天过去, 很快便来到沈斜生日的前一天。   在宋芜的持续治疗下,诺曼那双与年龄不符、天真快活的眼睛,有时也会闪过别样的光彩, 但若仔细去看时, 却什么都发现不了,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哦,你问我想起了什么啊?”诺曼笑得灿烂, “我只记得小格雷你哦,胖乎乎的小羊羔,要是做成小羊肉串, 一定很嫩很香很好吃。”   格雷医生无语, 气得用上了测谎仪,但显示出的结果却一直为真,害得他还以为仪器长久不用,坏了呢。   但当诺曼说出“我讨厌小格雷”的时候,测谎仪又显示出了不一样的答案,用数据证明诺曼说的是假话,他其实并不讨厌格雷医生。   每当这时,格雷医生都会变得沉默, 脸上却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的神色。   等轮到宋芜时, 他总是一脸无辜又茫然的表情, 委婉地表示道:“您应该知道, 我在别人精神海里的活动并不自由,只能看见诺曼潜意识里愿意让我看见的东西。如果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又如何能看见呢?”   格雷医生又看了眼测谎仪, 显示宋芜所言为真。   测谎仪是去年采购的, 是星际最新款,据说功能强大,测谎准确率为百分百,但格雷医生看看诺曼,又瞅瞅宋芜,总觉得机器可能出了问题,但找负责监狱后勤的狱警检查后,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宋芜望着在草地里钻来钻去的白胖虫子:“我想可能得等诺曼的精神海彻底好了的时候,他才会想起一切。格雷医生,您不妨耐心等一等,别太急。”   “是啊,小格雷太急了,总是问,天天问,烦死了。”诺曼附和道。   格雷医生扶额,无奈叹气:“急得不是我。”   宋芜眼睫轻颤,心急的若不是格雷医生,那就是旁人了,会是那位摩菲教授和他身后的人吗?   “我想骑小羊!”诺曼爬到格雷医生脚背上,提出要求,“陪我玩。”   格雷医生低头,与诺曼对视片刻,终究还是不敌他的眼神,无奈地异变成了拟态绵羊,还自觉地低下了头。   诺曼喜滋滋地爬上格雷医生的头顶,然后还不忘热情地招呼小伙伴道:“阿芜,快来啊,我们一起骑小羊!”   格雷小羊瞪着宋芜,眼神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呃,不了,我该走了。”宋芜忙摆手拒绝。   诺曼遗憾道:“那再见。”   “再见。”   宋芜挥别二人。   …   若想把一块顽石变成精美的工艺品,需要无数次雕琢。   同理,宋芜设计的动物型机甲也是如此,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反复修改之后,终于在这日,通过了测试软件的考验,得到了金灿灿的“合格”二字。   他心里很高兴,但却一直忍着,还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若是沈斜等人问起他的进展,他便说还有点小毛病,需要继续调整。   等到夜色深深,时间临近午夜,变成拟态睡在沈斜枕边的小玫瑰悄然变回了人身,盘腿坐着,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裸着上身睡觉的沈斜。   “沈哥,你醒醒……”宋芜唤道。   沈斜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丝睡意,听起来格外慵懒:“怎么了?”   宋芜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先坐起来。”   沈斜打了个哈欠,依言撑起上半身,撩起眼皮,笑望着他。   今夜月色正好,有一缕光透过窗,恰恰好照在宋芜的侧脸上,像为他镀了层银辉,有种不似凡人的美丽与神秘。   宋芜打开智脑,投射出巴掌大的机甲光影。   那金属猛虎奔跑、跳跃、翻滚、嘶吼,向两人展示着自己的强大。   沈斜定定地望着它一会儿,忽然挑眉道:“这是成了?”   “嗯!”宋芜开心地点点头,“它合格了!”   “我们阿芜真厉害。”沈斜夸赞道,还伸手摸了摸宋芜的头发,“我相信阿芜的作品,一定能在大赛中得第一。”   “我会努力的。”宋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同时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十、九、八……四、三、二……   当数到一的时候,宋芜抬起头,对沈斜轻声道:“生日快乐!”   沈斜微怔,深浓的睡意在这一刻完全消失,原来小玫瑰大半夜喊醒他,为的竟是做第一个祝福他的人么?   “从我来到监区的那天起,沈哥你就一直很照顾我。”宋芜缓缓地叙述沈斜曾给予他的帮助,“驱散了想戏弄我的囚犯,阻止了我精神力暴动,愿意庇护我让我住在你的牢房,还送给了我一个牙缸,后来我被关禁闭,也是你帮助我尽快出来,还带我认识了鲸、凌空、老章,嗯,还有莱恩……”   仰仗于动物拟态良好的夜间视力和今夜的好月色,沈斜能清楚地看到宋芜双颊渐红,澄澈的乌眸盈着粼粼水光,令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妄想。   “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我现在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囚犯,所以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能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宋芜右手稍抬,机甲投影便也跟着升高,位于两人的面前,“不过好在还有它——我把它的命名权,送给你做生日礼物好不好?”   沈斜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低沉的声音在浓墨似的夜色里,莫名地染上几分暧昧,令人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命名权么……”   “抱歉,设计数据我没办法送给你,因为我想把它卖给乔伊,得来的钱会分成三笔,一笔转给你哥哥沈衡,算是向他购买制造设备和机甲材料的钱,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关系不大好,所以我不想你为了我,欠他太多。第二笔钱给乔伊做酬劳,我希望他能看在钱和我父亲交情的份上,能帮我发布寻人悬赏,找到我父亲的下落,然后剩下的最后一笔钱,就当做给找到我父亲的人的赏金。”宋芜想起父亲,不禁眼眶微红。   沈斜摸了摸小玫瑰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温热的手指缓缓往下,温柔地抚过宋芜的眼角,感觉到干燥的指腹渐渐潮湿后,他心中叹息:“父亲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啊呜这么漂亮的一朵小玫瑰,父亲大人他一定不舍得留下你一人,我想他现在可能只是暂时遇到了一些小困难,等挺过去了,就会来找啊呜了。”   “嗯……”宋芜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也没发现沈斜称呼上的问题:“我们现在都是囚犯,后面制造出来参赛的机甲实物,恐怕也没办法留在我自己手中,更别提赠送给你了,所以我想在比赛结束后,就把它捐赠给机甲博物馆,这样的话,若是有朝一日……兴许你或者我,又或者我们的朋友,还有机会见到它。”   “这个主意不错,啊呜考虑得很周全。”沈斜点点头,赞同道。   “命名权虽然相比之下算不了什么,但你为它取的名字,将会伴随它直至被销毁的那天。”宋芜用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认真地望着沈斜,一字一句道,“我想把我的荣耀,分给你一半。”   窗外,弯月如船,在夜色里轻轻荡漾。   而沈斜的心,不知何时落在了那月牙船上,也跟着晃悠了起来。   “这是我有生以来,收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沈斜抚着宋芜脸颊的手再次下滑,来到下颌处,大拇指状似不经意擦过他的唇瓣。   礼物受到肯定,宋芜的眼睛开心地弯起,像极了窗外的月牙,美丽极了:“沈哥能喜欢真是太好了,那你想好了名字吗?”   沈斜垂眸,望着那机甲投影半晌,心里浮现出无数名字,或霸气或顺口,但却没哪个特别令他钟意,直到鼻尖嗅到来自宋芜身上的玫瑰花香,心里才终于有了决定,在宋芜期待的目光中,笑着说道:“我曾从古书上看见过一句话,叫做‘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所以就叫它蔷薇吧,读起来也朗朗上口,是个好名字,我很喜欢,啊呜觉得呢?”   “我、我、我觉得也很好……”宋芜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沈斜那过于炙热的目光,心里忽然乱糟糟的,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还、还挺有反差萌的呢,哈哈哈,你想,对手听到蔷薇这个名字,还以为很好对付呢,结果真打起来就知道那不是朵娇花,而是头厉害的猛虎……”   “那啊呜能给它的胸口刻上一朵蔷薇吗?”沈斜笑道,“要红色的,盛开在猛虎的胸口,我想一定很好看?”   “好,好的。”宋芜小鸡啄米似地头点个不停,说着,他便动手修改数据,先是给机甲的核心烙印上“蔷薇”这个名字,接着又按沈斜的吩咐,在机甲的胸口也就是驾驶舱所在的位置外层,小心地刻上一朵红蔷薇。   “这样可以吗?”宋芜问的时候,头还是不敢抬起来,连声音都在颤抖。   “不对,颜色你选的不够正,花瓣要鲜艳又明媚的红色,花型要高心卷边杯状的,四十四枚花瓣,花朵直径约七厘米,五个卵状披针形的绿色萼片……”沈斜看宋芜选了朵虽是蔷薇科的花,但却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一朵,顿时皱起了眉,凑近了些,开始指导了起来,最后干脆亲自操作智脑,试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画出了他想要的那朵红蔷薇。   只是左看右看,沈斜都觉得花朵的颜色与机甲外观有些不协调,显得突兀,最终只得遗憾地改成了银灰色,看着便和谐多了:“完美的结合!”   而宋芜望着机甲胸口那朵花,不由得呼吸一窒,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那所谓的红蔷薇,不就是他拟态时的模样吗? 第66章 晚安   次日, 晨间吹拂的秋风比昨日,又冷了几分。   宋芜与沈斜在监区广场分别,然而他刚转身还没走两步呢, 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因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 宋芜毫无心理准备,便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两只手忙捂住耳朵,然后才转过身, 小心翼翼地观察情况。   监区广场上的囚犯们好似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嬉笑打闹,只沈斜扭头看向了监狱的北区, 唇角微扬, 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沈哥,这声音是——”宋芜走回沈斜身旁,大声问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艘大型飞船从北区缓缓升起,在上升到一定高度后,飞船停了一瞬,接着监狱上方浮现出一个浅蓝色的圆形光罩,从飞船上方的某一点开始, 不一会儿便消融出一个大洞, 等飞船飞出洞口后, 那缺失的地方才开始缓慢地弥合, 很快就恢复如新。   宋芜认出那是设在监狱外围的防护能量罩,包括了整个监狱的范围, 只要这东西开着, 里头的人和物就都别想出去。而内部监区的上空, 则设有一层电网,为的是防止能飞的动物拟态跑不出去。   “沈衡派人把我要的东西送来了,那艘飞船是要出去接货。”沈斜摸了摸小玫瑰的头,耐心地为他解释道,“这颗狱星关押的都是被判了终身监i禁的囚犯,按照星际法庭的规定,这的坐标属于绝密,所以为了不泄露信息,他们会选择在星外某处交接物资。”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去医务楼了,沈哥再见。”宋芜说罢,便转身往医务楼走去。   沈斜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不远处的医务楼,忽然大步上前,拉住宋芜的手臂,皱着眉道:“等等。”   “怎么了?”宋芜回头眨了眨眼,不解道。   “你每次去了医务楼后,都显得很疲惫,这样下去,对你的身体健康,会不会有影响?”沈斜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每天分别时还格外鲜灵的小玫瑰,等在活动楼会和后,就像蔫了一样,没精打采的,沈斜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宋芜早就想到沈斜可能会问,便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锻炼精神力嘛,总是免不了消耗,所以我才会显得很疲惫。但其实这是正常情况,你想呀,我每次在活动楼和你一块睡个回笼觉,醒来后不就恢复了么?”   沈斜垂下眼帘,开始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关于精神力方面的书籍,大手一直握着宋芜纤细的手腕不放。   宋芜却误以为沈斜不信他的解释,心中不禁生出些不安,怕沈斜万一察觉出什么给他带来麻烦:“沈斜是不相信我吗?”   听见小玫瑰委屈巴巴的声音,沈斜立即回神:“怎么会?我最相信阿芜了,我们阿芜这么乖,怎么会骗人呢?”   宋芜心虚地“嗯”了一声,那是以前,他现在可会骗人了。   “我知道阿芜想令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点,但是答应我,别让自己太辛苦,好吗?我们循序渐进。”沈斜皱着的眉,还是没有松开。   宋芜垂着眼:“嗯嗯,我都听沈哥的。”   “不然今天我陪你去吧?”沈斜忽然提议道。   宋芜一听,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的,而且沈哥在的话,我会分心的。”   “嗯?”沈斜玩味地笑了,“我在,怎么就分心了?”   宋芜的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抬头:“因为、因为要是沈哥在的话,我的精神力外放后,一定会全涌向你,然后黏着你就不舍得离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最后干脆羞耻地捂住脸:“所以、所以沈哥不跟着可不可以,呜……”   而回答宋芜的,只有沈斜的一阵低笑。   …   流线型的大型飞船,一飞出编号1314狱星,便朝着星际法庭给出的坐标,疾速飞去。   而在那里,已然停着一艘比之庞大数倍的星舰,舰身上的百合花图案,昭示着它来自桑德罗帝国隶属于王室。而百合花本是沈斜母亲的拟态,后被沈斜的父亲选作他在任期间的国花,象征着桑德罗王室。后来沈斜的叔叔继位,因为一直没有娶王后,便没有更换王室标志。   飞船与星舰对接成功后,舱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黑蓝制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后,棕发,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生得很是温柔。   “你好,我是桑德罗王室护卫队的副队长,负责此次物资押送。”副队长微笑着朝矮了他一头的褐发狱警,伸出了友谊之手。   温雀忙握住副队长的手:“你好,我是温雀,是编号1314狱星上的一名普通狱警。”   “温雀先生。”副队长握着温雀的手晃了几下,才自然地收回手,“能麻烦你带我去见一下贵星的典狱长阁下吗?我需要与他进行交接。”   “没问题,只是典狱长阁下吩咐此次由我来清点物资,所以我可能没办法亲自为你带路了。”温雀不好意思道,然后对身后的一个狱警招了招手,“这样吧,我让这位狱警为你带路,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副队长微笑道,然后转头对他身后的一名王室护卫队成员道,“待会由你带这位温雀先生去清点物资,哦,对了,别忘了把我们带来的小礼物给他们分一分。”   “小礼物?这怎么好意思。”温雀惊讶道,这十多年间来自桑德罗的星舰,他接待过不少回,但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们这些狱警带礼物。   “都是我们老大自己掏钱买的,是我们桑德罗的一些特产。”那名被副队长点到的护卫插嘴道,“我们老大人特别好,你们尽管收着,别客气啊……”   “也不贵,没花多少钱。”副队长笑道,“所以就请你们收下吧。”   盛情难却,温雀见推辞不掉,只好点头收下:“那我代表狱警们,向你表示感谢——谢谢。”   副队长微笑道:“不客气。”   接着两人便一个在护卫的陪同下,去桑德罗的星舰上清点物资,一个被狱警领着去来自狱星的飞船上见乔伊。   狱警带着人到了乔伊所在的会客室外,伸手敲了敲门,同时喊道:“典狱长阁下,桑德罗的人来了。”   下一秒,金属门打开,里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   副队长朝带路的狱警笑着说了声“多谢”后,便走了进去,之后那门便又合上。   …   会客室内,西装革履的乔伊站在窗边,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上缠着绿色的表链,那手指随意一动,表链上坠着的怀表便跟着晃动了起来。   副队长站在门口,凝望着乔伊,许久后才叹道:“好久不见,乔伊。”   乔伊把怀表放回外套口袋内,然后转过身长腿一迈,从窗边走到会客沙发前坐下,后背往后倚着柔软的沙发靠背,双手环抱于胸前,右腿搭在左腿上,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副队长:“请问你和我很熟吗?麻烦请叫我典狱长阁下谢谢。”   “抱歉。”副队长朝乔伊走了过去,苦笑道,“这本该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事,我却要挟你去救他。”   “呵,就算没有你的要挟,我也打算把那小子从狱星里弄出来。你们叔侄俩的基因被污染后,那小子就是桑德罗王室最后的希望,控制了他,就等于拿捏了你们桑德罗的未来。”乔伊冷冷一笑,猩红的眼睛满怀恶意,“所以我会救出他,但人我绝不会交给你。不过你放心好了,看在我们过往的交情份上,我会留着他的命,而不是杀人留基因。”   “从他开口叫我哥哥的那天起,他就是我的底线。谁都不能伤害他,叔叔不行,你也不行。”副队长温柔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但很快又被他隐去,只余似水温柔,“乔伊,只要你答应我不动他,我们便永远都是……朋友。”   乔伊忽然抬腿,狠狠地踹了副队长的膝盖一下,暴躁道:“你的底线?你的底线算个屁啊!TMD,你知不知道你的底线动了我的底线!!!老子想杀猫的心都有了,天天都想杀!!!你居然还敢跟我放狠话,你也好意思?你有那个脸吗?我呸!早知道我上任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的底线!”   副队长被踹得后退了好几步,望着乔伊一脸愤怒,恨不得当场吃了他的可怕表情,心中是既迷茫又惊诧,迷茫是因为他的底线是指自己的弟弟,那乔伊的底线又是指什么呢?以及什么叫他的底线动了乔伊的底线?惊诧则是为乔伊这难得一见的暴躁模样,在过去他与乔伊几次见面,或一团和气或针锋相对,乔伊即便发怒也会有所克制,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直接,还爆了粗口。   “我没听明白。”副队长不顾还在疼痛的膝盖,再次走近乔伊。   乔伊稍稍抬头,猩红的眸子因正燃着怒火而分外明亮:“蠢货,你弟弟那个小猫崽子,不知死活地勾引了老子的弟弟。”   副队长,或者说经过伪装后的沈衡,闻言不禁愣住,喃喃道:“阿斜他……有了喜欢的人?在我心里,他还是头小老虎呢,没想到他都会喜欢人了,这是长大了啊……”   乔伊被沈衡那一脸欣慰的表情恶心到了:“呵呵,知道的以为你们俩是双生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沈斜他爹呢。”   沈衡回神,定定地望着乔伊,半晌后他忽然轻笑一声,然后俯下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晚安   “阿斜勾了你弟弟, 那我把自己赔给你,怎样?”   沈衡单膝跪在乔伊的双腿之间,戴着一层伪装的脸, 无限靠近乔伊微微仰起的精致脸庞, 两人的吐息交融在一起,炙热又暧i昧。但两人的眼神,却如锋利的刀剑,撞在一起便是寒光闪烁, 有无声地铮鸣响起。   “不怎样,你叔叔知道他温柔又病弱的大侄子,私底下却是这副德性吗?还有你弟弟那头小猫崽子, 知道自己的哥哥这么会装吗?”乔伊不喜欢自己此刻处于弱势的姿态, 不禁皱起了眉头,启唇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闻言,沈衡莞尔一笑,普通的面容竟生出几分别样的魅力,不答反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我看星网上说……交朋友,双方总要一人主动点才行。”   “丑拒。”乔伊侧了下脸,不耐烦道,“离我远点, 沈衡。”   “好。”沈衡应下了, 手却忽然抓住乔伊的领子, 轻轻往上一拽。   “你做什么——”   乔伊话音未落, 唇角便与身上人的唇角相贴,虽一触即分, 但那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却留在他的唇角久久不散。   他活了几十年, 一半岁月蹉跎在冷冰冰的实验室内,另一半时间则在养父的地盘里学着重新做人,这般与人亲密接触,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乔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要把身上的人推开。   沈衡见好就收,起身后退几步,坐在了乔伊右边一张靠窗的沙发上。   乔伊用手指抹了下唇角,试图驱散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如果不想我们之间脆弱的合作,现在就宣告破裂的话,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好。”沈衡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乔伊冷哼一声,手摸进口袋掏出他珍爱的怀表,打开后看了眼表盖里嵌着的婴儿照,然后暴力把表盖拆开,取出表盖正中心镶嵌着的一枚绿豆大小的宝石,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宝石捻了捻。   接着他一个用力,便将其捏碎,细碎的粉末簌簌而下,两根手指间就只剩下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绿色东西。   沈衡朝他伸出了手,不得不说他的伪装很用心,手指粗苯,皮肤粗糙,一点儿也没有桑德罗王储应有的高贵优雅。   “编号1314狱星的坐标就在这小东西内,但能读取里头信息的特制仪器,只有我手下的人有。”乔伊的手往后一缩,语气冷淡道,“所以你把这个小东西带回去后,需要找机会转交给我的人。不过你放心,等快要行动的时候,我手下的人,会告诉你编号1314狱星的坐标。”   沈衡收回手,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日后的行动,嗯,也可以都听你的安排,我的人做辅就行。”   “你这次答应得倒是爽快。”乔伊有些惊讶,本来还以为需要和沈衡经过一番艰难的谈判,才能在日后的行动中掌握主动权,没想到他今天竟像是吃错药了一样,居然主动放弃了,这可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毕竟我们以后,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成为亲家。”沈衡不惧乔伊的冷眼,微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冒着被自己宝贝弟弟讨厌的风险,去伤害他所喜欢甚至已经爱上的人吧?”   一如乔伊知道沈衡的软肋是沈斜,沈衡也清楚地知道乔伊的弱点是他的养父和弟弟,若说之前他还担心能不能顺利救出沈斜,以及救出来后能不能成功地把人从乔伊手中要回来。现在则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了,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为了宝贝弟弟,乔伊也会让沈斜活得好好的。   “我弟弟可看不上沈斜那小猫崽子!”乔伊脸色难堪道,“要不是顾忌着我们之间的合作,我早就收拾他了!呵,什么喜欢和爱,你也太给沈斜脸上贴金了!他就是在唱独角戏而已,我弟弟可从没搭理过他。”   不想沈衡却自信满满道:“你先前说阿斜,嗯……勾引了你的弟弟,是吧?但我作为阿斜的双生哥哥,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阿斜是个向往忠贞爱情的好孩子,绝不会随随便便地去勾搭别人,除非他动了真感情。至于你说你的弟弟看不上阿斜,我觉得你完全是在说反话,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生气。而且阿斜是个很优秀的人,相貌和能力都很出众,性格也非常好,我想当他全心全意地追求一个人时,应该没人能狠得下心拒绝他。”   乔伊原是想继续反驳,顺便再嘲讽一波的,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家单纯可爱的小玫瑰早就栽在沈斜那猫崽子身上了,便深感郁闷,不想再和沈衡聊这个令他不快的话题了。   “接着。”乔伊手指一弹,那芝麻粒大小的东西便飞向了沈衡。   沈衡没有用手接,而是在预判了那东西的飞行轨迹后,直接张开了嘴,将其吞入胃里。   乔伊道:“东西给你了,现在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该告诉我那秘密的第二段了。”   编号1314狱星的上任典狱长死亡,是个难得的机会,乔伊本想派手下去继任,等得了坐标后就带人劫狱,把沈斜抓到弗里曼星域,只待日后沈斜身上的基因封锁剂一失效,就取他的基因培育孩子,用以牵制桑德罗帝国和已故王后莉莉丝远在奥斯汀帝国的家族。   但熟料沈衡却找机会联系上了他,拿一个诱人的秘密要挟他救沈斜,为了万无一失,他才决定亲自上阵,来了狱星当那劳什子的典狱长。   不过好在这趟不亏,他不仅发现了那个养父寻找已久的人,还有幸遇见了他已期待良久的弟弟。   沈衡的神色间有些犹豫,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看得乔伊皱紧了眉。   “希望你的秘密不会令我失望。”乔伊的话里不无警告,若非沈衡说那秘密对他养父和弟弟至关重要,他绝不会费心至此,“如果你敢愚弄我,即便我弟弟喜欢沈斜,我也会杀了他,大不了拿他的基因做个复制人给我弟弟玩玩。”   “阿斜和我父母出事的时候,所有人所有证据都说是阿斜的错……”沈衡缓缓说道,但他知道不是,他的弟弟只是因为临近成年期而情绪不稳,并没有真的陷入毫无理智的狂暴状态,也没有为了王储之位而残忍地弑父弑母,更没有勾结他们母亲莉莉丝的挚友,也就是莱恩的母亲、红狮星盗团的艾玛阿姨。   作为双生子,如果沈斜心中真的出现过极端情绪,那么作为双生哥哥的沈衡,必然会感应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没有,沈衡在事发前只感应到一次沈斜的喜悦情绪——后来他把自己关在书房,独自一人想了许久,才想起那天在星际法庭上,沈斜的痛苦质问,他说,他为哥哥挑选了很多礼物。   沈衡不禁想,那一丝穿过时间与空间,直达他心底的喜悦之情,会不会是分别多日的弟弟一边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众多礼物,一边想着就快要见到哥哥了,才会如此开心?   就是可惜,那些礼物最终与桑德罗的王室星舰一道湮灭在星海中了。   “事发时是在5月1日,阿斜被抓住则是在5月4日,而这几天,不,应该说从4月下旬开始,我就进入了我的个人实验室内。我想专心为阿斜制作一款新的安抚剂,可惜……”造化弄人,就像沈斜没能来得及把从奥斯汀帝国买来的礼物送给他一样,他也没能把那款打算送给沈斜的安抚剂制作完成。沈衡眼里渐渐浮现出哀伤的神色,声音也愈发得低沉,“王叔他刻意屏蔽了外界信息,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在有忠于我父亲的大臣派人闯进了实验室内,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当年受到巨大心理冲击的,又何止是沈斜一人?他亦然。尤其是不论如何,王叔确实一直待他极好,说是当成亲子都不过分。从他有意识起,王叔就格外偏爱他,可以说要星星不给月亮,几乎给了他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如如父亲一般爱护他,如老师一般教导他,如朋友一般陪伴他。   曾几何时,在年幼的沈衡心中,除了宝贝弟弟外,最重要的人就是他全世界最好的长腿王叔了。   然而他的王叔害死了他的父母后,还想伤害他全世界最重要的弟弟——明明是双生子,却一个是健康的小老虎,一个是病弱的小猫咪。   在沈衡的成长过程中,没少听藏在王宫花园里窃窃私语的侍女侍卫、宴会角落里谈笑风生的大臣贵妇以及靠着一丝血缘关系得以进入王宫的旁系同辈们,说是因为沈斜抢走了属于他的养分,才会令他出生后身体素质很差,觉醒出的拟态也是毫无威慑力的猫咪,还说沈斜夺走了国王王后的关注与爱,等以后他们成年了,还会抢走王储一位,他这个大王子会没好下场。   可惜沈衡从来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人,他知道觉醒是不可控的,也知道身体素质差是因为基因的缘故,和他的弟弟完全没有一点关系。且许是因为有王叔的宠爱,他也并没有那么在乎父母对他爱是否少于沈斜,甚至还会反过来担忧王叔的偏心,会不会令弟弟不开心,从而觉得亏欠了弟弟。至于王储的位置,沈衡更是不曾在乎过,在出事前,他一心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药剂师,一边游历星际,一边采集各星球上稀奇古怪的药材。   只是这些隐秘的想法,他从未对旁人说过,所以似乎很多人都以为,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与世无争。有时候沈衡会想,如果他一早就告诉王叔,他无意王位,王叔是不是就不会选择伤害沈斜了。   沈衡闭了闭眼:“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阿斜命悬一线,而我知道,我和那些支持我的人,都不是王叔的对手。”   他想保住沈斜的命,无论怎样,都得让他活着——他们几乎同时在孕育舱内诞生长大,十个月后,当舱门打开,他是第一个被妈妈抱出来的孩子,所以他成为了哥哥,沈斜成了弟弟,也成了他一生的责任与义务。   “所以我主动注射了实验室内收藏着的有毒物质,污染了自己的基因。”沈衡叹道,那名闯进来报信的勇士在他授意下,认下了受沈斜指使刺杀大王子的污名,然后慷慨赴死。   “你可真够不要命的啊,居然拿命赌?你就不怕一不小心玩脱了,真被毒死了?”乔伊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沈衡。   沈衡抬眸,凝望着乔伊,微微一笑:“可我最终还是赌赢了,不是么?”   他知道王叔是个骄傲的人,绝不会让那些他看不上眼的王室旁系血脉,成为桑德罗王位的下一代继承人,所以只要他的基因不能培育孩子了,那么王叔不论如何,都会选择暂时留沈斜一命。   乔伊对桑德罗王室谋杀案的来龙去脉知道个七七八八,沈衡所说的过往不过是填充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罢了,故而并不是很吸引他:“你最好还是说些我想听的,沈衡。”   “污染了基因后,我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动不动就要进医院。虽然近几年好转了不少,但为了放松王叔的警惕,我偶尔还会吃点无伤大雅的药装病。”沈衡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今年年初,我装病后被送入一家医院,不想睡着的时候,竟隐约听到有人在我的精神海中说话。起初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因为那个声音只出现过一次,也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晚安   “别卖关子了。”乔伊抬腿, 踢了下沈衡的小腿,迫不及待道,“快说, 那个声音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沈衡凝望着乔伊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他说——他是宋昙。”   听到这个名字,乔伊当即脸色一变,宋昙是他养父的伴侣、宋芜的爸爸,十二年前应邀登上了桑德罗王室的星舰, 却不幸在那场事故中尸骨无存。当年他养父回谷神星后得知这一消息,差点疯掉,若非还有个年幼的、离不开人的孩子在, 以他养父的性子, 怕是会与桑德罗帝国及沈云帆不死不休了。   “我幼时曾几次从父母口中听过这个名字,是他们的学弟,一位很厉害的药剂师,居住在谷神星。”沈衡也喜欢药剂学,得知父母居然有这么一位朋友后,曾闹着想把宋昙请来王宫给他当老师,但父母却次次都拒绝了他请求,说他们学弟的伴侣不会同意, 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不过却还是厚着脸皮为他向宋昙讨来了几本笔记,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宋昙算是他半个老师了。   又道:“一,十二年前阿斜被星际法庭审判的那几天, 曾有一股势力试图劫走他。我后来悄悄问过, 确定不是忠于我父亲的人做的, 也不是我母亲家族做的。二,同年,你跑来王宫刺杀我王叔,失败后躲在我宫里,我曾问你原因,你说我王叔害死了你养父的伴侣,所以该死。三,当年事发的那片星海,离谷神星很近,而阿斜正值因快成年而情绪不稳,我父母有很大概率会邀请宋先生登舰为阿斜看看。四,还有……所以我怀疑宋先生应该就是你养父的伴侣,而现在你的表情告诉我,我说的没错,对吗?”   “告诉我那家医院的地址。”乔伊阴沉着脸说道,而他的这番话,已然侧面证实了沈衡的猜测没有错。   沈衡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拒绝道:“抱歉,我拥有的筹码不多,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日后救出了阿斜,我自然会说出那医院的地址。而且你的养父现在联系不上,你本人又在狱星暂时走不开,就算告诉了你也没有用,单只让你那些手下去救人,怕是救不了人不说,还会打草惊蛇。”   “我的养父联系不上,什么意思?”乔伊的眉头倏地皱紧,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之所以不能百分百确定宋芜的身份,便是因为以他养父对弟弟的珍爱,应当不会舍得让弟弟来狱星受苦。   今天,他本想让沈衡回去之后,找机会联系一下他养父,问一问宋芜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沈衡竟先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   沈衡道:“我从那家医院出来后,本来先联系的人是你的养父,但你养父的通讯号一直显示不在星网上,于是我便联系了你,商谈合作一事。你在狱星的这几个月间,我偶尔也会尝试联系你的养父,但是很遗憾,一直没能联系上。我曾询问过你的手下,也说你的养父一直没回弗里曼。”   “长达几个月没有消息,也没有露面,只能说明他出事了。”乔伊心情沉重,但也明白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说得通,为什么宋芜被人陷害进狱星,却没有遭到一丝一毫的阻拦。他的养父把孩子养在平静美好的谷神星,亲自陪伴着长大,像守护着珍宝的巨龙,从不许他和其他属下擅自窥探。便是出了事,他们也无从得知,甚至若非养父曾有意让他见弟弟,从而泄露了一些信息,便是他与宋芜在狱星遇见了,也只会当宋芜是别人派来的探子。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沈衡皱了皱眉头,这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虽然相信乔伊的本事,但乔伊毕竟还没有正式上位,所能调动的人力物力与他养父的全部势力相比,还是太少了。   乔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让我手下的那群蠢货,赶紧去找人!”   沈衡道了一声“好”。   “动手的时间还是按照我们的原计划,定在星兽潮爆发的第二天。”乔伊没心情再与沈衡闲谈,便起身送客道,“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现在可以滚了。”   沈衡弯腰,用手拍了拍裤腿上的两处鞋印,然后才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后,朝乔伊微笑眯眯道:“能给我一个离别吻吗?亲爱的乔伊。”   对此,乔伊的回应是冷笑一声,然后指着已经缓缓打开的门道:“滚。”   沈衡目露遗憾,但在乔伊的冷眼中,也只能乖乖离开。   等沈衡走后,乔伊独自在会客室内站了许久,直到物资交接完毕,温雀过来告诉他飞船可以返程了,才缓缓回神。   “典狱长阁下,按规定,您也需要亲自检查一遍物资。”温雀道。   乔伊“嗯”了一声,然后在温雀的陪同下,往飞船的货舱走去。   到了后,温雀介绍道:“这些是宋芜所需的设备,包装严密,恐怕得等回了狱星后才能仔细检查有没有私藏违禁物。那些是桑德罗王室捐赠给我们狱星的一些物资,有营养剂、恒温仪、蔬菜种子……”   乔伊边听边看,走到一处时,因有点心不在焉,手臂不小心碰到一个货架上的礼盒。   那礼盒落地后,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打开,看一下里面是什么东西。”乔伊淡淡道。   温雀苦着脸蹲下,一边拆开礼盒,一边回答道:“这些被礼盒包装的东西都是桑德罗王储送给沈斜的生日礼物,人家王室护卫队的人还特意嘱咐我,这些礼物要小心拿放,一定要好好的送到沈斜手中,现在好了,还没回狱星呢,东西就给毁了,唉。”   乔伊瞥了眼一旁的货架,上面还有两个礼盒,便无所谓道:“那就告诉沈斜,他哥只给他准备了两个礼物。”   温雀愣了一下:“这样行吗?”   “我说行就行。”乔伊冷笑道,“有什么事我顶着,你怕什么?”   “那好吧。”说话的功夫,温雀终于拆开了礼盒,里头是一些碎瓷片,隐约可以看出那原本是一个猫爪花盆,上蓝下白,还有星星点点的金色点缀其间,看着很是漂亮,又不失可爱。   乔伊瞬间便明白了这玩意,是沈斜打算送给宋芜用的,顿时就开心了,觉得这花盆碎得好,碎得妙啊,看沈斜那猫崽子拿什么哄骗他家小玫瑰!   …   银灰色的飞船沐浴着美丽的晚霞,缓缓停在监狱的北区,这里是监狱的储藏区,存放着供囚犯和狱警们生存下去的各种物资、各种类型的机器人以及飞船武器等。   乔伊通过位于监区东边的狱警生活区,直接回了管理区。而温雀则被他命令,亲自去把那仅存的两个礼盒,送给沈斜。   “就不能让警卫机器人去送吗?”温雀苦着脸道,“我怕沈斜察觉出不对劲后,会气得把我打一顿。”   乔伊拍了拍温雀的肩膀,冷酷道:“你受伤了,去格雷医生那里拿点药就会好。但要是警卫机器人被沈斜打报废了,你赔吗?”   “我去,我去。”温雀耷拉着脸,嘟囔道,“赔?那我这两年算是白干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乔伊催促道。   温雀便和乔伊在东区分别,抱着两个礼盒出了监区东门。   不想一出门,就看到等在门外的沈斜,神色间还有些急切,像是很期待受到礼物,温雀赶忙把两个礼盒塞给沈斜,然后就想走人。   “慢着,你是不是少给了我一个?”沈斜皱着眉喊道,怀里的两个礼盒一个标签上写着蛋糕,另一个则写着裙子,偏偏就没有他最期待的花盆。   温雀尴尬地转身,摸了摸鼻子:“咳,没啊,就只有两个。”   “不,应该还有一个。”沈斜不信,执意道,“我还问沈衡要了一个花盆,你回去找找看,是不是忘记拿了?”   温雀心虚地笑了笑:“没忘,真的就只有这两个礼盒。我想可能是王储阁下忘记给你买了吧,毕竟贵人多忘事嘛。”   “他不会忘,这么多年,我向他要的东西,你看他哪一次漏了?”沈斜拧着眉,打量着温雀的表情,忽然道,“是不是你弄坏了花盆,不敢告诉我?”   “不不不,不是我。”温雀忙摆手,畏惧地望着沈斜不善的神色。   “不是你,那是谁?”沈斜冷笑道,同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我不知道。”温雀摆出一副不敢说的样子,然后恳求道,“沈斜,看在我们也认识了不少年的份上,你就别为难我了,行吗?”   “那就是乔伊了。”沈斜神色不善,咬牙切齿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温雀还是说不知道,然后趁沈斜一个不注意,果断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麻雀,然后扑闪着一双褐色的小翅膀,飞得比身为鹰隼的凌空都快。   沈斜越想越气,他早上还和小玫瑰说今天会给他一个惊喜,现在好了,他去哪弄惊喜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晚安   监区广场上空的暮色由淡转浓时, 晚间放风时间业已走到尾声。   宋芜几人见沈斜迟迟未归,便决定先行去洗浴楼沐浴,不想刚起身要走,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正是沈斜拎着个礼盒走来。   盒体是纯洁的白色,盖子则是沉静的深蓝色,一条白底蓝边的长长丝带环绕过礼盒, 然后在左上角系出个漂亮又不失可爱的十字蝴蝶结。   宋芜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往沈斜来的方向迎了两步,声音雀跃:“沈哥!”   “嗯。”沈斜应了一声, 英俊的脸庞没什么表情, 教人分不出他是喜是怒。   待走近后,沈斜拎着礼盒的那只手,懒懒抬起:“给。”   宋芜正要伸手接过,却见沈斜的手臂越过他,把那礼盒递到了鲸的面前。   他不由得一愣,随即连忙把手放下,乖乖地垂在身侧,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刚才抬手的幅度不算大, 否则抬起了手, 却接了个空, 那看着就很尴尬了。   但宋芜的脸, 却还是渐渐泛起了一层薄红,他原以为那礼盒, 就是沈斜之前说要给他的惊喜呢, 可实际上却是给——   “喏, 快拿着啊。”沈斜朝鲸挑了下眉。   鲸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睛,凝望着沈斜:“给我的?”   沈斜点了下头:“嗯,我特地叫沈衡买的星际流行款,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鲸眼睛一亮,接过后珍惜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大宝贝。   沈斜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些,畅快笑道:“和我客气什么。”   鲸也露出笑容,冷硬的面容因这一点纯粹的愉悦,瞧着柔和了不少。   许是暮色与灯光交融后太过迷离,一旁的宋芜望着两人相视而笑的和谐场景,竟莫名地觉出有几分暧i昧之意。   不过下一刻,宋芜就在心里使劲地摇了摇头,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可是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沈斜和鲸的拟态,一个是陆地王者,一个是海洋霸主,身高体型相差无几,鲸的相貌虽然比起沈斜要逊色了些,但是一身独特的气质,却可以稍稍弥补,两人可以说,还是很般配的。   他俩在狱星这个糟糕的环境里结识,陪伴了彼此长达十余年的时间,就算是日积月累,感情也该很深厚了。沈斜不想吃的饭后水果和剩饭,可以随意地推给鲸解决,鲸也不会有怨言。泳池那儿的储物间,沈斜也大方地任由鲸存放他的小裙子。还有比起凌空,沈斜对鲸的态度明显要温柔得多,鲸对沈斜也是如此,一直很维护沈斜还很听他的话……   宋芜越想,越觉得他俩之间,完全有可能产生出超越友谊的另一种感情。   可当他得出这个推论后,心里却像有个笨蛋厨师,不小心打翻了流理台上的瓶瓶罐罐,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都混杂在了一起,令他浑身不舒服,偏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你哥今年就给你送了这么一个礼物啊?”凌空靠着鲸,笑问道。他自是知道这礼盒的缘由,乃是他拜托沈斜弄来给鲸赔罪的。   而他之所以这么问,则是因为闻到了沈斜身上,似乎有一股很淡的蛋糕香甜味,但沈斜却只带来了给鲸的裙子,却没把蛋糕带过来,那就说明某人不仗义,居然想背着他们一众人,偷偷吃独食!   沈斜睨了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玫瑰,微笑道:“对,就这一个。”   闻言,宋芜皱了下眉,沈斜能在自个生日这天,特地只送鲸一人礼物,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看来他的推论大概率是真的,沈斜很可能暗恋着鲸。   而作为相处多年的朋友,凌空却从沈斜这一睨一笑中看出,他恐怕是想把美味的蛋糕留给小玫瑰一人独享,不由得在心里撇了撇嘴,不过凌空倒也没继续为难沈斜,毕竟他对甜食的感觉一般般,于是索性岔开了话题:“走咯,走咯,我们去洗浴楼冲个澡,然后再去泳池那儿玩会水。”   “走。”沈斜摸了下宋芜的头,然后带着众人往洗浴楼走去。   期间,宋芜一直没说话,还微低着头,教人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而与沉默表象不同的是他现在心里很乱,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乱。   他一会想着如果沈斜真喜欢鲸的话,那他以后是不是就得和沈斜保持距离了?哦,对了,恐怕还得搬出沈斜的牢房和牙缸。那么他呢,沈斜为什么对他那么好?难道是看他年纪小,把他当成了弟弟或者是儿子?   一会又想着,为什么他只要一想到沈斜会有喜欢别人的可能性,就感到很难过,心里酸酸的,还觉得周遭的空气又沉又闷,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   沐浴过后,沈斜开了通往楼顶的门,一行人便走了上去。   秋天水冷,沈斜便没让宋芜下水,只让他在一旁的躺椅上坐着。   刚淋过热水的小玫瑰,最是鲜嫩,皮肤白里透红,眼睛盛着秋水,周身泛着的清甜香气,闻着比平日里更香浓了些。   沈斜心痒,忍不住伸出了手,然而指尖甫一触到小玫瑰沐浴后略显蓬松的头发,就见宋芜忽然把头往后一仰,竟是躲开了他的手指。   而这对沈斜来说,还是第一次被宋芜躲开,不禁怔住。   “沈斜,你别……”宋芜垂着眼,小扇子似的眼睫紧张地颤了几下。   沈斜回神,手往下,温热的手指捏了捏宋芜的脸颊:“怎么不喊哥了?”   宋芜把没说完的话咽下,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不给摸头发也就罢了,还不喊哥了……沈斜这才意识到宋芜的情绪不大对劲,刚要询问,身后就传来凌空和莱恩的大声呼喊,让他赶快下水和他们比试谁游得最快。   他想着这儿人多,便是问了,恐怕宋芜也不好意思说,于是便松了手,留了一句“我们回去再说”,就转身走向泳池,想着等待会他们回了牢房,只有两人的时候,再仔细询问宋芜今天是怎么了,明明零点的时候还很开心……   噗通一声,白虎落水,与早就在泳池中的鹰隼和红毛狮子一道靠在岸边,然后默契地同时用脚蹬了下池壁,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游去。   白虎与红狮的速度不相上下,唯有鹰隼因不及他俩体长,稍稍落后。   鲸也没有下水,而是抱着礼盒,径直去了位于角落的储物室小屋。   宋芜想,他大概是去试穿沈斜送给他的新裙子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鲸就穿着他的新裙子出来了,那是一条看着很仙气优雅的裙子,银灰色的网纱尽显轻柔飘逸,点缀其间的细碎宝石宛如一片散落的梦,有中如梦似幻的美丽。   裙子的下摆刚好落地,遮住了鲸的一双大脚,又没拖在地上。裙子胸前蓬松的蕾丝花朵与鲸本身发达的胸肌,使得鲸上身看着,竟有了个不小的隆起弧度。两条轻盈梦幻的飘袖,恰到好处遮住了他两条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而鲸脖间戴着的与裙子同材质的蝴蝶结,则正好掩藏住了他的喉结。   宋芜一看,便知这裙子一定是为鲸量身制造的,尺寸非常合适不说,还特意用蕾丝、飘袖和蝴蝶结等,藏起了鲸身上与仙气裙子配起来不大和谐的地方。而这也恰好说明了,沈斜对鲸很用心,也对他的身体数据了如指掌。   鲸披散着一头海藻似的深蓝长发,一步步走到宋芜身前,然后伸出手,露出手心里握着的一团白丝带。   “啊,是要我帮你编头发吗?”宋芜仰着头道。   鲸点了点头:“嗯。”   宋芜便收拾好心情,连忙起身,接过鲸手里的丝带,站在躺椅上,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后,用了十多分钟帮他弄了个仙气的半编发,然后望着仙气飘飘的鲸,夸赞道:“我们鲸,今天特别好看!”   鲸的脸上又露出开心的笑容,还张开双臂,情绪外露地抱了宋芜一下。   宋芜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缓缓回抱住鲸,脸上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许是因为鲸是海洋生物,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咸湿味道,所以总是令宋芜想起他同为海洋生物的父亲,更别说他们还都留着长发,就是他父亲的头发没有鲸的长,只长到了腰间。   故而从初见时,宋芜就对鲸抱有一定的好感,而鲸呢,对他也一直很好,是一个沉默却可靠的朋友。   是的,他们是朋友,是和彼此相处时,会感到愉悦的好朋友。   本来经历过室友陷害后,宋芜打心底里害怕了“朋友”这个词,可沈斜、鲸以及凌空他们,却不知何时走入了他的心里,令他不再害怕,也不再孤独。   这么想着,宋芜心里的难过忽然就少了很多,如果鲸也喜欢沈斜的话,那么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他会尊重祝福。总之,他绝对不会像室友那个坏家伙一样,居然舍得伤害自己的朋友!   沈斜很好,鲸也很好,这么好的两个人在一起,他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喂,你们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晚安   宋芜和鲸出自友谊的拥抱, 其实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但落在沈斜眼里就很漫长了。他和凌空、莱恩比赛游泳,回程时一个抬头, 就注意到躺椅边的两人竟拥抱在了一起, 随即便果断游离了所在游道,趴在离宋芜最近的岸边,不悦地催促两人尽快分开。   如沈斜这般的大型猛兽,对自己的领地和猎物, 总是充满了霸道的独占欲,只容许其身上沾染他的气味。旁的猛兽擅自靠近,还亲密接触, 无疑会在他心爱猎物身上留下气味, 而这对沈斜来说,不失为一种赤i裸i裸的挑衅。   沈斜用手把一头湿漉漉的银发,从前往后一捋,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遗传自桑德罗王室直系的贵气凤目微微眯起,右边暖金色的眸子渐渐侵染了与他冰蓝左眼如出一辙的森冷之意。   接收到这不可忽视的目光威慑后,宋芜和鲸骤然分开,并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鲸还好, 虽然穿着不便行动的裙装, 但好歹是踩在平地上, 同时优秀的身体素质足以令他后退的步伐很是稳定。   但宋芜就不行了, 站在并不宽敞、离地面几十公分高的单人躺椅上,匆忙后退时也来不及回头看一下, 没两步就一脚踩到了躺椅的边沿, 整个人往侧边的地上倒去。   如果是动物拟态, 完全可以在这片刻之间扭转即将摔倒的结局。可惜宋芜只是个植物拟态,于是他所能做的,唯有用双手护住自个脆弱的脑袋,然后闭上双眼,准备好承受身体与地面碰撞时产生的疼痛。   情绪高涨之下,宋芜精神力瞬间涌出,像一朵炸开的烟花,在夜幕里散发出五彩的光芒,但却只映照出沈斜一人的身影和动作。   在他身子发生倾斜的那刻,沈斜那双眯起的异色眼眸忽地睁开,双手在岸边一撑,高大的身子便如鹰般高高窜起,然后又如飞鱼般极快地跃出水面,接着**的双腿弯下,一个滑跪来到他即将落下的地方,同时张开有力的双臂,及时地接住了他,令他免遭疼痛。   即便游荡在外的精神力能看到一切,但宋芜还是睁开了紧闭的眼睛,与恰在这时低头查看他情况的沈斜,对上了目光。那双漂亮的异瞳里,满是对他的担忧、庆幸以及心有余悸。那双接住他的双臂,把他小心地放在腿上,微冷的脸颊贴着他因池水寒凉而泛红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沈哥……”宋芜喃喃道,一滴水珠从沈斜的发尾坠下,带着秋日特有的冷意,落在他的眼尾,湿了眼睫,宋芜眨了眨眼,又唤了一声,“沈哥……”   沈斜英气的眉毛舒展开,如一柄的修长的古剑斜落眉骨,危险的薄唇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啊呜怎么不喊我沈斜了?”   “……”宋芜嘴巴动了几下,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最后还红了脸颊,垂着眼像犯了错。   沈斜双腿用力,猛地站了起来,然后把宋芜小心地放坐在躺椅上后,半蹲在他的身前,平视着他的脸庞,柔声问道:“啊呜不生我气了?”   “没,没生气啊……”宋芜脸上红晕缓缓扩散,他觉得沈斜这是在犯规,怎么能用那么好听的声音唤他的小名呢,啊呜啊呜的,总是令他想起曾在沈斜精神海里看到的那头小奶虎,壮实又活泼,浑身毛绒绒的,一看就很好摸……   见宋芜在自己的注视下忽然走神,沈斜无奈地低笑一声,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次宋芜没有躲开,令他终于尽情地摸了个够。   手掌下的发触感非常美好,像一团柔软的乌云,又像一截顺滑的绸缎,令沈斜爱不释手,不小心揉乱了,又心虚地用手指理了理,好在他的小玫瑰似乎没有发现。   两人旁若无人的行为,很快就招来了凌空和莱恩的不满。   “喂,小王子,够了啊,我们的比赛还没结束呢。”鹰隼用翅膀拍了拍水面。   “二哥快来,我们重新游!”红毛狮子用四肢划水,在水里转圈。   宋芜回神,想起一旁的鲸,连忙伸手推了下沈斜:“沈哥,你快去吧,他们等着呢。”   “那你在这乖乖坐着?”沈斜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别再站在躺椅上了。”   “嗯嗯。”宋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就坐着,绝不乱动!”   沈斜低笑一声:“动也可以,不过要注意安全。”   说罢,他站起来,转过身朝泳池中的鹰隼和红狮勾唇一笑,然后便猛地跃起,在半空中异变成拟态白虎,四肢大张着朝他们俩压了下去。   鹰隼和红狮见状不妙,连忙或扑闪着翅膀或挥动四肢,赶紧游离原地。白虎噗通一声落水,砸了个空,但也没就此放过他们,而是像猫戏老鼠一样,在偌大的泳池中疯狂地追赶着他们,将一池水搅得犹如风暴来临的大海。   鲸的目光在身上的裙子和那泳池上徘徊了一会,最终还是没下水。   …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鲸走向角落里的小屋,不一会儿,等他出来的时候,身上仙气飘飘的裙子,已然换回了黑白宽条纹囚服,只有一头仙气的编发,还好端端地留在头上,宛若一个美梦醒来后的残留的零星记忆片段,令人徒增怀念。   沈斜、凌空和莱恩也在这时从泳池里爬了出来,和宋芜、鲸一起下了楼顶,不过他们仨入了水,所以还得冲个澡,顺便让这儿的机器人烘干他们湿漉漉的衣服。   而没有入水的宋芜与鲸,则去了电梯那儿,等着他们。   宋芜犹豫片刻,还是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道:“鲸,你觉得沈哥怎么样啊?”   鲸虽然不知道宋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沈斜来狱星的第二年,沈衡托监狱方为沈斜在洗浴楼的顶上建了个泳池,而他是二十多岁进的狱星,作为一头海洋生物已经七八年没泡过水了,眼馋得厉害,便主动上前要和沈斜交朋友,然后沉默地跟了十几二十天,终于得到沈斜的承认,简单轻松到他自己都感觉到惊奇的地步。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鲸首先给出了一个基础评价,然后一边回忆他们过往的经历,一边尽量客观又公正地继续评价。   “他很强大,但从不持强凌弱。”若是弱者主动挑衅,沈斜也绝不惯着,不过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除了对他又爱又恨的红毛狮子莱恩外,也没哪个傻子隔三差五地找揍。   “他性格霸道,但却愿意与朋友分享。”除了私密领地和他心爱的猎物外,泳池、食物和活动楼上的纸质书籍等,沈斜都大方地分享给了他的朋友们。   “他极富有责任感,成为他的朋友,便能受到他的庇护。”但也会偶尔遭受到某只大猫的欺压,包括但并不限于,其中受欺压最厉害的,非凌空莫属。   “他很英俊,但很洁身自好,从不乱搞。”监区的阴暗,某朵小玫瑰只窥见了一点,还有更多丑恶肮脏的事情,因为沈斜对囚犯们的私下警告,才没教他看见。比如,星际人寿命长达三百年,而这里又是终身监区,那些身强体壮的动物拟态囚犯日久天长之下,难免滋生出某些生理欲i望,而解决方式便是一场决斗,失败者会被胜利者取走一样东西,或许是位置更佳的牢房、某些难得的物品、又或者是身体的一次使用权。   ……   宋芜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鲸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虽然开口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但也不会长篇大论,可今儿却夸赞沈斜夸了这么久!还不带重样的!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算什么?看来他不用再旁敲侧击了,恐怕鲸也是喜欢沈斜的,两人极有可能是美好又甜蜜的双向暗恋!   “总之,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伴侣,沈斜都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鲸暗示道,身为两人共同的朋友,他很乐意为已有苗头的两人的感情进展助力。   “是啊,沈哥人那么好,作为伴侣也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伴侣。”宋芜抽了抽鼻子,即便心里很酸涩,但还是努力扯了扯嘴角,祝福道,“所以你们一定会幸福。”   “?”鲸歪了歪头,但见宋芜一脸微笑,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恰在这时,他们身后哗啦啦的水声陆续停止了。   宋芜眨了眨渐湿的眼睛,抬手按下了电梯的外呼按键。不多时,电梯上来了,沈斜几人也穿戴整齐地走了过来。   电梯门一开,宋芜率先走了进去,背靠着电梯轿厢,垂着眼抿着唇,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一样。   沈斜远远地瞧见,便看出刚被他哄好不久的小玫瑰,又不开心了。   鲸正想走进去,却被快步走来的沈斜按住了肩膀,接着沈斜把他往后一扯,自个踏了进去,同时伸手按了下里头的关门键:“你们仨用旁边那台电梯。”   “诶?不是能站得下么,为什么要分开走啊?”莱恩茫然道。   “啧,不仗义……”凌空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鲸也没弄清楚状况。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彼此的面容和声音。而狭小的空间,令双方的存在感都格外明显。   “啊呜……”沈斜向宋芜靠近,宋芜却往角落里缩了缩,在无声地拒绝他的靠近。   沈斜皱起眉,困惑又不安地望着他,“啊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直到电梯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沉默了许久的宋芜才出声。   “沈哥,我想搬出你的牢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晚安   “不行!”沈斜下意识地拒绝了小玫瑰想要搬走的提议, 话刚出口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凶暴,怕吓着小玫瑰,他便软下声音, 尽可能温柔地对宋芜道:“啊呜, 好好的,怎么忽然想搬走了?明明我们一直相处得很愉快不是吗?”   “是我自己的原因,不关沈哥的事。”宋芜轻声道,烟墨色的头发在电梯灯光的照耀下, 每一根发丝都像是经过了抛光打蜡,泛着一层微光。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而他身在局中, 心里已经认定了沈斜与鲸是一对儿, 一颗心又酸又苦,全然忘了沈斜对待他有多特殊。又或许不是忘了,只是不想去深思这一切,年少初识感情滋味,因爱生妒生忧又生惧,宋芜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让自己狠心疏远沈斜、也令沈斜远离危险的机会。   诺曼和他的秘密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迟早是要爆炸的, 而宋芜作为即将揭开诺曼秘密的人, 心知自己绝不会被放过, 但却不想沈斜等人被他波及。或许从为诺曼治疗的那天起, 他就该远离沈斜等人的,而不是因为心中的那点不舍, 愣是拖延到现在。   沈斜双手撑在电梯轿壁上, 借着高大的身材, 把宋芜虚困住,忍着心中不断滋生出的戾气,柔着嗓音继续问道:“那啊呜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想离开我吗?”   “就是忽然想一个人住了而已。谢谢沈哥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总是这样打扰你也不太好,所以明天我会向典狱长阁下提出申请。”宋芜匆匆说完,便一矮身逃出沈斜的囚笼,踏出电梯,快步往外走。他想先一步回了牢房,然后异变成拟态小玫瑰,到时候只要他做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再坚持不做任何回应,便是沈斜也拿他没办法。   沈斜皱着眉,望着小玫瑰匆匆逃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零点时分那个祝他生日快乐、对他笑得又甜又软的小玫瑰只是他的一个梦,否则怎么解释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宋芜对他的态度,就从山顶跌落到了谷底不说,还坠下了无底洞。   沉思片刻不得其解后,沈斜抬脚跟了上去,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沉默地望着宋芜略显慌乱不安的步伐,就好似后面有一头凶恶的怪物在追赶他一样。   沈斜目光沉沉,他不确定如果宋芜真心想离开他,自己会不会也真的变成怪物,不顾小玫瑰的意愿强行把他困在自己的领地深处,然后用长着倒刺的舌头舔i舐他娇嫩的花苞,厮磨他椭圆的绿叶,啃咬他细长花茎上的刺……   洗浴楼一楼大厅内零星几个还没有离开的囚犯,本在嬉笑打闹,忽然无意瞥见沈斜此刻的表情,俱是一哆嗦,或闭上嘴转过身假装自己只是大厅内的装饰品,或嚎叫一声夺门而逃,生怕慢一步就被周身气势越来越强的某人一爪子拍死。   出了洗浴楼的大门后,惨白的月光一点点把走在前面的宋芜的影子拉长,缓缓蔓延过两人间的距离,最后停在了沈斜脚前约几公分的地方,便不再变化了。   沈斜垂眸望了一会儿,忽然往前跨了一大步,主动缩短了与宋芜之间的距离,于是宋芜的影子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沈斜郁闷的心情忽然好了些。   …   宋芜进了牢房,就快步往床边走,拿起放在沈斜枕头边上的牙缸,转身想放在一旁的桌上时,但瞧见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礼盒,四四方方的包装,金底蓝盖,盖子中心是一个大大的金色蝴蝶结,还有隐隐约约的香甜气息从中溢出,不一会儿便充斥了他的鼻尖。   今天是沈斜的生日啊……宋芜捧着牙缸,愣在了原地,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等一等的,起码等过了沈斜生日这天,再提搬离的事。显然潜意识里,他也是知道这一提议,会令沈斜不开心,甚至是伤心的,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沈斜在这时走了进来,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抿唇咽了回去,待瞥见宋芜眼尾泛起了红眼里也浮出了水光,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对不起……”宋芜喃喃道,眼眶里的水越积越多,他紧紧地抱着牙缸,仿佛那是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沈斜叹息一声,三两步走了过去,伸手拆开了桌上的礼盒,露出其中的蛋糕——并不好看,甚至比不上莱恩做的那个黑暗蛋糕好看,天知道差点就走上药剂师道路的沈衡为什么厨艺差到离谱,但胜在蛋糕上做装饰的草莓数量够多,种类也够丰富,颜色也集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简直是草莓爱好者的盛宴。   “本来我准备送给你的惊喜是一个花盆,但是很可惜,被乔伊那只死兔子故意弄坏了。不然的话,我们啊呜今天就会有个漂亮的花盆住了。”沈斜这时都不忘在宋芜面前抹黑乔伊,“花盆没了,我就把这蛋糕偷偷放回了牢房,想着留给你一个人吃。”   说着,沈斜伸出两指,捏起一枚柔嫩多汁的红草莓送到宋芜柔软的唇瓣间,指尖轻轻地碰了下他的牙齿,像是在叩一扇紧闭的门:“啊呜乖,把嘴张开,让我进去。”   宋芜含着水的双眸凝望着他,在沈斜又用指尖摩挲了他的牙齿一下后,乖乖张开了嘴。   “蛋糕和草莓全是啊呜的,我们偷偷地吃,不告诉鲸、凌空和莱恩他们……”沈斜的手指缓缓地往宋芜嘴里深入,待把草莓放在他柔韧的舌头上后,又轻轻地捏了下舌尖,然后才笑着缩回了手指,满意地看着小玫瑰不止眼睛红了,耳朵和双颊也泛起了好看的红。   草莓的清香充斥着口腔,宋芜在沈斜的手指抽离后,下意识地咬了一下。鲜嫩的果肉被牙齿轻易切开,淌出香浓的汁液,甜蜜中带着一丝丝酸,恰如他此刻难以言明的心情。   “沈哥为什么要送鲸裙子呢?”宋芜含着草莓,话也说得含糊不清,但好在沈斜此刻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对他的声音也足够了解,故而只略一思考,便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沈斜嘴上说着,眼睛却紧盯着宋芜的眼睛,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但可惜宋芜眼里含着的泪水太多,波光粼粼的,使得这通往心灵的窗户变得模糊不清。   宋芜喉咙一动,咽下了嘴里的草莓,竭力保持平静的神色:“就、就随便问问……”   他全身上下几乎毫无破绽,只除了藏在左胸口里的那颗心脏,在寂静的夜晚,他越跳越快的心跳声就像一个隐秘的信号,昭示着他真实的情绪。   “啊呜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凌空和鲸的时候吗?”沈斜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还是努力按捺住心中因那猜测而骤起的激动,尽力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凌空不小心喷出了一口汤,弄脏了鲸的头发,他说要赔一条裙子,鲸才没和他打起来,记得吗?”   宋芜“嗯”了一声,一个壮汉穿裙子,想想就很辣眼睛,但出乎意料的是当鲸真的穿上小裙子的时候,却有一种很奇特的美,像冰与火的碰撞,也像钢铁上开出了娇艳的花。   沈斜又捏起一枚果肉饱满的蓝草莓,像刚才那样送入小玫瑰的嘴里,然后看着他鼓起的脸颊,缓缓笑道:“凌空想买裙子,得通过与他关系好的狱警购买,而且花费的星币胜过裙子本身的价值几百倍不说,想要把裙子拿到手也得等到几个月后,因为编号1314狱星只有每年的一月份才会有星际法庭的运输舰过来送物资。”   又道:“那次在活动楼里,听你说完往事,凌空看出来我有意找沈衡索要制造机甲的东西,就托我帮他给鲸弄新裙子,而我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他这点小要求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所以我就顺手帮了这个小忙。反正沈衡有的是钱,也乐意实现他身在囹圄的弟弟,一些微不足道的愿望。就是可惜了,鲸的裙子安生送来了,偏巧我们啊呜的花盆,被某只又肥又坏的兔子给毁了,唉……”   沈斜再次提起花盆被毁一事,试图加深宋芜对乔伊的坏印象,最好能彻底讨厌乔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宋芜心生羞愧,抬起手,欲捂住自个通红的脸,却被沈斜单手扣住了双手,令他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只能直面这件乌龙事。   沈斜笑问道:“这么说,啊呜之前不是这么想的?”   宋芜极小声地“嗯”了一下,脸上的红晕往下蔓延到了脖子和锁骨。   “那啊呜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沈斜低笑道,心中的郁闷瞬间消散,一种难言的喜悦在他心底萌生,然后飞速壮大。   宋芜呜咽了一声,羞愧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能不能不说呀……”   “那便我来说好了。”沈斜勾唇笑道,“嗯,今天啊呜特意在零点祝福了我,还送了我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礼物,而我呢,说好了今天也要给啊呜一个惊喜,可却把一个漂亮礼盒当着啊呜的面送给了别人,要我是啊呜的话,肯定心里气死了,想着沈哥他就是个大骗子,说好的惊喜呢?不送给我就算了,也不给凌空和莱恩礼物,偏偏只给了鲸,是不是喜欢他啊……”   “求求你,别说了,呜……”宋芜真的要哭了,眼睛一眨,含在眼眶里多时的泪就掉了下来,太羞耻了,他真的撑不住了,呜呜呜……   然后一个炙热的吻,便落在了他的眼角,温柔地吮去他落下的泪,接着沿着泪痕一路吻至唇角,又贴上他温软的唇瓣,探入他的口腔,掠夺尽他嘴里残留着的草莓汁水。   唇瓣厮磨间,不慎溢出一声低沉的喟叹。   “啊呜真甜……”   “呜……”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晚安   第二天, 早上。   天空阴沉不见旭日,秋风阵阵拂面时却微潮,像是要下雨。   宋芜和沈斜前脚刚入食堂, 在一张餐桌前落座。后脚凌空、鲸和莱恩就过来了, 在他们的对面和侧面,陆续坐下。   “早啊,小王子。”当凌空的目光扫过沈斜的脸庞时,不禁心生疑惑, 猛兽大多嗜睡,故而早上总是一副没睡够的慵懒模样,可沈斜今儿瞧着却格外精神, 眉眼间还一直氤氲着笑意, 便好奇地问道,“你看着荣光焕发的,可是遇着了什么好事?”   沈斜但笑不语,只眼角的余光状似不经意地瞥向了坐在他身旁的宋芜。   凌空的视线跟着看了过去,正欲向宋芜也道个“早”,下一刻他那双狡猾的狐狸眼便忽地睁大,震惊地望着宋芜挺翘鼻端下那微微肿起的唇瓣。   像是经过长时间的舔i舐、啃咬和吮吸,两瓣本来丰润得恰到好处的唇瓣, 如今不仅肿了, 还红得好似熟透了草莓, 仿佛只要轻轻咬上一小口, 便能尝到里头甜蜜的汁液。   宋芜被看得面颊发热,但当着众人的面, 又不好意思直接抬手捂嘴, 做那掩耳盗铃的事, 便只得低头垂目不吭声,假装自己并没有发现陆续落到他唇上的几道视线。   “哦~”凌空单手撑着下巴,笑得极其暧i昧,“老虎吃嫩玫瑰了?”   莱恩嘿嘿一笑,朝沈斜挤眉弄眼道:“二哥,我这是要多一位亲人了?”   “恭喜。”鲸直接道了声祝福。   沈斜笑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人。   两个人的事,现在一个人回应了,于是众人便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位当事人。   宋芜脸色爆红,脑袋低得都快要碰到桌面了,因为太过害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好在这时,桌面下悄悄伸过来一只手,温柔地包裹住他因心中太过羞耻而紧握成拳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然后缓缓打开他的拳头,把手指亲密地穿入他的指缝间。   感受着渐渐从沈斜掌心里传来的热度,宋芜心里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也低低地“嗯”了一声,勇敢地回应了众人,就是头还低着,不好意思抬起来。   …   昨夜,一吻过后,宋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热化了的冰淇淋,成了一滩又甜又软的液体,黏糊糊地靠在沈斜的怀里,再想不起来要搬离的事。   沈斜不再徐徐图之,而是乘胜追击,认真道:“我喜欢啊呜。”   宋芜湿漉漉的眼睛,愣愣地望着沈斜,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傻傻地重复着他的话:“喜欢……”   “我向伟大的兽神发誓,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出自本心,不会有一句假话。”沈斜郑重道,“从第一眼看到啊呜的时候,我就觉得啊呜仿佛是兽神准备送给我的礼物,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长得非常符合我的心意。啊呜的拟态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花,红红的花瓣,绿绿的叶子,散发的香气是星际上独一无二的好闻。啊呜的性格也很好,又乖又甜,真想把啊呜藏在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的地方,不然我怕这么好的啊呜会被人抢走……我想亲啊呜,想抱啊呜,想成为全世界与啊呜关系最亲密的那个人。”   “我、我……”宋芜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告白,还几乎把他夸成了世界上最好的存在,他直觉地认为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他太紧张了,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得厉害像是想要蹦跶出胸腔,呼吸也开始有些不畅。   沈斜干脆在床边坐下,把人抱起跨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低下头捧着小玫瑰晕红的脸,额头抵着宋芜的额头,眼睛亦凝视着宋芜的眼睛,温柔地低语道:“那么啊呜呢,你喜欢我吗?如果不喜欢的话,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感情和追求吗?”   他们离得太近了,每一次呼吸都交融在一起,那些炙热又潮湿的气息无声地在两人的鼻唇之间弥漫开来,把猛兽的野性气息与玫瑰花的清甜香味,融合得愈来愈深。   宋芜不回答,沈斜也不着急,就时不时啄吻着他的唇,又或者是用鼻子亲昵地碰碰他的鼻子,蹭蹭他柔软的脸颊。   喜欢?宋芜在此之前未曾有过感情经历,便只能一边回想着沈斜告白,一边说道:“我、我第一次见沈哥的拟态,也觉得沈哥的拟态白虎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拟态了,尤其是眼睛,最最漂亮。沈哥的人类形态,也、也很完美,性格的话,唔,虽然有时候有点坏,但总体还是很好的,亲亲抱抱的话,我、我好像也是喜欢的,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我好像也是喜欢沈哥的……”   是的,喜欢,他想他也是喜欢沈斜的,喜欢与沈斜亲近,喜欢与他天天腻在一起,喜欢住在他牢房的牙缸内……   尾音被吻住,消失在两人的唇间,只是这一次,宋芜生涩地回应了他。   然后下一刻,沈斜的吻更凶狠了。   …   不一会儿,老章带着几个机器人为他们送来了早餐。   早餐很丰盛,有涂了果酱或黄油的面包,煎到两面焦黄的煎蛋,色泽油亮、外焦里嫩的烤肠和培根,清新脆爽的蔬菜沙拉,色彩缤纷如彩虹的草莓拼盘,香浓可口的牛奶……以及一大块经过特殊处理后可食用的星兽肉。   “啊,十月啊,真是美好的一个月份。”凌空感叹道,“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特别感谢小王子他哥,令我身在狱星,还有机会吃到如此美味又富有能量的星兽肉。”   沈斜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不如我把这个好哥哥让给你?”   “别,还是算了吧,我可要不起。”凌空连忙拒绝,他万万没有给一个年龄比他小的家伙当弟弟的道理。   “那就好好吃你的饭,别那么多话。”沈斜冷声道,接着他便转头对着宋芜一脸温柔,其变脸速度之快,不由得令凌空咋舌。   “啊呜,我们趁热吃吧。”沈斜低声道。   宋芜乖乖点头:“好。”   于是众人便开始低头用餐,不再闲聊。   宋芜因着近期消耗大,吃的虽然比之前多了些,但胃口终究是不如动物拟态大,加之今天早餐太过丰盛,故而等他有了饱腹感的时候,餐盘里还有一半食物没有吃完。   想了想,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他两手捏住餐盘的边沿,缓缓地把它推向坐在对面的鲸:“鲸,这些食物我没动过,你要吃吗?”   鲸点了点头,正要伸手接过,半路却杀出一头拦路虎,直接端走了宋芜的餐盘。   “作为啊呜的男朋友以及未来伴侣,我觉得我有必要从今天开始,就承担起我应尽的义务。”沈斜插起宋芜餐盘里动都没动过的星兽肉,笑着说道,“比如,为我的小男朋友解决他吃不完的食物。”   鲸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心道从今天以后,他怕是要没了额外餐食。   但好在——   鲸伸手抢了凌空餐盘里的一块肉,坐在鲸侧边的莱恩见状大惊,抱紧了自己的餐盘,开始埋头苦吃,生怕也被抢了食物。   宋芜望着他们,笑弯了眼睛。   …   早餐结束后,宋芜照例去了医务楼。   像往常一样,宋芜先陪诺曼玩了一会儿,再侵入他的精神海,进行治疗。   只是这一次,在宋芜的精神体消失到一半的时候,诺曼的精神海却出现了异状。   黑夜上缀着的一小片星辰忽然齐齐坠落,于半空中汇聚在一起成了一颗明亮的巨大光球,然后朝着宋芜飞来。   宋芜下意识地想躲,但精神体只剩下上半截身子,压根无法动弹。   他只能闭上眼睛,任由那光团吞没了他。   过了一会儿,宋芜眼前的白光逐渐消失,缓慢地显露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景象,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但却像吊桥一样摇摇晃晃的,接着有声音响起:   “这小子可真厉害啊,才来了不过两年的时间,就把我们研究了多年没有进展的项目往前推进了一大截……”   “谁说不是呢,我想摩菲那家伙一定后悔了吧,推荐个人进来,结果把他的风头全都抢走了,哈哈哈,真是自作自受啊……”   宋芜鼻子抽了抽,隐约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便知这段记忆里的诺曼可能是喝醉了,以致于他所能看到的景象也跟着模糊扭曲。   ——两个看不清脸的人好似扶着诺曼来到了一扇门前,打开后,把人放在床上便离开了。过了会儿,诺曼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声。   宋芜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诺曼是在发出呼唤小羊羔的咩咩声,不禁感到好笑。   又过了许久,那模糊的景象才有了新变化。   宋芜所能看到的景象逐渐清晰,但视野却变得很奇怪,一会只有零星的光点,一会又只有一些扭曲的彩色线条,一会那些点和线忽又形成画面。而那些定格的二维画面时而消失,又时而出现多出声音,以及开始缓缓流动。   “这是精神力的视角啊……”宋芜喃喃道,这是诺曼醉了,精神力不受控制地蔓延了出去。   他听着耳边忽高忽低地咩咩声,心想醉酒的诺曼,可能是在找某头名叫格雷的小羊羔,可惜依照格雷的说法,自幼时分离他与诺曼就没再见面了,直到来到狱星,他们才再次重逢。   忽然,诺曼的精神力停在某处不动了,宋芜连忙凝神看去,发现那是一个极其眼熟的玻璃箱。   但里头装着的,却不是他第一次看见的丑陋小怪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晚安   玻璃箱内丑陋的小怪物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看着很小,只有两三岁的样子,不安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所幸一头披散着的长发乌黑又浓密, 如一床薄被盖住了他赤i裸的身体。   诺曼的精神力绕着玻璃箱转了半圈,宋芜的视野便跟着一转,看到了那孩子的脸——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庞,五官精致, 肤色冷白,即便此时尚显稚嫩,但亦能看出长大后定是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就是宋芜打量了这孩子的面容一会儿后, 觉得很面熟, 也很亲切。   “那位大人花了大价钱,要的可不单单是个漂亮孩子,到期如果你们交不出令人满意的货,那么按照契约,我们就得赔上一大笔钱,这个钱组织上会出三分之二,但另外三分之一得由你们这个项目的所有参与者出……”   有几个人出现在了玻璃箱的旁边,其中一人的身上, 穿着宋芜曾在沃克队长记忆里看到过的, 阿尔法星上研究人员穿过的制服。宋芜由此便知, 这里恐怕就是阿尔法星上的某个科研基地了, 而年轻的诺曼,不知何时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不用你说, 我知道。”另一个人烦躁道, “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普通星兽的基因与星际人的基因都很难融合, 更别说像星兽塞壬这种顶级凶兽的基因了!这孩子能从几十万个试验品中存活下来,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奇迹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这个项目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而那些失败的试验品们,不是成了阿尔法星上那些珍稀植物的花肥,便是成了珍稀动物和他们圈养着的某些生物的饲料。   星际游客们蜂拥而来,为这里未曾见过的花花草草唱赞歌,为那些复活的古老动物欢呼雀跃,殊不知藤蔓攀在白骨上,才开出了美丽的花,而动物的血液里,则流淌着他们同胞的尖叫与哀嚎。   有人听后冷笑道:“成功?你说这种丑陋的东西也能叫成功?呵,你们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得买家觉得成功,你们这个项目才算是成功!”   说着,他啪得一声,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接着宋芜便看见玻璃箱的底部渐渐冒出一层浅浅的液体,蓝绿的颜色,看着很诡异。   不一会儿,那蓝绿色的液体越来越多,浸湿了玻璃箱内那个孩子的头发和大半个身子。   他醒了,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死寂的黑色眸子,表情有着超越身体年龄的平静。   但很快,他便无法再保持平静了,身下两条稚嫩的腿并拢在一起,不知是痒还是痛,不断地摩挲着,而他的眉也渐渐地皱了起来。   “啊——”他忽然张开嘴,露出一嘴尖利的牙齿,表情扭曲着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但玻璃箱的特殊材质削弱了他声音的威力,等传到外头时只剩下一阵闷声。   拟态变换对于星际人来说,本是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又自然的一件事,只眨眼的功夫就能进行切换,但他似乎不行,他被那些蓝绿的药液强行激发出拟态,整个过程看着极其痛苦,堪称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   从腰部以下,他的下半个身体开始烂掉,皮开肉绽,骨头碎裂,流出的血染红了玻璃箱内的蓝绿色液体。然后那一堆烂肉和碎骨聚拢在一起长成了鱼尾的模样,接着那堆烂肉上又缓慢地长出了新的皮肉,等皮肉长好后,便从腰部开始长出鳞片,一片又一片,却只长出了三分之二就不再生长了,留下一大块光秃秃的地方没有鳞片,难看极了。   而他那张漂亮的脸庞,此刻则被鳞片覆盖了一半,失去了人身时的漂亮,看着极其诡异,人不人鱼不鱼的,如同把两个生物强行扭曲结合在了一起,造就出一个可怕的怪物。   可宋芜望着这个“怪物”,却忽然红了眼眶,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情不自禁地哽咽道:“父亲,父亲,父亲……”   从那个年幼的“怪物”长出第一枚鳞片的时候,宋芜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父亲的鳞片,是他曾用手摸过、用脸颊蹭过的父亲的鳞片。   黑色的鱼鳞,有着独一无二的色泽和纹路,全星际最漂亮的鳞片。   眼泪掉得多了,宋芜的精神体开始变得虚弱,险些就此溃散,但好在宋芜及时发现了。为了能多看一会父亲幼年时的遭遇,宋芜硬是忍住了眼泪,然后源源不断地抽取自身的精神力加以补充,再顾不得格雷医生让他适度使用精神力的警告。   怪不得父亲说自己是孤儿没有亲人,怪不得父亲的拟态不能让别人知道只能偷偷地在关了门窗的家里显现,怪不得父亲编造的各种故事里总是有坏人想要抓走他,怪不得他年幼饱受基因病的折磨时父亲自责地说都是自己的错,可他的父亲又有什么错呢?错在他幸运地从一堆试验品里坚强地活了下来,还是错在他不该在爱上爸爸后奢望拥有一个孩子?   宋芜越想越难过,痛得心都要碎了,他那么好的父亲,怎么会遭受这么多折磨?那么小的父亲,有三岁吗?那些人怎么忍心下手?他们都是魔鬼吗?   他们的行为已经超过了星际法和各国法律所允许的人体实验范畴,是不对的是违法的,为什么没有人来管管他们?   诺曼的记忆片段里,那些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买家要的是类似传说故事里美人鱼一样的生物,懂吗?首先要美,可你们看看他的拟态,脸上长着多余的鳞片,尾巴上却秃了一块。”   “呃,好吧,这个小东西的拟态确实丑了点,可我们用尽了办法也只能改进到这个程度,星兽塞壬的基因和他的人类基因还是存在一点点小排斥……”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要知道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想赔钱的话,就赶紧想办法解决这小东西身上的问题。”   “脸上不要有鳞片,通体拔掉……”   宋芜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可他们的声音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拿把刀,把他尾巴上秃了的那块地方挖开,让他重新长出皮肉……”   宋芜心里渐渐生出杀意,想杀了那些伤害他父亲的魔鬼。   “精神力会反作用身体,试试能不能让他用意志力令那块地方长出鳞片……不听话,就一片片地拔掉他尾巴上的所有鳞片……”   宋芜痛苦极了,也恨极了,他无法接受至亲遭受如此伤害。   “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晚安   愤怒、仇恨与杀意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在宋芜的心中萌芽破土,又如野草一般疯长。   那些人冷酷的命令,与他年幼的父亲正在遭受的痛苦折磨, 便是不断积聚的干柴和燃油, 等野草侵占了他精神体的每一个角落时,干柴和燃油便忽地被引燃。   而燃起的熊熊大火,则把野草与他,都一并吞没了。   宋芜的意识逐渐恍惚……   火光中, 他看到孕育舱中静静蜷缩着的自己。似乎是谁来了,他忽然很活跃,浸泡在羊水中的手脚动了动, 朝着某个方向伸去, 本能地想要亲近他们。   出了孕育舱后,他睁开眼睛,看见两个朝他微笑的男人,也咧开没有牙齿的嘴,朝他们咯咯咯地笑,于是那两个令他感到很安心的男人便俯下身,一左一右亲吻了他的脸颊。   不久,他开始生病, 反反复复的, 好的时候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走走跑跑, 坏的时候只能奄奄一息地靠在爸爸的怀里, 听一向不信神灵的父亲低头祈求兽神怜悯。   父亲曾说,情况最糟糕的时候, 甚至连墓地都为他选好了, 不会把他埋在黑漆漆的土地里, 也不会洒在冷冰冰的水里和无边无际的星海里,就放在一条嵌有空间纽的项链里,垂下来正好可以贴在他们的心脏处。   三岁,他的身体似乎正处于健康期,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跑到后院,变成拟态小玫瑰扎根在一片开着红色花朵的花丛间,等着发现他不见了的爸爸和父亲过来找他。   不想恰巧那日有多年不见的朋友路过,爸爸父亲都被绊住了,小玫瑰只好自己出来,气哼哼地去找人,却一头撞在了陌生银发少年的腿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很疼,娇气的小玫瑰当场就掉了眼泪,嘤嘤嘤地哭个不停,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哭着哭着,他又发病了,昏昏沉沉地病了半个多月,醒来后忘记了不重要的陌生人,只知道趴在爸爸怀里哼哼唧唧,说他们都不来找他,这是不对的,不能留啊呜一个人的。   六岁的某天,爸爸忽然有事,要出门,走前吻了下他的额头,说很快就会回来。他就窝在机器人保姆卡卡的怀里听故事,还时不时被喂上一小片新鲜的草莓切片,不过爸爸走前不让他多吃,所以他吃得很慢,每一小片草莓都要含在嘴里好久,才不舍地咽下。   可是等当天的草莓吃完了,他困得都打哈欠了,爸爸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父亲也像爸爸一样,走了,就忘记回家了。   他就只剩下卡卡了,可最后卡卡也没了。   他们都不要啊呜了……   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浮现,令宋芜混沌的意识哭哭笑笑,笑笑哭哭,最后竟隐隐有了就此死去也好的念头,死了,说不定他们一家人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团圆了……   可他又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好像很重要,是一个人还是一件物品?他实在记不起来,然而越是想不起来,人啊就越想想起来。   就这么犹豫着,纠结着,回想着,宋芜的意识竟慢慢地恢复了清醒。   也想起来了,他还有沈斜,他的男朋友。   而他父亲的生死亦没有定论。   所以他得活着。   活下去。   ——逃。   如是想着,一道不属于宋芜的想法,悄然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难道是诺曼?!宋芜猛地睁开眼,忍受着过度使用精神力后的痛苦,死死地盯着诺曼,企图从胖虫子的绿豆眼里看出些什么。   诺曼却嘟囔了一句“你瞪我干嘛,是不是要打人啊”,然后便顶着头上的绿芽,蠕动着白胖身躯转过身,飞快地爬向不远处调动仪器的格雷医生,高兴道:“小格雷!我刚刚又梦到你了!你都快馊了,头发脏兮兮的,脸和手也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你小时候是不是不喜欢洗澡啊?”   “你才不喜欢洗澡!!!”格雷医生暴怒。   宋芜蹙起了眉,是错觉吗?   …   乔伊传唤宋芜,本是想询问他一些事,可宋芜苍白的脸色和恹恹的精神状态,却教他皱起了眉:“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谢谢阁下的关心,我没有生病,只是锻炼精神力的时候,不小心过度使用了而已,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宋芜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似乎以为这样,就能令旁人安心。   可惜宋芜不知道,当一朵小玫瑰鲜红的花瓣变得惨白,葱绿的叶子变得黯淡,挺直的花茎因撑不起花苞而微垂时,即便他努力绽开,还散发出馥郁的芳香,也不会有人以为他一切都好。   乔伊这个当哥哥的看在眼里,更是感觉宋芜虚弱得随时可能会倒下。他果断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径直走到宋芜身前,然后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人牵到办公桌后,按坐在他的椅子上。办公室内只有一张椅子,而他担心泄露风声,暂时屏蔽了办公室内的信号,不好喊人或机器人来送,便只好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嗯?不,不用,典狱长阁下您不用这么客气,我的身体没事,我站着就好……”宋芜被乔伊一连串动作惊到,屁股挨着椅子还没坐热呢,就手撑在扶手上,想要起身离开。   乔伊二话不说进行了拟态,变成一只皮毛油光水滑、体型微胖的灰兔子,后腿蓄力一跳,便轻松跳入宋芜的怀里:“让你坐着,你就好好坐着,怕什么?”   怀里一重,宋芜被压得坐回了椅中,许是手还记得撸兔子时的美妙手感,下意识地就摸了一把,摸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了,便赶忙说道:“呃,我乖乖坐着,那您能从我怀里离开吗?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摸我的拟态吗?”乔伊疑惑道,他知道宋芜对他多多少少有一些畏惧,也知道宋芜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很喜欢他的拟态灰兔子,便想用拟态来放松宋芜的警惕,然后和他好好地聊一聊——关于他频繁出入医务楼的事,关于他父亲的事,甚至还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向宋芜透露一些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好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宋芜双手掐住灰兔子的腋下,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然后猛地一使劲把体重不轻的灰兔子抱起来,飞快地放在办公桌上。   接着他脚在地上一蹬,人便坐在办公椅上,往后滑出了一段距离。   “抱歉,我有男朋友了,嗯,所以得和别人保持恰当的距离,希望您能理……”   “我不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晚安   办公桌上, 灰兔子垂下的双耳气得直直竖起,猩红的圆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三瓣嘴翕动隐约可见森白的门牙, 一身油滑皮毛下掩藏着的肥肉, 随着呼吸抖动个不停。   见状,宋芜心里一紧,担忧盛怒的灰兔子,会跳过来咬死他, 便握着办公椅的扶手,脚悄悄地在地上一蹬,令椅子载着他又往后滑了一截, 嘭的一声, 椅背撞到了靠墙的空书架,再不能后退,同时嘴上弱声弱气道:“您消消气,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行吗?”   乔伊心里一梗:“阿芜,你还小,余生还有很长时间, 完全可以一步步慢慢来, 真的没必要现在就急着找什么男朋友。某些老男人就是嘴甜会哄人, 其实心里坏着呢, 而你涉世未深,很容易就陷入这种老男人的甜蜜陷阱……”   宋芜忍不住打断他:“呃, 您说的老男人, 是指沈斜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乔伊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就一天没关注而已,窝边水灵鲜嫩的小玫瑰,就被某只不安好心的猫崽子衔走了!   他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对沈斜一直抱有好感,但我认为,你应该再认真考察他一段时间之后,才决定是否和他确立恋爱关系。”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做出的决定,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宋芜听后,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虽然我和沈斜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确定我是喜欢他的,他也是喜欢我的。”   想到了沈斜,小玫瑰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眉眼间的恹色也因这一笑淡去许多,苍白的面颊泛起微红,既是羞涩,也是甜蜜。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那么讨厌沈斜……”   “但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要您放下心中的成见,去认真了解他,我想您也会喜欢上他的。”   乔伊心道自己再怎么了解,也不会喜欢上沈斜。   可他的眼睛又不瞎,自然看得出宋芜是真的喜欢沈斜,喜欢到只要一想到那只小猫崽子,周身都会洋溢着愉快的气息。   沈斜在他眼里纵使有千般不好,可他能令宋芜展颜,这就是优点,还是压倒性的优点。   他乔伊的弟弟,样样不缺,只要开心就够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承认沈斜?可是想想又不是很甘心啊。   灰兔子在办公桌上转了几圈,一对长耳朵忽然垂忽立,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道:“如果有一天,沈斜带给你的不再是快乐,而是难过和痛苦,那么我就会杀了他。”   乔伊的语气太过郑重,不想是在开玩笑,倒像是在向他发誓,听得宋芜不禁蹙起了眉,就算有一天沈斜不喜欢他了,他也不喜欢沈斜就是了,何至于要他的命:“乔叔叔,不至于要杀人吧……”   “如果他敢辜负你。”乔伊冷笑,“死亡对他来说,只会是最轻松的惩罚。”   宋芜觉得有些不对,乔伊只不过是他父亲的朋友而已,他称呼一声叔叔也是基于礼貌,可乔伊现在似乎管的有点宽了。尤其是他和沈斜刚确立关系,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乔伊这杀气腾腾、动不动就想要沈斜命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碍眼。   “典狱长阁下。”宋芜神情严肃道,“沈斜是我的恋人,希望您能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   乔伊郁闷道:“沈斜那家伙,可没一天尊重过我!”   “尊重是相互的,嗯,回去后我会好好说沈斜的。”宋芜认真说道,“所以请您不要再恶意揣测沈斜了,就算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那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希望您不要插手,也别再说什么杀不杀的话了。”   乔伊瞪着宋芜,语气略有些委屈:“你太偏心沈斜了。”   “因为沈斜是我的恋人啊,而您……”宋芜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乔伊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不由得磨了磨牙:“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除了父亲爸爸之外,还有一个亲人存在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父亲是个孤儿,没有亲人。爸爸也曾说过,他的家人只有父亲和我。”宋芜皱了皱眉头,相比之下,他还是更信任自己的家人说的话,但是乔伊突然这么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难道骗他会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你有一个哥哥,当他和你的恋人发生冲突时,你会站在谁那边?”乔伊不答反问。   宋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疑惑地望着昂着头的灰兔子。   “你先回答我的这个问题,之后我就会回答你的问题。”乔伊的目光里藏着期待,迫切地想要知道如果他暴露身份后,宋芜偏心的那个人会不会换成他。   宋芜沉思良久后,给出了答案:“请问我可以站中间吗?”   站在中间的话,他想无论是哥哥还是恋人,都不会再动手了吧。   “……”乔伊沉默了一瞬,“我刚刚的话没什么意思,毕竟我说的是如果,而你是宋芜。”   宋芜沉默了,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   他望着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一身丧气的灰兔子,想着乔伊虽然看不惯沈斜和他在一起但从不强硬阻止,想着乔伊对他友好和不自觉的亲昵态度,想着乔伊怀表里的那张照片——以他父亲对他过于旺盛的保护欲,会把他的婴儿照随便发给朋友吗?答案是不会,这一破绽,宋芜直至此刻才恍然发现。   宋芜觉得乔伊的假设太奇怪了,奇怪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有一个哥哥存在。   “乔伊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晚安   宋芜突如其来的一声哥哥, 令乔伊又惊又喜,他急忙忙转身,却忘了自己就蹲在办公桌的边沿, 竟不留神一脚踩空, 跌下桌去,兔头朝下脚朝天,眼瞅着就要摔个倒栽葱。   “小心!”宋芜见状惊呼,下意识地身子前倾, 朝他伸出手,奈何两人之间隔着段不短的距离,他的胳膊便是再长一倍, 也是接不到兔子的。   不过幸好乔伊身为动物拟态, 身手还算矫健,只见那肥嘟嘟的灰兔子在半空中一个灵巧地翻身,便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你刚刚喊我什么?”乔伊的语气有些急切,天知道自从养父嘴里得知有了个弟弟后,他想听这一声哥哥,想了多少年。   宋芜身子坐正,低首垂眸,望着蹲在地上仰起头的灰兔子, 想着如果他真有一个哥哥的话, 父亲们没道理瞒着他啊, 可乔伊的表现又好像确有其事, 于是他小心试探道:“那您想听我喊您什么呢?是典狱长阁下?是乔叔叔?还是别的什么?”   这话令满心激动的乔伊冷静下来,他想,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他不能心急。他与弟弟不应在狱星这种地方草率相认, 他应该像个英雄一样救出宋芜,然后再告诉他,他是他的哥哥,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却不会妨碍他爱他。   于是灰兔子又跳上办公桌,垂着长耳朵,慢悠悠地笑道:“如果的事,谁知道呢。”   宋芜提着的心猛地坠落,对于这个回答,他竟感到松了一口气,诺曼的事总教他疑神疑鬼,担心这是一道为他精心筹谋的亲情陷阱。   “您今天似乎很喜欢开玩笑。”宋芜以一种探寻地目光望着灰兔子,乔伊似是而非的话,终究还是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只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便会破土开花。   乔伊咧着三瓣嘴,甩着长长的兔耳朵,用他那双又圆又红的兔眼睛含着笑,回望着宋芜:“阿芜,你只要知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就好了。”   上午柔和的阳光有几缕透过窗,落在灰兔子的头上背上,使得那一身油亮的灰色兔毛看着手感更好了,宋芜忽然觉得有些手痒,不过尚且能忍住:“可是……”   可是没有缘由的好,总是令人无法安心,不是么?   乔伊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宋芜的未尽之语,便与他谈起了正事:“桑德罗的那位王储殿下,昨天已经命人把你需要的设备和材料都运来了,而我今天就会让人在监狱北区开辟出一块独立的空间,供你制造机甲实物。”   又道:“所以日后,如非必要的话,你还是别去医务楼浪费时间了。我希望你接下来的日子,能专注比赛的事。等以后一切都结束了,你再锻炼精神力也不迟,你说呢?”   医务楼里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区域布置了监控,乔伊通过监控知道宋芜近来天天都会去医务楼,也知道他是打着跟格雷医生学习锻炼精神力的旗号,然而实际情况他无法亲眼看到便难以心安,但让宋芜远离医务楼总是没错的。   闻言,宋芜皱了下眉,但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反驳乔伊,便点点头,应了下来。正好他也可以借此机会缓几天调整心态,因为他不敢保证,如果再在诺曼的精神海里窥见他父亲幼时的惨状,他还能继续保持冷静。反正如果某些人还想让他为诺曼治疗的话,总会为他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他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着就好。   乔伊见他答应了,暂时放下心,想了想,又暗示道:“不管你在这儿,遇见了什么不对劲的事,都可以告诉我,作为典狱长以及你的……咳,乔叔叔,我保证会为你解决一切问题。”   “谢谢。”宋芜暂时无法太信任他,便礼貌微笑道,“我会的。”   “你真没什么想说的了吗?”灰兔子歪了下头,试图以可爱的外表诱惑宋芜,可惜宋芜自从有了男朋友后心志格外坚定,并不为他的美色动摇。   宋芜沉吟片刻后道:“嗯……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呢。”   接着他便趁机说起了,想把动物型机甲的设计数据卖给乔伊一事,乔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乔伊想着他们反正都是一家人,卖给他也是把东西捏在了自家人手里,还能省得宋芜被有心人打主意。   宋芜便继续往下说,说到要把卖来的钱其中三分之一转给沈斜他哥时,乔伊还很淡定地点头附和道:“嗯,确实该给,我们不能欠姓沈的人情。”   但当宋芜说到父亲失踪,想要把剩下的钱都拿来寻找父亲时,乔伊就不那么淡定了,即使他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养父失踪的事,还打算待会向宋芜旁敲侧击一下此事。   “如果佣兵找到了我的父亲,我还希望他们能帮我转告给我父亲几句话——别回谷神星,也别申请网上探监,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吧。”宋芜叹道,摩菲教授若是想控制他,必定不会放过他父亲这个绝好的人质。而在窥见了阿尔法星上的黑暗和他父亲幼年的遭遇后,他不敢想象父亲若是再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何种可怕的下场。   此言一出,乔伊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宋芜在监狱里受到了某种威胁,还是不小的威胁,甚至会因此牵连到他深爱的家人。   灰兔子烦躁地甩着耳朵,他不喜欢有人盯上宋芜!这简直比有人盯上他还难受!   宋芜声音艰涩道:“……我父亲的年龄放在星际上来说还很年轻,爸爸不在了,我又身在狱星不能陪着他,他一个人生活肯定会很孤单,所以请再帮我告诉他,如果他以后遇到了适合的人,就、就再组建个新的家庭吧。”   然而只要一想到爸爸和他,会被父亲新的伴侣和孩子替代,他就感到很难过。   宋芜抬手揉了下酸涩的眼睛。   忽然怀里一重,是灰兔子又跳进了他怀里,用毛绒绒的兔爪子拍了拍他的另一只手,温声安慰道:“阿芜,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在拥有过你爸爸和你这么好的家人之后,你父亲是不会再接纳别人进入他的世界的。”   “可您不是说,您只是我父亲的一个普通朋友吗?但似乎,您很了解我的父亲的性格啊。”宋芜放下手,捏住灰兔子的爪子,泛红的眼睛疑惑地望着他,“还是说,您压根不是什么普通朋友呢?”   灰兔子僵住了,没想到宋芜这么敏感。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晚安   窝在宽大办公椅里的纤瘦青年, 白皙修长的脖颈低垂,透过如烟如墨的发丝与长密似蒲扇的眼睫,可见一双清澈似水的乌眸, 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趴在他大腿上的灰兔子。   “您和我的父亲究竟是什么关系?”忍着头疼, 宋芜从精神海内抽出少许精神力附着在眼睛处,希冀从灰兔子身上观察到更多破绽。   但是很可惜,灰兔子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长长的灰耳朵耷拉在脸侧, 两只兔爪子即便被他捏在了手里,也没有一丝挣扎反抗的意思,反而瞧着特别老实乖顺, 就连那一双总是带着抹血色的眼睛, 此刻在日光的映照下也剔透如红钻,宛若一个安静又无害的兔子玩偶。   然而宋芜亲身体会过乔伊的冷酷无情,也目睹过他与沈斜打斗时的浴血模样,所以即便后来他在宋芜面前一直尽量表现得很友好,因着那些初印象,宋芜也不会认为他这个人就真的无害了。   “您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宋芜抬手揉了揉隐隐抽疼的额角,无奈地收回了溢散在外的几缕精神力。他今儿本就身心俱疲,又遭乔伊这一出缠缠绕绕就是不有话直说, 便更感到疲倦了, 只想回去找沈斜, 扑进他粗糙的虎毛里闭上眼睡一会儿, 什么都不去想。   不去想乔伊对他有什么企图,不去想诺曼和阿尔法星, 也暂时不去想父亲的安危……   “我认为有些秘密, 应该在恰当的时候揭露。”灰兔子神神秘秘道, 他还是坚持现在不是向宋芜坦白的最佳时刻,除了那点身为哥哥的隐秘小心思外,还有几个原因,一是他身在狱星除了话语外拿不出证据向宋芜证明他的身份,二是担忧说了后宋芜守不住秘密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三是不出狱星他就无法最终确定宋芜的身份。   但说白了还是不够信任,不止他对宋芜如此,宋芜对他亦然,否则也不会隐瞒诺曼的事了。   宋芜皱了下眉,片刻后又展开,竟是赞同了他的话:“您说得对,那我就不问了。”   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只会徒增困惑和烦恼罢了。宋芜抿着唇,抱着灰兔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一个转身弯腰,便把灰兔子放在了椅子上,接着他撒开手并后退了几步,语气淡淡道:“请您见谅,我现在精神有些不济。如果您没别的事情要交代了,能不能先让我回去休息?”   宋芜眉眼间的倦色几欲淌出,乔伊见状不忍再留他,便叹道:“你回去吧。”   宋芜朝他点了点头,便沉默着离开了,在等候在门外的沃克队长的陪同下出了管理区,然后便快步奔向活动楼,见着卧在落地窗前闭眼补眠的大白虎后,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用脑袋一下下地蹭着白虎的头,像只在寻求成年兽安慰的小崽子一样。   白虎睁开了眼,异色眼瞳里蕴藏着浓浓温柔:“怎么了这是?”   宋芜不说话,只缓缓收紧了环抱着他脖子的双臂。   白虎便伸出舌头,小心地一下下舔着他的侧脸,安慰着情绪莫名低落的小玫瑰。   而那边,宋芜走后,灰兔子在残留着他体温的椅子上静静地趴了一会儿,才从拟态逆转回人身,西装革履,不像典狱长,倒像谈判桌上与人唇枪舌战的商人,不过却是说不过就会掏枪顶着对方脑门的那种。   乔伊启动个人智脑,再一次观看宋芜与摩菲教授仅有一次的会见视频记录。   他记得,就是自这天起,宋芜才开始天天去医务楼,一日不曾断过——编号1314狱星近百年间,典狱长都换了数任,但医务楼的医生却自格雷医生来后再没换过,再联想到那位被困在医务楼不允许外出、疯疯傻傻的诺曼先生,乔伊不免担心那些疯狂浸透了骨肉的恶魔会对宋芜做些什么,不过好在养父曾说为宋芜注射过基因封锁剂,想来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基因上存在的异样,那么便是世所罕见的ss级精神力了,除此之外,乔伊想不到宋芜身上还有什么会被那些恶魔看上。   乔伊放慢了视频的播放速度,几乎一帧一帧地查看。   然而会见视频记录早在乔伊第一次申请查看前就被星际法庭的人动了手脚,所以任他翻来覆去地看,也只能看到一个机甲领域的大师,对有天赋后辈的喜爱和惋惜。   至于那些宛若恶魔蛊惑人类的片段,早就删除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乔伊并不急,就像宋芜知道那些想要他治好诺曼的人,会为他找到去医务楼的理由。   乔伊也打算等着看他们会如何出招。   …   次日晨间,宋芜没像往常一样去医务楼,而是拜托沃克队长带他去了监狱北区。   北区算是监狱里最冷清的一块区域了,这里本不允许囚犯踏足,便连狱警们也不能随意出入,所以平日里这儿只有一些冷冰冰的、按照固定程序运行的警卫机器人会在里头走来走去,使北区不至于一片死寂。   宋芜跟着沃克队长,经过重重检测,才得以进入乔伊在北区为他开辟的工作室内。   崭新的设备整齐地摆放在里头,但都只是拆开了包装,并未进行安装,所以今天宋芜暂时还无法开展机甲制作工作。他需要先把设备一一进行安装调试,这可是项大工程,好在沃克队长见多识广,一些简单的设备安装工作他完全可以胜任,还发了几道指令喊来了几个机器人过来帮助力气较小的宋芜移动设备。   但就算这样,等设备弄完之后,宋芜也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抬手摸了下额头,就是一手的汗水。   而一旁的沃克队长与他简直成了鲜明的对比,腰板挺直,额上不见汗意,似乎刚刚的劳动对他来说压根算不了什么。   宋芜真诚地道了声“谢谢”,脸上扬起浅笑,有着狱星外那些身心皆自由的人才会有的轻松愉悦,充满了感染力,很容易让观者的心情也跟着变好。   沃克队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一声不吭地带着机器人们离开了工作室。   宋芜找了个地方坐下歇息了一会儿,待感觉体力稍稍恢复了些,便起身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去了储藏着机甲材料的房间。   他打开箱子,一一查看里头的材料是否有问题,却发现里头的材料都经过了简单地加工处理,很方便他进行二次加工,宋芜不禁有些欣喜。   而且沈斜他哥似乎了解过机甲相关知识以及他的设计方向,采购的材料不像外行人一样只求最好最贵,而是选择了最适合他制作动物型机甲的材料。   就在宋芜感慨万分的时候,他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宋芜以为是沃克队长回来了,便一边继续查看材料,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您在旁边休息就好,剩下的事便让我自己来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不属于沃克队长的声音响起:“是我呀,阿芜。”   宋芜回头,望见来人是温雀,心里不知为何并不感到惊讶。   “你怎么来了?”宋芜不解道,“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温雀微笑道:“是格雷医生托我来的。”   宋芜一愣,没想到只一天不去,他们就忍不了了。   而身在典狱长办公室内的乔伊,也在这时打开了布置在宋芜工作室内的监控。 第78章 晚安   “格雷医生托我来看看你的情况。”温雀说话时总喜欢笑, 一笑起来,脸上的雀斑就咖啡豆被碾碎过后,大小不一的暖色碎屑撒在了白面鼓皮上, 随手轻轻一敲, 便起起落落奏出一首欢快的曲子。   闻言,宋芜笑了下,然后当着他的面,原地缓慢地转了一圈:“怎么样?”   “面色红润, 你看起来非常健康。”温雀迈着活泼的步伐走近,朝宋芜眨了眨眼,笑吟吟道, “恭喜, 你不用吃药了。”   宋芜歪了歪头,疑惑地重复道:“药?”   “格雷医生说,你昨天又过度使用精神力了。”温雀手往身上制服的兜里一插,取出一支药剂在宋芜眼前晃了晃:“今天早上你没去医务楼,他没法观察你的恢复情况,就拜托我过来看看,还顺便给我拿了支精神安抚剂以防万一,不过现在看来嘛, 你似乎不需要?”   完美的借口, 不论是站在他面前的宋芜, 还是身在典狱长办公室内正通过监控旁观着这一切的乔伊, 都无法从温雀的表情和语言中找出丝毫的破绽。   乔伊再次调出温雀入职编号1314狱星后的记录,得益于亲和力极高的长相, 温雀在囚犯和狱警中的人缘都不错, 工作认真努力, 性格热情,脾气很好几乎不与人生气,很乐于在不违反狱规的情况下帮助他人……仅仅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就从一名普通狱警混成了警备队长沃克的副手。   想起某些监控视频里温雀和沃克队长聊天的画面,乔伊想,他们不止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还是谈得来的朋友。这就不由得令乔伊好奇两人友谊产生的原因了,毕竟沃克队长在狱星待了大几十年,而温雀才来了不过十多年,而在温雀之前,凶巴巴的警备队长堪称狱星的高岭之花,压根无人能靠近。   乔伊的好奇,宋芜不得而知,他凝视着温雀手中珍贵的药剂,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一句古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来到狱星后,几年不用一次的医疗舱,他每次昏迷都躺了,像精神安抚剂这样珍贵的东西,格雷医生也不吝于给他服用,至于目的不言而喻。   如果说在没发现阿尔星上的实验基地居然进行了非法实验前,宋芜对摩菲教授所谓的治好诺曼就能帮他出狱星的承诺还有一分相信,那么在窥见了阿尔法星的黑暗之后,宋芜对摩菲教授的话,便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了。   “阿芜?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发起呆了?”温雀握着药剂又在宋芜眼前晃了晃,不禁面露忧色,“是不是你的精神海还没有恢复好?”   说着,他把药剂塞到了宋芜手里,连声催促道:“阿芜,我看你还是赶紧把这药吃了吧,别待会昏过去了。哎,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头疼不疼?要不要去医务楼让格雷医生给你做个详细检查……”   见宋芜握着药剂不动,温雀边说,还边伸手握住药剂的塞子想帮他打开。   宋芜回神,手一低,再往旁边跨出一步,躲了过去。   “我没事,可能是刚刚太累了,才会忽然走神。”宋芜扯了扯嘴角,手指摩挲了下盛着药剂的玻璃管,“这药很珍贵,我就不浪费了。”   宋芜把药剂递回给温雀:“你拿回去还给格雷医生吧。”   “真不用?”温雀不接,还是一脸忧色,“不然你还是吃了吧。”   宋芜把药剂又往前递了递:“我的精神海已经恢复了,这药给我吃了也是没用。”   这话倒不是他在骗温雀,近日为了治疗诺曼,他的精神力每天都要经历流失再恢复这一过程,次数多了后,他恢复的速度便越来越快,精神海的领域也稍稍有所扩展。   温雀没再劝说,接过药剂后又原样装回了兜里:“那行,我这就把药剂送回去。我先走喽,有空再过来看你啊。”   宋芜望着温雀离开的背影,犹豫片刻后还是喊住了他:“麻烦你帮我转告格雷医生,近期我可能没办法去医务楼找他锻炼精神力了。”   “嗯?”温雀回过头,眼里有些疑惑,“为什么啊?”   “典狱长阁下希望我以后专注比赛的事。”宋芜神色间有些无奈,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他似乎希望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机甲制作上。”   “看来典狱长阁下很期待你能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呢。”温雀先帮乔伊说了句话,接着又同情宋芜道,“或许他以后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宋芜只笑笑,乔伊会不会改变主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某些人一定会为他创造去医务楼的机会。   温雀走后,宋芜便继续他未完的查看工作。   等宋芜把储物间的材料都一一看过,确定都没有问题之后,沃克队长才回来,手里还抱着一箱瓶装水,狼眼环顾一圈后,他把怀里的水放在了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   接着他便在离宋芜几米远的地方,沉默地站着,像根矗立在那儿的柱子。   …   全身心沉浸在工作里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宋芜像是回到了那段在学院星为了年度测试而废寝忘食的忙碌日子,每天除了睡觉和用餐外,其余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工作室里,与设备、材料朝夕相处、感情日笃。   他忘了父亲,忘了诺曼,忘了乔伊,忘了所有令他烦恼忧愁的事与人,满脑子只有他的动物型机甲“蔷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早点把它造出来。   甚至还忽略了他新鲜出炉还热乎着的男朋友,好好的男朋友,愣是活成了饭搭子和自带热度的大号抱枕,不可谓不可怜。   一日三餐,可怜的饭搭子还得想法子,哄日渐消瘦的小玫瑰多吃点东西。   “啊呜乖,我们再吃一口就不吃了。”沈姓饭搭子像哄小孩子一样,拿起刀叉把切割好的食物,小心地喂到小玫瑰嘴边,诱他张嘴。   然而小玫瑰食欲不振,实在不想吃:“那我不乖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不吃啊?”   沈斜想冷酷一点,说不行,必须吃掉。   但奈何小玫瑰每每这时极其狡猾,也顾不得旁边还有好几个大活人在呢,就躲过餐叉和勺子扑进男朋友的怀里,小声地喊哥哥。   那声音可怜又可爱,喊得人当场举手投降,不再强迫他吃东西。   最后一餐盘美味的食物,宋芜只吃了小半,而大半剩饭都进了沈斜的肚子。   深夜时分,某大猫抱枕时常会醒来,然后在朦胧的夜色里,看着睡着后不知不觉把手和脚都缠在了他身上的小玫瑰,心里既甜蜜又煎熬。   但念着小玫瑰近日工作辛苦,吃得少,睡得也不大安稳,某大猫抱枕终究是什么都没做,不,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做,像偷偷地舔几口小玫瑰柔软的脸颊解解馋呀,又或者是在小玫瑰修长的脖颈上啃出一排第二天就会消失的牙印解解气啊,类似这种的行为还是有的。   第二天醒来后,小玫瑰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摸摸脸颊,又摸摸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能是你睡姿的原因。”大猫睁着眼说瞎话,丝毫不为自己夜间的可耻行为感到脸红。   “原来如此。”小玫瑰恍然大悟,他近来一睡着总会做些醒后就忘的噩梦,唯有缠着他的大猫抱枕感受着他的心跳呼吸和动脉搏动才能安眠。   大猫笑而不语,心里却琢磨着下一次要在小玫瑰的哪个部位下口。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宋芜也没在意,就像从没遇到那些可怕的事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忙碌、充实且开心。但在午夜混乱又可怕的噩梦里,却有一个清醒的他扳着手指头,数着屠刀落下的那一日。   另一边,一直关注着宋芜的乔伊,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即便宋芜什么都不说,乔伊也不好详查医务楼,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些人不安好心,先前威胁宋芜每天都要去医务楼,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乔伊想起那位对他养父有恩的诺曼先生,莫名地觉得宋芜去医务楼的原因很可能和他有关。   思及此,乔伊有些不安,因为他知道凡事只要沾上了诺曼,就意味着危险。   他是孤身一人来的狱星,可以说是势单力薄,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信赖可用的人。如果贸然与那股势力动起手来,他的胜算恐怕约等于零。   而这也是他为什么自从来到狱星发现诺曼居然在此后,从不主动接触诺曼、过问他的相关事情,甚至鲜少踏入医务楼的原因。   所以乔伊现在,只希望宋芜能远离医务楼一天是一天,只要把时间熬到他与沈衡约定动手的那天,到时候他的人就会循着坐标而来,控制住整个狱星。   到那时,宋芜就安全了。而他养父寻找了多年的诺曼先生,也会被他救出来。   至于沈斜那只猫崽子,哦,顶多算个添头。   时间来到第五天,沈斜在晨光的照耀中缓缓醒来。   眼睛还没睁开,他就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想要抱着他的小玫瑰亲亲蹭蹭,却不想竟揽了个空,身上也轻轻松松的,不似前几日被亲密缠着醒来时会有束缚感。   半睁的眼睛瞬间全部睁开,沈斜手在床上一撑,坐了起来:“啊呜……”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异变成拟态躺在他枕头边的小玫瑰,提着心登时回落胸腔。   “天亮了,啊呜该起床了……”沈斜勾起唇,伸出手,想摸一摸小玫瑰离他最近的一片叶子。   然而他的手甫一碰到那枚叶子,就发觉不对。   本是郁绿的叶子,却沿着叶脉出现了数块大小不一的黑斑。   “啊呜?”   小玫瑰没有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晚安   沈斜跪在床上, 弯腰低头,借着明媚的晨光,把沉睡的小玫瑰从艳红的花苞尖, 一寸一寸地看到了雪白的根须末端。   小玫瑰叶片上的斑点, 呈现近圆形或不规则形状,并非都是黑斑,也有颜色稍浅些的紫褐色与褐色斑点。此外,他的叶柄和花梗上, 也出现了与叶片上相似的不详斑点,不过形状却是条形的。   “啊呜?”沈斜又唤了一声,音量加大, 但小玫瑰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他安静地躺在枕边, 一动不动,只叶片随着沈斜的吐息,微微颤抖。   沈斜摸了摸小玫瑰一枚被黑斑侵蚀了大半的叶子,再次唤道:“啊呜?”   这次小玫瑰倒是有了反应,挺直的花茎弯曲,花苞向下叶子向上抱在了一起,宛若一个蜷缩着的人。   “难受……”小玫瑰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声。   沈斜刚想问他哪里难受,就见刚刚被他摸过的那片叶子竟从小玫瑰的叶柄上脱落了下来。   小玫瑰茎上只有两个叶柄, 左叶柄上有三枚叶子, 右叶柄上有五枚叶子, 而掉的这枚叶正是右柄顶上的一枚。   沈斜闭了闭眼, 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在下一秒跨下了床, 双脚直接踩进摆在床边的囚鞋里, 与此同时长臂一伸, 抓住昨晚丢在桌上的囚服上衣,飞快地套在赤裸的身上。   接着,他又单膝跪在了床上,俯身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玫瑰,然后一刻也不停地往牢房外冲去。   此时正值囚犯们起床离开监舍楼的高峰期,所以电梯几乎每层都会停下,这不由得令心急如焚的沈斜格外暴躁。   “早上好啊,二哥。”莱恩一个哈欠没打完,就见电梯门开了,见是沈斜,立刻笑脸相迎。   沈斜甩给他一枚锋利的眼刀,冷冷地吐出一个“滚”字,抬脚就把什么都不知道、本想踏进来和二哥二嫂一起去食堂吃饭的红毛狮子无情地踹飞了,然后一脸煞气地捧着小玫瑰踏出电梯,大步走向一旁的楼梯。   监舍楼里囚犯多电梯少,所以平日里为了能按时出楼,走楼梯下楼的囚犯也不在少数。   “吼——”   沈斜在楼梯口站定,昂首以人身发出一声悠长而浑厚的虎啸,穿透力极强,警告所有闻其声者,必须速速远离此地。   一时间,所有正身处楼梯间内的囚犯,俱慌张而狼狈地四散逃开,生怕慢一秒就激怒了猛虎狱霸,然后被虎爪拍成一堆猩红的烂肉泥。   楼梯间里没人挡路,沈斜下楼的速度就很快了,三步并两步,甚至直接从转角处的空档往下一层跳,以致于不过十秒的功夫,沈斜就到了一层。   监舍楼外风大,刮在脸上像刀子割肉一样,还发出呜呜地声音,犹如无数人在痛苦地呻i吟。   沈斜前脚出去后脚就退了回来,把小玫瑰由捧着改为揽抱在怀,一手聚拢像个罩子扣着紧贴在他胸口的玫瑰花苞,一手按在花茎末端,张开的五指虚虚地压在细细密密的根须上,健壮的双臂也尽量遮在小玫瑰的花茎和叶子上。   玫瑰花茎有刺,又紧贴着沈斜的身体,即便有一层柔韧的衣服隔着,刺扎在身上也会疼,更有那稍粗硬的刺尖儿穿透囚服,扎破了他的胸膛。   温热的血浸湿了花刺,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小玫瑰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斜却浑不在意,为小玫瑰做好防护后,便毫不犹豫地出了监舍楼后,径直往医务楼跑去。   与鲸在食堂楼下等人的凌空,远远地瞧见了沈斜往东北方飞奔而去的身影,便大喊了一声。   “喂,小王子你去哪儿——”   沈斜虽然听见了,却是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出声回应,还加快了奔跑的步伐,就差把一双大长腿跑出残影,飞起来了。   “他跑得也太快了……”凌空嘟囔道,“大早上的不来食堂吃饭,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秋风呼啸而过,吹起了鲸未被编起的碎发,也把沈斜血液的味道,也一并送了过来。   “风里有血腥味,不过很淡,应该没大事。”鲸抽了抽鼻子,“他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但我没有看清。”   想了想,他又不确定地说:“我觉得那是阿芜的拟态,但我却没有闻到阿芜的花香,会不会是我猜错了?”   凌空倏地皱起了眉:“鲸,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鲸深蓝的眼睛望向他,冷硬的轮廓在晨曦中也不见柔和。   “除了小玫瑰,还有谁能令他如此紧张呢。”凌空叹道。   鲸立刻意识到:“阿芜出事了。”   “你先去食堂吃饭,我一个人去医务楼看看情况就行了。”凌空说完,当场异变成鹰隼,拍拍翅膀就朝沈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刚走,下一刻平白被踹了一脚的红毛狮子,便怒气冲冲地过来了,对着正要转身进食堂的鲸就是一声大吼。   “我要和沈斜绝交!!!我和他打招呼,他居然踹我!!!”   “哦。”鲸反应平平。   红毛狮子委屈地都快哭了。   …   “他得了黑斑病。”格雷医生检查完小玫瑰后,给出了诊断结论。   沈斜的目光终于舍得从躺在医疗舱内,沉沉睡着的小玫瑰身上移开,落在格雷医生神情忧郁的胖脸上:“病因是什么?这种病除了会长出病斑外,还会出现什么症状?要怎么治疗?会不会出现并发症?治愈后还会不会复发?”   “黑斑病是由多种真菌侵染引起的,发病初期会出现你所看到的这些斑点。”格雷医生指了指小玫瑰花梗、叶柄和叶片上的病斑,又道,“到了后期,这些斑点会互相连接在一起,他的叶片会变黄,最后枯死脱落。”   “他已经掉了一枚叶子了。”沈斜沉声道,他不敢想,那么漂亮的小玫瑰有一天会枯萎凋零。   格雷医生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眼病床上的小玫瑰,心情格外复杂,但面上还是那副忧郁的神情:“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植物,治疗会很简单,只要剪掉病害枝,进行杀菌处理,然后再喷一些化学药剂就行了。”   但宋芜毕竟不是一株单纯的植物,他是星际人,只是拟态是小玫瑰罢了。   起初,星际人是没有拟态的,直到孕育出他们的起源星爆发了一场宛若末日的大灾难,几十亿人口一朝只剩下数十万人。死里逃生的幸存者们,乘坐着飞船逃离了死寂又绝望的母星,四散到茫茫宇宙里,陆续找到适合生存的星球扎根下来繁衍生息,百年千年后,先后成立了桑德罗帝国、阿米利亚联邦、逐光联盟、奥斯汀帝国和以自由和暴力闻名星际的弗里曼星域。   星际人便是在这千百年间的某一天,忽然有一个孩子觉醒出了拟态,接着是两个三个,直至星际人全都拥有了异变成第二形态的能力。后来科学家们对此进行了研究,认为是起源星的那场灾难和宇宙射线等元素共同造就的结果。而他们的拟态既强大又脆弱,生起病来往往比人身的病要难治。   沈斜皱去了眉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这种病出现在植物拟态的身上就不太好治了,因为我们不能像对待普通植物那样,剪掉他出现病斑的枝叶,这不亚于截掉他的四肢。”格雷医生接着道。   沈斜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格雷医生,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   “你别急,我有办法治好他。”格雷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为了不伤害到他的拟态,我们只能采取保守治疗,而这需要花费的时间,少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沈斜暂时松了口气,只要他的小玫瑰能治好就行。   “他需要每天躺在医疗舱内至少一个小时,对拟态进行消毒灭菌,然后再服用我调配的、药性温和的药剂……”格雷医生道,“至于并发症的话,嗯……可能会出现精神不济的状态,所以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会有所增长。他的食欲也会有所减退,所以除了一日三餐外,他还需要额外补充一些植物营养剂,来满足身体所需的营养……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这病治愈后不会复发,以后只要注意点也很难再得。”   沈斜认真地听着记着,等格雷医生说完后,他问道:“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格雷医生想了想,说道:“为了治疗,他以后每天都必须有一段时间保持拟态,我想你可以先为他准备一个宽敞的花盆。”   “肥沃疏松的土壤、通风透气的环境、适宜的光照和水——这对他的病情有好处。”   “我知道了。”沈斜说罢,朝格雷医生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恰在这时,凌空找了过来,见状关心道:“小玫瑰怎么了?”   “生病了。”沈斜见他来了,一直皱着眉头稍松,“你替我在这守着他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凌空拉住他的手臂,追问道。   沈斜道:“给啊呜要个漂亮的花盆。”   凌空:“???” 第80章 晚安   发现宋芜情况不对的时候, 乔伊正趁着机器人送来早餐前的时间,查看监狱今天的各项安排。   智脑投射出来的光幕一分为二,右边显示工作内容, 左边显示监狱地图, 而地图上亮起的几个颜色不同的小光点,就是他平常重点关注的宋芜、沈斜、温雀和沃克队长等人。   在2号监舍楼内,代表着宋芜的红色光点与代表着沈斜的白色光点,几乎完全重合,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可能就在一张床上。   乔伊只瞥了一眼,就郁闷地转头去看工作, 把昨日做出的安排, 根据今天的实际情况进行一些微调,比如把今天午餐食谱中的饭后水果,由西瓜改为他弟弟爱吃的草莓,再把沈斜不喜欢吃的清蒸咸鱼给加上。比如厌屋及乌地把鲸和凌空今日在生产区的工作,从清闲的种植园调整到手工室,让他们织一天毛衣做一天的玩偶。再比如给某只他一直怀疑有问题的小麻雀,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工作,保证让他从早忙到晚, 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这下看他还怎么跑去北区打扰宋芜……   等他调整完毕之后, 视线自然而然地从光幕的右边移动到左边, 红点和白点离开了2号监舍楼,但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去食堂或洗浴楼, 而是在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往位于监区东北角的医务楼移动。   乔伊意识到不对, 立刻命令智脑打开监控, 所幸医疗舱就在医务楼的2层,而这一层几乎都处于监控范围内,得以令他了解到宋芜的情况。   “黑斑病么……”乔伊望着医疗舱内蜷缩着小玫瑰,命令智脑调出这病的相关资料,快速浏览一遍后,确定这病虽然有一定的死亡率,但只要好好治疗还是能治愈的,他才暂时安心。   只是在看到资料上那行关于治疗期少说也得几个月的说法时,乔伊顿时皱起了眉,再听到监控视频中,格雷医生说宋芜每天都得在医务楼待上不少于一个小时的时候,他几乎可以确定这病是一场人为的阴谋,目的就是让宋芜每天都得去医务楼。   乔伊低下头,双手揉按着额角的穴位,开始梳理自己已知的信息:“他们需要宋芜必须每天都得去医务楼……宋芜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有着ss级的精神力……养父说,诺曼先生自首前主动崩塌了精神海……诺曼先生几乎毁了他们所有的研究数据备份,那是他们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得出的东西,一笔无法估算价值的宝藏,也是令他们寝食难安的罪证……”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那些人想要治好诺曼找出被他藏匿起来的“宝藏”,而宋芜则是被他们精心选中的“医生”,或者说只是一件治疗工具罢了。   “该死!”乔伊低咒了一声,忽然头顶一痒,两个灰绒绒的兔耳朵竟冒了出来,垂在脸颊的两侧。   他不得不暂时放空脑海,深呼吸再缓缓吐出部的浊气,努力令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和养父的经历虽然相似,但养父的出生就是一场实验,卵子和精子都经过精心挑选,在胚胎时间就被那些疯狂的家伙肆意修改过基因,幼年期虽然因为基因不稳定,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好在成年后养父体内混乱的基因,却渐渐达成了一种和谐而稳定的局面,能够自由地控制自己身体的变化。   但乔伊暂时还做不到养父那种随心所欲的程度,在凌氏基地遭受的无数实验令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拟态明明是只草食性动物,却曾一度喜欢吃带着血的生肉,甚至是腐肉他也吃的津津有味,活像个没有智慧的畜生。   乔伊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在没有被“收养”前的福利院时期,因为他长得瘦瘦小小的,所以时常会被那些身体壮实的孩子欺负,性格也不出意外地养成了一副懦弱胆小样子,但后来被养父解救后,他却是个暴躁易怒的性子,喜欢用武力解决一切,而一旦动起手来总爱见血,人的血也好,动物的血也好,星兽的血也好,当沐浴着那些红色的液体的时候,他会像个怪物一样感到无比的兴奋……   直到养父告诉乔伊,他有了一个孩子,还给他看了那孩子的照片,小小的软软的,白白的嫩嫩的,笑容灿烂,天真纯洁的小婴儿。   养父说,那是他的弟弟,但养父不会让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怪物去见他的孩子。他若是想当哥哥,就得有哥哥的样子,首先要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然后才有机会见弟弟。   于是乔伊在衣帽间里转了半天,为自己选了一套不便于活动的西服,企图约束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又选了一双白手套,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不要再轻易地让自己的双手沾上恶臭难闻的鲜血……   “尊敬的典狱长阁下,囚犯编号1314申请见您,请问是否通过申请?”   智脑甜美的女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乔伊的回忆。   “通过。”乔伊回神,摸了下头顶,确认头顶上的兔耳朵已经消失了。   在等待沈斜过来的时间,乔伊也没有闲着,他让智脑给狱警和机器人们下达指令,命令他们对整个监区和北区先做一次详细的卫生检查,然后再进行一遍强力消毒灭菌工作,重点是宋芜日常会去的地方,比如监舍楼、食堂、洗浴楼、活动楼和位于北区的工作室。   不久,沈斜来了,冷着一张俊脸。   乔伊见到他就来气,也没有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沈斜扫了眼乔伊办公桌上没撤掉的光幕——医疗舱的盖子合上了,想必是已经开始了治疗,凌空找了张凳子坐在边上听话地守着,格雷医生抱了一堆瓶瓶罐罐在工作台上调配宋芜所需的药剂。   “我怀疑阿芜这次生病有问题。”沈斜见乔伊已经知道了宋芜得黑斑病的事,便直言了自己的来意,“我在监区待了十二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因真菌侵染而生病。监区早中晚都有清洁机器人清理卫生,真菌想要滋生也没有那个条件。如果说阿芜近期去过生产区的种植园,生这个病还能说得通,但他最近的活动很规律,要么在监区吃饭睡觉,要么去北区做机甲。”   “所以?”乔伊冷漠道,动了动手指,又发出一道指令,令机器人先检查北区的工作室。   沈斜沉默了片刻,才道:“沈衡送来的那批设备和材料,你们接收后有进行过消毒杀菌吗?”   “你怀疑是沈衡动的手脚?”乔伊忽然笑了,尤其是想到沈衡那家伙为了弟弟殚精竭虑,可他的弟弟却怀疑他的用心,就觉得可笑。殊不知他自己也被宋芜怀疑着呢。   沈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沈衡他没有动机这么做。”   “那么你怀疑是谁做的?”乔伊收敛了笑容,问道。   “怀疑……我王叔那个家伙倒是有动机,毕竟他很讨厌我,若是想通过伤害我身边的人来使我痛苦,这个理由也能说得过去,但过去也没见他对凌空他们动手。”沈斜皱着眉道,“不管是沈衡还是沈云帆,他们都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因为他们知道,要是激怒了我,我有的是法子自裁,让他们永远都得不到我的基因。”   基因封锁剂出自诺曼之手,是一种很神奇的药剂,注射到人体内可以为基因做一层伪装,有效地防止了某些不轨之徒通过窃取基因来牟取私利,所以当这种药剂问世后曾一度很受权贵们的欢迎,但这种药剂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没有解药,注射后只能等待药剂自然失效,若是宿主在药剂失效前死亡,那就很抱歉了,药剂会中止失效的过程疯,永远地和死去的基因纠缠在一起,而混着封锁剂的基因,无法用来克隆和繁衍,所以使用须谨慎。   “所以要么是那些设备不小心沾上了真菌,要么是……”沈斜拧着眉,要么是有人在刻意针对他的小玫瑰,但他想不出小玫瑰身在狱星会得罪谁。   不,小玫瑰在外头有得罪的人!小玫瑰的室友是个平民,应该没能力把手伸到狱星,那么就是那桩案件的另一位受害者背后的势力了——逐光联盟的宋氏。   可以说,沈斜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却从根子上想歪了。   这时,乔伊收到了机器人对北区工作室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工作室内的环境很干净,并没有致使宋芜得病的真菌的影子。   “工作室没有问题。”乔伊道,接着他又陆续收到了正在检查其他区域的机器人的报告,“监区有些角落里有真菌滋生。”   沈斜道:“能给我看看真菌滋生的区域吗?”   乔伊想了想,命令智脑将机器人们上报的地点在监区地图上标了出来,然后展示给沈斜看。   首先出现的是监狱整个地图,只一秒的时间,地图放大,光幕中便只剩下了监区的地图,然后有些不详的黑点出现在了监区地图上。   “那些地方,宋芜这些天去都没有去过。”沈斜说道,脑海里却在回忆着刚刚那一秒所看到的监狱地图,完整详尽,标注清晰。   乔伊有些诧异:“你都记得?”   “嗯。”沈斜因为在回忆地图,说的有些漫不经心,“阿芜很有可能是被人谋害,你这个做叔叔的,是不是得为他主持公道,找出凶手?不然也太对不起阿芜左一声右一声地乔叔叔了,是吧?”   乔伊嘴角抽了抽,宋芜喊他乔叔叔,他只觉郁闷,因为他更想听一声哥哥。但当“乔叔叔”从沈斜嘴里冒出来后,他就不是郁闷,而是觉得恶心了。   “身为典狱长,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谋害囚犯,简直是在挑衅你的权威不是吗?”沈斜怕“乔叔叔”的威力还不够,便又加了一句,“哦,对了,之前还有人刺杀我呢?您找出凶手了吗?我是说狱星里为那些刺杀我的人提供武器的人?”   乔伊啧了一声,当着沈斜的面,语音命令机器人拿着探测仪去一一检查近日与宋芜有过接触的人身上有没有致病真菌。   “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所以现在你可以闭嘴滚蛋了吗?”乔伊面无表情道。   沈斜暂时满意了,但想要他走可没那么容易:“你刚刚看了医务楼的监控,想必应该听到了格雷医生的建议了吧?”   乔伊点了点头:“你想说什么?”   “我让沈衡送来的花盆是你弄坏的对吧?”沈斜秋后算账道,“既然你弄坏了,那么现在就赔我一个新的、漂亮的花盆,否则我现在就申请见沈衡。”   牙缸太小了,他的小玫瑰没生病的时候睡睡还行,现在生病了,就得需要一个大的的花盆才舒服,因为除了放小玫瑰的根须,还得装上一些肥沃的土壤。   如果说是别的东西,乔伊弄坏了绝对不会赔,便是沈斜拿沈衡威胁他都没用。但是花盆,是宋芜他的弟弟需要的东西,乔伊不可能为了给沈斜添堵,而伤害他的弟弟,所以便捏着鼻子认赔了。   乔伊冷着脸,弯腰从他的办公桌下取出一个刚做好不久的花盆放在桌上。自与沈斜在办公室打架毁了所有雕刻品后,他就没再做了,之所以会做这个花盆,完全是看到那沈衡送的猫爪花盆后,一时手痒,才会又拿起刻刀,抽空雕了个花盆,打算日后送给弟弟用。   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花盆,花盆的主要部分用橘色的宝玉做成了类似编织筐的模样,然后一个憨态可掬的白色兔子在后面抱着编织筐,两只兔耳朵垂下来正好落在编织筐的边沿。   “诺,崭新的,不仅漂亮,还十分可爱。”乔伊的眉梢眼角都写着得意,“这可比沈衡送来的那个什么狗屁猫爪花盆好多了。”   “呵,果然是你干的!”沈斜冷笑道,他不用想都知道,什么猫爪花盆,以他对沈衡的了解,那必定是以他的虎爪为原形定制的虎爪花盆!   一时说漏了嘴,乔伊有些心虚,但面上仍强撑着镇定道:“花盆就只有这个,你爱要不要。”   沈斜低头,看着桌上的兔子花盆,不得不说,确实是很好看,宋芜见了一定会喜欢,就是那个兔子装饰看着太过碍眼,即便颜色是白色,而非乔伊的拟态那种的灰色,但模样却是与乔伊的拟态几乎一模一样的,就连一身肥肉都一样!   “呸,不要脸。”   沈斜骂了一句,但花盆却还是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谱了。。。忘记发表了,淦 第81章 晚安   漂亮花盆有了, 下一步就是准备适合的土壤了。   沈斜想了想,便抱着兔子花盆跑去了活动楼。   恰巧老章也在那儿,他领着食堂的机器人们准备好早餐就过来了, 像往常那样从沈衡赠予的纸质书中挑拣出一两本食谱打发时间, 尚且不知道宋芜的事。   沈斜放下花盆,朝老章点了点头,便熟门熟路地从一旁的书架上找出一摞关于种植栽培的书籍。这里的书大部分他都看过,所以脑海中有个大概印象, 想找什么都很快。   但就像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样,喜欢的如格斗和机甲驾驶之类的书,他会多看上几遍, 就能记个七七八八, 而如种植栽培和食谱服装制作之类他不太感兴趣的书,能屈尊瞅一眼书脊都算好的。   以致于这会小玫瑰突然生病了,相关的知识他不得不现看现学。   “咦,你这是要种些什么吗?”老章伸头看了眼沈斜找来的一堆书,最顶上的一本书封面上写着《两千种常见植物栽培与养护技术》,目光往下,只见下一本书的书脊上是《桑德罗帝国种植养殖技术百科全书 》,目光继续往下, 书脊上写着《花经》, 出版自逐光联盟, 下面的书就不用说了, 不是XX种植XX栽培,便是XX花XX草之类的名字。   沈斜在老章对面坐下, 随手翻开一本书, 边看便说:“阿芜生病了, 未来的几个月,他每天需要都保持一段时间的拟态,所以我想看看这方面的书,好学习一下如何正确地照顾他。”   说着,他指了下放在桌上一角的兔子花盆:“还有,我想从这些书中找出最适合小玫瑰生长的土壤配方。”   老章听后,先关心了下宋芜的病情,待沈斜告知能小玫瑰治愈后,便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起了盆栽的土壤配方:“哎,我跟你说,这个我懂一点。”   “你懂?”沈斜挑眉笑道。   老章笑了:“我们家世代为厨,学的可不止是灶房里的那点东西,外头菜园子里的事也得懂点,自个亲手种的菜自己了解,才能知道哪时哪刻哪种吃法最好嘞。”   “阿芜是小玫瑰,不是菜。”沈斜目光暂时从书上移开,无奈地望着老章。   老章挥了挥手,浑不在意道:“都是植物,其实差不多的。”   见沈斜不信,老章便把刚刚正在看的食谱摊开放在了沈斜面前:“喏,你看这儿。”   沈斜定睛一看,发现那一页都是玫瑰花的各种吃法,玫瑰花茶、玫瑰花酱、玫瑰花饼以及一些用玫瑰花做辅料的汤粥小吃甜点等,可谓是把怎么吃小玫瑰给研究透了。   “信了吧?”老章得意洋洋道,“这天底下的植物,只有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据我爷爷说,很久以前我们星际人还在母星的时候,我们老章家祖先生活的那片地方,便是不能吃的最后也给吃了——不能吃的拿来入药,成了药材,哈哈哈……”   “厉害了。”沈斜感叹道,没想到祖先们竟这么敢于尝试,可比现在不少星际人要大胆得多。   老章见他信了,便向他传授经验:“养小玫瑰的土壤要够松软,透气性要好,排水能力也不能差了,所以啊,我建议你调配土壤时可以用粗椰糠、细椰糠、珍珠岩、泥炭和沙壤土。还有啊,玫瑰这种植物是非常喜欢太阳的,所以你得让他多晒晒太阳,但这花也娇气,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要是阳光大了,你还得及时给他遮挡。而且他生长的时候,对水的需求也不小,所以你得勤浇水,但得注意控制好度,不能让花盆里出现积水的情况,否则就会沤烂他的根须……”   又道:“……施肥的话,可以用咱监狱产出的有机肥……咳,虽然也能用,但拟态和普通植物到底还是有差别的,这个你最好问格雷医生要营养剂,别样样都照着那书上的来。”   沈斜一心二用,边听老章说边飞快地浏览书籍,等老章说完的时候,他也把书看了个大概,然后把听到的内容和他从书上看到的进行比对之后,发觉老章用词虽不如书上规范,但意思大差不差。   “我该走了。”沈斜起身,把桌上的书一一放回了书架,然后抱起兔子花盆打算走人。   老章也跟着起身,说道:“调配土壤的材料,你可以去生产区的种植园找,用前别忘了给东西消毒杀菌,不然会有虫卵和细菌。”   “谢了。”沈斜辞别老章,匆匆跑去生产区。   到植物园后,他询问过看守种植园的老狱警后,得出了一份与老章所言大差不差的土壤配方,才去储藏室配置土壤,把兔子花盆填充了约九成后便停手,抱着重了不少的花盆就要离开。   老狱警拦下他:“哎,新盆栽浇水的时候,要浇透,你知道吧?”   沈斜点点头,绕过他往外走,走出四五步后,忽然扭头说了声“谢了”。   惊得老狱警后退两步,心道这监区最难伺候的家伙是改性了吗?   …   等沈斜抱着装了土的兔子花盆回到医务楼的时候,发现鲸和莱恩也在。   “我原谅你了。”红毛狮子昂着头,双手叉腰。   沈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把兔子花盆放在一旁的工作台上后,走到了医疗舱边上,低首垂眸,专注地望着安安静静躺在里头的小玫瑰。   小玫瑰蜷缩着的身体不知何时舒展开来,浸泡在一层浅浅的淡绿色药液里,顶上释放出的紫色光线,来来回回地扫着他的花苞茎叶和根须,但沈斜看那些病斑并未有减淡或是缩小的迹象。   “格雷医生呢?”沈斜头也不抬地问道。   “刚刚那个头上长草的老头跑下来了,凑到医疗舱边上嚷嚷个不停,格雷医生嫌他吵,就把他给送上去了。”凌空脚在地上一蹬,屁股下的凳子便带着他滑向了沈斜,笑道,“那老头也是有意思,说什么既然小玫瑰生病了,他就不吃小玫瑰了,还说什么他还是喜欢原来的吃法,现在的不喜欢,哈哈哈……我看那老头真是傻的可以,还做梦想吃你的小玫瑰呢。”   沈斜转了下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凌空。   凌空朝他眨了眨眼:“你可得看好你家小玫瑰,别被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给偷吃了。”   沈斜抬脚一踹,把人蹬了回去,没好气道:“用你说?”   凳子带着凌空滑向了工作台,眼瞅着他就要撞上了,幸好一旁的鲸眼疾手快,啊不,是脚快,及时踹了下凌空屁股下的凳子,令其转了个方向。   “艹了,你俩小王八蛋把我当球踢呢???”凌空怒道。   鲸冷笑:“花盆和药都在工作台上,撞坏了你赔?”   凌空怂了,讪笑道:“这个赔不起,哈哈。”   药剂就不说了,光那花盆用料不是宝玉就是宝石,品质好到曾是大家族阔少的凌空都能入眼,可想而知价格不菲,更别说监区谁人不知现任典狱长阁下喜爱雕刻,这一看就是出自乔伊之手。而他要是真给撞坏了,怕是一下子就会得罪两位不好惹的主。   沈斜看向工作台,扫了一遍后,目光落在了上头的一个小药箱上。   莱恩见状,把格雷医生的交代对沈斜复述了一遍:“里面是格雷医生为阿芜准备的东西,蓝色的是给他治病用的药剂,绿色的是用来为他补充营养的,用量都是一天一支。哦,还有,药剂是等他变成人的时候直接喝掉,营养剂最好在他处于拟态的时候,沿着花盆缓缓地浇下……”   说完,红毛狮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沈斜,像个求家长夸赞的小孩。   沈斜恍然忆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红狮星盗团只有莱恩一个小屁孩,大人们虽然会抽空陪他玩,但他们到底不是同龄人,无法如真正的小伙伴一样陪莱恩疯陪他捣蛋,所以尽管小红狮整天都笑嘻嘻的,看似没心没肺很快乐,但内心深处却是孤独的。   直到后来有次他妈妈和爸爸闹脾气,愤然带着他和沈衡离家出走,去了红狮星盗团的地盘,也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莱恩,一头小了他和沈衡几岁、精力十足的红狮。而整天被沈衡弟弟长弟弟短的他,也突然有了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说真的,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只是一声“哥哥”而已,他心里就升起了一股难以描述出来的情绪,像肩上忽然一重有了责任,既觉得有压力又莫名地骄傲。   也是在那时,他才明白了为什么他和沈衡明明是双生子,几乎同时出生,沈衡却从小就显得很稳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而他小时候却调皮捣蛋、撒泼打滚样样在行。因为沈衡是哥哥啊,他想比弟弟成熟一点,稳重一点,好在遇见风雨的时候,张开比弟弟瘦弱的双臂,挡在他身前。   在红狮星盗团的那段日子,爸爸以为他们吃苦受罪了,发誓说不会再惹妈妈生气,但其实他们母子三人过得都很快乐,妈妈和艾玛阿姨开着星盗船驰骋星海,沈衡也不整日看书捣鼓药剂了,而是跟着年纪大的星盗屁股后头听故事,他么,则带着莱恩四处捣蛋,而每当吩咐下的任务莱恩完成时,红毛狮子都会屁颠屁颠地跑来求表扬,而他也不吝于夸赞的话语……   沈斜走到莱恩身前,抬手揉乱了他一头红毛:“很棒,记忆里不错嘛。”   莱恩嘿嘿一笑。   这时,沈斜身后的医疗舱忽然有了动静,他回头一看,发现盖子打开了,便立即转身大步走回医疗舱的边上,舱内的紫光没了,药液也没了,只有小玫瑰还静静地躺在里头。   “格雷医生说,时间到了,盖子就会自动打开。”莱恩在后边提醒道,“然后我们就可以把阿芜移到花盆里了。”   “把花盆拿来。”沈斜吩咐道,然后他弯腰俯身,两手探入舱内。   不想他的手指刚一碰到小玫瑰的花茎,小玫瑰犹带着病斑的几枚叶子,就主动地凑过来,亲亲密密地抱住了他的几根手指。   沈斜一时僵住,不敢乱动手指,怕一不小心扯掉了小玫瑰脆弱的叶子。   下一刻,便见那娇艳的红色花苞缓缓抬起,顺着自个的叶儿贴上了他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后又沿着他的手指慢吞吞地往上,把小巧的花苞藏进了他的手心里,然后还亲昵地蹭了蹭。   “啊呜?”沈斜惊喜地唤了一声,以为小玫瑰已经醒了。   “啊呜~”小玫瑰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像是一头在和成年猛虎学习叫声的小奶虎。   沈斜哑然失笑,显然他的小玫瑰还没有彻底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一切关于动植物的知识,均来自网络和书籍,部分根据需要进行了魔改,请勿相信】   咳,主要是我只小时候养过花花草草,往荒地上撒一把种子下去,活不活看它们自个的命的那种……还在菜园子里种过草莓,记得有几株苗苗,死于直接施的农家肥…… 第82章 晚安   等宋芜彻底清醒的时候, 人已经扎根在兔子花盆里,被放到监区广场上晒太阳了。   沈斜异变的大白虎静静卧在上风处,浑圆的虎头朝着小玫瑰所在的方向, 正闭着眼打盹儿。所有吹过来的、不甚温柔的秋风, 都被白虎高大的身躯挡住,使得他背上黑白相间的虎毛起伏如波浪。   想起迷糊时犯蠢的事,宋芜有些不好意思,便不作声, 假装自己还没醒。只细细长长的根须在松软的土壤中肆意舒展,尽情地汲取着拟态所需的水分和养分。   秋日明媚的阳光徐徐洒下,他长着病斑的花梗、叶柄和叶片都暴露无遗。宋芜花苞微垂, 盯着那些或黑或紫褐的斑点看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现在丑陋极了。   恰在这时,风小了,白虎的眼皮也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了。   不知为何,宋芜心里莫名一慌,本是自然舒展着的枝叶飞快地聚拢在花梗处,叶片长斑的那面朝里,没长斑的那面朝外, 尽量遮挡住身上丑陋的病斑。   殊不知他这一番动作弄出的簌簌声, 便是没醒的都被惊醒了, 白虎一双短圆的耳朵抖了抖, 眼皮撩起,左蓝右金的异眸温柔地望了过来。   宋芜一僵, 随即低下花苞, 试图遮住花梗上的病斑。   “冷?”沈斜望着瑟缩成一团的小玫瑰, 伸出爪子勾住花盆缓缓拉近。   宋芜不吭声,只红艳的花苞在白虎的眼前,轻轻地摇了摇。   白虎的脑袋凑近,张开嘴,长着倒刺的舌头习惯性地舔了下小玫瑰的花苞尖儿,全然忘了此时不是夜间,他的小玫瑰也并非睡着的状态。   宋芜一惊,小小的花苞忽然绽开,不似第一次时羞羞怯怯,先慢吞吞地打开萼片,再一片片地绽开花瓣,磨蹭地教人心痒难耐。   小玫瑰的第二次绽放,而是如烟火一般,一下子就盛开了,精致小巧的红色花冠朝着白虎,卷边的花瓣重重叠叠,把鹅黄的花蕊藏得严严实实,像藏起了一个瑰丽的梦。   因病而淡得几乎闻不到了的花香,也在花开的同时,怦然浓郁起来,依然是那么纯粹鲜活,与秋日拂过白虎的风缠缠绵绵,尽显万种风情,千般娇媚,既羞涩又大胆。   一如千百年前,红玫瑰犹存时,其代表的含义——热烈的爱。   小玫瑰释放出的花香,每一个分子都在诉说着的爱,与他的精神力一样,他的花香对白虎的喜爱也是藏不住的。   而沈斜嗅见了小玫瑰的爱意,又是心动,又是欢欣,一激动竟低下头,又舔了好多下小玫瑰,花瓣绿萼,有着病斑的花梗叶柄和叶片,甚至是长着刺的花茎也没放过。   浑身湿哒哒的小玫瑰,就这么傻在了秋天的阳光与微风里。   不远处的三人望过来。   凌空摸了摸下巴,感叹道:“光天化日之下,啧啧……”   鲸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整理他的发尾。   红毛狮子打了个喷嚏,然后捂住鼻子,闷声道:“阿嚏,二嫂他太香了……”   见他们仨开了口,因着某头白虎的恐吓,不敢在监区广场上出声,怕打扰了某朵小玫瑰会被揍的众囚犯们,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块,嘀咕了起来。   “呸,老子都入狱了,还被塞狗粮!”某个拟态为狗狗的囚犯不忿道,“他们一点都不知道爱护单身狗!太过分了!”   “狱霸和狱花,这是两情相悦了?”某吃不到花,干脆嗑起了CP的囚犯道。   “那必然啊,你闻闻这花香,肉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再瞅瞅那谁,姿态温柔得吓人……”某经验丰富的囚犯道,接着嘿嘿两声,猥琐道,“你们觉得他俩睡过了吗?”   旁的囚犯正要接话茬,就被白虎瞥过来的一眼封住了嘴,不敢再对狱霸和狱花的私事妄加揣测。   宋芜回神,赶紧把花冠紧紧地合拢成花苞,不好意思再释放花香。   沈斜不悦地又瞪了那些乱说话的囚犯一眼,正好这时也快到晨间放风时间结束的时候了,囚犯们怕挨揍,便拔腿就往监区西边的生产区跑去。   凌空、鲸和莱恩远远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也走了。   不过一会儿,监区广场就只剩下沈斜和宋芜两人了,空气里的花香越来越淡,最后恢复成平日里的浓度,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闻到。   白虎站起来,露出压在身下的一支蓝色药剂。   宋芜看到后,一瞬间从美好的梦里回到冷冰冰的现实——他正站在危险的悬崖边,随时可能掉下去,万劫不复。   沈斜变回人,拿起药剂,对宋芜道:“啊呜变回来,把这药喝了。”   宋芜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用叶柄扶着花盆上的兔子,小心地抽出土壤里的根须,待全抽出来后还不忘抖一抖土,然后才跳出花盆,变了回来。   他明明怕把身边的人牵连进来,却一时逃避,任由自己和沈斜发展成了亲密的恋人关系。宋芜忽然有些后悔,为自己的贪心,也为自己懦弱的逃避行为。   沈斜误以为宋芜是担心自个的病情,便拔掉塞子,把被他腹部捂得微热的药剂递给宋芜:“啊呜不怕,格雷医生说你这个病能治好,只是治的有些慢,可能未来的几个月内你每天都得喝一支这样的药剂……”   宋芜双手接过,仰起头,管口不碰嘴,直接悬空着把药剂倒进嘴里。药剂微苦,宋芜皱起了眉,但却没停,而是一鼓作气咕咚咕咚几口咽入腹中。   喝完,宋芜眼皮渐重,身体下意识地靠向沈斜,嘟囔道:“困……”   沈斜赶忙接住他抱在怀里,低声安抚道:“格雷医生说你生病后需要更长的睡眠时间,所以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   可是宋芜才刚醒不久,还没和沈斜说几句话呢。他并不想现在就睡,然而却无法抵抗身体内部涌来浓浓的倦意,眼皮最终还是合上了。但是他不想就此认输,便趁着意识尚未沉睡前,试图调动精神力,来对抗身体想要休息的本能。而这一调动,他才发现,精神海内竟空了一半。   什么时候的事……宋芜迷迷糊糊地想,他这是被人偷偷抽取了精神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么困,就不全是药剂的原因了……是在医疗舱的时候么……   宋芜打了个哈欠,忽然在沈斜怀里变回了小玫瑰。   沈斜知道,小玫瑰这是又睡着了。   他弯腰,把小玫瑰放回兔子花盆内,根须一碰到土壤就自动往下扎根。   阳光比刚刚大了些,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沈斜扭头看了眼太阳,想起小玫瑰不能接受太烈的日光,便果断抱起种着小玫瑰的兔子花盆,环顾左右后,往一处有阴影的地方走去,正是靠近监区南门的地方。   他走到的时候,南门忽地打开,走出来一队狱警和警卫机器人,领头的是温雀,而身为监区二把手的警备队长沃克却被狱警和警卫机器人压着。   “沃克队长这是犯了什么错?”沈斜站定,好奇道。   温雀回头看了眼沃克队长,然后略有些羞愧地回答道:“机器人探测的时候,在沃克队长的身上发现了致使宋芜得病的真菌。抱歉,我……我真没想到沃克队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斜脸色一沉,周身杀气暴涨,他怎么也没想到沃克队长会是伤害宋芜的凶手。即便他不喜欢沃克队长对囚犯们厌恶到恨不得都死光的态度,但多年相处下来,却是认为他的人品是没大问题的。   与他一样,乔伊也没想到会是沃克动的手脚。他看过沃克的档案,父母早逝,后被送入福利院,成年后参军成为阿米利亚联邦的一名边境士兵,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性格上嫉恶如仇,行事上则光明磊落。也正是有这个原因,乔伊才把他派去监视宋芜,实际上却是想把他这个还算正义的狱警放在宋芜身边,一来若是遇到危险也能保护,二是防止狱星内的另一股势力觊觎宋芜的设计数据,从而派人接近他。没想到到头来,危险却是沃克队长本人给的,若不是碍于星际法和狱规,加上现在又没人手,乔伊气得都想直接杀了沃克!   沃克抬起头,目光穿过狱警和机器人,落在被沈斜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的兔子花盆上。   处在阴影里,小玫瑰看着病恹恹的,细长的花茎和低垂的花苞有气无力地靠在沈斜的胸膛上,令人觉得要是没有了沈斜的支撑,这可怜的小玫瑰就会软下来,像一株快要死的花一样——实则,是刚睡着的小玫瑰,潜意识里想挨着沈斜,花茎和花苞便凑了过去。   “他看起来不太好。”沃克声音沙哑,却没带什么情绪,仿佛那只是一句再普通的话,就像不大熟悉的人遇见后,碍于礼貌打了声招呼。   “阿芜怎么样?他这病……”温雀似乎这才想起来要关心他的朋友。   沈斜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知道,沃克队长意图谋害囚犯,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温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也知道,除了关禁闭,我们也不能对沃克队长做什么。”   “什么队长?他现在就是一个谋杀犯!”沈斜说罢,转头对面无表情的沃克队长,勾唇冷笑道,“2号监舍楼欢迎你,呵,你厌恶囚犯,可到头来,你却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人。”   沃克队长眸光微动,然而最终,他也只是垂下眼帘,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晚安   因不满乔伊对沃克队长的处罚, 沈斜一怒之下,抱着兔子花盆气势汹汹地又去了典狱长办公室。   进门时,他一脚踢在门上, 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同时那金属做的门随之凹陷了一块。转念想起兔子花盆里正熟睡的小玫瑰,沈斜忙低头看了一眼,见小玫瑰没有被惊醒,他才放了心。   “你又来做什么?”乔伊不耐烦的话刚出口, 下一刻抬头瞧见了沈斜怀里的小玫瑰,几乎是瞬间,他就和缓了神色, 语气里也全然没了面对沈斜时的不耐, “阿芜也来了啊。”   这变脸速度之快,不由得令沈斜嗤笑:“呵,可惜阿芜睡着了,否则就能欣赏到我们伟大而公正的典狱长阁下,精彩的变脸表演了。”   乔伊猩红的眸子冷冷地瞪着他,藏在白手套中的手微痒,有种想异变成兔爪,把眼前这妄图破坏他和宋芜感情的坏猫崽子挠死的冲动。   “你敢当着受害人的面, 再说一遍你对凶手的处罚吗?沃克那家伙害阿芜得了黑斑病, 得受好几个月的罪才能治好。而你对沃克处罚, 却只是不痛不痒的关禁闭?这就是身为典狱长的乔叔叔你给阿芜的所谓交代吗?”沈斜走近, 把兔子花盆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上,然后一只手搭在花盆的兔子头上, 令小玫瑰得以依靠着他的手臂。   “星际法两百年前就废除了死刑。狱规里也明文规定了, 监狱方只能使用禁闭作为处罚手段。”乔伊冷笑道, “而我身为典狱长,绝不会带头做出违法违规的事,所以你大可不必试图激怒我。”   隔着一张办公桌和一盆小玫瑰,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怒目相视。   片刻后,沈斜率先低下头,一边用手抚着小玫瑰的叶子,一边试着向乔伊打感情牌:“阿芜只是一株小玫瑰,两个叶柄上统共长了不过八片小小的叶子,可因为这次生病,他已经掉了一枚叶子,未来还不知道要掉多少枚呢……”   虽然格雷医生说,宋芜被病斑侵蚀得比较厉害的叶子掉了后,会长出健康的新叶子,但只要一想到小玫瑰凭白遭了这回罪,沈斜就很心疼,恨不能以身代之。   乔伊垂首,目光也落在了小玫瑰的身上,那大大小小的病斑,宛如落在白纸上的墨点,清晰到刺目。   在监控里看着就很心疼了,更遑论此刻近距离直面呢?乔伊朝小玫瑰伸出了手,想要碰一碰他长着病斑的叶子。   啪的一声,沈斜打开了乔伊的手。   “麻烦典狱长不要随便碰我男朋友,谢谢。”沈斜嘴上说的客气,却左眼里写着“你不配”,右眼里写着“敢碰就对你不客气”。   “我不会让他在禁闭室里过得太舒服。”乔伊抬眸,如沈斜所愿给出了保证,“这样你满意了吗?”   监狱里明面上的惩罚是只能关禁闭,但若是真想收拾一个人,也有的是办法。比如暗地里把禁闭室通风系统的工作效率调低一些,令禁闭室内的空气变得浑浊,让人体会呼吸的奢侈。比如把每日送去的食物和水减量,让受罚之人饱受饥饿和焦渴之苦。再比如在人身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中播放水滴声来模拟滴血的声音……   “勉勉强强吧。”沈斜很不给面子,但说的却是心里话,黑斑病虽然可以治愈,但仍有一定的致死率,所以他觉得关禁闭还是太便宜罪魁祸首了。   “沃克身为狱警,意图谋杀囚犯,这罪名难道还不足以令你向星际法庭申请审判他,让他也成为这儿的囚犯?”沈斜皱着眉道,如果沃克沦为了囚犯,住进了他所在的2号监舍楼,那么都不用他自己出手,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囚犯会找沃克的麻烦,以报过往结下的仇怨。   “你能不能学会见好就收?”乔伊瞪了他一眼,又看在小玫瑰的面子上,耐着性子解释道,“阿芜还活得好好的,那么沃克就只能算喃是谋杀未遂,就算是被审判了,也不会被关入我们脚下踩着的这颗只收纳终身监i禁囚犯的狱星!更别说他还没有认罪!而只要他一天不承认自己有谋杀宋芜的意图,那么他就是无罪的,你懂吗?”   “没认罪么……”沈斜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后道,“难不成他是被人陷害的?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嫌疑?”   乔伊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查看了近几天的监控视频,宋芜的活动很规律,也确实如你所言,不曾去过监区内存在着致病真菌的角落,当然你和你的那些囚犯朋友们也没有。而除了你们之外,这几天便只有温雀、沃克与宋芜接触过了,所以我又查了他俩。温雀经过过有真菌的角落,但是他身上却没有携带致病真菌,沃克的情况则与他相反——他没经过那些地方,但机器人却在他的身上探测出了致病真菌。”   “温雀和沃克……那就是说,阿芜很可能是在监狱北区感染上的真菌?”沈斜记得,这些天在监区的时候,沃克一如往常那般隔着段距离跟着宋芜,而温雀似乎很忙碌,顶多只远远打了个招呼。   “应该是。在发现沃克身上有真菌后,我又命机器人仔细地检查了北区,在通往宋芜工作室的路上,也发现了一点点真菌。”乔伊回答道,“那几天,只有宋芜、沃克和温雀进入过北区。”   当一件坏事,只有一人参与,怀疑便会集中在这人身上。但若是有两人或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怀疑就会被分散,成为一桩无心之失。事实上,被发现后,沃克完全可以坚称一切都只是巧合——温雀不小心沾上了致病真菌,然后在与他接触的时候不小心传染给了他,而他因为乔伊的命令需要监视宋芜,从而又无心传染给了宋芜——只要这么说,他就是无罪的,温雀也是无罪的,因为爱护个人卫生的小麻雀有每天滚杀菌沙砾的好习惯,可以完美地解释他身上为什么没有致病真菌。   但出乎意料的是,沃克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更准确地说他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平静,也很沉默——可以说他的沉默,就是默认了罪名,也可以说他是在无声地反驳别人对他污蔑——全看审问者,也就是乔伊的心情。   “我问沃克是否是故意把致病真菌传染给宋芜,他不说话,我就默认他有重大嫌疑咯。”乔伊笑容冷酷。他便是用这个借口,不仅关了沃克禁闭,还暂时停了他的职位,然后把警备队长的权限收归于己。而这意味着,在未来的一段日子内,他可以命令监狱内的所有机器人,包括一批比警卫机器人作战能力更高的、只会在出现囚犯越狱情况才会被允许启动的战斗机器人。除此之外,监狱北区的武器装备库等地方的权限,也暂时归他所有了。   因此,乔伊并没有正式向星际法庭申请罢免沃克,否则,星际法庭必然会重新任命新的警备队长,而人选嘛,不出意料的话,百分之九十九可能会是身为沃克副手的温雀。而乔伊万万不会让深受他怀疑的小麻雀,有机会染指警备队长这样重要的职位——名义上,等惩罚时间一过,沃克会官复原职,乔伊需要交还不属于他的权限。   经此一遭后,乔伊的怀疑名单也添上了沃克的名字。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如果沃克真是那股势力的人,那么身为警备队长的沃克,完全没必要亲自动手暴露自己。而如果沃克不是,那么他动手总得有个动机吧?乔伊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曾是军人的沃克,为什么会伤害与他无冤无仇的宋芜。   乔伊心里的种种想法,沈斜不得而知,只知沃克的事很可能会就此没有下文了——无法定义为谋杀,说巧合,或许能服众,但却无法令沈斜相信,他仍直觉地认为这不是一场意外。   “其实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身为阿芜的恋人,却没有保护好他。”乔伊靠在办公椅里说道,他指责沈斜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指责自己呢?如果不是他禁止宋芜再去医务楼,或许宋芜也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说到底是他托大了。   沈斜一听,黑了脸,有心想反驳奈何这话他打心底里认同。他最初既然答应收留宋芜把他养在牙缸里,就意味着许下了会庇护宋芜、保他在监区安全的承诺。之后情愫渐生,两人确认了恋爱关系,他就更有责任有义务保护小玫瑰了,可最后却还是让小玫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伤,而他所能做的,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照顾罢了。   “日后阿芜在哪,我便在哪,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一刻。”沈斜郑重宣告道,接着又补充道,“你既然嫌我没有保护好他,那么有本事就允许阿芜去北区工作室的时候,也让我跟着去啊。”   “行啊。”乔伊眉头都不皱地就答应了。   沈斜没想到乔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心里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都没用上。   乔伊慢悠悠道:“但如果这样你都保护不好阿芜的话,我……”   “那也总比你这个连真相都查不出来、没用的乔叔叔好。”沈斜反唇相讥。   “你!”乔伊大力地拍了下桌子,怒视着沈斜,他能说他几乎已经猜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而他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崽子,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沈斜冷笑,“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保护我的小玫瑰。”   “呵,臭小子!”乔伊猛地站起来,银灰色的及腰长发在身后晃荡了几下。   “你……你们是在吵架吗?”好不容易摆脱噩梦醒来的小玫瑰,在两人无形交锋了数个回合的涛天气势中心瑟瑟发抖,瞧着弱小可怜又无辜。   “我们正在交流养花心得呢,是不是声音太大了,把你吵醒了?”乔伊又坐了回去,笑眯眯地望着兔子花盆里的小玫瑰。   宋芜乖乖回答道:“没,我是自己醒来的。”   沈斜不满小玫瑰刚醒来,注意力就被某个讨厌的家伙吸引走,便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当着乔伊的面轻轻挑起小玫瑰微垂的花苞,然后俯下身,在那红艳的花苞尖上落下一吻。   许是因为害羞,小玫瑰花苞的颜色愈发得鲜艳了。   “……”乔伊好气,偏偏又不能发作。 第84章 晚安   午休过后, 沈斜本打算带宋芜去活动楼的顶层看会书——今年生日,沈衡又送来了一批新的纸质书。   “我想去北区。”小玫瑰弯下花茎,把花苞搭在沈斜的手背上, 轻轻地蹭了几下, 声音里带着股刚睡醒后的慵懒。   “你还生着病呢。”沈斜皱眉道,“先好好休息几天,等你身体好些了再去。”   “我们只去一会儿,把机甲的部分基础零件做出来, 就回来休息或者去活动楼看书,好不好?”宋芜试图改变沈斜的想法,“搬运材料的事有机器人做, 我只需要往那些设备里输入一些数据, 然后等成品出来后,再检查一下合不合格就行了,保证整个过程都不会累着我的。”   沈斜还是皱着眉,一脸的不乐意。   小玫瑰的叶子也凑了过来,抱住沈斜的手指晃了晃,声音软软的:“我们就去北区吧,我想早点把‘蔷薇’做出来……”   “啊呜是在跟我撒娇吗?”沈斜笑了,手指轻转反捏住了小玫瑰的叶子。   怕伤了小玫瑰脆弱的病叶, 沈斜手上的力道很轻, 但小玫瑰却像是被拿捏住了命脉一般, 乖乖地接受他的揉捏。   “没有撒娇……”宋芜反驳道, 就是声音听着有点虚。   沈斜长长地“哦”了一声,明显不信。   “好吧, 我就是在撒娇。”小玫瑰无奈承认了, “那是不是能去北区了?”   沈斜垂着眼, 刻意沉默了一会儿。   宋芜以为他仍不愿改变心意,便直起花茎,把根须从兔子花盆里抽出来。   然后小玫瑰雪白的根,踩着沈斜的手背,细长的花茎攀着他的手臂,最后把艳丽的花苞贴到沈斜的脸上,小狗一样一下下蹭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沈斜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想多享受一会小玫瑰的讨好,便克制地抿住了。   “去吧去吧去吧……”宋芜小声地重复着,忽然一不小心,花苞尖儿蹭到了沈斜的唇瓣——花是冷的,唇是热的。   小玫瑰顿时僵在那儿,没声了。   沈斜笑着转头,启唇含住,用柔韧的舌尖,一点点描绘出花苞尖儿的形状。   良久之后,小玫瑰微颤,紧拢着的花苞徐徐打开,又在呈现出一种半开不开的状态时停住,然后从深藏的蕊心,喷出一股浓郁惑人的花香。   “啊呜的花粉是甜的……”   “呜……”   …   最终,他们还是去了北区。   监区有通往北区的北大门,就在2号监舍楼与1号监舍楼中间的空隙里,但监狱方为了安全起见,鲜少启用北门,一般只会通过与之有门连通、位于监区东边的警卫区也就是狱警们生活、训练、娱乐学习的区域,进入北区。   沈斜抱着兔子花盆跟在温雀的后头,入狱十二年以来第一次踏入东区,身后还跟着两个用特制麻i醉i枪指着他的警卫机器人,一旦他有任何异动,就会毫不犹豫地朝沈斜开枪。   走着走着,温雀回头,望着兔子花盆里蜷缩成一团、蔫嗒嗒的小玫瑰,担忧道:“沈斜,我觉得阿芜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大好,真的不用去医务楼吗?”   “没事儿,他只是累了而已。”沈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眼睛自进入东区后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比之囚犯们生活的监区,这儿更像是一座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小城市,有带有小花园的住宅楼、医院、洗浴中心、图书馆、体育馆、室外体育场地、小公园、商超、餐馆、理发店等等之类建筑和相应的设施——但因为编号1314狱星只有三千多名囚犯,所以按规定,为监狱配备的狱警只有不到600人,所以在这里为狱警们服务的都是些机器人。   “累了?”温雀歪了下头,满脸的疑惑,似乎想不明白在监区,有什么事能让宋芜累成这副模样。   沈斜正要回答,就见蔫了的小玫瑰猛地直起花茎扑向沈斜的胸膛,然后用茎上的刺不轻不重地扎了他一下。   沈斜噗嗤一笑,抬手罩住小玫瑰的花苞,悄悄地用大拇指的指腹,抚摸了下气呼呼的小玫瑰。   温雀的目光在一人一花间来回流转,片刻后若有所悟,揶揄一笑后,转过头不再询问了。   宋芜瞧见了,又羞又气,花茎一扭,抽出沈斜手里的花苞,还用花刺在他手上扎了一下。   这一下没留意,竟扎破了沈斜的指腹,有鲜红的血珠渗出了出来。   “疼……”沈斜不顾脸面,当场就来了个猛虎撒娇。   小玫瑰立刻忘了生气,花苞和叶子都凑了过来,紧张兮兮地问:“很疼吗?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沈斜却手一动,把指腹上的血珠抹在了小玫瑰的花苞上。   小玫瑰便知道自己上当了,生气地转过身,叶子与花苞都离沈斜远远的。   “生气了?”沈斜问。   宋芜轻哼一声。   沈斜又是一笑,薄唇弯起,异色的眸子里徜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   北区,工作室内。   设备启动后,沈斜依照宋芜的吩咐,指挥着被温雀喊来帮忙的两个机器人,或是从储物间内搬运材料送入设备内,或是把设备处理过后的基础零件取出来放入另一间储物室内,忙得不亦乐乎。   宋芜则安安生生地待在兔子花盆里,一边沐浴着下午温和的阳光,一边和负责监督他们的温雀聊天。   “……最后典狱长决定把沃克队长关入禁闭室以示处罚,你什么时候病愈,就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温雀把上午发生的事简要地给宋芜讲了一遍。   “沃克队长他——有说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宋芜心情复杂道,上午在乔伊办公室内醒来时,无论是乔伊也会,沈斜也好,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向他说起这事的后续。   初见沃克时,宋芜是害怕他的,长得凶就罢了,右脸上还有着一道很长的疤,看着就更不好惹了。但在无意窥见了他记忆里的悲惨过去后,就很难再怕他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宋芜对他是抱有同情和敬佩的。   既同情他的遭遇,又敬佩他即使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但还是成长为了一个很好的人——成年后就离开了福利院,靠着自己的双手赚钱生活与上学。后来在星兽潮来临的时候,又义无反顾地参军,保家卫国。之后因伤离开军队后也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努力成为了一名狱警,重新开始生活。   “没有,沃克队长他什么都没有说,而他不说,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这究竟是一场巧合的意外,还是他故意使你得病。”温雀说完,又自责道,“不过如果真是意外的话,那么你得病这事,其实就不全是沃克队长的责任了。要不是我不小心路过那些有真菌的地方,就不会把真菌传染给沃克队长,他也就不会再传给你,唉……”   “温雀,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自责。”宋芜叹道,他不觉得这是意外,因为这病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不要他的命,但要他每天都得去医务楼。   “谢谢你的安慰,阿芜。”温雀脸上露出一抹感动的笑容。   宋芜庆幸自己现在是拟态状态,否则面对温雀的笑容,怕是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没由来的,他想起了远在学院星的室友林蒲,在没有暴露真面目前,他出于友善帮助了林蒲,林蒲也会朝他这么笑——林蒲内向腼腆,温雀外向活泼,明明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但这笑容却意外得相似。   …   午夜时分,宋芜又做了梦。   梦里,几个月后,他得的黑斑病好了,诺曼的精神海也修复好了。   摩菲教授依言把他弄出了狱星,还邀请他进入机甲研究中心与一群大师成为了同事,就连失踪多时的父亲也有了下落……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可是他的身边,却再也没有了沈斜。   梦里的他许久之后,才想起身在狱星的恋人,于是连忙申请网上探监,然而得到的却是沈斜早就已经死亡的消息——同时,星网上忽然出现桑德罗王室有了下下任继承人的消息。   之后这虚假的梦,终于暴露出了丑恶的真面目——父亲露出了鱼尾巴,又被关入了冷冰冰的玻璃箱内,被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折磨着。而他也没有好下场,被束缚在操作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穿着与阿尔法星上的科研人员一样的制服、身上纹有黑色鸢尾花的人,拿着可怖的工具缓缓朝他逼近……   “呼——”宋芜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满是冰冷而又黏腻的冷汗。   沈斜也跟着醒来,坐起来,习惯性地一手把小玫瑰的脑袋按在胸口,让他聆听自己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手落在小玫瑰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嘴里还温柔地安慰着:“啊呜乖,不怕,那些都只是梦,是假的,你现在已经醒来了,有我在,没什么能伤害得了你……”   “可是,可是……”宋芜呼吸不稳,结结巴巴道,“我、我梦到……”   “嗯,啊呜梦到了什么?”沈斜心里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明天早上带宋芜去医务楼治病的时候,一定要问一问格雷医生,能不能给宋芜开一些安神的药剂。   宋芜话都到了嘴边,又犹豫了。他不说,沈斜就不知道,这样若是沈斜被那些人怀疑,然后抓起来审问,问不出东西来,沈斜就是安全的。   而若是他说了……宋芜在沈斜怀里颤抖了一下,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知情者的。   许是犹在病中,又刚从噩梦中醒来,小玫瑰这会的心灵格外脆弱,一个没忍住,就默默掉起了眼泪。   沈斜发现后,连忙捧起宋芜的脸,怜惜地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眼睛。   宋芜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啊呜,告诉我吧,究竟是什么,让你做了这么久的噩梦?”沈斜温柔地吻去小玫瑰的眼泪。   宋芜哽咽道:“不说可以吗?”   沈斜直视着他泪蒙蒙的双眼,严肃而又认真地说道,“不行,啊呜必须说。因为我们是恋人,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应该由我们一起面对。”   “那我们今晚暂时分手吧……”宋芜眼泪汪汪地提议道,“明天再复合好不好?”   沈斜差点被他气笑了,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宋芜的脸颊,恶狠狠道:“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宋芜摇了摇头,不敢重复。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晚安   沈斜执意追问, 本只是想了解宋芜噩梦的根源,好安慰他,帮他摆脱, 但宋芜不想说的样子, 却招来了他的兴趣和怀疑。   面对沈斜探究的目光,宋芜眼神闪烁,不敢与之对视,索性侧过脸, 把心虚的目光落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   “我现在以你男朋友的名义正式询问你——是什么让你做了这么久的噩梦?如果你不说或者是说谎骗我的话,那么我会与你分手,而且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沈斜故意板着脸, 威胁道。   “不理就不理, 有什么大不了的……”宋芜皱了下眉。他自己随便提分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当换成他听沈斜这么说的时候,就很不开心了,还有点生气。   沈斜挑了下眉,抬手捏了下宋芜的另一侧脸颊,又气又爱道:“啊呜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疼, 你不要捏我的脸……”宋芜双手捂着脸, 身体还一扭一扭地试图往后缩。   沈斜大长腿一抬一勾, 轻轻松松地就把人困在双腿之间, 接着他掐住宋芜的腰,把人提了起来, 放坐在自个的大腿上。   “啊呜, 换做你是我呢?”沈斜的双手牢牢地捧住宋芜的脸, 不给他一丝一毫的逃避机会,“看着自己心爱的恋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以致于天天从噩梦中惊醒,一副惊惶不安的可怜样子。但当你问起时,恋人却什么都不肯和你说。”   宋芜抿紧了唇,眼里的水雾越来越多。   “所以你只能日复一日,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承受一切——夜间噩梦不断,白日里却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平静样子。”沈斜顿了下,叹息道,“仿佛你与他并不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不要这么说……”宋芜抽泣了一下,他这短短的一生,亲近的人太少,沈斜几乎可以说是他目前除了家人外,最亲密的存在了。所以沈斜的诘问对他而言,不亚于亲手拿刀剖开了自己的心,然后残忍地让他直面这血淋淋的场景。   沈斜看着他心爱的小玫瑰落泪,忍着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厉声质问道:“啊呜,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可是、可是会有危险啊,我不想让你遇到危险,你为什么要问?为什么非逼着我说出来?”宋芜的情绪有些崩溃,“我已经失去了卡卡,爸爸,就连父亲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我不想再失去你,我就只有你了,你明白么……”   沈斜叹了口气,心软地把人揽在怀里,一下下地亲吻着他柔软的头发、微凉的耳朵以及满是泪的脸颊。   宋芜躲了一下,没躲开,便只能任由他亲吻。被亲得烦了,他就低头在沈斜的脖子上咬一口,用力不大,连皮都没咬破,就叼着块肉不放,时不时用牙齿撕磨几下,像是在借此泄愤。   沈斜莫名地想笑,但心知此刻不是他笑的时候,便低咳了几声,勉强忍住,好歹没坏了这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   过了一会儿,见宋芜的情绪有所平复,沈斜便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紧拥着人缓缓说道:“危险?啊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事,王叔他们一直在等我体内的基因封锁剂失效,之后他们就会来狱星取走我健康的基因,而为了不留下后患,他们一定会选择杀了我。”   宋芜攥住了沈斜的衣角,紧紧地攥着,用力到指尖发白,他想起了今晚所做的噩梦——沈斜死了,他再也看不到他了。   “你看,我本来就身处危险之中,不是吗?”沈斜低笑道,“啊呜觉得,我还会在乎这危险再多上一分吗?”   宋芜有些被他说服了,慢慢地松开嘴,放过沈斜脖子上的肉。   沈斜再接再厉道:“我不是个会就这样认命的人,我想啊呜你也不是。”   “嗯!”宋芜道,他本打算先与控制着诺曼的那些人虚与委蛇,等确定父亲没落到他们的手里后,再想法子摆脱他们,如果摆脱不了,那就与他们——鱼死网破。   “你把遇到的事说出来,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它,如果暂时解决不了,那我们就先想办法先逃离它。”沈斜忽然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道,“我们一起从这危险里逃出去,怎么样?”   接着,沈斜便不再说话,只紧紧地拥着他心爱的小玫瑰,一下下抚摸着他瘦削的背部,耐心地等待宋芜给出答复。   许久之后,宋芜脸上的泪渍都干了的时候,他才从沈斜的怀里抬起头,哑声道:“好,我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闻言,沈斜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宋芜双手环住沈斜的脖子,缓缓往下压,沈斜便顺着他的力道低下头。   宋芜闭上了泛红的眼睛,额头贴上沈斜的额头,接着便有精神力从他的眉心倾泻而出,瞬间就充盈了整个牢房。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沈斜感觉自己被“宋芜”包裹住了,身体的每一处都能感受到宋芜的存在,随着呼吸,“宋芜”又进入到他的体内,与他完全融为了一体,不分你我。   沈斜也闭上了眼睛,但等待着他的却不是黑暗,而是站在一片光芒中的宋芜。   “跟我来。”宋芜朝沈斜伸出了手。沈斜按下心中的疑惑,把手交给了宋芜。   宋芜便牵着沈斜,走入了那光中,把自己心中藏着的秘密展示给他看。   ——会见室内,他与摩菲的交谈,现在看来好像在与一个蛊惑人心的魔鬼做交易……   ——医务楼里,那些关于格雷医生、诺曼以及阿尔法星的记忆……   ——还有典狱长办公室内,乔伊对他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当那些记忆片段如泡沫般一个个出现,又陆续破裂消失后,沈斜与宋芜出现在了一所独栋别墅外,陡峭的斜屋顶,精致的烟囱,对开的老虎窗……   这是宋芜远在谷神星的家,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如今他在精神海内重建了它。   “欢迎回家,我的小主人。”一个仿真机器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朝他们微笑道。   “卡卡……”宋芜呢喃道,然后恍然回神,那只是他的一缕精神力模拟出来的东西罢了,真正的卡卡早就当着他的面四分五裂了。   宋芜不再看那假的卡卡,牵着沈斜走了进去,来到他家的客厅里。客厅很大也很安静,但因为摆放了很多毛绒绒的玩偶,看着竟有几分诡异的热闹。爸爸去世后,父亲并不能天天陪伴他,而在父亲不在的那些日子里,陪伴他的除了机器人保姆卡卡外,便只有这些可爱又温暖的玩偶了。   沈斜还沉浸在他所看到的记忆里没有回神,宋芜便把沈斜按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坐在旁边,拿起一个精神力模拟出的兔子玩偶抱在怀里,静静地等待沈斜把接收到的信息消化完毕。   等宋芜差点在精神海内睡着的时候,沈斜才缓缓回神,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兔子玩偶从宋芜的怀里抽出来,然后环顾左右找到一个老虎玩偶塞给宋芜。   宋芜不解,但却没有拒绝,抱着毛绒绒的小老虎,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沈斜。   沈斜揉了揉额角,颇有些头疼道:“首先,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一致的。”   “?”宋芜歪了歪头。   “我王叔胸口上也有个纹身,就是你曾在那位诺曼先生记忆里看到过的黑色鸢尾花,上次凌空说起往事,曾说过他爷爷手上也有这种纹身。而我王叔和凌氏,都是鸢尾花慈善基金会的会员,不止是他们,各国有不少权贵都是这个基金会的会员……”沈斜之前贵为桑德罗王子,曾参加过几次这个基金会举办的慈善晚宴,知道这是个成立了有两三百年之久的组织,不论如何,至少明面上这个以金色鸢尾花为标志的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星际的慈善事业,因此赢得了不少好名声。   宋芜皱起了眉:“如果黑色鸢尾花就是鸢尾花慈善基金会的真正面目,那么就能说得通,为什么阿尔法星上发生的一切,能被掩饰得这么好了。”   “我怀疑十二年前,我父母出事后,王叔他能迅速上位,恐怕背后也少不了鸢尾花的支持。”沈斜当年想不明白的事,如今终于能想明白了。   他王叔年轻的时候是曾入伍,还一路从小兵做到了少将,但却因为在星兽潮中受伤被污染了基因而退了下来,之后便一直在帝星养病,便是私底下了偷偷养了些人,能袭击得了他父母的星舰,但之后又是如何镇压下桑德罗内的反对声音呢?要知道,当时即便他被污蔑成了凶手,但继位的也不该是他的王叔,而应是身为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沈衡才对。可事实上,他王叔却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坐稳了桑德罗的王位。   宋芜搂紧了老虎玩偶:“现在想想,其实我入狱的事也有点奇怪。我那室友林蒲只是个普通人,他是怎么知道隔壁学校的那位受害者对玫瑰花粉过敏的呢?还有我被抓进执法局后,卡卡本不该过来的,星际法不允许卡卡这样的存在,所以我一直很小心,不许他表现出异样,也不许他随便离开寝室的。可那天,他却主动来了,来得还很巧,正是受害者家属气得想杀了我的时候。”   学院星上几乎每个学校,都有被机甲研究中心免费赠送的精神力测试仪,而学校则要求学生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行一次精神力测试。现在想想,在林蒲表露出异样前,他就曾按规定进行过一次精神力测试,负责测试的老师曾说他的精神力很活跃,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   宋芜当时不理解那位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却是明白了——他的精神力有突破至ss级的潜力,而ss级的精神力者有治愈诺曼的能力。   “我怀疑卡卡是被人通知过来的,为就是用卡卡的死,来刺激我的精神力突破。”宋芜红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道,“是我害死了卡卡,都是我的错。”   沈斜却对他摇了摇头:“啊呜,害死卡卡的不是你,是鸢尾花的那些人。你不能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味地责怪自己,却放过真正的凶手。而且你也是受害者啊,如果不是他们,我们啊呜现在还在学院星上好好地上学呢,而不是来到狱星这个糟糕的地方受苦……”   宋芜丢开了怀里的老虎玩偶,朝他面前真正的大老虎扑了过去,闷声道:“这里一点儿也不糟糕,这里有你,还有鲸和凌空他们。”   沈斜拥住小玫瑰,深深地吸了一口玫瑰花香后,沉重的心情终于好了些。思索片刻后,他忽然问道:“啊呜,你既然能把我的意识带入你的精神海内,那么你能把凌空和鲸的意识也带进来吗?”   宋芜愣了一下:“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那么就把他们带来吧。”沈斜道。   “现在吗?”宋芜迟疑道。   “嗯。”沈斜郑重道,“我们该商量一下逃跑的事了。”   宋芜猛地从沈斜的怀里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他。其实他对这事,早就隐隐有了点预感,但当沈斜真的开口说出的时候,还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啊呜,你愿意陪我疯狂一回吗?”沈斜异色的眸子闪烁着奇异的光泽,“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就算成功逃出,后面的日子也不会轻松。而如果我们失败了的话,我会选择死亡,因为我绝不会让我王叔如愿得到我健康的基因。”   “我愿意。”宋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沈斜的邀请,“你们都说我乖,那就让我叛逆一回吧。”   “欢迎加入,啊呜。”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晚安   “鲸在1号监舍楼的地上九层, 牢房编号为1947。凌空在3号监舍楼,也是在地上九层,牢房编号是3925, 布局基本上和我们这栋楼一模一样。”沈斜把两人此刻在监区内的详细位置告诉给了宋芜。   宋芜闻言, 闭上了眼睛,从浩瀚的精神海内分割出两缕精神力离体。   他没有急着去找鲸和凌空,而是指挥着那两缕精神力出了沈斜的牢房,在这一层飞快地游走一圈, 熟悉了一下布局。   之后,宋芜也没有仗着自己有ss级的精神力,就大张旗鼓地行动。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样做会很危险, 便很小心地把精神力细化如丝, 沿着通风管道往上出了2号监舍楼的楼顶,然后直接通过空气一左一右蔓延到1号和3号监舍楼的楼顶,接着再顺着通风管道下去,依照沈斜所说的位置,准确地找到了鲸和凌空的牢房。   鲸没有盖被子,仰躺着睡在床上,双手乖乖地叠放在腹部。一头海藻似的长发在他身下如扇般散开,宛若为大床铺上了一张深蓝的被单。   几乎是宋芜的精神细丝一碰到他的身体, 鲸就警醒地睁开了眼睛。他不似沈斜, 能清楚地感知到宋芜精神力的存在, 只直觉地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潜入了他的牢房, 还距离他很近很近。   鲸摸了摸手臂,有寒毛竖起,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 便皱着眉呵问道:“谁?”   怕鲸闹出动静, 宋芜的精神力迅速炸开成一张无形的网,瞬间便把他全身都笼罩在内:“是我,宋芜。”   “你的精神力?”鲸猜测道。   “嗯!”宋芜道,“沈哥让我把你和凌空的意识带入我精神海内,然后好一起商量一下我们离开的事。”   宋芜又道:“鲸你放松一点,别抵抗,把一切都交给我就行。”   鲸犹豫片刻后,依言照做:“好。”   而就在他身心完全放松的刹那,意识猛地一滞。接着他便感觉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着脱离了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然后被牵引着飞往不知名处。   恍惚间,鲸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还好端端地仰躺在床上。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另一边,3号监舍楼内的凌空,就没有鲸那么麻烦了。   床单和被褥被鹰隼弄成了类似鸟巢的形状,而他则缩着翅膀窝在里头,正睡得又香又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宋芜的精神力笼罩住凌空的时候,他也没有鲸那么警醒,只咕咕了几声,把头埋进翅膀里,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噗。”宋芜忍不住笑了,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拉扯着凌空的意识离体。   而在这个过程中,凌空其实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感觉的,但他只当自己是要做梦了,不仅没有一点儿抵抗的想法,还很主动地就跟着宋芜的精神力走了。   鲸和凌空几乎同时出现在宋芜精神海内用精神力构建出来的家中客厅。   “咦,我怎么梦到了你们几个家伙?”鹰隼拍了拍翅膀,诧异道,“睡前我明明想着翱翔蓝天,按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我难道不该梦到自己在天上飞吗?”   “因为你不是在做梦。”沈斜随手拿过沙发上的一个玩偶,朝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鹰隼砸了过去。   那玩偶也是宋芜的精神力所幻化出来的东西,因着他心里没有伤害凌空的想法,所以砸在凌空身上时便自动变成了空气。   “还说不是梦!”凌空像是找到了证据,翅膀一扇,飞到了茶几上,然后昂起头,颇为自信道,“要是在现实里,这玩意能突然消失?还有,我明明身在狱星,睡着前还在冷冰冰的牢房里呢。可你看看这儿,这可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客厅,是监区里会有的东西吗?综上所述,这就是我的梦。”   说着,茶几上的鹰隼歪了歪头,高贵冷艳地瞅了沈斜一眼:“呵呵,梦里的小王子,你休想骗到我!”   沈斜无语,转过脸去,不想搭理他了。   “噗。”宋芜又笑了下,他没想到“梦”里的凌空居然这么好玩。   “小玫瑰你乖,你说这是不是梦。”凌空看向一旁的宋芜。   宋芜忙正色道:“这是我的精神世界。”   “完了,你和小王子学坏了,居然也会骗人了,唉……”凌空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宋芜举起老虎玩偶,挡住自己的脸。   旁人虽没听见他的笑声,但却能看到他抖动个不停的双肩。   鲸没有凌空那么多的戏,早就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静静等着谈正事。   笑够了,宋芜放下老虎玩偶,弯着眼睛好奇地望着鲸:“鲸,你怎么没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呀?或许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入梦了呢?”   “我从不做梦。”鲸淡淡道,从他姐姐去世的那天,他就再没做过梦了。   宋芜隐隐察觉到他忽然变得低落的情绪,便“哦”了一声,垂下眼,不敢再问。   “我相信你和沈斜。”鲸又道。   宋芜又露出了笑容,坐在他旁边的沈斜闻言也欣慰地笑了,心道两个朋友里总算有一个靠谱的,没都傻掉。   “喂,这不是我的梦吗?你们怎么撇下我,自己聊起来了?”凌空变回了人,还坐在玻璃制的茶几上,也不嫌屁股凉。   “行吧,你就当这是在做梦吧。”沈斜扶了扶额,无奈道。   凌空道:“这本来就是梦啊。”   沈斜没再和他继续这究竟是不是梦的争辩,而是把从宋芜那儿得到的信息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这就是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情况,我们的敌人不再是某个人或某个家族,而是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庞大组织,且这个组织里的人多为权贵。”   凌空虽然仍认为自己在做梦,但看梦里的小王子说起了正事,便也跟着“正经”了起来,屁股也终于舍得离开茶几,坐在鲸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了:“好家伙,我们这是开启了地狱级难度啊。”   “你怕了?”鲸直视着他。   凌空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笑道:“怕?哈哈,我只觉得刺激。只要一想到能把那些伪君子的脸皮扯下来,让全星际的人都看看他们内里有多恶心,我就特别开心。”   宋芜看看周身弥漫起杀意的鲸,又瞅瞅笑容隐隐有些疯狂的凌空,最后往沈斜身旁靠了靠,双手抱住他的手臂。   沈斜低头看了眼小玫瑰,对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扫了一左一右坐着的鲸和凌空:“复仇是出去之后的事,我们现在最好先专注怎么离开这里。”   凌空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得先逃,离不开这里,说什么都是虚的。”   “首先要确定的一件事是,我们都有想要离开这儿的决心和理由。”沈斜说道。   鲸道:“害死我姐姐的人有很多,当年我一次性解决了大部分,但还是有一个人渣逃走了。我必须找到他,让他偿命。”   凌空眯起狐狸眼:“我想让凌氏完蛋,彻底完蛋,让他们失去作恶的依靠。”   “我……嗯,我想把阿尔法星上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宋芜小声道,他其实没那么伟大,他只是无法释怀父亲的遭遇。   沈斜抽出手臂,揽住小玫瑰瘦弱的肩膀,语气坚定道:“我要为父母报仇。”   说完,众人沉默了片刻,待收拾好心中的情绪后,才继续。   “既然我是我们中在这儿呆的最久的一个,那么就由我先说吧。”凌空在“梦”里侃侃而谈,“这些年里,我一直尽量以不引人怀疑的方式,了解这所监狱的格局……”   沈斜打断了他的话:“我在乔伊那儿看到了监狱的地图,时间很短,所以我只记住了大概,但现在我们有啊呜,他可以看见我的那段记忆。”   “哇哦,这可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凌空以一种惊喜的目光望着宋芜。   宋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想看这段记忆,得去沈哥的精神海内才行。”   “这没事,既然地图有了,那么这项暂且略过,我们来说狱警和机器人的事。”凌空继续道,“监狱的狱警不多,单纯看武力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但他们有武器,还有一大批机器人做帮手,那就很难搞了。所以在动手前,我们得想办法在监区制造一场暴动,最好能让囚犯们进入狂暴状态,这样可以借助他们拖住更多的狱警……”   说是商量,但一直是凌空在说他们琢磨了多年的计划。宋芜知道,这是有意让他这个新加入的人了解,便安安静静地缩在沈斜的怀里,认真地听着记着。   “……之后,我们需要闯进北区,抢走飞船,飞出狱星,然后全速驶向弗里曼星域,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暂时安全了。我和那儿的一个组织还算有点交情,哦,对了,我还藏了一大笔钱在外头,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们怎么着也会为我们提供一些小帮助吧。”   “我们打算在星兽潮爆发的那天动手,也就是年末左右。”   好巧不巧,他们的计划只比乔伊和沈衡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天。   “因为星兽潮爆发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抵御外部危险上。”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第87章 午安   第二天, 早餐时间。   莱恩独自坐在几人常坐的餐桌上,疑惑地左看右看:“咦,怎么都没来?”   老章亲自送来热腾腾的早餐, 依然很丰盛, 蒸炸煮烙煎烤,样样齐全。   “难道他们已经吃好走了?”红毛狮子喃喃道,“可我今天来得挺早的啊……”   老章听到后笃定道:“如果他们没在别的楼层用餐的话,那就是还没来。”   莱恩便以为他们起晚了, 也没傻等着,趁热就把早餐吃了。   然而等他吃完,也不见沈斜宋芜几人的影子出现。   难道他们今天约好都不吃了?   红毛狮子一边揉着吃撑了的肚子, 一边暗自猜测道。   可仔细想想, 他又觉得不可能,植物拟态一顿不吃没事,但他们动物拟态没病没灾时一顿不吃,那可是能饿得发狂的啊。   满心困惑的红毛狮子转了个身,背靠着餐桌,直直地伸着两条腿,眼睛望着电梯处,打算再等一等。   这一等, 便等到了监狱方规定的囚犯用餐时间只剩下约十分钟的时候, 沈斜、宋芜、鲸和莱恩四人才姗姗来迟。   沈斜半垂着眼帘, 一只手稳稳地抱着兔子花盆, 一只手拖着树袋熊似的挂在他手臂上的宋芜,梦游一般走到餐桌边坐下。   而落后他们一步的鲸与凌空, 一个满脸倦容, 一个三步两哈欠, 仿佛一夜没睡不说,还做了什么极为耗费心神的事。   “你们怎么这副样子?”莱恩好奇道。   沈斜懒洋洋道:“没睡好,困。”   宋芜抱着沈斜的手臂蹭了蹭,困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一瞬。   把多人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还长时间地呆着,这对双方的身心都是一种消耗。   而其中消耗最大的,则非宋芜莫属。   莱恩的目光在两人间打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但鲸和凌空又是怎么回事呢?莱恩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   鲸一坐下,就低着头发呆,完全不想搭理红毛狮子。   倒是凌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后,满足了他的好奇心:“我昨晚做了一夜的梦……”   “什么梦?”莱恩追问。   “梦到和我他们仨聊天。”凌空单手撑着下巴,狐狸眼里一片湿润,“我也是傻,一场梦而已,我居然还一本正经地陪聊。”   “不是梦。”沈斜忽然说了句。   凌空笑了:“哎嘿,梦里的你也这么说,但我没上当哈哈,我在梦里故意装作相信你的话,但我心里知道那就是梦。”   沈斜哼了声,大长腿伸到对面,踢了下正在发呆的鲸,让他清醒了一点儿。   “哎,对了,我隐约记得在梦快结束的时候,我曾说过,如果想让我相信梦不是梦的话,可以在第二天……”   嘭——   “怎么了?!”宋芜被巨响惊醒,猛地坐正,睁大了一双清澄的乌眸。   鲸淡定地收回按在凌空后脑勺上的手。   “……把我的脑袋按在餐桌上。”凌空脸贴着餐桌冷冰冰的金属桌面,补充道。   宋芜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禁弯了弯嘴角。   沈斜冷酷评价道:“自作孽,不可活。”   “……”凌空。   误交损友,问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匆匆吃完早餐后,沈斜便陪宋芜去医务楼为他的拟态进行杀菌治疗。   临到门前,沈斜停住脚步,抬头望着眼前外观洁白的大楼。只觉这里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宋芜不解地抬头:“?”   沈斜垂眸凝视着小玫瑰的眼睛:“真的不会……吗?”   虽然隐去了关键的字词,但宋芜一听就知道沈斜是在担心被抽取精神力这事,会伤害到他身体的根基。   “没事的,我顶多就是觉得累,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了。”宋芜笑着安慰忧心忡忡的大老虎,“你看我之前不就没事么?”   但其实,那种疲惫的感觉并不好受。   行动迟缓、思维迟钝,如果呼吸不是本能的话,他累得都不想呼吸了。而一个念头要在脑海中盘旋半天,才会逐渐清晰。   “走吧。”宋芜主动握住沈斜的手,笑容浅浅,看不出丝毫的害怕。   沈斜低低地“嗯”了一声,只两条英气的眉头,仍紧紧地皱着。   但无论是沈斜和宋芜,还是远在办公室内通过监控注视着他们的乔伊,都知道眼下不是拒绝踏入医务楼的好时机。   “等一等,再等一等,哥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伤害你的人……”乔伊对着监控画面里的宋芜低声呢喃。   下一刻,优雅的白手套被撑破,毛绒绒的兔爪冒了出来,锋利的爪尖泛着冷光。   “啧……”   过了会,冷静下来后,乔伊给自己换上一双崭新的白手套。   然后他打开智脑,从北区调出一队机器人,命令它们离开监狱,呈放射状仔细探测周围的环境,天上地下水里都不放过。   几乎是在机器人出了监狱通往外面的大门的刹那,乔伊就收到了温雀的来讯。   “为什么让机器人出去?”乔伊椅子一转,看着身后空荡荡的书架,笑道,“我上任时带来的雕刻料子差不多都用完了,就派机器人出去再找一些来,有问题吗?”   温雀只能说没问题。   而乔伊,自然不是真要找什么雕刻的料子,只是想借机查一查狱星的其他地方,有没有藏着不该出现在这的人或物。   另一边,宋芜和沈斜到达医务楼二层。   格雷医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他们来了也没多话,直接打开医疗舱的舱盖,让宋芜异变成拟态躺进去。   宋芜依言变成小玫瑰,然后用叶子拍了拍沈斜的小腿:“沈哥……”   沈斜会意地弯腰捧起小玫瑰,把他放到医疗舱内,温柔地抚摸着娇小的花苞:“我会在旁边一直守着你,别怕。”   “嗯!”小玫瑰用花苞蹭了蹭他的手指。   沈斜这才不舍地抽回手指,看着医疗舱的盖子在他眼前合上。   格雷医生见状,一边启动医疗舱,一边说道:“和昨天一样,时间到了,舱盖会自动打开,然后你就可以带宋芜离开了……”   沈斜望着他胖乎乎的背影,目光不善。   格雷医生说着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不禁唤出医务楼的智脑,调高了室内的温度,嘟囔道:“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   “阿芜会好起来吧。”沈斜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既像是在威胁警告,也像是在单纯地寻求医生的肯定。   格雷医生回头:“会的,一定会的,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好的。”   “那就行。”沈斜说话间,眼睛微眯,同时舌头不动声色地舔了下微痒的犬齿。   格雷医生脖子一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片刻后确认脖子没事,才讪讪地收回手,尴尬地朝沈斜笑了笑。   沈斜轻嗤一声,垂下眼帘,凝视着与他只隔了一层透明罩子的小玫瑰。   宋芜察觉到他的注视,举起叶柄朝他晃了晃叶子。   沈斜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薄唇一勾,朝小玫瑰露出一抹英俊的笑容。   但很快,医疗舱的侧边便冒出的淡绿色药液,缓缓渗入到宋芜的体内,令他感觉枝叶变得愈来愈沉,不得不平放下来。   而他的意识也愈发得沉重,就好像有一双手拖着他,要让他坠入噩梦的深渊。   宋芜拼命挣扎着,才得以保留一丝清醒的意识,然后他便看清醒地感知到,医疗舱的底部有什么极细的东西缓慢地刺破了他花茎的表皮,又穿过韧皮部继续深入,一直到达木质部才堪堪停下。   宋芜想动想躲,想把那可怕的细管扯离他的身体,但身体却不听他意识的使唤。   医疗舱完全启动了,顶部有紫色光线来回扫着他的拟态。   宋芜便在这迷离的光线中,清醒地体会到精神力是如何被抽离的。   有点像抽血,无形的精神力顺着细管,缓慢而持续不断流出他的精神海,而他明明本能地抗拒这种行为,但精神力却像他的身体一样不听他意识的命令了,竟然老老实实地通过细管逆流而上,直达三层内区被束缚在仪器上的诺曼体内。   不似他主动治疗诺曼时,精神力几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浪费,这被迫抽出精神力的方式,过程中的损耗能高达三分之二。   宋芜在心中叹气,想着还不如让他主动治疗诺曼呢,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随着精神力流逝的越来越多,宋芜仅剩的意识渐渐撑不住了。   他感到很疲惫,也很困,只想睡去。   就在这时,宋芜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细管,回流进他了的身体。   不,准确地来说是他的精神海!   但宋芜来不及多想,就昏睡了过去。   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年轻时候的诺曼,抱着睡着了的小绵羊坐在半山腰处,遥遥望着山脚下宁静而美好的村落。   宋芜躲在一株大树后望着诺曼,不敢靠近。他怕一旦走近了,诺曼和他怀里的绵羊就会突然变成可怕而丑陋的怪物。   然后这梦,又会沦为一场噩梦。   “你看着像温室里的花朵,但我知道,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很坚强的人。”   年轻的诺曼忽然回过头,眼含着笑,望着大树后的宋芜。   “出去后,记得去起源星看看,我在那儿藏了份宝藏,就送你了。”   诺曼抱着小绵羊起来,一步步走下山。   “我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清醒,啊,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啊。”   “上一刻我还是个黑头发的年轻人,下一刻就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诺曼年轻的样貌逐渐变老。   “精神力很厉害的,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那么就把一切都交给它吧。”   “它知道该怎么做,而你只要相信自己能做到你想做的事,就够了。”   山上轰隆一声巨响,无数巨石滚滚而下,朝着正在下山的诺曼扑去。   “快躲开——”宋芜忍不住喊道。   诺曼回头对他笑道:“人老咯,精神不足,宝藏的钥匙和地图只能慢慢给你了。”   接着,巨石形成的洪流,便把他、他怀里的小绵羊以及山脚下村落,都淹没了。   宋芜的梦,也在这时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晚安   监区广场上的一角。   卧在兔子花盆旁小憩的白虎, 忽然睁开了眼睛,杀气腾腾地望着小玫瑰。   有刚从生产区出来的囚犯察觉到后,疑惑地朝沈斜望了过来, 不知道好端端地是谁惹了他, 竟这么大的杀气。   下一刻便见白虎抬起一只前腿,从粉嫩的肉垫中弹出锋利的爪子,然后猛地朝小玫瑰细长脆弱的花茎挥了过去。   “!”目睹了这一幕的囚犯惊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两人感情破裂了, 狱霸要当众杀了狱花?居然这么不念旧情的么?!   白虎利爪贴着玫瑰花茎而过,裹挟而来的掌风,吹得几片叶子轻轻摇晃。   而囚犯却忽觉鼻子上好像落了什么东西, 垂眸一看, 发现是一个芝麻大小的虫子正趴在他的鼻梁上。他顿时便明白自己误会了狱霸,原来那杀气和利爪的目标都是这胆大包天的虫子。   果不其然,他再抬眼看时,便见狱霸优雅地蹲坐在兔子花盆前,缓缓低下威严的虎头,粉白而湿润的鼻尖轻触秾艳的玫瑰花苞,嗅闻着清甜的玫瑰花香。   不仅如此,白虎那轻易就能在动物拟态身上留下深刻血痕的爪子, 竟拿来扒拉兔子花盆里的土。   此情此景, 看得那囚犯颇觉幻灭, 如今的沈斜哪还有以前凶恶的样子?明明就是个兢兢业业的园艺师嘛。   啧, 这酸臭的爱情……囚犯摇头晃脑地朝食堂走去,却觉肚子已经饱了。   而沈斜扒拉花盆里的土, 只是想看一看土里是否也有虫子。   怕不小心伤到小玫瑰的根须, 他爪子扒拉得颇为小心, 不敢太深,只浅浅地翻动表层的土壤,圆溜溜的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土壤颗粒。   不知他的爪子是碰到了哪儿,小玫瑰忽然一颤,醒来说了声:“痒……”   “你这次睡了快一上午。”沈斜的爪子按着兔子花盆,严肃地望着小玫瑰。   这绝对是他过得最漫长的一个上午了,如果不是格雷医生一再向他保证宋芜没事,他怕是已经愤怒地拆了医务楼。   “我……”宋芜话都到了嘴边,忽地想起监区广场有监控,便把叶子搭在沈斜的爪子上,通过精神力告诉他原因。   他在医疗舱内做的那个梦是真的,诺曼把自己的一缕精神力通过那根连接了他们的细管,反过来传给了他。而那缕精神力一入了他的精神海,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宋芜从寻找到捕捉、再到解读那缕精神力包含的信息,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宋芜把想说的话,通过精神力直接传达给沈斜:“我怀疑诺曼所说的宝藏,很可能就是摩菲教授他们想要得到的一些实验数据和成果。”   沈斜与宋芜的猜测一致,只是他认为,诺曼的宝藏里,或许还藏着能证明那些人恶行的证据。   “如果我们能成功逃离狱星,就去一趟起源星。”沈斜道。   “嗯!”宋芜道。   这时,一个警卫机器人向他们走了过来,金属眼直接略过沈斜,看向了兔子花盆里的小玫瑰。   宋芜发觉后,连忙断开与沈斜精神海之间的链接。只是搭在白虎爪子上的叶子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没有收回来就罢了,叶子还悄悄地碰了碰白虎锋利的爪尖和粉嫩的肉垫。   沈斜恍若未知,转过头,虎目冷冷地凝视着机器人:“乔伊?”   警卫机器人里传出乔伊的一声冷哼,是他无疑。宋芜迟迟不醒,担忧的可不止沈斜一人,他这个做哥哥的亦是在监控后头等了一上午。   “呵。”沈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却没再对乔伊冷嘲热讽。   不比宋芜如今小心过头,不敢轻信他人。沈斜在看过宋芜记忆中与乔伊相处的片段后,却觉得乔伊的某些表现与他哥沈衡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不过因着宋芜坚持从未听父亲提起有哥哥这回事,便也无法轻易下结论。只是对乔伊的态度,到底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恶劣了。就怕万一猜测成真,他日后会情路艰难。   “你还好吗?”警卫机器人半蹲下来,“以你的身体状况,能按期完成机甲制作吗?”   小玫瑰朝他挥了挥叶子,按照事前与沈斜商量好的话说:“我的身体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但我现在上午精神不足,只有下午有精力去北区制作机甲,我觉得时间上可能有点紧张,所以能不能让我晚上也去北区共工作一会儿?”   警卫机器人低下头,状若沉思,片刻后给出答复:“可以。”   “太感谢您了。”宋芜雀跃道。   沈斜没感情地赞美道:“您可真通情达理啊。”   乔伊却觉这是阴阳怪气,要不是宋芜就在一旁,他差点没命令警卫机器人朝沈斜发起攻击。   不能动沈斜,他还收拾不了沈衡那家伙吗?   呵呵,这仇他记下了,等事情结束后,看他怎么找沈衡讨债!   此刻远在桑德罗王宫内的沈衡,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是阿斜想我了?”沈衡摸了摸鼻子,还是某只可爱的小兔子念他了?   …   此后一连数天,宋芜躺过医疗舱后,精神海内都会多出些信息。   或是起源星的坐标片段,或是宝藏的路线图,抑或是一些诺曼疯傻之后的无意义记忆。   宋芜接收着这些信息,却再也没梦到过诺曼。他试图像诺曼一样,在输向诺曼的精神力中刻下试探的信息,却如投石入海,毫无涟漪。   渐渐的,他心里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诺曼的精神海看似在好转,实则如空中楼阁一般并不稳定,华美的楼阁是他输入的精神力所构建,而支撑的却是诺曼精神海崩塌后仅存的一点精神力。   且诺曼残缺的精神力恢复缓慢,这样一天天地裹挟着信息反输给他,可以说入不敷出,若是有朝一日耗费殆尽了,那么等待诺曼的便只有精神死亡这一结局。   既然诺曼拒绝与他精神力交流,那他便想法子与他现实交流。于是宋芜开始拒绝沈斜的跟随,独自在早上去医务楼,暗示格雷医生他想恢复以前的那种治疗方法。   “你果然发现了医疗舱的不对劲。”格雷医生叹道,说起来这种可以抽取精神力的仪器还是出自诺曼之手,可能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这玩意会用来治疗他。   宋芜苦笑:“每次从这里出去,我的精神海都会空至少一半。我又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到一点。”   “也好,这样做损耗太大了。”格雷医生显然也想用以前那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因为材料稀缺,诺曼当年只制造出一台,那台对精神力的损耗要小些,但却不在摩菲那伙人的手里,如今给宋芜用的是劣质的仿制品,为的便是如果宋芜不好好治疗诺曼,便强制抽取他的精神力。格雷医生本来以为依着宋芜这乖顺的性子,是用不上的,但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   不想宋芜过了格雷医生这关也没用,诺曼竟闹着不肯换,说已经习惯了,死活就是不同意。   要是格雷医生故作凶恶试图强迫,诺曼就开始嚎啕大哭,格雷医生没了办法,只好歉然地回绝了宋芜:“就继续这样吧,损耗虽大,但也没到伤身的地步不是吗?”   宋芜无奈,再多说多做,怕是要引起怀疑了,只好熄了心思。   后来他试着如第一次那般在医疗舱内努力留一丝的意识,等诺曼再试图输给他精神力的时候,就拒绝接收。但实际操作起来太难了,那些浸泡着他拟态的问题药液效果太强大了,他能保持一丝清醒已是艰难,想再多做什么,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能继续被动地接受。   面对这种情况,宋芜的心里很不好受。不难推断出,他父亲之所以能摆脱实验品的生活,肯定少不了诺曼的帮助,但作为儿子,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恩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为什么?”宋芜在深夜醒来,扑进沈斜的怀抱,“沈哥,你说他为什么啊?他知道我们会逃走,我们可以带他一起离开这里,他是有机会恢复名誉得到自由的啊……”   沈斜抚着小玫瑰的头发,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是诺曼本人,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希望,他的小玫瑰别再做噩梦了。   …   定制机甲的基础零件,可以通过设备制造,但一些核心零件,就只能先用设备进行初步加工,然后再进行手工处理了,虽然耗时耗力,但却是没办法的事。   机器和AI能代替大部分工作,但有些事,还是得星际人亲手来做,而这也是机甲制造专业的魅力所在——最好的机甲,永远只会出自他们的头脑和双手,他们是无可替代的!   宋芜每天下午和晚上都来北区的工作室,一日不停地亲手打造核心零件。这部分沈斜帮不了忙,便只能在他累了停下休息的时候,帮他按摩满是污垢的双手和酸疼的肩膀。   “啊呜,时间还有很多,你不用这么累。”沈斜不舍得他的小玫瑰太辛苦。   宋芜浅浅一笑:“我不累的。”   宋芜想在动手前就做好“蔷薇”,一来是想他们有台机甲也算有个武器在手,二来是不想把“蔷薇”留在这狱星上,落到他们敌人的手里。   沈斜知道他的想法,轻叹一声,继续揉捏着小玫瑰的手指。   “手指不酸了,沈哥你休息你会吧。”宋芜小声道。   不想沈斜学着他语气笑道:“我不累的。”   宋芜红了脸,哼道:“那你就继续揉吧。”   “好。”沈斜低笑。   望着他们亲密和谐的样子,负责监督他们的温雀不无羡慕道:“真好啊。”   宋芜转过头,眨了眨眼,建议道:“你也可以找个恋人啊。”   温雀一怔,摇了摇头:“哈哈,我就不祸害别人了。”   沈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怎么谈得上祸害呢?”宋芜皱着眉道。   温雀避而不谈,转言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想过学制造机甲,可惜天赋不行。后来想学驾驶机甲,但是体质也不达标,唉,我生来就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麻雀,仿佛注定了要平庸一辈子。”   “别这么说自己,或许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而已。”宋芜安慰道。   温雀笑了:“其实我已经找到了。”   “嗯?”宋芜歪了歪头。   温雀起身,往工作室外走去,到门口时回过头。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继承我父母的事业。”   后来宋芜才知道,那话还有后半句——做个坏人。   …   闲暇之余,宋芜会释放出精神细丝,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整个监狱,以补充沈斜看到的地图上不够详细的部分——位于中心的监区、南管理区、东警卫区、西生产区、北储藏区以及地下,宋芜的精神丝一寸寸走过,记录着所看到的人与物。   这所监狱犹如一个巨大的球体,地面深处有一层厚厚的金属,呈半球状,包容了各种管道和线路,密密麻麻如蛛网。地面上,监狱的外围墙就是一个大大的圈,圈住了所有狱警和囚犯。而监狱的上方,内有电网,外有能量罩,最外层缩在外围墙内常年不启用可组成罩子的智能金属块。   但几乎是本能的,宋芜的精神力会自动绕过医务楼的区域,不敢有所窥探。   “那里有危险……”宋芜按下心中的好奇,选择相信自己的精神力。   沈斜知道后,也赞同他不触碰医务楼的想法:“等动手那天,你可以试着看一看那里有什么。”   隔三差五,宋芜会在深夜时分,把沈斜、鲸和凌空拉入他的精神世界,完善他们的逃跑计划。   数次之后,宋芜不禁提出疑问:“莱恩呢?不带他一起走吗?”   这个问题问得沈斜三人面面相觑。   “莱恩以前对我充满敌意,所以我一直没把他算在计划内。而且这事成功和失败的概率是一样的,他保持着对我的仇恨留在狱星,反而更安全一些,我们失败了,他会没事。若是幸运地成功了,等把外头的事了解了,也可以返回来救出他。”沈斜解释道。   凌空摊了摊手:“谁料到他恨了这么多年,竟一朝想开了呢?”   沈斜揉了揉眉心:“这下子不带也得带了。他和我们关系变好,若是我们成功逃走了,他肯定会被抓起来审问,怕是得吃不少苦头,甚至日后会成为威胁我的人质。”   “就是暂时还不能告诉他,等动手的那天再说也不迟。”凌空笑眯眯道,没说他们打算揍晕红毛狮子后直接把人拖走,免得红毛狮子与沈斜和好是一场阴谋。毕竟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宋芜弯了弯眼睛,告知得迟一点,总比抛弃红毛狮子好多了。   就这么,时间一天天过去。   诺曼宝藏的地图和钥匙,在宋芜的精神海内逐渐成形。北区工作室内的机甲蔷薇,有了四肢躯体也有了头与尾。而他们的逃离计划,也在一日日的修改中,愈发得完善。   在这种巨大的精神力与体力的双重消耗之下,宋芜虽日渐消瘦,但一双乌眸却愈发明亮。   沈斜看在眼里,便想法子在用餐的时候,哄他多吃一口。翻遍活动楼的书籍,又不耻下问请教了老章和种植园的老狱警等人,只为让宋芜的拟态多吸收一点营养。   如此,宋芜才一天天撑下去,等来了编号1314狱星的第一场雪。   也等来了十年一现的星兽潮。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晚安   星历2021年12月24日, 晨。   编号1314狱星,迎来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不大, 白糖似的。   “下雪了!”宋芜用叶子接住一枚小小的雪花, 举起来,给沈斜看。   沈斜却低头朝宋芜的叶子吹了一口气,毫不留情地把那雪花吹落。   “啊。”宋芜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干嘛呀, 我想给你看雪花来着……”   “你的病还没好,尽量别让拟态接触这些潮湿的东西。”沈斜从双手抱花盆的姿势改为单手抱着,空出的一只手挡在小玫瑰的花苞顶上, 不让冷冰冰的雪落在他身上。   原来是关心他啊, 小玫瑰顿时不生气了,收拢起叶柄和叶子乖乖地躲在沈斜手掌撑起的伞下,还拿花苞蹭了蹭沈斜的手心:“那我不碰雪了。”   “啊呜真乖。”沈斜笑道,然后便抱着花盆和小玫瑰快步走向食堂。   到了食堂顶层,才发现凌空、鲸和莱恩已经在餐桌前坐下了。   见他俩来了,莱恩扭头朝后厨大喊了一声:“老章叔,人来齐了——”   沈斜在鲸对面坐下,把兔子花盆放在脚边。宋芜便从土里抽出根须, 变回人, 坐在沈斜旁边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 老章推着餐车过来, 把今日份的早餐放在他们面前的餐桌上。   “这不对吧,按照往年的情况推算, 小王子他哥送来的物资, 怎么着也得明年一二月份才能消耗完啊。”凌空看着餐盘里恢复了原样的普通早餐, 不由得抱怨道,“我和小王子做朋友是为了啥?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口好吃的。”   鲸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看向沈斜。   沈斜接收到他的目光,不禁心中一动,转头问道:“老章,是不是……”   “是的,是星兽潮。”老章叹道,“早上我一来到食堂,就接到狱警的通知,说星兽潮于今天凌晨爆发了。所以食堂从今天起,只能为囚犯们提供定额食物,想加餐恐怕得等星兽潮结束了。”   宋芜心中一紧,没想到星兽潮就这么突然地来临了。   沈斜察觉到宋芜不安的情绪,在餐桌下悄悄地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原来是这样啊,理解理解,万一星际法庭的物资运输船,因星兽潮而无法按计划在一月份送来物资,那我们就只能依靠现有存货和生产区产出的那点东西过活了。”凌空收起脸上的不满,自然地与沈斜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章黝黑的脸上流露出感伤的神色:“是啊。这星兽潮一爆发,短则持续月余,长则持续一年半载的,也不知道今年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唉……”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就算没有星兽潮,该死的人也还是会死。”红毛狮子耸了耸肩,竟出奇得洒脱,“我妈说了,我们这些做星盗的,不要去想明天怎样,先把今天过快活了再说。”   “也是。”老章失笑,“你们吃饭吧,我回后厨收拾东西了。”   等老章走后,众人纷纷拿起餐具,开始吃最后的早餐。   宋芜还是没什么胃口,但想着今天他们就要行动了,少不得要消耗体力,都不用沈斜哄劝,就自觉地努力往嘴里一勺勺塞食物,机械地嚼上好几下,便皱着眉硬咽下去。   最后还是沈斜看不过眼,主动拦下了他:“啊呜不想吃,就不吃了。”   “可是……”宋芜抬起头,朝沈斜眨了下眼,不是说好了,会在星兽潮爆发的这天行动吗?他不多吃点,万一到时候没力气逃跑可怎么办呀?   沈斜笑道:“啊呜是不是忘了我们今天还有午餐和晚餐?”   宋芜在沈斜戏谑的目光中红了脸。   “小玫瑰,等晚餐的时候,你可以多吃点。”凌空意味深长道。   宋芜一脸认真:“嗯!我会的!”   “吃多了也不好。”鲸从餐盘里抬起头,提醒道,“运动的时候,肠胃会难受。”   “嗯嗯,我记下了,那我晚餐就吃个半饱!”宋芜郑重地点了下头。   沈斜揉了揉宋芜的头发,笑道:“啊呜真是可爱。”   宋芜弯了弯眼睛,心里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反正不论今天是成功也好,失败也好,眼前的这头大老虎都会与他一起面对不是么?   红毛狮子咬着勺子,左看看右瞅瞅,皱着眉嘟囔道:“我怎么觉得你们,忽然有点怪怪的呢……”   明明他们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就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吃你的饭,哪来那么多话。”沈斜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红毛狮子委屈地长长“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大口大口地吃饭。   宋芜笑出了声。   …   想着今天或许是最后一次为诺曼治疗了,宋芜在躺进医疗舱后,再一次尝试与诺曼沟通。   “诺曼,你在吗?”宋芜一感受到精神力开始流逝,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但诺曼一如之前的数次那般,明明能接收到来自宋芜的精神讯息,却不肯给他丝毫回应。   宋芜有些焦急:“我们会在今天试着逃离狱星,你想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可以带你一起走的,只要你回应我一下,就一下就好……”   诺曼仍然拒绝沟通,似乎不管宋芜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只固执地又把一缕精神力传输给宋芜,补上了他精神海内宝藏地图的最后一块拼图和钥匙的最后一个齿轮。   “难道你就不想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吗?”宋芜的精神力流逝得越来越多,渐渐的,他难以保持清醒的意识了,“我想我的父亲,也一定很想再见你一面。你救了我的父亲,就是我们家的恩人,出去后,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一定会拿你当亲爷爷一样对待……”   “如果你是舍不得丢下格雷医生,那大不了,我们把你的小绵羊也一起带走,怎么样?”   “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诺曼。”   宋芜昏睡过去后又做了个梦,梦里是阿尔法星惨案被掩盖的真相——   人生难得一知己,曾几何时,诺曼以为摩菲就是他此生的知己,一见如故,再见已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但就是这位知己,却让他的故乡沦为了一片死寂的废墟。他和他的小绵羊格雷,从此没了家。   后来,这位知己又把他带入了阿尔法星,一个表面上有多光鲜,内里就有多恶心的肮脏地方。   他无知无觉地在那鲜血浇灌而出的美丽星球上待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在一次醉酒后,无意窥见了那里罪恶的真面目——诺曼甚至不知道,他过去所做的那些研究项目,是不是也成了他们手中的一把屠刀,然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伤害了无辜的人。   痛苦悔恨之余,诺曼不动声色,与他们虚与委蛇,然后花费了约两年的时间,小心翼翼地摸清了阿尔法星的大致情况,并收集了一些证据。   但最后,他还是被发觉了异样,被暗中调查,被写上了死亡名单。   不过诺曼却在他们动手前,警觉地抢先一步逃走了,还带上了宋芜的父亲——阿尔法星上的众多实验品中,唯一一个还拥有自我意识的存在,一个饱受折磨、伤痕累累,但还可以有未来的孩子。   当然,他还带走了阿尔法星多年来得出的实验数据和成果,以及他搜集到的一些关于黑色鸢尾花成员的信息和罪证。如果不是阿尔法星为了安全,没有连接外网,他能做的事会更多。   诺曼当时已有百余岁,正处于各项素质的巅峰时期,不论是精神海的浩瀚程度,还是对精神力的掌控,都远非如今年才仅十八的宋芜,所能比拟的。   所以在匆忙逃离时,他确实曾利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去碾压别人的精神海,也确实曾操纵阿尔法星上的机器人阻拦那些试图抓捕他的安保人员。   但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命令诞生了情感的AI去杀当天来阿尔法星只为参观的无辜游客。   因为啊,那个有感情的AI只喜欢做饭,不喜欢杀人,后来还喜欢照顾一个叫啊呜会变成小玫瑰的男孩。   是那些有着黑色鸢尾花纹身的人下达了指令,焚毁了阿尔法星上见不得人的实验室,销毁了不能让公之于众的生物,又为了不泄露真相,屠杀了数十万无辜的游客,最后还把这一切都嫁祸给了诺曼。   那之后,诺曼成了星际头号通缉犯,身份信息不能再用。   他无法登录星网,也无法进入任何宜居星球,只能在茫茫星海中,与一个身体不健康的孩子、一个傻乎乎的AI四处流浪,还要躲避各方势力的追捕。   然而诺曼的逃亡之旅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那些人找到了他的弱点,用曾教授过诺曼的老师们与他的小绵羊威胁他,要他束手就擒,承认所有罪名。   “我向他们低头了。”诺曼的声音在宋芜的精神海内响起,“老师们已至暮年,实在经不起折腾与惊吓。而小格雷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怎舍得让他的余生陷入晦暗?”   所以诺曼回去了,如那些人所愿,向他们认输——诺曼治好了宋芜的父亲,给他注射了基因封锁剂,把他和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AI放入逃生舱内,送去了星际上最混乱但对宋芜父亲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弗里曼星域。   后来诺曼又去了一趟起源星,留下后手,然后才孤身一人,回到那个浸透了血的阿尔法星,却崩塌了精神海,只留给他们一个疯疯傻傻的诺曼。   “那你更应该和我们一起离开啊……”宋芜喊道,“不亲眼看到那些坏家伙的下场,你能甘心吗?”   诺曼笑道:“有你啊,你会替我见证的,不是吗?”   宋芜摇了摇头,这怎么能一样啊?   梦里的诺曼,朝他微笑。   “能在人生的最后时光,见到小人鱼的孩子,真好,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   晚餐时,老章推着餐车过来,给他们拿餐盘时不小心掉下一个餐叉,正好掉在沈斜脚边的兔子花盆旁。   “哎,真对不住,我重新拿个干净的给你。”老章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餐叉,收手时,手状似无意地掠过兔子花盆,有一些土褐色的小颗粒从他指缝间掉下,落入盆内的土壤后,几乎与之别无二致。   脏了餐叉被老章塞入餐车下层,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蹭了蹭后,他从餐车中间重新拿了个干净的递给沈斜:“喏。”   “谢了。”沈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老章的拟态是章鱼,体内有能麻痹人神经的毒素,而那些土褐色颗粒内便蕴含着一些老章的毒素——进入人体后,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会持续几个小时不等的效果,然后会慢慢地排出体内不留痕迹。而沈斜早在几年前,就曾让老章隔三差五给他注射一些毒素慢慢习惯,到如今,他的身体已然有了抵抗力。   “小事而已,能帮得上忙就好。”老章灿烂一笑,接着,他忽然从餐车里取出了个小蛋糕,递给宋芜,“喏,给你的,只有你一个人有,我希望这个小蛋糕能带给你好运。”   是很普通的小蛋糕,和老章第一次送给宋芜的差不多,只是上面多了一个水灵的大草莓。   宋芜忙双手接过,受宠若惊道:“谢、谢谢您。”   “偏心。”凌空玩笑道,“你早上不是还说不能加餐么?”   老章大笑:“囚犯三千,我老章偏爱阿芜这孩子不行?一个小蛋糕而已,难道我老章还不能任性一回?”   “行,可以。”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就连鲸脸上也难得浮出一丝微笑。   笑着笑着,老章的神色渐渐染上怅惘之色。他的目光一一掠过面前这些年轻人的脸庞,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在心里祝他们成功。   “快趁热吃吧。”老章没回后厨,就在隔壁餐桌坐下,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好似要把他们一次性看个够。   他在狱星待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习惯了这里规律的生活,久到他已经不想离开狱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很大,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宿,也没有人在等他。   而狱星的这所监狱里,至少还有一群囚犯需要他这个厨子做饭。   …   晚餐过后,几人分头行事。   沈斜抱着兔子花盆申请见乔伊,去了位于监区南边的管理区。   “你不陪着阿芜,来找我干什么?”乔伊皱着眉看了眼兔子花盆,好好的,没坏的迹象,那沈斜来找他大概率就不是花盆的事了。   沈斜把兔子花盆放在乔伊的办公桌上,缓缓一笑:“来找你聊会天。”   “我现在很忙,你没正经事就给我赶紧滚蛋,别烦我。”乔伊恶声恶气道,星兽潮突然爆发,他作为典狱长要忙的事可不是一星半点。   星兽喜欢去人多的星球,但这并不意味着,如狱星这般人烟稀少的荒星就很安全了,说不定就有哪头吃饱了撑的星兽来这溜达一圈,顺便吞几个人。   “谁说我找你聊的就不是正经事呢?”沈斜倚着办公桌,修长的手指搭在花盆的兔子头上,指尖落到土壤里捏起几粒土褐色的颗粒夹着。   乔伊关了智脑,往后一靠双手抱胸,冷冷地望着沈斜:“聊吧,我看你究竟想和我聊什么正经事!”   “嗯,该从哪说起呢……”沈斜开始胡扯,以拖延时间。   另一边,宋芜在温雀的陪同下,去了北区的工作室。   “沈斜今天怎么不陪着你了?”温雀好奇地问道。   宋芜早就想好了应付人的说辞:“沈哥担心我的身体健康,就想向典狱长阁下申请,把我一日三餐的食物换成生产区产出的新鲜蔬菜和肉食。”   往日,生产区产出的东西,一向先紧着狱警们,之后剩下的才给囚犯。这星兽潮一来,生产区产出的东西就没囚犯们的份了,给他们吃的都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储备粮,属实没有新鲜的东西口感好。   温雀打消了疑惑,笑道:“希望他们别又说着说着别打起来,不然典狱长的办公室又得重装了,哈哈哈……”   宋芜也笑了笑:“希望吧。”   与此同时,凌空拉着莱恩去了监区广场上人最多的一片区域。   凌空道:“喂,小狮子,今儿咱们比一场看谁厉害怎样?”   “没兴趣,你不是我的对手。要是鲸找我比,我说不定还有一点兴趣。”莱恩撇了撇嘴,接着他环顾左右,“哎,鲸呢?一眨眼的功夫,他去哪了?”   凌空赶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莱恩,你不会是怂了吧?”   说着,他朝红毛狮子勾了勾手,那姿势像唤小狗一样。   莱恩当即怒了,吼叫着朝凌空扑了过去,过程中不免碰撞到别人。   凌空不傻,没与愤怒的狮子正面打,而是故意带着他兜圈子,让他连连误伤周围的无辜囚犯,激起他们的怒火,把越来越多的人卷进来。   没多久,一场两人间的战斗,逐渐转变成一场波及人数众多的大乱斗。   而一直不见踪影的鲸,则返回了食堂,在一层的后厨找到了老章。   见他找来了,老章二话不说,趁着晚餐时间还没结束、鲸还能呆在食堂内,便匆匆带他去了食堂的地下室。   那里有一条通往生产区种植园和畜牧园的地下通道,是几十年前一位极其注重身体健康的典狱长下令建设的,为的便是保证自己吃的东西是最新鲜的。   而如今,那位典狱长早就离任了,但权限却一直没从老章手里收走。许是后来的历任典狱长阁下,都认为他们理应享受这特权。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老章带着鲸来到了通道的尽头,利用权限打开了门,“鲸,你应该是知道的,只要你踏进去一步,就是步入生产区的范围了,你的踪迹会立刻被发现。”   鲸垂首,看了眼左腕上戴着的黑色金属手铐,淡淡道:“我知道。”   “那你动手吧。”老章叹了口气,主动把脖子伸到鲸面前。   鲸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打晕了老章,然后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好好地放在地上,尽量不把他牵扯进来。   然后鲸在通道的门口站了片刻,直至宋芜分出一根精神细丝链接了他的精神海,告诉他可以动手了,他才猛地冲过门进入种植园内,不由分说地异变成了一头体型硕大的鲸鱼,肆意地翻滚,利用高大数吨的体重撞击周遭的一切。   很快,生产区遭到严重破坏,被扯断的电路一阵滋啦作响,冒出的火花引起了火灾,入侵警报声和起火警报声,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与之一墙相隔的监区广场,在凌空的有意引导下,莱恩的误打误撞的带动下,以及宋芜精神力的渲染下,不少打红了眼的囚犯陆续进入狂暴状态,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从而引起了盯着他们的狱警的不安。   典狱长办公室内,乔伊被沈斜缠得心烦,一时间接收到数条紧急询问消息,来不及细想,怒气冲冲地回复道:“愣着干什么?你们还不赶紧去监区广场上阻止那些疯了的囚犯啊!生产区有人入侵?那就去抓啊!起火了?你们不第一时间去灭火还有空问我?我不下命令,你们就什么都不会做是吗?”   “人手不够,就调北区的机器人去帮忙!”乔伊黑着脸,联系了此刻身在北区的温雀,“你现在赶紧去生产区灭火抓入侵者,立刻马上!这是命令!”   下达完指令,乔伊从办公椅上起身,就要亲自去监区广场上指挥镇压狂暴的囚犯一事。   “沈斜,我现在没功夫和你继续聊。你要么跟我一起去监区,要么给我滚去北区守着阿芜。”乔伊冷着脸道。   “我哪里都不去。”沈斜在乔伊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忽地抓住他的手腕,“您也一样,典狱长阁下。”   说罢,沈斜手指一用力,在乔伊的腕间皮肤上按碎了老章给他的颗粒。   有蓝紫色的液体从土褐色的碎屑中流淌出来,一接触到乔伊的皮肤,稍稍渗入便起了效果。   乔伊身体一麻,倒在了地上:“沈斜!你想干什么?”   沈斜半蹲下来,迎着乔伊的怒视,笑吟吟道:“当然是越狱啊。”   “你——”乔伊想说什么,奈何麻劲上头了,他压根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瞪着沈斜略有挑衅的笑脸。   沈斜取走他右手腕间的智脑,然后施施然走出了典狱长办公室,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与宋芜精神力的指引,避开狱警和机器人往管理区内的控制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晚安   生产区骤起的电光火光, 照亮了监狱西区上方的天空,红彤彤的一片,好似落日的余晖。再配上监区广场上暴动的囚犯们, 和他们的咆哮声, 便宛若一出正在上演的好戏,分外热闹。   温雀一接到乔伊的命令,便急匆匆地往工作室门口走:“生产区那儿突然出了点事,典狱长阁下命令我赶紧带人过去看看情况, 你……”   走到门口时,温雀停下脚步,转身对站在机甲蔷薇脚边的宋芜道:“你一个人在这待着没问题吧?”   宋芜摇了摇头:“没问题的。”   “那就好。”温雀道, “你放心, 等处理完生产区的事情,我就回来陪你。”   “嗯。”宋芜一边应付着温雀,一边通过链接了沈斜等人的精神细丝,时刻关注着他们的情况,并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一定的警示和帮助。可谓是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沈斜等人就遇上了生命危险。   温雀踏出了工作室, 并通过智能手环下达指令, 关闭了工作室的门, 然后便带着北区的部分机器人前往生产区。   途中, 温雀给乔伊的智能手环发送消息,试图向他询问有关生产区的详细情况, 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典狱长阁下火气那么大, 八成是沈斜又惹火他了……”温雀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温雀放弃从乔伊那儿打探消息, 转而想利用权限查看生产区的监控。但生产区已被鲸撞得支离破碎,别说是监控了,就是负责值守的警卫机器人,都被鲸几吨重的拟态碾压成一堆残渣了。   “奇怪……”温雀皱起眉,开始联络生产区的几位值班狱警。   种植园的狱警没有应答,畜牧园的狱警没有应答,手工区的狱警也没有应答,最后是位于生产区角落的日用品生产车间的狱警接了温雀的通讯。   “是谁入侵了生产区?”温雀问道。   “是、是……”对面的狱警蜷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他身后的火光,却映出了一条令人眼熟的、黑背白腹的大鱼。   “鲸?!”温雀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越狱!沈斜他们可能要越狱啊!   短暂的震惊过后,温雀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自编号1314荒星被开发成狱星后,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就会有囚犯试图越狱,所以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以说,自从沈斜被关进狱星的那天起,温雀就做好了他会试图越狱的心理准备,一直对他多加关注。但十二年来,沈斜出人意料地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他还以为沈斜是打算认命了,没想到沈斜到底是没死了反抗他王叔的心。   如今温雀心里忽然有种石头落地的轻松感——桑德罗的那位陛下要他们看好了沈斜,要是人跑了,恐怕会削减对鸢尾花的捐助,到时候他就有麻烦了。   温雀关了与生产区狱警的通讯,然后给监区上的狱警发消息,得知凌空和莱恩还在厮打后,便让狱警们着重注意他们的动向,一有不对就立刻通知他。   想了想,温雀调了批机器人到宋芜的工作室外守好他——如果沈斜真的打算逃跑,有很大概率会带宋芜一起走。   接着,温雀一边继续往生产区赶,一边不停地联系乔伊,想确定沈斜是否还在他办公室里。至少目前这种情况,这监狱里权利最大的人还是乔伊,他越不过乔伊擅自行动,也不能惊动乔伊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有问题。   然而直到温雀赶到了生产区,都不见乔伊有丝毫回应。他开始怀疑乔伊那儿出事了,但又担忧或许乔伊只是单纯地不想搭理他——如果今夜鲸的行为与沈斜无关,他大惊小怪的样子,怕是要反过来惹乔伊怀疑了。   思来想去,温雀打开智能手环,给藏匿在狱星另一个半球的人发了条消息,让他们先做好准备,等他的消息。   …   宋芜在温雀走后,爬进了机甲蔷薇的驾驶舱内,闭上眼,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发散出去的精神力上。   他看到——沈斜来到了管理区的控制室外,抬起一脚把禁闭的金属门踹得凹陷了一大块。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里头留守的两个狱警:“谁——沈斜?”   沈斜抬头,朝着窥伺感传来的方向勾唇一笑,然后异变成大白虎,后退了好几步后,猛地撞向门。   “沈斜你要做什么?!”里头的狱警大惊失色,“赶紧停下你的行为,否则我们就要朝你动用武器了!”   门两侧的墙上忽地出现几排孔洞,有银白色的炮口冒了出来,黑漆漆的洞口直指着沈斜的脑袋。   白虎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原地一个起跳,左右各挥了下爪,轻易就毁掉了那些炮口,然后接着撞门。   “典狱长阁下,沈斜疯了,他正在攻击控制室,请求支援啊!外门都快要被他撞坏了!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里头的狱警手忙脚乱地给乔伊发求救消息,但他们的典狱长阁下此刻正全身麻痹地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动,而他的智能手环,则套在白虎的爪子上呢,只是可惜沈斜不能用,否则也不用采取暴力的方式开门了。   嘭的一声,控制室的外门被撞破,白虎从破口处跳了进去,异瞳冷冷地注视着里头两个快被吓破胆的狱警。   两个狱警异变成两头豺狼,夹着尾巴冲白虎叫了声,威胁他后退。   沈斜冷笑一声,朝他们扑了过去,一口咬住其中一头豺狼的脖子,锋利的犬齿刚刺入皮毛,那豺狼就吓晕过去了。   另一头目睹此景的豺狼,还以为同伴已经被沈斜咬死了,当即哀嚎一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求饶:“放过我吧,别杀我……”   沈斜嫌他聒噪,走过去一尾巴把人抽昏过去,然后走到内门,也就是监狱方为了防止智能AI出问题,而设立的手动控制室,只是不比外门材质普通,内门的材质采用了星际上目前最坚固金属,可不是他撞几下就能撞开的,说不定以鲸的体重可以,但若是暴力拆除,怕是会触动自毁系统,到时候整个监狱都得完蛋,他们也不用跑了。   “啊呜,靠你了。”沈斜异变回人,把手搭在内门上的机械密码锁上——时至今日,星际人也无法完全相信智能,这种锁和门后的手动控制室是星际人给自己留的后手,也是他们的弱点之一。   宋芜链接着沈斜的那丝精神力从他的精神海内离开,蹭了蹭沈斜的脸颊后,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密码锁上,然后钻进锁内转了一圈,再回到沈斜的精神海,把计算出的密码告诉给他。   沈斜相信宋芜,没有迟疑地就拨动了机械密码锁上的数字。像这种重要地方上的锁,很少会给人太多次试错的机会,或许是三次,也或许只要错上一次,他就会失败且没有重来的机会。   幸运的是,宋芜没有辜负沈斜的信任,密码是对的,内门开了。   “啊呜真厉害。”沈斜夸赞道,宋芜的精神力在他的精神海内画出了一颗小心心,惹得沈斜不禁失笑。   沈斜走了进去,飞快地扫了眼正中间的监控屏幕和下方密密麻麻的按钮。   监控屏幕上显示着监狱地图以及众人的位置标点。沈斜摸了下屏幕,想要通过监控看一眼宋芜,但显示需要输入密码,便放弃了。他的手指拂过下方的按钮,打开了各区通往监区的大门和北区那些库房的门,然后关闭了监狱的信号塔和能源供给中心等地方,最后还不忘砸毁这间控制室——如此一来,监狱方想重启监狱,就得先把这儿修好。   做完了这一切,沈斜便打算立刻去北区找宋芜,但想了想,他又调头飞快地跑回了典狱长办公室。   犹在办公桌旁的地上躺尸的乔伊恨恨地瞪着沈斜,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你的身份实在太可疑了。”沈斜蹲下,拽着乔伊的领子把人拉起,“亲爱的典狱长阁下,你似乎除了和沈衡那家伙有关系外,还和我的小玫瑰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乔伊闭上眼睛,再看这猫崽子嚣张的脸庞,他能当场气死!沈斜和沈衡不愧是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人能气人,他这辈子怕不是就和姓沈的犯冲!   沈斜见状也不再与他废话,拎着人站起来,一把甩在肩上,就冲向北区。   …   工作室的门开时,守在外头的警卫机器人,金属眼闪烁起了危险的红光。   “囚犯编号3141号,请放弃抵抗,跟我们离开。”警卫机器人们按照温雀事先的命令,在出现异常情况的第一时间,必须抓住宋芜。   机甲蔷薇驾驶舱内的宋芜,看着警卫机器人们一边警告,一边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半途中还举起了武器。   宋芜不想坐以待毙,咬了咬牙,干脆启动了蔷薇。   他身为机甲制造师,可以说对机甲的里里外外都十分了解,自然也知道如何驾驶。   但是机甲驾驶有个最低身体素质要求,若是用等级来说,便是C级,这是驾驶机甲的底线,也是动物拟态体质最低的等级,但绝大部分植物拟态的体质却是E,宋芜是D已是难得,但仍达不到驾驶机甲的要求——而人嘛,一向是有失便有得,植物拟态的体质不行,但起步精神力却是B级,远远高于动物拟态们。   “我不能被他们抓住!”宋芜清楚地知道,一旦他被警卫机器人们抓住,就会成为威胁沈斜他们的人质。   一等警卫机器人们靠近,宋芜便率先操纵着蔷薇这头钢铁猛虎发动攻击。   老虎的武器是他们的牙齿、爪子和尾巴,老虎生而为王,生命里没有输字,只有胜利,不断的胜利,他也会胜利,就像沈斜一样……宋芜一边回忆着沈斜与人战斗时的场景,一边仰仗着精神力,完美地复刻出他的攻击招式。   警卫机器人的武器发出的激光,宋芜操纵着蔷薇一个灵活地翻滚成功躲过,然后虎扑过去,一爪将其拍飞。   有一有二就有三,等把警卫机器人们都打倒后,宋芜的身体几乎被汗湿透,瘫软在驾驶舱内浑身无力,只能白着脸,剧烈地喘息。   “哈,哈哈哈……”宋芜抬起酸软的手臂,拍了拍自个怦怦直跳的胸口,忽然就想笑,也就笑出了声。   “啊呜真厉害。”宋芜学着沈斜的口吻,小声地夸了自己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晚安   生产区好似成了一片海, 而鲸这头海洋精灵,便在其中恣意游弋。   一个优雅地甩尾,便是一阵噼里啪啦得碎裂声。一个灵巧地转身, 便是一阵轰隆隆得倒塌声, 一个可爱地打滚,便是一阵哗啦啦得粉碎声。   暮色下,火光里,黑背白腹的鲸鱼玩得不亦乐乎。   “鲸!你已经触犯狱规了!请立刻停下你的破坏行为!”温雀大声喊道。   鲸把头伸进种植园的水池内, 一口气吸净了里头的水,然后扭头喷向了温雀所在的方向。   温雀被水流冲倒,爬起来后抹了把脸, 喊道:“向囚犯编号2741开枪!”   他一声令下, 浑身湿漉漉的狱警和警卫机器人纷纷朝鲸举起了枪,齐齐发射出混有安抚剂的麻i醉弹。   鲸当机立断变回人身,躲在断壁残垣后,避开了袭向他的子弹雨。   “快去抓住他!”温雀分出一批人去灭火,然后带着另一批人去抓鲸。   鲸立刻转移位置,躲进畜牧园内,这儿可谓是生产区最乱的地方,饱受惊吓的普通动物们, 不仅又叫又喊的, 还四处横冲直闯, 着实给温雀等人的抓捕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鲸, 你不是会闹事的性子,是不是有人指使了你?”温雀苦口婆心道, “你说出指使者的名字, 然后束手就擒, 说不定被抓住后受到的惩罚会少些。”   只要鲸说出沈斜的名字,他就有理由让人去控制沈斜了。   鲸却沉默不语,只专心致志地带着他们在乱糟糟的生产区四处兜圈子。   温雀他们看得见影儿,却一直逮不住鲸的人。派过去追踪的小机器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靠近了,就被鲸就警觉地出手击毁。   温雀身上的水渍和动物粪便的味道,令他阴沉下脸,再没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好脾气:“你们逃不出狱星的,自狱星建立至今,就没有人能逃出去,你们别痴心妄想了!”   他抬起右手,打算利用权限,请求生产区的AI协助他抓捕。但低头一看,温雀才发现他腕上的智能手环竟在之前被鲸喷水冲倒的时候磕坏了!   就在这时,生产区通往监区的大门轰然打开,鲸便不再与温雀及警卫机器人们继续纠缠,转头就跑了出去。   紧接着,监狱里的光源陆续熄灭,机器也渐渐地不再运转。   温雀立即意识到乔伊那里出事了,门开、能源停止供给,沈斜这怕不是闯进了管理区的控制室啊!   “可恶!”温雀没想到之前能与沈斜打个平手的乔伊,今儿竟如此轻易就着了他的道,明明只要他开口就能命令监狱系统内的AI自动攻击抓捕沈斜……难道乔伊已经被沈斜杀害了?温雀冷笑一声,这么没用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自己的手环不能用了,温雀转头抓住身后一个年轻狱警的手腕拉到面前,就要借他的手环联系医务楼的格雷医生,然而却没有信号,压根无法联络。   “我该想到的,他能闯进控制室,只要不傻,必然会关闭信号塔……”温雀的脸庞在智能手环发出的微光映照下,鼻翼两侧细碎的雀斑,再没了以往的活泼可爱,像一粒粒铁屑,死气沉沉的。   被他抓着手腕的可怜狱警无意瞥了眼他的脸色,便低下头不敢再看,纵使手腕被攥得生疼、令他怀疑骨头都可能被攥断了,也不敢开口喊上一声疼,生怕被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温雀注意到,太奇怪了,温雀那表情怎么看着好像要杀人一样,怪吓人的……   温雀看了看北区的方向,又扭头看了看医务楼所在的方向,咬牙思量了片刻,最终选择先前往医务楼——沈斜等人固然不能让他们逃掉,但他可没忘了他被鸢尾花安排在狱星的第一要务,是看守好诺曼,决不能让他有失!   一旦诺曼出了问题,鸢尾花的高层绝对会教他生不如死——回想起某些可怕的画面,温雀当即打了个哆嗦。   “你们立刻去北区,控制住宋芜,然后把人带到医务楼!要是途中碰到了沈斜他们,就分成两批,一批人继续抓捕他们,一批人先把宋芜送来医务楼再说。”温雀放了可怜狱警的手腕,沉着脸下达任务。他想着被他下令看守在工作室外的警卫机器人们,应该会在出现异常情况后第一时间控制住宋芜,多少安心了不少,只要宋芜在手,他就不怕沈斜他们不乖乖罢手。   匆匆说完后,温雀异变成拟态小麻雀,扇动着微湿的翅膀,飞往医务楼。   …   隔壁生产区的火光和动静,监区广场上的囚犯们,都看得见听得见,但没有人在乎,他们一心想着打倒面前的人,打倒身边的所有动物拟态,成为今晚这广场上站到最后的人!   凌空本来以为自己的任务是几人中最轻松的,既不用像宋芜那样费精神力,也不用像鲸那么费体力,还不用像沈斜一样与乔伊周旋并孤身勇闯控制室。   他只要稍稍挑衅一下莱恩,引他出手打上一场,再顺便在打斗的过程中像根搅屎棍一样搅乱整个监区广场,让囚犯们尽可能多地狂暴起来就好了。   但不想红毛狮子越打越上头,一边嗷嗷地叫,一边全力攻击他,像条兴奋过头的小疯狗一样,烦人得很。   凌空无奈,要是真拼死搏斗,别看小狮子叫嚷得厉害,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毕竟他多出的年龄可不是白活的。但这毕竟不是真打,他还得为接下来的逃亡留存力量,既不能受伤,也尽量不真伤了小狮子,可谓是艰难极了。   “早知道我就和鲸换换了……”凌空嘟囔道,但这也只是说说而已,鲸的体型和体重都是最适合去往生产区的,能迅速造成大规模破坏,换做是他,恐怕得花更多时间。   莱恩没一会儿觉得人身打着还不过瘾,忽地异变成红毛狮子,仰头发出一声雄浑的怒吼,气势汹汹地扑向凌空。   “雾草,这小狮子真疯了吧。”凌空翻了个白眼,心里直呼“不至于”,转头跑进人群中避开莱恩。他可不能变成拟态,不然也打上头了,就遭了。   红毛狮子脖子上火红的鬃毛被夜风吹起,看起来威武极了:“凌空!你有种也变成拟态,我们好好打一架!”   凌空那必然不可能啊,这监区广场上陷入狂暴状态的囚犯越来越多了,他要是用拟态和红毛狮子打,怕是会引得莱恩也跟着进入狂暴状态。   “吼——你不许躲——”红毛狮子气坏了,明明是凌空先要跟他打的,结果这人却不肯好好打!不仅收着力道,还总是躲!简直是在耍他!太过分了!   两条腿的毕竟跑不过四条腿的,凌空被暴怒的红毛狮子撵得跟啥似的,最后只好也异变成拟态,翅膀一扇就飞上了天,笑嘻嘻地望着下面努力往上跳却死活够不高他的红毛狮子:“有本事你上来啊,哈哈哈……”   “吼——混蛋——”红毛狮子气傻了,转头疯狂攻击周遭的囚犯来发泄怒火,如此一来,本就够乱够疯的囚犯们,就更乱更疯了。   有失控的动物拟态不满足与同伴打斗,转而开始在监区广场上乱跑,冲撞大门,毁坏所见的一切设施。   狱警们习惯了囚犯们隔三差五就会在放风的时候来一场或大或小的混战。但这绝不包括狂暴状态下的混战,因为失控的囚犯破坏力真是太大了,别说此刻监区广场上失控的囚犯越来越多。   他们联系不上典狱长乔伊,直属上司沃克队长又被关在禁闭室内,没办法,他们只好联系温雀。但联系上了也没用,对方只让注意下凌空和莱恩后就匆匆挂断了,再联系就不理他们了。   “怎么办啊?”有狱警不安地询问小队长,但他的队长也不知道怎么办。   “典狱长阁下在会见沈斜,你们知道的,这种时候阁下是不许人打扰的。”小队长摄于乔伊的威严,不敢派人过去打搅,只一个劲地发送询问简讯,发倒是能发过去,但却没个回应。   小队长愁眉苦脸地在警卫区通往监区的门后来回踱步,时不时查看一下监区广场上的情况。过了会儿,眼瞅着情况愈发不妙,一咬牙,朝身后整装待发的狱警和警卫机器人们挥了下手:“走!我们先把陷入狂暴的囚犯制服住!然后再等命令。”   话音刚落,就见身前的门轰隆一声,缓缓往两边缩进。小队长一愣,与监区内刚刚还在发狂撞门的狂暴囚犯打了个照面,喃喃道:“我开门了吗?”   下一刻,那狂暴的囚犯就朝他扑了过来,小队长慌张道:“快朝他开枪!”   子弹出膛的刹那,整个监狱便因失去能源供给,而骤然一暗。   还是夜风吹散乌云,露出高悬天边的明月,清冷的月辉徐徐洒下,才使得编号1314狱星不至于彻底陷入黑暗。   凌空知道该撤出监区广场了,便从半空中降下,落在了红毛狮子的背上。   “快从我的背上滚下去!”莱恩怒吼,扭着头张嘴就咬,还用爪子往身上拍,试图赶走背上的鹰隼。   凌空没功夫和他慢慢讲道理,一翅膀狠狠地朝红毛狮子的头扇过去,同时鹰爪在他背上用力抓了一下。   “嗷——”莱恩吃痛,哀嚎了一声,被怒火充盈了的大脑也因此清醒了一瞬,紧接着心中就燃起了更猛烈的怒火。   “小玫瑰有危险,沈斜现在不在,我们得去北区救他!走走走!我们赶紧去北区救人,迟了你二嫂就完蛋了!”凌空一通胡说八道,欲先把莱恩骗去北区再揍晕他,否则拖着个没意识的大狮子,也太沉了点。   莱恩没来得及深思,只觉得宋芜是他二哥的男朋友,就是他的二嫂是他仅有的亲人之一,决不能出事,便身子一扭,载着背上死沉的鹰隼奔向北区。   他妈和红狮星盗团的叔叔阿姨都死了,他的亲人就只剩下沈斜他们了,他不能再失去谁了,不能……   凌空收拢起翅膀,安生地歇在红毛狮子背上,还有闲情用喙啄了啄羽毛。   …   控制室被毁,有些没被沈斜开启的门也开了,比如禁闭室小楼的门。   沃克被关了许久,走出黑暗浑浊的禁闭室时,人几乎瘦了一大圈,一双狼眼在夜色里被月光映得幽绿。   沃克扫了眼四周的情况,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漠不关心,只异变成大黑狼,朝着医务楼跑去。   沃克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对一个疯傻的人复仇,但治疗了这么久,那个疯傻的诺曼也该清醒了吧……沃克冷酷地想,他是时候为死去的父母报仇了。   黑狼加快了速度,像一道闪电,飞快地穿过监区广场,直达医务楼。   为防重危病人出事和某些特殊原因,医务楼有独立的备用能源,成了这黑暗的监狱里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沃克到的时候,医务楼的门紧闭着,他变回人身,一拳砸在门上,声音嘶哑:“温雀,给我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温雀。”沃克了解温雀,比起监狱的乱象,他更重视这医务楼中的诺曼。   果不其然,没让他等太久,医务楼的门就敞开了一条缝,只勉强能容纳沃克的身体挤进去。   温雀也是刚到,门是格雷医生怕暴动的囚犯冲进来关的。   “沃克,你现在看着可真像个流浪汉啊。”温雀打量了下沃克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让你受苦了,不过也怪你不按我说的做……”   他说的是宋芜得黑斑病的事,下手的是他,主要怀疑对象却是沃克。若是莫名其妙宋芜就得病了,那位曾怀疑监狱内有神秘人的典狱长怕是会再次起疑,所以他便主动把自己和沃克掺和进这件事,又不留下确凿证据,为的便是让自己被怀疑又洗脱,太干净的人有时候反而惹人怀疑不是么?   沃克没理他,径直往电梯走去。他的身体被禁锢在鸢尾花的阴影下,但心却不然——他一直知道自己是谁——是他父母的孩子,那个在阿尔法星失去了父母的小男孩。   温雀跟了上去,按下三层的按钮:“诺曼不能出事,你就在这看守好他和格雷医生。至于沈斜他们越狱的事,便由我来解决。他们想逃出狱星,必然会去北区抢飞船,等他们驾驶飞船飞上天的时候,我就通知我们的人把飞船拦截下来,这样监狱里的狱警和囚犯就不会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又道:“但典狱长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如果典狱长没被沈斜杀死,而是还活着的话,必然会察觉出问题。”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活着,他要是没死,事后你就去杀了他。”温雀冷酷道,“典狱长死了,星际法庭还会派来新人继任。而我们的秘密不能暴露,弗里曼那位首领对鸢尾花的态度太暧i昧了,要是知道了这事,怕是会以此为把柄要挟鸢尾花……”   沃克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你为鸢尾花考虑得太多了。”   温雀笑了:“从我爷爷那辈开始,我们家族就为鸢尾花做事了,对我来说鸢尾花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   “是么……”沃克队长淡淡地瞥了眼温雀的脸庞,明明在笑,嘴上也在说着亲密的话,但眼睛里却一片漠然。   电梯开了,沃克率先走了出去。   格雷医生守在电梯外,见到两人后姿态放得很低:“你们放心,诺曼没事,就老老实实地在内区睡呢。”   沃克摸了下右脸上的陈年旧疤:“诺曼的病好了吗?”   “啊,比之前好多了,也陆续想起了一些失去的记忆,但关于……”格雷医生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沃克却没继续听下去了,他绕过格雷医生,大步往内区走去。杀心一起,他周身的杀意便井喷似地爆发开来。   “你想干什么?!”格雷医生赶忙追上去,心惊胆战地问道。   温雀皱起眉,也匆匆追了上去。   曾经宋芜进内区,要经过重重检测,但沃克进去却没那么麻烦,他直接破坏了检测关卡,闯了进去。   诺曼在大树下的摇椅上躺着,闭着眼,身体随着摇椅慢慢摇晃,看起来惬意极了,一副与世无害的模样。   沃克却知道这人罪大恶极,害死了他的父母,害死了阿尔法上几十万无辜的游客,他该死!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既然星际法废除了死刑,那便由我来宣判你的死罪!”沃克一步步走向摇椅上嘴角微扬的老人家,伸出手,五指做爪状,欲掐断他的脖颈。   格雷医生扑了过去,抱住沃克的腿,哀求道:“别,别伤害他,诺曼老师是无辜的,他不是坏人,你别伤害他,求你了……”   沃克低头望着他,淡漠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格雷医生又回头,向后面的温雀求救:“你们鸢尾花还需要诺曼老师的不是吗?你赶快阻止他啊!”   “沃克!”温雀的手悄然摸上腰间的枪,“你在发什么疯?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份上,只要你停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是朋友,鸢尾花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沃克不管他,一脚踢开格雷医生,俯身掐住诺曼的脖子——诺曼睁开了眼,平静地望着他,没有丝毫的挣扎。   “住手!”温雀上去,把枪口顶在了沃克的脑门上,厉声道,“沃克,别逼我杀了你!放开他!”   沃克不知怎的,不敢与诺曼这个他一直认定的凶手对视,便转头迎着枪口望着温雀,忽然唇边浮起一丝笑:“你觉得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手快?”   “呵,你不怕死,那你的亲人怕不怕死?你敢动手杀诺曼,就不怕鸢尾花事后报复那些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知道的,鸢尾花的手段有多可怕,你想让你父母的亲人都沦为实验品吗?”温雀的手指勾住了扳机,咬牙威胁道。   十二年的相处,沃克是这偌大的监狱内除了格雷医生外,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唯有在他面前,温雀才能稍稍展露一下真实的自己。或许一开始只是虚情假意,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真把沃克当朋友了。   “别错下去了。”温雀叹道,鸢尾花选沃克是看中了以他对诺曼深浓的仇恨会好好地看守诺曼,却忘了仇恨往往伴随着与之一样浓烈的杀意。也或许是沃克一直以来伪装得太好,令他和鸢尾花的人都以为他对诺曼只有恨而没有杀意。   沃克咧开嘴,笑得讽刺,“我为什么要在意死后的事?”   沃克注视着温雀铁青的脸,扼着诺曼脖子的手,却在一点点收紧。   格雷医生被沃克那一脚踢狠了,趴在地上半天才缓过来,手将并用地朝沃克爬过去,边咳血边道:“咳……不要,别……咳……”   温雀眼里冒出凶光,就要开枪。   关键时刻,远在北区的宋芜,把精神力蔓延了过来。   一发现这危险的情况,便强行把精神力注入沃克的精神海,连同着阿尔法星的真相也一并传输了过去。   沃克遽然松了手,踉跄着退了两步,手抚上额头,眼神变得茫然。   温雀还以为沃克及时“醒悟”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如非必要他不想杀沃克。他把指着沃克脑门的枪放了下来,对爬过来、满身狼狈的格雷医生道:“你守好诺曼,别让他死了。”   格雷医生满嘴都是咳出的血,说不出话,便使劲地点头。   有血溅到温雀手背上,他不禁皱了下眉,嫌恶地在身上擦了擦。   确认诺曼没事了,温雀便打算去处理另一件事——阻止沈斜等人逃跑。   温雀不放心留沃克在三层和诺曼待在一起,便拽着他出了内区,去往三层的另一处隐秘区域。   他的智能手环坏了,便只能去那儿再找个新的用,如此才能联系上他们藏在另一个半球的人——让他们准备拦截沈斜等人的飞船。   新的手环都锁在密码箱内,温雀松开了沃克,急匆匆开箱。   沃克眼中的茫然逐渐褪去——他怎么就相信了一个罪恶的组织,信了他们的说辞,认定诺曼有罪——殊不知是他小时候,被人下了心理暗示。   沃克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朝温雀扑了过去,夺过他手中的手环,暴力毁掉。   “你干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疯?”温雀道,没了这特制手环,他怎么联系他们的人?   沃克忍着头疼道:“阿尔法星惨案的罪魁祸首是你们!”   “你知道了?”温雀脸色一变,没有迟疑,他掏枪朝沃克连射。   沃克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险险躲了几枪后,还是中了一枪,麻i醉弹在他体内起效,他渐渐失去力气,只能跪在地上,手扶着东西才没躺下。   温雀丢了监狱给狱警的配枪,打开身旁的另一个密码箱,从中取出一把银灰色的枪,和当初莱恩挑战沈斜时背后偷袭沈斜的囚犯所用的枪一模一样——鸢尾花遭受阿尔法星那次惨重损失后,高层分成了好几派,有更加疯狂的,有收敛了些的,也有惶恐不安的——有人被桑德罗王室旁系收买下令杀沈斜,自然也有不想得罪沈斜王叔从而悄悄透露风声的,而温雀,他只是想赚两份钱而已,事照办,人不杀。   沃克队长费力地晃了晃发昏的头。   “我本来只想让人拦截他们的飞船,但现在你却毁了手环。”温雀的枪口指着沃克的心脏,冷笑道,“就别怪我放出那些可怕的怪物去阻拦他们了。”   “别……”沃克队长艰难发声。   “你不知道吧,我早就联系一次外头的人了,顶多再过半小时,他们收不到我的消息,就会意识到这里出事了。”温雀宣告道,“他们逃不掉的。”   沃克队长的意识开始恍惚,眼前温雀的影子变成了好几个,但每一个看着都那么可恶,说的话也如恶魔低语。   温雀的手指放在开关处,缓缓往下按压,遗憾地望着他朋友:“你知道了真相,抱歉,我不能让你活着了。”   银灰色的锥形弹从枪口i射出,瞬间穿透了沃克的心脏。   他往后倒去,恍惚间,感觉狱星好像下雨了,他不止心口冷得厉害,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然而外头并没有下雨,只又飘起了雪花,比早上要的要大些,鹅毛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晚安   最先赶到北区的是凌空和莱恩, 红毛狮子在背上鹰隼的指挥下,四条腿几乎跑出了残影,简直是拿命在狂奔。   “……左拐!对, 再右拐!直行、直行!一直往前冲就对了!前面那栋建筑就是小玫瑰的机甲工作室!”凌空的爪子抓紧了红毛狮子背上的毛发, 双翼张开时不时扑闪几下为他助力,等需要转向的时候就用翅膀扇一下莱恩那边的耳朵提醒他,若非莱恩这会一心想着救他二嫂,怕是早就和凌空拼命了。   路的尽头, 工作室的门大开着,却照不进一缕月光,宛若深渊的入口, 黑暗又死寂, 瞧着莫名有些渗人。   凌空的鹰眼视力好,远远地就瞧见工作室门口躺着一条警卫机器人的断手,顿时心中一凛,担心自己乌鸦嘴说中了,宋芜可能真出事了!当即也顾不得继续拿红毛狮子代步,双翼用力一扇,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向工作室。   背上忽然一轻,红毛狮子奔跑的速度登时提高了一个档次, 几乎紧随着鹰隼冲进了工作室的门内。   “小玫瑰你在吗?”凌空落地后变回人身, 刚呼唤了一声, 就被没刹住车的红毛狮子从背后狠狠一撞, 毫无防备地扑飞出去好几米,重重地砸在地上, 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不禁怀疑小狮子此举怕不是在故意报复他呢。   “二嫂!宋芜!阿芜!小玫瑰!”莱恩撞人后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 然后飞快地爬起来,一边焦急地胡乱大喊着宋芜的各种称呼,一边在工作室内的各个房间窜来窜去地找人。   “嘶……”凌空爬起来,揉了揉自个摔疼了的俊脸,“找着人了没?”   “没有!二嫂他不在这!他的机甲也不在!怎么办?他是不是被人抓住了?我们得去救他!”莱恩急得团团转,他现在的大脑被极端情绪充斥着,压根思考不了他和凌空为什么能跑到北区,也无法去想监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一心想着宋芜不能出事——他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段短暂而黑暗的逃亡之旅,熟悉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谁也保护不了。   凌空手抚着额头,屏气静心感觉了片刻,却发现宋芜链接着他精神海的精神细丝,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断开了——凌空这下是真慌了,他推开身前着急的莱恩,目光飞快地掠过四周,墙上有激光枪留下的痕迹,地上散落着一堆警卫机器人的残肢,不过还好,他既没看到血迹也没闻到血腥味……   “跟我来,我们去飞船的停船库看看,说不定小玫瑰是去了那儿。”凌空拽着莱恩的袖子大步往外走,机甲蔷薇不在,说不定是沈斜先他们一步来了北区,然后带着小玫瑰、驾驶着蔷薇去抢飞船了……殊不知是宋芜开机甲上瘾了,想着他空等着还不如做点实事呢,故而只稍稍休息了一小会儿,就驾驶着蔷薇单枪匹马地去抢飞船了。   一出工作室大门,凌空和莱恩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鲸。   “阿芜呢?”鲸一头深蓝长辫微乱,担忧的目光从两人中间越过,望进门内的一团乌黑之中,花香有点淡,说明人已经离开有好一会儿了。   凌空道:“人不在这,可能是跟沈斜去了飞船那儿,走。”   鲸转身让开路,三人一起奔向飞船的停船库。半道上遇见追着鲸而来的一群狱警和警卫机器人,三人二话不说,默契地率先朝他们发起攻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很快,狱警和警卫机器人们就反应过来了,一边掏枪射击,一边几个人围攻一个,妄图逐个击破。   鲸和凌空因为十分清楚他们这是在越狱,所以在打斗的过程中一直有注意着避开射向他们的子弹。   但莱恩就不行了,一个没注意身上就中弹了,不过昏迷前,他终于察觉了事情有哪里不对。   “倒是省得我待会敲晕他了……”凌空嘟囔道,费了点时间与鲸合力打倒了阻拦他们的这批人,然后便一左一右架着莱恩去找宋芜。   到了地方后,飞船库房外的空地上躺着一堆支离破碎的机器人,正是看守飞船的机器人们。而机器人残骸的中间则傲然屹立着一头钢铁凶兽。月光洒在它身上,好似为它镀了层银辉。胸口处刻着的蔷薇花图案,隐隐闪着流光。   “酷啊。”凌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机甲蔷薇,不禁喃喃道,“看得我也想要一台和自己拟态一样的动物型机甲了,小王子你可真幸福啊……”   不似凌空误以为驾驶者是沈斜,鲸在抽了抽鼻子没嗅到沈斜的气味后,顿时目光担忧地望向蔷薇,强行驾驶机甲对植物拟态的身体可是一种负担……   蔷薇仿沈斜拟态制作的异色金属眼闻言闪烁了下,接着便有宋芜的声音从中传出:“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就给你们一人做一台!免费!”   “哇哦,这么豪气啊。”凌空大笑道,“那咱们可一言为定啊。”   “嗯!”宋芜笑了声,然后打开机甲的驾驶舱,坐着蔷薇的一只爪子下来。他浑身是汗,衣服几乎湿透还往下滴水,但脸上却不见一丝红晕,反而白得吓人,不过一双乌眸却分外明亮,眼底混杂着开心、兴奋和激动等情绪。   “你真是太乱来了!”凌空顿时明白驾驶蔷薇的人是宋芜,工作室内和眼前的这一堆机器人残骸都是宋芜的杰作。   鲸也以一种不赞同的目光望着宋芜:“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宋芜靠在蔷薇的腿上,咧开嘴,对他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犹沉浸在某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之中:“嗯嗯。”   凌空和鲸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因宋芜敷衍的回答而生出的无奈。   不过好在他们管不了宋芜,没一会儿,能管得了他的人就来了——白虎驮着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的乔伊赶来了。   一到,沈斜便从拟态逆转回人身,任由背上的乔伊脸朝下摔在地上。而他旁边就仰躺着被凌空和鲸丢下的莱恩。   “……”乔伊又在心里给沈斜记了一笔!等他恢复了,一定要狠狠收拾一顿这该死的小猫崽子!!!   “脸怎么这么白?”沈斜走到坐在蔷薇爪子上休息的宋芜身前,半蹲下来,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宋芜身上和衣服上的汗,在夜风和恒温仪的作用下已经干了。但他脸色尚未恢复红润,还是令沈斜发现了异样。   宋芜心虚地垂下眼,鸦羽似的眼睫不安地乱颤:“我的脸一直很白呀。”   这时,检查完飞船的凌空出来听见后,果断选择打小报告:“蔷薇是他驾驶过来的,那些机器人也是他打倒的,我们小玫瑰的本事可大了呢。”   “凌空!”宋芜惊诧地瞪圆了眼睛,“我以后不给你做机甲了!”   凌空大笑:“你会做的,不会我会非常伤心的。”   “那就不免费了!就你的收钱!”宋芜皱了皱眉,果然没坚持说不给他做。   “行,收钱哈哈哈……”凌空笑道。   沈斜捏住宋芜的下巴,让他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怎么突然不乖了?”   “没有啊……”宋芜小声辩解,“他们想抓我,我没办法才驾驶的蔷薇……”   “那为什么不乖乖在工作室等着我?”沈斜挑眉,显然他也是跑了趟工作室没找着人,再过来这边的。   宋芜忽然低头在沈斜的唇上亲了下。   沈斜哑然失笑,只觉今夜的小玫瑰分外大胆,竟敢当着别人的面亲他。   “还生气吗?”宋芜问道,大有沈斜敢点头,他就还敢亲的意思。   沈斜正要点头,骗小玫瑰再亲他一下,一旁的凌空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坏心眼地阻止道:“喂喂,正事要紧啊,别忘了我们还没越狱成功呢。我刚刚检查了下飞船,船上没燃料,我们现在得给飞船加燃料,还得加满,否则不一定能支持我们飞到弗里曼星域。”   “找到燃料库了。”鲸跑过来说道。   “你乖乖在这休息,我们去给飞船加燃料。”沈斜捏了捏宋芜的脸,嘱咐了一句后,便与凌空、鲸匆匆去忙活。   等他们走后,宋芜从蔷薇的爪子上站起来,走到乔伊的身旁,把他翻了个面,成了跟莱恩一样仰躺的姿势。   “……”乔伊无法说话,只能拿眼睛望着宋芜,试图告诉他些什么。   可惜宋芜没能看懂他的眼神,只蹲在乔伊的身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典狱长阁下,您别害怕,等我们成功逃出去后,我一定会拜托沈斜他们放了您的,真的。”   “……”乔伊干脆闭了眼,默默地等待体内章鱼毒素消失的那刻。   宋芜还以为乔伊生气了,便又退回到蔷薇身边坐在金属爪子上,背靠着蔷薇的腿,仰起头,望着天边的月亮。   夜风渐大,吹来了乌云,把月亮完全遮住了。没了月光,监狱猛地一黯,宋芜心里莫名地生出丝不安,正好精神力也恢复了些,他便闭上眼,再次释放出精神力,蔓延过仍很热闹的监区广场,几乎本能地去了医务楼。   待看见沃克掐着诺曼的脖子时,宋芜来不及多想,一股脑地把他从诺曼那儿得知的真相,全传输给了沃克。   沃克放了手,之后被温雀拉走。   “诺曼,你还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宋芜惊魂未定的精神力落到诺曼的手背上,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   诺曼的另一只手搭在了落着宋芜精神力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像长辈在抚摸小辈的头一样:“我是有罪的。”   宋芜一怔,瞬间便明白了,诺曼是觉得阿尔法星上无辜死去的那么多生命,都是他造下的罪孽。   “可是……”宋芜想说,有罪的难道不该是那些下令杀人的么?   “老师,您说什么?”格雷医生身上的白大褂都是他咳出的血,脸上的血被他用袖子擦了,但还是留下了红印。   诺曼目光和蔼地望着格雷医生:“小格雷长大了啊。”   格雷医生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四舍五入快有两百岁的人了,趴在诺曼的腿上,哭得像个孩子。   “你不想跟我们离开,那格雷呢,你就不为格雷医生想想吗?”宋芜再一次试图用格雷医生来使诺曼改变主意,不死心地做最后的尝试,“格雷医生和我们离开,就能摆脱鸢尾花组织的控制了,不是吗?诺曼,格雷医生的未来还有很长,难道你想他一直在鸢尾花的控制下心惊胆战地生活吗?”   诺曼眼神微动,抬手摸了下格雷医生的头,还是拒绝了宋芜——他逃走,和只宋芜这些孩子逃走,对鸢尾花的那些高层来说是不一样的。他已经是快死的人了,又何必为了多活几天,就给他们带来危险呢——至于小格雷,诺曼低头望着哭得身体都在颤抖的小绵羊,轻叹一声,对宋芜道:“你们会推翻鸢尾花的不是吗?”   所以诺曼相信,他的小绵羊,会有得到自由的那天。   嘭——   极轻微的一声,换做是宋芜本人在此,是绝听不见的,但他的精神力却敏感地察觉到了这声音——熟悉的枪声。   宋芜的精神力瞬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蔓延了过去,然后正好目睹了温雀枪杀沃克队长的一幕,鲜红的血汩汩地从他胸口的破洞中涌出,很快就流了一地,像极了阿尔法星惨案发生那天,无色的雨落到地上,却被血染成了红色。   温雀手一松,把那小巧的银枪丢在了沃克队长的尸体上,然后转身用指纹一一激活十二个靠墙竖立着的冷冻舱。   舱门开启,十二个长相丑陋怪异的生物陆续睁开了眼睛,露出类似爬行动物的竖瞳。他们脊背弯曲,长手长脚,手指和脚趾皆是利爪,腰间还缠着一条钢鞭似的尾巴。等他们从冒着寒气的冷冻舱内走出来的时候,才知他们背后还长着一双漆黑的皮质翅膀。   “活捉这两个人。”温雀唤出医务楼的AI,投影出沈斜和宋芜两人的照片,然后又指着凌空、鲸、莱恩甚至还有乔伊的照片,冷酷无情道,“杀了他们。”   那十二个怪物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阴冷漠然的竖瞳来回扫过宋芜等人的照片,似乎要牢牢地记住他们的长相。然后他们裂开几乎到了耳边的长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有黏液从中滴落,使得他们本该狰狞的笑容显得有点恶心。   “去吧。”温雀挥了下手,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快感,他一只小小的麻雀,也有了掌控他人生死的能力。看啊,只要他一句话,待会就要有人死去了,还是平日里比他强大很多的人。   十二个怪物瞬间冲出房间,去执行温雀下达的猎杀与捕捉任务。   宋芜瞥了眼温雀脸上不由自主浮出的畅快笑容,对温雀居然是鸢尾花的手下这一事实,他不知怎的竟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诧,甚至心底还有一种被证实了的感觉,也没有被“朋友”背叛的难过。   坐在蔷薇爪子上的宋芜脸上一凉,是一片鹅毛大的雪花被风吹到了他的脸上。宋芜猛地睁开眼,拂掉脸上的雪花,然后赶忙起身去找沈斜他们,把他在医务楼看见的内容告诉他们。   “飞船正在加燃料,等加满,少说也得需要十分钟。”沈斜皱着眉道,“我们得撑过这段时间。”   凌空与鲸皆点了点头,他们把莱恩和乔伊拖到飞船内,然后让宋芜看守着他们,实则是为了不让宋芜直面危险。   沈斜坐进了蔷薇的驾驶舱内,尽快熟悉着它的操作。好在虽然十二年没碰机甲了,但他一直没忘记这方面的知识,稍稍试了试,就差不多懂了。   凌空和鲸也没打算赤手空拳和那些一听就很不好惹的怪物硬刚,而是飞奔去附近的武器装备库,弄了些武器过来,不想却不小心惊动了北区的战斗机器人,以致于他们还没等怪物来呢,就和战斗力远胜过警卫机器人的战斗机器人,先打了起来。   很快,宋芜所说的那些怪物也飞来了,却只有三头,不过就这三头也很难缠了,他们像是不知道痛一样,受了伤也不会退缩,反而愈发凶猛地进攻,还会发出尖利刺耳的怪叫。   沈斜驾驶着蔷薇,一面要战斗,一面要注意着凌空和鲸的情况,时不时为他们挡下致命攻击,体力和心力的消耗随着的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而凌空和鲸就更不用说了,没一会儿就被逼出拟态应战,却也没讨到什么好,怪物会飞,战斗机器人也能飞,凌空作为天空霸主头一次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落于下风——敌人一个塞赛一个得灵活,任鲸如何甩尾翻滚,都没能碾死几个机器人或怪物,反而因着体型巨大受到的攻击也更多,最后不得不变回人战斗。   宋芜在飞船内焦急万分,但也知道,以他的身体素质,出去就是送死,便老实地待着,只把精神力散出去,一边寻找着其他九头怪物的踪迹,一边注意着沈斜他们的战斗情况——沈斜三人腹背受敌,情况愈发不妙。   “阿芜,扶我去飞船门口,我能命令那些战斗机器人停止攻击沈斜他们。”乔伊的身体仍不能动,但头却能动也能说话了。他到底不是正常人,身体是经过不少实验的,老章的毒素在他体内失效的速度也比常人要快不少。   宋芜一听,便跑过去扶他,奈何力气太小,压根架不起来乔伊。   “算了,你还是拖我过去吧。”乔伊心知情况发展至此,若是眼睁睁地看着沈斜等人死掉,宋芜也会有生命危险。   所幸沈斜他们把人丢进来时离飞船门口并不远,宋芜咬牙拖了一会儿就把乔伊拖了过去,然后依照他的吩咐,把飞船门上的通讯仪拿下来放到他嘴边。   “取消对囚犯编号1314、2500、2741的攻击。”乔伊一字一句道,外头的战斗机器人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向飞船,扫描到乔伊的存在,确认了命令确实是身为监狱权限最高人的典狱长所下后,便立即停下对沈斜等人的攻击。   “立即消灭入侵者。”乔伊说完,丢开了通讯仪,深深地凝视着宋芜的脸庞,心道沈斜把他弟弟带坏了,连越狱这种事都敢做了。   外头,战斗机器人依着乔伊的命令重新锁定了攻击对象,从敌人变成了沈斜三人的盟友,一起对付三头怪物,着实是为他们减轻了不小的压力。   宋芜见状,稍稍安心,转头就对乔伊表示感激:“谢谢您!”   乔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抱歉。”宋芜低下头,愧疚道。   乔伊当即心软了:“阿芜,错的不是你,是沈斜他们,我其实是你……”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宋芜打晕了,失去意识前,乔伊不禁想,原来宋芜说抱歉是这个意思啊……   “抱歉,虽然你帮了我们,但我们还是要越狱的。”宋芜怕等会沈斜他们击退了那些怪物后,乔伊要命令机器人抓他们,便选择先下手为强。   之后,宋芜继续用精神力寻找着其他怪物的身影,不久,却在医务楼外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伤——宋芜想了想,忍着害怕和恶心,用精神力检测了他们的体内,却发现他们的脑部残留着他精神力的痕迹,不,准确地来说是他输给诺曼的那些精神力,果然他仔细分辨了一会,也发现了诺曼本身精神力的痕迹,只是很细微,像是快要消失了一样。   宋芜猛然意识到,是诺曼帮他们杀了这些怪物!用精神力碾碎了他们的意识!而这种行为对此刻的诺曼来说,不亚于同归于尽,想到这,宋芜的精神力再次蔓延到了医务楼的三层——   诺曼仍躺在大树下的摇椅上,神色虚弱道:“变成小羊给老师看看吧。”   格雷医生听话地变成了小绵羊,把下巴搭在诺曼的膝上。   “咩咩真乖……”诺曼摸了摸小绵羊头上的角,又摸了摸格雷软乎乎的羊毛。他的唇边渐渐浮出一抹浅淡却满足的笑,抚着小绵羊头顶的手慢慢地软了下来,最后垂在膝上,一动不动了。   小绵羊舔了舔诺曼的手背,低低地咩咩了一声——诺曼,这个对他来说,如师如父亦如友的男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晚安   雪下得越来越大, 监狱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即便沈斜等人有了战斗机器人的帮助,但对上那三头怪物,也没占多少优势。那三头怪物像是认准了沈斜三人, 只在战斗机器人阻碍到他们的时候不耐地回击, 除此之外,他们的攻击对象一直非常明确,是活生生的沈斜等人。   白日里还簇新的机甲蔷薇,这会外壳已经伤痕累累, 一只金属眼脱落不知掉到了哪里,四颗锐利的犬齿有一颗断裂,锋利的虎爪几乎每一只都有缺损, 身后长长的尾巴更是只剩下了半截。   凌空和鲸的情况也不大好, 鹰隼的羽毛和着雪花一起飘落,像是天空忽然下了黑雪,惹得凌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直喊:“雾草!老子的翅膀都快被薅秃了!我要和这些怪物拼了!”   鲸用人身和怪物打,最是吃亏,没一会儿就一身的血,见硬刚不行,就从地上捡了把枪, 躲在战斗机器人中间, 逮着机会就朝怪物们发射一枪。可这对反应灵敏的怪物们来说, 效果甚微。   他们都知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继续和这些怪物打下去, 他们可能连十分钟都坚持不下去。   飞船内的宋芜也知道, 他望着那三头怪物, 会受伤,流出的血红到发黑,但因着自愈能力强到离谱,深到入骨的伤口,至多十几秒就能愈合如初,受伤反而会令他们愈发兴奋,而这从他们越来越高昂的尖利叫声中就能听得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说是兽,可不论是星际人已知的星兽种类,还是普通动物名录,都没有类似他们这般的存在。他们更像是一种集合体,一种聚集了多种生物优点的存在——刨除那些非人的特征后,不得不说,他们的外形更像人,像在实验内诞生出来的“人”。   既然诺曼可以用精神力杀死那些怪物,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也可以做到?   宋芜想到就做,精神力毫无保留地流淌出精神海,穿透舱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包裹住他们的身体。   怪物们敏感地察觉出不对,不安地大声嚎叫,阴冷的竖瞳四处扫视,企图找到那让他们心生恐惧的源头。   宋芜停留在怪物身体表面的精神力,慢慢地往内渗透,寻找到他们的精神海后,精神力化作针,狠狠地刺入。   怪物们头痛欲裂,叫声愈发得尖锐难听。很快,他们锁定了库房内的飞船,纷纷撤出与沈斜等人的战斗,扑闪着黑色的皮质翅膀,冲向飞船的舱门。   “不好!他们想攻击小玫瑰!”凌空大惊失色,扇着半秃的翅膀,慌忙追了上去。舱门虽厚,但这些怪物的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锋利得很,说不好就能破坏了舱门。   沈斜也注意到了怪物们突变的动向,因为心中太过担忧宋芜的安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i体,与他驾驶着的钢铁猛虎融为了一体——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怪物们奔了过去,然后一跃而起,于半空中,一爪抓住一个怪物的尾巴,甩向一旁。。   紧追过来的鲸见状没有迟疑,当即异变成拟态鲸鱼,压向怪物们。怪物们被重压,嚎叫着用利爪狠狠地刺入鲸的皮肤,但鲸却一动也没有动,任由自己的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凌空在飞近剩下的那头怪物时,忽地变回人身,抱住怪物的腿,重重地抱摔在地上,然后把怪物使劲往后拖。   怪物暴怒,回过头就要咬凌空那脆弱的脖子,幸好沈斜及时赶了过来,把蔷薇的一只前爪伸到怪物的嘴里,然后一个低头,用蔷薇剩下的三颗犬齿,狠狠地咬住怪物的脖子。   “谢了啊,小王子。”凌空想着自己也不能干抱着怪物的腿,就手握成拳,猛地扬起又落下,用最大的力道砸向怪物的脚踝,边砸边骂道,“让你薅老子的翅膀!让你薅!还薅吗?”   而这也恰好为宋芜争取了时间,他一鼓作气,令磅礴的精神力冲入怪物们贫瘠的精神海内,然后忽地炸开,牺牲自己的部分精神力与怪物们同归于尽。   怪物们头疼欲裂,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地哀嚎,身体不断地抽搐着,仿佛死前最后的挣扎。   飞船内的宋芜瘫坐在地上,背靠着船壁,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手捂着剧烈疼痛的头,用颤抖的手指,一下下揉着太阳穴,希冀这样能做缓解一点——宋芜又感到体内涌出一股浓浓的倦意,眼皮忽然很重,只想睡觉。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他还不能休息,便一狠心咬破了唇瓣,借着痛意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今夜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入不敷出才会如此。   飞船外,怪物们停止抽搐后,沈斜三人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果断用利器穿透了怪物们的心脏,又踩碎了他们的头颅,最后还不放心,干脆夺过战斗机器人手中的武器,把怪物们的尸体都轰成了渣渣,才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但他们并没有就此停下歇息。   凌空跑去查看燃料库,并准备随时停止加料。鲸抓紧时间冲去物资库,搬运些他们能用得上的物资。他们今夜的消耗太大了,不及时补充能量,怕是逃跑未成就先一步饿死了。   沈斜从蔷薇的驾驶舱内跳下来,落地时却腿一软,差点摔了个脸朝地。单膝跪地歇了片刻,沈斜强撑着站起来,步履坚定地朝飞船的舱门走去。   快到时,飞船内的人像是知道他来了,及时地打开了舱门。   “我做的!我杀了他们!”宋芜靠在门边,朝沈斜弯了弯眼睛,被他自个咬伤的唇瓣,缓缓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啊呜最厉害了。”沈斜又往前走了一步,离他的小玫瑰更近了,然后低下头,吻去小玫瑰唇瓣上的血珠。   确认燃料加满,回来了的凌空见状翻了个白眼:“有男朋友就是了不起。”   用推车推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物资的鲸,闻言淡淡道:“确实了不起。”   宋芜和沈斜,在月光下,大雪中,笑着加深了他们在狱星的最后一吻。   …   “怎么回事?诺曼怎么会死?”温雀回到医务楼三层内区后,看着被死气笼罩的诺曼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格雷医生,不敢置信地连声质问道。   格雷医生沉浸在失去诺曼的悲伤中,对温雀的话恍若未闻。   温雀手忙脚乱地去找仪器,一遍遍地扫描着诺曼的身体,看着仪器屏幕上一次次显示出“已无生命体征”,终于相信诺曼已经死了。   “怎么会,刚刚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温雀颤抖着丢开手中的仪器,惊惶地后退了好几步,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诺曼死了,意味着他的任务失败了,他会受惩罚的,那太可怕了,他受不住的,他会死的,他不能受罚……   温雀怔愣了一会儿,忽然扑向格雷医生,拽着他的领子质问:“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杀的诺曼?凶手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我们任务失败!”   格雷医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表情扭曲的脸庞,一如诺曼的弱点是他,他的弱点也是诺曼。如今诺曼死了,他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对,就是你干的,是你杀了诺曼,一定是这样没错……”温雀说着说着,脸上逐渐露出笃定的神色,仿佛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全是格雷医生的责任。   格雷医生眼神嘲讽地望着他,如果不是温雀丧心病狂地放出那些怪物,他的诺曼老师又怎会为了保护那些孩子,而选择与那些怪物同归于尽。他尊重老师的选择,也不怪那些孩子,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是你!温雀,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说!”温雀昂起下巴,“我会有光明的未来,没有好下场的人是你和你的老师,是宋芜是沈斜,绝不会是我。”   格雷医生冷笑一声,笑他的痴心妄想,也笑他的异想天开。   温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便去伪造证据,企图把诺曼死亡的责任推给格雷医生,让他来承担鸢尾花的怒火。   格雷医生没去管他,只一心一意地为诺曼清洗干净身体,换一身崭新的衣裳,把头发一根根梳理整齐,然后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入冷冻舱内。   “老师……”格雷医生趴在冷冻舱上,再次哭得不能自已,以后再也没人叫他“咩咩”了。   温雀伪造完足够嫁祸格雷医生的证据后,终于有空去想宋芜他们了。他在狱星的任务有二,一是诺曼,一是沈斜。现在诺曼已死,他决不能再让沈斜跑了,否则鸢尾花的高层轻饶不了他。   对了,还有宋芜,宋芜有ss级的精神力,要是抓回来,说不定能弥补诺曼死亡对鸢尾花造成的损失。   他正要飞去北区看看情况,却见北区上空有一艘正飞船缓缓升起,然后猛地提速,迎着大雪,往夜空深处飞去。   温雀慌了一瞬,紧接着飞快冷静下来,他连忙奔向医务楼的顶楼,那里有一艘小型飞行器,他可以驾驶着去与他们的人会和,然后再去抓宋芜沈斜。   半道上,温雀遇到偷偷过来打探监狱情况的同伴,忙换乘到他们的飞船上,急躁地催促:“他们越狱了!快追上去!让所有人都去追!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晚安   飞船成功飞上天后, 沈斜宋芜等人才终于有功夫喘口气。   洗澡,换衣服,上药, 吃吃喝喝, 这一套流程下来,众人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但实际上并没有用很长时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还没有彻底安全, 眼下还不是他们真正放松的时候。   他们齐聚飞船的控制室内,把还昏迷着的莱恩和乔伊也拖了过来,只不过乔伊的手脚都被绳子紧紧地绑着, 而莱恩则很幸运地没有被束缚。   “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凌空朝被他破解了的飞船AI发出一道指令, “全速驶向弗里曼星域!”   “谨遵您的命令。”飞船AI甜美的女音如是回答道。   凌空瘫在主驾驶座上,懒洋洋道:“我已经闻到了自由的味道,想想还真像做梦一样,我还以为自己要老死在那鬼地方了呢,还好遇着了……”   他的感慨还没有发表完,莱恩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撑坐起来,看看飞船控制室, 再看看他们几人, 忽然就生起了气:“你们居然不信任我!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你们防着我!”   到了这个地步, 红毛狮子再傻, 也能看出他们是在越狱了。但他们却从计划到实施,都没和他透露一丝风声!   “呃, 你看, 我们并没有丢下你, 不是吗?”宋芜试着安慰莱恩。   “哦,那还真是谢谢了。”莱恩生气之余还有点伤心,他拿沈斜宋芜当亲人,可他们却拿他当外人,就连凌空和鲸两个真外人,都比他与他们亲近。   宋芜看向沈斜,示意他来安慰人。   “别闹,我们还没有摆脱危险。”沈斜走过去,撸了把狮子头,“你从小在星盗船上长大,应该会开飞船吧?没忘的话,就去副驾驶座上盯着显示屏,一旦发现异常情况,就马上报告。”   “没忘,没忘。”莱恩一得了任务,就顾不上和沈斜闹小情绪了,立刻爬起来,去副驾驶座上老实坐着。   “噗。”凌空笑喷,“还真好哄啊。”   莱恩瞪了眼他:“呵呵,你骗我的帐,我还没和你算呢!”   凌空摸了摸鼻子,不敢笑话他了。   “补充点能量。”鲸走过来,把一支营养剂递给莱恩,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不是么。   “谢了。”莱恩对鲸的态度,明显要比对凌空好多了,接过营养剂几口喝掉,然后伸了个懒腰,这一伸扯到了背后的伤处,疼得他眉眼扭曲嘶了几声。   “啊,我们忘记给你上药了。”宋芜恍然大悟,忙跑出控制室抱来一堆药。   莱恩几下脱掉上衣外套,露出伤痕累累的背部,上面除了凌空鹰爪留下的抓伤外,还有些擦伤,以及北区机器人的激光武器造成的伤痕。   “咳。”凌空心虚地低咳一声,撇开眼,假装事不关己。   宋芜欲亲自给莱恩背上的伤处涂药膏,沈斜却主动过来,接了这活:“我来吧,啊呜你去休息会。”   “嗯。”宋芜乖乖地退开,把位置让给了沈斜,看着他动作轻轻地给莱恩背上和手臂上的伤痕涂了厚厚一层药膏。   沈斜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莱恩这个弟弟的。   而莱恩,在享受了一回他二哥的亲手服务后,心中的小情绪总算消失了。   …   没多久,飞船的AI忽然报告,有不明飞行物正在向他们驶来,看位置正是从狱星内飞出来的。   “哎,不对啊,这飞船不是有隐形功能的么,他们怎么还能追来?”凌空看着屏幕上,一群追着他们这艘飞船而来的不明飞行物,开始着急了。   “追踪器!”副驾驶座上、已经被告知了整件事来龙去脉的莱恩说道,“会不会是温雀他们那伙人,事先在这艘飞船上偷偷装了追踪器?”   凌空立刻命令飞船的AI再一次检查整艘飞船,看是否存在什么可疑物。   鲸却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有个紧贴着他皮肤的黑色金属手环——在监狱的能源供给中心没被关闭前,他在非规定时间闯进了生产区,这手铐便释放出了电流警告他,到现在他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微微的灼痛感。   想到这手铐所拥有的功能,鲸抬起左手给几人看:“会不会是手铐?”   “有可能。星际法庭为了防止囚犯越狱后就不见踪影了,特意在这种手铐里弄了追踪定位功能。如果正在追我们的那些人手里有匹配的信号接收器的话,完全有可能追踪到我们的位置。”凌空皱着眉盯着自个左手上的黑色金属环。   事实上,在宋芜没来狱星前,在他们的越狱计划中,最难的一项便是去除这玩意——手铐的设计很精巧,所用材质也很特殊,难以使用暴力从外部拆除。想要断手逃脱的话,手环感应不到脉动,就会释放出毒素,从伤处要了他们的命——所以想要活着摆脱它,要么用监狱方的指令,要么像宋芜初来狱星时那样用精神力从内部瞬间将其崩坏。   闻言,沈斜摸了下宋芜的头,问道:“啊呜,你现在精神力恢复了多少?能够毁掉我们的手铐吗?”   “我试试看。”宋芜拉过沈斜的左手,先把精神力附着在黑色金属环上,然后一瞬间往其中渗入大量的精神力。   嘭的一声,戴在沈斜左手腕上足足有十二年之久的手铐碎成了一堆残渣,露出了比别处要白一些的腕间皮肤。   宋芜缓了会,照葫芦画瓢,陆续帮其他人也崩坏了手铐。   但当最后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事情却没有那么顺利了。   宋芜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崩坏自己左腕上的手铐,那黑色的金属环好似成了一块海绵,无论他往内输入多少精神力,都吸收殆尽,没有崩坏的迹象。   沈斜握住宋芜微冷的手指:“会不会是精神力不足?你先休息会,等精神力恢复得多了些,我们再试试看?”   宋芜白着脸,摇了摇头:“不,不是精神力的原因,是这手铐的材质,好像和你们的都不一样,可能是为我特制的,精神力对它没有任何效果……”   …   这时,飞船忽然收到一条通讯请求,凌空同意后,显示屏上出现了温雀和一些陌生人的身影。   “你们毁了手铐?哈,不过没关系,我们还可以追踪宋芜,他的毁不了是不是?”温雀得意道,“你们逃不掉的,我们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飞船。”   宋芜忽然冲过去,对着显示屏里的温雀,坚定说道:“我们会逃掉的!”   然后他果断伸出手,一把关掉了通讯,回过头认真道:“既然我的手铐毁不了,那我们就此分开吧。”   “小玫瑰,你在说什么傻话,这艘飞船上并没有别的飞行器……”凌空道。   宋芜打断了他:“逃生舱,我可以坐飞船的逃生舱和你们分开呀,这样他们就不会追踪到你们了。”   “不行。”鲸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可以为同伴们放弃逃离的机会,但决不会同意宋芜这样做。   “二嫂,你是想牺牲自己,让我们逃跑?”莱恩皱了皱眉,他们星盗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同伴”的四字。   “什么牺牲呀,我可是ss级的精神力者呢,他们才不舍得杀死我。”宋芜微笑着,仿佛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等你们成功逃脱、变得强大后,就可以来救我啊,我会乖乖等你们的,我也相信你们以后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沈斜忽然说道,声音冷得像狱星的天气。   宋芜哪敢啊,只低着头垂着眼,小声道:“反正你最开始注意到我,甚至是愿意收留我住在你的牢房里,不就是看上了我的精神力很强,能摧毁手铐吗?而我也不过是想借着你狱霸的名头,来避开其他囚犯的骚扰。其实说到底,我们就是在互相利用而已,所以你现在何必摆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呢?”   “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沈斜冷着脸向他走过去,“如果当初你只有一副好相貌,我是不会轻易收留你的。”   宋芜又气又伤心,但还是坚持着要分开:“那就别阻止我,说不定我被温雀带回去后能过上好日子呢,摩菲教授可说了,会让我进机甲研究中心的。”   “就不怕和你的父亲一样,被拿来做实验?万一他们把你改造得和狱星上的那些怪物一样呢,你不怕吗?”沈斜问道,他清楚地知道宋芜在狱星的夜晚做了多少噩梦,也知道他在恐惧着什么。   宋芜抬起头,红着眼瞪着沈斜:“我不怕!我要是变成怪物,就第一个咬死你!所以你以后最好躲我躲远一点。”   看着气呼呼的小玫瑰,沈斜没忍住,忽地笑了,低头就在他唇瓣上轻啄了一下,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行为很高明,我蠢到看不出来?别做梦了,我是不会丢下你自己走的。”   宋芜被气哭了,眼泪汪汪地瞪着沈斜:“好不容易逃出狱星,距离成功就差一点了,难道你要被抓回去吗?你王叔不会放过你的,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沈斜无所谓道,没逃出去狱星前,他做梦都想逃出去。可等他真的出了狱星后,才发现他只想和他的小玫瑰永远在一起,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胸无大志。   “你知道什么呀知道,你会死的,呜呜呜……”宋芜扑进沈斜的怀里,把眼泪毫不客气地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沈斜,是你把阿芜欺负哭了?”   是乔伊醒了。 第95章 晚安宝贝   乔伊腰腹用力, 坐了起来。扫了眼自个被绑着的手脚后,他试着挣了挣,却没能挣开, 不由得皱眉, 冷哼一声。   宋芜从沈斜怀里退出来,低头擦了擦眼泪,解释道:“沈哥没有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哭?”乔伊的视线落在宋芜湿润泛红的眼睛处,接着往下, 就瞧见了他破皮红肿的唇瓣,心里顿时火起,向沈斜甩去一记锋利的眼刀。   沈斜淡定地回视着乔伊, 他们不仅越狱了, 还挟持了他一起离开。然而乔伊身为监狱的典狱长,醒来后不关心自己不大妙的处境,却第一时间质问他有没有欺负宋芜,呵,也是够有趣的啊。   “是因为这个。”宋芜抬起左手,示意乔伊看他手腕上的黑色金属环,情绪低落道,“我的手铐破坏不了, 温雀他们就会循着信号追踪过来。如果我还留在飞船上的话, 说不定会害大家都逃跑失败, 被抓回去……”   乔伊看了眼其他人, 果然见他们的左腕已经自由,上面没了手铐的影子。   “小玫瑰, 别这么说。”凌空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有你帮忙, 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就跑出狱星。”   “他们要是真追上来了,那我们就和他们拼了!反正我莱恩是不同意让你一个植物拟态去引开他们的。”莱恩说罢,转过身开始专心研究这陌生的飞船,看能不能将飞行速度再提高一些。   沈斜长臂一伸,不顾乔伊的冷眼,揽住宋芜的肩膀,笑道:“如果啊呜执意要坐逃生舱离开的话,那就坐吧。”   不等宋芜高兴,又听沈斜说道:“不过别忘记带上你的男朋友一起离开。”   鲸没说话,只默默走到主驾驶座旁,伸手按下了逃生舱的发射按钮。   “鲸!”宋芜惊呼,然而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逃生舱,疾射向茫茫星海,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凌空拍了拍鲸的肩膀,夸赞道:“干得漂亮!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哈哈哈……”   这下子大家都不用纠结了,没了逃生舱,现在谁也无法离开这艘飞船。   宋芜愧疚地低下了头,怕哭出声,牙齿咬紧了唇。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难道真要因为他失败了吗?   “我的智能手环在飞船上吗?”旁观了许久的乔伊忽然发问。   沈斜等人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也没想着牺牲宋芜保全自己,不得不说,多多少少赢得了他这个当哥哥的好感。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乔伊,沈斜问道:“在或不在,重要吗?”   乔伊冷着脸解释道:“沃克队长犯错被罚关禁闭后,星际法庭就把他的权限都暂时移交给了我这个典狱长……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我的智能手环被你们带上了飞船的话,我完全可以通过与之匹配的指令,解开宋芜手上的手铐。”   说着,乔伊瞪向沈斜这个抢走了他智能手环的死猫崽子,冷笑道:“现在你还觉得在或不在,重要吗?”   “可是……我的手铐应该是他们特地为我打造的。”宋芜迟疑道,他不觉得鸢尾花的人,会老实地把他手铐的指令地放在监狱方的指令库内。   乔伊微微一笑,即便狼狈地坐在地上,也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不管他们在暗地里动什么手脚,至少在明面上都不敢让人或者说我,抓住把柄。”   他是监狱的最高长官,即便有些权限按规定不在他手里,但他也有过问的权利,比如随时随机地抽查沃克所掌握的某项权限是否存在问题,其中就包括抽查囚犯们的手铐是否能接收到指令。   沈斜倏地挑眉,敏感地注意到了乔伊话中的“他们”,但却没有就此挑明,而是转身飞快地跑出控制室。片刻后,他回来,手上正拿着乔伊的智能手环。   乔伊举了举自个被绑着的双手,又动了动被绑着的双腿,冷笑着不说话,但他的行为已经明确表达出了他的意思——不先给他松绑,就一切免谈。   宋芜上前一步,想帮乔伊解开,又忽然停下,转头用目光询问沈斜。   “没事,解开吧。”沈斜笑道,他就没见过比乔伊还主动的典狱长,居然上赶着帮越狱的囚犯摆脱手铐。   宋芜便在乔伊身边蹲下,小心地解开他手脚上的绳子。   “你手劲还挺大啊。”乔伊想起自己被宋芜一个植物拟态打晕的事,就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也就是他当时对宋芜毫无防备,加之体内还有着章鱼毒素作祟,否则哪那么容易被打晕。   “对不起。”宋芜果断低头道歉,手上加快了解绳子的速度。   乔伊没跟他计较,把错全记在了沈斜头上:“哼,我看是沈斜带坏了你。”   沈斜摸了摸鼻子,没有反驳这话。   绳子解开后,乔伊站起来,稍稍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便手一伸,从沈斜手里夺过智能手环。   启动智能手环后,乔伊从指令库内找到囚犯手铐指令库,然后便开启自动发送指令模式,一个个地测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瞅着宋芜的手铐一直没有动静,而手铐指令却越来越少,乔伊不禁皱起了眉。   见状,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身为当事人的宋芜,更是攥紧了沈斜的手,心跳快得厉害,生怕能打开他手铐的那串指令并不在其中。   沈斜也十分担忧,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他的小玫瑰会更加紧张,便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啊呜你是狱星最新来的囚犯,我想与你手铐匹配的指令,应该是最后一个。”   果不其然,当乔伊的智能手环发送出最后一串指令后,宋芜左手腕上便传出咔哒一声轻响,接着那严丝合缝的黑色金属环从中间缓缓裂开,然后脱落。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露出喜色,为宋芜感到高兴。沈斜则在第一时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金属环,然后匆匆跑出控制室,将其发射出飞船。   而这时,莱恩也想到了为已经是在全速飞行的飞船提速的方法看,还是利用反冲原理加速,把飞船发射器的方向调转向后,然后把飞船上的杂物抛出去,而炮弹等武器则得留着对付追兵。   后面一直追踪着他们的温雀等人,先是发现宋芜手铐释放出的定位信号,方向突然与飞船轨迹出现巨大差异,紧接着宋芜等人所在的飞船速度忽地提升,竟驶出了他们的飞船的探测范围。   “怎么办?”属下问温雀,让他拿主意,也是打着让他担责任的心思。   温雀脸色变了又变,思量片刻后,最终下令把追捕的队伍一分为二,一半人沿着宋芜手铐的定位信号追去,一半人则继续朝他们飞船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出来的匆忙,也没顾得上去北区看一眼沈斜等人走的时候是否往飞船上装载了别的小型飞行器——而无论是宋芜还是沈斜,他都不能放过,也不敢赌他们没有分头逃跑的的可能,因为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那我们这艘是继续追飞船,还是去追定位?”属下又问道。   “飞船吧。”温雀犹疑片刻后选择了听从自己的直觉,“加速,用最快的速度,一定要尽快追上他们。”   监狱方的飞船主要是用来转运物资,大是大,但速度却比温雀他们的飞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否则也不会明明先一步飞出狱星,却还是被温雀他们的飞船追得都能探测到踪迹了。   所以在温雀这队人驾驶的飞船也全部加速后,没多久,从探测仪上消失的宋芜等人乘坐的飞船,又慢慢地出现在了他们的探测范围内,且两者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   “他们的飞船怎么在降速?”属下惊诧地发现,宋芜等人的飞船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然还停下了。   温雀一惊,还以为他们中计了,忙命令属下赶紧把飞船开过去看看情况。   而宋芜他们的飞船停下,却是因为发现他们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大批不明星舰,数量之多,几乎在他们飞船的探测仪上组成了一面由点拼成的扇子。   “难道我们的越狱计划暴露了,他们料到我们会在这天逃跑,所以早早地就派人等在了这里?”凌空忍不住为这个猜测而暴躁,“那他们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就是为了看我们的笑话吗?艹!”   被温雀等人的飞船追,他们还有一线逃跑的机会,便是最后被追上了,大不了就火拼智取,总还是有希望的。可眼前,他们想在一众军用星舰面前逃跑,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也太大动干戈了。”沈斜皱了皱眉,“想对付我们这几个人,他们只需派出一艘星舰就足够了,可他们却派出了这么多的星舰……”   这明显不是为了对付他们。   “要么是我们倒霉,正好撞上了这片星域里出现了星兽,他们是国家派来剿灭星兽的部队。”沈斜说着,瞥了眼乔伊,缓慢道,“要么是鸢尾花知道了近期可能会有人打算——劫狱,所以就事先安排了人在这守着。”   宋芜抱着沈斜的一条手臂,把头也靠了上去,安静地眨着眼睛,心里却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在想,既然他的精神力能杀死狱星上的怪物,那么星际人呢,是不是也能被他杀死?   “现在是几点?”乔伊一边脱掉手上脏了的白手套,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沈斜瞟了眼时间回答他:“零点。”   乔伊笑了,星兽潮的第二天,就是他与沈衡约定好的行动日期,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些星舰就是他们的人。   “阿芜,你希望自己有个哥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晚安   乔伊走到宋芜身前, 温柔地凝望着他,期待能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哥哥……”宋芜神色茫然地重复着,他犹在走神, 想着如果自己用精神力杀了人, 是不是也会变成可怕的怪物。   乔伊误以为宋芜是在喊他哥哥,顿时笑得很开心:“是,我是你的哥哥。”   “哥哥???”宋芜倏地回神,震惊到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突然出了问题。   他连忙扭头去看沈斜等人的表情, 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好奇的目光在他与乔伊之间流转。   “你没听错,啊呜, 他确实说了他是你的哥哥。”沈斜捏了捏宋芜的脸颊。   凌空、鲸以及莱恩都对宋芜点了点头, 肯定了这一说法。   宋芜终于相信了自己没听错,回过头,认真地看过乔伊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试图找出乔伊和他两位父亲长相相似的地方,但很可惜,并没有。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宋芜蹙着眉问道,他曾期待过自己会有一个兄弟姐妹作伴,也曾在乔伊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中怀疑过乔伊的身份, 但当乔伊真地如此说了, 他心里却不免五味杂阵——担忧乔伊这个哥哥的来历, 不是他所能接受的那种。   乔伊在他困惑又不安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无比郑重道:“我确实是你的哥哥没错,只不过我们并没有血缘。你父亲在我年幼的时候救了我, 又好心收养了我, 但因为种种原因,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让我们见上一面……”   宋芜听着,心里却在嘀咕,既然不是出轨来的哥哥,也不是前任的孩子,只是收养而已,为什么他的父亲从未对他与爸爸提起过乔伊的存在呢?   “我知道仅凭我的一面之词,你很难相信我就是你的哥哥,但我保证……”   “不。”宋芜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想要我相信你其实很简单,只要给我看看你关于我父亲的记忆就够了。”   记忆也会骗人,但骗的只有宿主本人。而对宋芜这样的精神力者来言,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它们储存在精神力中,记录着宿主过往人生的一幕幕。   “给你看我的记忆?”乔伊皱了皱眉头,不解地望着他,“怎么做?”   宋芜深吸一口气:“你想着我的父亲,然后别抗拒我的精神力就行了。”   乔伊张了张嘴,想再问一问具体操作,下一刻精神海就被宋芜的精神力入侵了。察觉到异样感后,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忽地想起宋芜的话,便强迫自己接纳那异样感闯入他的精神世界。   ——透过乔伊的眼睛,宋芜看到一间苍白冰冷的实验室,一群陌生人忽然闯进来,打头的男人黑发黑眼,长相绮丽,说话时,声音有种特别的魅力。   “一只小兔子?”男人走近,用脚尖挑起半人半兽的少年的下巴。   少年乔伊目露凶光,忽地张嘴,想要用门牙咬男人的腿。却被男人发现了意图,先一步一脚踢飞出去……   宋芜看呆了,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男人的长相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但一身危险的气质和奇奇怪怪的行为,属实和他印象中的父亲迥异。   “我的父亲不可能这么奇怪……”   许是被父亲的另一面震惊到精神恍惚,宋芜凝聚成形的精神体溃散了部分,在乔伊的记忆片段旁逐渐勾勒出了他关于父亲的一段记忆。   ——黑尾人鱼的尾巴泡在室内泳池的水里,上身则趴在岸边的毯子上,一头及腰的黑长发被一双属于孩童的小手抓来抓去,编成了松松垮垮的麻花辫。   “啊呜有好多小花花……”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一边嘟囔着,一边把花朵发夹一个个地夹在黑尾人鱼的头发上。   黑尾人鱼笑望着小娃娃装点他的头发,眸底的温柔几乎淌出,即便头发被不知轻重的小娃娃扯疼了,也不表露出来,反而夸赞道:“啊呜的手艺真好。”   小娃娃开心地笑了,然后把自己的所有小花花都夹在了他的头发上。而顶着一头发夹的人鱼,神色依然温柔。   “我的养父不可能这么温柔……”   乔伊与养父相处时,偶尔也会见到养父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但多是想起爱人与孩子,只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了。眼下他亲眼看见了养父温柔的一面,不觉羡慕嫉妒,只感到头皮发麻,不亚于看到一个变态忽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宋芜与乔伊在精神海里面面相觑,都不是很想承认对方记忆里的人就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人。   真是太幻灭了。   …   “乔伊是小玫瑰的哥哥,啧啧,那小王子你之前屡次得罪他,岂不是要倒霉了,哈哈哈……”凌空幸灾乐祸道,没了生死危机他又放松地瘫在了驾驶座上,还向前方静默的星舰发送了通讯请求。   “我有小玫瑰撑腰,不怕他。”沈斜无所畏惧,笑得十分嚣张,还好这会乔伊还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内没出来,否则听到了这话绝对会想方设法为他添堵。   这时,前方星舰接受了他们飞船的通讯请求,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有着半长白发、湖绿色眼睛的男人。   沈斜眼角的余光瞥到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蹙起。   “大哥?”莱恩惊呼,怎么也没想到沈衡居然会出现在前方的星舰中。   沈衡微笑道:“好久不见,莱恩。”   莱恩分辨不出对方是敌是友,便连忙扭头去看沈斜,征询他的意见。凌空和鲸对视一眼,却觉得沈斜这位哥哥,大概率也是友方,再思及乔伊与宋芜的关系,便得出这二位当哥哥的,极有可能是合作来救弟弟的。   沈衡的目光也落在了沈斜的身上,笑容里逐渐染上丝丝缕缕复杂的情绪。   曾经,作为双生子的他们,分别最长不过几个月,可十二年前的那场事故,却让他们一别就是很多年。   不过好在,他们马上就能团聚了,不是么?沈衡的笑容不禁加深。   沈斜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面无表情,眼神平静。   起初,他是恨沈衡的,恨他不信自己,反而信他们的王叔,信那些所谓的证据,也恨他在星际法庭上冤枉他谋害他——但他们是双生子,就像他心中的恨与冤浓烈到一定程度时,沈衡能感应到一样,有时候他在狱星的深夜,也会感受到一些不属于他的情绪,孤独、思念、担忧、难过……   沈斜不禁想,他的好哥哥不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了么,还有什么好多愁善感的?他曾一度把那些情绪称之为鳄鱼的眼泪,是虚假的,做作的,是故意恶心他的。   他固执地拒绝去想另一种可能——直到他看到了那本沈衡亲手抄写的手抄本——沈衡年年送来新的纸质书,每次新书都会替换旧书,唯那一本手抄本从他入狱的第二年,一直留到了第十二年。   而一旦他愿意转变想法,有很多事便很明显了,便是那些不明显的,他设身处地一下,竟也为那人找到了理由。   “抱歉。”沈衡率先开口,却是一声诚恳的道歉,“阿斜能原谅哥哥吗?”   “不能。”沈斜说得冷酷,但表情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和缓了许多。   沈衡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你们的飞船不安全,还是先开过来,换乘星舰吧。后面的那些家伙都快要追上你们了。”   凌空闻言,驾驶着飞船飞了过去。   …   追来的温雀等人见宋芜他们的飞船又动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是否有诈,便因距离拉近,探测仪上逐渐显露出了不明星舰群的存在。   “怪不得他们忽然停下,原来是前面有人堵着啊……”属下自言自语道。   温雀眉心直跳,隐隐感到不安,连忙先让他们的飞船停止前进。   “会是我们的人吗?”属下问道。   温雀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鸢尾花的高层为了藏好诺曼,特意选了编号1314狱星这颗星际法庭名下号称坐标最隐秘的狱星——无论是星际法庭也好,鸢尾花也好,都不会在这片星海驻扎部队,知道的人越多,意味着坐标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但万一呢,万一是他们派人过来了呢。   “向对方发起通讯。”温雀看着宋芜他们的飞船离星舰群越来越近,心中的不安也愈来愈强烈。如果是他们的人,宋芜他们疯了才会靠近吧?总不可能是看没了希望,想撞舰自杀吧。   “对方星舰拒绝接受我们的通讯请求,怎么办?”属下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不禁心生不安,“温雀,我看不如我们先撤吧,让总部的人来抓他们?”   温雀感到不妙,他们能探测到对方的存在,也就意味着对方也能探测到他们的飞船,更别说对方还是星舰,说不定已经火力锁定了他们的飞船。如果对方是敌非友,他们想撤压根不可能!   “你敢动一下飞船吗?”温雀嗤笑。   属下一僵,显然他也知道他们这几艘小小的飞船压根不是星舰群的对手。   没多久,温雀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宋芜他们的飞船在探测仪上缓缓贴近与一艘星舰,并非如他期待得那般是撞上去,而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接着,温雀他们的飞船便收到了一通来自对方星舰的通讯请求。   属下看向温雀,温雀点了点头。   通讯接通后,他们的显示屏上显露出了几位熟悉的身影,有宋芜沈斜这些囚犯,还有他以为可能死了的乔伊。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晚安   “典狱长不愧是弗里曼星域首领推荐的精英, 真是聪明过人啊,竟看破了这些可恶囚犯的越狱计划,所以事先安排了星舰在他们逃亡的路上进行阻拦……”   温雀在赌, 赌乔伊身后那位外号叫塞壬的首领大人, 并不想与鸢尾花背后的诸位权贵为敌。   乔伊好笑道:“小麻雀,我以为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一切还是可以挽回的,只要典狱长阁下您把宋芜和沈斜送回来……”温雀的脸色变得很难堪,但还是坚持说道。   “温雀。”宋芜忽然出声, 干净漂亮的脸庞覆着霜雪,“哥哥不会把我和沈斜送回去的,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哥哥?”温雀看着乔伊南与宋芜风, 忽然恍然大悟地喃喃道, “怪不得典狱长对你的态度那么好,原来不止是机甲比赛的原因……”   乔伊一边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温雀变化丰富的脸色,一边心情很好地摸了下宝贝弟弟的头,发丝细软,摸起来手感出奇地好,刚想再摸两下过过瘾,忽觉手下一空,转眼看去, 是沈斜把宋芜拉到了自己身边, 还朝他微微一笑!   “典狱长阁下, 您为了弟弟做出这种事, 我是可以理解的。不如,您把宋芜带走, 然后把沈斜送回来, 怎么样?只要您愿意, 我回去后会在报告里写宋芜在逃跑的过程中意外身亡了,而您也大可以向星际法庭提交离职申请,不用背上与囚犯合谋越狱的污名……”温雀试图与乔伊商量,尽可能挽回一点损失,他实在承担不起让鸢尾花一连失去诺曼、宋芜和沈斜的罪名。   宋芜眉一皱,满脸的不高兴。   沈斜捏了下小玫瑰鼓起的脸颊,斜睨了眼显示屏中的温雀,勾唇笑道:“不好意思,我哥大概不会同意。”   “你哥?什么意思?”温雀神色一紧,暗自祈祷别是他想的那样。   可往往事与愿违——   沈斜拉着宋芜往旁边走了几步,露出身后的沈衡——桑德罗的王储殿下。   “温雀,是么?”沈衡淡淡一笑,湖绿色的眼睛氤氲着温柔,“我与阿斜才重聚,实在不舍得把他送回去,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个为人兄长的心情。”   “王储殿下!您就不怕被桑德罗国王知道了,问罪吗?”温雀说话带着颤音,大约从看见沈衡的那刻起,他就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沈衡那张与弟弟相似却更加柔和的脸庞,敛起了温温柔柔的笑意后,瞧着也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和冷厉:“怕?”   只一声反问,便令温雀心里越来越恐惧,他主动移开视线,转而去大声质问乔伊:“您做的事,弗里曼的首领知道吗?塞壬首领好心帮助您推荐您,您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您知不知道,您此举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你们设计陷害首领的独子,还把他弄到了狱星这种鬼地方。你觉得首领大人知道后,能轻饶了你们吗?”乔伊嗤笑道,“你以为这星舰群哪来的?”   温雀脸色煞白,心里已然绝望,颓丧地低着头,全身都在颤抖。   站在他身旁的属下,不想等死,忽地命令飞船调头,往来时的方向逃窜。   通讯没有切断,乔伊看着探测仪上正在远离的信号点,朝温雀一笑。   “永别了,小麻雀。”   温雀闻声抬头,却瞧见乔伊那褪去了白手套后苍白的手,似乎按下了什么东西,紧接着通讯断开,他眼前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失去意识前,温雀想起了已故的父母,他们本不想他掺和进来的,想让他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地上学长大工作,然后找个喜欢的人结婚,再孕育个孩子。就做个平凡的人,过平凡的生活,拥有平凡人的快乐和幸福。   是他不甘于过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不顾父母的劝说,一头闯进了这个世界,然后就再也离不开了。   后悔了吗?温雀不知道,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几艘鸢尾花的飞船在黑暗的星海中爆炸,宛若一朵朵烟花,刹那的光亮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首领独子?”宋芜指了指自己,扭头去看身侧的沈斜,“不会是说我吧?”   沈斜也不确定,便侧了下身,看向沈衡,朝他挑了下眉,示意他回答。   “是你。”沈衡越看宋芜越喜欢,目光不禁愈发慈爱,长得漂亮,气质干净,性子也乖乖软软的。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父亲,我一直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身份。”宋芜叹道,他不知道爸爸在世的时候,是否知道父亲的另一面。   “看来塞壬首领很爱你呢,所以才会只把他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然后小心翼翼地掩藏起那些可能会令你不喜的东西。”沈衡笑着开解道。   “嗯,父亲是很爱我和爸爸。”宋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与沈斜相似又迥异的面容,即便曾在沈斜的记忆里看见过,但亲眼见到后还是感到很惊奇。   “你是叫宋芜吧,那我可以喊你阿芜吗?”沈衡笑吟吟道,“芜,是野草的意思,我想你的双亲一定是希望你像野草一样拥有顽强而又旺盛的生命力,然后成长为一个坚韧的人。”   宋芜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是阿斜的哥哥,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喊我哥哥。”沈衡笑道。   “哥唔唔……”沈斜从后面单手捂住了小玫瑰的嘴,另一只手则揽住了小玫瑰的腰,直接把人拖走了,“你直接喊他沈衡,哥哥我替你喊就行了。”   他俩走了,凌空、鲸以及莱恩也跟了上去。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如今好不容易安全了,他们也该好好休息了。   乔伊第一次觉得沈斜的行为干得漂亮。哥哥什么的,小玫瑰喊他就行了。至于沈衡,就免了。没道理他等了十多年的一声哥哥,沈衡一个无关人士,轻轻松松地得到了。   沈衡从乔伊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几分想法,不禁失笑道:“我不介意阿斜也喊你一声哥哥。”   “不好意思,我介意。”乔伊嫌弃地皱了皱眉。   沈衡莞尔一笑,忽然很为自家弟弟未来的情路担忧。   不过没关系,他这个哥哥愿意以身饲兔,就是不知道兔子愿不愿意了。   …   一觉醒来,沈斜快速洗漱过后,便出了客房,敲了几下隔壁房间的门。   过了会儿,宋芜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软声道:“早安,沈哥。”   “早。”沈斜低头,在小玫瑰的额头上亲了下,然后便拥着人往外走,打算带人去吃早餐,心里盘算着之后还得找舰上的医生给小玫瑰检查一下身体,看他的黑斑病有没有好清。   宋芜被他拥着往外走了好几步,忽然啊的一声,挣脱了沈斜的手臂,急匆匆地跑回房间。   沈斜转身,也往回走:“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停下脚步,拧着眉瞪着宋芜怀里抱着的两只小动物——灰绒绒、垂着长耳朵的胖兔子以及有着一身漂亮白色长毛的猫咪。   昨晚,他本想像在狱星上的日子那样,与小玫瑰同居一室休息的,但乔伊却来阻止了他,黑着脸让他们分居。沈衡也跟劝说,说他们一没结婚,二没订婚,随随便便就睡一起不太好。   可结果呢?这两个当哥哥的,死活不让他和自己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一起睡,结果他俩竟钻他男朋友房间里了!   “阿芜,他俩怎么在你房里?”沈斜黑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别告诉我,昨晚他俩是和你一起睡的?”   “呃……”宋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昨晚,乔伊哥和沈衡哥带舰医来给我检查身体,然后我们就聊了会天,聊着聊着,我就不小心睡着了,哥哥们应该是知道我之前在狱星的晚上有做过噩梦,就变成拟态守了我一夜……”   他没说的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一左一右趴在他枕头边睡觉的灰兔子和白猫咪,他没忍住,偷偷地摸了摸。   沈斜看着那眼睛还没睁开的灰兔子和白猫咪,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他就不信以动物拟态的警觉,能还没醒来。   “乔伊这么胖,你抱着一定很累吧,来,我帮你分担分担。”沈斜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从宋芜怀里抱走了灰兔子,然后又拎着他哥白猫咪的后颈拎起来,“我哥看着不胖,但肉厚实,怕累着你,我先帮你抱一会儿再给你啊。”   “好吧……”宋芜一脸不舍地望着灰兔子和白猫咪,这种小动物的毛发,摸起来手感比白虎这种大型猛兽好得真不是一星半点……   “真比我还好摸?”沈斜面无表情道,心里却在想着以后要不要买个柔顺剂,把自己一身粗硬的虎毛弄柔软些。   宋芜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忙捂着脸,不好意思地拔腿就往星舰的食堂快步走:“我先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沈斜没急着追上去,而是低下头,看着怀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的灰兔子和白猫咪,片刻后,扯了扯薄利的唇,给他们当场表演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晚安   乔伊知道宋芜因病近期食欲不振, 所以昨夜便早早地吩咐星舰上的厨师,把今儿的早餐改为谷神星的特色菜。   果不其然,一入舰上的食堂, 闻到熟悉的菜香, 宋芜就眼睛一亮,开心地抱着四个餐盘去窗口前排队打餐。   舰上的人事先都被交代过,知道宋芜这个植物拟态是他们首领的独子,也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少主, 便热情极了,一个个走出队列,簇拥着后头的宋芜到窗口前, 喊着让厨师先给他打餐。   “不用, 不用,我排队就好。”宋芜突然被一群陌生的动物拟态围着,不由得抱紧了餐盘,乌眸不安地转来转去。   “没事儿,你先来,我们不饿。”   有人直接拿走了宋芜的餐盘,帮他打餐。厨师豪气地把餐盘堆成高塔,还尽给盛些大块大块的肉, 末了想起植物拟态大多喜欢素食, 才给添了些青菜。   “这也太多了……”宋芜目瞪口呆, 那可是他平日里两餐的量啊!   厨师却笑眯眯道:“不够的话, 等吃完了我再给你添。”   吓得宋芜摇头:“谢谢,够了。”   热情的舰员们把盘放在一张四人餐桌上, 又拿来水果点心, 然后把他按坐在餐椅上, 也不走,就在一旁盯着他看,仿佛在看什么稀奇动物。   “首领也真是的,有你这样可爱的孩子,也不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不过首领那样可怕的男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乖的孩子,真离谱……”   “说不定是首领夫人的基因好……”   有人注意到宋芜呆呆地望着一桌的食物,还以为他饿了:“少主是不是饿了?那就先吃吧,我想乔伊先生是不会在乎这点小事的。”   “对啊,您先吃,别饿坏了身体。”   “您尝尝看,喜不喜欢吃,不喜欢就让厨师给您重新做!”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玫瑰有些难以招架舰员们的热情,只能摇摇头,弱弱道:“我想等哥哥他们来了一起吃……”   舰员们还想说什么,好在这时沈斜、沈衡和乔伊过来了。   “都围在那里干什么?”乔伊冷淡的声音响起,舰员们立刻散开,没吃的老实去打餐,吃了的一溜烟跑出食堂。   宋芜悄悄地舒了口气,然后朝哥哥们和沈斜招了招手:“这里!”   三人齐齐走过去,快到时,沈斜忽地迈大步子,率先走到宋芜身边坐下。   乔伊冷哼一声,和沈衡在他们对面坐下,对宋芜道:“他们没吓着你吧?”   “没有,他们,嗯……很热情。”宋芜说着,弯了下眼睛,“我感觉很好。”   “那就好。”乔伊放心了,“其实我们就是个商会组织,你父亲和我,都是很普通的商人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噗。”沈衡忍俊不禁。   哪家商会的会长,会被称为首领?   “你有意见?”乔伊冷下脸。   “没。”沈衡湖绿色的眼睛仍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柔声说道,“塞壬商会确实是个很好的商会,正是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才给了弗里曼星域的普通人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   乔伊神色稍霁,一抬眼,就看到沈斜拿着为了方便吃谷神星特色菜而特意配的筷子,正夹菜投喂着宋芜,脸上立刻又阴云密布,不由得冷哼一声。   宋芜听见后,猛地醒悟这不是在狱星的食堂顶层,旁边坐着的也不是鲸他们这些彼此习惯了的人,顿时红了脸,头往后躲了躲,小声道:“我还是自己吃吧,你放心,我一定多吃点!”   “嗯。”沈斜不想为难宋芜,便收了手,把筷子上夹着的肉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地嚼了嚼,像在吃某人的肉一样。   乔伊满意了,开始用餐,边吃边时不时关心宋芜两句,问饭菜合不合胃口,又或者是说几件趣事逗他开心。   沈斜不爽,偏偏还不能发火。便加快了用餐的速度,解决了自己的早餐后,就把筷子伸向了宋芜的餐盘,说要帮他解决一部分,免得剩饭。   宋芜本就为餐盘里的食物发愁,这下有沈斜主动帮忙解决,自然是喜不自胜,忙把餐盘推到两人中间,肩膀挨着肩膀,亲亲密密地一起吃。   这下不爽的人,变成了乔伊。   “我也吃不完,你能帮我吃掉一部分吗?放心,这部分我还没动过。”沈衡歪了下头,笑望着身旁浑身都笼着黑气的男人,“浪费食物不好,拜托了。”   乔伊开口就想骂一声“滚”,但宋芜闻言抬头看了眼他们,不知怎的,他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好”。   沈衡没想到他会答应,有些惊讶,片刻后笑得很开心,把自个的餐盘推向乔伊:“那就谢谢了。”   话都说出口了,再反悔也来来不及了,更何况弟弟就在一旁看着,没办法,乔伊板着脸,筷子伸到沈衡的餐盘上,从没被碰过的边缘处,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用牙齿缓慢地厮磨。   沈斜抬头看见乔伊郁闷的表情,又扫了眼一旁沈衡笑得很灿烂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此,他倒是乐见其成,这两人纠缠在一起也好,省得来打扰他和宋芜。   …   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凌空、鲸和莱恩才过来,瞧见他们在后,打了声招呼,便打了餐在隔壁餐桌一阵狼吞虎咽,不知道的还以为饿了几百年呢。   宋芜他们吃完后,也没走,就吃着饭后水果和点心,等他们吃好,然后便一起去会议室,聊一聊接下来的安排。   “……当年诺曼先生与养父分别前,曾要求养父如果要对鸢尾花复仇,必须得等到两百年后,那时候,鸢尾花用来威胁诺曼先生的老师们都逝去了,格雷医生便是身体健康,也该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乔伊简要地说了遍宋芜父亲与鸢尾花、诺曼之间的恩恩怨怨。   但现在,诺曼的老师们都已经过世,诺曼本人也去世了,只要救出格雷医生并把他保护好,他们便是提前向鸢尾花复仇,也不算对不起诺曼先生。   所以昨晚乔伊一从宋芜口中得知医务楼内发生的事,便立即派几艘星舰赶去狱星,务必把诺曼的遗体和格雷医生好好地带回来。   至于现在一团糟的监狱,也无需担忧,自会有发觉了狱星出事的星际法庭,派人过来接管。   “这些年来,养父他一直在暗中收集鸢尾花的犯罪证据,以及破坏他们的罪恶行为,比如捣毁凌氏的实验基地。”说着,乔伊看了眼凌空,笑道“说到这,我还得谢谢你呢。”   凌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当年找上的弗里曼人,会为了他那点赏金,就敢对上逐光联盟的大家族,合着这是有旧仇在呢——他不知道的是,乔伊说的感谢,是谢此举让他得以被养父解救。   宋芜想起乔伊记忆里的实验室,以及他半人半兽的年少模样,心肝一颤,顿时便明白了乔伊恐怕与他的父亲一样,都遭遇了一些非常可怕的实验。   说到底,他与乔伊自初见到此刻相认,时间太过短暂,所能产生的感情少之又少,但因着这相似的遭遇,宋芜不免对乔伊生出些怜惜与心疼。   乔伊瞥见宋芜湿漉漉的眼睛,释然一笑:“都过去了,我有你和养父,已经很满足了。”   “嗯!”宋芜点点头,心疼道,“等找到父亲后,我们一家人……”   说到父亲,宋芜顿时哑然,难过地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喃喃道,“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会找到的。”乔伊安慰道,实际上他上次就托沈衡让他手下的人找养父,可至今都没有消息,而他根据养父失踪的时间推断,他养父很可能是去了十二年桑德罗王室谋杀案发生的那片星域,去祭奠宋芜的爸爸了。   至于为什么会失踪,乔伊想起他让手下收集的关于那片星海的讯息,其中有一则便是他养父失踪的时间段,那片星海曾有虫洞出现的迹象——但乔伊却不敢把这个可怕的猜测告诉宋芜,便是要说,也得等他们攻进桑德罗帝星,救出很可能还活着的宋芜爸爸,再说。   沈衡见乔伊忽然走神,便主动继续说道:“鸢尾花一事牵扯极大,不适合在星兽潮时期揭露,一是因为这生死存亡期间,星际人多只想着自保,没多余的心力关注其他事,效果不如其他时间。二是,鸢尾花的不少高层暂时不能动,怕动了,被他们庇护的普通人会在星兽潮期间失去保护。”   “既然鸢尾花的事押后处理,那现在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干等着星兽潮结束?”沈斜一边摸着小玫瑰柔软的头发,一边睨着他哥,意有所指道。   星兽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最好的机会。桑德罗那些支持他们王叔的军团会被星兽牵制,就连鸢尾花也无暇分出太多的兵力过来支援他们王叔。   “不,我们需要尽快集结更多兵力,然后伺机进攻桑德罗帝星,抓住现任国王沈云帆,推翻他对桑德罗的统治。”沈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湖绿色的眼睛不复温柔。   “王叔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而这惩罚已经迟了十二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晚安   “……接下来我需要去奥斯汀帝国一趟, 母亲的家族虽不能借人给我们,但愿意提供一些资源帮助。”沈衡叹道。   沈斜瞥了眼鲸:“那正好,你顺路把鲸也带去奥斯汀, 他有旧事要解决。”   “好。”沈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多谢。”鲸真诚感谢道。   沈斜一笑:“跟我客气什么。”   乔伊在这时回神:“那阿芜, 你和我去一趟逐光联盟。”   “???”宋芜一脸问号,还以为他们会回弗里曼星域呢。   乔伊尴尬道:“弗里曼星域的势力结构比较分散和独立,也就是各自为政。养父若是在的话,他们会乖乖听话。但养父不在, 谁也指挥不动他们。今天来的这些人,只是我们本部的一些人。”   而沈衡一方,也只有一个忠于他父亲的军团, 愿意支持他们兄弟复仇。这也就意味着, 他们人手不足,火力不够,想要攻入桑德罗帝星便是痴人说梦,再是兵力被星兽潮牵制,桑德罗帝星也不是能任人随便出入的地方。   “那你们为什么要去逐光联盟?”凌空不禁好奇道,“难道是借人吧,谁啊?不会是从军的宋氏吧,毕竟小玫瑰也姓宋, 哈哈哈……”   乔伊给了凌空一个赞许的眼神。   “雾草, 可是宋氏不是小玫瑰案子里的受害者家族吗?”凌空震惊道, “你确定能问宋氏借来人, 而不是送人头?”   宋芜想起当初那差点要了他命的黑色大蛇,心有余悸地往沈斜那缩了缩。   沈斜揽住小玫瑰, 拍了拍他的肩膀, 皱着眉道:“你自己一个人去不行么?难不成你想让阿芜给他们赔礼道歉, 好让他们借人给你?”   “沈哥,乔伊哥不会的。”宋芜不觉得乔伊会这么做,但他宋氏实在没什么好感,有权有势,却不去查出事情的真相,反而一味地施压要处理他,“宋氏认定是我害了他们家的少爷,我去的话,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那位受害者只是宋氏的旁系而已,而阿芜,你的爸爸宋先生,是宋氏正儿八经的嫡系少爷。”乔伊笑道,“所以阿芜也去的话,可能会更好说话。”   “我都没听爸爸他们说过……”宋芜惊诧地低喃道,总觉得自己对双亲的了解太少了,爸爸的家族他一无所知,父亲的另一面他也不知道。想到这,宋芜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乔伊想了想,把曾从养父那听说的事道来:“呃,听说宋先生和养父的事,宋氏不大支持,所以他们就……”   私奔——在场的众人猜出了乔伊没好意思说出口的那两个字。   宋芜万万没想到双亲当年还经历了这一出,不过想想也是,父亲是从阿尔法星逃出的,前期不仅要小心翼翼地掩藏来历,还得在混乱的弗里曼星域生存下来,可以说一穷二白,还危险重重。   宋氏不愿意自己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跟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过不安稳的日子,倒也能说得过去。   “宋先生据说于十二年前那所谓的桑德罗王室谋杀案中死亡。但前不久我发现,宋先生很有可能还在世,而且就被关在桑德罗帝星的一家医院里。”沈衡补充道,“宋氏一向护短,我想若是知道了自家嫡系少爷被困,有很大可能愿意出手帮助我们解救宋先生。”   “什么?!我爸爸还活着?”宋芜又惊又喜,忙去看乔伊,向他求证。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这消息是真的,尤其是在父亲不知所踪的当下。   鲸这些朋友也好,沈斜这个恋人也好,乔伊这个哥哥也好,在宋芜的生命中出现的时间都太短,短到无法取代双亲在他生命中的意义。   没有双亲的爱与呵护,脆弱的小玫瑰,也无法如现在这般亭亭玉立。   宋芜眼中浮起水雾,脆弱地问乔伊:“哥哥,爸爸真的还活着吗?”   乔伊严肃道:“在没有亲眼见到宋先生前,我无法向你保证他还活着。但只要他还活着,我拼了命也会救出他。”   宋芜无法自抑地湿了眼眶,点点头,然后转头把脸埋在沈斜的手背上。   就算只是一个可能,也足够了。   真好,他还有机会见到爸爸。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手臂上的袖子被小玫瑰默默流出的眼泪浸湿,沈斜一边抚着他的后颈和后脑,一边低头在他发上落下一串轻吻。   乔伊瞧见这一幕,头一次没觉得沈斜可恶,反而觉得还好有他安慰宋芜。   哭了会,宋芜在沈斜的袖子上蹭去眼泪,抬起头,红着眼对乔伊道:“我和哥哥去宋氏!什么时候出发?”   乔伊与沈衡对视一眼:“马上。”   “好!”宋芜动力满满。   沈斜道:“我也去。”   “阿斜不跟我去奥斯汀吗?”沈衡微讶,还想着他们兄弟二人能借此独处一段时间,好修复十二年间疏远的感情。   沈斜扫了眼一旁瘫在沙发上,眼睛半睁着,好似快睡着了红毛狮子:“让莱恩和你一起去,我得保护阿芜。”   宋芜刚想说不用,就听沈斜又道:“而且我和阿芜还有个地方要去。”   “什么地方?”乔伊皱眉问道。   “乔伊哥,那是一个秘密的地方,不能告诉你。”宋芜神神秘秘道,他与沈斜一致决定与诺曼一样,不曝光起源星的坐标,就让那个星际人起源的地方,在星海的一角,安安静静地休养生息。   乔伊不悦地瞪了眼沈斜,以为是这猫崽子哄宋芜,心里盘算着稍后找沈衡问问知不知道,别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午后,两艘不起眼的星舰悄然脱离驶向弗里曼星域的星舰群。   一艘载着沈衡、鲸和莱恩,去往奥斯汀帝国。一艘载着乔伊、宋芜、沈斜还有凌空,去往逐光联盟。   而途中,乔伊收到了星舰群遇袭的消息,不出意外,是鸢尾花派来的人,好在星舰群携带的武器颇多,火力充足,直接打退了袭击方。   “找几个人身量相仿的人伪装成我们的样子,务比让鸢尾花的人以为我们都在弗里曼星域。”乔伊吩咐道。   属下问道:“如果他们让星际法庭出面与我们沟通呢?”   “拒绝。”乔伊道,“就说是我发现了首领的独子被弄进了监狱,一怒之下,就策划劫走了少主和他的恋人朋友。”   “人是不可能交给他们的,少主不可能,少主的恋人也不可能。告诉他们,我们不怕得罪他们,也不怕得罪桑德罗的那位现任国王。呵,放心,他们也不敢随便就与弗里曼开战。”   “若是他们问起诺曼与格雷医生的事,就推说不知道就行了。”   “还有事,就让他们等我们首领星际探险回来后再说。至于什么时候回来?那就得看首领大人的心情了。”   沈衡那边,也不出意外收到了来自他王叔的关心。他看着通讯信号闪烁不停,却迟迟不想接通,不想看见沈云帆关心他的模样。   因为星兽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这一特点,在星兽潮期间,权贵们也好,普通星际人也好,都想法子去些人少的星球暂住。沈衡的王叔因为身份,必须在帝星坐镇,却命人把沈衡送了出去,而负责保护王储的军团,正好是对王室最忠诚也是一直暗地里支持他的第四军团。   “大哥,不接通吗?”莱恩奉沈斜的命令,要贴身保护沈衡,见状不禁奇怪道,“不接,怎么不干脆关掉?”   沈衡淡淡一笑,拒绝了通讯,但想了想,还是给王叔发了条简讯,说自己正在洗澡,不方便视频——因为沈斜与宋芜的事,他相信乔伊不会伤害沈斜,便没让第四军团的人参与进来,只留了个替身代他在某个人少的星球充当王储,独自一人来迎接他的弟弟出狱。   几天后,逐光联盟的宋氏,迎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脸上用仪器做了伪装,身份不明,却凭借着一张照片和几句话,就踏入了宋氏老宅的大门。   正与族内精英商议应对星兽来袭一事的宋氏家主,见管家前来打扰,正要斥责,便听管家眉开眼笑道:“家主,有小少爷的消息了!”   宋氏家主猛地站起来,神情有些激动,抓着管家的肩膀:“快说!”   待听到只是几个人拿着照片就敢上门说知道宋昙在哪,还指名要见了宋氏家主后再说位置后,宋氏家主便冷静了下来,冷声道:“我去会会他们。”   宋芜的爸爸离家出走后,宋氏就放出消息悬赏小少爷的消息。按理说有天价悬赏,怎么着也该有几个大胆的骗子试一试,但可惜骗子也知惜命,没哪个敢骗掌握着逐光联盟军队的宋氏。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上门说知道宋昙在哪呢,会议室内的一众身穿军装的宋氏族人,心生好奇,也纷纷起身跟在了宋氏家主身后——他们都不太信此事为真,宋芜爸爸离家多年,一直躲藏得很好,怎会突然被人发现踪迹呢?   宋氏家主也没阻拦,若是来人图谋不轨或敢愚弄他,身后的族人们正好可以教训一下他们。   在客厅等候的宋芜等人,听宋氏的佣人说宋氏家主快到了后,便着手卸去脸上的伪装,露出真容。   而跟随宋氏家主前来的一个年轻族人,正是宋芜案子的受害者兄长,也是曾差点在学院星执法局绞死他的人。   几个月不见,显然那人还记得宋芜的长相,远远地瞧见后登时怒上心头,异变成数十米长的蟒蛇,飞快冲向宋芜,大张着嘴,锋利的蛇牙闪着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晚安   “蛇!!!”   宋芜对蛇有心理阴影, 一抬头瞧见朝他扑来的熟悉大蛇,当即吓得脸色煞白,精神力不要钱似地涌出精神海。   一道无形的精神力屏障出现在客厅与走廊交接的地方, 犹如实质, 阻碍了那愤怒的蟒蛇片刻。   而这短暂的时间,足够沈斜、乔伊与凌空三人反应过来,异变成拟态,齐齐挡在小玫瑰身前, 怒瞪着那在半空中扭动着身躯却无法再靠近的蟒蛇。   “该死!我过不去!”蟒蛇挣扎着想要进入客厅,绞死宋芜这个害了他弟弟的凶手,“你不是该在狱星吗?”   “我不是凶手, 其实我是被人陷害的!”宋芜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一抬眼看见蟒蛇甩动的蛇尾,又是一哆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芜虽没被蛇咬,却是差点被蛇尾勒死,不,若非那日卡卡及时赶到,或许他会先一步因被勒断胸骨而死。   “骗子!”蟒蛇想起自己至今仍未醒来的弟弟,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沈斜听不下去了, 怒吼着朝蟒蛇扑过去, 左蓝右金的眸瞳燃着怒火:“证据确凿?呵, 如果那证据是假的呢?”   宋芜怕沈斜不小心撞到屏障,赶忙撤去, 突然没了阻碍, 那蟒蛇惯性地往前一扑, 像是把自己送入虎口一样。   白虎跃起,一脚踩在蟒蛇的七寸之处,利爪弹出,狠狠的刺入蛇鳞和其下的皮肉之中:“只会仗势欺人的东西!”   蟒蛇重重地砸在地上,吃痛地扭着身子就要咬沈斜。   凌空见状,翅膀一扇就飞过去,帮助沈斜一起对付蟒蛇,弯弯的喙,低头就在蟒蛇眼睛上方狠啄了一下。   “嘶——”蟒蛇一阵痛呼。   凌氏和宋氏,同为逐光联盟的大家族,一个管着财政拟态多为鹰隼,一个管着军政拟态多为蛇类,在自然界便是死敌,便是有了思想的星际人,也无法全然摆脱拟态的某些习性。   落后一段距离的宋氏族人,瞧见沈斜攻击他们的族人已是震怒,再瞧见凌空这只前来助阵的鹰隼,顿时暴怒,一个个也异变成了拟态,全是各类蛇,嘶嘶地就要爬过来帮助落于下风的同族。   猛地出现这么多蛇,吓得宋芜几乎灵魂出窍,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坐在地,抖着手抱住此刻还留在他身前的乔伊,把脸埋在垂耳灰兔子柔软的毛上,语调可怜兮兮的:“哥哥,怎么这么多蛇啊,我有点怕,呜……”   乔伊感到背上的毛发微湿,便知宋芜是真的在害怕,当即也熄灭了让沈斜把宋氏的人群殴一顿再开口的想法,忙大声道:“住手!如果你们还想知道宋昙先生的消息话,就立刻住手!”   宋氏的人哪会听他一个外人的话,继续围攻着沈斜和凌空。倒是沈斜顾念着这些家伙都算是宋芜的血缘亲人,下手时没最初那么狠了,毕竟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是要借人救宋芜的爸爸。   “都住手。”宋氏家主在管家的陪同想,慢悠悠地走来,淡淡道,“在客厅打架像什么样子?”   家主发话了,宋氏子弟立即停手,只是仍未从拟态逆转回人身,一个个用蛇瞳瞪着沈斜与凌空,嘶嘶着,蛇尾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   乔伊警告地对沈斜与凌空道:“你们俩也差不多够了。”   沈斜松爪,放过地上伤痕累累的蟒蛇,冷哼一声,沾着血的利爪还没过够瘾,迟迟不愿收回肉垫中去。   凌空扇扇翅膀,飞回了宋芜身旁的椅子扶手上,低头用喙理了理羽毛。   “白虎,异瞳,你是桑德罗的小王子?”宋氏家主苍老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光芒,接着他目光又扫向凌空那十分令人眼熟甚至讨厌的鹰隼拟态,眉头一紧,“你不会就是凌氏那个被送去狱星的孩子吧,我记得是叫凌空?”   至于乔伊这只垂耳灰兔,因为在外行事多隐藏身份,名气不大,直接被宋氏家主忽略了。而宋芜,宋氏家主瞧着有几分面善,目光掠过他时不自觉柔和许多,但宋芜只要一想到或许这位陌生老人的拟态或许也是一条蛇,就心里害怕,便是那温和的目光,也觉得是威胁,是恐吓,不敢与之对视。   还没等沈斜凌空有所回应,黑色大蟒直起上身,怒瞪着宋芜:“他们是一伙的,都是囚犯,那个植物拟态就是害了我弟弟的人!现在也该被关在狱星才对!家主,他们越狱了,我们该把他们几个抓起来,交给星际法庭处置!”   “那我真是好怕怕哦~”凌空仗着他们有小玫瑰这个秘密武器,贱嗖嗖地来了一句,气得那蟒蛇差点吐血。   白虎昂首,眼神凌厉:“我只说一遍——你弟弟和阿芜都是那起事件的受害者,真正害他们的另有其人。”   “我不信!他的室友、老师和那天参加晚会的人都指认是他!监控上也显示是他做的!还有那些他智能手环发送的暧i昧简讯,难道是假的吗?”蟒蛇只要一想到他那年纪轻轻、本该有大好前途的弟弟,现在只能躺在医疗舱内,不知何时才会醒来,心里就是一阵恨意。   乔伊从宋芜怀里挣扎出来,变回人,拉宋芜起来,一边从兜里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一边不紧不慢道:“按照年龄算,你弟弟应该算是阿芜的哥哥,阿芜喜欢谁,也不可能去喜欢一个和自己有血缘的哥哥。”   “什么?!”蟒蛇大惊失色,“这小子竟然是我爸的私生子?不可能!”   “……”乔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沈斜变回人,返回宋芜身边,肩膀一撞,把人挤开。   宋氏家主倏地看向宋芜,心里莫名地有种猜测——宋芜的长相融合了双亲的优点,若说像谁,更偏向萌化版的父亲,与爸爸宋芜则是神似。   “我爸爸叫宋昙。”宋芜垂着眼,不敢抬头,就怕一不小心就看见了蛇。   此言一出,宋氏诸人,俱是震惊不已,唯有宋氏家主在心里暗道果然如此——哪怕时间过去了快百年,他还是忘不了那个拐走了他儿子的混蛋的长相!   “你是小昙的孩子?”宋氏家主激动地想要上前,却见宋芜下意识地往乔伊身后躲了躲,顿时停下脚步,脸上不禁露出失落的神情。   宋芜小声道:“我有点怕蛇……”   宋氏家主脸上露出笑容,回头扫了眼族人们,被他目光扫到的宋氏子弟纷纷变回了人,后退着离开,只有被沈斜凌空揍了一顿的蟒蛇梗着脖子不肯走。   “他既然是昙少爷的孩子,那我就信他不是凶手,但我得知道,真正害了我弟弟的人是谁!”年轻人顶着一张被揍成了猪头的脸,掷地有声道,“我必须得为我弟弟讨回公道!”   宋氏家主思及这年轻人与弟弟相依为命长大,感情深厚,便留下了他。   只要看不见蛇,宋芜就没那么怕了,待情绪稍缓,便把自己当初被陷害的经历说了遍,只是没提鸢尾花的事。   那宋氏的年轻人听完,难色极其难堪:“我是向执法局和星际法庭施压了,但我只要求他们不能看在你在机甲方面天赋高,以及精神力突破到ss级,就给你减刑!再说了,你被判终身监i禁,难道不是因为私藏情感AI吗?”   “我……会认下私藏卡卡的罪名,是因为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你要我终身监i禁,要我为你弟弟偿命。”宋芜道。   年轻人转头对家主道:“我以父亲的荣誉发誓,我没做过辱没宋家的事。”   宋氏家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我相信你,你先回去吧,对了,你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从宋芜的讲诉中,年轻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事不仅仅是他室友陷害这么简单,其中可能藏着更大的阴谋,便冷静地保证道:“我会等候您的指示。”   临走前,又走到宋芜面前,朝他低头道歉:“抱歉,我疏忽大意,不仅放过了真正的凶手,还伤了你。”   宋芜抿了下唇:“没关系。”   等客厅内只剩下宋氏家主、管家以及他们几人的时候。   宋氏家主把宋芜爸爸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但实则宋芜在谷神星的家里并没有双亲的照片,执法系统里的也是伪造,这张拿来当进宋家通行证的照片,还是根据他记忆伪造的产物。   “您就不怀疑阿芜的身份吗?”乔伊问道,事实上,因为宋芜体内的基因封锁剂还得十多年才会失效,他们无法通过基因比对来证明宋芜与宋氏的关系。   在不知道宋芜精神力的能耐前,乔伊想了种种方法与宋氏磋商,但知道宋芜可以的精神力可以看到记忆后,就打算让宋芜把双亲的记忆展示给宋氏家主看,但没想到,都没用上。   “我一见阿芜这孩子就心生好感,所以我相信他就是小昙的孩子。而且,至今还没有敢骗我宋氏的活人。”宋氏家主笑得和蔼,但话中的潜在意思却很惊人,骗子遇到过,但能行骗过后还活着的,那是一个没有。   说着,他看向宋芜,怅然道:“当年是我太顽固,非要你爸爸和你父亲分开,是我……错了。我现在已经老了,没多少年能活了,只希望你爸爸能原谅我,让我再见一见他。”   “小昙,他还好吗?”   宋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哑然,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爸爸现在好不好。   但大约是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晚安   宋氏家主望着宋芜氤氲着水雾的眼睛, 仿佛明白了什么,心里一紧:“你爸爸他是不是……”过世了?   因情绪太过激动,他隐隐有异变成拟态的迹象, 但许是还记着宋芜怕蛇的事, 只一双沧桑的眼睛在人瞳与蛇瞳间飞快切换,到底是没真变成大蛇。   宋芜瞧见那双时不时闪过竖瞳影子的眼睛,本该是害怕的,但那双眼承载的悲痛太浓太重, 便教他忘了害怕。   “……爸爸可能还活着,我们得去救他。”宋芜眨去眼中的水雾,把自己的经历、爸爸的遭遇、父亲的身份和失踪的事都告诉给了宋氏家主, 只是其中涉及到鸢尾花的部分, 仍是略过不提。   对于鸢尾花来说,宋芜只是个治疗的诺曼的工具兼潜在实验品,若是让他们得知宋芜可能知晓了阿尔法星惨案的真相,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宁肯得罪弗里曼星域也要消除秘密暴露的危机。   “星兽潮期间,我宋氏至多能抽出五分之一的人手。”宋氏家主脸色铁青,要不是顾忌着宋芜的存在,怕是早就痛骂他父亲没用了, 先是没保护好自己的伴侣, 后又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乔伊知道宋氏肩负着守护逐光联盟的责任, 能抽出这么多人已是极限, 便连忙起身,感谢道:“多谢您的慷慨。”   “我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宋氏家主对乔伊没什么好感, 总觉得他与宋芜的父亲是一样的存在, 是危险的、不安定的, 故而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转头面对宋芜时,又是一副慈祥和蔼的长辈样子:“阿芜,你愿意叫我一声爷爷吗?”   “爷爷!”宋芜乖乖喊了一声,只要对方愿意救他爸爸,别说一声了,便是喊上千八百声爷爷,他都是乐意的。   宋氏家主顿时眉开眼笑,令站在一旁守着的管家心里啧啧称奇,自宋芜爸爸离家之后,他就没见过家主展颜了。   乔伊见借兵的事妥了,与宋氏家主交换了联络的通讯号后,便打算启程返回弗里曼星域,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   宋氏家主本想留宋芜住几天,却被宋芜婉拒了:“爷爷,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等做完了,再救出爸爸,我们一起来看望您好不好?”   诺曼传输给他的精神力,他无法长久保存,宝藏的地图尚可看过记住,但宝藏的钥匙却是一缕精神力,钥匙消散了,便再也没有了,他实在不敢耽搁。   宋氏家主心有不舍,纵使相处时间很短,但他已然对宋芜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见他执意要走,不亚于回到了当年宋芜爸爸说要离开的情景,他以为儿子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真走了,且走了,就近百年没有回来过。   “一天都不能留下吗?一定要离开吗?”宋氏家主伤心地望着宋芜,是在问他,也是在问曾经的儿子为何离开。   宋芜最怕对他好的人难过了,想了想,便从自己与爸爸的记忆中选了些美好的,没有病痛折磨的片段,用精神力送到了宋氏家主的精神海中,希望能给予他一丝慰藉:“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如果爸爸也还……活着,我们都会回来的。”   宋氏家主怔住,眼前依稀浮现出儿子的身影——面容清俊的年轻人穿着白大褂站在草地上,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朝不远处的小娃娃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小娃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要是一旁别站着个碍眼的黑发男人就好了。   “去吧,我等你和你爸爸回来。”宋氏家主叹道,漫长的时光改变了曾经那个顽固、蛮横、自我的大家长,他终于学会了放手,让孩子离开,而不是强行把与他意愿背道而驰的孩子困在家里。   “再见,爷爷。”宋芜弯了弯眼睛,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沈斜的手。   宋氏家主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眉头微微一皱。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斜不动声色,勾唇一笑道:“爷爷,再见。”   宋氏家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似乎,永远都看不惯孩子们钟情的对象。   宋芜等人离开宋氏的地盘后,凌空没和他们一起离开逐光联盟的帝星,而是选择了留下。   “我得去一个地方取点东西。”凌空遥望着凌氏所在的方向,狐狸眼逐渐眯起。当年他虽没弄着凌氏那些实验基地的证据,但却搞到了不少凌氏商业犯罪的证据,比如走私、逃税、非法售卖资源等等,若是这些证据运用得好,绝对能给凌氏一个重大打击。   沈斜道:“你一个人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沉不住气的傻子了。”凌空哈哈大笑。   宋芜道:“那你要注意安全啊。”   凌空向他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有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乔伊看在凌空是宋芜朋友的份上,说道。   “那可真是谢谢了。”凌空笑道。   凌空辞别他们后,便溜去了位于帝星偏远地区的母亲故居附近,那所曾经被打理得很漂亮的小院子,已经非常破败,院里的荒草长得几乎与墙同高了。   一直等到了深夜,凌空才变成拟态,扇着翅膀,小心翼翼地飞进去。   屋内灰尘积了很厚一层,他从屋顶的破洞飞进去,翅膀一闪,便扬起一阵灰尘,呛得他直打喷嚏。   “阿嚏——”凌空撞开母亲卧房的门,飞进去,想循着记忆停在窗前的栖杠,等灰尘落下再变回人。   飞到跟前,却瞧见那栖杠上已经停了一只个头比他要一倍的鹰隼,正睁着眼,静静地望着他。   “!!!”凌空一惊,翅膀忘记扇动,砸在了地上,“你怎么会在这?”   恐怕还往身上喷了遮掩气息的东西,否则他也不会一点味都没闻到!   窗前栖杠上的鹰隼垂首:“这么多年不见,连父亲都不会喊了吗?”   凌空变成人,站在满是灰尘和蛛网的房间内,冷笑道:“你配吗?呵呵。”   栖杠上的鹰隼淡淡道:“我不配的话,你早就死了。”   凌空倏地皱起了眉。   另一边,乔伊与宋芜、沈斜在回弗里曼星域的路上分开。   回了弗里曼星域后,乔伊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星际法庭派来的代表。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宋芜沈斜他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交出去。”乔伊冷笑道,“他俩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代表说:“不,我此次前来,为的不是塞壬首领的独子和桑德罗小王子。”   “那是?”乔伊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为的不是他们,那就意味着这人不止是星际法庭的代表了。   果不其然,那位代表挥退了不相干的人,乔伊见状,也让其他人离开了,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代表才道:“编号1314狱星上的囚犯说,那夜有星舰降落,带走了医务楼的人。”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乔伊道。   “只要您愿意把诺曼和格雷医生交给我们,我们可以不再追究贵首领独子和他的男友桑德罗小王子的事,不知您意下如何?”代表郑重其事道,“但是,可能桑德罗的那位国王陛下,不会轻易放过小王子,这就需要您来解决了。”   那夜,因着温雀想推卸责任,便没把诺曼已死的消息告诉鸢尾花在狱星基地里的人,导致鸢尾花的人以为诺曼至今还活着,只是被乔伊带走了而已。   乔伊意识到了他们的误会,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们的筹码远远不够,我还要十二年,沈云帆谋杀前任国王王后、嫁祸沈斜的证据。”   “你们能拿得出来,我就把人都给你们,如果你们拿不出来,一切免谈。”   代表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要考虑几天,乔伊答应了。   最终,鸢尾花内部讨论来讨论去,还是选择了出卖他们的盟友。   而宋芜和沈斜,拒绝了乔伊想派人保护他们的想法,独自驾驶着一艘装满了物资还配备了厉害武器的星舰,按着诺曼给的坐标,飞往了起源星。   经过千百年的休养生息,起源星恢复了没有星际人时的模样,气候适宜的地区绿树成荫,花花草草在阳光下自由地舒展,各种各样的动物生活其间。   但他们要去的地方却是一片沙漠,没有花草树木,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空旷而寂静,在这里,天空显得格外湛蓝,落日也比别处的大和圆。   星舰停下,沈斜异变成拟态白虎,衔着变成了小玫瑰的宋芜出了星舰,听从着他的指示,往某个方向奔去。   没多久,白虎和小玫瑰的身影,消失在落日洒在漫漫黄沙上的光辉里。   穿过一层光影造就的伪装,他们来到了这沙漠中的一片小小绿洲。   绿洲里有一座花园,一个破旧的机器人正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拎着个水壶,穿梭其中,为花朵们浇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晚安   机器人一个抬头, 发现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啊!有人来了——”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也不管,转身就往花园后面的小屋跑。   见状, 白虎衔着小玫瑰追了上去。   “等等, 我们是……”宋芜喊道。   沈斜动作太快,已经跃过栅栏,跳进了开满红色花朵的花园内。   那破旧的机器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 用男性化的机械音大笑:“你们要倒霉了,哈哈哈……”   被沈斜身体撞到的红花们,摇摇晃晃, 喷洒出一片鹅黄的细碎花粉。   “阿嚏——”沈斜鼻子一痒, 打了个喷嚏,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花粉。   然后便见白虎四肢一软,趴在了红花丛中,眼睛缓缓合上,意识陷入了红花花粉编织的绮丽梦境中去了。   随着白虎的喷嚏一起飞出去的小玫瑰,在花丛中的小径上滚了几圈,不忘坚持把话说完:“……诺曼的朋友。”   接着,他也抵抗不住那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睡意, 也失去了意识。   “诺曼的朋友?”破旧的机器人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终于记起了那个头上长草的男人离开前曾说, 或许有一天, 不等他离开起源星,就会有人来找他——或者说他看守的宝藏。   机器人看看白虎, 又瞅瞅小玫瑰, 终于明白他可能误伤了友军。   于是他忙进了小屋, 片刻后,拎着个铁锹和水壶匆匆跑出来。先是在花丛中找了个地方,挖出个坑把小玫瑰种了进去,再用水壶在根部浇了半壶水。   紧接着,他又跑到酣睡的白虎身旁,艰难地掰开紧闭的虎嘴,把水壶里剩下的水倒进虎嘴里,但却只有一半流进白虎的食道里,还有一半则溢出了,打湿了虎嘴外的胡须和毛发。   “哦,我真是太粗鲁了……”机器人自言自语道,“看来你要多睡一会了。”   机器人在两人间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蹲在小玫瑰身旁,守着他——从他种了一园子的红花就能看出,他喜欢红色的花朵,而小玫瑰恰恰好有他喜欢的颜色,鲜艳的红色,多么美丽啊。   没多久,小玫瑰的根须吸饱掺了解药的水后,逐渐恢复了意识,枝叶和花苞摇晃了好几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   “你醒了?”机器人雀跃道。   宋芜迷迷糊糊地应道:“嗯……”   “如果你当时说快点,我就会告诉你们,这花园里的红花的花粉能让人一直沉睡到死去……好在诺曼走前不仅留下了这些花的种子,还留下了解药,不然你们就惨了。”机器人叭叭个不停,“但就算没有解药,你们睡死了也不能怪我,毕竟你们突然出现,我总要小心一点,万一你们是坏人呢,对吧?”   宋芜在机器人的唠叨声中彻底清醒,他没有出声打扰,一直等机器人说话告一段落,才出声:“你说得对。”   机器人卡壳了一下:“我也觉得我说得对……其实不对,就算你们是误入的,也不该准确地找到这儿。好吧,我只是太无聊了,想逗一下你们而已。”   宋芜忍不住笑了下,然后便想释放出精神力探索一下绿洲,却发现和没进入这里前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干扰着,让他的精神力变得迟缓。   “你说你们是诺曼的朋友,那么,你们来这干什么?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机器人故意问道,“难道你们是专程来看望我的?”   “诺曼说这里有他留下的宝藏,让我过来看一看。”宋芜回答道。   机器人沉默了片刻,道:“那他给你开启宝藏的钥匙了吗?”   小玫瑰点了点花苞:“嗯。”   “看来他已经死了。”机器人显然知道钥匙意味着什么,低下头,浓浓的悲伤从他的金属躯壳中散发出来。   “是的,诺曼去世了。”宋芜道。   “我以为还有机会与他再见呢。唉,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放着宝藏的地方看看。”机器人站了起来,絮絮叨叨,“我记得诺曼说过,钥匙是他的精神力……啊,诺曼的精神力是很厉害的,当初要不是他,我还在受苦嘞……”   宋芜把根须从湿润的土壤中抽出来,变成人,跟着机器人去了小屋。   小屋里空荡荡的,只放着些种花的东西,机器人进去后,弯腰拉开一块四四方方的地板——那是地窖的门,门下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长长走道。   “按照诺曼走前给我程序的设定,我本该几十年后才会开机,可三个月前,我却突然醒来了。我修建了一个花园,种了满园子的花,花刚开,你们就来了,真是巧啊……”机器人一边带着宋芜往下走,一边说个不停,就像真的人一样,许久没人说话,一见到能交流的人,打开话匣子后就停不下来了。   宋芜听着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很亲切,这个破旧的机器人令他想到了卡卡,都有着金属躯壳,也都有着充沛的感情,只是他似乎要比卡卡更唠叨点。   地下很空旷也很陈旧,像是星际人离开起源星前修建的地下基地。机器人带着宋芜往基地深处走,一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正在运转的机器,却是属于现在的星际时代才会有的东西。   等到了地方后,宋芜发现,机器人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一艘飞船,看款式像一百多年前的产物。   进去后,机器人翻找出个黑箱子,塞到宋芜怀里:“这就是诺曼的宝藏。”   那是一个巴掌大,看着平平无奇的黑箱子,但材质似乎很特殊,就像曾经锁住他左手的手铐里的一层金属一样,宋芜的精神力无法穿透。   宋芜依照诺曼教的方法,用精神海中快要被他的精神力同化了的“钥匙”,仔细地描绘了一遍黑箱子六个面上的鸢尾花暗纹,当精神力游走过后,暗纹亮起,片刻后,便见黑箱子缓缓打开,露出躺在其中的一枚小小银白色芯片。   宋芜捏起芯片,去了飞船的控制室,读取后发现和他们之前的猜测大差不差,里面都是阿尔法星上的实验数据和成果和鸢尾花的罪证。   一转头,看见机器人拿着空荡荡的黑箱子,合上又开启,像在玩玩具一样,宋芜眼皮一颤,下意识地问道:“你也能打开诺曼的宝藏?”   “当然!不止是我,小人鱼也能,他的歌声也是开启宝藏的钥匙!”机器人道,“诺曼说了,等我开启醒来的时候,小人鱼或许会来这里找我。如果到时候他没来,我就自己开着飞船离开起源星,然后把他的宝藏公布出来。”   又道:“不过我却提前醒来了,我还以为得一个人在这等上好几十年才能离开呢,但幸好你来了,这说明情况出现了变化,诺曼信赖你把宝藏送给了你,我也可以信赖你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宋芜恍然,诺曼这是做了三手准备啊,一是留在起源星的机器人,二应该是他的父亲,也就是机器人口中的小人鱼,但前两者都有时间限制。而他这第三手准备,是诺曼被治愈,恢复清醒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这钥匙本是诺曼自己打开黑箱子用的,却给了他。   收好芯片后,宋芜问机器人:“我能参观一下这艘飞船吗?”   “行啊。”机器人爽快道,还主动当起了导游,带宋芜参观飞船上的舱室,几乎没一间空闲着,要么存放着物资,要么存放着机器人收集的东西,要么被改造成了实验室,培育着一些植物……   宋芜在其中一间,看到了一台正在运作的精密仪器,而它似乎就是令他精神力变得迟钝的东西:“那是什么?”   “那是诺曼做的精神力干扰仪,他可是个天才,什么都能做出来……”机器人开始说起了诺曼的丰功伟绩,说完,他金属手一拍脑袋,“你能用诺曼的钥匙,精神力应该很高,它开着,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这就把它关掉。”   然后机器人走过去,断了干扰仪的能源供给,而没了干扰,宋芜的精神力一下子变得轻盈,肆意地在飞船、地下基地和绿洲范围内游荡。   ——趴在红花丛中的白虎,眼皮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   “我的同伴快要醒了。”宋芜怕沈斜担心他,便道,“我们先回地上吧。”   机器人道:“你先去吧,我得把这飞船上的东西打包一下,这可是个大工程,早点弄完,我们也能早点离开这里,虽然我还挺舍不得这里的……”   寂寞久了,这个诞生了感情的机器人,一开口就难以停下来。   宋芜赶忙递给他一个空的空间纽:“这个东西的容量很大,你可以把想带走的东西都放进里面。”   “哇,太谢谢了。”机器人接过,感叹道,“我出厂的那会,空间纽的容量还很小,我记得好像只有几立方米,只能装很少的东西,我以前买菜的时候常常觉得不够用……”   宋芜无奈,没等他说完,就转身跑了,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地面。   白虎还趴在地上,浑圆的虎头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宋芜的身影,不时发出一声焦躁的低吼。   “没事了,只是一场误会。”宋芜跪在沈斜身前,双手抱住他的脑袋,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虎头,安慰着他。   白虎迷蒙的眼睛逐渐清明,嘴下就是一截修长的脖颈,在如墨的发丝衬托下,白皙如雪,还散发着丝丝缕缕清甜的玫瑰花香,蛊惑着人的理智。   沈斜异色的眼睛微眯,伸出长有倒刺的舌头,轻舔了一下,锋利的牙齿在毫无防备的脖颈上缓慢地滑动,像是在找一个适合下嘴的位置。   “痒……”宋芜缩了缩头,笑着推了下白虎的脑袋,“我拿到诺曼的宝藏了。”   下一刻却被白虎用前爪轻轻一推,倒在了一片开得灿烂的红花之中,眼睛映入沙漠上方,被落日渲染得无比瑰丽的天空。   只是不等他再多看一眼,白虎的脑袋就已经伸了过来,挡住天空,让宋芜的眼里全是他,然后低下头,用舌尖描绘过宋芜的五官,又顺着下颌,一路舔到了他脆弱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宋芜像束手就擒的猎物,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下,接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就在白虎的舌尖放过宋芜的锁骨,想要继续往下探索的时候。   从小屋中出来的机器人,看到被他们压倒的一片花,惨叫道:“啊!我的花,那可是我种了三个月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晚安   被打扰了好事, 白虎扭头,朝着机器人就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   宋芜眨了下眼,神志被这一声虎啸, 从瑰丽的梦中拽出。   意识到自己与沈斜刚刚幕天席地做了什么后, 他湿漉漉的脸颊迅速浮起红色,好似落了一片旖旎的晚霞。   机器人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捡起地上的铁锨握在手里:“你压坏了我的花, 还冲着我叫,待会是不是就要过来打人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的, 好像成了我的错……”   “不, 是我们的错。”宋芜翻了个身,手忙脚乱地从白虎的身下爬开。   他转头,看了看被压倒的一片花,多是花汁四溢,与泥融为了一体,便是侥幸有花冠完好的,用手一扶,就会发现那花茎看着是好的, 内里却折断了。   宋芜羞羞愧不已:“对不起, 这些花怕是救不回来了, 你还有种子吗?要不我们帮你重新种一片吧。”   沈斜发热的头脑冷却了, 变回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咳, 抱歉。”   “算了, 算了。”机器人丢开铁锨, 大方地摆了摆手,“反正我也是要跟你们一起离开的,这些花没了人打理,迟早也是要死的,唉……”   这些花的种子,都是他从诺曼自阿尔星带出来的东西中翻出的,可娇气难养了,一大箱种子他用了一大半,才好不容易种出这么一园子。   “你要是舍不得,可以把这些花做成干花,标本,或者干脆移植几株到花盆里,到时候一起带走。”沈斜提议道。   “是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机器人开心道,转身就跑回小屋里找花盆。   沈斜转身拉起蹲在地上的宋芜,拍了拍他身上沾着的泥土和花瓣:“刚刚我的爪子和舌头没伤着你吧?”   他拟态的爪子锋利,轻易就能划破猎物的皮毛深入血肉,舌头长有倒刺,能剔除干净猎物骨头里的肉。清醒时还好,他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不会伤着宋芜,但不清醒时,就难说了。   虽然没从宋芜身上闻着血腥味,但沈斜还是往下拉了拉宋芜的领子,露出他半个肩膀,肩头圆润,锁骨一览无余,伤痕没看着,倒不小心瞧见了那雪白胸脯上的半点红色。   宋芜脸色爆红,一把打开沈斜还拽着他衣领的手,慌张地往上拉:“这里还有……别人在呢,你干嘛呀。”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忘记问那机器人的名字了,而那机器人也有没问他。   “他不是进屋了么,又看不见。”沈斜本来只是单纯地关心宋芜,而没什么龌i龊想法的,但小玫瑰羞怒的样子实在太可口了,脸皮本来就薄,这一红就好像熟透了的果子,汁液的香甜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瞬间勾起了他心里尚未得到满足的馋虫。   他想,这可是他正儿八经的男朋友,亲一口怎么了?于是低下头,手指一挑,勾起宋芜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没了倒刺的舌头,把他嘴里氤氲着玫瑰香气的汁液,尽数掠夺干净。   “唔唔唔……”宋芜眼睛都红了,手按在沈斜的胸膛上,使劲地往外推了推,却反被沈斜揽住腰,按向自己的身体。   挣扎间,宋芜忽然感受到了什么,顿时吓得僵住了身体,不敢再动,乖乖地仰头,任由沈斜亲了个够。   “啊呜真乖……”沈斜在与小玫瑰的唇齿厮磨间,含糊地夸赞了一句。   宋芜澄澈的眸子,渐渐升起雾气,湿了鸦羽似的长长眼睫。   “哇哦——”机器人一只手抱着花盆,一只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望着在夕阳下的花丛里热烈接吻的两人,“虽然我很不想打扰你们,但还是得说,空间纽不能装活物,所以能不能把你们的飞船或星舰开近点,我好搬运东西?”   闻言,宋芜拍了拍沈斜的胸口。   沈斜却不知道见好就收,没有停下的迹象,宋芜一怒之下,捏住他胸口的一点肉,毫不留情地一拧。   “?”沈斜眼神古怪了一瞬,在小玫瑰的唇上咬了口,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宋芜先是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几下,待新鲜空气进入体内后,一边用手背擦着嘴唇,一边对沈斜说道:“你快去把星舰开近点。”   沈斜知道,再闹下去,他的小玫瑰就真恼了,便异变成拟态白虎,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还留在绿洲花园内的宋芜,问机器人要了些水,洗了脸和手后,便帮他一起移植红花,然后又去了藏在地下基地里的飞船,和机器人一起处理东西。   “这些植物也带走吗?”宋芜来到飞船里培育着植物的实验室。   机器人摇了摇头:“不用。我原本以为我要一个人在这待很久,就打算培育一些花花草草装扮这儿。”   虽然不带走,但这些东西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宋芜便和机器人一起把正在培育中的植物和器皿都处理了。   待处理到冷冻舱的时候,宋芜发现里面保藏着一些真菌,便扭头问机器人:“这些真菌是什么,要带走吗?”   机器人凑过来,盯着那些绿色的真菌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呃,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毕竟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机器人,但,嗯……我记得当初诺曼就是用这些东西治好了小人鱼,我想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吧,那就一起带走吧。”   宋芜想起诺曼记忆里他父亲小时候宛若怪物的丑陋模样,以及他记忆里有着盛世美颜、身体健康的父亲,不禁感叹这些真菌的厉害。   “你口中的小人鱼,应该就是我的父亲,我叫宋芜,你可以叫我阿芜。”宋芜朝机器人伸出了手。   机器人忙不迭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哇,原来你是小人鱼的孩子啊,怪不得诺曼这么相信你嘞。对了,我叫什么名字来着?你容我想想,好像姓章,对,章二柱,我叫章二柱!”   “那你认识老章吗?”宋芜惊喜道。   机器人歪了歪头:“老章?那是谁?”   宋芜哑然,叫老章叫习惯了,他还不知道老章的全名呢,想了想,他试着描述:“老章的拟态是一只章鱼,以前生活在桑德罗的某个偏远星,家里几代人都是厨子,老章家有个机器人,也叫二柱,所以我想你们会不会是同一个机器人?”   “我觉得应该是我。”机器人的金属眼一闪一闪的,“能告诉我,他在哪吗?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见一见他。”   宋芜便把所知道的老章的往事,和老章此刻身在狱星的事说给了机器人。   听完,机器人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他道:“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再见的机会。”   宋芜想起父亲和爸爸,叹了口气。   没多久,沈斜也下来了,帮他们一起处理飞船和地下基地里的东西。多了个人,他们的速度快了不少,但等一切都弄完后,也差不多到了深夜。   沈斜道:“我们明早再走吧。”   “同意!”机器人支持道,“起源星的夜晚很美,你们应该看一看再走。”   宋芜没有异议,然后和沈斜一起回星舰上洗了个澡。沈斜想和他一起洗,但却被他严词拒绝了。   沈斜垂着眼,眉眼莫名地委屈,轻轻地喊了一声:“啊呜……”   宋芜差点就心软了:“不行,万一你忍不住怎么办?”   “那就顺其自然啊。”沈斜说得理所应当,异色瞳孔里闪烁着光芒。   宋芜红着脸:“要是我们一直不出现,二柱担心闯进来怎么办?别看他是个老旧的机器人,但那只是躯壳和系统限制住了他而已,他若是想要侵入星舰的系统,还是很容易的。”   沈斜暂时熄了心思,却没死心。   章二柱不需要洗澡,便自告奋勇跑去了星舰上的厨房,想给两人露一手。   望着冷藏柜里的丰富的食材,他喃喃道:“我要做什么呢……这块肉看着不错,可以做个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我觉得那朵小玫瑰可能爱吃……咦,居然还有草莓,嗯,或许我还可以做个草莓沙拉……”   最后他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却全是宋芜爱吃的。   “这味道……”宋芜尝了一口后怔住,怎么味道和卡卡做的那么像呢?难道有感情的机器人做菜都是这个味吗?   沈斜道:“怎么了?”   “不会是不好吃吧?”章二柱担心道,见宋芜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眼神发愣,他丧气地承认道,“好吧,其实我厨艺并不好,虽然老章家的人都会做饭,但我好像没遗传到章家的天赋。”   不过他一个货真价实的机器人,要是能遗传星际人的天赋,也是怪了。   宋芜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非常好吃。”   “哈,看来我真是个天才机器人。”章二柱笑道,金属眼也快活地闪闪发光,“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做给你吃。”   “嗯。”宋芜望着他,心想他的卡卡叔叔也是个有做饭天赋的机器人。   饭后,宋芜出了星舰,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消食——忽然尝到熟悉的味道,他没忍住,就吃多了。   沙漠的夜晚,低温很低,宋芜没走一会儿就双手环抱住自己。   好似知道他冷了,一件薄毯忽地披在了他身上,为他挡去了夜晚的冷风。   “马上就不冷了。”沈斜在花园里找了块空地,升起了一堆篝火,然后揽着宋芜一起坐在了火边。   宋芜敞开薄毯,把沈斜的身体也裹了进来,然后靠在他肩上。   起源星的夜空如章二柱所言,确实很美,夜色幽蓝,繁星闪烁。   “在编号1314狱星上的时候,我不是很喜欢看星空。”沈斜低声道。   宋芜有点困了,半阖着眼,懒洋洋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时,我被囚在别人眼中的星星里,没有自由。”沈斜叹道。   “现在你自由了。”宋芜直起身,凝望着沈斜的侧脸,一字一句认真道。   沈斜回望着他,勾唇笑道:“所以我现在有心情欣赏星空和你了。”   “诶?”宋芜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   沈斜朝他压了过来,披在他们身上的毯子,成了铺在地上的床。   “二柱……”宋芜预感到会发生什么。   沈斜的手指插i进他的指缝中,然后温柔地按在他头两侧,异色的瞳孔映着摇曳的火光,薄唇凑到他耳畔:“夜深了,他也要充能啊。啊呜放心,这次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可是……”宋芜要说的话被身上的人温柔地堵在了嘴里。   在两人融为一体的刹那,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惊落了满园的红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晚安   起源星外有一片广袤而危险的陨石带, 即便宋芜有诺曼给的路线图,他们也不得不在进出时打起十二倍的精神。   “有我和二柱盯着呢,不会有事的, 你安心休息一会吧。”沈斜低声道。   宋芜神情恹恹, 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惹得一旁的机器人章二柱好奇不已:“不会是我说起源星的夜空很美,你就欣赏了整整一晚上吧?”   沈斜忍俊不禁:“嗯,我们一起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可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啊。”章二柱不信, 哪有做了同一件事,却状态迥异的,肯定是沈斜说谎了。   “噗。”沈斜。   “……”宋芜捂脸, 墨色发丝下白皙的耳尖, 渐渐充血发红。   “危险!”星舰的AI发出警告。   是一块巨大的陨石正在朝他们的星舰飞来。   沈斜立刻转身,修长的手指在全息投影上翻飞,操纵着星舰稍稍左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块陨石。   宋芜放不下心,便释放出精神力,尽可能地观察着附近陨石的动向,好提前规避潜在的危险。   “吓死我了!”章二柱颇为人性化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却没控制好力道, 把胸口拍了个小坑。   沈斜瞥见后, 道:“等回去后给你换个新的身体怎么样?”   “那真是太好了。”章二柱高兴了。   宋芜打了个哈欠:“我觉得你的系统和程序也需要进行升级或更换。”   “赞同!”章二柱开心极了, 接着又情绪低落道, “可是我没有星币。”   “我哥有!”宋芜和沈斜异口同声道,对视了一眼后,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入狱后, 资产要么被充公要么被冻结,可以说一穷二白。而且他俩现在身上还背负罪名,身份信息不能用,像星币这种虚拟产物,压根使用不了。   “费用你不用担心,我哥有钱,也不用你还。”宋芜安慰着章二柱道,等他以后赚了钱,再还乔伊就是了。   “你真是太好了。”章二柱感动道,“我决定把我种的花送你一盆!”   沈斜则寻思着,等恢复了身份可以使用星网账户后,就和宋芜的账户绑定,这样以后他的小玫瑰想用星币,就可以直接用他的了。   星舰安全驶出陨石带后,宋芜才收回精神力,困得眼睛几乎合上。   沈斜让星舰的AI自动驾驶,抱起蜷缩在宽大座椅里的宋芜,离开控制室,把人放入最近的一间舱室内休息。   “睡吧。”沈斜在宋芜疯额头上吻了下,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嗯……”宋芜迷迷糊糊地应道。   沈斜又亲了口小玫瑰的脸颊,才离开,回控制室继续盯着星舰。   足足睡了几个小时,宋芜才养足了精神力,只是还不想起来,便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用没有连接星网的读取器,仔细地浏览了一遍诺曼芯片上信息。   眼睛看久了就觉得累,他干脆用精神力浏览,这速度便快起来了,几乎看过就能记住,只是他对那些方面没有研究,想要知道那一串串数据代表着什么,还得学习一番才行。   很快,他看到了最后一部分信息,与阿尔星无关,是诺曼的一些日记。   “爸爸妈妈说,他们能来到起源星是个奇迹,而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奇迹。”   宋芜这才知道诺曼出生在起源星。   “……我以为我要死了,因为我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我只是睡了很长一觉,就好了,只是头上长了一株绿芽……”   宋芜想起了那保存在冷冻舱内的真菌,既然能治好他的父亲,那是不是意味着它就是治好诺曼的东西?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父亲头上没长草呢?   “……我跟妈妈说我想有个朋友,妈妈很难过,爸爸也很难过……他们修好了飞船,我们要回他们的故乡去了!”   宋芜想起格雷医生曾说过,诺曼的父母死得早,是靠村民的接济,才长大成人的。   之后,日记就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有记录时,是诺曼带着他父亲和章二柱来到起源星后。   “我后悔当初离开这里了。”   这一段时间的日记很混乱,字里行间充满了记录者的痛苦和挣扎,还有深深地自责。   “我的逃离,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宋芜抿了下唇,继续看了下去。   “我治好小人鱼了,真好。他没有名字,我得给他取一个,就叫乌溟吧。”   宋芜有点想笑,没想到他父亲的名字竟是这么来的。   “我又要离开这里了,带着小人鱼一起,但我们的目的地却不一样。”   宋芜唇边的笑消失了,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清醒的诺曼就要没了。   “小人鱼太小了,他一个人会感到孤独吗?我干脆复制一个二柱陪他吧。”   “卡卡!”宋芜收好芯片,飞快地下床,跑向星舰的控制室,一把抱住了正在和沈斜聊天的破旧机器人。   机器人僵住:“嗨,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扑上来的……”   通过聊天,章二柱已经得知了宋芜和沈斜之间的关系。   “卡卡?”宋芜期待地喊了一声。   机器人道:“这个名字听起来不错,如果你喜欢这样叫我的话,那么我宣布,这就是我的新名字了。”   宋芜失望地松开他,低下头,这不是他的卡卡叔叔,他的卡卡叔叔只是章二柱的复制品而已。   “午餐的时候到了,我去给你们做饭。”机器人眼睛一闪,步履轻快地离开了控制室。   沈斜走过来,摸了摸小玫瑰的脑袋,想了想,说道:“章二柱说他三个月前忽然提前开机,而你的卡卡叔叔也差不多是三个月前出的事。章二柱喜欢种花,还喜欢和你拟态颜色一样的红花。他做的东西,都是你喜欢吃的。”   宋芜仰起头,望着他,小心翼翼道:“你的意思是?”   “我不觉得这些都是巧合。”沈斜道。   宋芜眼睛一亮:“他可能只是忘记了一些事!他就是我的卡卡叔叔!”   当天,他们的午餐,不出意外,又全是宋芜喜欢吃的菜品。   …   “我收到消息,说沈斜越狱了。”沈云帆的投影出现在沈衡身前。   沈衡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   “星兽潮爆发那天。”沈云帆打量着他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端倪,“他倒是好本事,竟找了弗里曼的首领当靠山,呵。”   “阿斜他很恨我们。”沈衡的神情有些不安,“他一定会向我们复仇的。”   “那就让他来吧。”沈云帆不屑地一笑,“我会让他知道,他即便逃出了狱星,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沈衡垂着眼,不置可否。   “你的身体还好吗?”沈云帆如慈父一般关心着他的健康。   沈衡道:“还是老样子。”   接着沈云帆又询问了几句他在偏远星上是否待得习惯,才结束了与他的通讯。   没多久,鲸带着一身血腥气,来到了他在奥斯汀帝星暂居的地方。   “我的事都做完了。”鲸淡淡道。   沈衡瞧见他深蓝发尾上沾着血渍,提醒道:“你的头发脏了。”   鲸一怔,低头去看自己的头发。   “去洗洗吧,洗完,我们就启程离开这里,去弗里曼。”沈衡叹道。   “嗯。”鲸道。   半途中,他们与莱恩会和,此前在即将到达奥斯汀帝星前,莱恩就与他们分开了,神神秘秘地说要做一件大事。   等这时,沈衡与鲸才知道,莱恩竟集合了一大批星盗。   红毛狮子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那什么,我其实还有个爹来着。”   在星际人都喜欢用孕育舱培育后代的当下,莱恩的母亲体验了一回怀胎十月的辛苦,问就是,那位女红狮希望能通过这种传统的孕育方式,感受生命。   女红狮生下小红狮后,就一脚踹开了父系基因提供者,独自带着孩子和一众属下们纵横星海。   而小红狮的父亲是谁,一直是个秘密,直到十二年前逃亡途中,莱恩才被母亲告知父亲的存在。   那人同样是位星盗,虽然对莱恩的存在感到很震惊,但在听到莱恩说要为母亲报仇后,还是很痛快地答应借人。   等回到弗里曼星域后,鲸才发现,凌空也不是空手归来的。   凌空带来了一大批有钱可能也买不到的武器,但他本人,却是一脸的怀疑人生,喃喃道:“你们仔细检查一下,多检查几遍,说不定这些武器存在问题,他是想害我们……”   但乔伊的手下查了几遍,都没发现问题,还夸赞他带来的武器很厉害。   “不可能啊……”凌空还是怀疑,明明当初害死了他的母亲,就连他被凌氏上任家主也就是他爷爷那个老不死的差点掐死的时候也没试图阻止过,为什么一转眼就变成忍辱负重的慈父了呢?   有阴谋,这里面绝对有阴谋……凌空揪住鲸,问道:“你直觉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鲸面无表情道:“滚。”   他觉得两手空空回来的自己输了。   宋芜和沈斜回来的时候,鸢尾花派来的代表拿着能证明十二年前的桑德罗王室谋杀案是沈云帆所为的证据来与乔伊交换诺曼。   乔伊拿走了证据,却道:“不好意思,诺曼已经死了。”   “不可能!”代表不信。   乔伊便带着他,去见了被保护在弗里曼的格雷医生和诺曼的遗体。   “诺曼老师已经死了。”格雷医生瘦了一圈,“病还没有好,就死了。”   代表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瞪着乔伊,心知自己被他骗了,但别人的地盘上他也不敢太嚣张,便忍气吞声道:“那就把诺曼的尸体给我!”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这位格雷医生,会让他好好安葬这个叫诺曼的人,总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吧?”乔伊笑眯眯道。   “你耍我?!”代表怒了,“你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吗?”   乔伊掏枪,直接将其一枪毙命:“我只知道,那一天,你是看不到的。”   格雷医生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带诺曼离开?”   “等我们攻占桑德罗,再解决掉鸢尾花的时候吧,你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不然这一刻你带着诺曼的遗体回了你们的家乡,下一刻鸢尾花的人就找了过去。”乔伊回答道。   格雷医生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如果你们攻占了桑德罗帝星,能不能顺便把困在那儿的一个ss级精神力者救出来?”   “他叫什么名字?”其实宋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沈衡能在精神海内听到他爸爸的声音,那就意味着他爸爸的精神力也超过了s级。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见过他,只猜到可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格雷医生道,“宋芜,你还记得在狱星后期,医疗舱能抽取你的精神力吗?那仪器其实是仿制的,而原型则在十多年前就被桑德罗的现任国王要去了。”   “那仪器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抽取一个人的精神力,输入到另一个人的精神海内。我想,那位桑德罗国王可能也是想救什么人,但这无疑会需要一个精神力供体的存在。”   “诺曼帮了你,我希望你也能帮助其他的高阶精神力者。”   “我会的,我保证。”宋芜道。   闻言,格雷医生清瘦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回到只有他们自己人的会议室后。   众人商量着动手的时间,和具体的行动安排。   而沈衡在得知宋芜爸爸的情况后,拧着眉沉思了会,道:“我有个计划。”   待众人把目光投向他后,沈衡道:“我可以称病,和王叔他提议回帝星,毕竟偏远星的医疗水平比不上帝星,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他应该会愿意我会暂时回帝星治疗。现在是星兽潮时期,为了安全他很有可能把我送去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那家医院……”   “这样的话,你完全可以带着第四军团的人,先把宋先生救出来。”乔伊道,“然后我们在你动手的当天,从第四军团驻守的地方,进攻桑德罗。”   “要来我来。”沈斜皱了皱眉头,“以你的身体素质,就算找到了宋芜的爸爸,恐怕也无法带着人逃出来。我来伪装成你,回帝星救人。”   “如果我被发现了的话,王叔不会对我怎样,但如果阿斜你被发现了的话,王叔他……”沈衡不赞同道。   “我体内的基因封锁剂还有一段时间才能被分解掉,他不会杀我的。”沈斜道,“就这么定了,我伪装成你回去。”   “那我也去!”宋芜道。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道。   宋芜鼓了鼓脸,严肃道:“我不是为了陪沈斜,而是有我用精神力辅助的话,沈斜的行动会更安全。”   “阿芜!”沈斜不赞同地望着他。   宋芜坚持道:“那是我的爸爸,我得去救他,就这么定了!”   沈斜体会到了沈衡刚刚的感受。   宋芜瞥见沈斜黑沉的脸色,眨了眨眼,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口,软着声音哄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斜脸色稍缓,但看着还是很臭。   宋芜又亲了口,眨巴着眼睛。   “……”乔伊气笑了,这诡计多端的猫崽子,着实可恶! 第105章 晚安   沈斜想要伪装成沈衡,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身高相仿、长相相似,有伪装的基础,但肤色、发色、眸色、体型和气质等却截然不同。   发色和眸色可以说是最好解决的了, 接发染白戴上湖绿色的瞳片, 再为脸部做些小修饰,也就像了七七八八。   但沈衡清瘦,沈斜健壮,短时间内沈斜压根无法把体型变得和沈衡一模一样, 不过好在有格雷医生用药物帮忙,一堆药物下去,沈斜的一身肌肉瞧着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再饿上一两顿, 整个人都透着股虚弱病气, 仿佛一阵风吹来人就会倒下。   至于气质,身为双生兄弟,沈斜轻易就能模仿出来,低眉敛目,瞬间就有了沈衡面对王叔时的温顺姿态。   “还有衣服。”沈衡捧出一套自己常穿的衣物给沈斜,絮絮叨叨地把自己十二年来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就怕他不小心在王叔面前露馅。   “沈云帆真是拿你当亲儿子对待了。”沈斜感叹道, 大到给王储之位, 小到亲自照顾发病的沈衡, 恐怕就是有亲儿子, 都享受不到沈衡这样的待遇。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沈衡亲手为沈斜扣上一扣,又梳理头发, 把他身上的一些小细节调整得和自己一样, “他对我太好了, 好到让人害怕。没有缘由的好,总是令人无法安心。”   “他不会是对你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吧?”沈斜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堪,压低了声音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你想多了。”沈衡失笑。   沈斜长舒一口气,要是沈云帆那个老东西敢对沈衡动手,他绝对让对方不得好死!   “或许是觉得同病相怜……”沈衡低声喃喃道,因为王叔他这些年来,一直希望能治好他的病,让他恢复健康。   沈斜没听到,出了更衣室坐上轮椅,膝上再盖着毯子,就几乎与沈衡一模一样,众人看见他俩就是一愣,最后还得靠两人身上迥异的味道分辨出来。但等沈斜身上喷了气味伪装剂后,两兄弟宛若彼此的复制体,众人就难以分辨他俩谁是谁了。   唯有宋芜靠着一腔爱意,一眼就从两个姿态装扮表情都一样的人中,认出了谁是沈斜。   “啊呜真厉害。”沈斜顶着沈衡的脸,露出了得意又欠揍的表情,看得众人一阵不适,觉得就像水墨画上泼了油彩,十分得割裂。   宋芜弯着眼睛,显然也很得意。   临走前,乔伊和沈衡,都再一次试图劝阻自己的弟弟。   “阿芜,这个计划太不安全了,我们放弃吧。”乔伊道。   宋芜摇摇头:“如果他把爸爸转移走了,我们再想找到就难了。”   “阿芜……”乔伊还想劝。   宋芜认真道:“ss级的精神力其实很强的,是因为爸爸的教导,我一直以来才几乎没怎么用它做坏事。但现在为了救出爸爸,我愿意变成一个坏人。”   乔伊哑然,只得叮嘱他小心为上。   那边,沈衡知道劝不了沈斜,就没说些劝阻的话,只低声叹道:“阿斜,失去父母后,我就只有你了。”   “嗯。”沈斜自从猜到沈衡并非与王叔是一丘之貉后,心情就很复杂。小时候,兄弟间,担任保护者的角色一直都是大,可长大了遇着事了,却是身体一般的哥哥牺牲自己的健康拼命保护他。   他自幼身强体壮,可这会坐上轮椅扮演了沈衡,竟也能体会到了沈衡病弱缠身时的感受了,无法驾驶机甲,甚至无法长时间乘坐飞船或星舰,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医疗舱和药物。   沈衡摸了摸他的头:“保重。”   沈斜又“嗯”了一声,走前没忍住,回头朝沈衡喊道:“哥。”   “嗯?”沈衡回眸,笑望着他。   沈斜道:“我没怪你。”   沈衡一怔,忽然笑得灿烂,然后目送伪装成小护士的宋芜推走了沈斜。   半晌后,乔伊忍不住皱眉:“你不会是面瘫了吧?嘴一直咧着。”   沈衡才敛起笑,揉了揉略有些僵硬的脸:“因为很开心啊。”   乔伊轻嗤一声,片刻后想起了什么,道:“跟我来。”   “嗯?”沈衡不解,但还是很信任地跟了上去。   乔伊带着他去了格雷医生那儿:“阿芜从起源星带了点东西回来,说可能会治好你的身体,让我记得带你看看。”   “这些真菌我闻所未闻,它们拥有很强大的治愈能力,不能起死回生几乎可以说它们唯一的缺点了……”格雷医生在研究了一下那些真菌后,几乎要感叹自然的奇迹了。   “真的能治好我吗?”沈衡既期待又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格雷医生摇头:“不好说,毕竟你是基因被有害物质污染了。在没有尝试前,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对你有效。”   “你的决定呢?”乔伊斜睨了一眼沈衡,如果是他的话,便是只有一线可能拥有健康的身体,他也会尝试。   沈衡看了看乔伊比他要强壮一些的身体,湖绿色的眸子微深:“我愿意一试。”   乔伊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格雷医生便把从那些真菌里提炼出来的物质和着药剂,让沈衡喝了下去。   一天三次,数天后,格雷医生为沈衡检查身体时,发现他的身体状况竟真的在缓慢好转。   许是身体在好转,沈衡的食量日渐增加,达到了正常动物拟态的状态。他清瘦的身体,也开始长肉了,随着锻炼,变成了一块块紧实优美的肌肉。   “我怎么觉得浑身冷嗖嗖的……”   乔伊为自己的衣服上装了几个恒温仪,也没能让后背发凉的感觉消退。   …   一收到沈衡病发的消息,沈云帆就命第四军团的人护送他回来。   伪装过的沈斜和宋芜到桑德罗帝星的时候,沈云帆亲自来港口迎接,不仅如父般关心他的身体,还紧张地向随行的医生询问他的病情。   面对沈云帆的问题,沈斜回答得滴水不漏,只是他从有意识起就没感受过王叔的好言好语,这猛地一体验到,简直头皮发麻,便是他与沈衡的亲生父母都没这这副作态,要不是小时候做过数次血缘检测,他几乎要怀疑沈衡其实是沈云帆的私生子了,不然态度怎会天差地别?   难道是爱屋及乌,沈云帆对他们的父亲有不伦之情?可是不对,他小的时候,曾偶然听见过母亲骂沈云帆,骂他不知道珍惜,人都死了,才说喜欢……   沈斜回神,垂着眼,一副虚弱到无力说话的模样。他不想再与沈云帆说话也不想再看他,怕恶心地吐出来。   “直接去医院。”沈云帆命令道,还亲自为他推轮椅。   途中,随行的宋芜,看路线并不是去沈衡所说的那家医院,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而沈斜,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帝星景色,心中感慨万千。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回来了。   到了医院后,医生们围上来,要为沈斜检查身体。   “我来吧。”宋芜上前一步,顶着张清秀普通的脸,神色略有些紧张。   沈云帆看了他一眼:“你?”   宋芜脸颊微红:“这些天一直是我照顾王储殿下的。”   说着,他偷偷地看了沈斜一眼,微红着脸,做足了少年怀春的模样。   沈云帆皱眉,打量了一下宋芜,不觉得他配得上自己的大侄儿。   沈斜撩起眼皮,虚弱地对沈云帆笑了下:“王叔,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我的精神会好点。”   沈云帆仔细嗅了下,发现宋芜身上散发的正是木天蓼的味道,不禁微讶,这是他遇到第二个有木天蓼拟态的人。   而第一个人……   沈云帆忽然神色黯然,摆了摆手,示意宋芜去为沈斜检查身体,然后便独自走出了病房。   沈斜没有错过他的异样,他怀疑沈云帆抽取宋芜爸爸的精神力,很可能就是为了救他母亲口中的那个人。   而那人,很可能是个木天蓼拟态。   宋芜为沈斜做了检测,但结果,却让侵入了医院系统的章二柱,帮忙改了一点,使其看起来有恶化的迹象。   之前一回了弗里曼,宋芜就拜托乔伊为他弄来副星际最新款的仿真机器人躯壳,还帮着升级了系统和软件。   但在他与沈斜来桑德罗后,半道上却发现章二柱竟把核心数据上传到了星网,然后偷偷地跟了上来。   宋芜问他:“章二柱!你这样太冒险了!万一你被星网主脑发现了,会被抹杀的,你知不知道!”   “请叫我卡卡,我现在比较喜欢这个新名字。”机器人笑嘻嘻道,“而且你不也在冒险吗?”   宋芜哑口无言了。   不久,沈云帆回来,看到检测结果后皱起了眉,犹豫片刻后道:“先观测一天,要是再恶化下去,就转院。”   又拍了拍宋芜的肩膀,叮嘱道:“你好好照顾王储殿下。”   “是!”宋芜雀跃道。   等沈云帆和医护人员都离开后,豪华病房内就剩下宋芜和沈斜两人。   宋芜趴在病床边:“你想吃什么?”   “可以吃宋护士吗?”沈斜笑道。   宋芜摇头:“不可以。”   沈斜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第106章 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 沈云帆就过来了。   宋芜为沈斜又做了一次身体检测,而检测结果,经过卡卡的篡改后, 比昨日的情况又恶化了些。   “王储殿下的情况不太好。”宋芜忧心忡忡道, 把检测结果交给了沈云帆。   沈云帆看过后道,眉头紧皱。   病床上的沈斜,朝沈云帆虚弱一笑:“王叔,我没事的。”   然后他就眼睛一闭, 昏了过去。   “准备转院。”沈云帆下了决定。   宋芜与病床上的沈斜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喜。他们目前所在的医院已是桑德罗帝星明面上最好的医院了,再转只能是去沈云帆的那家私人医院。   事实也如他们所料, 沈云帆带着他们去了困着宋芜爸爸的那家医院。   他们的飞车直接开进了医院的后院, 已经等在那儿的一群身穿白色制服的人立刻上前,簇拥着沈云帆和轮椅上的沈斜,往一栋独立建筑内走去。   宋芜想跟上,却被一个穿着白制服的人伸手拦下:“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宋芜不解道,“我得照顾王储殿下啊。”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沈云帆闻言,回头道:“让他过来吧。”   “可是……”那人道。   沈云帆道:“这是命令。”   那人便放下手臂,让宋芜过去。   宋芜小跑到沈云帆跟前,鞠躬感激道:“太谢谢您了。”   嗅见他身上的木天蓼味道, 沈云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嘴上还是那句话:“照顾好阿衡。”   说罢, 他便转身, 率先往楼里走。   “嗯嗯!我一定会照顾好殿下!”宋芜走到沈斜的轮椅旁,挤开推着轮椅的人, 然后推着沈斜匆匆跟了上去。   宋芜也没忘释放出精神力, 小心地探索这所医院, 而主要目标就是他们即将要去的那栋楼。   楼有十七层,宋芜的精神力一层层探索,一层是大厅和药房,二层是消化科,三层是呼吸科,四层五层六层……   第十七层就不一样了,没有了房间,一整层是一个整体空间,里头摆放着各种精密的仪器,而中心区域则并排竖放着一大一小两个医疗舱,透过透明的舱盖可以看到,大的里面放着株枯萎的木天蓼,而一旁小的里面则放着株昙花,花苞低垂,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嘭——   宋芜推着的轮椅撞到了沈云帆。   沈云帆回头,瞧见他一脸神思不属的样子,皱了皱眉。   “对不起!”宋芜回神,赶紧道歉,“我一直在想着殿下的病,不小心走神了,请您原谅我,我实在太担心殿下了,他比我命还重要……”   “比命还重要?”沈云帆重复道。   “嗯!”宋芜时刻谨记自己的痴情人设,“我、我对殿下一见钟情。”   “没有下回。”沈云帆警告道。   宋芜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进楼后,沈云帆把沈斜安排在了第十六层,然后询问随行的白制服,有没有治疗沈斜的治疗方案。   “王储殿下和您的情况不一样,您当初是中了星兽的毒,因为救治的及时,除了生育功能受到影响外,对基因的破坏其实有限,但王储殿下就……”白制服注意到沈云帆难看的脸色,立刻住嘴,转言道,“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治好王储殿下!呃,治疗方案我们还在研究讨论之中,不过您放心,一定会在今天拿出个方案给您!”   沈云帆冷着脸:“最好是这样。”   然后他们便把“昏迷”的沈斜放入了医疗舱,并拿来了一大堆药剂交给宋芜,嘱咐他在沈斜醒来的时候喂给他。   宋芜望着那一大堆药,不由得咋舌,要是吃完这些药,恐怕都没胃口吃饭了,怪不得沈衡一个动物拟态,胃口居然没比他这个植物拟态大多少。   沈云帆站在医疗舱边,静静地守了一会儿才离开。   他前脚离开,宋芜的精神力后脚就跟了上去,看到他坐电梯去了十七楼。   沈云帆径直走向木天蓼,注视着这被他强留在世间的人:“他们都说你的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即便有精神力补充着,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而阿衡的身体也一年比一年差了,我很可能会一下子失去你们俩……”   “我遇到了一个拟态可能也是木天蓼的孩子。”沈云帆接着道,“每次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我都会想起你,鲜活的你。但你身上的味道比他温和多了,我分辨得出来。”   “他和你有点像,一样的喜欢一人,就满眼都是那人。”   沈云帆异变成了拟态,一只漂亮的花豹子,卧在地上,把头靠在了医疗舱上,似乎这样就能离里面的人近一点。   “可是我当初却像瞎了一样,忽视了你眼里的喜欢。”   沈云帆的这番姿态看着固然很可怜,但宋芜却没有对他生出一丝同情,只让精神力绕过花豹,蔓延进医疗舱内,小心翼翼地探入木天蓼的体内,然而他却发现木天蓼本体的精神力一点儿也没有,里面充盈着的都是他爸爸的精神力,熟悉到令人落泪。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属于他爸爸的精神力本能地缓缓靠近,围住他的那丝精神力,亲昵地蹭了又蹭。   宋芜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蹭了过去,然后沿着那连接着两个医疗舱的细管,来到了他爸爸所在的医疗舱,进入到他爸爸的精神海内。   他见过的最差的精神海无疑是诺曼的,但他爸爸的精神海也好不到哪去,一片死寂,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爸爸的意识,就好像这儿已经没了主人。   宋芜忽然有些惶恐,精神力幻化成幼童的模样,蹲在地上小声地哭泣。   宋芜抽噎着:“父亲不见了,卡卡也……没了,突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好害怕……”   话音未落,一股精神力涌来,拥抱住了他,凝聚不成人体,只能紧密地包裹住他,拂去他的眼泪,摇晃着他的身体,仿佛在哄他睡觉一样。   “爸爸!”宋芜安心了些,起码他爸爸的意识还存在,只是很虚弱,精神海内诞生的精神力,留存不了多久就会被抽在,感受到包裹着他的精神力在流逝,宋芜试图挽留,但却无力阻止。   那个木天蓼本身的精神力没了,显然是已经死了,可沈云帆却拿他爸爸的精神力去填充!   Ss级的精神力是厉害,但也绝无可能救回一个已经精神死去的人!   沈云帆就是个大变态!   宋芜既心疼又气愤,不忍再看爸爸被抽取精神力,他撤回了自己的精神力,把自己得知的讯息告诉给了沈斜。   “让卡卡通知哥哥他们还有第四军团的人,我们今晚就动手吧。”沈斜在精神海内拥抱了一下小玫瑰。   “嗯!”宋芜从他怀里抬起头,脸色露出坚毅的神色。   傍晚的时候,还不等那些白制服拿出方案给沈云帆看,他就先受到了边境告急的消息。   沈云帆本想等星兽潮一过,就集合军团进攻弗里曼,让他们交出沈斜。但没想到,弗里曼竟为了个首领独子的男友,就敢攻击桑德罗,不由得大怒。   他调来了护送王储回帝星的第四军团的人和部分王室护卫队守在医院外面,便匆匆离开了医院回到王宫。   “卡卡,麻烦你帮我们遮掩一下监控。”宋芜收到卡卡弄好了的消息后,就立刻打开医疗舱,扶出沈斜。   沈斜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走,我们这就去十七楼。”   “走。”宋芜拉着沈斜溜出了病房,一心二用,一边注意着这栋楼内人的动向,一边与卡卡保持着联系。   卡卡帮他们打开了通往十七层的电梯,又帮他们关掉了十七层的种种警戒设施:“我现在觉得我无所不能!”   “卡卡真厉害。”宋芜不知道,他夸赞卡卡的口吻,很像沈斜。   “嘿嘿。”卡卡很得意自己能帮得上忙。   宋芜和沈斜来到了两个医疗舱面前,沈斜扫了眼木天蓼:“他还活着?”   宋芜摇摇头:“不,他早就已经死了,是你王叔强行留住了他的身体。”   接着,宋芜朝木天蓼鞠了一躬,说了声“抱歉”,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断开连接着两个医疗舱的细管。   没了精神力的供给,本就是空壳一具的木天蓼,迅速地委顿了下来。   “爸爸,我来救你了!”宋芜打开囚着他爸爸的医疗舱,抱住蔫嗒嗒的昙花,而昙花若有所觉,花苞微微绽开,露出细长雪白的花瓣,轻轻地碰了下他的脸颊,像在抚摸他一样。   嗅着熟悉的花香,宋芜鼻子一酸。   与此同时,守卫在医院外的第四军团忽然发难,攻击王室护卫队,强行冲进医院内,接应宋芜和沈斜离开。   而接到消息的沈云帆,一边往这赶,一边不管不顾地命人立即开启帝星的防御网——这本是在遇到星兽来袭才能开启的装置,耗能巨大,这也意味着,除非能源仓耗尽否则没人能突破。   “我可能得需要点时间才能入侵防御网的系统并关掉它。”卡卡道,“这玩意的系统防御很强,简直要和星网主脑差不多了,不过我想我可以突破……”   最快的方法是毁掉,但他们不能这样做,否则星兽若是来到帝星,没了防御网的保护帝星上的普通居民就惨了。   “沈云帆真是疯了,他现在就用上了防御网,有没有想过星兽来袭的时候,帝星没了这层防御该怎么办!”沈斜气道,片刻后,他又冷静下来,对第四军团的人道,“别和追兵正面对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他又问第四军团的人要来了偷偷带来的机甲蔷薇,时刻准备着应战。   而当沈云帆来到医院的十七层,看到彻底衰败了的木天蓼时,几乎恨极了沈斜,再没了往日对大侄子的疼爱。   “不留活口,给我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晚安   这天, 星网上正关注着星兽潮事宜的星际人们,忽然收到一则直播推送。   点进去后,人们发现是桑德罗的王储殿下, 印象里温柔病弱总是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此刻看起来健康多了,身体上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站在星舰内,湖绿色的眼眸里透着坚毅的光泽。   “十二年前, 我的双生弟弟沈斜,桑德罗的小王子因被诬陷谋杀了国王王后,而被判终身监i禁。”沈衡掐着点儿, 在卡卡发来消息, 说沈斜已经暴露了身份的时候,公布当年的真相。   “?桑德罗还有个小王子?”   当关于沈斜的信息被人从星网上抹除后,已经有人忘记了那桩震惊星际的桑德罗王室谋杀案,甚至是沈斜。   “啊,我还记得,和王储殿下不同,小王子的拟态是白虎,还有双漂亮的异瞳, 左蓝右金……”   有桑德罗籍的人, 还记得沈斜的存在, 甚至曾一度非常追捧王室的双生王子, 比追星还疯狂。但当谋杀案后,关于沈斜的一切在桑德罗都成了禁忌。   “只有我关注王储口中的诬陷吗?”   “此案的最大收益人不就是桑德罗的现任王储和国王吗?”   “看哥哥的样子, 不像是害了弟弟的样子, 反倒像要为弟弟洗刷污名……”   “诬陷沈斜的人, 同时也是谋害了我父母的真正凶手,而这个人,就是桑德罗的现任国王——沈云帆。”沈衡将已经准备好的证据发送了出去。   其中包括沈云帆当年秘密向凌氏购买武器的记录,在私人星球违规招募私兵的证据,与指认沈斜有罪的王室护卫队成员之间的大额资金往来记录……   还有沈云帆继位后,私自挪用国库的证据,只是去向却不明——实为向鸢尾花组织提供资源,但现在还不是收拾鸢尾花的时候,他们就没放出这部分。   然而鸢尾花的人实在是做贼心虚,有人提议要不要暂时禁止用户登录星网,阻止沈衡继续下去。   “呵,理由呢?你可以管自己辖区的,但你能管得了弗里曼星域的吗?”   “我们组织已经不是一百多年前的巅峰时期了。只要他们不试图对付我们,我们暂时就不要轻举妄动。”   “不会有事的,这一百多年,都没出事,以后也不会有事的。诺曼要是藏了阿尔法星的证据,早该爆出来了……”   虽然鸢尾花的人对乔伊欺骗他们的事感到愤怒,但诺曼已死,他父母又因为提供证据的事算是得罪了沈云帆,商量了许久还是认为没必要再得罪弗里曼,毕竟那儿的人可都是难缠的家伙。   接着是宋氏家主,面容苍老却精神矍铄:“我的小儿子宋昙,也是桑德罗王室谋杀案的受害者之一,受邀到王室星舰,却……后被沈云帆囚禁至今。身为父亲,我必须为他讨回公道。”   正在浏览沈衡发送的证据的人们,这下又震惊了,尤其是逐光联盟的人,没想到这事还牵扯到自家人头上了。   鸢尾花的人,这下彻底不敢妄动了,即便有想帮助沈云帆的,也不敢动了。他们虽是各国权贵,但真正手握兵权的却是少数,要是对上宋氏和弗里曼,恐怕也只有逃的份儿。   宋氏家主已亲自带着人,从另一边进攻桑德罗,不给他们回援帝星的机会。而桑德罗的边境守军在看到那些证据后,反击得很没有底气。   “宋昙先生是塞壬首领的伴侣。”西装革履的乔伊,首次以首领养子的身份,出现在星网上。   而他们此举,只为了个师出有名。   “???乔伊去救首领的伴侣也不跟我们说。我们不帮着解救,那等首领回来了,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弗里曼那些不听乔伊指挥的人,急匆匆地派星舰全速驶向桑德罗,宋氏家主没有反驳乔伊的话,那就说明此事是真的。   而弗里曼某些也掺和了鸢尾花的势力,则陷入了惶恐之中,鸢尾花用来与乔伊交换诺曼的证据是做了删减的,而删减的部分,则是鸢尾花其他成员提供给沈云帆谋害国王王后的帮助。   另一边,乔伊已经关了直播,与沈衡一起,从第四军团的防线,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了帝星,准备接应沈斜和宋芜,之后再抓住沈云帆和他的支持者。   …   发现身后的追兵开始肆无忌惮地开火后,沈斜皱了皱眉,他们此刻正在居民区上空,沈云帆就不怕误伤平民?   “把他们引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沈斜命令道,同时握紧了手里装着机甲蔷薇的空间纽。   沈云帆可以发疯不在乎平民的伤亡,但他们不行。   “卡卡,还有多久?”宋芜问道。   “快成功了,五分钟,再给我五分钟时间!”卡卡也是初学者,虽然学习速度飞快,但当遇到难啃的骨头时,也不得不慢慢地啃。   “我们携带的燃料和武器有限。”飞船上第四军团的人歉然道,按原计划,他们一接到人就会飞离帝星与外头的第四军团的大部队会和。   宋芜皱着眉,想了想,忽然道:“卡卡,你能分神入侵那些追着我们的飞船上的AI吗?如果可以的话,就破坏他们的飞船系统,让他们降落。”   “可以!”卡卡回答道,在他的干扰下,追来的飞船开始出现各种故障,武器系统失灵,通讯中断,甚至是忽然开始自动降落。   “我们也停下,或许我可以趁机抓住他,五分钟的时间够了。”沈斜道。   宋芜有些担心:“可是……”   “我相信你的精神力。”沈斜道。   宋芜便默默把精神力释放出来,缠在沈斜身上,大不了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帮忙压制对方好了。   他们的飞船停下,沈斜走了出来,身上褪去了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   卡卡也在宋芜的授意下,把沈云帆乘坐的那艘飞船的门打开让他能出来。   “沈斜?是你?”沈云帆眼神阴翳,得知不是沈衡,他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沈斜和第四军团的人混在一起,只能说明沈衡选择了背叛他。   他自认从未亏待过沈衡,把他当做亲子一样疼爱,给他最好的一切,可沈衡到头来却背叛了他。   “是我。”沈斜面无表情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从小就很讨厌我?”   “除了更强大的拟态和健康的身体,你哪点比沈衡强?”沈云帆厌恶地望着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哥哥沈长风,同样有着更为强大的猛虎拟态和更为强健的体魄,生来就得到万千宠爱,被他们的父亲和大臣们嘱意为王储,而他拼尽全力也入不了父亲的眼,还在战场上失去了健康和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   他费尽心机谋取王位,就是为了有足够的资源救回那个满眼都是他的木天蓼,可沈斜却毁了他唯一的念想!   “父亲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狠得下心杀了他?”沈斜皱着眉道,“就因为你那点可笑的嫉妒?他有伤害过你吗?”   “他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种伤害。”沈云帆冷漠道,他从不后悔所做的一切,“我应该早一点杀了你的,这样,阿衡就不会为了你背叛我。”   沈斜嗤笑道:“你觉得我像父亲,但我哥可不像你,你杀了我,我哥怕是早就和你同归于尽了。”   沈云帆阴沉下脸。   “我在狱星的时候,做梦都想揍你一顿。”沈斜说着,一拳朝沈云帆那张讨厌的脸挥了过去。   沈云帆也不怯战,与沈斜打了起来,招招狠辣。然而他不像沈斜,在狱星的十二年,隔三差五就与人打一场。养尊处优久了的他,很快就在与沈斜的对战中落于下风,先一步进行拟态。   沈斜也跟着变成白虎,毫不留情地攻击着沈云帆这头花豹。沈云帆心中的怨恨愈发深浓,总是这样,在他们面前,他似乎永远都不堪一击。   “卡卡要成功了。”宋芜通知沈斜,同时也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   白虎忽地扑倒伤痕累累的花豹,咬破他的脖子,然后叼着他一扭身回了飞船,沈云帆那些破开飞船出来了的手下想阻拦,却被宋芜的精神力震慑,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   “成功!防御网关闭成功!”卡卡开心道,“没有损坏,以后还能用!”   第四军团的飞船嗖的一声飞上天。   沈斜变回了人,拿出绳索把也变回了人但一身血的沈云帆绑了起来:“我会让你接受你应得的审判。”   沈云帆吐出嘴里的血沫:“那一天,你可能看不到了。”   “什么意思?”宋芜皱眉道,同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沈云帆却闭口不言了,只嘴角噙着一抹森冷的笑,看得人心寒。   宋芜抿了下唇,忽然令精神力侵入他的精神海,强行搜寻他的记忆。而沈云帆精神海对他的精神力很是抗拒,宋芜头疼欲裂,但还是执意侵入。   就在飞船飞离帝星的刹那,没等宋芜找到蛛丝马迹,同样很不好受的沈云帆忽然笑了,笑得充满恶意。   “阿芜,停下吧。”沈斜拍了拍宋芜的肩膀,他想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沈云帆话里的意思了。   帝星外的星海中,出现了一群星兽,已经与准备接应他们的人打了起来,那些来自星海深处,可以在星海中自由行动、奇形怪状的生物,仿佛另一个次元的生物,被攻击也不痛不痒,反而可能因为激怒了它们,而令他们的战斗力更加强大。   “你做了什么?”宋芜不难猜到,忽然出现这么多星兽,可能与沈云帆有关。   沈云帆嗅着他身上还没散去的木天蓼伪装剂,笑道:“只是吩咐人释放了一些星兽引诱剂而已。”   在失去他的木天蓼和意识到沈衡的背叛后,他就决定好与他们同归于尽。   “你真是疯子。”宋芜叹道。   “卡卡,再把帝星的防御网打开。”沈斜道,但看着星海中越来越多的星兽,他不禁担忧防御网恐怕抵抗不了多久,而帝星上还有那么多人。   这时,沈衡和乔伊的星舰也发现了他们的飞船,便赶紧让他们换乘到更为安全的星舰上。   沈衡看到了沈云帆,喊了声“王叔”,片刻后道:“我很在乎父母和阿斜,他们对我而言胜过一切。”   沈云帆闭上眼,不想看见他这个背叛者,反正今天他们都是要死的。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宋芜他们深陷星兽群的危急时刻。   一道天籁之音忽然在星海中响起。   被引诱剂引来的星兽们,兴奋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犹犹豫豫地退去了。   顶级星兽塞壬来了,不走的话,它们会被吃掉的……   而被宋芜紧紧抱在怀里的昙花,也在那歌声中,悄然绽放,散发出幽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全文完——   乌溟, 也就是宋芜的父亲。   在去年五月初的时候,独自去了十二年前桑德罗王室谋杀案事发的那片星海,祭奠他逝去的伴侣, 他的挚爱。   闭上眼, 低吟着爱人故乡古老的曲调,忧伤绝望,浓烈不减的爱,没有尽头的等待与思念……   他多么期待, 爱人迷失在这片星海的灵魂,能跟随着声音的指引,回到他的身边, 入他的梦境。   在体内塞壬血统的加持下, 他天籁的声音通过铜墙铁壁似的飞船,传达到广袤的星海之中,徐徐扩散。   远远路过的飞船上的人,听到这充斥着丰富情绪的歌声,还没来得及怀疑为什么声音能在星海中传播,就一阵怔愣迷茫,意识陷入某种不可名状的幻觉中去了,若非大部分飞船的AI都会辅助控制飞船行驶, 少不了要船毁人亡。   等飞船飞出这片星海一段距离后, 路人才忽然回神, 吓出一身冷汗。   “据说这片星海, 每年的这个月份,都会闹鬼, 我还以为是假的……”   “快走, 快走, 快加速!”   “……”   乌溟在这呆了数日,或低吟浅唱,或怔怔出神,直至快要到儿子生日了,才振作起来,打算启程回谷神星。   但在离开前,一个沉寂了多年的追踪器忽然响了起来。那是他在征求了爱人同意后,在爱人的随身物品上装的!   那一刻,他忘记了可能已经在家等待他回去的儿子,毫不犹豫地驾驶着飞船,全速冲进了一个忽然出现的虫洞,只因追踪器显示他的爱人就在里面。   哪怕那只是一个十分飘渺的希望,也足以令他奋不顾身。   然而,当他平安到达虫洞的另一头后,却只在一处荒星里,发现了沈斜沈衡的父母——沈长风和莉莉丝夫妻以及一些桑德罗王室护卫队成员。   而他收到的追踪信号,就是从他爱人当初携带的药箱中传来的,但这里却没有他爱人的身影。   “我们留下阻拦袭击者,让学弟和阿斜换乘另一艘星舰先行逃走了。”莉莉丝苦笑道,“之后我们所在的星舰受损严重,就换到了护航星舰上……最后在被炸成星海中的一束烟花前,我们进了突然出现在包围圈内的虫洞,然后就在这颗荒星上生活至今,因为我们的星舰受损严重到无法修复的地步,不足以支撑我们离开……”   护航星舰有几艘,袭击者也无法确定他们具体在哪,远远地一通轰炸下来,只说摧毁了所有王室星舰,完成了任务。   “阿斜和宋昙,他们最后平安逃出去了吗?”沈长风在妻子叙述完后才道。   乌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着反问道:“你知道是谁袭击的你们吗?”   沈长风摇了摇头,袭击者没有尝试与他们沟通,所用的星舰上也没标识,武器倒是认得是出自凌氏,可很多人都用着凌氏所出的武器并不能以此分辨。   “是你的好弟弟,沈云帆。”乌溟面无表情,目光嘲讽。   沈长风哑然,神情复杂。   他猜了一遍可能想杀他的人,王室旁系,大臣们,别国的人,可就没猜过会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   莉莉丝皱了皱眉,不同于丈夫对弟弟的信任,她倒是有猜过是沈云帆。   乌溟的飞船上没有足够的休眠仓,也无法测算距离他们原本生活的那片星海有多远,只能边维修飞船边等待。   所幸,他没像沈长风和莉莉丝一样等了十二年。在星兽潮爆发后,时空也跟着进入了不稳定期。这阶段虫洞多发,而等了三个多月的乌溟,终于又监测到了虫洞的迹象。   且因为乔伊派人守在了那片星海,一直寻找着他并发送着信号,令乌溟得以确定虫洞的另一头就是他来的地方。   而后他带着荒星的一众人,乘坐着飞船进入了虫洞,与搜寻他的弗里曼人会和,又在得知宋芜沈斜他的事后,来不及休息就匆匆赶往了桑德罗帝国。   前任国王和王后“死而复生”,守卫着桑德罗边境的士兵们放弃了阻拦,敞开航道,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过去。   在看到桑德罗帝星外聚集的大量星兽和深陷星兽群的星舰后,乌溟的直觉告诉他,他在乎的人就在里面。   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一直以来小心掩藏的身份,乌溟当众吟唱,用恍若顶级星兽塞壬的歌声驱赶星兽群。   …   星兽退去,两方星舰缓缓对接。   宋芜抱着爸爸绽开了花苞的拟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舱门。   小时候生病难受的时候,父亲没少趴在医疗舱边小声哼唱,让他忘却难受,得以入睡,甚至能做个好梦。   他太熟悉父亲的声音了,所以会是父亲来了吗?会吗?在发现卡卡其实还活着,又救出了爸爸后,失踪了许久的父亲也跟着出现了?   宋芜既期待,又紧张,忽然很害怕他是在做梦——他怀疑自己在初入狱星的第一夜,掉入了那个牙缸,然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而已。   因为太美好了也太圆满了,他有了恋人和朋友,还多了个哥哥,不,加上沈衡哥的话就是两个,然后失去的一切,都陆续回到了他的生命里。   可当那个黑发黑眼、长相绮丽的男人真的出现了后,宋芜想,不管了,是梦就是梦吧,哇的一声抱着爸爸朝敞开了怀抱的父亲扑了过去。   “阿芜,我很抱歉。”乌溟感到很抱歉,因为他的失踪,让一直被他养在温室里的小玫瑰经受了许多风雨。   看着比他失踪前眼神要坚毅许多的小玫瑰,身为父亲,他既心疼又欣慰,同时还感到后悔。   当初以为失去了爱人,他恐惧再失去与爱人的孩子,一度用爱把小玫瑰困在家里,后来即便送他去学院星,也一直在暗中守着,不让受到一丁点风雨。   可现在看来,他的小玫瑰,即便在风雨交加的外界,也能好好生长下去。   宋芜怀里的昙花,把花瓣贴到乌溟的脸颊上,轻轻地磨蹭着,像一只手,在抚摸着他,安慰着他。   乌溟低头,在昙花雪白的花瓣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父亲能回来就好,你不回来我才生气呢。”宋芜眼泪汪汪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把爸爸的拟态塞给父亲,转身拉来了沈斜乔伊等人。   “这是凌空、鲸、莱恩,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宋芜道。   被介绍到的三人挺直了腰板,礼貌微笑,不给小玫瑰丢人。   “这是沈衡哥,很好很温柔的一个哥哥。”宋芜继续介绍。   沈衡抿唇一笑,神情无限温柔,不负小玫瑰的夸赞。   最后宋芜一手拉着沈斜,一手拉着乔伊,弯着眼睛道:“父亲要是早告诉我乔伊哥的存在就好了,我想我和爸爸都会很喜欢他的。”   乌溟怀里的昙花探出一片叶子,轻轻地拍了拍乔伊的胳膊,用自己的方式赞同着儿子的话。   乔伊一激动,头上的兔耳朵冒了出来,但他却不在意,兀自沉浸在被承认了的喜悦之中。   已经从弗里曼人嘴里了解了大概事情的乌溟,赞赏地看了眼乔伊,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沈斜。   “叔叔好。”沈斜面不改色地回望着对方,心里却一阵紧张。   宋芜脸颊微红,头靠在沈斜的手臂上,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他是沈斜,我的恋人,我很喜欢他,就像爸爸喜欢父亲一样得喜欢。”   昙花早就察觉到了两人关系的不一般,便又探出片叶子,拍了拍沈斜,告诉伴侣,这门亲事他同意了。   “阿芜喜欢的人,一定不错。”乌溟没有为难沈斜,因为他没脸为难,在他心中爱人永远都是第一位,所以能有个把他儿子放在第一位的人他只会祝福。   “嗯!阿斜很好的!”宋芜笑道。   沈斜自认脸皮很厚,但却在这一声真心实意地夸赞中,悄然红了耳根。   “还有我。”卡卡控制着星舰内的灯闪烁了一下,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对,还有卡卡!”宋芜笑道。   …   “阿衡,阿斜。”沈长风和莉莉丝夫妻在这时相携着出来,望着褪去了年少青涩的兄弟俩,心中感慨万千。   “爸?妈?”沈衡和沈斜又惊又喜。   莉莉丝眼含着泪,朝兄弟俩伸出了手:“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两兄弟快步迎上去,拥抱着他们阔风一样的男人别了十二年的父母。与宋芜对宋昙一样,他们在十二年前,就接受了父母死亡的消息,从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见。   不过,能再会,真的是太好了。   一家人紧紧地拥抱,询问着彼此的情况,仿佛是要弥补失去的时光。   一旁的莱恩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不同于沈斜和宋芜,他是亲眼看着母亲死的,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母亲不会在这时奇迹般地出现。   好在莉莉丝没忽略好友的儿子,对失落的红毛狮子招了招手,含着泪笑道:“小莱恩快过来,让阿姨看看,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啊……”   红毛狮子鼻子一酸,扑进了莉莉丝的怀里,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只觉仿佛穿越了时空,是在拥抱他的母亲。   妈妈……   莱恩闭上眼,无声唤道。   “好孩子。”莉莉丝拍了拍他的后背,眼睛湿润道。   一会后,沈斜拉过一旁正和家人聚在一起的宋芜:“这是我未来的伴侣,宋芜,爸妈你们叫他阿芜就行。”   “爸妈好。”宋芜一直关注着他们,只是不敢过来,这突然被拉过来,一紧张,就直接喊了,喊完就红了脸。   沈斜心想,他输了,居然还没他家小玫瑰上道,知道直接喊爸妈。   他还回头,看了眼小玫瑰的双亲,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喊一遍。   沈长风有点不知所措,愣了片刻,就傻傻地“哎”了一声。   莉莉丝倒十分惊喜,拉过宋芜的手,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和你的爸爸一样讨人喜欢。”   她又转头问沈衡:“弟弟都有恋人了,那阿衡呢?”   “快了。”沈衡说着,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乔伊,笑得意味深长。   乔伊皱眉,好端端地看他干嘛?   “那真是太好了。”莉莉丝开心道。   …   沈长风离开了妻儿,去见了沈云帆,但当真的看到鼻青脸肿的弟弟后,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沈云帆确实对他起了杀心,还连累了他的妻儿,红狮星盗团,以及王室护卫队那些忠诚的人。   “没想到你还活着。”沈云帆笑得惨淡,“你看,到头来一无所有的还是只有我,你永远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强大的拟态和天赋。”   “父亲的重视和臣民们的拥护。”   “美满的家庭,有妻有子。”   “而我什么都没有,呵。”沈云帆望着他兄长的眼里空荡荡的,没有嫉妒和仇恨,只剩下一片死寂。   “你的拟态也不差,同样是猛兽不是吗?”沈长风冷静地反驳道,“父亲让我挑起了国王这个重担,却把自由留给了你,你可以选择你想学的东西,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而我的未来,在很小的时候就一眼能望到头。”   沈云帆嫉妒过他,他又何尝没嫉妒过沈云帆,明明相差没几岁,自己却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   甚至不是他坚持,当年他差点没办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这十二年里你不也做了国王,那么你觉得这个位置坐着很舒服吗?”沈长风不明白这个位置有什么好,亲王之位,已足以令沈云帆拥有用不完的星币和资源,还是说他天生热衷权利?   沈云帆垂下眼,不舒服的,处理不完的政务,应付不完的大臣。在他坐上那个位置后,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只剩下了国王这一身份,再不是自己。   “比起我,以前的你更符合桑德罗人的审美,多的是人喜欢你。”   “家庭?如果你愿意敞开心扉,就会是你口中美满家庭的一份子。”   “那个木天蓼,生前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希望你用他的名义去伤害别人。”   沈云帆知道,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沈长风道:“我们是不是只能看到自己没得到的,却看不到自己拥有的?”   “或许吧。”沈云帆苦笑道。   或许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看,看了也骗自己没看到。   沈长风最后拥抱了一下他的弟弟。   “你做错了事,得接受惩罚。”   “嗯。”   …   凌空和鲸不想打扰好不容易团聚的两家人,悄悄溜去了别的舱室。   “喂,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凌空倒了一杯酒递给鲸。   鲸一饮而尽:“回狱星。”   “???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你居然还要回去,你不会是醉了吧?”凌空震惊道,“你是跟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鲸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   “你!”凌空手指着鲸,气得牙痒痒,“你怕不是个死脑筋!”   “就算星际法没废除死刑,那些混蛋里有些人也不会被判死刑,但我还是动了手,因为他们让我失去了至亲。”鲸又喝了一杯,然后垂首望着自己的长发,仿佛看见了长发飘飘的姐姐。   沈斜、宋芜、莱恩以及凌空的情况,都与他不一样,要么是被陷害入狱,要么是为了自保主动入狱。   唯有他,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我姐姐以前一直教我,要做一个好人,要遵纪守法。”鲸道,“我不想让她失望,所以我会回去继续接受惩罚。”   闻言,凌空叹了口气:“行吧,你爱回就回吧,你一个人回到那狱星里,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哦,也不是没人,还有老章和你说话,呵。”   然而他现在话说得狠,打脸就有多快,后来没多久他就学起了监狱学,又让目前关系诡异的亲爹想法子把他送去了狱星,成为继乔伊后编号1314狱星的新一任典狱长——从囚犯摇身一变成为典狱长,此事成为狱星的第二大奇闻。   而第一大奇闻,自然是典狱长和囚犯一起越狱,居然还成功了。   “反正我也在狱星生活惯了,现在离开久了,还怪想念的。”   “总觉得留他一个人在狱星怪可怜的,那家伙性子独,估计老章不主动找他说话,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我们都不在,谁给他编辫子?”   …   宋芜和沈斜暂时分开了一段时间。   沈斜和父母沈衡一起重整桑德罗。   而宋芜则和双亲还有乔伊、卡卡一起回了弗里曼星域。   一路上,宋芜时不时把自己的精神力输入给爸爸,帮助爸爸尽快恢复。   等回到了弗里曼,又在格雷医生的帮助下,把真菌提取物给爸爸用了些,只数日宋芜爸爸的身体就好了不少。   “我答应了爷爷,要带你们去见他的,爸爸去吗?”宋芜乖巧问道。   宋昙犹豫不决,离开父亲的这些年里,他不是没思念过父亲,只是不敢回去,怕看到父亲厌恶失望的神色,也怕他仍执意让他与爱人分开。   还是乌溟下了决定:“去!”   “好耶!”宋芜开心地去找乔伊和卡卡收拾行李,他们要去宋氏玩几天。   “我也去吗?”乔伊有些惊喜。   宋芜点点头:“当然,我们一家人都去。”   “还有我?”卡卡虽然喜欢上了没有躯壳束缚的感觉,但还是分出部分数据,控制着一副机器躯壳,为的便是能继续为小玫瑰做一日三餐。   宋芜笑道:“当然!”   乌溟在儿子走后,握住爱人的手:“小昙,我令你的父亲失去了你。在失去你的时间里,我竟然有些理解了他当初的心情。”   宋昙凝望着他,回握住他的手。   乌溟低头,在爱人的手背上烙下虔诚一吻:“你的父亲已经老了,我不想你有一天,会后悔没再见他一面。”   “那就去吧。”宋昙叹道。   然而等他真踏入了宋氏宅院,就开始紧张了,明明是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却像是初来一样感到浑身不自在。   “小昙。”宋氏家主唤了一声。   从收到他们要来的消息,他就开始期待,等见到了人后,一生要强的他,竟忍不住当众湿了眼眶。   “爸爸。”宋昙松开爱人和孩子的手,三步并两步走到宋氏家主身前,拥抱了他一下,“抱歉,我任性地离开了您这么久,让您难过了。”   宋氏家主回抱住他离家多时的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爸爸。”乌溟带着宋芜和乔伊走上前,也跟着喊了一声。   宋氏家主心中一梗,但还是认下了这声称呼,承认了他的身份:“嗯。”   宋芜不想打扰双亲和爷爷相聚,就拉着乔伊,去找了初次来时那头暴躁的大蛇,让乔伊挡在他身前,忍着害怕说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弟弟?或许我们有办法唤醒他了。”   那宋氏年轻人一听,立刻就带他们去了弟弟的卧房,床的位置被换成了一个医疗舱,而里头躺着的是一条花斑蛇。   “乔伊哥,你把这个水倒那条蛇嘴里试试。”宋芜把混有红花解药的水递给乔伊,若是还不行的话,他们还可以试试真菌的提取物。   乔伊接过,在宋氏年轻人的帮助下,掰开了昏迷了数月的花斑蛇的嘴,把水全倒了进去,一滴不漏。   而花斑蛇的兄长,因为对自家人的信任,丝毫不怀疑那水会不会有问题。   喂了水后,他们等了有一个小时,以为那水没效果,准备换真菌试试的时候,就见医疗舱内的花斑蛇动了动。   又过了一会儿,医疗舱内传来一道迷糊的声音:“嗯?我不是在晚会上吗?”   他的兄长一激动,异变成蛇窜进了医疗舱内,缠住终于醒了的弟弟。   “救命,我要被勒死了!”弟弟道。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我差点以为你要睡到死!”哥哥缠得更紧了。   “真要被勒死了!”   “噗。”宋芜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   三个月后,星兽潮退却。   星际人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同时机甲大赛也在学院星正式开始了。   初试很快,参赛者们提交数据,评委们先是筛选掉一批存在完全抄袭和借鉴过度的,接着用测试软件运行剩下的参赛者的机甲模型,再筛选掉一批存在重大问题和过于不实用的,最后只有一百个参赛作品得以进入复试,并根据设计水平得到了应有的分数。   宋芜的室友林蒲,作为一个小人物,还不知道宋芜已经从狱星出来了——因为星际法庭没脸公布有一伙人越狱成功了的消息,尤其是这伙人罪名存疑,他们自己心虚的情况下。   林蒲有幸进入复试,可在公示名单上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宋芜。   不止是他,还有同为星际综合大学机甲学院的学生,甚至是学院星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注意到了宋芜的名字。   “咦,宋芜同学不是入狱了吗?”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啊?”   “有可能,不过要真是宋同学就好了,呜呜呜,宋同学可好看了,拟态还是一朵漂亮的红玫瑰,可香了,入狱真是太可惜了,呜呜呜……”   “呵,醒醒吧,再好看也没用,那可是个杀人犯,害了隔壁学校机甲战斗系的天才,我看那就是朵食人花!”   “哎,林蒲,你不是宋芜室友,你给我们说说,他是不是那种表面上装得天真无辜,其实一肚子坏水的啊?”   林蒲听着这话,总觉得像说自己。   他看着公示名单上的“宋芜”二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宋芜真报名比赛还通过了初试?   可他身在狱星,一个囚犯,哪来的材料和设备制作机甲?看公示里此人的初试模型,还是难度更高的动物型机甲,更不可能是他认识的宋芜了。   一定是重名的,一定是这样,可这样的自我安慰太苍白了。   林蒲开启手腕上的星际最新款的个人智脑,联系摩菲教授,想要询问一下他是否知道公示名单上的宋芜是谁,可却一直没能联系上。   林蒲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直到复试开始时达到顶峰。   一百台机甲在机甲制造者们选定的驾驶员的控制下进入实战场地,开始了一场大混战——这一环节是为了展示实战中的机甲能力,坚持得久得到的分数,肯定是比开场就跪的机甲分数高。   而林蒲的参赛机甲,却在开始比赛的铃声响起的刹那,就被一台动物型机甲盯上,不过数秒就揍报废了。   “为什么针对我……”林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综合初试复试的分数,他连前十都进不去!   机甲大赛是一项受到全星际人关注的重大比赛,初试无趣,只公布了名单和数据供人们查看。   而复试,是具有观赏性的实战,就开启了直播,供全星际的人观看。   “哇,居然有台动物型机甲哎,酷,好希望有台和我拟态一样的机甲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台虎型机甲看着有点眼熟啊。”   “别眼熟了,作为桑德罗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就是我们小王子的拟态,看眼睛,一样的左蓝右金。”   “小王子?哦哦,就是先前那个桑德罗王储说弟弟是被他王叔冤枉的那个小王子?”   “听说桑德罗前任国王与王后回来了,重新掌握了大权……”   “我只好奇这台动物型机甲的制造者和小王子是什么关系……”   于是,广大星网用户们,去翻了公示名单,找到了宋芜的名字。   在卡卡的暗中控制下,学院星宋芜的一系列事被扒了出来,有感叹其长相的,也有赞美他拟态的,有可惜有骂的,还有关注他所犯之罪的,比起故意杀人罪,私藏情感AI罪更吸引人眼球。   本来星网上关于阿尔法星的事只剩下只言片语,可今儿好奇的人一搜,就搜到了阿尔法星惨案的记录,死亡数字,也被改为真实记录,甚至还有部分视频资料,令观者触目惊心。   “太可怕了,死得太惨了……”   “那些动物怎么看着那么奇怪呢?好奇怪啊,是普通动物吗?”   “……AI不是有机器人定律制约的么,真能伤害人吗?”   而场中,钢铁猛虎愈战愈勇,打倒了一台又一台机甲,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得到了机甲大赛的第一名。   而机甲蔷薇的制造者,也在万众瞩目下,出现在了领奖台上。   正是宋芜。   “怎么可能?不会的,一定是长得像而已,对,就是这样……”林蒲不肯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想冲上去质问他是不是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宋芜,又莫名地害怕,后退着想要逃离这里,一转头,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执法局的人,只是周身的气势更强大而已。   两位执法者一左一右按住了林蒲的肩膀,控住住了他:“同学,你涉嫌故意杀人并栽赃嫁祸……”   林蒲脸色顿时煞白,知道他完了。   …   而星网上的用户和在场的观众们,此时也是一片哗然,一个被判了终身监i禁的囚犯怎么出现在了领奖台上?就算是在狱中参赛了,也该由人代领啊!   而站在领奖台上的宋芜,则神情冷漠地看着为他颁奖的摩菲教授。   “诺曼把你当挚友,你怎么忍心欺骗他伤害他?”宋芜质问道。   摩菲教授把奖杯送到他手里:“可能是嫉妒,也能是别的原因,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坏人就是坏人,做坏事哪那么多为什么?反正他已经死了,而我恐怕也快了。”   “确实。”宋芜冷漠道,精神力一直关注着摩菲,防止他有异动,可没有,他就站在那儿束手就擒。   数名执法者走来,团团围住摩菲教授,领头的人面无表情道:“麻烦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谢谢……”   摩菲教授被带走前,回头道:“其实我只是想让他有更好的选择而已。”   不想他窝在偏远星的偏远地区的小村子里被埋没,帮他离开去学院星,然后进入“科研圣地”阿尔法星,最后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也不管那选择是不是诺曼想要的,就自顾自地帮他选了。   “怎么回事?摩菲教授可是机甲研究中心的大佬啊,怎么就被带走了呢?”   “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怪怪的……”   “快看星际法庭发布的消息!”   “雾草!太可怕了,他们是魔鬼吧,那可是几十万人命啊,为了掩盖罪证和陷害别人,说杀就杀了……”   “非法实验???畜生吧,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失踪的人和被领养走的孩子,原来都去了这呜呜呜……”   “鸢尾花慈善基金会,好讽刺的名字啊,暗地里害死了那么多人……”   桑德罗国王、弗里曼的塞壬首领、逐光联盟管军政的宋氏联合奥斯汀帝国和阿米利亚联邦那些没参与鸢尾花的势力,暗中准备了许久,最后决定在这一日实施抓捕鸢尾花组织的成员的计划,并对外公布了一部分相关资料,同时还为诺曼先生洗刷了罪名,还他清白。   其中,凌氏家族因现任家主及时弃暗投明,并主动提供了鸢尾花组织人员名单和一些犯罪证据,经此一遭虽元气大伤,但最终得以保全了家族。   接着,被清洗了一番的星际法庭,撤销了宋芜沈斜等人的不实罪名,并发布公告,恢复了他们的名誉。   星际人们看过后,无不后背发凉,鸢尾花的人暗地里杀人,明面上也敢害人,还是用“合法”的手段。如果不是今天被揭露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们,想想就害怕,纷纷留言。   “星际法废除了死刑,他们这些混蛋撑死了被判终身监i禁……”   “我记得,废除死刑就是鸢尾花提议的吧,真是深谋远虑啊,呵呵……”   “我提议恢复死刑,不能轻饶了这些魔鬼,我们需要死刑震慑坏人!”   “支持!”   后来,由于星际人们的呼声太高,以及各国政要的支持,星际法又恢复了死刑,只是不如废除前使用普遍,而是以一种更加慎重的姿态使用。   而第首批适用了重新恢复了的死刑的,便是鸢尾花组织里,一众有着黑色鸢尾花标志的成员们。   其中,沈云帆因未曾参与鸢尾花组织的非法实验等罪恶活动,而侥幸只被判了个终身监i禁。   …   为了保护宋芜沈斜等人,他们在覆灭鸢尾花中发挥的作用,被隐瞒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对他们感到好奇,一个年纪轻轻被冤枉入狱十二年的王子殿下,怎么看怎么可怜。   一个有着ss级精神力和机甲制造天赋,本该有大好未来,却被设计陷害入狱,想想也太惨了。   好心的桑德罗星网用户卡卡,上传了小王子的靓照。   “和王储殿下长得好像,但不是一种风格的耶,心动了……”   “果然是左蓝右金的眼睛,漂亮!”   “听说小王子的拟态是白虎……”   之后好心的弗里曼星网用户卡卡,又上传了小玫瑰的靓照。   “笑得好甜,心化了……”   “这么可爱的小玫瑰,也有人舍得伤害,真是没天理了呜呜……”   “我就知道宋同学是好人,我跟你们说,宋同学本人好乖的……”   “朋友们,快看机甲比赛现场!”   ——战到最后的机甲蔷薇,忽地跃出实战场地,来到了领奖台前。   驾驶舱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银发男人跳了下来,英俊到有些邪气的长相,眼眸左蓝右金,可不就是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的桑德罗小王子么。   沈斜把机甲蔷薇收回空间纽,小心装好,然后当场异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白虎,仰头长啸一声后,低下头来。   “阿芜,要不要骑老虎?”沈斜低笑道,异瞳凝望着意气风发的小玫瑰。   “不好吧……”宋芜的身体很诚实地踩着白虎伸出的爪子,爬上他的背部。   “坐好了。”沈斜回头叮嘱了一声。   宋芜赶紧抓住白虎背上的毛,因为兴奋,乌眸清亮,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更是晕开了一抹好看的粉色。   “我坐好了!”   宋芜话音未落,白虎便驮着心爱的小玫瑰,转身奔向外头。   微风吹起,白虎黑白相间的毛发和小玫瑰烟墨似的软发,一齐起起伏伏。   路过被执法人员押走的林蒲身旁时,宋芜看都没看他一眼。   曾经,林蒲给他造成的伤害,令他咬牙切齿,可在经历了这么多人和事后,林蒲和他造成的伤害,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林蒲犯下的错,会受到惩罚。   而他没必要再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哇哦,小王子和小玫瑰这是在一起了?心好疼,我一个没捞着……”   “两个人都曾入狱,我觉得他们可能是狱星上认识的,患难出真情啊……”   “这令我想起了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机甲大赛场地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艘小型星舰。   在白虎驮着因怕他累着、而异变成了拟态的小玫瑰快到时,舱门适时地打开,迎接两人入内。   当着全星际人的面,闻名学院星的小玫瑰,进入了桑德罗小王子的星舰。   大开的星舰门内,威风凛凛的白虎,头上顶着朵娇艳的红玫瑰,忽然回头扫了眼一路追过来的数个直播仪。   …   “啊呜,接下来你想去哪?”   “去编号1314狱星吧。”   “星舰AI——卡卡,谨遵您的命令,祝您和您的伴侣,旅途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1、下一本大概率是《暴戾君王的白月光回来了》女装受嘿嘿,不要嫌弃书名,实在难想QAQ,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会在五月初开   2、这本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番外,会随机掉落,非主角的章节会标明。   3、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之前因身体原因,更新少还不规律,承蒙担待了,鞠躬   4、晚安了,疯狂啾啾啾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