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错位求生》   作者:书墨温酒   文案:   【爹系热心肠队长宋舟&白切黑学生江昔言】   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冲垮了河堤,水流褪去,开裂的地面竟露出一具封存多年的男尸,调查发现竟是十年前离奇失踪的高考状元江昔言。   负责查办此案的刑警宋舟日夜不休,还是没忍住巨大的困意伏案休息。   半梦半醒间他接到一通电话,来电的人自称江昔言,正在被人追杀,希望警察救援。   宋舟以为是有人撞了名字,却没想到对方说出来的地名全是早已拆迁的位置,而江昔言所说的时间正是他确认失踪的三天前。   不管是恶作剧还是真实发生,出于责任,宋舟仍旧助其脱困,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上的证据也在发生改变。   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真的是十年前还没死亡的江昔言。   ——警察叔叔,我能相信你吗?我能活下来吗?   ——能,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如果能活下来,我想见你。   入坑必看:   1.主剧情流,双男主前期不在同一时间线,所以互动不是很多。   2.有配角cp,有百合线,但占比不多。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阴差阳错 悬疑推理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舟、江昔言 ┃ 配角:各位献身公安事业的警务人员 ┃ 其它:专栏预收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想见你,在你的时空   立意:不论何时,坚持正义   ———————————————— 第1章 黑暗   “队长,地铁站的人已经被救上来了,救护车刚走……”警员虽然穿着雨衣,但身上早已彻底湿透。   那个被他叫做队长的人,此时正站在车顶指挥警员展开救援。   这场大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江龙市常常有雨,但都集中在夏天,冬天偶尔下上几场,却从来没有这么银河倒泻。   此次大雨,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江心区,无数地下车库、多条地铁被洪水淹没,道路满是积水,受灾民众的电话打爆了警局热线,所有民警忙着救援,无暇分身。   宋舟看这情况,带着刑侦大队的队员也赶来帮忙。   风雨晦暝之中,警车的鸣笛声犹如定海神针,稳定所有慌乱的民众。   宋舟单手撑在车顶,利落地跳下,在风中大声道:“兄弟们辛苦了,再坚持坚持,大雨马上就停了。”   这大冬天的,站在路边都冻得直哆嗦,更别说在水里泡了一个晚上。已经有几名同志撑不住了,现在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不能再缺人了。   警员坚定颔首,“队长放心,我们扛得住!”   他的下牙已经冷到忍不住打颤,双拳紧紧握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退却的意思。   宋舟的手抓住警员的肩膀,稍稍用力抓了抓,意会地点头,寄予对方鼓励,旋即也加入到救援任务中。   防汛抢险队紧急部署,所有部门倾力配合,获救的民众自发地协助救援。   一个人累倒,立即有人补上,他们用一双双手连接为锁链,在黑暗中引导获救者方向。   试以凡人之力,对抗无情天灾。   猛地惊雷响起,一道闪电如寒锋利刃破开压顶的黑云,宛若从中有一双大手,撕开诡谲云雾,不绝的大雨骤减,如来时一般突然。   防汛抢险队立即展开泄洪工作,眼看路面的水位逐渐下降,露出底下的污泥,整座城区狼狈不堪。   “灾后重建才是最头疼的,没个个把月,江心区怕是缓不过来。”林越搬了一天的沙袋,终于找到时间休息,他蹲在路边,干啃着面包,就着冰冷的矿泉水咽下。   他看向不远处还在帮忙搬物资的宋舟,心中难免感叹,这几天相处,队里都觉得宋舟这个人不错,做事也有章法。   更想不通宋舟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竟然从省厅的总队调到了他们这儿。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突然的灾祸,宋舟作为队长,事事亲力亲为,连续几天没休息,还一直在照顾队员们的情绪。   虽然大家伙儿什么都没说,但对于这个新来的队长,他们是打心眼儿里的认可。   “出事了!”陶一然艰难地在淤泥里穿行,大步走向宋舟,“宋队,文和路口那边传来消息,街心公园门口的路被洪水泡了几天后,刚才突然裂开了!”   宋舟将手里的物资放在了收拾出来的干燥区域,转头看向陶一然,“是要我们过去帮忙维护?”   陶一然摇头,立即补充道:“抢险队刚打算把坑填上,往里一瞧,发现了几根人类的指骨,看着是有些年头了。他们不敢再动了,让我赶紧来通知队长您。”   宋舟嘱托其他警员接替自己的位置,继续搬运物资,转身立即向路口走,“通知队里其他人,手里没事儿的过来集合。”   “是!”陶一然振声。   林越将包装袋和空瓶丢进垃圾回收箱,疾步赶上两人,解释道:“宋队你刚来可能不知道,文和路是最早响应老城区改造的,翻修好后没有动过,但再怎么说也过去将近十年了,这要是地里埋了个人……”   多半也是陈年旧案了。   “我知道。”   见队长回答得这么果断,林越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是知道文和路改造的事,还是知道埋尸的问题。   “一然,麻烦你回队里调一份老城区改造期间的失踪人口名单。”宋舟驻足微思着,看向了陶一然,随即他的目光投向林越,“林副队,你跟我走。”   “宋队不用这么客气的。”陶一然受宠若惊,没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见陶一然离开,宋舟和林越立即赶往文和路口,只见警戒线已经拉好,到达现场的警员迅速控制现场。   “宋队、副队。”警员见来人,立即打招呼,拉起警戒线让两人通行。   宋舟颔首回应,弯腰走进了现场,握住了走来的抢险队队长的手,“刑侦大队宋舟。”   “宋队你好,我叫章克,是防汛抢险队的。”章克侧身让路,手指向前方的深坑,“我们问过旁边的居民了,这里原来没有坑的,确定是洪水之后发现的。”   “尸体分解后,体积变小,土壤下沉,路面确实不牢靠。”宋舟蹲在坑边向内看,只见裂缝一侧露出森森白骨。   如果不是这场洪水,或许它重见天日的时间还要再晚些。   他仿佛听到了不断的挣扎和痛苦的哀呼,目光如叩问地注视着深坑里的指骨。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杀了你?   裂缝中的黑暗似带着吸引力,揪着旁观者的神智,向真相探究,那些沉默了多年的冤屈,终见天日。   那是一个更黑暗的时刻——   操场上,有个人身穿黑色连帽衫,挥动着铲子,似乎是在掩埋着什么。   “真是的,这么快就死了,我还没玩儿够。”   他如视蝼蚁一般,目光轻蔑地看着沙土之下的人,将铲子上的土倒下,盖住这人的丑恶嘴脸,重重地踩上两脚,心里的怨念仍未消散。   他恍然间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目光与不远处的学生四目相对,忽然诡秘微笑。   被发现的江昔言慌忙后退一步,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迅速反应了过来,佯装无视地匆匆向校门口走去。   他看似镇定,但步伐急促,不断寻找自己的出路。他径直向人多的地方走,只要周围的人足够多,他暂时就是安全的。   江昔言强忍着未回头看,在路灯的映照下,身后原本还与他有一段距离的影子,不断靠近,逐渐和他的影子有了交集。   他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的号码,犹豫了一会,才摁下拨通键。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交谈声,一个男人不耐烦地询问道:“这个时候打来干嘛?”   “爸,我放学了,您能来接我吗?”江昔言的声音隐隐颤抖,他知道,自己一旦和父亲说现在的遭遇,身后的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抓住他。   电话那头的人却并没有听出江昔言的不对劲,草草地说了句“爸爸今天没空,添什么乱,挂了”,便挂断了电话。   江昔言自嘲一笑,手里抓着的书包被攥出深深的褶皱,不由得加快脚步,极度的紧张,令他的呼吸哽在喉间不断下坠,堵住了心口,越发沉重。   看着过往的路人,不断有人向他投来目光,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停下了上前询问的步伐。   见前方的小可怜明明想求助,却没有一个人帮忙,男人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对方的可悲。   看着前方只剩一条路了,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手帕,从容地叠好,逐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江昔言理解这些路人的想法,谁也不想惹祸上身。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后面的人迟早会追上他。   他的生路,在哪里?   但不论如何,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试一试。想着,江昔言深吸一口气,拔腿向前方跑去,没入了黑暗中。   这里即将拆迁,早就没人住了,小道两旁的路灯失修,光芒微乎其微。   窗户上的玻璃脱落,碎了一地,瘫在了湿滑的水苔上,路过的人无意踩上一脚,碎片噼啪作响,在僻静的小道里很是清脆。   这里的小路狭窄曲折,江昔言只能凭着感觉奔逃,企图甩开身后的人。   可那人似乎很清楚这里的道路,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江昔言闪身躲进一户人家,后背紧靠着门,双手掩盖着自己的口鼻,努力放轻自己的喘气声。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江昔言紧咬着下唇,颤抖着拿出了手机,看着手机屏幕微怔。   死到临头,他竟然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脚步声停下,江昔言意识到那个人应该就站在门外,他紧紧抓住手机,摁下了三个数字。   撞击声猛然响起,门外的凶徒试图破门而入。   江昔言看着岌岌可危的门板,又看向手机屏幕,一时间不知道哪一个更快。   他仰头向上看,贪念地想再最后看一眼月亮。   在江昔言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手机屏幕闪动了几下,话筒中莫名传来一阵电流声。   “喂?”宋舟被铃声吵醒,刚想问话,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噪音,赶紧将话筒拉远。   他余光瞥见窗外的月亮,不知怎么的,今天明明不是十五,月亮怎么这么圆?   看到电话接通的刹那间,江昔言松了一口气,迅速解释:“喂,警察吗,我是江心一中的学生,我叫江昔言,正在被人追杀。”   “啊?”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疑惑的声音。   江昔言知道,现在警察就算赶过来,他也是凶多吉少了,于是说道:“警察叔叔,江心一中刚才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人被埋在了操场旁边的草坪里。如果可以,请你们尽快过去看看。”   “等会。”不眠不休查了两天案子,被惊醒的宋舟揉了揉脖子,“你刚才说……你叫江昔言?”   宋舟说着,凝视着面前的死者资料,这两天他们一直在调查文和路发现的白骨。   好巧不巧,本案的死者也叫江昔言。 第2章 白骨   两天前。   窗外依旧稀稀拉拉下着小雨,大有为这场天灾收尾的意思。   人来人往的文和路地底下竟然埋藏着一具白骨,赫然成为了民众关注的焦点。   正在同步进行的泄洪工程突然报了警,说郊外的一座桥在排水时,冲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他们捞起打开一看,袋子里也装了一具白骨。   一下出现两具陈年白骨,刑侦大队无论如何都必须加快追查的步伐。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再过一分钟就是晚上七点,他向外一看,只见路南怀带着小跟班吴意慢悠悠地走来,走进刑侦办公室的一刻正好就是七点整,分毫不差。   “宋队,报告。”路南怀将两具白骨的尸检报告递给宋舟,“文和路发现的死者因为封存在水泥里,尸骨保存完整,骨骼完全白骨化。桥洞发现的白骨,因年代久远,塑料袋有破损,加上这次洪水,我们尝试过现场打捞,但还是只发现这82块骨骼。”   宋舟看着两份报告,指着文和路死者的尸检报告说道:“先从他开始吧。”   路南怀颔首,徐徐道:“死者为男性,身高一米七八,骨龄在17到18岁之间,根据死者身上的衣物,推测为江心一中的学生。”   闻言,宋舟翻开失踪人口登记表,的确在十年前的记录中,找到了一条江心一中学生失踪的信息。   “江昔言,失踪时17岁,放学后没有回家,家长才发现不对劲,因此报了警。”宋舟盯着资料,眼睛一亮,“这位同学还是当年的江龙市高考状元,可惜了。”   路南怀惋惜地轻叹,能有这样的成绩,未来可期,只可惜遭遇了变故,大好的将来竟然被封存在了水泥里。   宋舟审视着尸检报告,手指点了点纸页上的字,喃喃道:“手脚腕骨出现磨损痕迹,鼻骨有骨折……”   “我们在切割水泥块之前拍过X光。”吴意将X光片递给宋队,“X光片显示,死者被掩埋时双手双脚是束缚在身后的,并且他大概率是被活埋的。”   因为尸体的腐烂时间远比水泥的干燥时间要长,位于水泥下部的尸体腐烂进程会缓慢一些,但体内的水分依旧会在重力作用下,向下渗透,因此骨骼与骨骼之间,是会包裹一些泥沙,却无法让已经干燥的水泥钻进尸体的鼻腔和口腔。   换句话来说,死者在被掩埋的时候,还有呼吸,并且他们在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的牙齿有明显的玫瑰齿现象,因此他真正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对于助手的推断,路南怀还算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具,“关于鼻骨骨折,我们有两种推断,一种是死者挣扎时导致的,另一种的话,死者很可能被凶手捂住过口鼻。”   “如果是第二种。”宋舟沉思了一会,随后说道,“这类的案子,我之前接触过,凶手使用涂了麻药的手帕、棉布等,捂住受害者口鼻,以达到制服效果。这些凶手的体格应当和被害者差不太多,或再瘦小一些,因为他们没有完全把握能够在受害者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制服对方。”   路南怀意会地点头,“但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们无法提取到麻药成分了。”   这一点,宋舟已经预料到了,他缓声道:“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凶手在动手之前,提前准备了绳子,并且很快找到了藏尸地点,说明凶手目标明确,并且在作案时心态平静,不是第一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陶一然从外头探头进来,小声问道:“队长,两位法医,你们吃夜宵吗?”   宋舟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吃夜宵对肠胃不好。”   “但饿着,心情不好呀。”陶一然弱弱地说了一句,看了一眼队长保温杯里的枸杞,闭上了嘴。   他们看着宋队年纪不大啊,但他天天保温杯不离手,杯子里泡的不是枸杞就是人参,这也太养生了点吧。   即使陶一然说得很小声,宋舟还是听到了,他笑了一声,看向陶一然说道:“我就算了,你们吃吧,夜宵我请,多买两份给两位法医。”   他说着,看向路南怀和吴意,“二位从鉴定中心赶过来也辛苦了,休息一会吧。”   路南怀微笑着颔首,他们尸检一结束就从司法鉴定中心赶过来,确实很久没吃东西了。   见几人走后,宋舟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报告,除了文和路的死者,他们还有另一个案子。   尸检报告显示,桥洞白骨案死者的骨骼被藏在水边,常年被流水浸泡和冲刷,需要考虑到温湿度的情况,因此他们无法非常精确地推断出准确的死亡时间,但范围应当在五到十年之间。   相较于水泥白骨案,桥洞白骨案的死者身上没有任何特征,大概率是凶手在抛尸的时候,谨慎地提前丢掉了死者的衣物。   两起案子的凶手对于抛尸地点都有自己的考量,并且手法非常干练,这很可能都不是他们第一次作案。   桥洞白骨案的死者身份暂时无法断定,法医提取了死者的骨髓做DNA检测,报告还需要等待上一些时间。   但庆幸的是,他们找到了水泥白骨案的死者。   宋舟的目光在两份尸检报告之间徘徊,江心区并不大,但人群中竟然还有这些潜逃的杀人凶手,作为警察,他们必须尽早破案,找到这些危险因素。   刑侦大队办公室内,林越将两份外卖递给陆南怀他们,见分完以后,一份不剩,转头对陶一然问道:“队长又不吃啊?”   “老样子。”陶一然耸了耸肩,“这顿夜宵还是队长掏的钱。”   林越噤声,低声提醒陶一然,“一会把钱给队长还回去,队长也不容易。”   “好!”陶一然觉得林越说得很有道理,队长天天骑着二八大杠上下班,还是自己带饭。看起来生活很拮据的样子,刚才他确实不应该让队长掏钱的。   吴意好奇打听道:“话说,你们宋队到底什么来头?”   他说着,很是自然地将自己往里的荷包蛋,夹到了路老师的碗里。   林越也是一头雾水,“问过我们局长了,他一直打马虎眼,什么都没说,我还想找个机会从队长那儿打听打听呢。”   路南怀看了一眼碗里的荷包蛋,抬眼道:“他的目的不简单,应该不是受罚降级来的。”   吴意投来好奇的目光,“师父,那是因为什么?”   他也听说了,宋舟是省厅的人,之前还跟着省厅吴局长立过功的。   路南怀摇了摇头,“别的我不知道,但我们很快就会从鉴定中心搬来警局。”   不出意外,他们要成立专案小组了。   而且这个通知是在大雨之前,明摆着不是因为此次突发的案情。   宋舟低调地从省厅过来,鉴定中心立马默默地派他和吴意过来帮忙,网安和武警那边似乎也有动静。   这个宋舟来江心分局的事,不能声张,看来多半和重案要案有关。   本来这个尸检报告他让吴意送过来就好,但他这次刻意跟了过来,也是想亲眼看看宋舟这个人。   刚才对话,宋舟态度亲和,看起来很好相处,而他思绪敏捷,句句切中要害,是个不错的同伴。   宋舟站在办公室门外,听见同事们的谈话后默默笑了笑,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稍等他们吃完后,才进门说道:“一然,明天网安会派人过来技术支持,你负责接待,请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查到案发当年的监控录像。”   陶一然颔首,“是!”   宋舟随即看向林越,“副队,你明天跟我去江心一中走一趟。”   “好。”林越不假思索地点头应答。   话毕,宋舟的目光在路南怀脸上顿了顿,微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站在窗前,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沉声说道:“郁队,听说你家那位心理学专家认识许之慎许教授,能不能请他来我这儿帮个忙。”   听到电话另一头故作犹豫,宋舟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于是道:“回头请你和你家属吃饭,地点你定,钱什么的不重要。”   挂断电话,宋舟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同事们猜的没错,他从省厅来江心分局的目的确实不简单。   江龙市的一家龙头企业话事人失踪多日,企业的几名负责人接连出事,背后牵扯的案件甚广,省厅追查线索,在查到了江心区时线索突然断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必须低调行事。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似乎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想着,他拿起了桌上的尸检报告,“这孩子生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救救我!”   宋舟恍惚间好像听到一声略显稚嫩的求助声,环顾四周后,又向楼下看去,都没发现异样。   他凝视着桌上的资料,盯着江昔言的照片,无奈一叹,“我真是昏过头了,竟然出现幻听。”   他看着上清秀的脸,噤声良久,坚定的信念油然生成,沉声道:“但如果真的是你,请你相信,我一定会为你找到真相。”   宋舟温柔而坚毅的许诺时,似有一条无形的线跨越时间和空间,与故人相连。   陡然间,变化一切,水面波澜万千后逐渐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3章 懂事   晨日的第一缕阳光闯入房间,打在了桌角,在昏暗的房间内很是突兀。   桌面上摞着一叠大学课本,一名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做题,笔尖划过纸页,传出沙沙细声。   他突然停下动作,余光看向桌角刺眼的阳光,缓缓伸出手掌,让暖阳照在自己的手心,欣悦地弯了眉眼。   高中的学习刚结束,江昔言就给自己安排了大学知识的学习计划。   完成晨间学习,江昔言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家里果然还是只有他一人,按部就班地煮饭、做家务,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他懂事起,他的父母就一直在忙碌,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这么忙,就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所以你要懂事,要好好学习”,这些他都做到了,却并不觉得快乐。   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   他推开门将要离开时,心里惴惴不安的感觉促使他留了一个心眼,写了张纸条贴在冰箱上:“爸、妈,邱蕙老师下午让我去学校帮她整理毕业生档案,晚归。”   看着路边的一家人和乐嬉闹,江昔言抿了抿唇,收回艳羡的眼神,径直走向学校。   虽然高三已经结束了高考,但高一高二还在上课,他恍然间觉得楼上有人在往下看,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高一的高志强老师的目光。   两人皆是一愣,江昔言很是礼貌地轻鞠一躬,抬头却见高老师已经走了,他并未太在意,走向了教师办公室。   -   提及自己的儿子,江毅与曾雯很是骄傲,但更多的还是遗憾。   曾雯一听说自己儿子被人埋进了街心公园的水泥地里,一时接受不了,气没缓上来,晕了过去。   江毅将妻子抱到床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关上卧室门,示意警察坐沙发聊,“警察同志,杀死我儿子的真凶有下落了吗?”   警员高芒真诚道:“江先生您放心,警局正在追查当中,一定会找到真相。我们此次前来,是想问江先生和江太太,死者也就是你们儿子在出事之前,有什么异样表现吗?比如在学校里有没有和同学闹矛盾、接到可疑电话之类的?”   江毅毫不犹豫地摇头,肯定道:“我儿子打小就懂事,只知道学习,不可能招惹那些人的。”   高芒见这样问话得不出个结果,于是改口问道:“江先生,您可以给我们讲讲您的儿子吗?”   江毅点了点头,抬眼望向柜子上的全家福,怅然一叹:“昔言他学习能力强,我和他妈妈从来都不担心他的学业。”   他起身拿起相片,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忙里忙外,多赚钱。我们是疏忽了他一点,但这孩子也争气,十岁出头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从没麻烦我们。”   他的话说着,突然噤声,表情很是难看。   是啊,儿子从来没有麻烦过他,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高芒见他脸色不对劲,立即询问道:“江先生,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江毅张了张嘴,眉目之间是些许懊悔和担忧,他犹豫良久,沉声道:“昔言失踪前的一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他……他问我能不能去学校接他。”   “你为什么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曾雯刚缓过神来,走出卧室时,就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大步走来,一把抓住丈夫的领子,“孩子从来没要求过我们,他突然让你过去接他,肯定是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去!”   这些年,她没有一天不活在愧疚里,他们大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孩子需要更好的未来,拼了命的挣钱,但到头来,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时间寥寥无几。   她回头一看,自己的亲儿子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们,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贴己话。   他们一家人反倒像是陌生人,聚少离多。   孩子愿意那么快成长吗?还不是他们这些糟心的父母,逼着孩子长大!   她作为一个母亲,竟然错过了自己孩子的成长,她是真的失职,更可恨的是,这一切她都在儿子失踪之后才幡然醒悟!   江毅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企图为自己申辩,“那个时候我在陪客户,他是个大单子,我走不开!加上那个时候我可能酒喝懵了,之后有想说的,但……但怕你怪我,我就……”   他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只要没看见孩子的尸体,儿子那么聪明,就还可能活在世上,可现在他怎么后悔都没用了。   “江先生,您还记得您儿子给您打电话是哪一天的事吗?”高芒追问。   江毅在妻子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记得,十年前的6月22号。”   他有保留合同备份的习惯,酒宴的第二天,他就和客户签了合同,所以这个日期是不会有错的。   “江毅,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都瞒着我!”曾雯怒骂着,抄起手边的花瓶朝丈夫砸去。   “你在这儿看着点。”高芒嘱咐警员及时劝架,而他立即出门拨通了队长的电话。   看了一眼在客厅里吵得不可开交的夫妻,他低声汇报道:“队长,根据死者父亲的描述,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十年前的6月22号左右,当天江昔言应该是去了学校,但再也没有回来。”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宋舟挂断电话,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老师,“邱老师,您继续。”   邱蕙点了点头,看向手里的照片,遗憾地点头道:“这个学生,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会记得。”   她说着,起身打开柜子,从一排同学录里拿出了一本,里面是江昔言站在获奖台上的照片,“江同学学习成绩优异,高二刚结束,就有顶尖大学愿意提前录取,他没同意,说想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去。他不骄不躁,做事踏实低调,平常还会帮助老师和同学,是我教过的这么多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   宋舟顺着她的话,询问道:“看来江昔言之前帮过您,他失踪前是不是来过学校?那个时候,高考明明已经结束了,他回学校做什么?”   提到这件事,邱蕙忧心忡忡,十年前,江同学的家长告诉她江同学当晚没有回家,警察来找她录口供的时候,她就开始担心,很有可能是她间接害了江同学。   “高三学生毕业以后,我们就要负责整理他们的档案。那个时候我正大着肚子,行动不太方便,所以就叫了江同学过来帮忙。我们整理完天都暗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走,所以想叫辆车,两人一起回去。”   说着,邱蕙脸色一暗,“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就让江同学在楼下等一会,谁知道我再下楼的时候,他人就已经不见了。”   江同学从来就不爱麻烦别人,所以她当时以为江同学是自己先走了,后来才知道,江同学应该就是在那一晚出事了。   林越看着邱老师手里的相册,几乎全是江昔言和奖状奖杯的留影,这哪是学霸,简直就是学神了吧!   但光芒太露,很容易招人嫉妒,会不会是嫉妒他的人动了手?   于是他试探地问了一句,“邱老师,您有没有听说班上或者学校里,有人刁难过江昔言?”   “我班上都是好孩子,不搞这些有的没的!”邱蕙想了想,迟疑地说了句,“不过江同学平时和章威走得挺近,章同学的学习成绩也不错,两人经常一起讨论题目,你们不妨问问他。”   林越立即抄录下邱老师提供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好,您如果想起其他线索,记得联系我们!”   他说罢,却见队长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一直盯着窗外,似乎是往操场的方向看,一时有些不解。   宋舟突然开口问道:“邱老师,江同学失踪那一年,学校里是不是还发生过一起命案?我记得是一位姓高的老师。”   在来江心一中之前,他就提前调查过这里,十年前这里还发生过另外一件大事。   他远眺着操场,操场边的草坪当年还发生过一起埋尸案,死者就是一位姓高的老师。   尸体是在新学期开学时被发现的,但法医调查,死者的死亡时间其实是在两个多月以前,现在看来,这个时间和江昔言的失踪时间非常相近。   这两个案子会不会存在着某种联系?   “高志强老师吗?”邱蕙点头道,“他确实出事了,但他是高一的老师,没有给江同学授过课,两人不应该有矛盾的。而且,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说到这个,她就有些后怕,全然没想到凶手竟然是另一位老师。那位孙老师在案发后跟没事人似的,和他们这些老师又共事了六年,期间他们都没觉得孙老师哪里不对劲,但突然有一天,他自己主动去自首了。   “没事,我就是随口一提。”宋舟没有多说什么,告别了邱老师,和林越一起缓步走到了操场边。   “宋队觉得有问题?”林越好奇问道。   宋舟微微颔首,“找机会查查操场埋尸案。走吧,我们去找章威聊聊。” 第4章 学习   苏眠推了推眼镜框,对照着手机里的定位显示,确定眼前这个略有些破旧的警局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见有人走来,陶一然眼睛一亮,但看清楚来人拖着个行李箱,身上的卫衣松松垮垮,脖子上垮着个U型枕,他本就不太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厚重的黑框眼镜,加上蓬头垢面,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就像是个熬夜通宵打游戏的大学生。   “同学,你是来报案的?”陶一然自然而然地以为来的人应该不是他要等的网安警察。   苏眠撇了撇嘴,直起身对面前的警察示以警礼,“网络安全监察大队苏眠前来报到。”   陶一然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眼前的人,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接过对方手里的行李,热情道:“不好意思啊,刚才没认出来,我叫陶一然。”   苏眠敷衍地点了点头,他昨晚确实在网吧通宵来着。   “宋队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我会负责调查案发地点附近的监控,所以我的位置在哪里?”他说着,向警局内看去。   “跟我来!”陶一然脚步轻快地带着苏眠来到工位,将行李箱放到了一边。   苏眠将手里的东西往位置上一丢,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瘫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陶一然见新来的同事这么快就融入了,没敢继续打扰。   键盘的敲击声逐渐停下,苏眠看向了办公室其他位置,陷入沉思。来之前他的队长说了,这次上头派下来的秘密任务非常重要,需要他全力协助宋队。   他之前和宋舟打过几次照面,省厅既然把预备队长宋舟都调来江心区,就证明这个案子确实不简单。   虽然现在这个水泥藏尸案看起来和他的任务关系不大,但他都决定来江心分局,跟着宋舟了,多少还是要配合一下的。   “可惜了,案子过去这么久,很多证据都不好查了。”苏眠感叹了一句。   陶一然突然冒头,“那还能查吗?”   他说着,放了一杯温水在苏眠的桌上。   “燕过留痕,既然小爷出马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给你们找到。”苏眠说着,对陶一然挥了挥手,他干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陶一然撇了撇嘴,乖乖走到一边,发消息给队长同步进程。   “把之前给我准备的宿舍留给苏警官,回头我找人修缮一下宿舍,目前先凑合住。”宋舟简单地回复后,继续注视着不远处的实验楼。   他在江心区有房子,不住在宿舍,空着也是浪费。   他们队里很快会再来几个人,得尽快把宿舍收拾出来。   陶一然看着短信,想起林副队之前说的话,小声嘀咕道:“队长真的有钱改善宿舍条件吗?”   他们毕竟只是个分局,条件当然比不上市局省厅,宿舍是挤了点。   局长一直在申请资金,想改善宿舍来着,但一直没批下来。   这笔钱说多不多,但说少肯定也不少,他们队长应该拿不出来吧……   宋舟并不清楚陶一然的想法,给装修团队发了消息后,就继续等人了。   “章同学,这里!”林越跳起挥了挥手。   根据邱蕙老师给的信息,他们查到章威目前在大学深造,即将拿到博士学位。   听说警察找自己,章威很是意外,结束手上的实验后,立即下楼。   他站在楼梯口环视一圈,一眼就看见草坪边上的两人,他们虽然穿着便装,但站在学生堆中还是非常的惹眼。   尤其是其中个子高的那位,他身姿笔直挺拔,不摇不晃,泰然地站在原地,他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隐约可见,宽大的黑色外套在他身上不显臃肿,看着就是一个练家子。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恣意放松,巡视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在寒冷的冬季带来几分暖意。   宋舟见章威走来,主动上前,伸手招呼:“你好,我是江心区刑侦大队队长宋舟。”   “你好。”章威握了握对方的手,询问道,“你们电话里说是为了江昔言的事找我。他的事我听说了,如果能帮上忙,我知无不言。”   宋舟将人带到角落问话,确保人证的安全,以及案件调查的保密性。   “警官,真的确定就是他了吗?”章威问道,见面前的警察点头回应,他不解地咋舌,“不应该啊!小江平时不爱说话,也不主动招惹某些人,所以人缘嘛不好也不差,怎么着也到不了被人杀人泄愤的地步。”   在他的印象里,江昔言总是一个人默默坐在窗户旁边的位置,上课听讲,下课刷题,不怎么和班里同学打交道。   班里的其他人也觉得学霸孤傲,男生们下课瞎胡闹也不会打扰到他。   见队长突然一声不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林越出声询问道:“我们之前拜访过邱蕙老师,她说班上数你和江昔言最熟,他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样表现,或者和你求助?”   章威闻言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我是因为经常找小江聊题目,所以能聊上几句。但说到底,他其实和谁都不熟。”   “不过……”章威噤声,犹豫了一会,说,“说句题外话,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孤僻,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拿到了好成绩,他的父母或许就能花时间陪他,所以他才拼了命地学习。”   新闻报道出来,他不敢相信地看了好几遍。像江昔言这样聪明的人,如果现在还活着,一定大有作为。   宋舟一直考虑着章威刚才的话,看向他问:“你刚才说他不主动招惹某些人,某些人是谁,他找过死者麻烦?”   一个人在无意识地情况下说出的话,通常带了他的主观感情。在描述江昔言的时候,章威明显还提到了第二个人,并且从章威上扬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对这个人有很严重的负面情绪。   章威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警察,没想到对方会提起这件事,随即摇头道:“应该不是他。”   “我说的是当时坐在小江后排的一个男生,他学习成绩很差,又想走捷径,所以一直让小江帮他作弊,见小江不答应,他还放话要小江好看。当时我还担心来着,但过了很久,小江也没出事。”他说着,随着回想,他记起了更多,“对了,后来那个人成绩突飞猛进,我估计就是他自己打小抄去了。”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吗?”宋舟追问。   章威想了想,回:“杨钊。”   -   “杨钊的资料发你了。”苏眠迅速调出资料,发给外勤的宋舟,见对方要挂断电话,立即喊停。   “你等等再挂。案发当时,街心公园在重建,附近没几个摄像头,我找遍了路面所有监控,终于找到两个视角能拍到工地的进出口。”   宋舟打开苏眠发来的监控片段,因为是十年前的录像,画面非常模糊,加之画面里的时间是晚上,很难看清楚。   于是他问道:“有办法修复吗?”   苏眠撇了撇嘴,“我只能说……尽量。”   那个路段的监控早就更新换代了,这些片段是他翻遍了信息库才查到的。   毕竟是十年前的设备,想修复成现在监控摄像头的像素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尽力而为。   挂断电话,宋舟打开了杨钊的资料,他承认自己听到章威的话后,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但看到这个曾经的差生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他还是不免惊讶。   两人驱车赶到医院,站在急诊室外,他们看着这名叫做杨钊的医生来回奔波,耐心从容地在护士地协助下,处理好每一位患者。   白衣提灯,夜守生门。   好不容易等来夜班的交班医生,杨钊已经是一身疲惫,但看到警察找来,很是配合地协助调查,“两位久等了。”   看到新闻,杨钊就猜到警察很可能会找上他。提到自己曾经的同学,杨钊的呼吸沉重,但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其实他高一的时候,学习成绩还可以,但由于年少叛逆,父母越要求他学习,他就越不听话。渐渐的,到他想学的时候,已经跟不上进度了。   高三的时候,他爸妈越逼越紧,他才动了歪脑筋。现在想来,他真的很感谢那个时候的江昔言没有答应他。   放学后,他丧气地去了街边的游戏厅,反正怎么都学不会,不如放弃好了。   “跟我走。”   他闻声看去,没想到江昔言会出现,更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句话。   从回想中走出来,杨钊学着江昔言的语气重复了一句,但怎么都模仿不来他的坚定。   他看向警察,笑着说道:“你们知道吗,从那天以后,江昔言每天放学都去游戏厅抓我,拉着我讲两个小时的题。”   杨钊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递给警察,这个文件夹他一直带在身边,学医很苦,只要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就打开看看。   看着这一张张考卷,他就会想起有个人曾义无反顾地推了他一把。   知道自己高考成绩后,他第一时间想告诉江昔言,但已经不知道该找谁说了。   “警察同志,我拿我自己的前途做担保,我杨钊绝对不可能对他动手。”杨钊坚定地起誓,随后说出了另一个名字,“你们查过周程程吗?” 第5章 施工   “我还是觉得这个理由站不稳。”林越停好车,拿上记录本下车和队长一块儿往警局里走。   宋舟低眉微思,同样觉得杨钊刚才给的理由非常儿戏。   他们离开医院前,杨钊一口咬定江昔言的死和一个叫周程程的男同学脱不开干系。   这个周程程从不在乎自己的学习成绩,说自己家里有钱,就算不好好学习,将来也可以回家继承家业,所以是一中出了名的校霸。   而他一直暗恋的女生喜欢江昔言,虽然江昔言没有给出过任何表示,但周程程还是将江昔言视为了敌人。   同时他还提到,这个叫做周程程的男同学确实对江昔言有过过激行为。   自打江昔言决定教他后,没有一天缺席。可突然有一天,杨钊左等右等没等到江昔言,于是折返回学校找人,恰好撞见周程程拦住江昔言要打人。   学生时代的冲动很容易引发校园|暴|力,这确实是个杀人动机。   但这些都只是杨钊的一面之词,主观意愿强烈,无法作为证据。   宋舟说道:“我让苏眠着手调查了,等周程程的资料出来,我们上门当面问问。”   高芒刚下车,就见队长和副队回来了,带着文件快步上前,“宋队,林副队。”   宋舟见高芒跑来,颔首回应,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问道:“这是刚从城建局回来?”   “是的,宋队,这是十年前的江心区规划图。”高芒点头,将手里的地图递给队长,“还从城建那里拿到了街心公园施工团队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我稍后就联系对方。”   “辛苦。”宋舟说罢,带着两人走进刑侦大队办公室,将老城区规划图摊在桌面,那些已经被拆除的建筑于纸上林立。   “案发的街心公园应该在……”陶一然扫视了一遍地图,略有些眼花。   十年的巨变,近乎将江心区翻新了一遍,他即使知道大概方位,找到准确位置还是得再仔细看看。   宋舟的指尖沿着江心区西面的市内主干河道划线,河道的支流自西向东,文和路就在第二支流上。   而文和路上有一所建校时间悠久的大学,向南约500米就是他们要找的街心公园。   他在规划图的复印件上做了标记,随后在江心一中的位置画了个红圈,紧接着又对被害人的家做了记号。   三个位置相连,画出了一个三角区域。   区域一框出,宋舟立即注意到了几个地点,眯了眯眼,省厅一直在调查的耀明集团底下的部分产业就在这个区域内。   他看着地图,摇了摇头,对于这个逃跑路线表示了极大的疑惑,“这三个地方不在一条线上。”   从老地图可以看出,虽然这些年建筑一直在变,但路面的主干道是基本没有变化的。所以死者并不需要经过街心公园,再绕行回家。   “会不会是被害人慌不择路,往街心公园跑了?”陶一然猜测道。   林越否定了这个观点,“被害人发现自己被跟踪,应该第一时间寻找庇护、甩开歹徒才对,街心公园离他既定的路线太远,逃生的风险也会随之增高,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除非。”宋舟指了指街心公园,“这个地方对于凶手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相较于其他抛尸地点,凶手对正在改造的街心公园更加信任。”   换句话来说,凶手很清楚街心公园的改造计划,知道团队什么时候浇筑水泥,所以他才会冒着风险把人带到案发地点。   “队长。”高芒轻唤一声,指了指电话,示意另一头就是施工团队的负责人,随后摁响了免提。   “警察,街心公园出事,真和我们没关系!这个项目不大,从动土到竣工就花了23天,期间什么事都没发生,手底下的人也没和我说过水泥浇筑有问题,这事儿真不赖我们!”负责人一听警察打来,问他街心公园的事,直呼冤枉。   上头通知下来了,需要重新检查他经办过的所有项目。因为一场大雨,他现在手上的项目得停下一段时间,现在又要审查以前的项目,他是叫苦不迭。   高芒闻言,询问道:“施工团队里那么多人,你确定都没问题吗?有没有人施工完成后,突然失踪或者断了联系之类的?”   就目前看来,施工团队也是有嫌疑的。   负责人噤声,这事儿他哪儿能确定,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种十天半个月的小项目,我们都是找零工的。这些人多半是外地人,竣工之后就继续到处打工了,相互都不熟悉。警官,您别说是十年,就算是才过去一年,我都不一定能把人给你找齐咯。”   宋舟点了点头,老城区改造,大批的农民工进城打工,所以负责人说的也确实没错。   他双手撑在桌边,微微俯身,对着电话说道:“大哥你好,你说的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能麻烦你再帮忙找找其他人的联系方式或地址吗?我们警方会负责跟进之后的调查。”   负责人一听说话的警察态度这么和气,焦躁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勉强同意道:“那行,正好我要整理之前的项目文件,如果找到了,第一时间发给你们。”   “麻烦了。”宋舟看向高芒,示意他继续和施工负责人联系。   话毕,他余光瞥见苏眠抱着电脑站在地图前,看着像是在确定什么事。他缓步走上前,询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苏眠指了指电脑屏幕里的资料,“喏,你让我查的周程程,他老家好像就在现在的街心公园附近。”   他按着老城区的地图找,周程程的家离街心公园只隔了一条街。   “周程程和死者是同龄人,为了制服死者,他先将死者捂晕后再抛尸,也说得过去?”林越嘴上说着,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宋舟摇了摇头,“捂晕之后,凶手需要将被害人移动到街心公园,那么凶手必定有交通工具。”   然而公安系统中,周程程并没有驾照记录。   “但我建议你们还是去找一趟周程程。”苏眠突然开口,播放了几帧监控画面,“时间紧急,画面我只修复了几帧,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太清楚,但大概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路过施工工地的人,外貌身高都和这个周程程很相似,并且这个人在工地门口逗留了一会,才离开的。”   -   “泄洪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关于文和路水泥藏尸案的调查,警方还在持续跟进,我台将会为您获取第一时间资讯……”   周程程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到新闻播报的藏尸案画面时,嗤笑了一声。   听见敲门声,他很是不耐烦地高声问了句,“谁啊!”   “警察。”   “哎哟卧槽!”周程程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担忧地咽了口口水,缓缓靠近门口,从猫眼中向外看,确实有两个人站在外头。   林越再敲了一次门,“周程程,我听到你电视的声音了,开门!”   周程程关掉了电视,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才开门,“来了来了!”   房门一打开,门内弥漫着酸臭的食物腐烂味挥散开来,熏得令人头疼。   林越皱眉挥了挥手,一眼就注意到周程程关掉的电视,“我们是刑侦大队的,现有一起凶杀案,需要你配合调查。”   他说着,手机打开修复的监控画面,对周程程确认道:“这个人是你吧!”   周程程眯着眼仔细看,木讷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挺像我的,但我现在……”   他说着,看了看自己,膀大腰圆的,和画面里的小年轻大相径庭,但这张脸确实像。要不是他还没讨老婆,都快以为这是他的儿子了。   宋舟缓步走进周程程的房间,手指摸了摸电视后方,电机的温度还没降下去。随后他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电视里关于水泥藏尸案的案件追踪报道仍在继续。   “我……我只是关心老同学而已。”周程程显然有些慌了,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无奈道,“的确,我不喜欢江昔言,也动手打过他,但我哪儿敢杀人啊!”   林越紧追不舍地问:“6月22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工地门口,还逗留了一会?我们有证人指控你对死者有过暴力威胁,现在又掌握你出现在藏尸现场的证据,如果你不说原因,警方可以因此拘留你,你明白吗?”   “拘留?”周程程畏惧地咽了一口口水,嘀咕了一句,“反正他们也倒闭了,就算我说了,也不会出事吧……”   “什么?”宋舟问。   周程程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我……我是去附近打工的,所以才会路过那里,真的和江昔言没有关系。”   “打工?你不是富二代吗?”林越听杨钊所说,周程程家里应该很有钱才对。   他想着,看了一眼周程程破旧昏暗的出租屋,他刚才还以为周程程是破产了才住在这里的。   “谁都有说大话的时候……我就是爱面子,吹牛吹过了头,为了圆谎,我只能想办法搞钱了。”周程程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林越一边问一边做记录:“在哪个地方,做什么工作?”   “赌场,偷看别人的牌,给人出老千。”周程程咽了口口水,“不过……我不记得具体哪一天了,那天路过工地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人在交谈,其中一个还挺年轻的。” 第6章 希望   “赌场?”宋舟喃喃。   林越立即问道:“还记得他们聊了什么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记得。”周程程略有些许不耐烦,警察是不是查案查疯了,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对十几年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麻烦你再努力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你还看到了什么?”林越仍旧不肯放弃。   凶手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花费时间和精力埋藏尸体,说明凶手和死者之间很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但他们一路从被害人的家庭、学校,查到了这里,总算查到一点和凶手有关的线索,这是他们离凶手最近的一次。   周程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恶声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人死了就死了呗,说明他江昔言命里就该这样。反倒是你们这些警察,花了这么多警力在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身上,真是浪费!”   江昔言每天只知道学习,对老师和那些好学生倒是好脸色,对他们这些差生呢,正眼都不看一眼,瞧不起谁呢?   他江昔言不就是会考高分吗?他以前小学初中的成绩也好啊,只是上了高中不爱学习而已,他要是也整天盯着书看,成绩肯定也不差!   只是他觉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必要只走学习一条出路。   江昔言有什么好牛的!   想着既然成绩没有江昔言好看,他总得有一样比得过江昔言,所以他才说自己是富二代,家里有的是钱。   他对蒋星月那么好,天天送早饭和点心,嘘寒问暖。他承认自己没什么钱,但他也努力赚钱,每个节日都给蒋星月送礼物了。   而蒋星月呢,眼里还是只有江昔言。   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才是对的。   江昔言学习那么好,有用吗?还不是死了!   章威拿到博士学位又怎么了?现在不还是靠着家里支持?   他以前虽然成绩不好,但现在好歹有一份月薪三千的正经工作,有五险一金拿着。蒋星月曾经看不上他,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人。   一直没说话的宋舟抬眼看向他,向来好脾气的他一改态度,冷声说道:“浪费?如果寻找真相也叫浪费警力的话,什么叫做不浪费?因为一个人离开了十年,他就不配拥有真相了吗?周先生,死者虽然离开了,但他时至今日仍影响着一些人,请问你呢?”   曾经自怨自艾的杨钊在江昔言的帮助下回到了正轨,如今成为了一名救人济世的急诊室医生。   有的人即使离开了人世,仍留有余温,而有的人活着,从里到外,皆是冰冷。   “你!”周程程语塞,即使他不愿意接受,但面前的警察的确一语中的。   年前高中同学聚会,他竟然是通过其他人的朋友圈才知道的。   宋舟看着周程程,冷然地眯了眯眼,沉声问道:“你刚才说的赌场,在什么地方?”   在他的目光中,周程程畏惧地缩着脖子,良久不敢出声。   由于周程程拿不出不在场证明,而他又确实有杀人动机,所以警方暂时拘留他48小时。   回警局的路上,林越时不时看宋舟一眼,队长从来到他们队里,就没有对他们发过脾气,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队长冷脸。   宋舟一路上沉默不语,一直思考着周程程刚才说的话。   “就在我家经过那个片工地,再往西走一公里,在一个酒店的地下二楼。”   “我也是经人介绍才知道那个地方的,介绍人说那个地方来钱快。我去了之后也没干别的,就是偷偷溜到对家的身后,记住对方的牌,然后悄悄告诉买家。不过那些赌鬼很精,发现了我,我被打了好几次,就没再敢去了。”   “后来我听说那个地方四五年前闹过人命就倒闭了,我前段时间……前段时间手头紧,还过去看了一眼,的确什么都没了。”   街心公园往西一公里的酒店,宋舟记得,那是耀明集团旗下的一家酒店。   他记得酒店的命案,这个案子是江心区刑侦大队前队长黄队负责的,所以卷宗都在刑侦大队的档案室。   如果他没记错,卷宗记录的明明是警方在进入酒店后看到的并不是赌场,而是个餐厅。   省厅早就注意到集团涉及了灰色产业,但集团的负责人先后死亡,那些灰色板块也接连消失,新话事人秦延做事雷厉风行、做事果断。   省厅暗中查过他,他八年前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耀明集团就开始风波不断,这个人神秘莫测,也是宋舟此行的调查对象。   宋舟万万没想到,调查一个学生的死亡案,竟然也能查到耀明集团头上,可见十年前,这个财团的影响力。   “队长一回来就盯着老城区地图看,是查到新线索了?”高芒往队长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对旁边的林副队问道。   林越叹了一口气,“要是查到线索,队长就不会在办公室里待着了。”   他们不知道凶手的身份,只能顺着死者查,好不容易挨到边儿了,结果周程程什么都想不起来,线索还是断了。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工地的负责人,靠他联系到其他工人了。   宋舟看着面前的地图,拿起了死者的资料,目光流连之后,看向了放在桌角的操场埋尸案的卷宗。   两起案件,两名死者之间并无直接关系,但案发的时间极其相近,一个是在案发的两个多月后被发现,而另一个十年后才发现。   这两起案件的凶手都对死者进行了埋尸,是同一人作案的几率非常大。   凶手的作案动机目前尚未可知,但操场埋尸案说不定就是一个突破口。   “杀死高志强的凶手还在看守所里待着,得找时间过去看看。”宋舟说着,看了一眼时间,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连几天洪水抢险,紧接着就发生了水泥藏尸案,不知不觉竟然奔波了两天。   一场大雨退去,天上的月亮皎洁如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宋舟忽而觉得眼睛酸涩,明明很是遥远的月亮,竟然亮得有些晃眼。   他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死者资料,越发觉得脑袋昏沉,他的视野不断模糊,再一次听到了求救声。   “谁能来救我?”   “是谁?”宋舟倦意上头,意识模糊,隐约听见桌上的座机响起,他挣扎着睁开眼,接起了电话,“喂?”   他话音刚落,刚想问对方有什么事,就听见话筒里一阵刺耳的噪音,顿时驱走了他大半的困意。   噪音戛然而止,只听话筒里传出略有些稚嫩的男声:“喂,警察吗,我是江心一中的学生,我叫江昔言,正在被人追杀。”   “啊?”宋舟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还没等宋舟说完,对方急切地继续说道:“警察叔叔,江心一中刚才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人被埋在了操场旁边的草坪里。如果可以,请你们尽快过去看看。”   “等会。你叫江昔言?”宋舟叹声。   他早就说了,案件的信息不要这么早和民众同步,很可能会出现模仿犯,或者故意挑事儿的。   但奇怪的是,操场埋尸案和水泥藏尸案之间的关系,他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之前也只是和林越顺嘴提了一句,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宋舟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一中有命案?”   江昔言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强忍着惧怕,“我亲眼看到的。”   他不断后退,缩在了墙角。   他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逃不掉了。但如果可以,他希望在死之前,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宋舟屏住呼吸,在通话里听到了踹门声,说话的人明显气息不对,越发觉得不对劲。   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和自己说话的,是活着的江昔言。   “江昔言。”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每天放学都给谁补课了?”   江昔言惑然,但还是回答道:“杨钊。”   他捡起地上的木棍傍身,随时准备最后一搏。   “是梦也好,现实也罢。江昔言,我希望你活下来。”宋舟认真道,经过这两天的调查,他坚定了一件事,江昔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不该死。   他再次看向面前的老城区地图,问道:“还记得自己在哪里吗?”   “江屿路99号。”   宋舟眉头一紧,江屿路在改建之后拓宽成了六车道,早就改名为“达屿路”了。   听着电话里的踹门声越来越剧烈,他立即翻找旧城改造的细节图纸,找到江屿路的第一时间,对电话里的人说道:“江昔言,房间的西北角有一扇窗户,从那儿出去!”   江昔言立即看向西北角,却见那个地方摆放着一个柜子。   他回头看了大门一眼,决意为自己搏一线生机,他迅速起身跑向柜子,用尽全身力气将整个柜子拉开。   看到柜子后紧锁着的窗户,重新到来的希望令江昔言呼吸一颤,他抄起手里的棍子向玻璃挥去。   听到门内的巨响,门外的人冷呵一声,抬脚对门用力一踹,厚重的木门应声倒下。   门外昏暗的灯光将门口的身影拉长,那人手里握着刀,步步紧逼。   江昔言双手撑在窗台,不顾扎进手掌的碎玻璃,奋力向外一跳。   “向右100米,左拐。”   电话那头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江昔言跟着指引不断奔逃,企图回头确定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时,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动作。   “别回头,继续往前500米,右拐。”   江昔言立即收回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去,直到冲出黑暗桎梏,看见了前方闪烁着的红蓝|灯光。   站岗的警卫见不远处的学生不对劲,他一身的狼狈,手上满是鲜血,而他的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去警局,把你的遭遇告诉警察。我们会保护你的,一直。” 第7章 改变   “怎么样了?”黄霖急忙跑来医院,见急诊室里,一名少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处理伤口。   “黄队。”警员见队长赶来,打了声招呼,随后看向不远处的少年轻声道,“这孩子也是勇敢,两只手血刺哗啦的,全是碎玻璃,包扎的时候没哭没闹。”   说罢,他继而问道:“黄队,行凶的人呢?”   “那人跑太快了,没追上。咱们的巡逻车已经出发了,会继续找的。”黄霖摇了摇头,再问,“他一直都这样吗?”   这孩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着是有些冷静过头了。   警员点头,“嗯,也不知道这孩子发生过什么,会遭遇这些事。”   被两人议论着的江昔言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脱离,脑海中还回荡着警察叔叔的叮嘱。   “进警局以后,你把今晚看到的一切都告诉警察。以后出门注意安全,可以的话,不要独自一个人外出,遇到危险就打110,记住了吗?”   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关心,江昔言丝毫不觉得烦躁,甚至觉得十分温暖,紧张的情绪逐渐平静。   “我去问问。”黄霖说罢,缓步走进急诊室,坐在了少年面前,轻声询问道,“同学,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昔言摇了摇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比起死亡,受伤显得不值一提。   黄霖上下打量着对方,确认他除了双手外,没有其他地方手上,随后问道:“可以和警察叔叔说说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吗?”   闻言,江昔言疑惑地看向警察,难道之前接电话的警察没有和其他人说吗?   见少年没有开口,黄霖以为对方是惊吓过度,还需要再缓缓,于是道:“那这样,你在休息一会,等想说了,再告诉叔叔。”   “等等。”江昔言抿了抿唇,缓声道,“我是江心一中的学生,我叫江昔言,追我的那个人刚刚杀人了,就埋在我们学校操场旁边。”   “什么!”黄霖有些不敢置信,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一个学生会遭受歹徒的追杀。   他转身示意警员前去探查,随后对江昔言再问道,“除了他,看到其他人吗?”   江昔言摇头,“只有他一个,他穿着黑色连帽衫,比我高一点,大概一米八左右,体型匀称,不瘦也不胖,外貌没有明显特征。”   看着眼前的少年冷静描述,黄霖眼中满是惊喜和赞赏,“同学,你做得很好,我都记下了。但叔叔希望你以后发现命案,第一时间是想着报警,而不是以身犯险。”   他是欣赏这位少年的胆识,但并不鼓励这种行为,万一今晚他走岔了路,没有逃出歹徒的魔爪,那付出的将会是惨痛的代价。   江昔言蹙了蹙眉,纠正道:“我报警了,接电话的人应该也是个警察,就是他指引我跑到警局的。”   他很确定自己拨打的就是110。   黄霖看着江昔言拿出手机自证,俨然有些惊异,他在来医院之前,路过警局大厅,特意询问过,今晚只有一起酒后闹事的警情,可江昔言打的确实是警局的号码。   “可能……是接到其他分局的线了。”黄霖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继续安抚道,“不过幸好,你现在安全了。警察叔叔已经和你的父母取得联系,等会做完笔录就跟爸爸妈妈回家,之后千万要小心。”   江昔言颔首,低眉看向手机,总觉得有些奇怪。   “谢谢你们!”曾雯一路上心惊胆战地赶到警局,看到儿子安然无恙,连声对警察道谢。   得知儿子今晚的遭遇,她难以想象,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事,她以后该怎么活?   江毅得到消息后赶紧过来,看到儿子没什么大碍后,也松了一口气。   江昔言正做着笔录,看见爸妈的到来,眼睛一亮,回答着警察提问的问题时,眼睛不自觉地向旁边看去,似乎是在确定自己的爸妈有没有离开。   江毅喝了酒,只能麻烦警察送他们回家。   进门前,江昔言突然停住了脚步,向路口看去。   曾雯以为儿子是在看警车,温柔道:“昔言,这几天你先缓一缓,等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警局感谢警察叔叔,今天回家吧!”   江昔言微微点头,但目光还是时不时往路口方向看。刚才下车的时候,他明明从后视镜里看到路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似乎……穿着黑色连帽衫。   -   “队长——”陶一谈轻声呼唤,虽然他知道队长劳累了几天,这个时候很需要休息,但现在的情况迫在眉睫,他必须得叫醒队长了。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宋舟眼帘微颤,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窗外的月亮和平常无异,仿佛他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他揉着自己的后颈,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宋舟看着凌乱的桌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陶一然指了指外头,“队长,外面来了两个人说要见你。其中一个还是去年拿了一等功的沈恕沈武警呢!”   他说着,双眼冒着亮光。   武警多帅啊!要不是体能确实跟不上,他就报武警去了!   而且沈恕诶,江龙市警界的有名人物,名气不亚于市局刑侦支队的于景于队长,怎么会来他们这儿?   宋舟倒没有陶一然这么惊讶,草草收拾了一下桌面,这才发现桌上关于江昔言的资料全没了,立即察觉到不对劲,“刚才有人经过我办公室吗?”   “没有啊。”陶一然摇头否认,他的位置就在队长办公室门口,有人进门他不可能不知道。   “江昔言的资料呢?”宋舟立即问。   “江昔言?”陶一然歪头,“是我们的证人吗?”   队长也就眯了两个小时,不会是睡蒙了吧!   他不记得有江昔言这条线索呀!难道是队长新发现的?   宋舟摇了摇头,“不对劲。”   他立即冲出办公室,直奔停尸间。路南怀和吴意已经从鉴定中心调过来了,所以关于案子的证据也跟着送回了警局。   “嗨!”沈恕正打算打招呼,就见宋舟跟一阵风似的从眼前蹿过去,很是不解,“宋舟这是咋了?”   女警伸长脖子看着队长离开的房间,将手里的两杯水递给远道而来的两人,“沈警官,许教授,你们先坐会儿,队长可能是有急事。”   “没事,我可以等。”许之慎缓声道,从容地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   沈恕打量着这个人,喝个白开水也跟喝酒似的慢慢品,作不作啊?   他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干净,对女警问道:“再给我一杯,有点儿渴了。”   辛映颔首,接过杯子给沈恕又倒了一杯。   “粗鲁。”许之慎抬眼看了沈恕一眼,在心里评价。   路南怀看着宋舟冲进停尸房,跟上去说道:“宋队,你是来要桥洞白骨案的尸检报告吗?我正打算给你送过去。”   宋舟接过报告,反问:“只有这一份?”   路南怀眉头微挑,对于宋舟的问话有些不解,但还是解释道:“确定过了,桥洞底下发现的82块骨骼,都出自同一个人。”   “我不是说这个。”宋舟抿了抿唇,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他的目光看向了冷柜上的标签,没有一个是江昔言的。   他桌上关于江昔言的报告消失了,陶一然显然没听过他的名字,看路南怀的表现,在此之前,他们手上似乎只有一起案件。   宋舟看着手里的尸检报告,走出停尸房时仍有些晃神,拿出手机翻看这几天的所有新闻,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竟没有一条是关于文和路水泥藏尸案的。   他推开了拘留室的门,门内空无一人,因为没有调查水泥藏尸案,就不会查到周程程的头上,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也说是,刚才给他打来电话的人,真的是江昔言!   因为他在那天晚上活下来了,凶手没有成功,所以水泥地里就不会出现江昔言的尸体,文和路的路面就不会开裂,他们也不会接到那起案子。   一切,都被改变了!   见宋舟回来,沈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咋了你这是?”   宋舟回过神来看向沈恕,回应道:“没事。”   或许水泥藏尸案就是一场梦呢?是梦也好,现实也罢,不管如何,有一个叫江昔言的男孩在那场劫难里活下来了。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调查耀明集团,查清楚失踪的前话事人和意外死亡的几名负责人的真相。   想着,宋舟拍了拍沈恕的肩膀,“好兄弟,好久不见,谢谢你来帮忙。”   他和沈恕是之前查案时认识的,有好些年了。因为要成立专案小组,他立即给沈恕发了消息,没想到沈恕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客气什么!”沈恕说罢,看向了在椅子上坦然自若坐着的人,问道,“他是谁?”   “许之慎。”许之慎站起身,主动开口自我介绍。   宋舟笑着颔首,对办公室的所有人介绍道:“这位就是许之慎许教授,犯罪心理学家,此次受邀协助专案小组侦破案件。”   “专案小组?”办公室内的警员惊讶地瞪大双眼。   他们私底下就议论纷纷,像宋队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空降到分局啊!   可……他们要调查什么? 第8章 皮箱   认真听完队长的安排,林越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他旁敲侧击问局长的时候,局长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给他正面答复。   原来是因为总队安排的秘密行动。   这个耀明集团旗下涉及江龙市诸多产业链,又因他们的总部坐落于江心区,大到金融科技,小到商铺日化,他们的产品随处可见,无处不在。   “耀明这几个月的动静确实不小,黄队没离开前,我们也都在调查,很多线索现在还堆在手里。”林越抿了抿唇,略有些丧气。   他们知道作为警务人员,不能任由“地头蛇”压制,但耀明集团只手遮天,他们的调查总是无疾而终,屡屡碰壁。   正是因为这样,前队长一次次失望,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他们底下的人也跟着丧气。   “所以我们来了。”沈恕双手环胸,靠在墙边。   其实上级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是一点点爬上来的,都知道基层警务不好做。   许之慎看向宋舟微微点头,他既然答应朋友过来帮忙,就会尽己所能,协助警方破案。   苏眠打了个哈欠,抱着靠枕慢悠悠地应了句:“嗯。”   “那个……打扰一下。”吴意从外头探头进来,看着办公室里这阵仗,搞得像是歃血为盟似的。   他递给宋舟一份报告,“宋队,我师父刚才漏了一份报告。”   宋队呼吸一滞,看着吴意递来的报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队?”吴意试探地喊了一声。   宋舟立即回神,接过报告,犹豫片刻后打开翻阅,在看见上面DNA检测结果时蹙了蹙眉,“确定桥洞底下发现的白骨就是戴楠吗?”   吴意很是肯定地点头,高声道:“宋队,我师父的检验技术在鉴定中心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老路你行啊,教了个好徒弟,这么维护你。”   “他……平时挺听话的。”   从门外走进来两人,见办公室里刚来的沈恕和许之慎,立即打了个招呼。   吴意一见来人,立马乖乖缩到路南怀身后,低声嘀咕:“师父,检查结果摆在这儿,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   但看到师父不说话,吴意立即对宋队致歉:“宋队,对不起。”   他知道宋队没恶意,就是见不得别人说师父不好,但他也清楚自己刚才嘴快了,万一得罪了宋队,恐怕师父以后会难做。   宋舟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质疑你师父的能力,是这个戴楠的问题。”   和路南怀一起走来的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把陶一然从位置上扯了起来,强行霸占了人家的位置,吊儿郎当地说道:“老路的徒弟,你入行晚,恐怕没听过这个名字,所以不清楚很正常。”   失去座位的陶一然气鼓鼓地喃喃了一声:“怎么又欺负我。”   宋舟对其他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物证,白涯。”   “多多指教。”白涯笑着挥了挥手,他和路南怀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之前也在鉴定中心工作,但他嫌弃去鉴定中心的通勤时间太长,所以自己申请调来了分局。   吴意不解问道:“所以这个戴楠到底是谁?”   他只知道师父从残留的软骨中提取到了死者的DNA,随后导入到DNA数据库,看到比对结果后,师父的表情是挺奇怪的。   宋舟看着手里的报告,沉声道:“十一年前,发生过三起连环杀人案,凶手先后残忍杀害三名死者,将他们的尸体装进皮箱抛尸。当时警方追查无果,但在案发的三年后,又发生了一起皮箱抛尸案,这一次警方在皮箱上找到了疑似凶手的DNA。”   “是戴楠的DNA?”吴意迅速反应了过来。   白涯顺着宋舟的话,继续说下去,“但奇怪的是,自从警方发现第四起命案后,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原来是出事了。”   陶一然摸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分析道:“所以本案的死者疑似是四起皮箱抛尸案的凶手,但他又被另一人杀害后抛尸。所以杀他的人,会不会和之前的案子有关系?”   “桃子,你可以啊,能力见长,值得鼓励。”白涯说着,拍了拍陶一然的肩膀。   陶一然忿忿地剜了白涯一眼,嫌弃道:“我一直很聪明的好吧!”   “夸你一句,你还喘上了。”   看着白涯和陶一然打打闹闹,办公室里沉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十一年前的皮箱杀人案。”宋舟低声道,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他还在念大学,但因为案子轰动一时,他也略有耳闻,参与工作之后,还听说了不少。   前三起案子和第四起有明显的区别,那就是前三起案子的死者都来自同一个村子,常坪村。所以警方一直怀疑,第四起案子很可能是模仿栽赃。   常坪村?   宋舟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桌上关于江心一中操场埋尸案的卷宗。   “高志强也是常坪村人?案发时间就在第三起皮箱抛尸案后的一个月。”   因为发生了水泥藏尸案,他才会查到操场埋尸案,如今江昔言的事不复存在,他还愁没理由查这个案子。   如果说操场埋尸案才是真正的第四起案子呢?   “等等。”宋舟察觉到了卷宗笔录的异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在证人笔录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记得笔录里之前没有他的。   宋舟手指颤抖着触摸这个名字,心里既疑惑又惊喜,“江昔言?”   所以,他没有做梦!   他记得高志强的尸体是在十年前的九月份开学后被发现的,但现在卷宗里明明白白写着,“经该校学生的报案,于6月23日清晨在操场旁边的草坪下,发现了高志强老师的尸体。”   “该学生描述了凶手的大致样貌……”宋舟看着卷宗上的记录,突然笑出了声,他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有些出神,那是一种触摸到了时空的奇妙而恍惚的感觉。   在遥远的十年前,有一个人因为他而活了下来。   “江昔言,你真的活下来了吗?”   江昔言恍然间听到有人在叫他,但又找不到来源,他悄悄拉开窗帘一角,看向了路口。   难道是那个人? 第9章 梦想   江昔言坐在床上许久,高度紧绷的神经令他难以入眠,生怕自己一闭眼又回到那个破旧的老房子。   江龙市的夏日昼长夜短,即使才清晨五点,窗外的天已然大亮。江昔言听了一晚上的蝉鸣鸟叫,没有一丝困意。   他揉了揉眉头,下床走到厨房,惯例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和往常不同的是,厨房里多了一个人。   “儿子,起床了。”曾雯将刚蒸好的包子从锅里拿出来,烫得赶紧抓住自己的耳根,“来,把包子端去桌上,妈妈给你煮了核桃豆浆,马上就好了。”   江昔言微怔,木讷地接过盘子,走到餐桌边,见爸爸正在看晨间新闻。   “起了?”江毅放下遥控器,刚想问儿子现在感觉怎么样,但又怕再次吓到儿子,于是改口道,“马上要出成绩了,你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江昔言喝着温水,淡然道:“没想法,明天学校有志愿宣讲,到时候再看看。”   曾雯端着豆浆从厨房走出来,对儿子的话表示反对,“报志愿是人生大事,哪儿能没想法?我看之前计划提前录取你的几所学校都不错,你之前说想靠自己实力考上,爸爸妈妈都没拦着你,但现在要报志愿了,你必须要报个最好的。”   最好的?   江昔言没有说话,如果以成绩报考,他确实可以考上最好的学校,但对于他而言,真的是最好的吗?   见儿子不说话,江毅拦住了还要提意见的妻子,低声道:“你让儿子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想,我能害他吗?”曾雯冷哼一声,但见丈夫不停给她使眼色,想到儿子刚刚死里逃生,也暂时不再刺激他。   江毅夹了一个包子给江昔言,“儿子,等会你查好成绩,告诉爸妈一声,下午你好好考虑考虑。明天要听宣讲会可以,爸爸送你去学校。”   想到路口的人,江昔言默然点了点头,“谢谢……爸。”   多少个冬去春来,日夜更替,时间永远在走,无数人为了追赶时间而疲于奔命,到头来,不过仍旧是沧海一粟,人间蜉蝣。   吹散腾升的热气,宋舟手插在口袋里,修长的双腿随意搭着,他倚着窗台,看向写着死者名字的玻璃,久久不语。   他重新翻看了高志强的案子,案发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极大概率是被凶手带走了。   因为要调查皮箱抛尸案,他让白涯去物证存放室调取四起案子的物证,但白涯找遍了物证箱,确定皮箱抛尸案的四起案子,同样都没有留下死者的手机。   这几起案子,凶手都带走了死者的通讯设备。但就抛尸方法来看,凶手的意图应该并不是为了隐藏死者身份。   四起皮箱抛尸案,凶手选择的抛尸地点附近都有不少人。   因为如果他想要隐藏死者的身份,就没必要选择这么张扬的抛尸方式,他这么做倒像是在炫耀和泄愤。   而之所以带走手机,恐怕是手机里藏着与案子有关的重要信息。   冬日寒风也知冰冷,盯着行人的衣领袖口往里钻,试图取暖,反倒激得人一哆嗦。   “老板,老样子。哦,今天多加四份!”陶一然一边等着早餐,一边在原地蹦跳,企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好嘞!”摊主应和。   看着老板利索地包着早餐,陶一然笑问:“老板,今儿个动作挺快啊!”   老板笑了笑,将几个袋子递给客人,见对方掏钱,直言道,“不用给了,有人付了一个月的钱,你以后早上直接来拿就好!”   “啊?”陶一然有点发懵,“谁啊?”   老板见客人这反应,也愣住了,“就是那个高高壮壮的警察,你不经常跟在人身后吗?”   听着老板的描述,陶一然脑海里立马想到了一个人,“不会是队长吧!”   他看向警局门口停着的那辆二八大杠,心里一阵感动,队长生活这么辛苦了,仍旧这么关心队员,宋队真是个好队长!   提着早餐回办公室,陶一然时不时就往办公室里看一眼,见队长仍旧保持着他出门前的姿势,心里很是纳闷。   他拽了拽林越,低声道:“副队,这些早餐……”   沈恕闻着味儿走来,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还真别说,你们这儿条件差了点,但早餐还真不错!买了这么多。”   陶一然瘪着嘴,“是啊,这么多,花了不少钱吧!”   林越纳闷地看着陶一然,刚才他话说一半,被沈恕打断,现在听他这意思,是心疼钱?   于是他说道:“没事儿,反正平摊一下,没多少钱,明天少买一点就行。”   陶一然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怎么?”林越不解。   陶一然指着桌上的早餐,为难道:“宋队好像提前付了一个月的早餐钱,这些都是他买的。”   林越腾地一下站起身,“这怎么行?”   说着,他转身就要去队长办公室,却被沈恕拦了下来。   “沈警官,你拦着我干嘛?队长的生活不容易,我们怎么能让他破费。”   沈恕啃着包子,看了看林越,又看向队长办公室,问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啊?”林越顿住脚步。   沈恕将包子塞进嘴里,赶忙拿了一杯豆浆喝了好几口,“噎死我了!你们不会是在心疼宋舟的钱吧,他用不着你们担心。他就这样,喜欢照顾人。”   “可是……”陶一然指了指门口的破旧自行车,“队长每天骑二八大杠上班,又天天带自己做的盒饭,衣服也是,两件轮着穿……”   沈恕庆幸自己的定力不错,不然差点把嘴里的豆浆喷出来,大笑着说道:“你们是不知道,他在总队就是个传说。刚来警局工作那会,他天天开着劳斯莱斯,吴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他揪到办公室,问他能不能低调行事。”   “他换成二八大杠以后,我还问过他是不是因为叛逆搞极端,他说家里没有便宜的车了。当时我气的,午饭都没胃口了,只吃了三碗。”   许之慎拿了一碗粥,离开前,他开口道:“宋家的产业在临市,主要做投资,别的不清楚,去年光是投了我朋友的公司,一个月的利润就足够普通人家三年的开支。”   其实他一直在旁听,他之所以会来警局,不单是因为朋友介绍,也是因为他确实听说过宋舟的名字。   沈恕自来熟地拿着自己手里的豆浆和许之慎手里那碗粥碰了个杯,庆祝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你们宋队养生,不爱吃外卖,所以才自己做饭。至于衣服,他衣柜里就这俩色,习惯就好。”   “总而言之,宋舟他很有钱,比你们想象的都要有钱。”   许之慎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粥,冷哼一声转身走开。   沈恕没在意许之慎的眼神,余光瞥见走进办公室的吴意,招呼道:“嗨,小吴同志。”   吴意颔首回应,随后道:“宋队在吗,我师父说,四起皮箱杀人案中的最后一起,确实有点问题。” 第10章 成长   原先负责本案的法医本就细心,加上路南怀的批注,看得更加准确。   吴意见宋队翻看着尸检报告没说话,想了想,开口说道:“宋队,如果您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尝试解答。有不懂的,我再问我师父,然后回答您。”   宋舟抬眼看向吴意,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随后回到报告上,缓声道:“听说你毕业以后就跟着你师父了?”   “是。”吴意颔首,“跟着师父的这些年,我学到了很多。”   宋舟闻言笑了笑,手指点了点报告,问道:“这份报告的批注,你参与了多少?”   吴意一怔,抿唇说道:“是我经验不够,师父担心我出错,所以这份报告……”   他说着,低头沉默了。   听他这语调,宋舟也知道答案了,“全是路法医写的,对吧。”   见吴意点头,宋舟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离开鉴定中心后,你师父不希望你乱说话吗?”   吴意不解地看着宋队,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以前在鉴定中心的时候,师父没有这么严厉的。   “因为你在鉴定中心,背后有路南怀做靠山,以你师父的名号,足够你在鉴定中心横着走。我并不在意你们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只希望看到你们的能力。但你也看到了,现在刑侦大队里都有什么人,你们既然来了警队,代表的就是鉴定中心。”   宋舟娓娓说道,他并不在乎身份地位,只要有能力,实习生也会有话语权,如果指挥错误,就算是队长也得受责罚。   他知道路南怀就是担心出现错误,所以干脆自己全部揽下来,但眼前这个吴意显然是着急成长的。   想着,宋舟带着尸检报告走到吴意面前,“你既然不想麻烦自己的师父,就早日学会自己行走,你该代表的是自己,不要砸了你师父的招牌,明白了吗?”   吴意仿佛被点醒了一样,眼里有了光芒,颔首道:“宋队,我明白了,我会积极参与案件调查的。”   “行。”宋舟点了点头,手指向玻璃上的字和照片,“尸检报告你也看过了,有什么看法,你自己说。”   吴意紧张得攥紧双拳,装满往日张口就来的专业术语的脑子突然就不灵光了。   但宋队说得对,他既然从鉴定中心调来警队了,就代表着鉴定中心和师父,他不能怯场。   “四起……”踌躇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四起皮箱抛尸案,案发最早的死者名叫黄大康,常坪村人。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被装进了一个30寸皮制行李箱中,致命伤在胸口,心脏破裂而死。”   “法医在死者口鼻处发现残留的迷药成分,尸体体表有明显的挣扎痕迹,且死者鞋后跟发现拖拽留下的磨损,再根据行李箱和现场的血迹情况,确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但胸口的致命伤刀口却没有挣扎痕迹,应该是凶手在死者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动手的。”   宋舟并不在意吴意断断续续的发言,每个人都有起步阶段,习惯就好。   除了吴意刚才所说,卷宗还提到,第一名死者身上的环境痕迹不少,头发中发现了片状木屑,鞋子的磨损处找到了油蜡。   这类油蜡一般用于木制品抛光,所以警方很快确定了目标。   在死者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旁的一块木雕产业园内,警方最终在仓库中找到了满是血迹和打斗痕迹的第一案发现场。   有了之前的尝试,吴意放松了许多,继续说道:“第二名死者陈依伟,同样也是常坪村人,尸体也装在行李箱中,但这次的地点不一样,他被放在了一户人家门口。死者颈部有掐痕,但他真正的致死原因,是腹部的9处刀伤。”   死者颈部掐痕有皮下出血点,确定是生前伤。   按照凶手的作案方式,其应该是个右利手。   “宋队。”吴意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死者的掐痕出现在右颈侧,如果是想掐死人,这个位置并不方便。所以凶手更像是先抓着死者的右颈,掣肘对方行动,再动刀捅人。并且死者的刀伤伤口非常相近,每一刀都很深,凶手应该有过激情绪,很像是在泄愤。”   查案当时,物证鉴定发现死者裤腿有很厚的灰尘,他们在灰尘中发现了大量的二氧化硅,这是制作玻璃的原材料之一,于是警方顺着线索找到了一家废弃的玻璃工厂。   “有道理,继续吧。”宋舟微笑看着吴意,不得不说,吴意确实是路南怀一手带出来的,他刚才说的这些,路南怀在报告里都标注到了。   一股信心涌入胸膛,吴意指了指第三名死者的照片,“李源,也是常坪村人,发现他尸体的地方离第一案发现场非常近,应该是凶手现场作案后,直接拖到放置点。尸检发现死者口鼻有按压痕迹,但没有提取到迷药。他是被切断颈动脉,失血过多死亡的。”   “第四名死者武辛和第三名死者的死亡方式非常相似,也是一刀毙命。但不同的是,第四名死者不是本地人。他的尸体就放在第一案发现场,不过警方在行李箱上发现了戴楠的头发,推测是嫌疑人来不及转移就跑了。”   宋舟双手环胸站立,目光在几张照片徘徊,沉静说道:“发现了吗,尸体上携带的环境证据越来越少,死者的挣扎痕迹越来越少意味着凶手的杀人手法越来越熟练。”   闻言,吴意附和地点头。   宋舟眼睛眯了眯,拿起笔写下三个字,“先从这个多次提到的常坪村查起。你先回去吧,出去的时候把副队和一然叫进来。”   吴意诚恳地对宋舟微鞠了一躬,出门前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一扇门,隔绝着两个世界,其实也联通着两个世界。   关上车门,江昔言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路口,见没有人盯着,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儿子。”江毅开着车,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儿子,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和儿子这么独处了。   江昔言淡漠地应了一声,他对周遭环境的警惕代替了此刻独处的局促。   听着导航的指引,江毅叹了一声,询问道:“儿子,现在你也明白了。人活着不容易。所以爸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专业,去喜欢的大学,你不应该为了别人活着。你妈也是关心你,不要太在意,爸会再劝劝的。” 第11章 惦记   江昔言心思一沉,沉默良久。   从他记事起,他的爸妈因为工作关系,很少在家里,但小时候的他将奖状带回家,爸妈就会很高兴,虽然他们还是很忙碌,但还是会抽时间回家陪陪他,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后来渐渐的,他再拿回奖状,得到的只剩下赞扬。   他就想,是不是只要他拿到更好的成绩,爸妈就能再次关注他。   从那以后,他的目标只有往上爬,拿更好的成绩。   兴趣、爱好、开心,这些词对他来说很陌生了。   江昔言面色不显,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爸。”   他说罢,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江毅朝儿子摆手告别,叮嘱:“宣讲会结束了打个电话,爸来接你。”   “谢谢爸。”江昔言再次感谢,转身走进了学校。   听到儿子的感谢,江毅总觉得不舒服,他看着儿子逐渐远去的背影,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原来这种异样地不适是来自于儿子的疏离。   他们一直得意儿子很懂事,不需要他们操心。他也自然而然地觉得,儿子就该这么懂事,所以一直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鲜少和儿子交流。   但他对儿子的认知远远落后于儿子的成长,所谓的懂事,不过就是早早建立起来的城防,就连他们做父母的,也被阻挡在外。   炎夏的阳光灼烫,空气中的水分似乎也被蒸发,令行人热得有些窒息。   江昔言疾步走入学校,直至头上有了树荫遮挡,这才慢下脚步。   他朝不远处的喧闹看去,只见警员还在操场边上顶着大太阳忙碌地勘察现场。   同学们对凶杀案都很好奇,但谁也不敢靠近,看见江昔言走来,更是议论纷纷。   江昔言的眼神干净清澈,在酷暑之中格外清明,他平静地在人群中行走,仿佛能够将周围的喧嚣隔绝,保留身边的方寸世界。   上课铃准时响起,杨钊挎着书包狂奔,跑到门口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高三生了,紧张什么?   他一进校门,就见很多人对江昔言指指点点,立即皱眉跑上前,凶狠地剜了他们一眼,“被追杀的不是你们,当然能说风凉话,但最好也小心点,谁知道凶手会不会盯上其他人,到时候……”   见杨钊的目光看向自己,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纷纷散开往自己的班级走去。   杨钊快步走上前,喊住了前方的人,“江昔言!”   见江昔言停下脚步,杨钊笑着蹦到了他面前,“理科状元,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猜猜我考多少?”   他知道江昔言不是插科打诨的人,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想得到一个猜测。   “一本。”江昔言淡然道。   杨钊瘪嘴,有些兴致缺缺,“没意思,你一猜就猜到了。”   江昔言微笑了笑,“你本来底子就不差,经过高三一整年的追赶,能拿到这个成绩不意外。”   但杨钊很清楚,自己的成绩是怎么得来的,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板正地站在江昔言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估计连参加高考的勇气都没有。”   江昔言却不这么认为,“字是你写的,题也是你答的,我只是帮了点小忙,主要还是你自己。”   “你就别谦虚了。”杨钊拉了拉快要滑下去的单肩包,好奇地看着江昔言,“我从小到大都很崇拜医生,以前不敢肖想,现在分数出来了,我想试试。你呢?”   “没想法。”   见江昔言摇头,杨钊纳闷:“你又不用担心分数问题,怎么没想法?”   江昔言看向杨钊,眼里有了些许羡慕,这是他第一次向杨钊请教问题,“你……是怎么找到自己的目标的?”   杨钊歪头,“被你这么一问,我脑子也空了。不过,当初我亲眼看着医生把差点中风的外婆抢救回来时,我就觉得他们就像天神一样。从那之后,我就想当医生,我想当他们一样的人,尽我的绵薄之力,救人济世!”   闻言,江昔言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回响起一句话,就是那个人,将他从深渊里拽了回来。   “我们会保护你的,一直。”   他试图和黄队长打听那晚给他打电话的警察叔叔,却没有得到结果。但他确定的是,这份感激,他会一直记得。   “阿切!阿切!”   宋舟猛地打了两声喷嚏,不适地揉了揉鼻子,继续看着手机里的卷宗。   林越担忧地看了一眼,询问道:“队长,你不会是感冒了吧!从泄洪之后,你就没休息过,要不今天就我和桃子一起去,你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突然鼻子痒了而已。”宋舟也纳闷,他体格向来很好,很多年没生病了,刚才大概是不太适应村子里的灶火味。   他们再往前开一段,就进入常坪村了。   十年前的皮箱抛尸案卷宗内容现在看来并不完备,仍有多处需要补充。他们如果想要重新调查这几起案子,还是需要实地走一趟。   陶一然突然从后座挤上来,笑道:“队长!也可能是有人惦记你了!”   “大概是凶手吧。”宋舟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手机里关于高志强的资料。   此次来常坪村,除了调查皮箱抛尸案里三名来自常坪村的死者,他也想查一查同样来自于常坪村,死亡时间非常靠近的死者高志强。   高志强的尸检报告显示,其体表有多处打斗伤,死者的头皮有生前被人撕扯时留下的出血点,左、右颞顶部与枕部均有明显的骨折特征,损伤中央区向四周反射延伸的骨折线没有相互联系,并且严重的脑挫伤部位与颅骨骨折着力点相一致。   简单来说就是,高志强是钝性暴力作用导致的死亡,并且凶手重击了死者三次以上。   高志强案是发生于第三起和第四起皮箱抛尸案之间,因为皮箱抛尸案的凶手作案手法逐渐简化,和高志强案明显有区别。   加上高志强案从头至尾没有出现皮制行李箱,所以之前警察在调查的时候,没有作并案处理。   或许他疑心吧,他总觉得这几起案子没他们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第12章 老家   “咱们到了。”林越将车在村口停好,“村委办公室离这儿不远,大概走个五分钟就能到。”   车门一打开,宋舟隐约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嬉笑与吵嚷同时存在,竟然毫不违和。   “先不急。”宋舟说罢,抬脚朝村街口走去。   林越顺着宋舟的目光看去,见几名阿婆阿姨坐在石墩子上择菜,立即明白队长的意思。   早在轿车开到村口的时候,妇人们就注意到来人了,见其中一个人身姿挺拔,样貌一等,马上想到这些人应该是外乡的。   常坪村附近要是有这样条件的人,早就传开了,家里有姑娘的肯定得上门问问的。   “各位姐姐好。”宋舟亲和道,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环顾着周围几个妇人,询问,“姐姐们都是常坪村的?”   听着来人一口一个“姐姐”,妇人们心里乐得直开花,笑着回道:“是啊,你们几个来这儿做什么的?看亲戚?”   陶一然收到队长的眼神,立即半蹲下,捡起袋子里的菜叶子帮忙择,好奇地问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就是人生地不熟,没什么头绪。看阿姨……啊不,姐姐人美心善,就想来问问。”   “找人?你们问吧,常坪村里的事儿,问我们准没错!”妇人们自信笑道。   林越眼睛一亮,立即问道:“戴楠你们认识吗?”   听到他的话,方才热热闹闹的人群突然没了声响。   妇人们的眼神中满是怀疑,再没了之前的亲和,质疑问:“你们问这个人做什么?”   感受到凝固的空气,林越噤声,他们就是顺着戴楠查到皮箱抛尸案,才想着来常坪村看看的。   看样子,他们查的方向的确没错,只是他问得好像有点直接了。   宋舟抿了抿唇,拿出警官证给妇人们看,随后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我们是刑侦大队的。”   看到证件,妇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开口道:“你们早说自己是警察嘛!吓我们一跳!”   有人解释道:“其实我们也不认识戴楠,只知道这人是放高|利|贷的。以前我们村里有不少人着了他的道!”   陶一然问:“是黄大康、陈依伟他们吗?”   妇人们齐齐点头,“对,就是他们!”   宋舟顺势询问道:“黄大康他们是常坪村人,姐姐们对他们几个还有印象吗?”   妇人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要不要聊这个话题。   其中最活跃的婆婆开口说道:“就是十年前死掉的那几个臭小子,对吧!”   宋舟颔首,准确来说,死者黄大康和陈依伟是十一年前先后死亡的,而第三名死者在半年后出了事。   见有人起了头,人群的说话声也就大了起来,林越见状,立即开始做记录。   “刘姐,他们是谁啊?”   “你前几年才嫁过来的,不知道也正常。那几个人是咱们村里以前出了名的小混混,人厌狗嫌的。”   听着骂声,有人质疑:“也没有这么糟糕吧!黄大康之前不是还给村里捐了一笔钱吗?我看他就不错。”   这句话一出,立即有人反驳:“得了吧,那是村支书说了好久他才掏了一点的。就那点钱,还不够给村子修路用的。”   “还有啊,黄大康死了没多,他老婆拿上遗产就和别的男人跑了,一分钱都没给村里留,现在用不着为他们说好话了!”   宋舟闻言看向林越,见对方也点了点头,看来和他想的差不多。   按照之前警方对死者黄大康的调查,死者生前刚升职不久,他为了庆祝升职,就在自己的老家,也就是常坪村举办了庆祝宴,并且在村民的多次催促下,捐了十万元给村里用于建设。   只是宴会开始后,宾客迟迟没等到黄大康出席,倒是发现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个行李箱。   客人们打开行李箱才发现,他们等的黄大康其实一直都在现场,并且早就死了。   之后警方调查的时候,村民面对问询说的大多都是好话,现在看来,多半就是因为那十万块钱的缘故。   宋舟随即问道:“姐,你刚才提到黄大康的老婆,是怎么一回事儿?”   妇人们平常聚在这里,别的不关心,就爱讨论些家长里短的,这些事儿她们再清楚不过。   “我们也是听自家男人说的,黄大康的前途是他老婆和上司睡出来的。”   “所以说,柳娟会跑那也是情理之中!”   “怎么就叫情理之中了?她都嫁给黄大康了,黄大康升职加薪,这笔钱柳娟不也能拿到,委屈什么?”   “你家男人要是把你也卖了,你不委屈?”   听着妇人们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宋舟虽然依旧保持微笑,但耳朵着实有点疼。   她们口中的柳娟就是黄大康的妻子,这个人在资料中出现过,但因为缺失了部分信息,当时警方并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柳娟身上。   现在他们要介入这个案子,就得把缺失的信息补充上。   听说警局来人了,村支书陈杰马上带人过来迎接,大老远就听见村口闹哄哄的,还以为是出了大事。他脑门子一热,奋力冲到了村口,看到是妇人们在吵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发软。   他们常坪村本就不富裕,之前的几起凶杀案,搞得过去了这么多年,别的村子已经和城镇对接发展了,他们村到现在还是只有一个绿化乡村的名头。   年前他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开发商过来瞧瞧,眼看着就可以投资改造了,现在要是再出事,这个村子怕是要荒了!   宋舟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过来,旋即起身,“你好,我是刑侦大队队长的宋舟。”   陈杰喘了几口气,终于缓过来,走上前握手,回应道:“我是常坪的村支书,陈杰。警官怎么会来这儿,咱们村子最近没出事啊!”   宋舟握了握对方的手,转身在陶一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将他暂时留在村口陪婆婆阿姨们聊天。   陶一然眼睛一亮,“队长你放心!”   随即,宋舟暗示林越跟上,他指了指前路,对陈杰说道:“陈书记,我们边走边说。”   “哎,好!”陈杰带着警察往村委办公室走,想到刚才婆娘们嚷嚷的那些话,他问道,“宋队,她们怎么和您聊起黄大康了?”   “是我想了解的。”宋舟直言,“警方发现了戴楠的尸体,我们顺着线索查到了常坪村,所以希望书记能协助警方,知无不言。”   听到戴楠的名字,陈杰立即意会,说道:“戴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但黄大康那几个小子都和戴楠有接触,似乎是在他手上借了钱。”   他说着,指向不远处的院子,“喏,那就是陈依伟的老家,他死了之后,院子就一直空着。”   宋舟转头看去,只见陈依伟的门前堆满了垃圾,门板上被泼了好几层的油漆,“欠债还钱”、“害人偿命”的大字报贴得到处都是。   环卫工正在平静地打扫,看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陈依伟从小就是最混的那个,后来跑到了外地工作,嘴上说着手里有大生意,但也没见着他拿出什么实事。他死后没多久,很多外地人跑到村里打砸,全是冲着他来的。我们村子又何其无辜啊!”陈杰无奈地摇了摇头,陈依伟门前的垃圾、油漆,他们打扫干净了,没多久又有人破坏,周而复始,劝了也没用。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陈依伟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林越回想卷宗内容之后,就将陈依伟老家的情况记录了下来,回去再进行调查。   死者陈依伟一直在外地工作,突然有一天回到了常坪村,没多久后就出事了,他的尸体被丢在了别人的家门口。   警方调查过这户人家,家里的老人前不久突发心梗死亡,说是跟着陈依伟投资,想挣点养老钱,结果所有钱打了水漂,血本无归,被气死了。   他紧跟着问道:“书记,那李源呢?他也是当年案子其中一个死者。”   李源死于自己儿子的结婚现场,发现他的时候,装着他的行李箱就放在结婚礼堂外,服务员发现血淋淋的行李箱后赶紧报警,婚礼就没再继续了。   卷宗里对李源的调查基本都是正面的,他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友人对他的评价很不错,都很惊讶李源的意外。   “李源?”陈杰重复了一遍名字,一时间没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我是记得有这么个名字,但人……是怎么回事就不太记得了。我等会问问村里的老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印象。”   那个时候他才刚大学毕业回乡就业,和黄大康那些人的接触并不多,看到李源的时候他还奇怪的,这么文静安分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和这些人混到一块儿的?   村口的树荫下,陶一然想起队长刚才嘱咐他找时间就问问婆婆阿姨们,关于高志强这个人的情况。虽然他不清楚高志强和他们要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队长安排的,应该有他的道理。   妇人们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是惊愕,“高志强?”   -   “高老师?”邱蕙惊讶地看着江昔言,“你问他做什么?”   志愿宣讲会后,她刚想问候江昔言的情况,没想到他主动来找自己,问的竟然是高志强老师。 第13章 遮掩   宣讲会结束,结束高考再聚首的学生们围在一起,没了高三的紧张,他们会以为会很畅意,但仔细想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流逝。   往后天南地北,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邱蕙托着腰,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送着学生们走出校园,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她余光见江昔言还在旁边站着,轻叹了一声,将他带进办公室。   “你的情况,老师大概知道了。不是老师不告诉你,而是凶手现在还潜逃在外,你知道越多越危险。案子已经有警察叔叔调查了,你乖乖在家里等着就好了。”邱蕙说着,从窗户向外看,问道,“给家里打电话了吗?宣讲会已经结束了,让家里人接你回去吧!”   江昔言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己该不该掺和进来?   但早在他亲眼看见凶手掩埋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那个躲在暗处窥探他的身影,不就代表着凶手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放了他吗?   他也曾向黄队长求助,可是警察在附近街道巡查了两圈,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他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高度紧张看错了。   一次两次是错觉,可死里逃生之后,他一掀开窗帘,总会看见路口有人躲起来,他不会看错的。   他既不想惹恼对方,又不愿坐以待毙。既然没人相信他,那么他得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想着,江昔言乖顺地点了点头,“刚才已经给我爸发消息了,他忙完公司的事就来,让我在学校里待一会。”   他说着,看向操场方向,怅然道:“其实我也不是想打听什么,只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师被人痛下杀手,觉得很可惜而已。邱老师,高老师也和您一样和善可亲吗?”   听到江昔言间接夸了自己一句,邱蕙抚了抚肚子,慈爱地看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见他满脸单纯,听信了对方真的只是普通的询问。   于是她温声道:“高老师是高一的数学老师,他班上有几个学生的成绩非常不错,要不是因为出事了,今年的优秀教师还是他的。”   这件事江昔言是知道的,每个学年学校就会举行一次颁奖,高中三年,他几乎每次都会听到高志强老师的名字。   “年年都是高老师,看来他确实是位好老师。不过现在高老师出事了,也不知道明年评选会是哪位老师了?”   江昔言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似乎没有针对性。   邱蕙摇了摇头,“不知道学校怎么安排,如果真的要改选,应该就是孙老师了吧!”   江昔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来老师对孙老师的印象也不错,这么快就想到他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会惹上什么仇怨?所以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从学校入手,看看学校里有没有与他不对头的人。   一旁的老师笑了笑,“可不就是他了?他俩缘分不浅,都是数学老师不说,还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好像还是同乡?教书这几年,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一直在较劲。不过比的都是谁的学生考得好,这算是一件有积极性的好事。”   江昔言在心中默念,“孙朝阳?”   -   手机铃声响起,宋舟走到门口接听,询问道:“问得怎么样了?”   陶一然蹲在墙角,低声回道:“队长,阿姨们说,高志强和孙朝阳都是村里难得的大学生。不过他们提到孙朝阳的时候,可反感了!”   他说着,往后看了一眼,随后继续说道:“高志强家庭条件不太好,但一直很刻苦勤奋,考上大学的时候,村民还给他家送了一块匾额。孙朝阳家里很有钱,算是村子的小地主了,不过听说后来家产到了孙朝阳手上,他参与投资失败了,孙家就破产了。”   村民们提到孙朝阳就很不开心,说他仗着家里有钱,脾气很大,看不起他们普通人,说到后来他们家破产的时候,直呼大快人心。   “孙朝阳在案发后六年选择了投案自首,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待着,他自首的原因只是和高志强意见不合。两人以前在村里有交集吗?”宋舟问道。   陶一然予以肯定:“有的吧,这里的几个村子联合一起办了学校,算起来不仅是高志强、孙朝阳,还有我们正在调查的黄大康他们其实都是同学。”   宋舟眼睛一亮,立即提醒道:“问一问学校地址,以及教导他们的老师是谁?”   “嗯!”陶一然意会颔首,随后略有些迟疑地顿声,“队长,还有件事……”   陶一然身后不远,方才还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妇人们又吵了起来,数人指责一名女人的不是。   面对反驳,女人依旧坚定:“高志强他就算考上大学又怎么样!他和黄大康他们一样,都是祸害!要不是因为他们,钟大富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艳艳,差不多得了。”有人试图叫停。   但人群中总有不服输的,高声骂道:“钟艳艳,钟大贵也就在你们家待了两年,真把他当家里人了?还护上他哥了?钟大富死了就是活该,你为这种人说话,不怕遭报应吗?”   那名叫钟艳艳的女人不肯服输,“和大贵有什么关系,我这是就事论事!钟大富死了确实活该,但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们不清楚吗?”   “妹子快别说了,警察还在呢!”有人偷偷拽了拽钟艳艳,这些事儿他们私底下聊就可以了,要是被警察听到,那还了得?   但他们的聊天,被陶一然和电话里的宋舟尽数听去。   宋舟沉思片刻,随即说道:“让苏眠查查钟大富和钟大贵是什么人,钟大富为什么死了活该,以及钟大富钟大贵和这个钟艳艳三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好!”陶一然应声。   他转身之间,面色一改,仿佛自己没有听到刚才的吵闹,继续和婆婆阿姨们聊下去。   “找到了!”   宋舟听到身后的声音,立即转身回到了房间。   陈杰带着他们来到了村中老人的家里,老人是上一任村长,即使退休了许久,在村中仍旧有威望。   一听说他们要找李源,老人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叠红纸摊在桌面,他上了年纪,眼睛看不清楚,眯着眼凑得很近,一张一张地找。   宋舟注意到这些红字上面是手写的名字和礼金,看来是一些宴会的签到名单。   “赵伯很喜欢收集这些宾客单,说这些都是福气。”陈杰说着,有些疑惑地问道,“赵伯,人警察是来问李源的,你翻这些做什么?”   他们村里摆大席都会在入口放上一张桌子,会有人负责在红纸上记录参宴人员。   赵伯拿起其中一张红字,年迈使他的手有些颤抖,他指着红字上的其中一个名字,“就是这个了。”   宋舟借过红纸,纸头写着“热烈庆祝黄大康先生升职”,而这张红纸上仅仅只有一个名字。   但按照之前报案人的描述,升职宴当天大部分的常坪村民都参加了。   宋舟问:“升职宴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参加了吧!”   赵伯点头,继续在红纸里翻找,见下一页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   他将喜帖递给警察,提及往事:“黄大康办升职宴那天,李源是第一个来的,他进了礼堂又出来了,站在礼堂门口给我们发请帖。人聚了太多,就不好记了,索性就没记。”   林越看着喜帖,恍然间想起一件事,问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之前不交给警察?”   而且都过去十年了,还能清楚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这可说不通。   自从他们来了村子,发现了不少线索。如果村民当时就愿意配合,这几个案子也不至于这么单薄。   在场的几个村民低头沉默,不敢说话。   看在黄大□□前给他们捐了一笔钱的份儿上,他们想着人都死了,再泼脏水也不合适,所以就都没说。   后来有人来村子里滋事闹事,打砸陈依伟的家。   李源死在了婚礼礼堂门口的时候,满地的血,去参加的几个村民也都看见了。   那几个人死得那么可怕,他们哪儿知道凶手是冲着什么来的,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一他们说了真话,凶手盯上自己了呢?   反正黄大康、陈依伟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不可惜,他们何必趟这浑水。   赵伯沉声叹气,愧疚地低下头:“警察,当年知情不报,我们愧疚了很多年,后来听说警察还是锁定了凶手,我们就没再提了。现在你们来问,我们不能再隐瞒了。”   陈杰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乡们,那个时候他虽然已经回乡,但正和其他村委一起筹备绿化乡村的评选,没时间去参加。   所以李源参加升职宴这件事,他一直不知情,也从没听他们提起过。   “你们怎么连我都没说!”陈杰愤然。   一旁的村民低喃,“当时要是告诉你,还不得马上告诉警察去?”   “你们……”   宋舟从容地看着陈书记和村民们争执,并没有出手劝阻。   看来三起抛尸案之间,还隐藏着秘密,等待他们发掘。   他理解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但一味的恐惧只会遮盖真相,再揭开它就难了。   他曾告诫自己,既然要做警察,就要无惧生死,即使是直面死亡,也要揭露真相。 第14章 油漆   高一高二的学生一脸羡慕地看着离开校园的毕业生,幻想着他们有朝一日也能结束繁重的课业,不再为了考试而努力。   高三的暑假无忧无虑,想睡多久睡多久,就算是天天打游戏,家长也不会指责他们。   “哎,那不是江昔言吗?”   “江昔言,谁啊?哦,你说的是学校门口贴的大字报上的那个人吧!”   “就是他,他是全市今年的理科高考状元。怎么往我们这儿来了?”   江昔言站在走廊上往下看,他来学校帮忙的那天下午,就看到高志强老师站在这个位置。   “那天,他一直在看……”江昔言喃喃着,模拟了当天高志强老师站着的角度,只见他的视线方向正是学校操场。   难道说高老师出事并不是意外?   走廊上的嘈杂声惹得江昔言的注意,他转头看去,只见高一的学生正很是好奇地看着他。   见江昔言转头,同学们散开了一半,剩下一半仍留在原地,想知道这个高考状元在这儿干嘛。   毕竟前天晚上的事他们也听说了。   几名胆子大的男生好奇问道:“学长,你怎么来高一了?”   江昔言转头看向他们的教室,见任课老师虽然还没来,但学生们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数学书。   于是他问道:“你们高老师出事,数学课有人带你们吗?”   其中一名男生点头,“嗯,是隔壁班的孙老师。”   他走近,顺着江昔言的目光看向被警戒线围住的操场,“早上警察来问的时候,我还说来着,老师连着好几天,一下课就站在这个位置。学长怎么也在这儿站着?”   下课期间,班上四五十名学生嬉闹,看起来混乱,但仔细观察后却发现似乎有着某种规律。   这样的规律江昔言再清楚不过,这个班上大多数学生在玩乐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几名同学。   但这几个学生并不是在学习,各玩各的,看着反倒像是被同学们孤立了。   听到问话,江昔言回过神,问道:“好几天?除了这个,你们还看到其他的什么吗?”   男生回答道:“我们也好奇,但偷偷看过了,操场上没人。”   学长问的问题和早上警察来问的一模一样,他原封不动地回答。   江昔言指了指被孤立的几名学生,“你们好像不太喜欢他们。”   男生撇了撇嘴,冷声笑了笑,他的表情中满是不屑和讽刺。   他的同伴更是翻了个白眼,忿忿道:“哪儿轮得到我们喜欢啊?是人家不屑和我们玩儿。”   江昔言不解地歪头,“为什么?”   将心比心的话,虽然班上的同学也不怎么和他接触,但只要有人和他说话,他都会回答,只是……同学们好像都不太喜欢他。   难道说,他的同学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想着,江昔言的目光略有些黯淡。   男生耸了耸肩,“知道钞能力吗?我们再努力学习,也比不过他们的家底。人家家长开口,我们老师开门,他们就是那种赢在起跑线上的人,当然和我们不一样。”   他们早就看透了。   他们努力刷题寻找解题办法,可那些人仗着家里有钱,能提前拿到考卷,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拿到第一名最难的不是课程内容,而是家世这个他们无法跨越的高山。   所以高老师出事以后,他们其实一点也不难过,甚至偷偷高兴。   “有钱人吗?”江昔言低眉微思,想到了一个人。   他余光见有人从教师办公室走来,于是问道,“那这个孙老师教得怎么样?”   “差不多吧……”男生说着,听见上课铃正好响起,他转身就要往班上走,忽然想到一件事,回身低声对江昔言说道,“说到这个,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楼下,孙老师已经走进教学楼了,于是赶忙说道:“前几天,高老师和孙老师在走廊上大吵了一架,好像就在星期一升旗仪式,校长宣布要开始学年评选之后,班上的人都看到了。”   “我们还在讨论了,会不会是……”   “咳咳。”走廊拐角响起一声咳嗽。   男生闻言,马上噤声不敢说话,果决地转身往班里跑。   孙朝阳缓步上楼,看见江昔言时眯了眯眼,目光冷然,一步步向他靠近。   江昔言平静地看着他,问候道:“孙老师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孙朝阳的沉默而略显凝固,他突然笑了一声,融化了冰点,冲着江昔言点了点头:“考得不错,前途无量。”   说罢,他转身走向班级,进门前回头看了江昔言一眼,似乎是有话想说,但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地走进了教室。   江昔言看着孙朝阳的背影,企图与那天晚上看到的人重叠,但感觉好像不太对。   可他总觉得这个孙老师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黄霖看向教学楼,见江昔言一直在高一站着,纳闷道:“这小子怎么还不回去。小郭,等会他家长要是还没来,帮忙把人送回去。”   警员颔首,“好嘞!”   随后他将手里的记录本交给队长,“队长,现场清理得很干净,除了尸体什么都没留下。”   黄霖紧皱着眉,牙关紧咬,“不可能的,凶手既然做了,就一定会留下什么。”   “可是……”警员有些为难,“报告还要过几天才能拿到,目前线索太少了。”   “报告拿不到,就从凶手的人际关系入手。”黄霖抬眼看向教学楼,“查一查那个孙朝阳,不是有人举报他之前和死者发生过争执吗?”   之前的几起案子都还未告破,又来了一起操场埋尸案。黄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上头给的期限越来越近,他逐渐觉得无力,但不论如何,他都必须查下去。   江昔言这孩子天天担惊受怕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警方必须给江昔言和其他百姓一个交代。   隐瞒、遮掩,总是阻挡着寻求真相的步伐,但总有人明知道步履维艰,仍旧披荆向前。   因为他们明白,重重迷雾的背后是他们的信仰——正义、公平。   “宋队,真的对不住。”陈杰垂首,他没想到平日里和他无话不谈的村民们原来一直藏着秘密。   宋舟将红纸和喜帖装进物证袋,准备带回警局,他看向陈杰,冷静道:“你们真正需要道歉的,不是我们。”   十年前,信息通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很多证据都是靠当时的警察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现在警局拥有的高精度设备,大大提升了他们的追查速度。但当年的江心区大多数检验都需要送到市局,一来一回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即使是这样,当年的黄队从来没有提出过放弃。   如果当年警方能得到这些线索,或许结果大不相同。   两人走出村委会,沿着村道向村口走去,准备先和陶一然碰头。   “宋队,加上现在的线索,我总觉得抛尸案没这么简单。”林越有些发愁。   他是五年前才来分局的,那个时候抛尸案早就结束了。但他也是跟过黄队的人,多少对这个案子有了解。   因为村民的隐瞒,导致他们忽略了黄大康妻子出轨的事,也根本不知道有这份红纸的存在,就连陈依伟的老家被打砸,也因为村子要申报绿化乡村而偷偷收拾掉了。   想到这些,他就替黄队不甘。   宋舟拿着手机发了条短信,点头道:“之前是因为第四起案子的行李箱上发现了戴楠的DNA,才会将他列为嫌疑人。但现在看来,戴楠的死亡时间和第四起案子的案发时间非常相近,不排除有人嫁祸的可能。所以……”   他说着,停下脚步,微微皱眉,“如果重新设想,那么之前四起抛尸案的凶手和杀死戴楠,将他丢在桥洞底下的人,或许是同一个。”   加上他一直怀疑犯下操场抛尸案、追杀江昔言的人,很有可能也和四起皮箱抛尸案有关,如果他的怀疑没错,这个人的手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骇人。   但现在案子零碎,如果要确定是同一个人作案,就缺少连接几个案子的关系,会是什么呢?   “站住!”林越突然出声,喝止在陈依伟家门口前鬼鬼祟祟的人。   他疾步上前,将人摁倒在地上,那人提着的油漆桶脱手落在地上,洒出来大半,将刚刚打扫好的门前再次破坏。   “放开我!”   见男子挣扎,林越质问道:“放开?你没事儿在人家门上泼油漆干嘛?”   男子啐了一口唾沫,“他活该!要不是人早死了,我还想在他身上泼油漆呢!”   林越:“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宋舟在男子面前蹲下,出示自己的警官证,“警察。”   男子一看到证件,吓得大气不敢出,弱弱道:“警察怎么了,早干嘛去了?”   但扣着自己的力气增大,男子只好求饶,“我错了!我不该说你们坏话!”   “为什么泼油漆?门上这些都是你搞的?”林越追问。   男子瘪了瘪嘴,“也不全是……”   宋舟示意林越可以松手,随后看向男子问道:“你有委屈可以和我们说,但偷偷搞这些私怨,觉得自己合法吗?”   男子揉着自己肩膀,没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警察同志,我不这么做,就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第15章 争执   “你说的死去的人,是谁?”宋舟追问,他看向陈依伟的家门,又问,“和陈依伟有什么关系?”   想到陈依伟,阿斌咬牙切齿,恶声道:“这个崽种跑我们那儿搞传|销,专门逮着老人骗,多少人把养老的钱都砸进来了。我在外面工作,回家以后就觉得不对劲,我爸妈支支吾吾,我问了半天才知道有这件事的。”   他越想越气,抬脚对着门踹了一脚,大骂:“他对老人说,一年都能回本,结果没过多久,就说老家有事得回去两天,谁知道他再也没回来。这个崽种骗了很多人,所有人都血本无归。有老人听说了这件事,气得没缓过来,活生生被憋死。”   阿斌气愤,明明是他们受了委屈,警察竟然还拦着他,声讨道:“我们想讨个说法怎么了?他人是死了,但他儿子还在,这笔钱必须还我们!”   “传|销?”林越想了想,再问道,“你是渔坝镇的?”   阿斌点头。   林越恍然想起旧事,低声对宋舟说道:“宋队,八年前警方确实在渔坝镇发现了多个传|销窝点,而且陈依伟的尸体也是在渔坝镇的一户人家家门口发现的,凶手会不会是冲着传|销案来的?”   这件事宋舟也略有耳闻,据说这个案子是黄队带着警队的几个实习警员破获的,黄霖还因此受到了上级的嘉奖。   只是他们全然没想到陈依伟所谓的大事业竟然就是传|销。   宋舟没有着急回答,很是在意男子刚才所说的话,“你刚才说,陈依伟还有儿子?”   公安系统中,陈依伟没有结过婚,户口登记也是无子女,当年黄队也曾来常坪村问询,村里的人都说陈依伟是个单身汉。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他就应该断子绝孙的!”阿斌心中不爽,图一时嘴快,但想到警察正在向他问话,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们有人前段时间看到一个人进出这里,就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个人是陈依伟在外地的私生子,准备卖掉老家变现。既然有这笔钱,必须把钱还我们!”   林越闻言,立即给警局的苏眠打电话,调查这个私生子。   戴楠的死会不会和这个私生子有关系?   宋舟歪腰将油漆桶提到一边,以防过路人踢到,随后抓住一脸愤然的阿斌的肩膀,见他反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说你,有问题不找警察,自己来这儿泄愤,有用吗?还承认自己人肉别人。小子,看来我们有必要给你普普法了。”   阿斌张了张嘴,但发现自己理亏,憋着嘴垂头道:“之前本来想说的,但是我们又怕闹开了,一分钱都拿不到。这年头,要债的反倒成了孙子。”   “所以你好好配合警方,把之前没说的,全部告诉我们。这个案子,警方会继续查下去的。”宋舟就事论事,当年是因为缺少线索,案件难以推进,但既然找到查下去的可能,他们不能视而不见。   看着队长和副队带着一个人回来,陶一然从石墩上跳下来,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说:“林越,你和一然先把他送回警局,详细地做个笔录。”   陶一然眨了眨眼,“队长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去个地方。你们回去以后,让沈恕来这个地址找我。”   陶一然看着队长给自己发的地址,迅速明白队长要去的地方,颔首示意:“是!”   -   周程程按照地址找来,犹豫着在门口兜了两圈,但还是好奇江昔言找自己的原因,于是硬着头皮走进了KFC。   江昔言见周程程进门,招了招手,“抱歉。我最近不好走太远,所以只能拜托你来找我了。”   他不想让父母太担心,所以选了这个地方,加之这里有监控,更安全一些。   周程程愣在原地,疑惑地看着江昔言,“你没毛病吧!莫名其妙把我叫来,然后又跟我道歉,干嘛啊?”   他将包甩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坐下。   江昔言上半身笔直地坐着,看着周程程恳切道:“麻烦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我之前听你提起,你家里挺有钱的,所以……”   “借钱啊?”周程程嗤笑,“看不出来啊,你会找我借钱?”   他的语调故意升高,引得旁人眼神。   江昔言摇头解释:“不是,是我记得你之前拦住我的时候,身后带着几个高一的学生,他们……”   周程程再次打断,“合着你是来算旧账的?我不找你,你反到来找我,别以为这里有监控我就不敢揍你。”   江昔言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屡次被打断的烦闷,再次开口:“周程程,我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也对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没有任何意思,如果你对我还有其他误解,我都可以解释。”   周程程撇了撇嘴,蹙眉看着江昔言,就刚刚江昔言对他说的话,抵得过高中三年总和了。   他打量着江昔言,总觉得这个人哪儿看哪儿不对劲,“行吧,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儿?”   江昔言确定周程程有耐心听他说话后,开口低声道:“我是想问,你和那些高一的学生比较熟,有没有听他们提起过……花钱买考卷的事。”   周程程抬眼,眼神中带上几分惊愕,“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他的表情,江昔言就知道自己问对人了,“是高老师吗?”   周程程咽了口水,抓了抓自己的脖子,没有说话。   “周程程,高老师出事的新闻你应该知道了吧。其实没必要隐瞒的,我会想到你,警察也迟早会找到你,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瞒着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江昔言娓娓劝说,见周程程的表情有松动的迹象,继续说下去,“周程程,我们是同学,虽然之前接触不多,你对我似乎也有误解,但我知道你本心并不坏。”   周程程拳头微微攥紧,呵笑道:“你知道我讨厌你什么吗?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别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你不屑一顾。到头来轻飘飘跟我说一句,你没有任何意思。江昔言,你这是在贬低我啊!”   听着他的话,江昔言注视着他沉默良久,沉声说了句:“我没有。”   “没有?”周程程笑了笑,“江昔言,咱们毕业了,之后都不一定会再见面,就别装了吧!端了三年,架子该放下了。”   “你说什么呢你!”杨钊说着,冲进了店铺,站在了江昔言身边。   听说江昔言出事后,他总觉得放心不下,反正他家离这里不远,就想着过来逛一逛,没想到会碰到他俩。   他承认自己好奇他们俩有什么话题好聊的,所以就偷听了一会,没想到周程程嘴这么欠。   周程程打量着杨钊,讽刺道:“哟,我之前就好奇,你怎么突然唱反调,合着抱上大腿了?”   杨钊不吃嘲讽这一套,上前一步抓着周程程的衣领一字一句道:“对,我就是抱大腿了,他江昔言对我有恩,你要是不服气,我跟你单挑!”   “来啊!”周程程怒瞪。   “打住。”江昔言制止住两人,看着周程程说道,“周程程,你觉得我端着,但是你真的和我接触过吗?”   见周程程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杨钊气不打一处来,“程程,咱们之前玩过一段时间,我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我不轻易低头的,但我服江昔言,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程程确实很好奇,杨钊怎么突然不和他们一起走了,成绩还突飞猛进,听说高考他考到了一本线。   他瞥了一眼江昔言,随后看向杨钊,确认道:“是他教你的?”   “你以为我有多大能耐啊,能无师自通?”杨钊冷哼一声,“反正我觉得江昔言挺好的,是我们之前不爱搭理他。孤立了人家,还倒打一耙,我至今还觉得脸疼。”   周程程撇了撇嘴,坐回了位置上,看了一眼江昔言,清嗓子后说道:“你猜的没错,那几个人仗着家里有钱,提前拿到试卷,所以每次都考得很好。”   他嘴硬说自己不在乎成绩,也能仗着自己家里衣食无忧,就是模仿了那几个高一学生。   江昔言紧接着问道:“除了这些,他们还和你说过什么?”   “没什么了吧……”周程程回想后,说,“哦,对了!有段时间,他们和我抱怨隔壁班的孙老师盯得紧,不知道高老师能不能拿到试卷。”   江昔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问:“他们有聊过孙老师这个人吗?”   “24号取餐!”   听到声音,江昔言起身走向取餐台,带回了一托盘的食物,留了一个汉堡给杨钊,其余的推到了周程程面前。   他虽然不理解这样的行为,但父母每次这么干,都能得到好处。   周程程看着江昔言别扭且僵硬的表现,突然觉得这个人还是有点意思的,他看着面前的托盘,低笑了一声,其实少年人的争执,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将托盘推到了桌子中间,“一起吃吧!”   “是提到过几次,但没什么好话。”周程程总结了一下,“总的来说就是,高老师和孙老师明明是老乡,还是一个学校毕业,但差距怎么这么大。他们就偷偷去查了孙老师的底子,好像说他家里破产了。他们家长就给孙老师塞东西,但孙老师没收,抓得更紧了。”   周程程说着,扣着自己的指甲缝,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千万别说出去。”   江昔言抿了抿唇,“暂时不能保证,不犯法吧?”   “啧。”周程程突然觉得江昔言又可恶了起来,但话到嘴边,他不说又憋得慌,只好说道,“可能犯法吧,但我没再去了……我之前在赌场打工的时候,看见过孙朝阳。” 第16章 恶龙   “我亲眼看见他坐上了牌桌,但我怕被他发现,就赶紧跑了。”周程程喝了一口可乐,平复自己的心情,“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江昔言低眉细想后,抬头对周程程说道:“你把今天告诉我的话,和警察说一遍。至于你去赌场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去了。”   周程程随口应了一句,“知道了。”   他很是羡慕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感叹了一句:“你俩都有大学可以上,我就不一样了。”   杨钊不理解,“你之前不是说你可以回家里继承家业吗?”   虽然周程程没有明说,江昔言多少还是猜到了他的情况,知道周程程爱面子,所以他没有细问,而是说道:“周程程,读书不是唯一出路,真正把握人生方向的,永远都是自己。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出路,我信你。”   周程程怔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江昔言承认。   他豁然一笑,拿起手上的可乐,对江昔言说道:“江昔言,你等着瞧吧,我总有一天也会出人头地,所以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平安活着!”   江昔言拿起杯子与周程程碰杯,“一定。”   离开KFC,江昔言目送着两人离开,缓步向自家方向走去,疑心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路口,疾步走进了家门。   拐角处,一名身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子缓缓抬头,看向江昔言家的二楼,幽然一笑。   江昔言背靠着房门,回想周程程临走前告诉他两位老师的老家地址,看来他得找机会偷偷离开,去那个地方走走看。   “常坪村。”江昔言喃喃。   “常坪村,是这儿没错吧。”沈恕跟着定位找来,往常坪村里头瞧了瞧,没看着宋舟那张高调的脸。   他拿出手机,再次核对桃子给他发的地址,向村口北面走去。   “刘老师,您对这些人还有印象吗?他们曾是您的学生。”宋舟将一张张相片摆放在桌面上,提供给面前的老人回想。   刘辟戴上老花眼镜,眯着眼仔细看,看清照片上都是什么人后,点头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他拿出两张照片,“这两个人最混,管都管不住,总喜欢带着其他学生打架,劝了好几次都不听。”   宋舟见黄大康和陈依伟的照片被单独拿了出来,这两人的死亡事件也非常相近。   他紧接着问道:“是这两人带头闹事吗?其他人呢?”   刘辟随后拿出李源的照片,指着他说道:“这孩子是被他俩带坏的,我曾劝过他,不要和黄大康他们玩在一起,但是这孩子不听,转头又和他们凑一块儿。”   “至于他们俩……”刘辟看着手里高志强和孙朝阳的照片,久久不语。   宋舟听着院外有脚步声靠近,转头见沈恕找来了,招呼道:“来了。”   “往里头坐点儿。”沈恕挤了挤宋舟,蹭了个位置坐下,他看着桌上的照片,低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刘辟伤神注视着两张照片,怅然说道:“是我害了他们啊……”   他苍老的面庞留下两行满是悔恨的泪水,怆然悲戚。   -   江昔言掀开窗帘一角,眺望着路口。   明明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窗外黑暗森森,连晚风都带着几分阴冷。   曾雯敲了敲房间门,“儿子,妈妈给你切了点水果。”   “进。”   听到门内传出的声音,曾雯推门而入,见儿子正站在窗边,她悲痛一叹,从那天以后,儿子总是这样疑神疑鬼的,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帮帮儿子。   “儿子,你的志愿想好了吗?”曾雯开口问道。   江昔言松开窗帘,摇了摇头:“还没,但大概有方向了。”   曾雯闻言,眼睛一亮,笑问:“是财大,还是医大?”   虽然还没听到儿子的回答,但曾雯已经开始思考儿子接下来的出路了,“儿子,你舅舅是干投资的,他说了,等你将来毕业了,直接去他公司上班,国内五百强的企业,多少人抢破头都进不去。”   “你要是想学医,叔叔就在国外,等你本科毕业了,爸妈就送你去国外进修。我儿子这么聪明,以后说不准回来以后就是主任医师了!”   “妈。”江昔言打断了妈妈接下来的话,“志愿的事,我自己会再考虑考虑的。”   曾雯面色一改,质问道:“听你这意思,是不打算报金融和医科了?家里有人脉了,以后的路多好走,你为什么不听话,妈妈我会害你吗?”   见江昔言一言不发,曾雯放下果盘转身就走,“你报吧,反正之后我也会给你改回来的。以前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最近怎么这么叛逆!”   江昔言看着桌上的果盘有些愣神,从小到大,他都以取得父母认可为目标,但到头来,在他妈妈眼里,他仍旧是一个需要倚仗人脉的人吗?   他低笑了一声,将所有提前录取通知全部夹进了课本,锁进了抽屉。   他转头看向窗户,拿起桌角的台灯,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喵——”睡梦中的小野猫突然被惊扰,仓皇地从角落窜了出来,擦过了路口男子的裤腿。   男子厌恶地皱眉,一脚踹开了小猫,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窗户,见房间内的台灯依旧亮着,冷哼了一声。   曾雯坐在沙发上生了很久的闷气,但细想了想,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刺激儿子,于是上楼敲了敲儿子的房门,怎么叫都没人应。   江毅闻声上楼,“怎么回事?”   “儿子不开门,会不会是出事了?”曾雯摇了摇门把,还是推不开,正打算拍门的时候,被丈夫拦住了。   江毅拉着妻子的手,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低声道:“估计儿子是在学习吧,他在家里不会出事的。”   曾雯只好作罢,下楼的时候见后门竟然是开着的,纳闷喃喃道:“奇怪了,我之前忘记锁了?”   她朝门外张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将门重新锁上,略有些生锈的门板合上时传出嗡嗡响声,在夜里很是明显。   江昔言从拐角后探出头,他刚才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惊到小猫了,屏气躲在这里藏了许久,确定路口的人没有注意到这里后悄然离开。   出门前,他将台灯放在了水盆边,用一根绳子牵着。绳子底下有一小块蜡烛,只够燃烧两个小时。   不出意外,绳子会在一个小时内被烧断,没了支撑的台灯会掉进水里熄灭,蜡烛到时间也会燃尽。   保证安全的同时,他需要制造自己还在房间的假象。   前往常坪村的末班车,路灯冲车窗透进昏暗的车厢,照在了江昔言的脸上,只见他的眼神满是坚毅。   -   宋舟凝视着刘辟,冷静道:“当年负责本案的黄警官也来找过你,你说高志强在出事前来找过你,其间你们聊的都是教书经验,但在这之后没多久,他就出事了。”   刘辟的手一抖,两张照片掉落在了桌面上,他沉声一叹:“当年小高来找我,说好像变成了我以前的样子,问我该怎么办?他出意外了以后,我也怀疑是孙朝阳,但小孙也是我的学生,所以我就没说什么。”   现在孙朝阳已经在牢里蹲着了,所以他之前有没有说,并不影响结果。   沈恕挑眉问:“你以前的样子?什么样子?”   刘辟抿了抿唇,许久才开口道:“我……小孙以前家里很有钱,他家里人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点补贴,所以我也格外照顾他,就连推荐去市里读书的机会,我也偷偷给他留了一个。”   他回想起那天下午,许久没回老家的高志强突然来找他。   “刘老师,我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都是你教的好啊?”   “可……可我只是稍微关照小孙一个人。”刘辟争辩。   “一个还是几个,有区别吗?”高志强冷笑,“当年我那么努力的学习,好不容易有了去市里读书的机会,你说给他孙朝阳就给了!要不是钟大贵出事,我恐怕这辈子都要留在这个破村子里!”   刘辟皱眉,不解问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高志强眼神一闪,“是啊,这些事情我早就想忘了,但有个人逼我想起来,他要来找我了!他要来找我了!”   听着刘辟的转述,宋舟和沈恕面面相觑.   宋舟追问:“高志强有解释这个‘他’是谁吗?”   “没有,但我一直以为是孙朝阳。”刘辟摇头,他扶额长叹,“我知道自己错了,只记得教书,忘了育人,把两个学生教成这样,他们还有自己的学生。我这是在害人啊!”   宋舟轻拍着刘辟的后背,沉思着他刚才所说。   也就是说,高志强一直记恨着刘辟当年对孙朝阳提供的便利,但根据黄队之前的调查,高志强在江心一中任教时其实一直暗中接受家长的贿赂。   离开刘辟家,沈恕忍不住感叹:“屠龙者终究成了恶龙啊!”   宋舟双手插在口袋里,盘算着说道:“沈恕,回去以后,你和高芒查一查这个钟家。”   高芒在警局一直负责情报这一块,加上沈恕的人际关系处理向来不错,有两人打配合,相信能够事半功倍。   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两个人,钟家的两个儿子,哥哥钟大富和弟弟钟大贵。   他们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17章 故地   黄霖看着手机里江昔言发来的短信,表情很是精彩,拿上装备立即出门。   “黄队,你这个时候出去啊?”警员刚从外头回来。   黄霖指了指门外,“前几天被追杀的那小子不省心,自己跑常坪村去了,我得把人逮回来。”   警员疑惑,“他怎么知道常坪村的?”   黄霖皱眉回想,下午有个学生来提供情报,他记得就是江昔言班上的,江昔言大概就是从同学口中得知的吧。   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敢独自外出,这小子是真觉得自己命大吗?   警员主动跟上队长,“队长,我们查过了,孙朝阳所谓的投资,其实就是赌博,他所有的家底和积蓄全砸牌桌上了,他老婆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等钱继续治疗呢。”   黄霖指了指车,“时间赶,车上说吧!”   “是。”警员迅速上车,与队长一同赶往乡下。   警员从口袋里掏出记录本,汇报道:“我们下午还对孙朝阳进行了盘问,他承认和本案死者高志强起过争执。而据孙朝阳单方面描述,他和高志强是为了优秀教师而吵起来的,高志强多次暗中向学生透题,他认为这不仅仅是对学生不公平,对老师也是不公平的。”   “这种事儿应该早点找教育局举报啊!”黄霖只觉得惋惜,明明有很多种解决办法,两个老师却选择了最偏激的一种。   他问道:“孙朝阳有不在场证明吗?先把人带回局里。”   警员咋舌,“黄队,孙朝阳给出了他的不在场证明,证实过了,案发当时,他的确不在学校。”   线索查到一半又断掉了,黄霖思绪紊乱,看了一眼路牌,“当务之急是先把江昔言接回来。”   他也想亲口问问江昔言给他发的这条短信是什么用意?   -   沈恕偷看了宋舟一眼,这家伙从离开刘老师家后,就一直看手机,脸色很是沉重,他好奇地偷瞄了一眼,见是许之慎发来的消息。   “咋了?”他问了一句,但心里直纳闷,许之慎好歹也是学心理的,应该挺会说话的,宋舟脾气还算不错,怎么着也不是这副表情。   难道是出了大事?   宋舟沉声道:“许之慎说,卷宗的笔录里写到有一个学生提供了线索,说自己亲眼看见孙朝阳走进了赌场。”   看来,许之慎以为这条线索是他忽略了。   沈恕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出门前他还和我们提过来着。”   这家赌场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耀明集团旗下的一家酒店里。   他佩服地拍着宋舟的肩膀,感叹道:“之前我还在奇怪来着,你怎么查着查着,查到另一起案子上。合着你早发现孙朝阳有问题!可以啊老宋!”   他一直相信宋舟的能力,所以对于他的决策向来是保持信任态度。   但之前证据不完备,警方没理由作并案处理,但现在操场埋尸案扯到耀明集团的身上,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吗!   听到沈恕的夸奖,宋舟轻呵着摇了摇头,他的面色略有些难看,紧紧攥着手机,再次确定屏幕上的内容,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校园埋尸案的卷宗他前后看了不下十遍,他肯定不是自己忽略了这条线索,而是它绝对没有出现过。   在赌场看见过孙朝阳,那么这个学生多半就是周程程,可他并不记得之前笔录上有周程程找警方提供过线索的记录。   证据又被改变了!   而能够将过去的事件改变的人,是江昔言!   因为他是变数,所以之后很多事情都会因为他的参与而改变。   这么说江昔言参与到案件中来了!   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大巴车在终点站稳稳定下,司机总觉得不放心,目送着男生离开,眼看着他往村子里走,总算是放心。   江昔言在乡间小道上踱步,清凉的晚风吹散些许浮躁,仔细闻还能闻到甜丝丝的西瓜味。   乡下的娱乐活动少,现下不过九点,村中已经没有几盏灯还亮着了。   江昔言隐约听见附近有动静,迅速躲在了树边,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是一名流浪汉正在翻找垃圾。   他松了一口气,卸下防备,转身走向村头还开着的一家小卖铺。   “这个给你。”江昔言递给流浪汉一袋子的面包。   流浪汉有些意外,看着袋子许久,没有接过,似乎是在等面前这个男孩反悔。   “就是给你的。”江昔言确定道,“但作为交换,你能告诉我这里最近的中学在哪里吗?”   流浪汉频频点头,一把抱住一袋子的面包,满脸的欣喜,指着旁边的路,示意男孩跟上自己。   江昔言这才发现流浪汉好像说不了话。   “啊——啊啊——”流浪汉指着前面不远的建筑,想告诉身后的人已经到了,他深深鞠了一躬,认真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江昔言微微后退一步,这些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他也是因为不认路,才想着做个交易。   看着流浪汉走远,江昔言缓步靠近不远处的镇西中学。   保安室里,泡面碗里刚倒进热水,保安随手拿了个记录本压在碗上,正打算继续翘腿听曲儿,却从窗户里看见有人正往学校走。   保安拿着手电筒走出保安室,照着走来的人,高声询问道,“哎,我看你不是这儿的学生,怎么这么晚来这儿?”   被光照得有些刺眼,江昔言眯上眼扭开头,回:“大叔,我就是来看看。”   “看看?”保安纳闷,他打量着面前的人,问道:“你找谁啊?”   江昔言开口道:“我是高志强老师的学生,之前深受他的照顾。听老师生前常常提起这里,所以他出事以后,我就想着替他回来看看。”   “哦,高志强啊。”保安呵笑一声,看着俨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   他撇了撇嘴,问,“有什么好提的,他自从考进了市里,就再没回来过,说回来看看多半是客套话。你看着是个好孩子,早点回去吧!”   江昔言望向校园内部,目光寻找着操场的位置,眼底闪过精光。   随后他低头叹了一口气,“高老师平白无故地死了,警察到现在没找到凶手。如果他看得到,一定很委屈吧!”   保安咽了口水,看了一眼学校内,寻思着小孩子进去也不会出事,于是松口:“行吧,你进去转转,早点出来啊!”   “谢谢。”江昔言立即表示感谢。他进入学校后径直走向操场,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的目光追踪定格在了操场边的大树下,走近细看,冷声一笑,“果然……” 第18章 合照   警员看着手机,低骂了一声,忿忿道,“队长,我大概知道江同学为什么会去常坪村了。”   黄霖看了一眼路况,趁着等红灯的时间,接过警员递来的手机。   “大家好,对于近日发生的操场埋尸案,我台记者找到了死者的家乡常坪村,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街坊邻居对死者的印象吧!”   村民们争相介绍自己和高志强的关系,聊着聊着,把旁观的刘辟给推了出来,“他就是高志强的老师,他肯定了解,你们问他!”   刘辟看着面前的摄像机,有些惊慌:“我……我……”   记者微笑着将话筒递上,问道:“请问刘老师,你觉得高老师为人怎么样呢?是如何看待高老师的意外呢?”   刘辟微有些惧怕地后退,但有村民挡在他身后,令他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他……他一直都勤奋努力,靠着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市一中,听到他考上大学的消息时我也很高兴。但是他的意外,我不清楚,可能……真就是个意外吧!”   “刘老师,你怎么会不清楚呢?我前几天还看见高老师找你了呢!”人群中,一名村民出声。   “他就是来探望我的,其他什么都没说,我真的不知道。”刘辟说罢,转身挤出了人群,迅速离开了镜头前。   看着信号灯变化,黄霖收回视线,继续开车,“这个刘老师不对劲啊!”   警员颔首,他也觉得刘老师似乎有事瞒着,“我们原本就打算明天一早去常坪村问清楚的,没想到江同学这么冒失。”   黄霖不着急发表自己的观点,江昔言是个聪明人,这么冒失的事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   而且江昔言给他发的短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凶手在镇西中学留了一个游戏。”   -   “我们去镇西中学看看。”宋舟说着,望向镇西中学方向。   镇西中学是附近几个村子共办的,以前是村里的秀才负责教年纪小的孩子读书识字,后来逐渐规范,就有了正式的老师。   但因为前身是民办,教育资源不太好,也是前几年得了公办支援,才逐渐好了起来。   “成,车就停在村口,一会再走回来。”沈恕拿着车钥匙,在手指转了一圈,余光看了一眼刚才停车的地方,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趴在车窗上往车内看。   沈恕旋即出声喝止:“喂!你在干嘛!”   还好他为了方便办事,开着自己的车过来,但偷窥个人信息已然是违法。   流浪汉听到声音,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已经被人摁倒在地,痛苦地呜咽。   宋舟凝神,见被擒的人一直呜呜出声,却不见说话,询问道:“你是说不了话吗?”   那人没有作答,一直指着车门,“啊——啊——”   宋舟将信将疑打开车门,见车内有两瓶矿泉水瓶子,再问道:“你要这个?”   看到瓶子,流浪汉眼睛一亮,频频点头,伸手正想要拿,但畏惧地看了一眼身边刚才打了他的人,不敢再动。   沈恕从车里拿出瓶子递到流浪汉手上,“兄弟对不住啊,刚才下手是重了点。”   “他就是个疯子,平常就在村子里捡破烂,我们谁家有剩饭就给他吃点,警官不用搭理他。”村民端着饭碗,坐在树底下吃饭看热闹。   不知不觉,路边已经聚了不少村民,他们有说有笑地吃着热饭,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的流浪汉。   流浪汉艳羡地看着他们碗里的饭,肚子咕咕直叫,吧唧吧唧嘴。   沈恕见村民们对着这名流浪汉指指点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出言驱散:“大家回家吃饭去吧,别聚着了!散了散了!”   “沈恕。”宋舟先将流浪汉扶到路边,叫住了沈恕,“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哎,好嘞。”沈恕挠了挠头,对流浪汉再问,“嘿兄弟,听得清吗?知道自己哪儿伤着了吗?我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流浪汉摆了摆手,想要现在就离开,见有人不让他走,不满地跺脚挣脱,也像是在证明自己没有受伤。   沈恕没敢再动手,但又不知道宋舟要他看着这名流浪汉是要干嘛,只能先拦着。   “你别生气,这些给你。”宋舟带着几个袋子回来,递给了流浪汉。   出于刚才动手的抱歉,和些许同情,宋舟多少想做些什么。   但考虑到村民刚才说流浪汉的神智有些问题,给钱的用处不大,所以他去了一趟杂货铺,买了一些耐存放的食物。   看着警察递来的一袋子食物,流浪汉怔然,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似乎是在确定一件事,但他摇了摇头,自我否认了。   他接过食物,再次注视面前的人,仿佛想将人记住,就连离开时,也是一步三回头。   沈恕挑眉看着宋舟,“宋队,你不会曾经惹过人家吧!瞧他这眼神。”   宋舟也不解,他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这名流浪汉,“不管这个了,去镇西中学吧。”   -   警车驶过青石板路,停在了中学附近。   黄霖一下车,大步走向学校,见保安出来拦着,立即出示证件,询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生过来?”   保安立即点头,指了指学校操场,“他说要进学校看看,结果站在操场旁边,半天没挪地儿。”   黄霖顺着他所指,看到了江昔言的身影,疾步向校内走去,愤然道:“江昔言!你小子……”   “黄队来了。”江昔言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黄霖刚想教育江昔言,就见他脚边有一个小土堆,看着像是刚填上不久的,于是问道:“你挖的?埋了什么?”   江昔言摇了摇头,“我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至于埋了什么,我也想知道,所以才叫您过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动物证,所以想要知道土里埋着什么,让警察自己挖开最合适。   -   宋舟和沈恕出示警官证,走进了镇西中学,在操场边顿足。   沈恕左右环顾,“来这儿做什么?”   宋舟指了指操场的树,“不出意外,其中一棵树底下埋着东西。”   “嗯。”沈恕应了一声,见宋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立马明白了宋舟的意思,“得,我去找工具。”   挥动着铁锹,沈恕恍惚间找到了当年在后勤部种菜的日子,“是我天真了,你丫的心眼坏得很!喊我来就是拿我当劳动力了是吧!”   宋舟没有否认,监督道:“下手轻点,别破坏证据。”   见江昔言说得如此肯定,黄霖将信将疑地让警员挖开土地。   扒开层层覆盖的泥土,拂去表面的灰尘,那隐藏已久的真相暴露在灯光之下。   沈恕:“神了,真有东西!牛皮纸袋?”   警员:“黄队,发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张合照,上面有死者?”   宋舟眉头一挑,微笑了笑,看来他的方向没问题。   江昔言看到照片时眼睛一亮,缓声道:“看来我猜得没错,高志强突然回常坪村,其实另有目的。” 第19章 绿叶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证据?”黄霖警惕地打量着江昔言。   他知道江昔言聪明,但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他是怎么想到的?   江昔言冷静道:“那晚,我听见凶手说了一句‘真是的,这么快就死了,我还没玩儿够’。当时我以为凶手只是指的是杀人的快|感,但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从死者的反应来看,凶手应该早就和他联系过了。”   也就是说,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他很享受戏耍死者的感觉。   -   宋舟戴上手套,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照片已经和牛皮纸黏在了一起。   他们要是强行撕开,恐怕会破坏物证,所以只能带回局里让白涯看看。   “你是怎么知道树下会有照片的?”沈恕看着宋舟,越发觉得玄乎,这家伙背着他们偷偷恶补了?   宋舟将牛皮纸装进物证袋,娓娓道:“高志强考上大学以后,很久没回常坪村了,突然回村,去的还是刘辟的家里,说了一堆忏悔的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   江昔言看向校门口的保安,“我刚才进来之前,故意旁敲侧击,问保安叔叔高老师出事前有没有回过学校,但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可他偏偏在出事前突然回到村子,我觉得有点蹊跷。”   黄霖示意警员不用阻止,让江昔言继续说下去。   江昔言环顾了一圈,看向教学楼,“我之前问过高一的学生,他们说高老师出事前总是盯着操场看,但他们确认过,操场上明明没有人。”   -   宋舟看着操场边每棵树下都被沈恕挖了个坑,递给他一瓶刚才在杂货铺顺道买的水。   “监控中,高志强经常站在栏杆边往操场看,好巧不巧,他死后也埋在操场。他如果提前知道了凶手的计划,为什么不跑?所以他看的只是‘操场’。”   但当年警方问询过,江心一中的操场在这之前都是好好的,没有人挖掘过,所以东西不在江心一中。   沈恕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高志强突然回到老家,其实是为了拿东西,但是他不敢来,所以改道去了刘老师的家忏悔。所以他此次来的目的,和他忏悔的内容可能有极大的联系!”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把铲子还回去吧,回趟警局,等会得去一趟看守所,我要当面见一见孙朝阳。”   -   黄霖看着手里的合照,“看来,孙朝阳的嫌疑依旧很大。”   在镇西中学上学,在江心一中教书,这么一框,孙朝阳的嫌疑立即增大。   警方询问过村民,两人以前关系就很僵硬,并且他们已经掌握了孙朝阳和高志强在案发前几天有过争执的证据,两人积怨已久,不排除报复的可能。   他们需要再次佐证孙朝阳的不在场证明,又或者凶手另有其人,他的目的就是想将罪名嫁祸给孙朝阳。   不论是哪种可能,警方都必须加快调查。   江昔言沉思着摇了摇头,“可我觉得不是他。”   “为什么?”黄霖问,手里的证据让他对这个学生有了浓厚的兴趣。   方才还对答如流的江昔言突然陷入纠结,他和孙老师是见过的,他能清楚感觉到孙老师对他没有敌意,但那个人不一样,他的杀意很重,步步紧逼。   他时常掀开窗帘向外看,那个人在窥探着他,他又何尝不是在盯着那个人。   只要那个人还在伺机出手,那就说明他还没完全遁匿。   江昔言抿了抿唇,说了两个字:“感觉。”   黄霖闻言,豁然一笑,拍了拍江昔言的肩膀,理解他作为一个孩子的天真,耐心道:“江同学,叔叔谢谢你提供的线索,但感觉是做不了证据的,以后有线索让警察叔叔来查,不要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知道了吗?”   他说罢,拿出对讲机喊了队员过来检查现场,随后对江昔言招手,“走吧,叔叔送你回去。”   江昔言跟着黄队长走出校门,怅然地看着门口的大树,昏暗的路灯穿过绿叶,撒下斑驳的树影,映在眼眸中,灿若星河。   晚风轻吹,大树微微晃动,惊扰了树上浅眠的绿叶,从枝头纷纷跌落,一时如骤雨盛景。   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喃喃:“证据吗?”   一片绿叶在空中飘飘然,久久未落下,它滑过岁月四季,突然落在了行人的肩头。   宋舟转头一看,取下了肩上的树叶,抬头看向校门口的大树,眼神惑然。   大雨过后,树上仅有几片枯叶摇摇欲坠,这片满是生机的绿叶从哪儿来的?   但他知道只要根基还在,来年春天,这棵树依旧会长叶开花。   手里拿着树叶,两人注视着大树,仿佛有一股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拽着他们向前。   一条丝线跨过岁月长河,不分冬夏,将两人牵引,它从几乎不可见,恍然间似乎可见形状。   江昔言跟着黄霖正准备离开,一阵吵闹声闯入他的耳畔,他转眼望去,只见几个人堵在一户人家门口打闹。   “陈依伟!你就是死有余辜!”   “家里还有没有人?还钱!”   黄霖皱眉,对江昔言嘱咐一声:“你在车上待着,叔叔过去看看。”   江昔言见黄队长走上前,很快就和闹事的几人聊了起来,看样子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   闹事的人一见警察来了,不敢再打砸,迅速散开。   盯着他们离开,黄霖这才返回车上,沉声叹了一口气。   “是出了什么事吗?”江昔言问。   黄霖看了一眼后视镜,“这件事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就是渔坝镇的两名老人前段时间去世了,这些人说和这户人家有关系,我问了几次,什么都不肯说。”   渔坝镇的警察也去查过,确定两位老人不是他杀,家属也没有报警,所以警方对此只能按聚众闹事来算。   江昔言喃喃自语,如果他记得没错,他们在镇西中学找到的合照背后有对应学生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那些人提到的陈依伟。   街灯匆匆而过,路上的车各有各的目的地,或赶着回家陪伴妻儿,或急于为工作奔忙。   沈恕的车最终在警局门口停下,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公安大楼,“老宋,天开始黑了,你要是想去看守所,可得抓紧了。”   冬天天黑得快,再过会看守所就不开放会面了。   “好。”宋舟准备拿上东西就下车,却见他明明放在后座的物证袋竟然消失不见了。   他心头一跳,预感很是不好。   沈恕开门下车,见宋舟迟迟没下来,打开车门往里看,见宋舟一直看着后排,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解地问道:“老宋,你在看什么?”   宋舟凝眉,思虑之后,试探问道:“我们这次去常坪村,有带回什么物证吗?”   “有啊。”   听着沈恕的话,宋舟松了一口气。   却见沈恕随后指了指公安大楼,“你不是让桃子他们带回来了吗?忘了?”   宋舟立即下车,一言不发地疾步向刑侦科走去。   见宋舟表情不对,沈恕赶紧追上,问:“你这是咋了?”   宋舟突然停下,正色问道:“我问你,我们刚才是去了镇西中学吧!”   “啊,是啊!”沈恕颔首,“不是说高志强和孙朝阳是同校同学,之前黄队还在学校里发现了他们班上的合照,我们过去故地重游一下吗?”   “黄队?”宋舟一怔,看来卷宗又被改了。   就目前线索来看,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最初的卷宗,记得水泥埋尸案及“死者”江昔言。   说着,他感觉到手机在震动,见正是黄队打来的,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燥郁的心情,接听道:“喂,黄队。”   “手里有案子,刚才在现勘没看见,你发的短信我看了。”黄霖疲倦地从现场出来,坐在了台阶上,“虽说警民合一,但百姓是会有自己的顾虑,我能理解。宋队,现在接力棒交到你的手上,我想看到真相!”   宋舟坚定颔首:“既然接过了接力棒,不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查下去,黄队你放心。”   他说罢,噤声微思,现在看来,因为江昔言是计划之外,所以但凡他参与的事件,或多或少都会发生改变。   既然黄队的事件也被改变,那么他应该是和江昔言有过交集了。   想着,他沉声询问道:“黄队,你记得江昔言吗?”   不出宋舟所料,黄霖给予了肯定答复:“记得,你怎么问起他了?”   宋舟说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微思后,打开了公安系统,缓声问道:“江昔言是不是去过镇西中学?”   黄霖倒吸一口凉气,为了保护江昔言的安全,在征得江昔言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之后他们都没有再提镇西中学的照片是江昔言找到的,宋舟是怎么知道的?   “宋队,你是在哪儿知道这事儿的?”黄霖说着,解释道,“这件事过去没多久,江昔言就出意外了,我们怀疑和操场埋尸案有关,但凶手太谨慎了,几乎找不到证据。后来孙朝阳自首的时候,也主动承认了就是他动的手,但……”   但他们很确定警方没有对外透露过这件事,难道是他们疏忽了?凶手还是通过某个方式知道江昔言参与了追查,因此痛下杀手?   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就是个疙瘩,他认为是警方保护不力,才让江昔言遇害。   宋舟输入身份信息,点下确定,页面刷新之后,屏幕跳出一份死亡记录。   “江昔言,被人迷晕后丢进水塔,直至尸体腐烂,散发异味,才被人发现。”他默念着,手指一颤,失手点开了江昔言的照片。   看着屏幕上天真无邪的笑脸,宋舟双拳握紧,久久难言。 第20章 边界   “江昔言失踪当天,他父母都外出了,家里只剩他一个。”   听着黄队的阐述,宋舟心下一沉:“江昔言之前遭遇过意外,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他父母就这么放心了?”   黄霖以为宋舟是从操场埋尸案的卷宗里得知江昔言出意外的事,并没有觉得太意外,于是解释道:“唉,他父母的事业确实忙碌,离开前确认锁好了门,也请了街坊邻居帮忙看着,但还是出事了。”   “监控呢?有拍到什么吗?”宋舟的询问带了几分急切。   黄霖没多想,只当宋舟是好奇,续说:“街道监控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打开了他们家的门锁。这个人似乎对周围很熟悉,故意回避了监控镜头,所以没拍到特征信息,但身高体型和孙朝阳是符合的。”   这也成为了之后考量孙朝阳有作案嫌疑的证据之一。   宋舟紧抿着唇,莫名有些丧意,他以为能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免于灾祸,但他终究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听见电话另一头有警员呼唤,宋舟说:“谢谢黄队,您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苏眠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歪了歪头,确定队长的电话已经结束,带上资料敲了敲门。   见队长的愁绪迟迟不散,他也没多问,只是将资料放在了桌面上,“队长,孙朝阳的资料整理好了。”   “辛苦。”宋舟接过资料,看清内容后心中了然,果然和之前的有差别。   高志强案之后,孙朝阳面对警方的问询,以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为由,否认了自己的嫌疑。   警方也证实了高志强案发当时,路面监控确实拍到了孙朝阳在另一个地方。   但随着案件的推进,警方找到了关键线索,高志强的班级合照。   由于高志强和孙朝阳都有镇西中学的教育经历以及在江心一中的工作经历,孙朝阳的嫌疑再次攀升。   可是当警方再一次需要孙朝阳详细描述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孙朝阳拒绝回答,并且态度强硬地拒绝配合警方调查。   警方最终通过社会面监控追踪到孙朝阳在案发当时进出过耀明酒店,也查到了孙朝阳在酒店的入住记录,案件陷入胶着。   当时警方并不理解孙朝阳第二次问询时的反常,但他们现在却能够解释了,他的反常就是企图遮掩耀明酒店里有赌场这件事。   宋舟见时候不早了,他得赶着去看守所见一见孙朝阳,江昔言的事既然木已成舟,就只能暂时先放在一边。   见苏眠还没离开,宋舟说:“苏眠,麻烦你查查黄大□□前的公司情况。”   苏眠点头:“不麻烦,宋队客气了。”   说罢,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转身离开办公室。   之前在网安工作的时候,队长管他管得可严了,一点松懈的机会都不给。当时他就在想,以后要是调到可以轻松摸鱼,领导和蔼可亲的岗位,肯定很快乐。   苏眠轻叹一声,纳闷地嘀咕:“分局工作强度没有网安中心那么高,宋队又温柔好说话,明明这么符合打工人摸鱼的标准了,怎么还是感觉哪儿不对劲?我该不会是受虐体质吧!”   他说罢,转头就见许教授一直在门边等着,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许教授听去,幽幽打了个招呼,赶紧溜回了自己的工位。   许之慎低笑了一声,这还是他到分局以来,第一次看见苏眠不犯困的样子。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宋舟的办公室,微挑了挑眉。   诚如他们所见,宋舟很好相处,甚至是出乎意外的好脾气,温柔、宽容、极少苛责手下,作为上司他近乎无可挑剔。可是依旧有人疑惑,为什么对方都这么好的性格了,他们还是不像朋友。   宋舟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他的好脾气和规矩在无形中加固了他的原则,所谓的温柔其实是疏离,是一种和旁人划清界限的边界感。   他的从容不迫,又何尝不是在漠视身边的一切,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因为不在乎,所以不起任何波澜。   这样的人,好相处,却不好交心。   许之慎上前一步,敲了敲门。不过于他个人而言,他只需要同伴,不需要朋友。   宋舟随意披了件外套,正打算出门,就见许之慎在门外,“看来沈恕是转达成功了。”   刚才他和黄队打电话,所以给沈恕打了个手势,希望他一会回办公室,转告许之慎来找他。   许之慎轻呵:“他比划了半天,我没看懂。不过我猜到,你应该需要我。”   -   孙朝阳听说有警方找自己的时候,很是意外,“该说的我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狱警不由分说,给孙朝阳戴上手铐脚链,“你好好配合就是了,哪儿那么多问题。”   “好,我不问了。”孙朝阳木讷地点头,老老实实地跟着狱警走进会面室,看着坐对面的两位警官微微鞠了一躬。   他身上带着读书人的温吞和善,即使带着手铐,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原则教养。但几年的牢狱生活,令他看起来畏缩拘束,勾着背不敢抬头。   看到孙朝阳的第一眼,宋舟就有一种不合适的感觉,不论是操场埋尸案、水泥藏尸案,甚至是刚刚得知的江昔言被丢进水塔一案,都可以看出凶手的攻击性很强,且有很明显的反社会人格。   但就孙朝阳目前的表现,达不到反社会人格的标准,除非这位孙老师很懂得隐藏。   “孙老师,请坐。”宋舟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孙朝阳落座,“对于当年的案件,警方还想再完善一下细节。”   孙朝阳局促地坐下,问:“该说的我之前都已经说过了。”   “那不该说的呢?”宋舟紧追着问,他看着孙朝阳的手铐,“孙老师,你还有十年的牢狱,甘心吗?”   孙朝阳也盯着自己的“银手镯”,自嘲一笑:“警官,你们不相信自己人的办案能力吗?人就是我杀的,我不辩驳。”   宋舟:“为什么杀人?”   孙朝阳后槽牙微微咬紧,沉声道:“因为高志强收了家长的钱,透题给学生,靠这种肮脏卑劣的手段提高班级成绩,以为拿到优秀教师就能赢过我。呵,他也配?”   他的表情骤然狰狞,高声嘶吼时目光中满是憎恨。   许之慎低眉看向孙朝阳的手,他的左手紧紧掐着右手手掌,却没有多余的动作,这可不是一个说真话的表现。   一个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肢体动作也会增多,但孙朝阳并没有,他只有面部表情到位了。   宋舟听到了许之慎的低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继续问道:“怎么杀的?”   孙朝阳显然有些不耐烦,“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们警察也做过记录了,有必要再让我说一遍吗?”   问询向来是不怕嫌疑人多说几句的,宋舟很是肯定道:“有必要,说说吧!”   孙朝阳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负气一声,简单答道:“我和高志强大吵了一架,我气不过,所以我失手杀了他,事后把人埋在了操场。”   许之慎转了转手里的笔,多次强调主语,不对劲。   “镇西中学的合照是怎么回事?”宋舟问。   孙朝阳:“高志强以前都是认真学习的,我想让他找回初心罢了。”   “曾经你也贿赂过老师,用过往规劝,不怕高志强更恨你?”宋舟话声缓慢,却步步紧逼。   没给孙朝阳说话的机会,宋舟继续问:“你和高志强共事十几年,他连续拿了八次优秀教师,你都没有表态,当年怎么突然就忍不下去了?”   宋舟轻敲了敲桌面,一字一句道:“孙朝阳,监狱真的这么好坐吗?”   见孙朝阳沉默不肯说,宋舟拿出资料,推到了他面前,“你原本家境富裕,双亲去世后,你就继承了家产。不料妻子生病,你为她花光了所有积蓄看病,却依旧不够。”   听到警方提到自己的妻子,孙朝阳的表情瞬间出现裂纹,“她……她还好吗?”   宋舟吊着孙朝阳,没有作答,而是翻到了资料下一页,之后的好几十页,全都是孙朝阳妻子的医疗明细。   “你就是个普通的老师,根本支撑不起妻子的医疗费用,所以看到高志强收贿后,情绪很激动。”   孙朝阳攥紧拳头,“他以前自持清高,结果还不是和我做了一样的事。因为他拿了先手,占了优势,我再透题,学生的成绩最多就是和他们班的差不多,家长根本不买账。”   “所以情急之下,你想到了另一种办法。”宋舟顺势问出了他今天来的目的,“赌|博。”   孙朝阳噤声,垂头沉默,拒绝回答。   许之慎轻咳了一声,示意宋舟注意孙朝阳的动作。   只见孙朝阳戴着手铐的双手不停摩擦着大腿,脚不自觉地抖动,看起来很是紧张。   狱警注意到两位警察一直看着犯人的手,以为是在意犯人没把手放在桌面上,立即上前纠正犯人的坐姿。   孙朝阳俨然更是慌张,他吞咽着口水,双手抱成团,挡在唇前,有意回避别人的目光。   宋舟心中了然,双手交叠看着孙朝阳娓娓道:“你参与了赌|博,没想到越欠越多。可你入狱前没多久,催债的人全都不见了,连你妻子的医疗账户也莫名多出了五十万。别告诉我,你是突然间赌神附体了。” 第21章 二十   孙朝阳咽了口水,却仍旧坚持不语。   只要保持现状,再过二十年,他就可以出狱,大不了一些从头再来,至少人没事儿。   见孙朝阳眼中的光再次黯淡,宋舟翻开了面前的文件夹,缓声说了句:“在来之前,我的同事去见过你的妻子。”   闻言,孙朝阳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警察,他的颓意消失,上半身靠近桌子,急迫地想知道警察接下来的话。   杨絮看到警察到访的时候,很是惊讶。   但令负责问询的高芒更意外的是,杨絮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警察同志,案子查清楚了吗?我丈夫没有杀人吧!”   这些年,所有人几乎都淡忘了曾经有一个凶残的“坏人”,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同僚和无辜的少年。   但在无数个日夜里,杨絮一边与病魔相抗,一边坚信自己深爱着的丈夫绝对不是别人口中的恶魔。   高芒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警方搜集的证据都和孙朝阳有关,最后孙朝阳也是自己主动承认了罪责。   杨絮叹了一口气:“我一直都知道丈夫和高老师不和,两个人没少吵架,但他们说到底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再怎么吵都会有个度。之前我生病了,老孙到处筹钱,高老师怕老孙抹不开面子,偷偷给我塞了点钱,嘱咐我好好养病。”   她抽噎着,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提到自己的丈夫,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高老师刚结婚那会,老孙嘴上说着不想去,但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高兴!”   她看向警察,不解地问道:“你说,他们怎么可能会……会突然……我真的不相信!”   高芒将杨絮说的每句话都记录了下来,随后问道:“我们查到,你丈夫入狱前,你的医疗账户突然多了五十万,这笔钱哪儿来的?”   之前黄队长负责本案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杨絮的回答是她的丈夫说以前有钱的时候借出去一笔钱,正好讨回来了。   但这笔钱没有经过银行,警方追根溯源最终找到了一本没有依据的账本。   可是这么大一笔现金流,一定有源头。   杨絮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清楚,这笔钱是老孙拿回来的。我记得当天下着雨,我让他不要出门了,但他硬是要出去,进出好几趟,带回来几个箱子。我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了一个看看,里面全是钱。”   “他说这些钱是追回来的债,让我以后好好养病,照顾好自己。后来没过几天,老孙就去自首了。”杨絮说着,再也忍不住掩面啜泣。   宋舟注视着面前的孙朝阳,复述了他妻子所说的话,随后道:“你妻子还说,她现在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她会一直等你回家。”   而后宋舟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妻子每次来见你都和你说她的情况有好转吧!但我同事去你家拜访的时候,你妻子脸色很差,所以我们询问了医生。”   “怎么会?她……她说她好多了!”孙朝阳说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啊,他老婆以前很少化妆的,他还以为老婆是有了新欢,还想着自己许诺不了她幸福,换一个人也好。   怎么……   他不敢置信地摇头后退,嘴里念叨着“不会的”。   许之慎温声道:“孙先生,你的妻子积极地对抗病魔,一直在等你回家。可是孙先生,二十年的牢狱,你等得起,她呢?”   “二十年……”孙朝阳抓着自己的头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妻子,他心口一阵揪痛,难以平复。   宋舟乘胜追击,顺势道:“孙朝阳,警察是人民的靠山,我们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位公民,这是我们的原则。你觉得自己坚定维护的人,能做到吗?”   孙朝阳陡然沉默,犹豫之后,抬头看向面前的警察,哑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交代道:“我老婆的病最严重的时候,一天就要花掉一万,我就是个老师,哪儿有这么多钱?眼看着家底都花光了,老婆那儿还急需钱,我只能去赌。”   “在哪儿赌?”宋舟说着,轻敲了敲桌面,示意许之慎加强关注。   孙朝阳想了想,道:“就在耀明酒店的地下。那里在晚饭之后才开始,要参加的人都会在酒店前台登记,看起来就是正常的入住,我们凭证入场。而外人在电梯口的时候,就会被告知晚饭结束了,餐厅不开放,根本进不来。”   宋舟微思,难怪他们之前暗调过前台记录,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他继续问道:“你们都玩儿些什么?”   “只要能赢钱,玩儿什么的都有。”孙朝阳回。   宋舟:“除了赌局,你还看到了什么?”   孙朝阳笑了笑:“在赌徒眼里,上了赌桌,除了牌和钱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宋舟跟着笑了一声,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冷声问道:“孙朝阳,别打马虎眼了。你知道我们想听的不是这些。你是觉得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些人既然敢做违法乱纪的事,你以为他们还在乎你这条命吗?你知道他们这么多事,二十年后出狱,真就能安然无事吗?”   之前劝了那么久,孙朝阳还是有隐瞒,既然怀柔之策不管用,那他就把话挑明了说开了,让孙朝阳看清楚,他面对的都是什么。   强压之下,孙朝阳泄气地闭上眼,不再负隅顽抗。   “那里看守的人很多,他们都戴着面具。我就是进去赌的,知道的真的不多。一开始我赢了一些钱,后来就不停地输,我不甘心,所以借钱也要赌,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欠的钱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突然有一天,有人把我叫到了一个房间,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我家里的事,他们告诉我,只要帮他们做事,赌债一笔勾销,并且负担我妻子所有的医疗费用。”   宋舟见许之慎没吭声,看来是默认现在的孙朝阳不再保留。   “知道是谁让你顶罪的吗?”宋舟问。   孙朝阳摇头,“戴着面具,看不见。但那个人身份应该不小,里头的工作人员对他挺恭维的。不过……”   他顿住回想后,再说:“赌场里有个叫易老大的,他不太喜欢这个人,还出口骂人了,两边人差点打起来,我看情况不对就跑了。后来那个人都是和我电话联系,没再见过面,那些钱也是他放在一个地方,让我自己过去拿的。”   宋舟眯了眯眼,易老大?耀明集团前段时间出事的负责人中,就有一个叫易鑫的。   这个人世故圆滑,人缘极好,没听说过和谁有大仇。   “指使你的那个人,还有其他特征吗?”宋舟追问,看来操场埋尸案的问题非常大,甚至涉及到了花钱顶罪。   孙朝阳一边回想一边说道:“那个人很高,听声音也挺年轻的,身边跟着一个身材不错的女人,和他关系挺好的,其他的……不记得了。”   见警方投来不置信的眼神,孙朝阳无奈道:“警官,我是真的不记得了!都这份上了,我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实话。”许之慎确认,他修长的双腿交叠,靠在了椅背上。   宋舟闻声点了点头,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孙朝阳,“照片上的人,你都还有印象吗?”   孙朝阳看着合照,明白警察是奔着查旧案来的,当年坐牢之前,也有警察问过他这件事,点头承认后辩驳道:“但是警官,这几个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聊聊。”宋舟挑了挑眉头。 第22章 缘分   孙朝阳有些云里雾里,难道说这个案子也有问题?   他想打听,但这次来找他的警察一看就比之前见过的都要精明,怎么会被他套话?   “中间三个是我、高志强和钟大贵,我们三个是班上成绩最好的,所以每次老师都安排我们站中间。”   他说着,指向后排,“这个高的是黄大康,因为长得比同龄人都要快,所以在班上很有地位,总是号召其他人拉帮结派。站在他左边叫陈依伟,是他的跟班。右边这个是钟大贵的哥哥,叫钟大富。”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大多数同学他都忘了,指着合照最角落的一个小男生的时候,孙朝阳轻轻嘶声,似乎是在回想什么。   宋舟低眉一看,孙朝阳正在考虑的人,就是第三名死者,李源。   “他怎么了?”宋舟问。   孙朝阳笑了笑,回神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儿可惜。李源是我们班里最瘦小的一个,以前常被黄大康他们欺负,后来为了不被欺负,他就加入了黄大康,开始学着欺负别人。”   后来毕业,年轻人们接二连三地离开村子,他听说李源在城市里混得还算不错,应该是忘了曾经的痛吧。   宋舟眼睛一亮,这件事在他们之前的调查中从未出现,是一条全新的线索。   有些事情老师不知道,家长、长辈不清楚,但同学之间朝夕相处,看得最明白。   他指尖点了点照片,问:“被李源他们欺负的人在照片上吗?”   “我们学校的学生不多,同龄的都在照片上了。”孙朝阳再次寻找印象里的那个人,但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印象了,“具体长什么样,我忘了,毕竟接触得不多。不过那个人挺惨的,应该是被这些人吓傻了吧,精神不太好,也不知道这些年好了没。”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家是村里的小地主,他看不上其他同学,所以不怎么和他们玩在一起,加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除了几个比较有特点的,其他人他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精神不好?”宋舟骤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好像和孙朝阳看着差不多年纪。   也就是说,黄大康和陈依伟在学生时代行事霸道,欺负弱小,李源为了自保,所以才加入了黄大康一列,共同欺负其他同学,导致其中一人精神不济。   而当年去市里读书的机会只有两个,孙朝阳花钱内定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名额就在高志强和钟大贵里选择。   原定是钟大贵的,但高志强应当是使用了某种手段,代替了钟大贵,拿到了最后一个名额。   宋舟想着,再问:“你对这个钟大贵有具体印象吗?”   孙朝阳摇头,耸肩道:“不太熟。”   钟家很穷的,那个时候的他当然不屑和钟大富钟大贵他们走一块,理都不带搭理,警察算是问错人了。   “行,你先在牢里好好表现,有再想起相关线索记得通知我们。”   宋舟收拾好资料,准备离开时,被孙朝阳喊住,他回身看向孙朝阳。   “警、警官,我全都招了,人不是我杀的,我是无辜的,您看我这牢……”孙朝阳抬起了自己戴着手铐的双手。   宋舟低笑了一声,看向狱警问道:“你们这儿司法教育课得跟上了。”   “啊?”孙朝阳纳闷,没明白警察的意思。   宋舟抓住孙朝阳的手铐摁在桌面,沉声道:“孙朝阳,参与赌|博,替人顶罪,妨碍警方执法,桩桩件件,你无辜吗?”   孙朝阳咽了口水,悻悻不敢再言。   “具体判决由法院法官裁定,警察做不了主。但量刑如何,你的表现尤为重要,听明白了吗?”宋舟拍了拍孙朝阳的肩膀,没再多说地离开了会面室。   许之慎跟随着宋舟离开了看守所,却见他的表情比来之前更凝重,娓娓道:“你查案的时候挺从容不迫的。怎么,有心事?”   宋舟淡笑了一声,他只是在想,如果不是孙朝阳动的手,真正的凶手是谁?江昔言为什么会再次被盯上。   江昔言的事,说给旁人听,谁会相信啊?   许之慎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也许是受职业的影响,他的说话声也是轻柔缓慢。   “别误会,我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爱多问两句,不是有意打听你的心事。”   宋舟并不介意地摇了摇头,驻足问了句:“许教授,你相信穿越时空吗?”   闻言,许之慎略有些惊异地看向宋舟,没想到这句话会从宋队口中说出来。   他在脑中思考了一会宋队问这句话的用意,但还是没猜透,只好如实回答,“站在科学的角度,我是不相信的。但缘分这件事,本就玄妙,谁也说不清楚。”   宋舟意会颔首,“是啊,这种玄学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在这之前,他还期待着,或许能接到江昔言的电话,或许能再救他一命,可是他连上一次为什么会接到电话都解释不清楚。   江昔言啊江昔言,你真的就这样了吗?   -   江毅起床后在楼梯下遛弯,远远瞧着儿子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江昔言余光看了一眼路口,回:“我刚刚出去晨跑了。”   “哦。”江毅挠了挠头,想到儿子安全回来了,就没深究。   见儿子进门,江毅紧跟在他身后,搓了搓手,话到嘴边又有些没好意思说,“儿子啊,那个……”   江昔言回身,“怎么了?”   江毅关上家门,看了一眼厨房正在忙碌的妻子,咳嗽了两声,试探道:“这个吧……爸妈原本是打算等你大学开学了再回公司的。但是前段时间警察叔叔也在我们家附近逛过了,确实没事。这两天爸爸看你恢复的也不错,正好爸爸一直跟的厂商最近有合作意向,晚上有个饭局,所以……”   他知道儿子最近害怕,他也为难,但也不能真就放着公司的活不干了,他现在这个年纪要是被辞退了,再找工作就难了。   江昔言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心中无尽的自私到嘴边化作微笑,懂事地说道:“爸,你忙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小时候,他时常幻想自己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家长陪伴着一起去动物园、游乐场,但他也知道,懂事的孩子不能麻烦父母。   渐渐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不再期待。   以至于今日,这些偶尔可见的温情,对他而言已经是陌生了。   曾雯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安抚道:“儿子放心,妈妈请好了年假,这段时间会一直在家里陪着你的。”   “谢谢妈。”江昔言道了声感谢,转身上了楼。   留下江毅和曾雯面面相觑,他们儿子明明已经答应了,他们怎么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呢?   -   “黄队!”警员小跑向队长,将刚拿到的资料递上,“队长,孙朝阳和高志强在市一中就读当年的招生办主任已经退休了,我们电话联系上他了。他说原本是一个叫钟大贵的学生拿到了名额,但有一天,有人匿名举报他借了高利贷,所以他们才取消了钟大贵的入学资格,改录取高志强。”   黄霖蹙眉,那张合照上也有钟大贵,于是道:“凶手会不会和这个钟大贵有关系?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是!”警员颔首。   街角的阴影中,手机的震动声幽幽响起,是一条短信:“警方下午去常坪村打听钟家的事了,我看着他们手里拿了一张照片,你最好小心点。”   “我说呢,早上明明没看见你出去,原来是背着我在搞小动作啊。”暗处的人低笑,抬眼看向二楼的窗户,眼神中满是势在必得,“我啊,最讨厌不听话的。” 第23章 面包   曾雯一只手上提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蔬菜,另一只手略有些吃力地拨通了下属的号码,“喂,小杨,你把项目文件发给我,我们下午线上开会。”   “我是休的年假,但这项目我跟了一半,总得有始有终吧!”   电话那头的员工顿了顿,略有些为难地说道:“那行吧,我整理一下发给你。”   “好,辛苦了!”曾雯笑着挂断了电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小杨的语气,但是如她所说,这个项目跟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完成了,这个节骨眼,她回公司也不合适,就这么放弃,她也舍不得。   曾雯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人,上下打量着对方,问道:“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这两天我出门,老看见你在这儿附近。”   男生走上前,黑色鸭舌帽将他大半张脸遮在阴影下,他黑色的口罩下传出一声腼腆的低笑,“阿姨对不起,我不是坏人。是这样的,我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现在正在收集问卷调查,想让您帮个忙,可以吗?”   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和一瓶洗洁精,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也不会让您白填,一张问卷,我送您一瓶洗洁精,您看成吗?”   “大学生啊。”曾雯接过调查问卷,见上面的问题都不是很难,于是将菜放在了一边,“行,我帮你填一下,不过这个电话号码……”   男生摆了摆手,恳切道:“阿姨您放心,我不会对外泄露的!”   他低下头,犹豫地沉默了一会,愧疚道:“唉,其实不瞒您说,之后还会有一个小调查想麻烦您,不过我还是会给您送小礼物的,可以吗?”   曾雯见眼前的男生看起来还挺干净单纯的,没再多想,调好了问卷递还给他。   她打量着男生,不解问道:“这大热天的,你怎么戴着口罩和手套?”   男生噤声一会,随后指了指头顶的太阳,“这不是太热了吗?我怕晒伤晒黑。”   “洗洁精给我吧!”曾雯朝男生伸手,拿走了一瓶洗洁精装进了菜袋子里,转头见男生继续拜托其他人填写问卷,看起来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男生方才还腼腆烂漫的笑容顿时收起,眼神阴鸷地看向曾雯离开的方向。   -   宋舟远远望着正在收拾一堆废墟的流浪汉,与之前不同,这次他是在审视。   陶一然从矮墙边钻出来,小声道:“队长,我刚才打听过了,他叫柯勇,是土生土长的常坪村人。”   许之慎低头看向墙角,笑了声道:“陶警官躲着干嘛,我们离得远,他暂时发现不了我们。”   “这不是有氛围感吗?”陶一然喃喃着拍掉手上的土站了起来,想到许教授刚才对自己的称呼,憨笑了笑,“许教授,队里的人都叫我小陶、桃子,或者和队长一样叫我一然也成,叫陶警官怪生疏的。”   他比辛映姐姐、高芒哥哥他们还要晚来警队一年,年纪又是最小的,还是往小了叫合适。   “好。”许之慎浅笑,陶一然虽然年纪小,但是队里最活跃的一个,联通上下,是个很讨喜的人。   他看着远处的柯勇,低声问道:“桃子,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你还问到什么了吗?”   宋舟看着柯勇脚步蹒跚地将几块破铁板搬来搬去,冬日的冷风不停,他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   他勉强拼凑了许久,才将铁板围好。他拖着一块破了个大口的席子铺上,随后从树底下抱来了一床霉迹斑斑的被子,躲进了狭小的铁板围起来的空间中,蜷缩一隅,堪堪能遮蔽些许冬风。   柯勇将前几天好心人送给他的面包掰成四瓣,就着自来水咽下,目光时不时向天上看去,等着漫长的冬日过去。   “这里原本是他家住宅,十几年前村里筹备申请绿化乡村的称号,所以大搞美化,因为他家老宅挡了路,所以村委想让他搬到别处去。”陶一然打开问询记录本,他刚才已经问过陈书记了,这个柯勇的遭遇说来也是挺糟的。   宋舟不解:“按理来说,搬迁会有补偿款,村委没给吗?”   柯勇现在流落街头,风餐露宿,村委会都不管吗?   陶一然点头:“给了!但这笔钱被柯勇的表哥拿走了。他表哥说柯勇有精神病,而他作为柯勇的亲人,可以代签字,替柯勇保管这笔钱。”   他拿出了从村委会那里拿到的同意书递给队长,解释道:“他表哥签字的时候许诺会帮柯勇找到新房子,村委会的人才同意代签的。谁知道他表哥拿了钱就跑了,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村里已经出过钱了,实在爱莫能助。”   他说着,看向柯勇,同情道:“陈书记说,柯勇没地方可以去,就在这里简单搭了个棚子,原本村委会是不肯的,但拆了之后柯勇又会重新搭起来,一来二回,村委会的人看他可怜,就也懒得管了。索性只有上头来检查的时候,拆掉应付两天。”   陈书记说,村委原本提议找一户村民家里暂住的,但是村里没人愿意收留一个精神不正常、没有自理能力的人,劝着劝着就不了了之了。   好在有几户人家偶尔会给柯勇送点剩饭,让他不至于饿死。   宋舟盯着柯勇的一举一动,微微偏头对旁边的许之慎低声问道:“许教授,你怎么看?”   许之慎微微眯眼,未下决断:“再看看,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他已经有了些许想法,但还需要再佐证。   “好。”宋舟话音落下,缓步朝柯勇走去。   陶一然一愣神,就见队长的长腿已经走远了,赶紧收起本子小跑跟上,“队长,等等我!”   听到声音朝自己靠近,柯勇从被子里探出头,前段时间洪水,他的被子被水泡过,现在还没干,只能够挡风,压根取不了暖。   他见走来的人有些眼熟,向前伸着脖子,眯着眼看清后,眼睛微亮,抓着地上的面包袋子乐呵呵地笑着。   宋舟见对方是想起自己了,蹲下身与其视线平齐,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示意:“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现在有一起凶杀案,需要你配合调查。”   柯勇闻言,往后退了一些,眼里的警惕骤现后立即消散,恢复了往日的浑浊,摆手表示自己听不懂。   许之慎迅速抓住了他的异样,意味深长地低笑,道:“柯先生,我是村委会和警察找来帮助你的,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他并不喜欢上来就戳人痛处,但他需要让柯勇知道他的职业,以及他的到来是好意,背靠村委会和警察,也是希望柯勇不要有后顾之忧。   柯勇紧紧攥着面包袋子,仿佛是确认一般,再次看向面前的警察,但他知道不论自己看多少次,面前的人都不是那个孩子。   宋舟惑然,上次和柯勇见面的时候,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看着眼神似乎是在求证。   于是他便问道:“柯先生,你曾经见过我?”   柯勇展开了手,袋子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他试图想要抚平,但怎么都回不到原样了。   他满脸的颓意,看向面前的警察,灰心地摇了摇头。他原本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把那些腌臜事全忘了,可偏偏来了个很像那孩子的警察。   如果不是他,那孩子或许还活着,或许也能像眼前这个人一样,都是因为他……   他盯着警察手里的证件,猛然站起身,眼里恢复了清明,对警察招了招手,手指向不远处。   宋舟惊异于柯勇的变化,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村礼堂。   那里曾经举办过黄大康的升职宴,也是黄大康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第24章 疯子   “柯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宋舟说着,目光从礼堂收回,凝视着柯勇。   他们刚从看守所出来,本就对柯勇有所怀疑,现在柯勇主动提及当年发现黄大康尸体的第一现场,他们很难不多想。   柯勇深吸一口气,突然向前跑去。他两只脚上的鞋不相同,还有一只露了底,跑起路来样子有些滑稽,但依旧坚持往礼堂跑。   “你别跑!”陶一然以为柯勇要逃,立即就要将人拦住。   宋舟及时拉住了陶一然,“等等,他好像要给我们看什么。”   陶一然略有些不解,但还是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宋舟站在原地,能够直接从礼堂的侧面窗户看到舞台,只见柯勇步履蹒跚地爬上舞台,指了指台上示意还站在原地的三人。   随后他又跑了回来,站在宋舟的旁边,指向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   宋舟顺着他的指示拼凑意思,“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舞台……”   他看向礼堂舞台,回想陶一然之前所说,于是道:“你之前一直住在这里,有一天看到舞台有东西?”   柯勇见警察猜的和他表达的意思差不多,重重点了点头。   他说不了话,只能给他们比划,有时急切地呜呜出声。   他手放在大腿,示意了一个高度,随后他蹲下,双手画了个方形,随后蜷缩地倒在地上。   大腿的高度,落地的方形,蜷缩的人……   宋舟低眉微思,陡然眼睛一亮,心里有了设想,“你看见过舞台上装着黄大康的行李箱?”   柯勇颔首,做了个推拉行李箱的动作,示意准确来说,他亲眼看见有人把行李箱拖上舞台。   宋舟心里一惊,追问道:“你看见过凶手?为什么没有和警方说?”   闻言,柯勇的眼神黯淡,张开了自己的嘴。   他的舌头只剩下半截,因为伤了很多年,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常年的营养不良使他的牙龈萎缩,牙齿也满是黄黑色污垢,他知道自己的嘴很臭,给警察看了两眼就闭上了。   虽然寥寥几眼,但宋舟还是看得出柯勇舌头伤口的切边并不平整,有一些挣扎痕迹,这并不是先天导致的。   之前和孙朝阳谈话时,他也只字未提柯勇不能说话这件事。   “所以你的舌头是怎么回事?”宋舟余光看了一眼礼堂的窗户,“和黄大康的事有关?”   柯勇点了点头,指了指舞台,随后横着手掌在自己颈前一横。   “因为你看见凶手的样子,所以凶手割了你的舌头?”陶一然迅速反应过来,他打量着柯勇,他除了说不了话,看起来没有受到别的伤。   如果真的是皮箱抛尸案的凶手,凶手下手狠辣,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目击者吧!   柯勇摇头,指了自己,“啊——啊——”   他比划了半天,见警察不懂他的意思,更是着急。   许之慎温声安抚:“别着急,慢慢来。”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一双大手,轻拍着哭啼的襁褓,告诉他不必害怕。   “啊——啊——”柯勇点了点头,轻松了许多,但他紧皱着眉,看着双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一然,把你的本子给柯先生。”宋舟低声提醒陶一然。   柯勇说不了话,比划了这么久,即使做笔录,也不完备。所以倒不如让柯勇自己写,这样一来,就算是有准确的笔录证据。   “好!”陶一然闻言,立即递上本子和笔,既然说不出来,那写总会吧!   柯勇接过纸笔,愣了好一会,他有十几年没有读书写字了,现在想写,还是有些生疏的。   他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道:“他要杀了我,但我不想死。舌头是我自己剪掉的,我向他保证我不会说出去。”   他是真的害怕,因为他在那个人眼里,看到了足够的杀意,他的命是低贱,但总归好死不如赖活着。   想着,柯勇继续写道:“那天李源第一个到了礼堂,他看到那个人了,但他装作没看见,还故意拦住了其他人,不让他们进去。”   宋舟回想起之前村里的老人说过,李源进入礼堂之后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口给他们发请帖。   如今看来,可以解释得通了。   “我试图和村里的人还有警察求助,但他们说我是疯子,我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   笔尖在纸上书写,突然纸页上出现一滩水渍,满是执笔人心中的不甘和后悔。   陶一然不明白,他挠了挠后脑勺,询问道:“可是你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装疯呢?”   柯勇紧紧攥着了手里的笔,隐隐颤抖,往日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时,他还在上学……   因为爸妈都去城里打工了,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的生活虽然不像孙朝阳家里那样富裕,但也安逸祥和。   他只想好好念书的,但有些人不这么想,他们冲破了平静,撕碎了他所有尊严。   他对黄大康他们避而远之,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们。   学校里,他只有李源一个朋友,因为李源也是个留守儿童。   但他没想到李源为了不被欺负,选择出卖他。   他至今忘不了自己被黄大康和陈依伟他们扒光了衣服,吊在树上,拼命地向李源求救时,他逃避的眼神。   他忘不了自己被压在草地里,被黄大康他们猥|亵的时候,李源受了撺掇也加入其中。   他清楚刘老师从不帮他们这些穷人,可他又不敢告诉爷爷奶奶。   所以他疯了,因为疯了就可以尽情撕咬,可以没有理由地打人。只要他疯了,那些人就会怕他癫狂,而远离他。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愿意当个疯子!   但他没有想到接下来等待他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爷爷奶奶死后,父母也抛弃了他。老宅被拆,拆迁款被抢走。他亲眼看到凶手,却为了保命,割掉自己的舌头。为了保命,他甚至间接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留着我,是让我在这里盯着警察,汇报他们的一举一动。”柯勇写着,悔恨地低下头。   但想到,在他苦难了半生后,遇到了那个曾经温暖过他的男孩子,心里就一阵揪痛。   他后悔了,他这条命贱啊!   他凭什么要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   可是,他回不去了……   宋舟恍然,难怪之前黄队查案时,一有发现,线索没多久就断掉,原来是这里出了岔子。   所有人都忽略了柯勇这个“疯子”。   -   江昔言最近的感觉很奇怪,楼下那个盯着他的人不见了,或者说是盯他的时间少了。   是有了其他安排,还是决定要离开江心区了?   但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这对于警察办案都不是好兆头。   听见楼下突然传来争论声,江昔言立即放下窗帘下楼查看。   只见曾雯拿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扶额苦恼,仍旧在争取:“经理,这个项目我真的跟了很久,收尾工作我在家也能做,你不能就这么把我踢了吧!”   “我知道我一时半会回不去,但问题都可以解决,我不是一直都在家办公吗?”   “经理,我跟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经理!经理!”   曾雯说着说着,就听到了电话另一头的忙音,气得差点要砸手机。   她抬头见儿子站在楼梯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质问道:“你下来干嘛?”   江昔言身形一僵,他很清楚妈妈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他轻叹了一声,径直走向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靠在窗边向外看。   从烦心事从抽身,曾雯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不妥当,儿子现在是最敏感的时候,她作为妈妈竟然是这个态度。   想着,曾雯立即跟进厨房,见江昔言正盯着角落发呆。   “儿子,你饿不饿,妈妈给你煮点心?”曾雯想着缓和缓和气氛,只见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厨房内的僵局。   曾雯见来电是陌生号码,接听后问道:“喂,你好,请问你是?”   “嫂子好,我是你丈夫同事,他今晚喝多了,麻烦你过来接一下。” 第25章 门锁   “怎么又喝醉了?麻烦你等一等,我现在就过去。”   曾雯焦急地挂断电话,拿上包就要往外走。但她又总觉得这么走了不太妥贴,于是返回了厨房,对儿子说道:“儿子,冰箱里还有小汤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煮,妈妈去接爸爸,很快就回来。”   “妈。”江昔言喊住了要走的妈妈,再看了一眼窗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爸很经常出去应酬,但他总会带一两个同事一起去,会留下一个人开车送其他人回家。他也清楚自己的限度,极少喝醉,偶尔遇到棘手的客户是会喝多一些,可从没有到今天这样需要同事打电话的程度。   况且他刚才看到那串号码了,完全就是陌生号码。   太蹊跷了!   “妈,我和你一起去。”江昔言说着,也准备穿鞋一起出门。   “不用。”曾雯看了一眼对方发来的短信,离这里并不是很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很快就能回来。   她还是觉得大人的事,没必要让小孩子掺和进来。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好好读书,争取更好的未来。   江昔言动作一顿,一改语气道:“妈,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我只是也想帮点忙。”   目前情况太奇怪了,他还是觉得不要单独一个人比较好。   他想以退为进,但奈何大多数家长一旦笃信了一件事,哪儿还有孩子辩驳的权力。   曾雯穿好鞋子,看着自己的儿子陷入沉默,沉声一叹,不解问道:“妈妈以前一直觉得你听话、独立,怎么只是被人跟踪一次就整天疑神疑鬼的?”   她拿上手提包,皱眉道:“你说你害怕,我和你爸工作都不管了,在家陪着你,警察二话不说在咱们家附近检查了一圈。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家很安全,最近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和你爸的工作压力本来就大,现在因为你,妈妈的项目都快丢了!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   她请了年假,原想着跟到项目结束,就安安心心地陪儿子,但公司里那些年轻人个个都在等出头的机会,一旦让步了,等她回公司,哪儿还有给她争抢的余地?   孩子会害怕她理解,但这不是没出事吗?   她和江毅不可能一直陪着儿子,他们肩上还有房贷车贷,万一真的丢工作了,这些贷款谁来还?让高中刚毕业的儿子承担吗?   “妈妈知道,是我们以前忽略你了,以后爸妈会尽量抽出时间陪陪你的。不要任性了。”曾雯轻抚着儿子的头发,转身走出了家门,离开前提醒了一句,“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把家里门反锁了,爸妈很快就回来。”   看着家门被关上,江昔言低声冷笑,所以爸妈是这么看他的吗?   由不得他多感叹,江昔言余光见窗边有人经过,心下一沉,飞速锁上了家门和所有窗户,警惕地看着大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趋于沉寂,仿佛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客厅内俨然只剩下江昔言的呼吸声,心里强大的压力使他久久无法平静,他放低重心,蹲下身朝房门底下看。   只见门底狭缝中,能够清楚看见一个人影,那个人站在门外,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   “啪嗒!”   听到第一道门锁打开的声音,江昔言瞪大双眼,一时间忘记呼吸,名为“恐惧”的力量在他心口猛击,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   警车上。   “呃……”宋舟突然莫名觉得胸口沉闷,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缓了许久才得以平复。   “队长,你怎么了?”陶一然关心问道。   宋舟也不明白原因,疑虑地摇了摇头,“可能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但警务工作就是这样,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为人民服务嘛。   警车在警局门口停下,宋舟下车后对车里的陶一然说道:“一然,你带柯勇去问询室。”   关于柯勇,警方还需要更多的了解,所以他们回来的时候,也把柯勇带了回来。   “是!”陶一然站在车门边等着柯勇下车。   宋舟转头看向许之慎,还未等他说话,许之慎就猜到对方的意思了。   许之慎缓声道:“我留在警局,协助问询。”   “多谢。”宋舟笑着微微点头,不得不说,和学心理的人说话,果然省劲儿。   听着外头的声音,刚回来的林越立即走到门边,招呼道:“宋队。”   宋舟看见他,问:“什么事?”   “我和辛映出去走了一圈,十年前黄大康任职的公司在两年前就已经倒闭了,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之前和黄大康一个项目组的两名同事,他们如今都在一个公司。这是他们公司的资料。”林越将资料递给队长。   宋舟看着内容详尽地资料,满意地点了点头,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做的很好。”   他说着,目光移向了辛映,她是办公室里唯一一名女警。   他们这行苦的很,尤其是辛映所在的外勤组,十天半个月不休息是常有的事,虽说现在提倡男女平等,但女孩子终究是单薄一些。   但辛映彻底刷新了宋舟对女警的认知,她原本是特种兵,但在一线作战的时候,受了点伤,所以才退下来的。   之前武警队抛过橄榄枝,但辛映以家里有变故为由拒绝了,选择待在了离家近的江心分局。   “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宋舟问道。   他刚来警队没多久,辛映就请了个小假,回家待了几天,听说是因为她爸再婚,她回去帮忙筹备。   辛映点头,“算是吧!剩下的我也不想管了。”   她亲妈才离开没多久,她爸就急不可耐地给她找了个后妈。她能帮忙筹备婚礼已经是仁至义尽,听说队里忙着查大案子,她就赶紧回来了。   警员家里的事,宋舟没有多问,看着手里的资料,道:“林越,辛映,你俩跟我去一趟这个睿翼公司。”   他说罢,目光看向了队长办公室桌面上的电话,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了,但他还是保留一丝希望。万一呢?   “你们稍微等等。”宋舟说着,朝苏眠走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苏眠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到旁边站着的是队长,赶忙挺直腰背,“队长?”   宋舟拿出自己的手机,“能把我的手机和办公室的座机关联吗?”   苏眠悻悻地缩着脖子,双手接过了手机,“可以,分分钟的事儿。”   他迅速打开电脑,核对了座机IP、开通手机服务,将手机重新递还给队长,动作一气呵成。   宋舟拿着手机微微挑眉,离开前说了句:“实在困就晚上早点睡。”   “是。”苏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目送着三人离开办公室。   前往睿翼公司的路上,宋舟紧握着手机,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强迫自己镇定,理清楚乱麻的思绪。   他企图看着车窗的风景分神,看着电线杆倒退,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拖着大号行李箱在路上走。   “停车!”   车刚停稳,宋舟立即推开车门下车,向刚才的地方看去,但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林越和辛映面面相觑,不知道队长在看什么。   宋舟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车上,但还是觉得不舒坦。   “不好意思,看错了。继续开吧!”   他静靠着车窗边,一路留意路况,再没看见刚才的幻觉,但怅然感堵得他呼吸沉重,不明由来。   -   江昔言呼吸颤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手里握着菜刀,目光紧锁着房门,一步步后退至后门,准备逃离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门门锁,正打算推开时,却感觉到了房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猛然转头看向正门,随着再一声“啪嗒”,第二道门锁也被打开,他紧咬着牙关,企图推开后门,但于事无补。   “为什么?”江昔言在心中无数次叩问。   他惊觉到了一件事,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刚才在妈妈手机里看到的一串号码。   铃声幽幽响起,声源俨然就在门外。   那人摁下了接听键,铃声顿住,只听江昔言的手机传出了一声轻笑:“小可怜,我们又见面了。” 第26章 联系   “三位警官这边请。”前台为三人引路, 一路上了公司6楼,侧身示意方向后,继续前行。   宋舟带着林越和辛映紧随, 路过会议室时, 见门口坐着一排人,表情看起来很是紧张,隐隐能听见会议室里的质问声。   “你好, 我叫朱玉,今天是来面试贵公司的运营……”   面试官打断了面前女生的自我介绍, 轻蔑地笑了一声:“不用说了,这些东西简历里都有,我自己会看。你的学历、工作经验都还行, 但不好意思, 你不合适我们这个岗位。”   “为什么?您不是说我的学历和工作经验都……”   “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今年都26了,过不了一两年就要结婚,然后一胎完二胎,二胎完三胎, 我们公司是发展型企业, 等不了你这么久,所以不好意思,你不合适。”   听着会议室里的动静,面试者窃窃私语,“二十出头的嫌没有工作经验, 三十左右的嫌要结婚生子育儿, 四十了又说不是新鲜血液、带动不了公司气氛, 怎么这么挑啊?”   一旁的面试者低声回答:“看不出来吗?这家公司就是不想要女员工, 你看他们上一轮面试男员工的时候, 是这个态度吗?”   “女员工怎么了?”等待区有女生实在忍不住抱怨,她早就听不下去了,要不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她早就走了。   一位面试者呵笑,“小妹妹,大势所趋就是这样,你问我也没用。不如趁早换一家公司试试,这家公司就算进了,估计你们女性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发展型企业说起来好听,但说直白一点,就是公司正在起步阶段,急需劳动力,要大家埋头苦干、奉献自我,真不适合大部分女性。   辛映冷哼,她刚入伍,教官给他们安排训练时,总是出于好心,减少女兵的训练强度,但她不喜欢这样的区别对待。   她不喜欢偏见,但也清楚偏见一旦形成,短时间内不会消失,因此所有训练,她都和其他人一个训练量,不管多苦她都会扛下来。   她要告诉所有人,男人能办到的事,女人也能!   前台见三名警官站在会议室外没跟来,细声提醒:“警官,唐总和严总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们公司……”   辛映刚想质问公司面试的偏见,就被林越拦了下来。   林越低声道:“我知道你气不过,但这是普遍的社会问题,不改变思想只改变行为,是没有用的。”   他们管得了一个会议室,但管不了整个社会。出了这家公司,外面还有层出不穷的问题,这些问题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   宋舟看得出辛映不是愿意吃亏的人,于是道:“我月底会去一趟省厅,需要带一份倡议书吗?”   确实,他们是改变不了所有人,但只要尽力而为,就不算没有作为。   所有事都需要有一个开端,总要有人去做,它不一定会有成效,但它能够成为后人的路标。   改变是一件很漫长的事,但只要这个改变值得,他乐意奉陪。   辛映眼睛大亮,重重点头,她看懂了队长的暗示,也明白林越的意思。想要改变这根深蒂固的偏见,仅仅对一个会议室是不够的。   这种偏见,笼罩的是整个社会,他们必须要做点什么。   唐屏听见敲门声,停下了与严理的交谈,喊道:“请进。”   见三位警察进门,两人立即起身迎接,“三位警官找我们有事吗?”   宋舟出示警官证,开门见山道:“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宋舟,我们是为了黄大康的案子来的。”   唐屏和严理面面相觑,眼中多是不解。   严理率先一步问道:“警官,这个案子不是很多年前的吗?”   宋舟颔首,“近日警方对于本案还有新线索。证人对黄大康突然的升职表示质疑,二位怎么看?”   唐屏沉默了一会,试探地问道:“那个证人是蒋伟吗?”   “蒋伟是谁?”林越反问。   唐屏一看自己说多了,但在警察面前又不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于是道:“黄大康死前,我们公司还出过一件事。一个女员工跳楼了,蒋伟就是那名女员工的父亲。”   宋舟立即给苏眠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调出黄大康之前公司女员工的跳楼案。   苏眠虽然总是一整天没睡醒的样子,但他的效率极快,不到三分钟,资料就发到了宋舟手机上。   “死者蒋婷婷,25岁,在黄大康案发前一个月跳楼自杀的,监控显示蒋婷婷确实是独自走上天台跳楼的,所以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其不堪工作压力而选择轻生。”   宋舟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后对唐屏和严理问道:“为什么说黄大康出事,蒋伟会是证人?”   不是说这个案子是自杀案吗?   回忆起过往,严理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想点根烟来抽。   他递给警察两根,见他们都摆手拒绝,于是自己点燃了香烟,在云雾里沉声道:“这件事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黄大康为了升职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当时都只是小职员,敢怒不敢言。”   唐屏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我们在他手底下做事,起初觉得他人挺好的,不嫌弃我们这些新人什么都不懂,但慢慢的我们就发现不对劲了。一开始是我们做的工作计划,他抢着汇报,后来他就开始变本加厉,直接抢走了我们的单子,以他的名义提交。”   黄大康抢走了所有人的功劳,他们向黄大康声讨,但他只回了一句:“你们都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带起来的,这些功劳是我应得的,爱干不干,不爱干滚蛋!”   那个时候他们也想直接撂挑子走人,但想到直接走了一分钱都拿不到,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那个混蛋一边提高绩效门槛,一边拿走我们的劳动成果。蒋婷婷家里本来困难,被黄大康这么对待,估计是因为一时气不过才想不开吧!”严理说着,抖了抖烟头的灰。   唐屏也跟着摇头叹气,心里还是在为蒋婷婷感到惋惜,她当初要是再撑一个月,或许就不会寻短见了。   宋舟仔细回想两人之前的话,再问:“一开始我和你们说黄大康的案子有进展,你们马上就提到蒋伟。看来你们对他的印象很深,和他有接触过?”   蒋婷婷出事,作为父亲蒋伟如果只是寻常地来办理手续,唐屏他们记性得多好,十年了还能记得。   所以他猜测,蒋伟应该做了什么事,让他们有了深刻印象。   严理深吸了一口,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蒋伟也不容易。”   “有必要提醒一句。”辛映不太喜欢烟味,在鼻子前挥了挥,“蒋伟有没有作案嫌疑,是由警方斟酌的,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唐屏想着警察说的确实有道理,万一真是蒋伟做的,他们就是包庇了,也得不偿失,于是道:“黄大康出事之前,蒋婷婷她爸来过公司,一口咬定就是黄大康逼死了自己的女儿。他的态度很恶劣,还和黄大康打了一架,说了一些要他好看,咒他不得好死之类的话,结果真应验了。”   “但我觉得不可能。”严理持反对意见,“蒋伟是个残疾人,他没有杀人的能力啊!”   宋舟眉头一挑,立马让苏眠着手调查。他看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神,想到自己刚才在路上看到的幻觉,越发觉得头疼。   “林越,你和辛映继续补充笔录,我出去一趟。”宋舟紧握着手机起身走出办公室。   林越看着队长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站在窗边,宋舟犹豫了一会,输入了一串号码,这是当初接到江昔言电话时显示的号码。   但不出所料,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女声,提醒号码是空号。   “我在想什么?上次说不定真的是做梦呢?”宋舟自嘲一笑,准备转身回办公室时,恍然间那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   “啪嗒!”   听着最后一道门锁解开,仅剩下一道反锁堪堪维持。江昔言顾不得其他,奋力朝窗边跑去,企图从窗户逃走。   但门口的人似乎预料到他的举动,江昔言只听见屋外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来不及关窗,窗户就被一只手拦住。   窗外一名身穿黑色连帽衫,带着口罩的男子微笑看着江昔言,“小家伙,这招数用一次就够了。”   江昔言迅速后退至门口,已经是危急关头,他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趁着对方不在意,他的手背在身后,企图拨打报警电话。   男子看着江昔言的动作眯了眯眼,冷声道:“我说了,招数用一次就够了。”   他话音落下,大步上前一把擒住江昔言的肩膀,直接抢走他手里的手机,用力摔在了地上,像是不解恨般的,多添了两脚。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江昔言不断后退,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大门,心里计算着自己逃到门边,并且打开门的时间。   听到他的问话,男子觉得好笑,大笑了两声反问:“你问我?是你妨碍了我,还串通警察来查我。我知道你聪明,所以为了永绝后患,杀了你对我来说更安全。”   对方每靠近一步,江昔言便向后退一步,之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不想死,他不甘心!   他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的手机刚被摔坏,如果他要报警,就必须绕过这个人,去客厅另一头的座机,这样一来,他更逃不掉了。   可他妈妈是被骗出去的,大概率没有这么快找到爸爸,如今之计,他只能拖着,找机会从大门逃出去。   “妨碍?”江昔言质问,“你那是在杀人!”   “那又怎么了?”男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仿佛根本不在乎一条人命,“你根本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这道理你不懂吗?”   “我懂。”江昔言心里止不住地畏惧,双手不停颤抖,但面容依旧淡然,尽量稳住面前的人,“但你杀了他,又得到了什么呢?你是报复成功了,可你也把自己搭进去了,为了过去的事,赔上现在和将来,值得吗?”   他说着,双手背在身后,只要再退两步,他就能摸到门锁。   男子后槽牙微微咬紧,沉默良久,随后低声一笑,满目凄凉。   如果不是盯了好几天,他都快要相信眼前的人真的像是表面这般单纯。他看着是在规劝,但其实心里另有算盘。   他冷眼看着江昔言,动作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段绳子套住江昔言的脖子,靠着他的耳边喃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你。”   他故意挑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让这家的女主人放松警惕,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反应过来了,他必须速战速决。   等处理好江昔言,他就会马上离开这里,警察不会找到他的。   男子说着,双手缓缓收紧,听着面前人逐渐低微的呜咽,肆意大笑,仿佛是在嘲笑江昔言的弱小,和他自己的可悲。   “我的未来啊,早就被毁了。”   江昔言吃力地站着,双手扣着脖颈的绳子,想寻求一线生机,但绳子逐渐收紧,他只能抓住男子的手,为自己抢夺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身体的力气随着逐渐微弱的呼吸而被抽离,他的所有挣扎都成了负隅顽抗。   谁来救救他?他不想死!   警察叔叔,对不起……他终究还是辜负了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   他好不甘心,他甚至都没有亲口和那位警察叔叔说声谢谢。   -   宋舟刚往前走一步,锥心的疼痛令他难以呼吸,攀扶着墙勉强站起,刺耳的嗡鸣声在脑子里不断回荡。   拨开杂噪,他好像听到有人喊他。   “江昔言……”   宋舟靠着墙,紧咬着牙关,他刚才打了好几通电话,根本打不通。   “江昔言是在家里被人带走的,所以……”宋舟打开通讯录,拨通了苏眠的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队长的声音很是不对劲,苏眠连忙询问:“队长你怎么了!你们出意外了?”   听到苏眠的惊呼,办公室里剩余的其他人立即向他看了过来,有人随时待命。   “我没事。”宋舟努力平复自己,沉声道,“苏眠,你帮我查一下,十年前有一起凶杀案,死者叫江昔言,他家的座机号码是多少!”   队长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出事了,苏眠赶紧应答:“好,我马上发你手机上。”   凝视着苏眠发来的号码,宋舟紧紧握着手机,心中祈祷着:“如果穿越时空不假,如果我们真的有缘分……江昔言,接电话!”   -   “叮叮叮——”   座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惊扰房屋里的人,搅浑如今的局面。   男子猛然回头看向沙发边的座机,在他分神的刹那间,江昔言立即抽身,迅速打开门锁,奋力跑出了家门。   “咳——咳咳——”   江昔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他的双脚发软,身体不停颤抖,但身后逐渐逼近的危险让他重振精神,踉跄着朝路口跑去。   他刻意经过监控,只要身后的人敢追来,今天就算是死,监控也会拍到他。   即使是鱼死网破,他也算是在死前做了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   曾雯走到一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迅速回拨了刚才的陌生号码,但怎么都打不通。   “该不会……”曾雯心绪全乱了,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给丈夫打去了电话。   江毅刚送走客户,看到老婆打来电话,疲倦地接听,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曾雯心里咯噔一声,问:“你、你没喝醉?”   “喝醉?”江毅有些摸不着头脑,“儿子最近不安稳,我想着喝酒误事,准备早点回去的。现在刚送走客户,马上就回去了,怎么了?”   “糟了!”曾雯想都不想掉头往家的方向跑,强忍着紧张对电话大喊道,“快回来,儿子出事了!”   她想着一来一回,最多也就半个小时,以为只是半小时而已,不会出事的。   可今天儿子要是出事了,都是她害的!   江昔言抓着墙沿,几近脱力,仍旧尽力向前移动,越往前一分,他的希望就越大。   男子看了一眼头上的监控,拉低了帽檐,拿出了口袋里的刀,准备迅速解决了江昔言。   他即将拔刀上前时,听到路口有人的呼唤,暗骂了一声“该死”,随后他笑着对江昔言说道:“小家伙,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遁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   “儿子!”曾雯远远看着有人靠在墙边,试探地喊了一声。   她疾步走近,见她的儿子面无血色,如即将凋零的花朵,风一吹,他便无力地倒在了路上,目光看向昏暗的深巷。   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曾雯清楚地看见自己儿子的脖子上有一条深红色的勒痕,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她仓皇地拿出手机,颤抖的双手差点没有拿稳,拨通了急救电话:“救、救人啊!救救我的儿子!”   -   “队长!”林越急忙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宋舟,不放心地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他安然无恙,终于松了一口气,“苏眠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语气听起来不对,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辛映紧随其后,看见队长没事,也放心了许多。   林越见队长一直看着手机,好奇地看了一眼,但手机界面停留在电话簿,没有什么特别的。   宋舟精神略有些恍惚地看向林越,摇头道:“我没事。”   是的,他没事了。就在刚才一瞬间,所有疼痛全都消失了,如梦乍醒。   他打过去的电话没有接通,但未停的嘟声又在表明这不是空号,只是无人接听。   所以他到底打过去了吗?   宋舟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对辛映微微点头,再次确定道:“我真的没事。”   “走吧,我们去一趟蒋婷婷的家。”宋舟随后又道。   不管江昔言的事到底如何了,他手上的案子不能停下来。   -   医院病房里的寂静更添了几分压抑,只听得见病人的呼吸声与床边监护仪的滴滴声。   江毅赶到医院时,只见自己的妻子正坐在病房门外痛哭,还未反应过来刚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他从玻璃窗向内看去,看到儿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顿时一惊,连忙问道:“老婆,儿子到底怎么了?”   曾雯悲怆地说不出话,重锤着心口怨念自己为什么不相信儿子的话,她心中万分的后悔,到如今却是于事无补。   “江先生。”黄霖刚从江家赶过来,见江昔言的父亲在,低声示意他去一边谈话。   江毅点了点头,疾步跟着黄队长走到角落,焦急地问道:“黄队,我儿子出什么事了?”   黄霖惭愧地叹声:“警方刚刚去你家勘察过了,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大门门锁的锁孔有被铁丝剐蹭的划痕,客厅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警方在窗户和门的把手上都提取到了您儿子的指纹。”   江毅听着黄队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儿子自己开的门?”   黄霖见江毅误会了,赶忙解释道:“不是的。警方调取了监控,歹徒在尝试破门闯入时,江昔言打算从窗户离开,结果被歹徒钻了空子。不过好在他成功逃离,从大门跑了出去。”   现场的打斗痕迹大多聚集在大门边,他们在门后提取到了多枚江昔言的鞋印,可以推测出凶手就在离门不远处将江昔言勒住,他才会因为挣扎而留下痕迹。   只不过凶手的反侦察能力非常强,全程都带着手套和口罩,基本看不出他的外貌特征。   他看向江毅和曾雯,犹豫了一会,劝说道:“江先生、江太太,这次你们的儿子会出事,警方也有责任。我知道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但我自己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出于为人父的角度,我想说孩子再聪明再懂事,他依旧只是个孩子。”   黄霖说着,向病房内看了一眼,“等他醒来,你们好好安慰安慰吧,别让孩子心寒。”   江毅明白地点了点头,“谢谢黄队。”   他目送着警察离开,脚步沉重地回到病房门口,默默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安慰,眼神凝重地看着病床上的儿子,期盼着他能快点醒来。   黄霖走出医院,立即给警员打电话,“喂,小刘,调查孙朝阳昨晚去了哪?”   -   查案时间紧迫,宋舟和林越他们分头行动,林越和辛映前往蒋家拜访蒋伟,而宋舟和赶来的陶一然敲响了黄大康前妻柳娟的家门。   柳娟打开门,见门外站的人自己从未见过,疑问道:“请问两位找谁?”   宋舟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问道:“请问你是柳娟吗?”   柳娟诧异地点了点头,“是。”   邀请警察进门,柳娟走进厨房倒了两杯水递给了两人,“二位应该是为了我前夫来的吧!”   她就是一个家庭主妇,能出什么事?   “谢谢。”宋舟接住水杯,点头确定,“是的,关于您前夫黄大康的案子,我们有了新的进展。”   他轻咳了一声,试探地说道:“我们在走访黄大康老家时,听到了一些关于柳女士您和黄大康的直属领导之间的闲言碎语。”   柳娟自嘲苦笑,坦率地说道:“是他不仁不义,我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拉着我去给他的领导、客户陪酒,看在夫妻情分上,我忍气吞声,但后来他得寸进尺,把我送去了他领导,也就是我现任丈夫的床上。”   她仰头轻呵,如果黄大康还在这世上,要是看到她今天的作为,脸一定很疼吧!   陶一然不解,“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柳娟笑了笑,“一开始我也有反抗,但他会拿着皮带抽我,直到我放弃抵抗。后来我想明白,我不反抗了,我就要让他头上的绿帽越来越绿!”   她爱现任丈夫吗?她很清楚,自己是不爱的,但选择现任丈夫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在报复!   宋舟蹙眉,对于家暴所有人都应当做到零容忍,警察不是万能的,无法监控到每一个角落,所以人身安全受到侵犯,必须要立刻报警。   他询问道:“你回想一下,黄大康出事前,除了升职以外,还发生过什么?”   “我和他早就貌合神离了,他发生了什么我哪儿清楚?”柳娟摊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陶一然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凡是关于死者的,柳娟一概不知。   “戴楠,你记得这个名字吗?”宋舟打破了僵局,抛出了另一个名字。   听到戴楠的名字,柳娟终于有了异样的反应,她略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知道。黄大康出事之前,这个叫戴楠的经常来家里骚扰,就连我后来改嫁了,他还时不时打电话给我,不过这几年倒是安生了。”   宋舟问:“你知道戴楠是谁吗?不问问黄大康,他为什么会被戴楠缠上吗?”   柳娟靠着沙发,双手环胸打量着对面的警察,缓声道:“我知道戴楠是放高|利|贷的,黄大康说这笔钱是一个叫钟大富的人借的,但钟大富死了,所以戴楠才把账算到他们头上。”   听到名字,陶一然和身边的宋队低语:“队长,又是常坪村钟家的两个双胞胎。”   柳娟看了一眼时间,下了逐客令:“抱歉警官,我丈夫快要回来了,让他知道我还在提前夫的事影响不好,如果两位没有别的问题,就请离开吧!”   宋舟离开前,探究地凝视着柳娟,总觉得这个女人还有所隐瞒。   柳娟微笑着,她的双眼如一汪湖水,平静却又深不见底。   离开柳娟家里,陶一然跟着队长走在路上。   他摩挲着下巴,思考着说道:“队长,这也太奇怪了,一个妻子再讨厌自己的丈夫,也不可能问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除非她在隐瞒什么。”宋舟沉思,对陶一然低声道,“等会回去,你让苏眠、沈恕、高芒他们再去查查,黄大康死亡之前,柳娟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比如现金流动、异常社交等等。”   “是,队长。”陶一然颔首,他话音落下,指了指宋舟的口袋,“队长你的手机在震动。”   宋舟微微点头,立即接听问道:“副队,你们那儿什么结果?”   林越刚刚坐上车,注视着不远处蒋伟的家,汇报道:“严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蒋伟确实没有作案的能力,他早年出过车祸,行走都需要拄着拐杖,根本无法独自进行杀人、转移尸体、抛尸等一些系列行为。”   辛映坐在一旁,也跟着说道:“不过蒋伟也是坦率,他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确实想报复黄大康。”   女儿稀里糊涂地死了,而自己又是残疾,没有工作能力就是没有收入,蒋家的夫妻二人只能靠着政府补贴过日子,生活很是拮据。   他们进入蒋家的时候,发现窗户的玻璃都是碎的,用了废纸壳草草堵上,却还是在漏风。这大冬天的,两人在屋里冻得双手都是紫红色,瑟瑟发抖。   她和林副队一人掏了一笔钱,嘱咐蒋伟早点把窗户修好,不然这冬天太难熬了。   “不过有点奇怪,蒋伟的妻子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所以我刚才让辛映去和婆婆套近乎。”林越说着,将话题抛给了辛映。   辛映微微点头,“婆婆说,十年前女儿出事后,蒋伟就一直闷闷不乐,突然某天有个年轻人突然上门,说会帮他们的忙,蒋伟就跟着他走了。没过几天,蒋伟自己一个人回来,从那以后,他的心情就好多了。”   “有具体的模拟画像吗?”宋舟追问。   辛映抿了抿唇,遗憾道:“婆婆说,那个人是夜里来的,她看不清楚,而且过去太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年纪不大、个子很高的小伙子。”   “这就是个突破口,辛苦你们跟着这个线索再追一下。”宋舟说着,和陶一然一起坐上车,向警局驶去。   一般情况下,企业和事业单位的监控录像会保存三个月,超过时限就会自动删除,为之后的监视留出储存空间。   在公安侦察时,重案要案的监控会专门保存,没有查看时限。   十年前警方没有存下这部分的监控,如今他们只能靠人力走访了。   林越、辛映齐声道:“是!”   宋舟一回到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很是犹豫,纠结了一会在档案系统中输入了三个字“江昔言”,可一向顺畅的系统今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读条带一直停滞不前,多次加载也无果。   “怎么回事?”   -   “嘀——嘀——”   病房的平静突然被打破,床上的病人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警惕地看着四周,直到看到门外的父母。   江昔言提着的心逐渐放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冷的指尖摸到伤口,刺痛如针戳。   “儿子!”江毅第一时间冲进病房,但被医护人员拦住。   一大批医护人员冲进病房,围在病床前,检查着病人的情况,不停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昔言点了点头,“我没事。”   曾雯站在病房外,想进又不敢进,眼含着泪水,目光紧紧盯着医生的检查,焦急地等待着检查结果。   江心一中的教师办公室里,黄霖注视着孙朝阳,正色询问道:“孙朝阳,昨天你在哪里?”   孙朝阳心下一惊,硬着头皮说道:“我昨天有课,一天都在办公室里,不信可以调监控。”   “那晚上呢?”黄霖问。   孙朝阳噤声,昨晚他一直都在赌场里,那个地方可不会给他作证,只好说道:“家里。”   黄霖冷笑:“家里?来之前我们查过你家监控,昨天下班回家之后,你又出去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说说吧,去了哪儿?”   “没去哪儿,我就是到处逛逛。”孙朝阳咽了口水。   “去哪儿逛?”黄霖的逼问紧追不舍。   孙朝阳无奈地问道:“说了多少次,我没有杀人,你们警察到底有完没完?”   黄霖一把抓住孙朝阳的手,“警方怀疑你和最近的一起谋杀案有关系,既然你拿不出不在场证明,就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孙朝阳不停抵抗,但又不肯说出原由,只能任由着警方将他拖上车。   “队长。”警员朝黄队招了招手。   黄霖将孙朝阳塞进车后,走到了警员旁边,“什么事?”   警员报告道:“江先生那边发来消息,江昔言醒了,但是坚持要回家。”   “医生有说什么吗?”黄霖询问。   警员摇了摇头,“医生说他是轻微骨折,擦破了点皮,最近好好休息就没事。”   “那就没事了,嘱咐江先生和江太太好好照顾吧。”经过这次事件,他更加坚定江昔言这孩子很有主见,既然江昔言坚持,恐怕谁都拦不住。   看着儿子一回家,拿上座机听筒就往楼上走,江毅和曾雯一脸的忧心。   曾雯声音颤抖地问道:“儿子,你……”   江昔言没有说话,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紧握着听筒,拉长了天线,摁下了回拨键。   虽然之前他没有接到电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打电话来的是那个警察叔叔。   他从不相信没有依据的事,可这一次,他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   宋舟正打算让苏眠进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就见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当他看清屏幕上的号码时,惊异地瞪大了双眼,满脸地不敢置信,这一次他肯定自己没有睡着。   听着接通声越来越久,江昔言心中越发失落,难道是他想多了?   宋舟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机,试探道:“喂?”   当熟悉的声音传来,江昔言精神一震,沉寂了许久的眼神骤然间有了光亮。   他的脖子被勒伤,说话不敢太有力,小心询问道:“是你吗?”   “是你吗?”宋舟听到对方也这么问自己,看来就是了,于是低笑了一声,道,“江昔言,你还活着,真好。”   江昔言下唇隐隐颤抖,在脖颈固定器的限制下微微点头,“谢谢你。”   往日处变不惊的宋舟,拿起了水杯,丝毫没意识到杯子里一滴水没有,慌张地“喝”了一口,问道:“你……你没事就好,这次你很勇敢。之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出门得有伴儿陪着,记住了吗?”   勇敢吗?   江昔言苦笑,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他几乎都要放弃了。   他哑声再次道谢:“叔叔,被你救了两次,我想当面谢谢你。”   宋舟沉默了一会,开口解释:“我知道说出来你不一定相信,我之前也不信,但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了。”   他深吸一口气,“江昔言,我来自十年后,我是你所在的时间点往后推十年的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   听到电话那头不再出声,宋舟猜想到小孩子可能不会相信,放弃了解释,想利用难得的机会好好和他说话。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江昔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系上你,但既然有了联系,就是老天注定要你活着。”   宋舟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昔言的死亡记录打不开,因为他目前仍旧是安全的。   “我信你!”江昔言的回答无比肯定。   他不相信过去未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宋舟。   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压抑了许久的房间再次迎来了了阳光。   江昔言直视着路口,双眼微红,卸下了用来防御的伪装,积攒了多日的恐惧终于得以宣泄。   “你知道吗?我努力学习、听话懂事,是我想成为父母的骄傲。可是就因为我听话,我就该被抛下,我就得一个人面对吗?他们都要我懂事,可他们呢?我明明和他们说过的,有人一直盯着我,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我知道!”宋舟大声制止,企图让江昔言冷静下来。   江昔言苦笑,“你不知道。”   宋舟坚定:“我知道。”   江昔言不再压抑,“你怎么会知道?你来自未来,而我活在现在,这次我能死里逃生,那下次呢?没人能帮我……”   他的亲生父母不相信他,暗处里危机四伏,他唯一一个能全心信任的人来自将来。   而如今的他,孤立无援。   “我知道。”宋舟的声音逐渐轻缓,试图安抚江昔言,“江昔言,这两次我只是给你提醒,真正救下你的,是你自己。既然你愿意相信我,那我就也信你。”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三声“我知道”,江昔言双拳紧握,心口似乎有一块大石落下,填补他失落的缺口。   宋舟目光毅然地看向这座城市,“江昔言,坚持下去,保护好自己,总会有一线生机。而我会在未来,寻找线索,破解最终谜题。”   江昔言仰视着天空,心中信念不断坚定。   叔叔,我会坚持下去,我想感谢你,当面感谢你。 第27章 道歉   宋舟听着电话那头没声儿了, 疑惑这到底是挂了还是刚才说了什么让小孩子心里不是滋味了?   于是他低声试探:“还在吗?”   “在、在的。”   电话里传来江昔言局促的声音。   他的手紧紧攥着听筒,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 再三斟酌后, 越发小心翼翼。   他身边没什么朋友,大概是因为他不太会说话,不讨人喜欢。   所以即使很想将这通电话延续下去, 却又怕自己说了什么让警察叔叔不高兴。   “小江。”宋舟轻唤了一声,“出于警务人员的责任, 我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但作为宋舟,我想对你说,除了安全以外, 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你是个好孩子, 值得更好的未来。”   因为之前经手过江昔言的案子,从和江昔言接触过的人口中,他对这个人有了些许了解。   这孩子自我封闭太久了,长时间努力却得不到期待的奖赏, 进而产生了自我怀疑和隔离。   可说到底, 江昔言不过才17岁,是一个男孩子最爱玩的年纪,他不该这样。   所以作为长辈,宋舟是真心希望江昔言能不再封闭自己。   他看不到江昔言的未来,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样, 所以他们其实都是平等的。   “既然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 那就活在当下, 过好每一天。”宋舟的话语轻缓, 他猜测这时候的江昔言应该刚出意外不久, 这孩子也不容易。   “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江昔言怔然,脑子里不停回荡着宋舟的声音,这是第一次,有人希望他开心。   他会心一笑,颔首道:“嗯!叔叔,你不用担心,我的未来……”   他转头看向电脑,屏幕上停留的页面正是高考志愿报名,他微思后继续说道:“我会走好未来的每一步。”   直至电话挂断,宋舟仍然有些恍惚,他怅然轻叹,正打算再喝一口水时终于回神,惊觉原来杯子里没有水,低声一笑,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拿上保温杯,放下了手机,准备去茶水间倒点热水喝。   在他离开后,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跳出了一条短信。   “儿子,我和你妈出国了,回来的时间还没定。老样子,国内的事你自己安排。”   “队长!”高芒匆匆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向宋舟,“队长,我和沈警官刚才去了一趟常坪村钟家。”   沈恕紧跟着走进了办公室,见宋舟手里有水,伸手就要去够。   宋舟顺势转身闪了过去,让沈恕扑了个空,“饮水机就在旁边,抢我的干嘛?”   说着,他悠悠地喝了口水。   “我这不是渴了吗?”沈恕哀怨地拿了个纸杯,倒了一杯水喝,口渴缓和了一些后,才说道,“我也是奇了怪了,那些村民一听到我们打听钟家,马上就跑没影了,跟见了瘟神似的。后来我去了刘老师家里问,你猜怎么着?”   宋舟看着沈恕微微挑眉,叹了一声,配合道:“怎么着啊?”   沈恕这家伙,就是平日里相声听多了。   “钟大富和钟大贵是双胞胎兄弟,但弟弟钟大贵不是亲生父母养大的。”沈恕咋舌,拿着水杯靠在墙边,“钟家没什么钱,养两个儿子有点吃力,就决定送走一个孩子,弟弟钟大贵就被过继给了他姑姑,估计就是因为这样,两人的性格差异才这么大!”   高芒承接道:“不过钟家后来出了事,弟弟钟大贵借了高利贷,想找亲生父母借钱,结果错手误杀了两人,坐了12年的牢后,一出狱就对他哥进行了报复,杀了钟大富之后,自己也自杀了。”   这件事也是唏嘘,谁也没想到学习优秀、为人老实的弟弟钟大贵竟然是个恶魔。   “钟大贵借的贷款?”宋舟立即察觉不对劲,之前走访柳娟时,她提到黄大康对她说过,贷款是钟大富借的。   而打去市一中询问招生办老师时,对方又说钟大贵涉嫌高|利|贷,因此才取消了入学资格。   所以到底是谁和戴楠借的钱?哥哥还是弟弟?   他们是否和戴楠之死有牵连?   “我怀疑钟家借贷案有问题。”宋舟微思后,说道,“沈恕、高芒,你们继续追,查清楚借了钱的到底是钟大富还是钟大贵。”   就目前线索来看,皮箱抛尸案三人和哥哥钟大富算是朋友关系,从黄大康的线索查下去,得到的线索是,钟大富借了钱后,戴楠讨债无果,将帐算在了其他几人头上。   而操场埋尸案的死者与弟弟钟大贵或许有关,因为钟大贵失去了入学资格,高志强才得以入学。   四名死者多多少少和钟家的两个儿子有关联,却又无法完全关联,宋舟总觉得少了一条关键线索。   沈恕点头,喝完杯子里的水,随手将纸杯丢进垃圾桶,忽而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们离开常坪村的时候,那个叫阿斌的又在陈依伟家门口倒垃圾,陈书记劝了几次他都不听,差点和村里的人打起来。”   陶一然眨了眨眼,“不是前天才刚闹完吗?”   他说着,看向宋舟,问道:“队长,我要不再去劝劝?”   宋舟摇头,权衡利弊后说道:“干劝是没用的,得从根源解决问题。收拾收拾,我们去一趟渔坝镇。”   查完黄大康,就轮到陈依伟了,这个人的仇家一点也不比前者少,也是个让人头疼的角色。   “是!”陶一然马上回座位拿东西。   见他又在往口袋里揣东西,高芒打趣地说道:“以前桃子刚来队里实习那会,什么都想带去现场。有次黄队实在纳闷,打开他的背包一看,好家伙,他揣了两本现勘的书,光是做笔记的本子就带了一打,什么都想记下来,生怕错过了知识点。”   “我那是怕出现失误!现在不是改了吗?”陶一然小声嘀咕。   高芒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是吗?队长,你不信翻翻他的口袋,说不定连小号订书机都有。”   “芒果!”陶一然躲在宋舟身后,忿忿地指着高芒,“队长,你看他!”   高芒不服输,挺直腰杆道:“桃子,你多大了,别老队长队长的!”   陶一然抄起手里的记录本想擒住高芒,但高芒跟只泥鳅似的,故意让他抓到,又马上溜走。   见状,陶一然更是生气,紧追不舍。   宋舟被他俩吵得头疼,但还是嘱咐两人,“你俩跑慢点,别撞到其他人。”   -   江昔言几个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目光紧盯着电脑屏幕,在“确定”上按下了鼠标,满意地微笑。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江昔言转头看去,只见他的妈妈正站在门外,犹豫不决要不要踏入。   “请进。”江昔言已然恢复平日的神色。   曾雯将放着点心的托盘放在了江昔言桌上,有些局促地说道:“昔言,可以和妈妈聊聊吗?”   江昔言唇线微平,随即点了点头,“嗯。”   看着儿子本就没好全的双手,现在他脖子上又添了新伤,曾雯心疼万分,没忍住地红了双眼。   她抓着衣角的手微微收紧,憋了许久才说话,“对不起。”   江昔言一愣,全然没想到妈妈会对自己道歉。   他微微后退了几分,“妈,不用道歉了。”   曾雯摇头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妈妈还是想解释一下……”   “你想说,你和爸的工作压力大,所以才忽略了我,对吗?我理解。”江昔言微笑着说道。   曾雯轻叹一声,“关于凶手的事,我们也有错。”   “因为我之前只是被跟踪,除了被玻璃扎了手,没受到其他实质性伤害,而且警察也帮忙巡逻过,家附近确实没有问题。至于那些错觉,是我受到了惊吓,疑神疑鬼导致的。这件事我也理解。”他的眼里看不出喜恶,平静到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这些事他都理解,但他不认同。   所有人都高看他了,他除了想得比其他人多以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但他并不想和父母争执,因为没有用,也没必要。   这次道歉,是因为他受了伤,但用不了多久,他们还是该上班的上班,该应酬的应酬,不会改变的。   凶手盯上的是他,没必要把父母拉进来,所以不论如何,他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拥有自保的能力。   为了自己,也为了宋舟叔叔的两次救命恩情,他必须活着。   “你理解就好。”曾雯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儿子,慈爱地轻抚着他的头发。   江昔言的眼中闪过一丝逃避,轻抿了抿唇,说道:“妈,我想看书了。”   曾雯立即收回手,点头道:“好,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学习吧!”   她转身正准备走事,想起一件事,转身问道:“你的志愿有想法了吗?”   江昔言点头,抬眼看向电脑,“江龙市警察大学,物证鉴定专业。”   -   陶一然看着手里的地址,指了指前面的一户人家,“队长,应该就是拐角那一家。”   宋舟颔首,上前敲门问道:“请问是吴月香家吗?”   大门被打开,袁桂从门后探出头,看着门口的两人很是诧异,问道:“你们找我母亲有事吗?”   宋舟出示警官证后,问道:“袁德康是你的父亲吧。”   袁桂点头,“是啊,但他去世很久了。”   “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关于当年陈依伟诈骗的事……”   宋舟正说着,房间内传出老人的呼唤,“小桂,谁来了?”   “是警察。”袁桂回了一句,随后打开大门,邀请两人进门聊,“两位警官,请进。”   看着客人进门,逐渐靠近,吴月香眯着眼瞧,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又觉得和印象里的人有点像,于是慈笑着招手:“小江来了啊!来,过来!吴奶奶给你准备了绿豆糕,你快尝尝!” 第28章 奶奶   小江?   宋舟疑惑, 转头对袁桂问道:“奶奶说的小江是谁?”   “奶奶,这两位是警察,来找您问话的, 不是小江!”袁桂蹲在奶奶身边, 大声提醒道。   他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所以说话必须大声一些。   袁桂转头对警察解释道:“八|九年前那会吧, 警察大学来过我们这儿做什么志愿活动,打那以后, 就有个学生常来我们家慰问,奶奶说的就是那个学生。”   “哦,警察大学啊。”宋舟微微点头, 心里略有些失落。   他是魔怔了吗?江龙市警察大学是不错, 但以江昔言的成绩,可以考出江龙市去更好的学校。这个学生,应该不是他。   知道警察来找他是问父亲的事,袁桂让妻子把母亲带回房间, 随后示意两位警察落座, 叹声道:“我父亲心脏一直不好,当年他跟着陈依伟投资失败,血本无归,一时没缓过来,人就过去了。”   “能跟我们讲讲当年的事吗?”宋舟问道。   上次和阿斌谈话之后, 他们联系公安经侦调出了渔坝镇传|销案的档案。   陈依伟一死, 他的下线就开始逐渐崩盘, 迅速提高原有的税头, 以年底加大分红为诱饵, 引导参会者继续投入筹码,趁机敛财逃脱。   也因为动作太大,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趁此一网打尽。   档案中对于传|销案犯的审问占大头,所以他和陶一然此次前来,是想听听受害者的想法。   以及受当年传|销案迫害而去世的受害者的家属是否有杀人动机。   袁桂看母亲已经回到屋里,自己说这些,她听不到,就不会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   于是他便说道:“陈依伟来我们这儿的时候,只说是来做生意的,我们看他吃穿不愁,应该是个有钱人。后来他就说要带镇子里的人一起致富,自己率先拿出了一大笔钱表示诚意。老人家们也是想着给自己攒点养老钱,不拖累子女,所以就把钱给了陈依伟,让他帮忙投资。”   宋舟手指轻敲桌面,微思着,陈依伟的家庭情况,虽然的确吃穿不愁,但算不有钱人,那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陈依伟这种类型诈骗案其实并不少见,骗子假设一个户头,以投资的名义敛财,一开始会予以回报,让参会者尝到甜头,以此收到更多投资。   在这之后,才是计划真正的开端。他们会以“投资越多,回报越大”作为诱饵,有钱的砸钱,没钱的可以出力,也就是发展下线。   这个时候,户头就会告诉下线们,招揽的人越多,他们的分红也能加大。下线一边参与投资,一边继续发展下线。虽然他们的投资的金额不多,但积少成多,户头同样得利。   由此一来,这个户头就等于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以极少的付出,得到了大量的回报,这就形成了一张高利润的大网。   正常的投资是有来有回的,所有的签署文件均具有法律效益,回报有迹可循。   但传|销案不同,为了吸引下线,所谓的回报是上线手动给予的,上线一旦卷钱离开,下线的投资就是血本无归。   因为之前提到的户头是假的,投资行为是假的,很可能他们许诺要投资的产业也是假的,无底洞是根本无法做到金钱来回的。   宋舟问:“关于陈依伟这个人,你们了解多少?”   闻言,袁桂愣了愣神,略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清楚。”   “警官,就跟您说实话了吧!当时就是我手底下真没钱投资,不然我也扎进去了。谁看到那分红比例不眼红啊?”袁桂说着,声音也因为心虚而小了不少。   这些事原本该反诈办来说的,但陶一然实在没忍住,于是说道:“袁先生,如果对方真的能拿出这么高利润的回报,那他赚什么呀?直接做慈善不好吗?”   “对对对!”袁桂受了点拨似的,顺着警察的话说下去,“他当时蛊惑我们的时候,就说他是来奉献的,他自己可以不要利息,但要我们这些愿意信任他的人,得到福报。”   他说着,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鼻尖,心虚地笑了一声:“现在想想,当初确实是想的简单了。”   宋舟转头看向袁家门口,问了一句:“当初陈依伟遇害,装着他的行李箱就放在你们家门口吧。”   “是的。”袁桂点头,“我妈早上有出门遛弯的习惯,那天她一开门就看到行李箱了,可把她吓坏了。”   “那天你在哪儿?”宋舟紧跟着问道。   袁桂收声,笑了笑回道:“我平常住在厂子里,偶尔才回家,那天我恰好不在。”   宋舟的指尖再一次轻点桌面,笑问:“还没问袁先生是什么工作。”   他目光微低,看向袁桂的双手,对方的虎口有一层厚茧,指尖有不少割伤,伤口不大但平整,看来致伤工具偏小且锋利,并且他的袖子边缘不小心沾到了污渍,看起来像是油脂一类的。   “您是做木雕的?”   袁桂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承认道:“是。”   他话音刚落,看了一眼桌面,突然起身道:“两位警官来家里这么久,我都忘了给你们倒水。哦,对了,我母亲确实买了绿豆糕,我拿点给你们尝尝。”   见袁桂离开,陶一然小声对宋舟说道:“队长,他好奇怪。”   宋舟颔首,确实,这个袁桂似乎也有事瞒着他们。   “小江!小江!”吴月香笑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抓了一把糖,塞到了宋舟手里,“吃糖!”   袁桂听到声音连忙从厨房出来,皱眉对妻子吼道:“让你把妈带回房间,怎么又出来了?”   妻子低着头抱怨道:“我刚才给妈收拾被褥,一转头她就出来了。”   “妈,冬天冷,你回床上躺着吧!”袁桂劝说。   吴月香像是没听到一般,慈笑着对宋舟说道:“小江啊,你好久没来看奶奶了,奶奶想你啊!”   看着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宋舟实在不忍心戳穿,于是道:“奶奶,我这不是来了吗?您最近怎么样?”   “好!”吴月香笑着点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存折,眯着眼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你看看,政府每个月都会给奶奶补贴,小江不用担心!来,让奶奶看看小江!”   吴月香说着,围着宋舟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江也好!个子都这么高了,身体也结实,健健康康的就好!”   宋舟注意到了存折上的转账,一般情况下,补贴款每个月浮动不会太大,这怎么看着不太像。   他看向袁桂问道:“这些钱你知道哪儿来的吗?”   闻言,袁桂摇头,低声疑惑:“啊?这不是政府补贴吗?我们镇子还有一个人也收到了,那个是另一个过世老人的家属。”   “这样。”宋舟微微点头,看来袁家的人也不清楚这笔钱的由来。   随后他看向陶一然,暗示他传消息回队里,让他们查一查。   陶一然意会颔首,悄然离开了袁家,给苏眠打了电话。   宋舟原想着问询结束就离开,但看着老婆婆,觉得很亲切,于是就多留了一会,听着她描述过去的事,越发对这个“小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   敲门声突然响起,曾雯打开了一条门缝警惕地向外看,见门口是邮差,问道:“有事吗?”   邮差从包里拿出一封邮件递给她,“这应该是你家的小孩录取通知书。”   曾雯喜出望外地接过,看清邮件上写的学校,表情顿时僵住,对邮差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吗?”   听到她的话,邮差笑了一声,“录取通知书能有几份?你家小孩文曲星下凡吗?”   说罢,他骑上车前往下一家送件,留下曾雯看着录取通知书慌乱。   江昔言听到有邮差的声音,下楼来收件,将录取通知书在妈妈手上,上前准备接过,“谢谢妈!”   曾雯的手突然收紧,抓住了信件,瞪着儿子质问道:“你怎么没说你报的是警察大学?”   她儿子的成绩她知道,明明有更好的学校可以念的,为什么会报这个?   江昔言看了一眼妈妈的手,笑着说道:“妈,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曾雯轻呵一声,“理解?你不喜欢家里人的安排我能理解,所以后来你报志愿我也没管你,想着你聪明,知道该怎么办,可我没让你这么胡来!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知道吗?”   “妈。”江昔言轻叹一声,“以我现在的情况,凶手肯定还会找我的,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家里,所以我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警察大学。您放心,这所学校很好,物证鉴定将来也可以是研究人员。什么都不比人命重要,不是吗?”   曾雯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平复自己的心情,没再反驳就是默认江昔言说的有道理。   “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说罢,负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冷静一会。   江昔言看着手里的志愿书一改刚才的平静,微微扬起嘴角。他可不是为了寻求庇护才去警察大学的,那里是安全没错,但最好的自我保护就是学会反击,他不想再被动了。   警察大学,我来了。   -   “队长!”挂断电话,陶一然在门外朝宋舟招了招手。   宋舟闻言点了点头,温声对老婆婆说道:“奶奶,我有事得先走一趟,下回有空再来看您!”   吴月香虽然不舍,但还是点头,“下次来,提前和奶奶说一声,奶奶给你买好吃的!”   “好!”宋舟颔首道。   他转身走出袁家,和陶一然并肩走了一段路,才问道:“怎么样?”   陶一然指了指手机里苏眠给的回复,“苏眠查了吴月香账户的经济往来,这些钱是以个人名义打来的,联系银行调来资料,转账的人叫孙晓京。然后苏眠就查了这个孙晓京……”   宋舟接过陶一然的手机,只见屏幕上的档案显示,这名叫做孙晓京的男子竟然和陈依伟非常相像。 第29章 外卖   “宋队。”辛映见队长回来, 大步跟在他身后,汇报道,“调查过了, 孙晓京, 出生于江龙市滨海区,单亲家庭,母亲孙缦没有婚姻记录。”   宋舟闻言顿步, 看向辛映猜测道:“所以是陈依伟私生子?”   辛映颔首:“是的。陈依伟18岁时和孙缦交往,没多久女方就怀了孕, 但男方不想负责,所以孩子出生后挂在了女方的户口。据孙缦本人说,陈依伟每个月都会给孩子打一笔生活费, 但从来没管过他儿子, 所以这件事只有女方那边的人知道。”   这件事对孙缦的影响很大,因为是单亲妈妈,愿意接受她的人少之又少,后来她就放弃了, 一心一意抚养自己的儿子长大。   宋舟微微颔首, 感叹孙缦确实不容易,随后问道:“既然如此,孙晓京应该和生父陈依伟的关系很淡薄才对,但之前阿斌提到,他曾在常坪村见过陈依伟的儿子。”   “考虑到这一点, 我已经通知孙晓京来一趟警局了。”辛映看了一眼时间, “应该很快就到。”   “他不是滨海区的吗?”宋舟正打算拿钥匙准备开车过去, 没想到孙晓京会自己过来。   滨海区虽然离他们这儿不算远, 但来回也要花不少时间。   辛映也是不解地摇头, “他在电话里说是顺路。”   她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外卖快递”,怔然道:“我没买东西啊?”   随后她接听问道:“喂?请问有事吗?”   孙晓京将车停在了警局门口,本打算进去问问的,但见有个女的也站在门口张望,就没敢贸然进去,于是伸长了脖子向里头看,对电话那头的女警说道:“警官,我到了。”   辛映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往下看,见警局门口站着两人,目光在衣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女人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看向拿着电话的孙晓京,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顺路了。   “你上四楼吧。”   宋舟听见辛映挂断电话,依旧站在走廊上向下看,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他顺着辛映的目光看去,见警局门口的女人也正看着他们,遂问:“你认识?”   辛映抿了抿唇,无奈道:“我后妈。”   宋舟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惊诧地看着辛映,但他也不好评价什么。   队长其实不用说话,光是看表情,辛映就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了。   她听到的闲言碎语不少,大多是调侃她老爸老牛吃嫩草这件事,但又能怎么样呢?人姑娘就是愿意嫁。   “孙晓京我来问。你下去看看吧,别的不说,这大冬天怪冷的。”宋舟说罢,见孙晓京从楼梯上来了,上前为他带路。   “孙先生,跟我来。”   “哎,好。”孙晓京微鞠一躬,跟着警察往前走,好奇心驱使下,眼睛偷偷往两边瞥,但又不敢看太多。   辛映注视着唐婳,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转身走下楼。   猎猎冬风摇晃着人行道的绿化树,窄巷狭缝中,时不时传来割风声,徒添几分凛冽。   冷风吹得唐婳发丝凌乱,宽厚的外套压不住旗袍下摆,随风轻舞,但她毫无退缩的意思,平静地看着向她走来的辛映,温声招呼道:“来了?”   辛映双手插在口袋里,打量着她的这位后妈,别的不说,大冬天依旧坚持穿成这样,她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   “找我有事儿?”辛映问。   唐婳将手里的保温壶递给辛映,“你有好一阵子没回家,给你送点吃的。”   “我在警局不愁吃穿,用不着小妈挂怀。再说了,你把东西放在警卫亭就可以走了,不用等我。”辛映没什么好脸色。   她和唐婳不熟,她母亲过世没多久,这个女人就上赶子和她爸结婚,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唐婳浅笑着说道,“但我有自己的苦衷,既来之则安之,我是想和你好好相处的,没必要针尖对麦芒。”   “针尖对麦芒?”辛映低眉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保温壶,没打算接过,好笑道,“小妈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俯身与唐婳视线平齐,缓声道:“我不是在针对你,我是压根儿看不上你。你还是趁早回去吧,把我家老头哄好就行,别来我这儿碍眼。”   “辛映,你……”唐婳还想说什么,但辛映转身就走,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看着手里的保温壶,轻咬着下嘴唇,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接待室中。   见面前的警察出示了警官证,孙晓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犯了什么事儿,把刑侦大队的队长都惊动了。   “别紧张。”宋舟看得出来孙晓京的异常,缓声询问,“警方正在彻查你生父当年的案子,因此问询了几位人证,有人说前几天看见你出现在常坪村你生父的祖宅,有这回事吗?”   孙晓京并不藏私,大方地点了点头,“我……我是去过。”   宋舟拿出中介平台上的几张房屋出售的截图,一一放在孙晓京面前,“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卖掉祖宅了?”   孙晓京脱掉了安全帽,他刚在旁边小区送完外卖,因为顾客催单,他全程都是跑着送餐的,所以即使是寒冷的冬日,他也还是满头大汗。   “我老婆过两个月就要生二胎了。”他会心一笑,但这笑容很快就僵住了,随之代替的是无奈与酸楚,“可是,我养不起啊!”   因为自己的过往,他更不愿意放弃一条生命,可他的意愿配不上的自己的能力,日子越过越捉襟见肘。   他原本就有房贷车贷,再加上奶粉、尿不湿……哪儿哪儿都要花钱,大儿子今年九月要就上幼儿园,稍微好一点的学校都要几千几万。   为了挣钱,他白天上班,晚上就出来送外卖,可挣钱永远没有花钱的速度快,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据警方了解,你每个月会给渔坝镇的吴月香、欧新荣打款。”宋舟将警方调出来的转账明细放在了桌上。   孙晓京扶额摇头道:“我知道我生父都做了什么,虽然我跟他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但说到底我们有血缘关系,所以我才想多少出一份力。”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额,但也大概猜到陈依伟欠的钱恐怕他几辈子都还不完,所以每个月出几上千块钱打给受害者家属,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和心意了。   对于孙晓京的境遇,宋舟表示同情,但还是需要说清楚一些事,“你也说了,你们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是无法直接继承你生父遗产的。况且那房子是宅基地,你卖不了。”   孙晓京垂下头,颓意萦绕在他周身,久久无法释怀,“我知道了,谢谢警官提醒。”   “关于你生父,你了解多少?”宋舟询问。   孙晓京失意地摇了摇头,“我们接触的不多,他生前最后一次联系我,也是想带我做什么项目。”   宋舟想了想,追问:“大概什么时间,有说具体是什么项目吗?”   孙晓京闻言回想,说:“就在出事前没多久,大概不到一个月。说是常坪村有老朋友发达了,愿意带他搞事业,想问我愿不愿意一起。我不太放心,所以拒绝了。”   “不到一个月?”宋舟蹙眉,陈依伟的老朋友,是黄大康吗?可那个时间点,黄大康应该刚出事不久。   难怪陈依伟突然返乡,原来是被人叫回来的。如果他是收到“黄大康”的消息,那么发件人大概率就是凶手。   这也就是当时凶手为什么要带走死者手机的原因!   宋舟头脑骤然清明,询问:“你和陈依伟是如何交流的,通话还是短信?当时使用的手机还在吗?”   想要佐证他之前的猜想是否正确,就只要能找到孙晓京的手机,通过陈依伟给他发短信的时间,对照黄大康出事的时间,大概率就能推出给陈依伟发短信的人到底是谁。   孙晓京被警察的追问吓得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点头道:“在、在的,给我儿子当玩具了。”   因为那个时候手机是个稀罕物,买它花了不少钱,换脸盆儿太亏了,所以就没丢掉。   “你们要是需要,我等会再送两单外卖回去了。明早过来的时候给您送来,您看成吗?”孙晓京咽了口水,他也不知道警察怎么就突然问起手机的事了。   但他觉得配合警方,总归是不会出事的。   宋舟点了点头,没想到从孙晓京身上还能有意外之喜,他将人送到了警局门口。   看着孙晓京带上外卖头盔,点开软件开始接单,迎着寒风前行,惋惜地摇了摇头。   陡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即转头向路口看去,却见那里并没有人影。   “没人?”宋舟疑惑。   说来也奇怪,他最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   “就这些了?”江毅帮忙把行李送到楼下,才发现儿子的生活简单到一个行李箱都装得下。   “嗯。”江昔言点了点头,朝家门里看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江毅也看向家里,叹声道:“唉,你妈就这样,不来见你也是舍不得。不过她还是很关心你的,你看,这些都是她为你准备的!”   他指了指汽车后备箱里的新衣服和食物,今早曾雯来来回回收拾了几次,就怕儿子去学校了以后吃不好穿不暖。   看着东西,江昔言微微扬起嘴角,心里多少有些暖意,“替我谢谢妈妈。”   “儿子,你既然做了决定,就好好念。我和你妈聊过了,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但我们希望儿子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有时间常给家里打电话!”江毅说着,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一晃眼,儿子都要上大学了。   “江昔言!”黄霖还以为赶不上了,见江家的车还在,立即跑了过来。 第30章 跳楼   江昔言驻足转身, 见黄队身上穿的是便服,看来不是因为正事来找他的。   他更加惑然,问:“黄队有事吗?”   黄霖率先注意江昔言的脖子, 看样子是恢复得还不错, 现在已经基本看不出痕迹了。   这孩子长得很快,就这么一个月的时间,又蹿高了不少, 他看江昔言的时候,都得抬头了。   “前阵子叔叔在忙案子, 没找到机会和你说。”黄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毅,再看江昔言,“都快开学了, 叔叔就不说什么了。但是孩子, 警察有别于其他职业,既然选择这条路,就好好坚持下去。”   黄霖拍了拍江昔言的肩膀,这个职业肩负的责任远不止个人, 他希望江昔言能想明白。   江昔言抿了抿唇, 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但心里多少有些惭愧,黄队果然是一名经验老道的警察,他的这点小心思, 根本逃不出黄队的眼睛。   “你们物证系的教授和我是老相识, 他常和我们警局有合作。以后学校里有问题, 就找他。”黄霖看一切都交代结束, 挥了挥手道, “行了,走吧!”   “谢谢黄叔叔!”江昔言认真地鞠了一躬,坐上了车。   江毅也感激黄队今天能来,上前握了握手,“谢谢黄队了。”   看着汽车驶远,黄霖也转身离开,经过路口时,见有人刚从拐角离开,立即警惕地跟了上前。   见那人越走越急,时不时向后看,黄霖更加怀疑这个人来附近的目的。   男子刻意兜了几个圈子,转头见身后的人已经被自己甩掉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他就被旁边冲出的人摁倒在地,眼看着那个人拿出了一个手铐,男子慌张大喊道:“别啊,我没犯事儿!”   “那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干什么?看见我跑什么?”黄霖单膝跪在对方的后背,擒着他的右肩,掣肘他的行动。   男子无奈道:“我就住这儿,刚才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进来,我才跟进来的!我刚想走,你就撵着我追,我能不跑吗?”   他的声音引得周遭邻居的注意,冲窗户探出头来,确定了他的说法。   “警官,他确实住这儿,就是平日里没个正形儿。”   黄霖皱眉,所以真正在这里蹲点的人呢?   他猛然转头,见路口的另一端,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匆匆离开。黄霖立即想追,跑到地方的时候,人已经不知去向。   “妈的!”   黄霖立即拿出对讲机,说道:“调出江昔言家附近的监控,目标刚才出现了,情报组追一下试试看。另外人已经出发了,通知那边的人盯紧了,这回不能再出事了!”   “是!”   凝视着路口,黄霖更是觉得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他怎么看着,刚才离开的那个人是长头发,倒像是……女人?   -   宋舟看着手里的柳娟的照片,贴在了玻璃上,与黄大康的照片并列。   随后将孙缦、孙晓京的照片贴在了陈依伟的照片旁边,将袁桂和吴月香的贴在了底下。   陈依伟和黄大康是好友,李源一开始被欺负,后来为了自保,和他们同流合污,一同针对柯勇。   想着宋舟将柯勇的照片放在了三人之间,他想了想,又在空余的位置写下了一个“钟”字。   钟字分为钟大富和钟大贵,钟大富与其他三人相连,钟大贵与高志强、孙朝阳存在关系。   所以到目前为止,只剩下李源的信息还有空缺。   “队长。”苏眠抱着笔记本电脑走来,将早上孙晓京送来的手机也一并带了进来。   宋舟看着屏幕上的代码,问:“恢复了吗?”   苏眠颔首,“花了点时间,但好在这架手机没磕碰没进水,还是有搞头的。”   手机已经被他拆解得只剩下主体和屏幕,他用电脑代替手机键盘,打开了手机的短信记录。   “和队长你预料的差不多,陈依伟给孙晓京发短信的时间,已经是黄大康死亡的第五天了。”   宋舟单手撑在桌面,俯身低头看着短信内容。   “儿子,我知道这些年我没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但爸爸也是想干出一番事业,再和你们母子团聚。刚才爸爸的朋友说要带我一起做生意,我一直想要弥补你,所以如果你愿意,爸爸就带你一起打拼。过段时间爸爸就回江心区,找时间去看看你们母子。”   当年的消息传播速度并不快,加上警方有意地阻止消息扩散,防止模仿犯的出现,所以身在异乡的陈依伟很可能还不知道黄大康已经出事了。   但这也说不通,当初陈依伟回到常坪村之后,还是待了几天的,他没道理不知道黄大康已经遇害这件事,那他为什么还会留在常坪村?   除非,还有事情绊住了他的脚。   宋舟正思考着,桌上的对讲机突然亮灯,传出了沈恕的声音:“老宋,出事了!孙晓京要跳楼!”   外勤瞬间出动,霎时间警车警笛大作,试比寒冽的冷风更肃杀。   宋舟动作迅速地上车,把控方向盘,许之慎闻讯赶来,跟着去现场做安抚工作。   沈恕配合消防员来到跳楼人员的下一层,准备从大楼外围爬上去,等待指令再进行扑救。   高芒拿着对讲机,目光紧紧盯着天台边缘,对正在刚来的救援解释道:“我和沈恕今天路过医院的时候,看见消防在楼下指挥,就多看了两眼,结果发现孙晓京就在楼上站着。”   宋舟踩下油门,以极快的速度向医院赶去,对高芒嘱咐道:“尽可能把人拖住,我们马上就到。”   陶一然紧紧攥着安全扶手,终于相信沈警官之前说队长是开跑车的这件事了。   高芒尝试着向天台边缘靠近,耐心安抚道:“孙晓京,我叫高芒,是刑侦大队的。今早我在队里见过你,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孙晓京听到刑侦大队的名字,放下了一些戒备,看着面前的警察苦笑,终于肯开口说话,他问:“警官,我做错什么了?”   “什么?”高芒不解,但就现在的情况,他必须把人安抚下来,“你没错,是谁误会你了?你下来,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孙晓京看着广阔的城市,拒绝了警察的邀请,他推了推眼镜框,近乎癫狂地质问周围的其他人:“他做错了事,就得我背负吗?我和他只是血缘关系而已啊!他们凭什么闯进我家里,搬走我的东西!我的妻子为了拦住他们,失足摔下了楼梯,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天台的大门打开,宋舟匆匆赶到现场,缓步靠近孙晓京。   他刚才派人问过了,是渔坝镇的人趁孙晓京不在家,闯进他家里强行搬走东西,企图用来抵押欠债。但在推搡的时候,孙晓京正在怀孕的妻子不小心出了意外。   “孙晓京,你听我说。”宋舟说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去,“警方现在已经控制了那些人,具体的惩戒警方会负责接手。相信警方,我们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孙晓京摇了摇头,他紧咬着牙关,后退了一步,“公道值几个钱啊?我家里全空了,老婆还在手术里,我连医药费都付不起,我什么都没了,活不下去了!”   “孙晓京,你妻子还在手术室,医护人员都在尽全力抢救,她还有希望!”宋舟余光给许之慎使眼色,劝人这方面,他更熟练。   许之慎接过话头,温声安抚:“孙先生,您的遭遇我能理解,但您真的了无牵挂了吗?”   他轻柔的声音落下,孙晓京目光一震,屏住了呼吸,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太多太多画面。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愿意平白无故去死啊?   见对方动摇,许之慎再上前一步:“你的儿子呢?他不过才4岁,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看见他在手术门口大哭,你真的舍得吗?”   “我……”   在孙晓京犹豫的瞬间,许之慎立即看向大楼边缘,“沈恕!”   攀着墙沿的沈恕闻声,立即翻上天台,脚踩着栏杆的他除了一条救援绳,再没有其他保险。   但他毫不畏惧,一把抱住孙晓京跳下边缘,倒在了平台上。   孙晓京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被人飞扑倒地。   他缓了许久才回神,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如孩童一般无措地失声痛哭。   审问室内,宋舟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却没一人松口。   看着老熟人阿斌,宋舟拎出来单独审问。   他敲了敲桌面,“打砸人祖宅家门口不够,还跑到别人家里搬东西,你知道人家孕妇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吗?”   阿斌撇了撇嘴,被扭进警局的他仍旧有些不服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气势也足了许多。   “钱是陈依伟欠你们的,和孙晓京没半点关系。”宋舟看着对方,眯了眯眼,将阿斌的手机放在了桌上,指着屏幕上的短信问道,“给你们发孙晓京地址的人是谁?”   这些人闹事的时间不早不晚,偏偏就在孙晓京和警方合作之后,其中含义耐人寻味。   阿斌呼吸一滞,咽了口水,“没谁……”   宋舟站起身,俯身看着阿斌,沉声道,“你不说没关系,但你觉得你的同伴也不会说吗?警方现在是在给你机会。”   阿斌攥着拳头,慌张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是他给我们打了一笔钱,又给了我们地址,让我们去闹事!”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苏眠在门口稍等一会,见队长走了出来,立即道:“队长,我们调查了发信人的IP,对方的登陆地址就在常坪村。” 第31章 跌落   “这个位置?”宋舟放大了屏幕, 估算着具体范围,“怎么像在钟家附近?”   苏眠看了看屏幕,他没去过现场, 不太清楚具体位置, 不过想要验证也容易。   他指了指楼下,“辛映就在警局门口,我们等会一起去常坪村看看。”   “路上小心。”宋舟颔首, 他侧目看了一眼紧闭的审讯室大门。   孙晓京家里出事的时间点过于微妙,就像是刻意要等待这个时机一般。   会不会和这几天一直跟着他的人有关?   而孙晓京跳楼这件事, 现在细想,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在手术室抢救的过程中,医生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其妻子下病危通知书, 所以和他们在天台说的一样, 其妻子王露的情况并不严重,希望非常大。   难道真的和网友说的一样,这次事件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办公室内,许之慎反复观看监控录下孙晓京在天台边缘的画面, 看到一半, 又倒回去重新观看,再某一片段放慢了速度。   沈恕坐在他旁边,边擦药边旁观,他刚才扑救的时候,手臂擦伤了, 现在有空了得消消毒。   他好奇地看着许之慎, 心想着, 这家伙难道在摸鱼?看着也不像啊?   “你在看什么?来回看不腻吗?”   “别吵。”许之慎凝视着屏幕, 没有回答沈恕的问话, 再次倒回孙晓京后退的画面,跟着画面里的人一起抬头推了推镜框,心中已然明了。   目送着苏眠和辛映的车离开,宋舟沉思片刻,转身迎上从办公室出来的许之慎。   宋舟见许之慎步伐快速,和平时大不相同,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了?”   他们队里的人不修边幅惯了,许之慎来了以后,每天西装革履,举止优雅,队里最扎眼就是他。   许之慎站定,修长地手指扣好西装纽扣,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人们恐惧死亡,所以大多数轻生者,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摘下他们的眼镜。”许之慎娓娓道。   宋舟凝眉回想,“但孙晓京一直戴着眼镜,没摘下来过。”   “不仅如此,他推过眼镜框,很大程度是在思考什么。”许之慎正色。当时人命关天,他无暇顾及太多,现在看来,孙晓京跳楼的目的并不纯粹。   “我知道了。”宋舟低眉想了想,疾步朝法医办公室走去。   “路法医。”他见法医办公室门没关,大步走进,见吴意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路南怀。   路南怀去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去哪儿,但他电脑里的报告删删减减,还是只有一个标题。   见宋队到来,吴意迅速收回目光,瞬间关掉屏幕页面,略有些心虚地挡了挡电脑桌面,起身打招呼:“宋队。”   宋队恍然间察觉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路南怀闻言转身,“宋队找我有事?”   “路法医,你……和小吴代替刑侦大队去医院探望一下孙晓京的妻子。”宋舟说着,看了一眼吴意。   吴意以为宋队是想问孙晓京妻子的情况,于是汇报到:“医生说母子平安,没有太大问题,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路南怀注视着宋舟,医院的消息宋队绝对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但他还是让他们去一趟。   他多问了一句:“以法医的身份?”   “是。”宋舟予以回复。   路南怀豁然开朗,“明白了。”   他看向吴意,指挥道:“小意,去拿工具。”   吴意反应稍慢了一些,但一听要拿工具,马上理解了,“好的,我这就去!”   看来,队长这是对孕妇滚下楼梯这件事还有疑问。   -   江龙市警察大学。   “爸、妈,我在这里一切顺利,祝好。”江昔言将短信发出,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本。   他后来尝试过再打电话回去,却再也没有打通过,所以他想着,每天把自己想说的话记下来,或许下次有幸再联系上,他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紧张地攥了攥手,纠结了许久措辞,终于舍得下笔,“宋舟叔叔你好,我已经适应了大学的生活,虽然是冲着锻炼自己才来到警校的,但半个学期学习下来,我是真的觉得物证很有意思。叔叔,你等等我,十年后我一定会找到你!”   江昔言注视着日记本,微笑了笑,将它重新放回抽屉。   他会努力活着,每过一天,他都在和那个人缩短时间的距离,他们一定会见面的。   想着,江昔言心思越发坚定,拿上背包准备出门自习。   室友正举着哑铃,见江昔言又出去了,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起出门。   “学神,你等等我!”易逞小跑跟上,“你是去图书馆,还是教室?学什么?你每天看书累不累啊?今天梁析生日,你要不放松放松?”   江昔言抿了抿唇,他入学快半个学期了,自从进了校门,他就没再出去过。   不过他时常与黄队联系,听说警察时常会在校外巡逻,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见江昔言还在犹豫,易逞劝说道:“都开学这么久了,别说出去玩了,你都没和我们一块儿去过食堂吃饭。”   他想了想,询问道:“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作为你室友的我们叫什么吧!”   江昔言笑了笑,“易逞,帮我转告梁析生日快乐,我就不出校门了。”   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他不想给警方添麻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都听说你之前的事了,放心,绝对不出校门!”易逞自来熟地搭上江昔言的肩膀,单挑眉得意道,“小爷我自有安排!”   江心一中的事在江龙市引起不小的轰动,听说那段时间,一些中小学禁止学生自己回家,一定要家长来接才肯放行。   他们有的不是江龙市人,但来到学校道听途说多了,也知道江昔言的不一般。   倒也不必深究,江昔言是他们的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除了话少以外,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江昔言看着人也不坏,是个能相处的,多一个朋友总归是有好处的!   江昔言张了张嘴,刚想拒绝,但随即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点头同意,“好,那就麻烦你了。”   前几天班导提起过团日活动要下乡做志愿这件事,备选的地址里有一个叫渔坝镇的地方。   梁析是他们班的班长,之前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和梁析说这件事,今天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梁析考虑考虑选择渔坝镇。   他独自离开校门不安全,但如果是一群人一起出去,就有保障了。   之前他去镇西中学时,遇到过一群人在常坪村闹事,黄队和他提起过这里。   他手里掌握的线索太少,大多数消息都是从新闻媒体里得知的。他目前只知道常坪村那段时间不只有一个案子,死者和死者之间似乎都是认识的。   所以他在想,有没有可能凶手也和死者认识?如果他能找到死者之间的线索,说不定也能窥探到凶手的踪影。   -   邻居听见声音,时不时向外张望,他们都听说孙晓京家出事了,一阵唏嘘又人人自危。   林越戴着手套鞋套,站在孙晓京家门口,指挥现勘工作,“小心脚下!”   现勘人员进门之后,衣柜的门就是半开着,柜子里的衣服散落一地,地上有一个行李袋也被打开了。   “越哥,来卧室一趟。”白涯等助手拍好照片,双手将行李袋托了起来,放在了已经披上白布的桌面。   林越看着包里的衣服,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这些都是冬衣,大冬天的,怎么突然把这些衣服收起来了?”   白涯指了指包里的女性和婴儿的衣服,甚至还有尿不湿和奶粉,“问问队里,能不能查到孙晓京最近的旅游记录?”   他记得孙晓京的工作没有出差性质,如果不是旅游,他收拾这些衣服做什么?   林越询问之后,对白涯摇了摇头,如果排除了其他答案,孙晓京提前收拾好换洗衣物这件事,就更耐人寻味了。   “我马上把情况告诉队长。”林越说着,立即拿着对讲机汇报。   “好,我知道了。”宋舟回应,眉头逐渐锁紧,就在刚才,吴意也给他发来了检查结果。   “宋队,师父和我检查过了,孕妇王露身上大多是磕碰伤,右手手腕有轻微脱臼,应该是在跌倒之前抓住过某个地方,但我们一致排除是扭伤摔倒。扭伤跌倒时常伴有脚踝关节轻微扭伤或错位,王露的双脚踝关节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并且,王露的手臂瘀伤大多集中在手臂外侧,手臂内侧与腹部伤痕较少,应该是在跌落的时候及时护住了腹部,鉴于本次跌落应为意外,她应该没有这么快反应才对。”   宋舟思考着,手指轻敲桌面,联系了正在孙晓京家的林越,“林副队,物证在门框上有找到王露的指纹吗?”   林越看向白涯,将对讲机交给了他。   白涯接过对讲机,走到了门边,现勘人员已经把之前发现的指纹采集了下来。   他确定道:“门框边是有指纹,而且还是四根手指并排的,我想着等会回去对比实验之后,确定指纹是谁的之后再跟你说。”   林越接过对讲机,将刚才发现的行李袋的事也告诉了宋队。   “辛苦了。”宋舟说罢,放下对讲机,回到了审讯室,再一次坐到了阿斌的面前。   阿斌打量着警察,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警官,你还有事吗?” 第32章 娃娃   “孙晓京的妻子, 到底是不是你推的?”宋舟目光紧盯着阿斌,不见往日的春风和煦,以巨大的压迫感紧逼着对方。   阿斌呼吸一滞, 怯怯地往后微退, “我……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就是收了钱去闹事的,当时情况很乱,她拦着我们的时候, 突然就摔下去了。”   他忍不住腹诽,之前警察说孕妇摔下的时候, 他就自然而然地也以为孕妇是他们不小心挤下去的,可要问是不是他们推的,他保证绝对没有动手!   阿斌见势也是无奈, 辩解道:“警官!这……这打架闹事和伤人性命, 哪儿是一个价呀!真的不是我们!”   闻言,宋舟紧跟着质问:“怎么?给足价钱,你真敢动手?”   “不、不敢!”阿斌立即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   他也就是图嘴上痛快, 打架闹事最多被拘留几天, 但要是伤人杀人的,可是要把下半辈子搭进去的,有多少钱都花不了了呀!铁定是个赔本买卖,他可不干!   宋舟冷声一哼,轻敲着桌面, 看向阿斌沉思, 随后沉声问道:“把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 详细说一遍。”   说着, 他补充了一句:“别落下。”   阿斌咽了口唾沫, 先前是不知道,差点背了个故意伤人的罪,现在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笔钱他大不了不要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啊!   “就昨天,突然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做件事,既能拿到钱,还能泄愤。然后他就给我打了五万,发给我一个地址,说这是孙晓京的家,让我把他家给砸了,事成之后再给我五万。”   他瘪了瘪嘴,憋屈地继续说:“宋队,你也知道,我们之前在他爸手上吃了不少亏,所以原本就在找孙晓京,想和他讨债的。现在白白捡了个机会,还有钱拿,我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十年前,他们家里拿了万把块投进去,别说当时了,就是现在也是不少钱呢!再说了,人命还搭进去两条,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宋舟也是被他们气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不想想,天底下怎么会掉馅饼?偏偏还就砸中你了?”   阿斌这几个人和孙朝阳被套路的路数一个样,都是幕后的人用钱砸,偏偏屡试不爽。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说,他也是当年的受害者,就是想出一口恶气才这么干的,所以我才信他了。”阿斌心里暗骂,他还以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现在看来,那个人就是在坑他。   宋舟微思,询问:“除了说自己也是当年受害者外,他还说了其他的吗?”   他在心里反复推敲这句话,到底有几成真假?   “没别的了吧。”阿斌话音刚落,看见宋舟的眼神,刚散漫的坐姿马上端正了起来,老实巴交地回想后,再次回答,“真没别的了,他就说自己是常坪村的,以前陈依伟在村里干了很多坏事,他实在气不过就……”   “你说他是常坪村的。”宋舟打断了阿斌的絮絮叨叨,立即抓住了重点。   “啊?嗯!”阿斌不清楚宋队关注的重点,但他知道老实回答肯定是对的。   他看着宋队起身就要离开,突然喊住了对方:“宋队!”   宋舟刚拿出手机准备给在常坪村的苏眠他们打电话,听见阿斌喊自己,转身看向他。   “因为孙晓京可怜,所以你们就相信他吗?可是我们这些被骗的人,哪一个不可怜呢?”阿斌说着,靠在了椅背上,叹了一口气,“他老婆真的不是我们推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宋队,人穷疯了,是会丧良心的,孙晓京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   宋舟理解阿斌的愤怒,但他不能苟同,于是道:“你要做的,不是下结论,而是配合警方调查。”   关上审讯室的大门,阿斌承认受雇闹事的事,刑拘是没跑的了,但好在他愿意配合,法院应该会在量刑的时候斟酌斟酌。   苏眠和辛映跟着IP地址寻找,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刺耳噪声。   诡异的画面入眼,令两人都很是诧异。   突然响起的铃声把苏眠吓了一大跳,“妈呀!”   辛映看着一下蹦到她身后的苏眠,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摇头,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脚印,缓缓拔出腰后的枪,脚步放轻向前探查。   “我真不是怕!我就是吓了一跳。”苏眠心脏砰砰直跳,说得自己都不信,但赶紧接起了电话,汇报当前的情况,“队长,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们跟着定位找到了信号发射的地点,就在常坪村的钟家,但是……”   他说着,见辛映持枪,先在屋里屋外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可疑人员后,戴上手套蹲在了地上,审视着两个破碎的娃娃和一个旧手机。   “我们这里找到了一架手机,指使他们的人应该就是用了这个。除此之外,这里还发现了两个娃娃,两个娃娃是牵在一起的,但一个肚子有裂口,另一个是头上有裂口,棉花全爆出来了。”   听着苏眠和宋队的描述,辛映伸手示意,自己想和宋队聊聊。   苏眠意会,将手机递交到了辛映手上。   为了不破坏现场,辛映没怎么动,只能凑近一些仔细观察,然后分析道:“队长,这里灰很大,除了我们,地上还有第三个人的脚印。但娃娃是新的,应该是有人刚放在这儿不久。两个娃娃的破口也有区别,肚子裂开的切口整齐,应该是用了刀或者剪刀之类的锋利物,看另一个的裂口应该是直接被撕开的。”   宋舟闻言,迅速调出了钟家两兄弟的死亡档案,紧抿着唇久久不语。   “队长?”辛映听着电话那头没声儿了,还以为是信号不好。   宋舟回神,将资料上的信息同步给他们,“钟大富,钟家的长子,是被他弟弟亲手杀害的,死亡原因就是腹部中刀,失血过多而死。而钟大贵在杀死其兄后,逃亡多日,最终在山脚下被发现,法医在他身上没找到搏斗的痕迹,山顶上也有他留下的行李和遗书,所以认定他是自杀。”   一个腹部中刀,一个跳崖自杀,凶手怕不是用这两个娃娃指代钟家的两兄弟。   幕后的人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在暗示警方查钟家案。   可钟大贵因为失手误杀了自己的父母,坐了十二年的牢,出狱之后也没有伴侣结婚,所以记录上他没有婚姻和子女。   而哥哥钟大富虽然结过婚也有过一个儿子,但他死后,妻子很快就改嫁了,根据其妻子的户口记录,并没有找到这个孩子的踪迹。   至于这个孩子到底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幕后的人,会不会和这个孩子有关系?   他这么希望警方重查钟家案,是觉得当年的案子还有端倪?   “我会让白涯过去勘察,再此之前,你们盯好现场。”宋舟叮嘱道。   他的电话刚挂断不久,又再一次响起,见是吴意打来的,问道:“又有什么发现吗?”   吴意站在路南怀身边,远远看着不远处的孙晓京,对电话那头的队长说道:“队长,一堆记者来采访孙晓京了。前面都挺正常的,可是刚才孙晓京边哭边说了一件事,他希望广大观众看在他可怜的份上,能予以帮助。”   要不是他们刚从病房里出来,都快相信他的话了。   他的妻子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因为跌倒导致早产是没错,但母子平安,医生也确定了这件事。   医药费走医社保也是可观的,不至于到孙晓京所说的“完全无法承担”、“巨大的压力”这么严重。   要是说不好听一点,他都觉得有点像是在消费别人的同情?   吴意也就在心里嘀咕,他一直谨记宋队之前说的,说话之前好好考虑能不能乱说。   路南怀注意到小徒弟别扭的表情,低笑了一声,以前这个时候吴意都开始偷偷骂人了,最近倒是收敛了不少,看来他得找机会好好谢谢宋队。   “宋队,要阻止他们吗?”路南怀看着情况越来也不对劲,于是想问问宋舟的意见。   宋舟已经看到网络上的小视频了,手指敲着桌面的小动作越发快速,后槽牙微微咬紧,回复道:“怕你们被伤着,先回来吧。我已经通知外勤的人过去了。”   他心中冷笑:“孙晓京啊孙晓京,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小块地方,那里专门用来藏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它可能是稚童的天真漫语,也可能是成年人的冰冷晦暗。   它或许是深藏已久的惊喜,也或许是步步经营的诡计。   -   “小江,这地儿不错吧!校内、安全、热闹!”易逞抓着江昔言的肩膀,向他展示着面前的盛景。   江昔言眼角微抽,如易逞所说,这里确实安全也热闹。   但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生日聚会,是校内联谊会啊。   “易逞,小江,这儿!”梁析朝礼堂门口的两人招了招手。   这次聚会是学校传统,专门迎接他们这些新生的,也是学校少有的活动,除此之外就是天天学习和训练,错过这次机会之后就基本没有了。   宿舍里其他三个男生本来也是打算来的,但看着江昔言天天一个人闷着,所以才想着把他也拽来。   “你今天不是生日吗?”现场的音乐声过于响亮了,江昔言努力放大声音,才堪堪能被听到。   梁析开怀一笑,“易逞骗你的!就是想让你放松放松,来都来了,玩儿吧!”   他们大概了解江昔言经历过什么,但他越是这么拘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闷出病的。   所以他们三个室友决定,合作让江昔言走出之前的阴影。   易逞没好意思地赔笑,劝说道:“小江啊,能不能别天天板着脸?你才18岁,可以过得快乐一点的!”   “就是!”梁析指了指角落的几个女孩子,那可是警校里少有的女生,“她们几个从你进来就一直看着你!” 第33章 我们   江昔言顺着梁析的指引看去, 只见几名女生正向他招手,他微微点头礼貌回应后没再看她们,而是站在梁析身边询问:“班长, 团日活动你怎么安排?”   警校的开学军训相较于其他学校要更严格更久一些,所以联谊会拖到了期中。   不过他们的联谊挺素的, 就是冲着破冰来的,大家聚在一起相互认识认识,但都过了半个学期,不少人都混了个眼熟了,气氛就更活络了。   “那个就是江昔言啊?”女生望向角落里那个最好看的男生, 很是感兴趣。   有些人即使站在最角落,依旧能成为全场的焦点。   场馆里,不论男女, 总有人往江昔言的方向打量,一方面是因为之前骇人的新闻, 另一方面是人家确实长得好看。   他长得白净,却并不病态。可若说他皮肤白得像一张画卷,那么他的五官就是造物者亲手绘下的得意之作。   他眼帘微垂,藏住眼中的星点, 平添几分静谧, 纤长的手指接过室友递来的汽水,脸上时不时挂上浅笑,倒是有了些许人间气。   “我想找他要联系方式。”   “谁不想呢?可他会给吗?”   “欸,你们要到了给我们一个。”   女生们看着突然挤过来的男生,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刚才江昔言朝她们看了一眼就没再看过来了, 摆明就是没意思, 她们还是别凑上去了。   她们又不是花痴, 只是纯纯欣赏好看的东西而已,又不是一定要得到。   男生无辜地耸了耸肩,他们也没想干嘛,就是单纯像认识认识。物证系的老师对他的评价非常高,听说老教授说他是任教这么多年,遇到的最聪明的学生。   入学这两个月,他好像已经把这一个学期的课都学完了。   加上江昔言的微信,说不定学期末的时候,还能找学神问问题目什么的。   梁析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推搡的同学们,收回目光看向江昔言,问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件事了?”   江昔言不管是再班上还是在宿舍里,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班级活动了?   江昔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神色平常道:“我小时候去过那里,说不定可以给你们带路,我们班第一次集体活动,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不是吗?”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暗中收集与案子有关的线索,其中也包含了渔坝镇的情况。   虽然没有实地去过,但结合之前的记者采访视频和城镇地图,他大概能想象到实际道路,届时寻路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他既然说出口,就有十成的把握。现在他事事都要考虑自己的安全,却也不可能忽略别人的性命。   梁析觉得有道理地点了点头,答应得很是爽快,“成啊!反正去哪儿都是去,有人认路当然好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攻略,担心会在校外出事。毕竟把这么一大帮子的人带出学校,万一出了事他和导师都有责任,虽然是警校生,但他们才刚入学不久,还没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   江昔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依旧如往日一般纯良。   -   审讯室里,宋舟笑看着坐在对面的孙晓京,他并不气恼,只是觉得孙晓京拿人命做赌,就为了卖惨骗捐,觉得他可笑又可悲。   “孙晓京,兜了一大圈就为了这点捐款,值得吗?”宋舟质问。   孙晓京笑而不语,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也就是现在不能看手机,否则看着银行卡里的数额不断增加,一定是件美事。   孙晓京既然做出这么狠的决定,宋舟早已料想到他不会这么轻易松口,继续道:“你就不怕借刀杀人,不小心误伤了自己?你这是在拿自己妻儿的性命做赌注。万一出事了,这笔钱你拿得安心吗?”   孙晓京笑了一声,眼中看不见丝毫慌乱,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宋舟不落下风,没给孙晓京太多得意的机会,拆穿了对方的伪装:“孙晓京,你早就知道幕后的人有这个计划了。所以房间里才会有收拾一半的行李袋,你妻子在摔落的时候也提前做了自我保护,你们就是想借着阿斌闹事的契机动手。”   至始至终,阿斌和他的朋友都只是棋子罢了。凶手通过此时让警方注意钟家两兄弟的儿子,孙晓京也能从中获利。   孙晓京笑容一僵,泄气轻叹,伸手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突然间开始阴沉低笑。他眼里隐藏许久的精光显现,如今的他看起来阴险毒辣,之前所见的忠厚老实荡然无存。   “我承认,这个计划我们早就知道。”孙晓京悠哉地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扶手上有恃无恐,“不过警官你们放心,我给的证据都是真的。”   许之慎坐在一旁,冷静地观察孙晓京的一举一动,目前的他出于轻松状态,确实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宋舟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凝视着孙晓京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我原以为可以把自己摘干净,拿着这笔钱和老婆孩子过一段安稳日子,人生乐事也就这么一星半点了。”孙晓京的表情顿时冷然,“但既然现在暴露了,我就不妨直说了,那个人引导你们查钟家案没有错,真相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残忍。”   反正他在媒体面前做的戏足够了,他就算入狱,也会有人觉得他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   只要老婆孩子能拿到钱,他进去蹲几年也不亏。   但是他们计划这么多年的事必须要进行下去,警方想知道真相,他们也想!   有一件事他没有说谎,他知道自己父亲都做过什么,现在的选择,就是他在替陈依伟赎罪。   真相不该被沉寂!他们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也要重新把那些已经定案的旧事,再次掀开!   “到底谁在操纵一切?”宋舟追问,听孙晓京的意思,他知道主导着一切的人是谁。   这件事关系到钟家的案子,甚至和当年的三起皮箱抛尸案有关,他一直怀疑操场埋尸案的死者高志强也涉及其中。   如果能从孙晓京身上找到破口,警方或许就能顺着他找到当年案情的真相。   知道凶手,那个命悬一线的小家伙也就不必逃亡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江昔言后来怎么样了?   孙晓京摇头,“这个故事由很多人拼凑而成,我一个人说多没意思。警官,查查吧!只有真正涉及其中,才知道我们的痛苦。”   宋舟抓住字眼,深究问:“你们?”   孙晓京缓缓抬头看向宋舟,笑着回道:“是的,我们。”   他话音落下,不论警察之后再问什么,他回应的都只有沉默。   看,天气多好!他们本该站在阳光下,行走在春风中,可一地的污泥扒着他们的裤腿,妨碍他们前行,拽着他们进入泥沼。   他们本想低头骂一声,却看到了污泥之中藏着的真相。有人选择直接无视踏过,也有人选择就此沉沦陪葬。   他们没有能力做清道夫,可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信仰,哪怕伤痕累累。   宋舟站在窗前上,反复思考孙晓京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孙晓京的意思是,参与这个案子的人不止一个,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警察重启钟家案。   当年钟家两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双胞胎兄弟,为什么到后来自相残杀?   他们的父母说是被误杀,其中的误会是否还有深究的必要?   凶手连续杀了这么多人,是在复仇还是其他?如果是复仇,黄大康等人有对凶手或其亲人做过什么?   宋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喊上了林越和陶一然,“我们出去一趟。”   陶一然立即站起身,跟着队长向外走,问:“去哪儿?”   “我之前觉得很奇怪,凶手对黄大康和陈依伟下手的时间非常相近,但杀害李源却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原以为他是有事搁置了,现在看来,凶手意有所指。”   宋舟说着,坐上车将车从停车位倒了出来,等两人上车后,继续说道:“人生三大乐事,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刚才孙晓京的话点醒了他,凶手是故意在死者最得意的时候下手。   目前看来,钟家案得查,这或许是源头,而皮箱抛尸案和操场埋尸案这是因果,都得查。   想要知道凶手的目的,就有倒回了之前的案子,他们必须知道黄大康他们到底和凶手的目的有什么联系。   如果钟家案有冤情,警察会查,但也不可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   林立的高楼间,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平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微微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听见身后的开门声传来,他微微偏头开口问道:“目的达成了?”   进门的男子点了点头,也走到了窗前,“嗯。但警方不松口,估计是想先抓住我。”   “我会帮你。”不等他开口,西装男子就给予了答复。   男子的手紧紧攥住,转身看向西装男子,注视着他的双眼,缓缓跪下,“我会报答你的。”   “哦?”西装男子微微俯身,看向地上的男人,笑问,“我的晏余啊,你能怎么报答我,如今的你,可是什么都没了。”   晏余后槽牙微微咬紧,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颤抖着的手伸向对方漆黑的长裤,缓缓拉开拉链。   西装男子喉结微动,红酒在晃动下溢出酒杯,滴落在了跪在地上的人的肩头,在他肌肤上绽出红梅,妖冶迷人。 第34章 学长   林越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见宋队正在开车,无暇分心,于是概括了信息说给他听:“李源初中毕业之后, 就离开村子出去打工了。他后来创办的公司是他白手起家,一点一点干起来的, 我们和工商确认过了,他公司挺干净的。现在传到他儿子李赫的手里。”   李家的公司离警局有些路程,提前和当地分局知会过后,宋舟的车径直开出了辖区,直奔公司的位置。   到达公司楼下时,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再过半小时就到下班时间了。   听门口前台说警察来访,李赫很是惊愕, 来到公司门口亲自迎接,“警官们怎么来我们公司了?”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警察突然到访,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可他们年前才内审过,没发现有什么差错啊!   宋舟出示警官证,自我介绍道:“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宋舟。”   李赫面色一滞, 做生意的被经侦找上门已经是一件值得恐慌的事了, 现在得知找上门的是刑侦,更是有些失措。   “我们……”李赫刚想问清楚来访原因,回想起警察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提到过江心分局,眼中更是疑惑, “江心分局怎么来江高区了?”   宋舟看了一眼旁边的前台, 提议:“李先生, 我们还是单独说吧!”   李赫自己没有去过江心区,不过他记得自己父亲就是来自那里,但父亲似乎和老家的关系不太好,从他记事起,父亲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江心区的警察突然来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和父亲有关系。   想着,李赫侧身示意过道尽头的总裁办公室,“三位跟我来吧!”   回到办公室,听完警察的来意,李赫正在泡茶的手一顿,冷笑道:“这公司确实是我爸创办的,他很有生意头脑,也……非常有手段。”   宋舟注意到李赫往后说时,后槽牙紧紧咬着,一副心中不忿的模样。   看来传闻不假,李源和他儿子的关系确实很僵硬。   李赫从热水中夹出三个茶杯,用茶水再洗了一遍,倒了三杯茶放在三人面前,茶香沁人心脾。   他好奇问:“您说是找到了戴楠的尸体,所以重新查我爸的案子?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陶一然心里嘀咕,有人为了旧案,不惜把自己搭进来,可也有人淡忘了自己生父的惨死这件事。果然啊,每个人的执念都不一样。   “您刚才说您的父亲有手段,能给我们举个例子吗?”宋舟抛出话头,李源为人低调,加上常年定居在江高区,所以他们能调查到的并不多。   提及亡父的名字,李赫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冷声嗤笑,“他啊,就是个疯子,固执得要死!他限制自己不够,还让我从小到大都得按照他规划的人生来,一步不能差错。”   小时候他叛逆,故意不听话,于是李源把他衣服|扒|光了,让他跪在室外一整天。   他的自尊被路过的行人轻视,时至今日,他的双腿一到冬天就疼。   小到吃饭穿衣,大到考试报志愿,所有选择李源都会替他安排好,不由分说。   他的梦想是当科学家,却在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手上夭折了。   “档案记载,当年案发之后,你和未婚妻迅速取消了婚礼。”宋舟希望李赫能解释一下这件事。   李赫耸了耸肩,神色自然道:“不必困惑,这场联姻也是李源安排的,结婚前,我有女朋友,前未婚妻也有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对象。但就是因为两家人突然的合作,逼迫我们一定要结婚。他人都死了,我为什么还要听话呢?”   父亲去世以后,公司的掌权人就成了他。因为放弃了这段联姻,他们的确失去了一个合伙人,但他并不在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看来,他之前的选择没有问题,如今他和喜欢的女孩子结了婚,公司生意也红火。   事实证明了李源的偏执和所谓的为他好,全都是无用功!   宋舟他们调查过李源往事,不免心中微叹。   李源小时候被黄大康他们长时间欺辱和打压,被迫对自己的朋友下手,这估计就是他心理扭曲的原因之一。   因为自己少时缺乏安全感,所以在成为人父后,格外注重子女的保护,反倒成为了子女的牢笼,有了如今的怨怼。   “戴楠真死了?”李赫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回想,当年死了好多人,且不论这些人的功过,动手的人当真残忍。   宋舟颔首,问:“听李先生的意思,你知道戴楠?”   李赫应声表示肯定,“小时候经常看见戴楠找上门,和我父亲吵架。也是因为这个,我才知道原来我父亲以前接触过高|利|贷。”   他撇了撇嘴,态度很是不屑,紧跟着说道:“戴楠一直在和我父亲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好像是谁家的后人。一直到我父亲出事前不久吧,他说他曾经见过那个后人,就在常坪村,具体叫什么,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宋舟闻声微思,李源在常坪村见到的人,是谁的后人。难道是钟家?   柯勇说,他曾经目睹一个人把装着黄大康的行李箱送到礼堂,当时李源也在场。   难道钟大富的儿子确实活着,并且杀死黄大康、陈依伟、李源等人?   可是戴楠之后为什么也死了?他在去寻找某位后人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林越见队长正在思考,于是问道:“您的父亲生前除了突然交代了这件事以外,还有其他异常举动吗?”   李赫回想之后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和他之间的裂缝比较大,加上他的臭脾气,我并不是特别了解他。”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是道:“你们可以去找我的前未婚妻郑琴问问,我父亲很中意这个儿媳,经常拉着她说话,有些从来没和我说过的,都愿意和郑琴说,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李赫翻遍了通讯录,终于找到郑琴的联系方式,“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换号码了没有,你们自己查吧!”   他能帮的就这些了。   宋舟接过写着纸页,凝视着上面的电话号码,心中默念她的名字,转头对身边的同伴道:“走吧,我们去见一见这个郑琴。”   他说着,看向桌上的茶杯,饮下茶汤,将杯子放回了茶案,感谢道:“谢谢李先生配合,是好茶。”   -   热汽腾升,杯中水色绿盈,驱赶着初冬的寒气。   梁析倒好茶水端给这家的老人,随后加入了大扫除的队伍,不解地对正在擦玻璃的江昔言问道:“你和这家的奶奶认识吗?”   刚才班导分队伍的时候,一向不争不抢的江昔言竟然主动选择了这位吴奶奶的家。   江昔言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吴奶奶,摇了摇头:“不认识,就是觉得合眼缘。”   他记得新闻里提到过,这位吴奶奶的伴侣之前因为传销案而气极离世,所以他想着能不能找机会和吴奶奶说说话。   “哦。”梁析一直觉得江昔言很温良,所以没深究地点了点头。   易逞从门外探出头,确定了自己室友的位置后,悄悄溜到了他们的旁边,假模假样地开始打扫。   梁析看了一眼班导,见他没往这边看,立即低声对易逞问道:“你刚才哪儿去了?”   易逞赔笑,拿走江昔言手里的抹布,让他在旁边歇会,自己继续干下去。见室友们都好奇,于是他低声回答:“渔坝镇之前不是闹过传销吗?我刚才看见省里的经侦在附近查案,过去凑了个热闹。”   “省里的?”江昔言也有些好奇。   连江昔言都觉得有意思了,易逞心里有些小得意,继续道:“听说这次经侦来,把莫隽带来了。”   “莫隽?”听到这个名字,旁边的另一名室友也来了兴趣,两眼放光。   江昔言不解,“这个人很有来头?”   梁析微笑,知道江昔言不关心学校的事,于是向他解释道:“莫隽也算是我们学长了,明年六月就正式毕业,不过他大三开始就在警队实习,跟着经侦办了不少案子,也算是我们警校的风云人物了。”   “不过比起那个人,莫隽还是差了点的。”易逞咂舌,这就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他看向江昔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小江,照你现在的势头下去,说不定也是一个神话,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也能沾亲带故!”   江昔言干笑了一声,继续干活,他对成为神话并不感兴趣。   易逞见他又是一副兴致缺缺的,于是就和另外两名室友攀谈了起来,“你们说明年他们的毕业典礼,宋舟学长会回来吗?”   “不一定吧!他忙着考编制,又跟着省队实习。要是真能回来,我倒是想见见他,他可是我偶像!我千辛万苦考来这里,就是为了他来的!”室友越说越激动。   江龙市警察大学也是省里排得上号的学校,分数不低,要求也多,他一直担心自己考不上,查到录取情况的时候,他激动得两天睡不着!   突然“啪!”的一声,几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江昔言手里的抹布突然掉进了水桶里,好心询问他是不是太累了。   江昔言摇了摇头,依旧在怔然中走不出来。他背过身,脸上是难掩的惊讶和喜悦。   宋舟……这个时间的宋舟叔叔,应该还不知道他吧!   不过不愧是他,一直都这么优秀。   “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去给奶奶做饭。”江昔言心情颇好,径直走向了厨房。   易逞抡起袖子也想跟过去,“我来帮你。”   梁析赶忙拦住,“你可拉倒吧!煮包泡面都能差点把锅炸了,你继续大扫除,我去帮忙。”   江昔言从小自理,煮饭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梁析除了打下手,基本没帮上忙。   看着他三两下做了一大桌子菜,同组的其他同学都惊了。   吴月香看着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偷偷抹泪。儿子经常在外面工作,丈夫走了以后,家里就剩她一个,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虽说此次来吴奶奶家的目的不纯,但江昔言还是忍不住同情,夹了一些菜放在碟子里,递给奶奶,“奶奶,尝尝我的手艺。”   “好!”吴月香慈笑着接过,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将他牢牢记住。   饭是江昔言煮的,就没理由让他洗碗了,几个大男孩自觉地揽了活,留了江昔言在前厅陪奶奶休息。   江昔言看了一眼后院正在打闹的室友,目光移向吴月香,微笑着说道:“奶奶,我想问您一些事。” 第35章 照片   吴月香饭后斜靠着椅子, 面带着笑意,微困浅酣,听见有人叫自己, 她睁眼看去,轻声问:“孩子啊, 叫奶奶什么事?”   看着斑白的鬓角,江昔言并没有单刀直入地询问,他想知道的都是奶奶的伤心事,问得过于直接,只怕会适得其反。   “奶奶, 您平时一个人住方便吗?您的儿子多久回来一趟?”   吴月香轻叹一声,“我家小子厂子里忙,十天半月回来一趟, 不过奶奶身体还可以,自己照顾得了自己。”   她越看这学生越觉得喜欢, 说了句:“孩子,你跟奶奶来。”   吴月香说罢,步履蹒跚地走进屋子,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铁盒子, 从中拿出一个小红兜子。   她将里头的糖倒了出来, 塞到了江昔言手里,“这是上个月,邻居家里结婚分的糖,奶奶牙不好,你吃!”   江昔言看着手里的糖心里一暖, 笑着打开了糖果包装将糖含在嘴里, 丝丝的甘甜充盈口腔, 心情也跟着开心了许多,咧嘴笑道:“甜!”   老人家节俭,只要天没完全黑,就舍不得点灯,因此屋子里有些昏暗。   但江昔言一眼就注意到墙上的照片,照片里一个老人站在奶奶身边,奶奶看起来有些害羞扭捏,但老人搂着奶奶,开开心心地比了个“耶”的姿势。   “这位就是爷爷吧!”江昔言缓声询问。   吴月香看着墙上的照片,眼里满是温柔,她点了点头,“我家老头子身体其实挺好的,就是当时没缓过来,要是我一开始劝住他就好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默默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江昔言见势,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娓娓询问:“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了什么,但爷爷和奶奶肯定都是被那些人蛊惑了。”   吴月香找到抱怨的机会,忿忿道:“当时那个老板拿出了二十万,说这笔钱是公司的保底金,加入他的生意稳赚不赔,所以镇子里的人一看不会亏本,就想投一点试试看。不到两个月,就收回来了一笔钱,大家都很高兴,所以第二次就投大了……”   她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张照片,指着其中一个人说:“这是我家老头子,这几个就是说要带我们做生意的老板,其中一个说是市里来的。我们这辈子没离开过镇子,老头子可羡慕外地来的大老板了,就偷偷合了影。谁能想到后来的事?”   照片就是老头子出事前不久拍的,看着照片仿佛他的音容笑貌就在昨日。   屋里昏暗,江昔言看不太清楚照片的细节,只见照片中爷爷背后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他们站在人群中,看起来像是很有话语权的样子,看来就是传销头目级别的人物。   他低眉想了想,蹲在奶奶面前征求意见,“奶奶,我觉得您亲切,想和您合个影,留个纪念。”   吴月香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没多犹豫地点了点头。   江昔言指了指屋外,又看了一眼照片,“奶奶,我们去外面拍吧,外头亮堂。带上爷爷的照片,我们一起拍!”   以违背公序良俗的方式获取的证据不具有认定案件的依据,所以他如果想要带走照片,就必须获得持有者的同意。   他不是警察,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奶奶只怕不会相信他,之后再想套话就难了。   所以他才想用这种办法间接带走照片,如果照片真的是线索,会有警方介入调查。   看着江昔言拉着奶奶合照,易逞洗着碗偷偷调侃了一句,“没想到小江也有这么热情的一天。”   “奶奶,下次过来的时候,我把照片洗出来给您。”江昔言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确定他拍清楚爷爷的那张照片了。   他一句平淡的话,却引得吴月香眼睛一亮,“好!下次来,奶奶给你买好吃的!孩子,你爱吃什么?”   “不……”江昔言刚想拒绝,但想到这是老人的一片心意,回想起他们过来的时候,路口就有一家糕点铺,奶奶来去也方便,于是道,“绿豆糕,我爱吃绿豆糕。”   班导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他可不敢带着这些学生在外头过夜,于是召集所有人准备离开。   吴月香步履蹒跚地送到了路口,依依不舍目送着孩子们上车,背影落寞地转身准备回家一个人待着。   “奶奶!”江昔言趁着车还没开,从车窗探出头来,对吴月香喊道,“我会回来看您的!”   “哎!”吴月香回过头,眼含着泪水,对车上的孩子挥手告别。   大巴发动,江昔言重新落座,趁着没人注意,放大了刚才拍下的照片,爷爷背后的其中一人看着像是陈依伟,但另一个人他没见过,不过有一个人一定能查到。   江昔言将照片发送给了黄队长,不消多时,对方回复了一句令他很是诧异的话。   “你哪来的这张照片?你见过照片里的谁?戴楠?”   黄霖一连发了三句问话,照片里的陈依伟和袁德康已经离世了,现下就戴楠还安然无恙。   如果江昔言和戴楠接触过,现下是否还安全?   江昔言如实回复后,抿唇微思,陈依伟和戴楠明明是欠债人和债主的关系,他们怎么会站在一块?看着像是合作关系。   所有人都在找的戴楠,现在又在哪里?   -   不论从前还是将来,世人总有所求,免不了追逐。   宋舟按照苏眠查到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咖啡厅,郑琴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十年前,婚礼取消后,郑琴紧接着也脱离了自家的产业,独自在外打拼,开了这家咖啡厅。   看见警察到来,郑琴略有些意外,但听闻他们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很快就理解了。   “关于当年的事,您能再和我们讲讲吗?”林越说罢,随时准备做记录。   想起当年的事,郑琴眼神略有些暗淡,点头后沉声道:“我们正在礼堂宣誓的时候,突然传来公公出事的消息,这婚礼怎么进行下去?”   虽然事情过去这么久,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愿,一边擦着平台,一边继续往下说。   “我和李赫取消了婚约,他转头就和另一个女人结婚,毫无影响,可我呢?前男友离开了,家里的人说我不吉利,谁看见我都觉得我晦气。”   陶一然眨了眨眼,“晦气?”   李源出事当时,郑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完备的不在场证明,肯定不是她动的手。   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大的恶意?   郑琴自嘲低笑,抬眼看向警察问道:“你也不明白吧?明明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指责我,就因为我是个女人,觉得我好欺负?”   从头至尾,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家里不断的逼迫,迫于压力,她终于松口答应,结果呢?   人们好奇怪,只要出事了,就觉得一定是女人惹的祸,可她也是个受害者啊!   宋舟盯着郑琴的一举一动,提及往事,她的表情几乎看不出来多少悲伤,更多的是讽刺和不满。   结合孙晓京的事,他已然保留同情的情绪,询问道:“郑女士,李赫先生说李源生前与您的接触颇多,所以我们想问您还记得他在出事之前,是否有过异常的行为举止或说过奇怪的话?”   闻言,郑琴将抹布放在水龙头下冲洗,陷入回想,忽然想起什么。   于是她对面前的警察说道:“他好像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出事一样,说自己很早就买好了墓地和骨灰盒,万一他哪天死了,就让我们把尸体埋在常坪村,骨灰盒放在墓园。”   十几年前,江龙市还是土葬盛行,不少人都是预约了殡仪馆的火化,结果前一天晚上偷偷把人买了,然后拿着殡仪馆的火化证明去开死亡记录。   所以李源会做这个决定,她也不觉得奇怪。   “所以骨灰盒是空的?”宋舟问。   郑琴摇了摇头,“有东西,我看了两页,是一本李源写的日记,但我知道看人隐私不好,所以就放了回去。这件事,我也没告诉其他人。”   埋葬李源的墓园地址不难查到,但他们离开咖啡厅之后,林越看队长还是愁眉不展的,低声问了一句:“队长,怎么了?”   宋舟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咖啡厅,眼中多有疑虑,他紧接着拨通了许之慎的电话。   听着宋队将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许之慎提出质疑:“如果一个人真的陷入回忆,他手上不会有那么多动作。看来这位郑女士很可能也在表演。”   “她在故意引导我们去查墓园。”宋舟凝视着咖啡厅里的郑琴,这个人只怕和孙晓京一样,藏着秘密。   看来,墓园里的东西才是她真正想让警方看到的。   想着,他转头对林越说道:“你再叫两个人过来盯着郑琴,看看她和谁还有联系。”   孙晓京之前提到过“我们”,他总觉得涉及其中的,应该不止一两人。   林越颔首,“是!”   “宋队。”刚才无话的许之慎突然喊住了宋舟,阻止他挂断电话,“苏眠说有事找你。”   苏眠立即接过电话,说道:“队长,我们查到郑琴的前男友在她和李赫结婚前,收到过一笔巨额的现金流入。”   宋舟凝眉,“查得到打款人吗?”   “查到了。”苏眠调出档案,回答道,“来自李源的户头。”   宋舟心中豁然,看来郑琴与李源也有仇怨。   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些事,就值得她布下这个局吗?   “一然,我们去墓园看看。”宋舟说道。   他倒要看看,郑琴想让他们知道什么。   宋舟看着墓园的地址,恍然间想起,再过几日就是一位故人的祭日,他得抽时间去祭拜一趟。   一晃眼,过去这么多年了。 第36章 赔偿   江龙市的冬夏很长, 即使春节过去一个多月了,有风迎面袭来还有寒意,从领口袖口钻入, 穿得再多也根本存不住暖。   宋舟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暖暖身才下车。   陶一然站在车边冻得呼吸都在冒冷气, 以往他觉得队长才三十岁就养生也太着急了。现在看来,队长就是队长,有先见之明。   两人在获得李赫这个直系亲属的同意之后,在墓园管理的协助下,将李源的骨灰盒拿了出来。   一拿到手上, 宋舟就感觉到了重量不对,这个盒子确实太轻了。   但毕竟是故去之人,宋舟心里暗怀叹息, 打开了骨灰盒盖,只见盒子里放了一本日记和一张照片。   宋舟戴上手套拿起盒子里的东西。照片与卷宗里保留的当年黄队在江心一中操场树下发现的合照一样, 但李源的这张照片又有明显的区别,照片上黄大康、陈依伟、钟大富和柯勇的脸被黑笔涂掉了,看照片背后的印记就知道下笔的力道有多重。   陶一然翻看着日记,表情怔然, 示意一旁的队长, “队长,你看!”   闻言,宋舟转头看去,只见日记上并不是文字记录,而是混乱的画。   两个小孩并肩一起走, 但后来其中一个小孩被另外三个人拉走了, 这三人的画像扭曲, 用红笔划出的双眼和笑脸,只是隔着纸页都能感觉到阴鸷和残忍。   留在原地的小孩太害怕,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欺负被带走的小孩。   后来,被带走的小孩也变得扭曲,他和另外三人并肩走,也带走了那个留在原地的小孩。   画像中,小孩双眼恐惧,有六只手抓着他的身体,而那个已经扭曲的小孩站在一旁,脸上也出现了红色笑脸。   宋舟恍然间觉得这张画在动,这些手不断拉扯着孩子,孩子挣扎抗拒却没有任何效果。他试图向自己往日的朋友求助,却看见朋友和这些人站在了一起,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黑暗中下沉,坠入无尽的深渊中。   孩子在深渊里转头一看,他朋友原来就在旁边。朋友手里握着一根绳子,就是他当初胆小时放开的。   结合他们之前调查的线索来看,画里最开始被带走的小孩就是李源,留在原地不敢动的小孩就是当初的柯勇。   柯勇以个人角度出发,说得不够全面。   现在从这本日记来看,李源不仅记恨黄大康、陈依伟、钟大富三人的欺辱,也对柯勇一开始的懦弱怀恨在心。   所以他后来为了自保,选择和三人为伍,伤害了自己曾经的好友时,一开始也是以旁观回击。   到目前为止,未成年的|性|教育仍未跟上步伐,更别提几十年前的情况。   父母不上心,没有正确引导,导致部分孩子觉得好玩,以这样的手段对待自己的玩伴,伤害他人而不自知,或做出恶意行径,种下恶因,等铺天盖地的报应袭来,再悔恨都是徒劳了。   家长们总以“他们还是孩子”为借口,对于该有教育羞涩于口,避而不谈,遮遮掩掩。他们视某些常识为洪水猛兽,殊不知孩子真正的凶险其实来源于家长的无知和疏于管教。   李源和柯勇只是沧海一粟,世上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孩子?   宋舟呼吸沉重,紧抿着唇,将日记继续往下翻。   日记后来大多记载李源毕业后离开了常坪村,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摸爬滚打,终于有了自己的小产业,娶妻生子,过了一段时间的幸福生活。   宋舟翻页的手突然一顿,时隔多年,有两天日记再次提到了常坪村和黄大康。   “常坪村,是我数十年逃不开的梦魇,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儿子马上要结婚,儿媳妇就是我最中意的那个,我决定带着请帖回去见他,我要当面告诉黄大康,我已经放下过去了,那些阴霾阻挡不了我的人生。”   “我……回来了,也算是见到黄大康了吧。可……那些我想放下的过去,那个人也不会让我放下的。钟家果然有后人,他回来报仇了!那笔钱,我果然不该拿的,黄大康已经死了,我是下一个吗?”   “那笔钱?”宋舟默念后,转头对陶一然说,“一然,你让苏眠再查一查李源或他亲属的个人账户,是否有现金异常。”   他们之前查过李源的公司,确实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问题真的出在钱上,一定有据可循才对。   对讲机突然亮灯,宋舟打开回话:“这里是宋舟。”   林越蹲在咖啡厅对面的居民楼,拿着望远镜向店里看,低声汇报道:“队长,果然有问题。”   他将手机里拍下的外卖照片一张张发给了宋队,随后说道:“刚才咖啡厅送出去了几个外卖,我们的人疑心,偷偷盘查了一下,外卖没什么问题,但这几个到货地点非常眼熟。”   宋舟点开了林越发来的照片,精神一震,随之低声呵笑,这些地点他们怎么会不眼熟。   地址对应着柳娟、袁桂和蒋伟,其他两人暂且不论,蒋伟家里连窗户都补不起,怎么会点外卖?看来这几个人果然有计划。   “继续盯着他们,有问题及时汇报。”宋舟越发好奇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队内消息互通,沈恕和高芒近乎是同步情况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大步走过马路。宋队让他们追着柳娟这条线索往下查,这两天终于有回音了。   沈恕一身黑,皮夹克配了双皮靴,表情严肃,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样子。   律所的人见他进来,还以为是有人来闹事的,马上喊来了保安。   高芒赶忙打圆场,“我们是警察,这是警官证。我们和你们这儿的张律师打过招呼了。”   见自己吓到人了,沈恕表情缓和了不少,勉强的笑容略有些僵硬,说道:“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啊,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两位警官这边请。”前台立即遣散保安,不好意思地弯腰鞠躬道歉。   她确实以第一印象猜测别人了,这位警官开口说话就知道是个好相处的。   张律师听说警察要过来咨询,抽出了一段时间配合,见两人落座,开门见山道:“我等会还有一个预约,所以咱们就不客套了,我直接说。你们警察之前在电话里问过我,蒋婷婷跳楼那个案子之后的赔偿方案,我让助理拷贝了一份,给!”   高芒双手接过,感谢道:“麻烦了!”   他粗略翻看了一遍,法律问题他不是很了解,等会带回队里让司法帮忙看看。   随后他便问道:“当年决定赔偿方案的时候,双方还有疑虑吗?”   他见方案的最后,黄大康所在的公司和蒋伟都是有签印的,按理来说,两人应该是谈妥后签字才对,但为什么蒋伟后来又去公司闹事?   张律师摊手说:“对于这份赔偿,双方都是同意的,当时警方也在场,这个我可以保证。警官你刚才说的事,我也听说了,其他的我不了解,但在蒋先生去公司闹事之前,黄先生的太太曾找我们要过他的联系方式,不知道这个和你们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沈恕嗅到了线索,看了一眼高芒后,对张律师说道:“能再详细描述一下她找你们要联系方式的过程吗?”   “可以。”张律师点头,配合地说道,“当时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黄太太突然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很意外。出于对原告被告隐私的保护,而且我们也不允许私底下联系对方代理人,所以当时并没有给出蒋先生的联系方式。”   “那她之后放弃了吗?”沈恕问。   张律师摇了摇头,拿出了另一份文件,“这是黄太太以个人名义对蒋先生提出的赔偿方案,但要求是面谈,但黄太太在面谈之后单独和蒋先生聊过,具体聊了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   身为律师,他得拿出有依据的线索,但他猜测两人当时应该交换过联系方式了。   因为蒋先生拿到的赔偿是他迄今为止经手的赔偿案里,赔偿数额最高,且最顺利的,所以后来他听说蒋先生还是去公司闹的时候很意外。   听到敲门声,三人向门口看去,助理微笑道:“张律师,下一位预约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您看……”   高芒意会起身,向张律师伸手,“就不打扰了,谢谢张律师配合。”   “应该的,之后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再联系。”张律师握了握对方的手,目送着两人离开,走进了访谈室开始工作。   沈恕打量着高芒,越看越觉得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打趣道:“论带人,还是咱老宋有手段。他才来你们这儿几天啊,你瞧瞧你,说话都有他的样子了。”   高芒不服气地辩驳:“像队长怎么了?我觉得队长很好啊!做事稳重,待人温和。沈警官有空多和我们队长聊聊,和许教授多交流交流,就不会被别人误会了!”   他提起之前被前台误会的事调侃沈恕,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嘿!你小子!今儿个你恕哥就教教你,什么叫以拳服人,老宋来都保不住你!”沈恕说着,佯装就要挥拳。   “这案子挺急的,我先回队里汇报了!”高芒溜得倒是快,一眨眼就跑远了。   -   铃声在校园里回荡,教室内响起刷刷的翻页声,随着讲台上老师的一句“时间到了,请大家停笔”,他们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假期。   “小江!”易逞拿着笔,疾步跑到了江昔言旁边,问道,“你放假打算做什么,还是去吴奶奶家吗?”   自团日活动以后,江昔言一有空就去渔坝镇,他们几个室友不太放心,就跟着一起去。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他们就过完了一个学期。   江昔言已经提前规划好了,见室友问起,回答道:“我过年得回家,年后再去探望吴奶奶。和黄队说好了,我这段时间会在警局跟着他们打下手,实地学习。”   一来,能够保证他的安全,二来,警局这段时间在配合省厅经侦调查传|销案,如果他想知道更多的线索,加入他们就是最好的选择。   黄队确定吴奶奶手里的那张照片里确实就是戴楠和陈依伟,并且在照片上发现了细节。   戴楠手里提着一个包,上面有“思阳礼堂落成仪式”的字眼,目前警方正在跟踪调查,希望能找到戴楠的下落。   不论皮箱抛尸案的凶手是不是戴楠,以他放高|利|贷、暴力催债的罪责,都必须将其逮捕。   易逞点了点头,“嗯,这样我们就放心!不过你要是无聊,想找人玩儿,尽管找小爷我!” 第37章 祭拜   “来, 小江。”黄霖带着江昔言走进江龙市分局,经过大厅时,指着电脑前两位接待警情的警察介绍道,“你叫他们郑哥、陈哥就好。”   “小郑、小陈, 这是小江, 这段时间来我们这儿学习学习, 你们多照顾一下!”   半年前的案子那么轰动, 江龙市分局的人谁不知道江昔言?   但大家很是默契地没有提及之前的事,很是热情地打了招呼。   江昔言礼貌地一一回应:“各位前辈好,往后请多关照。”   黄霖将人带上了二楼, 找了个位置让江昔言先坐着,“因为呢,你刚接触这行不久, 叔叔考虑你的人身安全,这段时间你先在局里负责一下文件。”   “明白。”江昔言理解黄队的决定,黄队肯让他来警队学习已经是看在熟识的份上了,对于其他警员来说, 他成绩再好也只是个大学生,参加办案实在没有保障。   江昔言明事理这一点,黄霖还是很欣赏的, 随即叫了一名警员来带江昔言。   “我马上要开会,你先跟着郑哥学学。”   江昔言点头,看着黄队走上三楼,目光移向郑哥, “郑哥好。”   会议室里。   见大门打开, 黄队从外头走了进来, 董峰平放下手里的报告, 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黄霖颔首,“可以了,各位继续吧!”   董峰平看向旁边的莫隽,说道:“小莫,你来说吧。”   莫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再过几个月大学就要毕业了。到时候编制一出来,莫隽就可以正式加入警局。所以最近几个案子,他都有意带上莫隽,就是为了让他徒弟提早适应。   “是!”莫隽毫不慌乱地接过话题,站起身汇报道,“我们对渔坝镇及周边乡镇进行了全面排查,并未发现剩余的传|销团伙。”   他说着,在地图上画下一片区域,“剩余的犯罪同伙在离开渔坝镇之后,采取了分散逃跑的方式,因此追踪他们花了一点时间。近期,我们在滨海区发现了这几个人的踪迹,锁定了他们的大致位置,等待命令下达后,立刻展开抓捕行动。”   经侦联合情报组追踪调查,发现这几个人的行动路线有重叠,再根据重叠地点进行范围锁定。   他们随后调查了附近的商店、饭店,主要观察对象就是购买大量重复商品的人。   在连续多日的摸排后,他们大概锁定了两个位置,等指挥部下达准确命令之后,他们就会联合分局警力进行重击抓捕。   “很好。”董峰平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霖也附和赞叹:“小莫很有董队当年的风范啊!”   董峰平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说罢,回归正题,对黄霖说道:“根据黄队你提供的线索,我们将关注点放在了戴楠和陈依伟的关系上,现下查到在陈依伟到达渔坝镇不久后,两人就开始了持续联系,直到陈依伟返回常坪村前不久才中断。”   他们调出了陈依伟的银行流水,他本人的账户里并没有之前向入会者许诺的保底金额,所以他们怀疑戴楠可能也是传|销团伙之一,由他来提供某数额的资金作为幌子,之后从中谋取利息。   或许找到流窜的犯罪同伙就能顺势摸到戴楠的踪迹。   这样一来,传|销案有果,刑侦一直追查的皮箱抛尸案也能有着落。没想到两个案子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联结到一起。   黄霖并不打算邀功,之前隐瞒江昔言找到合照的事是为了保护他。但现在江昔言已经成年,慢慢长大学会面对,那他也要给江昔言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这张照片是江龙市警察大学的一名学生在团日活动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现在这位同学就在我们警队寒假学习。”   “哦?现在的孩子成长速度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快!”董峰平赞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莫隽,“看来这同学是你学弟,可以去打个照面。”   “好,应该的。”莫隽欣然接受,心中却多有紧张。   曾经他也是人人夸赞的尖子生,原以为到了大学也能继续享受关注,但宋舟事事都压他一头,光环转眼间全成了宋舟的,而他落得个万年老二的名号。   他是太杞人忧天了吗?现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学弟也让他察觉到了危机感。   小郑大概教了一遍警局的文件分类,还担心自己说得不够具体,正想问江昔言哪里没听懂时,人家已经上手开始做了,竟然意外的熟练。   感受到有人盯着自己,江昔言抬头看向对方,问道:“我哪里有错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小郑夸奖道。   他听到楼梯有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只见跟着经侦一起来的莫隽下楼朝他们走来。   小郑询问道:“有事吗?”   莫隽见郑警官挡在面前,歪头看向他身后位置上的江昔言,喊了一声:“学弟,我们聊聊?”   江昔言闻声看去,他并不认识莫隽,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于是他困惑地看向郑警官,见他眼中也是不解,于是江昔言应道:“好。”   -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石板路上,顺着石缝流淌,行走在路上,似乎能够闻到泥土的味道。   宋舟撑着一把黑伞,难得穿得正式,拿着一捧白菊缓步走进了墓园。   他虽然是从省队调过来的,但他曾经也在江心区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去省厅工作,才搬过去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祭拜。   宋舟前行着,超过了一个路人,忽而察觉到对方有些眼熟,他转头看去,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周程程?”   周程程见有人叫自己,愣在了原地,打量着对方,发现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人,于是问道:“你认识我?”   宋舟随即反应过来,因为水泥藏尸案后来没有发生,他就不会查到周程程的头上,所以按照更改后的时间线,周程程并没有接触过他。   于是他改口道:“你没见过我,但我是江昔言的朋友,他和我提起过你。”   听到江昔言的名字,周程程眼睛一亮,握了握对方的手,“你好!江昔言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宋舟看着现在的周程程,笑着点了点头。眼前的周程程没有了之前的颓意,说话行动一板一眼,看来他的人生也出现了转折。   “不过我只知道你们高中的事。”宋舟缓声引导,他想了解江昔言都改变了什么。   周程程闻言颔首,回忆起过往,会心一笑,“我是没想到江昔言会和别人提起我。高中那会儿我成绩不好,毕业以后也没考上大学,但多亏了他的鼓舞,我才下定决心复读。虽然还是没有考出好成绩,但好歹上了大学。”   他摸了摸后颈,略有些不好意思。   他后来也想清楚了,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但他确实得到了努力带来的甜头。   所以还是要感谢江昔言,是江昔言摒弃前嫌投来信任,才让他重拾了信心。   “大学毕业以后,我就自主创业,开了一家小公司。现在还在摸索阶段,不过只要脚踏实地地干,肯定会有回报的。”周程程对自己有信心。   “一定会的。”宋舟笑着点头,看向了对方手里的白菊,试探问,“你是来探望谁的?”   从上次电话之后,他就没再查到江昔言后来的情况,可他悬着的心一直没放下,还是忍不住担心。   周程程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花,解释道:“我是替江昔言来的,你也是吗?”   他见小江的朋友疑惑,马上反应了过来,继续说道:“看来不是了。是这样的,他说这里埋着他的恩人。不过他后来去市里上大学,和我们说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拜托我和杨钊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但杨钊是医生,忙得脱不开身,所以就我来了。”   “这样啊。”宋舟意会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江昔言后来有再联系你们吗?他近况怎么样?”   担心周程程起疑,宋舟再补充了一句:“我和他也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周程程略有些遗憾道:“他……他大学的时候出了意外,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算是继承他的遗愿吧,还是会每年替他过来看看。”   “意外?”宋舟泄气,心里喃喃,他怎么又出事了?   这次他连江昔言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昔言就不能保护好自己吗?   见雨越下越大,宋舟就不再继续拦着周程程了,于是道:“你去吧,今天见到你很开心。”   周程程笑着点头,捧着花冒雨向前。   想到江昔言的事,宋舟心里发愁,看了一眼手里的花,向故人的墓碑走去,却再次遇见刚才告别的周程程。   周程程脸上也是惊讶,两人一齐转头看向墓碑。   碑上的人身着警服,一脸严肃,墓碑伫立,仿佛这个人至今仍在坚守。   “你……”周程程不解,这个人不是说不知道小江每年会来祭拜的事吗?怎么也来这儿了?   宋舟屏息,凝视着周程程手里的白菊,眼中满是探究。   很多年前,江心区某集市曾发生过一起无差别持刀杀人案,这个墓碑下埋藏的警察就是在那个时候因公殉职的。   他生前死死护着走散的孩子,直到最后失血过多,无力倒地。   宋舟记得,当时被人群冲散的孩子不只有他一个,还有一个比他稍小一点的男孩。 第38章 集市   “啊!杀人啦!”   “救救我!”   “救命啊!”   慌乱的哭喊求助声中, 掷地有声的疏散声出现,民警迅速赶到现场掩护集市的其他人离开。   “大家有序离开,注意脚下,不要挤!小心踩到人!”   “家长牵好自己的孩子, 不要走散!”   多数的民众看到警察到来, 镇定了不少, 但仍有人害怕得向外冲, 无意间踩到路人,再次引起轰动。   为了不引发踩踏事件,警方不得不分散一部分警力来维持秩序, 剩余的警察与人|流方向相背,不断接近混乱的中心。   “不要过来!”一名男子持刀对着靠近的警察怒吼,见警察还在靠近, 将刀横在了刚才劫持的两个小孩的脖子上,“你们再靠近,我就杀了他们!”   男子躲在小孩身后,用他们躲避警察的枪口。   孩子是最没有反抗能力, 又最能威胁到别人的存在。只要有人质在手上,谅警察也不敢乱动。   “好,我们不靠近了!你冷静一点!”警察抬手阻止其他人再向前, 试图安抚歹徒。   他们刚才收到警情,一名男子拿着刀冲进了集市,见人就砍。   做出这种无差别杀人案的凶手,通常会有前因。   警察盯着男子的举动, 对方脚步飘忽, 呼吸急促, 表情僵硬不自然, 开口说话时牙齿污垢明显,看起来像是个吸|毒人员。   紧盯一看,这人就是最近警方正在通缉的冰|毒|贩子。   “队长,开枪吗?”警察低声询问队长。   警队队长摇头,担忧地看着男子手上的孩子,“他手上有孩子,不能开枪!”   男子浑身颤抖,后槽牙紧咬着,“我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抓住。那就在死之前,多带几个人陪葬,路上不孤单,值了!”   见他要动手,警察立即制止,“阿框,警方抓你,不是把你往绝路上逼,只要你供出上线,在牢里好好改造、好好戒毒,还有出来的可能!”   男子冷笑,“出来?出来之后被你们盯一辈子吗?还不如现在就死。”   他说着,愤然地举起刀就要结果了手里的两个孩子。   此时,一名警察挺身而出,直接扑倒男子,一把将两个男孩推到一边去,“快跑!”   男孩一把抱住较小的弟弟往旁边跑,再看向警察的时候,那名警察叔叔正欣慰地看着他们,而他的胸口满是血迹。   男子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幡然醒悟自己竟然捅了警察,匆忙后退,迅速逃离现场。   “追!”剩余的警察迅速追赶男子,留下一名警察打电话叫救护车   那名受伤的警察蹒跚地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强忍着痛苦微笑安慰:“别……怕……”   他的话音刚落,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了一般,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男孩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立即捂住了小弟弟的眼睛。   小男孩恐惧地啜泣,“我害怕……”   路人看着两个孩子可怜的躲在角落,同情地叹了口气,孩子丢了这么久,家长还没找过来,真的是心大。   “别害怕,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男孩强迫自己镇定,轻拍着小弟弟的后背试图安慰,可他眼中早已满是泪水。   慌乱之中,两个孩子身上都带了点伤,他们的血液自伤口流出,缓缓落在了地面,渐渐相容,似有丝线从血迹中萌生,缠绕在了两人的手上。   挣不开剪不断。   “儿子!”   小男孩的父母急忙赶来,刚才人群太过混乱,一回头就找不到儿子了,见到儿子虽然受了点伤,但好在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小男孩没回应父母,而是一直盯着倒在地上的警察,沉痛地鞠了一躬。   男孩见状也站起身,和他一同鞠躬,满目悲痛。   “哥哥。”小男孩离开前,回头看向刚才安慰自己的哥哥,“谢谢你。”   男孩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小男孩逐渐走远,无助地看着四周。   突然一个童真的声音向他跑了回来:“哥哥!”   男孩回头看去,只见是小男孩回来了,他不断靠近,逐渐长大,等跑到面前时,竟然长成了江昔言的样子。   宋舟惑然地看着面前的江昔言,“是你吗?”   当年他出门买菜,不料撞上了歹徒行凶,连同他一起被俘的那个小男孩之后再没了音讯。   江昔言也记得那位警察的忌日,视他为恩人。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小男孩,他们之间的缘分是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哥哥。”江昔言笑着唤了一声,他的笑容灿烂,如冬日暖阳。   他们的脚下是一湖水色,水中倒映着两人儿时的模样,手腕的红线在光亮下隐隐放光。   倏地,一颗石子砸向了湖面,水面掀起波澜,搅乱眼前的所有色彩。   宋舟再看眼前,江昔言的模样如灰飞一般逐渐消散,隐入虚无。   “江昔言!”宋舟大梦初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怅然若失。   他转头望向窗外雾蒙蒙地天空,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现在才凌晨四点。   再睡肯定是睡不着了,宋舟下了床,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临出门前,宋舟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家里,低叹了一声,推门离开。   -   江昔言打开门,让莫隽先走,自己带上门跟在他身后。   莫隽见江昔言一直不说话,笑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   “为什么?”江昔言顺势询问。   不论是学校还是警局,他和莫隽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也好奇莫隽怎么突然叫他出来聊天。   两人漫步在警局后方的小操场,因为彼此不太熟悉,两人之间隔着三条跑道。   莫隽双手插在口袋里,没着急解释原因,而是对江昔言问道:“你为什么当警察?”   江昔言不解地看着莫隽,这一路,问他这个问题的人太多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莫隽也要问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恶意。”莫隽低笑了一声,反思自己原来看起来这么像反派人物吗?   江昔言应了一声,微思后回答道:“因为这个职业能帮助我达成目的。”   听到江昔言的回答和自己设想的一样,莫隽低笑道:“果然。”   他突然转身,开始倒着走,看着很是悠闲,语气招摇道:“我之前回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刚才黄队也说你未来可期。曾经我也是被人追捧的对象,听说有人抢了我的风头,我还挺不爽的。但是江昔言,我不嫉妒你。”   莫隽突然顿住脚步,拦在了江昔言面前,朗声道:“我问你为什么当警察,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喜欢这个职业,还是别有目的。现在看来,你是后者。”   他收起玩世不恭,站直了身板看着面前的人,正色道:“警察和别的职业不同。我们背负的不仅仅只有自己的个人意愿,必要的时候,甚至需要奉献自我。你很聪明,也有能力,但如果这个能力只用在自己身上,我只觉得可惜。”   江昔言抿唇沉默,他当警察就是为了规避风险,靠近真相,锻炼自己以达到有自保的能力。莫隽说的没错,到目前为止,他所有的计划都局限于自己。   见他不说话,莫隽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之前有人老是劝我,说做警察不要功利心太重,不能只顾着名次,团队荣誉远高于个人的英雄色彩。我一直觉得他唠叨,跟个老妈子似的,烦得要死。”   莫隽说着,咋舌一叹,“但是我知道,他说的没有错。”   但气就气在,有的人不在乎名次,却总能压人一头,而他拼了命地追赶,仍旧望其项背。   江昔言被他这番话吸引去了注意力,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听着莫隽的描述,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于是他好奇问道:“这个人是宋学长吗?”   看着他眼里的光亮,莫隽泄气地呼了一口气,“得,又是一个宋舟的迷弟。”   被戳穿的江昔言干笑了一声,还是认真地感谢道:“学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既然踏上了这条路,我就会好好走下去,对得起一身警服,和相信我们的人民。”   莫隽挑了挑眉,傲娇地淡漠回应:“想清楚就好,不枉我说了这么多。”   真是莫名其妙,他明明很讨厌宋舟那么多话,怎么今天也跟他一样唠叨了。   江昔言微思,疾步跟上了莫隽的步伐,间隔三个跑道的距离逐渐拉近,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道:“学长,您和宋学长熟吗?”   莫隽转头看着他,略有些嫌弃地问道:“干嘛,你跟我打听他啊?我跟他不熟!”   “哦。”江昔言说着,再次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啧。”莫隽咋舌,这江昔言变脸也太快了吧,马上就凑了上去,“你多说两句,我不就心软了,肯跟你说了吗?你这学弟,怎么这么冷漠啊!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江昔言抿了抿唇,停下脚步面向莫隽,再问:“学长能和我说说宋学长的事吗?”   他说着,补充了一句:“我在学校经常听你们的事,但从来没见过他,所以想了解一下。”   莫隽撇了撇嘴,语气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宋舟啊?其实他挺无聊的,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看在你挺合我眼缘的,就和你聊聊吧!”   他说着,在小操场边上的台阶坐下,回想起关于宋舟的往事,多少有些怅然。   宋舟曾亲口提及自己的过去,似乎没打算瞒着别人,看起来像是已经走出来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少,江昔言看着也不是乱说话的人,所以他还是能聊的。   想着,莫隽缓声道:“他啊,其实是个孤儿。” 第39章 过去   “孤儿?”江昔言惊愕。   莫隽点了点头, “宋舟其实并不是宋家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他是被现在的父母领养的。”   他说着,回想起宋舟之前和他们聊起这件事时的情景。   听到这些事的时候, 他们都很惊讶, 因为警校背调的情况是不公开的, 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同学之间的具体情况。   宋舟倒是洒脱, 他说:“不论我过去经历过什么,至少我现在是幸福的,往后我会努力将现在的状态持续下去。”   莫隽和宋舟虽然不是同班同学, 但因为学校里的一些传言,说他们是学生中的神话,两人就因此成了朋友。   他总嫌弃宋舟唠唠叨叨, 但又不得不承认宋舟的为人处世和生活态度远超于他们这个年纪。   直到得知宋舟的情况,他才明白,原来宋舟是感念养父母的养育之恩,所以从小就很懂事, 久而久之就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江昔言沉默良久,总觉得心头有一块大石堵住,闷得他思绪沉重。   难怪当初宋舟叔叔说了三遍“我知道”, 原来他现在经历的一切,宋舟真的能体会到,他真的知道。   “你这么伤感干嘛?”莫隽不解地看着江昔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过往其实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之后的答卷你该怎么写?”   他说着, 从台阶上站起, 向江昔言伸出手,“走吧,回去干活了!你要是这么喜欢宋舟,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他也不知道宋舟到底哪里好,学校里一堆人视宋舟为偶像,没想到江昔言也是其中一个。   莫隽算是整明白了,还是第一名最讨喜,他和宋舟马上就要毕业了,说什么都要在毕业之前超过这家伙一次!   传|销案的抓捕行动,他必须成功!   -   值班的警员见队长凌晨时间返回警局,惊讶地问道:“队长,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宋舟伸手理了理自己略有些凌乱的头发,“睡不着,来警局想案子。”   为了配合深夜该有的寂静,还留在办公室的人全都沉默着,有人仍坐在位置上整理线索,也有人实在扛不住趴在桌子上小憩。   见队长这个时候回队里,林越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见宋队指了指队长办公室,林越意会地点了点头,理了理桌上的线索,跟上了队长的步伐。   “今晚不休息?”宋舟轻声询问。   林越指了指手里的报告,“我打算理完这些就回去。”   “交给我吧,你去休息会。”宋舟说着,向林越伸出手,接过报告。   警队目前从戴楠的案子出发,又接连调查了高志强的操场埋尸案和三起皮箱抛尸案,所有人都在连轴转,见缝插针地找时间休息。   “那就辛苦队长了。”林越眼底的倦意藏不住,他揉了揉脖子走出了办公室。   宋舟翻看着资料,昨天下午林越一直蹲守在郑琴的咖啡馆外,除了那几单外卖,没再发现其他疑点。   派出的警员跟着外卖员一同前往这几个人的家里,见柳娟、袁桂和蒋伟都接受了外卖,警员立即将人带回了警局。   因为警方第一时间扣下了嫌疑人的手机,以防他们互通有无,所以目前郑琴并未发现异状。   三人被分别关押,警员对他们进行了一次审问,三人笔录竟然完全一致,全都说是自己点的外卖,互相并不认识。   宋舟看着三份笔录陷入沉思,很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临时起意,他们有组织有纪律,且目标一致。   如果警方想要套话,就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   宋舟将视线转移到了沈恕和高芒带回来的两份赔偿方案上,手指轻敲着桌面,心里盘算着什么。   但天光乍现,薄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晨日的街巷传来叫卖吆喝声,沿街的早餐摊子热气腾升,赶早的行人买了点早餐边走边吃,遇上两三熟人就停下客套。   老人拖着个小车子急着去菜市场买第一批新鲜蔬菜,挤上早高峰的班车。早起的上班族和学生被挤得头晕眼花,下车的时候,原本手里提着的包子不知道何时被挤扁了,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只好苦兮兮地继续赶路。   而警局是这座城市最先开始忙碌的地方,草草吃了早饭,警队的人再一次投身于案件中。   宋舟带上两份赔偿方案,和许之慎一起下楼。   “先和谁聊?”站在审讯室前,许之慎看向宋舟。   宋舟看向了扣留蒋伟的房间,“我们手上关于他的证据最多,且他的心理防线比其他人要低一些,就他了。”   教育是十分重要的,它不仅锻炼一个人的学习能力,还有思维、应变能力等,因此未受教育的人很大程度上要比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弱势一些。   蒋伟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突然闻到了一股饭香味,抬头一看,只见警察提着早饭走了进来。   “咱们边吃边聊。”宋舟将早饭放在了蒋伟面前。   蒋伟看着面前的包子,一时不敢动。   “放心,我们吃的也是这些。”宋舟解释完,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了桌上,问道,“蒋先生,警方可以通过你的手机记录查到你的外卖订单,昨天你没有点过外卖。”   蒋伟拿起包子咬了两口,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昨天和另外两个警察说过了,那个什么咖啡是我有天去城里买菜,看见他们店有抽奖活动送的,不是我自己要点的。”   许之慎借机继续试探,“哦?那请蒋先生描述一下抽奖当天你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是怎么参与的抽奖。”   闻言,蒋伟面上的表情面向松弛,他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豆浆,开口说道:“那天我去市里的菜市场买菜,路过了一家咖啡店,看见门口有牌子挂着,想着我和老伴儿一辈子没尝过这些新鲜玩意儿,就想着试试看,抽了个奖,没想到真的中了。”   许之慎见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一个位置,这并不是回想该有的表情,随后继续说道:“你在离开菜市场之后,还去过什么地方?”   蒋伟继续啃着包子,回想了一下,确认道:“没了,提着菜就坐车回去了。”   “蒋伟。”宋舟双手交叠,不再陪着对方兜圈子,直接拆穿道,“菜市场、咖啡厅、公交站可不在一条路上,你买菜回家还得兜个圈子啊?警察想知道你的行动路线,查监控就清楚了,你编这些没有用。”   蒋伟没再咬包子,目光时不时往警察身上看,思考着等会该怎么回。   宋舟将两份赔偿方案推到蒋伟面前,“柳娟和你联系过,对吧!”   警方调查柳娟的事没有声张,从张律师那里拿到方案后,也叮嘱过律所的人不要外传,所以柳娟他们大概率还不知道警方已经查到这件事上。   他们先打击了蒋伟的伪装,再将确凿的证据摆在他眼前,最后再施以重击。   许之慎话语轻缓,却步步紧逼,“蒋先生,你还是记恨黄大康,因为他的压迫,导致你女儿寻短见,一条人命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但蒋先生,黄大康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期望的以命换命已经达成,现在把自己搭进来,这是你的女儿、妻子愿意看到的吗?”   他站起身,走到蒋伟身边,再说了一句:“你的女儿已经过世了,要是你再出意外,你的妻子谁来照顾?和你合作的那些人吗?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现在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帮你。”   宋舟目睹着许之慎的怀柔之策,紧接着对蒋伟伸出橄榄枝:“你们要的目的就是让警方调查旧案,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们已经在查了,所以你不用继续背负着了。”   蒋伟呼吸一松,放下了包子和豆浆,再也没胃口,他下唇微颤地抬眼看向警察,问了一句:“我没杀人,我只是……我只是打了个电话,也要坐牢吗?”   宋舟和许之慎对视一眼后,宋舟追问道:“什么电话?”   蒋伟垂着头,沉声道:“我和柳娟确实联系过,黄大康出事那晚,是我打电话要求他出来最后私了,我们约了一个地方。”   警察其实只说对了一半,他们联合起来是为了引出旧案,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遮掩他们干过的事。   “什么地方?”宋舟问。   蒋伟沉默良久,最终说出来一个地点:“木雕产业园。”   -   “木雕产业园?”江昔言翻看着到手的资料,这个地方有不少传|销受骗者。   黄队的意思是让他跟着队伍一起去产业园做回访调查,收集具体的受骗金额,他负责做记录就好。   半个月前,董峰平带着人手分头蹲守两个可疑地点,滨海区和江心区的警员通力合作,等待指令下达,立即展开抓捕行动。   当晚近百位警察待命,在靠近可疑小区时,关闭了所有照明设备,抹黑上楼。在确定位置后,带头警员直接破门而入,当场抓获犯罪团伙6名,现场发现多份受骗人员签署的“投资合同”与犯罪团伙持有的假印章,人赃并获。   这6名犯罪团伙被经侦带回了省厅进一步审理,而分局负责最后的收尾工作,收集齐所有受害者的被骗金额以提供给法院量刑。   黄霖想着这个寒假江昔言在队里表现不错,可以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反正到时候有不少警察同行,不会出事的。   “你和你郑哥他们几个去木雕厂,陈哥他们去另外的地方,分头行动,调查结束早点回来。” 第40章 仓库   郑警官单独约见了几个传|销受骗工人, 询问他们的具体金额,让跟来的江昔言全部记录下来。   这次传|销案规模非常大,一传十,十传百, 根据不完全统计, 目前受骗人数达到近200人, 金额高低不等, 总计约有五十万元。   工人们一听骗子被抓到了,着急询问钱能不能拿回来,警方目前还没接到上级通知, 只能回以:“如果能追回这些钱,我们一定原路返还。”   “那就是说,我们的钱可能还不回来?”工人们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急了, 他们挣钱不容易,有的人还把两个月的工资搭进去了,现在说还不回来了,他们之后的日子怎么过?   郑警官苦恼, 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但还是安抚工人:“大家放心,警方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犯人不是都抓到了吗?钱不是就在他们手上吗?为什么说还不回来?”   “你们警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故意不想还吧!”   “就是!你们要是还不出来, 我们就去投诉!等着吧你们!”   “你们别着急……”郑警官耐着性子好言好语。   但工人们情绪高涨,根本听不下去,恨不得现在就身上抢走警察的钱包,看看有没有他们的钱。   郑警官心里一堆委屈, 但身为警察,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对民众动手。   “大家听我说!”   高处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喊停了这场闹剧。江昔言站在车顶看着所有人, 继续说道:“大家还记得自己的上线吗?知道自己上线的上线是谁吗?知道你们的钱过了几手吗?”   见所有人工人面面相觑,没几个人回答得上来。   江昔言顺势说道:“都不记得了吧!在场这么多人,每个人都不记得了。但是警察必须帮你们记起来,我们一条一条地找,就是想知道你们的钱都去哪儿了?人民警察绝不会辜负人民,给我们时间,也给我们一些信任。”   经侦抓到了传|销的犯罪团伙,但参与在内的戴楠还流窜在外,很大一笔诈骗金都在他手上。   他们现在做的也是为了顺着诈骗这条线,找到戴楠,追回这些人的钱。   而且,如果这些上当受骗的人如果没有汲取这次的教训,下次再遇见蝇头小利,还是会冲动行事。   郑警官向江昔言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后,立即对工人们许诺:“大家放心,我们在全力追查中,一有消息就告诉大家!”   看着警察一来一往的,工人的话堵在嘴边,多想想就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也就最后再抱怨几句。   登记完所有人的信息,郑警官松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江昔言的肩膀,“可以呀小江,还没过去多久呢,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江昔言闻言低笑了一声,看着身上的警服有些愣神。   其实是因为他想清楚了,莫学长的话提醒了他,如果是因为自己的个人恩怨来当警察,实在对不起这一身的警服。   在其位谋其职,他的成长不应该只局限于学习知识,而是要真真正正地当好一名警察。   江昔言见郑警官他们收拾了东西准备走,转头看了一眼园区的另一条路,抱着资料追赶上前,神色平常地问道:“郑哥,我听说这里之前发生过一起命案。”   郑警官闻言点了点头,“对,这起案子我们现在还在查呢。怎么了?”   因为小江只是在警局学习而已,不算编制,也不是辅警,所以他们平时只是让小江整理整理文件,很少让他碰和案子有关的事。   江昔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小时候经常看电视剧里有案发现场,一直很感兴趣,但目前学校的课程安排都还在理论知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亲临现场。”   他转头看向园区的仓库位置,遗憾地说道:“要是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江昔言注意到园区保安亭并不能直接看到仓库,即使园区每晚都有人巡逻,但还是没办法时刻盯着仓库。   郑警官顺着小江的目光看去,想到园区的仓库已经恢复正常使用了,而且小江这段时间确实很不错。   “走吧,带你去看看。”郑警官主动说道。   江昔言眼睛一亮,感激道:“谢谢郑哥。”   “对案子感兴趣是件好事!等你大学毕业,考到编制,有的是机会接触现场。你的学习能力非常好,郑哥相信你肯定能找到好去处!”郑警官说着,将手里的资料交给另一名警察,让他先把东西带回车上,他们一会就回去。   在郑警官转身之间,江昔言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再有他人看到自己时,又恢复了平时的纯良。   -   审讯室里,宋舟的言语随和,“柳女士,蒋伟指认他是在你的示意下拨打了黄大康的电话,这一点你有反驳吗?”   许之慎注意到宋舟虽然看着平易近人,但说话间,他的眼里没有感情,果然如他所料,宋舟本质上就是一个冷漠又极善伪装的人。   他是受朋友所托来帮助宋舟,但在来之前就和朋友打听过这个人。   宋家夫妇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几乎把宋舟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他们更是放心地把家产交给宋舟打理。   或许是碍于警察的身份,又或许是出于个人情感,宋舟在管理的时候,分得非常清楚,懂事又疏离。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人理智得过分。   如他朋友所说,宋舟就是干正事的一把好手。   柳娟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她脸上刹那间的慌张,她微笑了笑,辩解道:“警官,你们是误会了吧,我不认识蒋伟。”   “那就解释一下这份方案。”宋舟说着,将柳娟单独和蒋伟签下的赔偿方案推到她面前。   看到面前的东西,柳娟瞬间噤声,随后继续申辩:“我前夫做了腌臜事,我觉得对不起人家,所以额外赔偿一份,有问题吗?”   “有。”宋舟笑了笑,反问,“柳女士,你之前不是说和黄先生感情淡薄很久了吗?怎么又突然想起承担他的责任了?”   柳娟深吸一口气,重归镇定道:“我并不是为他负责,而是出于自我道德,可怜蒋伟一家而已。”   “柳女士很善良啊!”宋舟佯装同意地点了点头,将外卖的咖啡放在桌上,“解释一下这杯咖啡吧!你的手机里可没有这家咖啡店的外卖记录。”   柳娟笑了笑,“我是参加了抽奖活动送的。”   “什么时候参加的抽奖活动?怎么去的?当天发生了什么?”宋舟依旧是那几个问题。   和蒋伟之前一样,柳娟也准备了一套说辞,当天去了哪里,几点去的,几点回的,回答得事无巨细。   许之慎低笑了一声,看着柳娟说道:“柳女士,我写字比较慢,没跟上。请你按照时间顺序,倒着说一遍。”   “我下午三点……三点……”柳娟咽了口水,突然间语塞,吞吞吐吐许久,复述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之前说的时间全乱了。   赫然发现警察这是故意让她露出破绽,她沉声叹了一口气,面色沮丧,不再挣扎。   宋舟赞赏地看了一眼许之慎,乘胜追击地对柳娟问道:“你要了蒋伟的联系方式后,和他达成了什么合作。”   柳娟方才端着的腰板现下颓然,“我不是主谋,我也是听了一个人意见,才和蒋伟合作复仇的。”   都现在这个情况了,她可不想揽下所有罪责。   于是她解释道:“我按照那个人说的,在黄大康出事的那天晚上故意告诉他,我最近陪老板的时候,听老板的意思是也怀疑黄大康虐待下属,老板担心公司太多员工不服,如果蒋婷婷的事再不结束,越闹越大,老板就考虑延后或者取消黄大康的升职。”   她说着,顿了顿,解释了蒋伟之后的计划:“然后蒋伟的电话就可以打过来了,他告诉黄大康这件事可以私了,拿到报酬后他就不会再骚|扰了。黄大康已经对外放话,说他一定会升职,还办了一场宴会,所以他必须赴约,不然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又是被人指使的。”宋舟低喃一声,之前孙晓京也是收到了一个人的消息,才做出之后的计划。   现在指使孙晓京的人和十一年前计划杀死黄大康的人是同一个吗?   如果说孙晓京是为了勾出之前的旧案,蓄谋已久。那么蒋伟、柳娟他们就是在掩盖自己曾经谋杀黄大康的罪行。   两组人的目的看似毫不相干,但都是为了皮箱抛尸案的死者。   宋舟想了想,对柳娟问道:“你见过哪个给你出主意的人吗?”   柳娟摇头,“没有,我们只在电话联系。我只知道对方的声音听着像个很年轻的男人。”   -   郑警官领着江昔言进入园区仓库,指着一块空地道:“就是这里了。警方赶到的时候,这里全是血迹,不过案子过去这么久,园区把这里重刷了一遍,继续运行了。”   江昔言观察着四周,目光看向了仓库里的摄像头。   郑警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案发当时,摄像头被人破坏了,没拍到有用的线索。”   他指了指仓库的大门,说道:“园区的保安确定仓库的门之前是锁着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打开了。”   他俯身看着门锁,回想当时警方检查过锁眼,没找到撬锁的痕迹,猜测可能是用钥匙打开的,但排查了园区所有员工,没有人丢钥匙,当晚值班的员工也有不在场证明。   郑警官纳闷地长叹一声,转头看向小江,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高处,“小江,怎么上去的?你上去干嘛?” 第41章 阿贵   江昔言见仓库里有梯子, 戴上手套爬到了最高处,俯瞰着整个仓库。   木雕园的仓库其实只放小木料和贵重木材,以及一些雕刻刀、磨砂纸一类的用具。   大型根雕所需要的材料都是运来之后, 直接开始做处理, 放在外面的空地上也没关系, 即使园里有小偷光顾, 他们也搬不走那么大的料子。   所以仓库里要是想藏人, 地方只有几个。   听到郑哥喊自己, 江昔言缓声回答:“郑哥, 如果门不是从外面打开,而是从里面打开呢?”   “什么意思?”郑警官听小江这话, 恍然间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但很快就否定了这句话,“之前调查的时候, 问过巡查的保安,他确定仓库里没人,门是锁着的。”   江昔言抿了抿唇, 继续盯着整个仓库,大致记下几个视觉死角,随后走下楼梯,站在了死角内,对门口的郑哥喊话:“郑哥,看得到我吗?”   郑警官呼吸一滞, 立即给黄队打了电话,“喂, 黄队, 我就说了, 小江是个天才。”   黄霖挂断电话后迅速赶到木雕园,确定江昔言这个想法可行后,马上翻出之前保留的仓库进出名单,之间最后一个离开仓库的人,叫做袁桂。   -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宋舟每天都会找时间回看一遍卷宗,偶尔能找到一些变动。   变动得越多就表示江昔言参与得越多,但宋舟不理解,他到底是怎么参与进来的,以什么身份?   “他到底在干嘛?”   他再次点开江昔言的档案,与之前不同,他看到了江昔言的教育经历,会心一笑,低语道:“江昔言,你还真是令我惊喜。”   只是江昔言的死亡记录依旧在读条中,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但线索不断具象,同时也意味着江昔言目前是安全的。   可想到周程程之前说的事,宋舟还是觉得不踏实。   改变后的记录显示,九年前,黄队再一次找袁桂问话,袁桂以自己当晚一直在家里,有妻子和母亲为他做不在场证明为由,摆脱了杀人嫌疑。   但结合目前的线索,袁桂确实没有参与杀人,只是给凶手提供了便利。   他和许之慎刚才审问过袁桂,袁桂听说柳娟和蒋伟都承认了,只能认栽。   袁桂不服不忿道:“我只是打开了仓库的门,让那个人进去,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宋舟不理解地询问:“得罪你的是陈依伟,你为什么对黄大康下手。”   他说着,想了想,猜测地说道:“因为那个人也会帮你和郑琴报仇,所以你们就选择联合起来,对吗?”   黄大康为了升职,出卖了自己的老婆柳娟,打压下属导致其跳楼自杀,下属的父亲蒋伟一直怀恨在心。   陈依伟不负责任,抛妻弃子,儿子孙晓京不仅没有得到父爱,还要为父亲之前的罪孽负责,而后陈依伟又为了钱财,带头传|销,气死了两名老人,袁桂就是其中一人的后代。   李源固执己见,为了掌控儿子的未来,不惜牺牲别人的意愿,害人姻缘,花钱赶走郑琴即将步入婚姻的伴侣。   这些人对三名死者都有深刻的恨意,于是在主谋的指示下,联合了起来。   他们没有拿过刀,但手上也沾染了鲜血。   但不论是收钱顶罪的孙朝阳,是蓄谋骗财的孙晓京,还是眼前的几人,他们都从未见过真正的凶手。   而真正见过主谋的李源,在日记里写的是“他回来报仇了”。   这个“他”到底是谁?   或许查清楚钟家双胞胎的案子,就清楚了。   宋舟想着,立即起身出门,经过外勤组的时候,对陶一然说了声:“一然,跟我走。”   “得嘞!”陶一然揣上背包,马上更紧队长下楼。   坐上队长的车,看着前方越来越熟悉的道路,陶一然好奇地问:“队长,我们怎么又常坪村了?”   宋舟把握着方向盘,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常坪村的时候,我让你在村口帮忙打听高志强的时候,有人提起过钟家人吗?”   稍微一提点,之前的记忆马上蹿进了陶一然的脑子,他颔首确定:“对!那些阿姨管那个人叫艳艳,好像是钟家人的亲戚。”   宋舟补充道:“你说的那个人我后来让苏眠查过,她叫钟艳艳,准确来说,她是钟大富的表姐。钟大富和钟大贵虽然是双胞胎,但弟弟钟大贵小时候就过继到了姑姑的名下,所以两人是分开生活的。”   陶一然恍然大悟,“难怪两个人差别这么大!”   宋舟沉思,这些都是公安系统的户籍记录,关于两人小时候发生过什么,系统里没有登记。   钟大富和钟大贵是十八年前死亡的,当时他们的案子结果非常明了,证据也直截了当,就是弟弟杀了哥哥,然后跳崖自杀,所以很快就结案了,中间线索并不详尽。   所以他们此次前来不是以找到该案件的凶手为目的,而是查清楚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来,这就是凶手的意愿了。   陈杰听说警察又来了,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还是来到村口配合调查,听说宋队要找钟艳艳,马上给出了他们家的位置,“前面那家就是了,因为两家是亲戚,所以这儿离钟大富家不远,走几步路就到。”   “谢谢陈书记。”宋舟礼貌答谢后,敲响了钟艳艳的家门。   陈杰看没自己的事儿了,警方查案他也不好跟着,于是说了句:“那成,宋队要有事儿再叫我。”   钟艳艳闻声打开门,见家门外的两人有些眼熟,回想了一下就记起来,“你们是警察?”   宋舟点头,表明来意:“你好,我们想了解一下钟大富和钟大贵的事。”   钟家双胞胎的父母也离世了,所以钟艳艳这一脉就是钟家两兄弟仅剩的亲戚了。   听到久违的名字,钟艳艳向不远处的房子眺望去,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两位警察:“进来说吧!”   钟艳艳进门后,对墙上的五张遗照上了三炷香,随后倒了两杯水给警察,坐在了他们的对面,看着遗照说道:“他们就是钟大富、钟大贵和他们的父母,还有我已经过世的母亲。”   宋舟看向墙面,钟大富和钟大贵的样貌如出一辙,果然是双胞胎出生。   “我母亲一连生了三个女娃,我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两个妹妹,嫁到了城里,偶尔也会回来看看。为了家里有男丁,也正好婶子家不富裕,所以才提议过继一个到我们家来。”   钟艳艳笑看着钟大贵的遗像,虽然不是亲弟弟,但他们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还是很美好的。   回想着过往,钟艳艳的眉目之间满是愁思,“虽然阿富和阿贵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两人的性格打小就不一样。我们家只想要个男孩,至于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也做好了婶子会把不听话的阿富送给我们的打算。”   宋舟问:“那为什么会是钟大贵来到你们家?”   他之前也奇怪,既然选择将孩子过继送人,钟家夫妇为什么不选择更乖的钟大贵,而是把难训的钟大富留着?   钟艳艳解释道:“阿富虽然不听话,但他很聪明,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这件事,所以在婶子决定送孩子那天,耍了小聪明。”   那天钟大富故意出去玩,泡了一天的冷水,回家以后高烧不断,钟家夫妇就想趁这个机会直接把钟大富送走。   但钟大富强撑着,让他弟弟躺在床上,钟家夫妇误把弟弟当成哥哥给送走了。   陶一然越听越奇怪,不解问:“钟大贵是自愿来的?”   刚才钟艳艳的话里,哥哥并没有对弟弟使手段,弟弟是自己躺床上的。   钟艳艳点了点头,“后来我问过阿贵这件事,他说哥哥虽然顽劣,但对他还不错,既然哥哥不愿意被送走,他自己又觉得姑姑家也挺好,所以就帮了哥哥一把。后来婶子家发现不对劲,想要回阿贵,但估计是不好意思开口,就没再追究了。”   她说着,打开了略有些破旧的柜子,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奖状,递给了警察。   “这些都是阿贵的奖状,这些年我一直保存着,留个念想。”   宋舟翻看着奖状,钟大贵在班上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   根据孙朝阳和老师刘辟回忆的,钟大贵和高志强当时都是班上顶尖的学生。   “阿贵听话又懂事,学习也很认真,我们听老师说他马上就可以去市里读书了,一家人都很高兴,连婶子都特地过来夸奖阿贵。”钟艳艳说着,原有笑意的眼神骤然被疑惑代替,“可是没想到,过几天就传来阿贵借了高|利|贷的事,老师也来家里问,可我们从来没听阿贵提起过。”   说来也是伤感,老一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家里三个女孩子都没有读书的机会,母亲一直在用心培养阿贵。   他们家虽然没有孙朝阳家有钱,但母亲从来没有亏待过阿贵,还提起要给阿贵零花钱,是他自己说不需要的。   所以后来听说阿贵借了高|利|贷,家里没有人相信。   宋舟看向另外两张遗像,问:“钟家夫妇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警方调查两人的死亡案时,钟大贵很快就自首了。   一个好学生突然间又是借高|利|贷,又是对父母下杀手,落差太大了。   钟艳艳摇头,她也一直疑惑这件事,“这个我不清楚,事情应该就在他被取消去市里读书这件事之后不久,那天他瞒着我们回婶子家了一趟,紧接着就传来他杀了亲生父母的事。” 第42章 鱼藤   一男子见家门开着, 疑惑地进门,将钟艳艳在和两人说话,遂看着两人对老婆问道:“他俩是你亲戚?”   他知道小姑子们都住在城里, 就是没听说有这样的亲戚, 看着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   宋舟立即表明身份, “我们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 想向钟女士了解一下钟家两兄弟的情况。”   听清楚警方的话, 男子意会地点了点头, 不屑地笑了一声:“他俩有什么好提的。钟大富就是混球一个, 死了也……”   他本来想说死了也活该的,但碍于警察还在, 于是略过这句话,改口道:“他弟钟大贵再委屈,也是坐过牢、杀过人的。他俩一个娘胎生的, 骨子里就是一样的。”   钟艳艳很是不悦地骂了丈夫几句,“照片还在墙上挂着,嘴上积点德吧!”   毕竟是自己的表弟, 不论他们做过什么,她还是想在他们死后尽力维护。   男子冷哼一声,见警察也没说什么,于是拎着包坐到了一边。   宋舟确实并不介意,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感知也就不同, 他们既然是来问询的,自然希望听到更多的信息。   他细想了想, 问:“关于钟大贵误杀双亲, 这件事你了解多少?”   回想起那些血淋淋的画面, 钟艳艳的脸色瞬间难看,强忍着难受说道:“那天外头突然有人喊死人了,马上就有人报警了,我们凑热闹地过去看,才知道是我婶子家出事了。警察是晚上来的,第二天下午阿贵就自己主动自首了。”   宋舟颔首,卷宗中记录,现勘抵达现场时,在血泊中发现了一张身份证,上面是钟大贵的名字,现场凶器上也提取到了清晰的指纹,死者的指缝中也找到了疑似凶手的DNA。   当时市局没有仪器,都是送去市里或专门的检验机构,让他们做技术支持。但化验结果还没出来,钟大贵就自己去警局自首了。   后来报告显示,指纹和死者指缝里的皮屑和钟大贵的DNA吻合,加上嫌疑人供认不讳,其兄长又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法院才定了案,给钟大贵量刑。   因为案发当时钟大贵年仅16岁,是未成年。   加上法医的尸检报告表示,钟家夫妇的身上的挣扎痕迹不多,两人身上分别中了3刀和5刀,都没有伤及要害,两名死者的双侧球结膜苍白,脾被膜皱缩,尸斑颜色浅淡,符合创伤失血性休克的特征。   也就是说,钟家夫妇在被凶手刺伤后,没有得到救援,失血过多而死。   所以法院当年对钟大贵判决了12年刑期的处罚。   “钟大贵在牢里蹲了12年,出来以后就去投奔他哥了,结果钟大富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把人轰出来了。”男子说着,嗤笑了一声,只要涉及利益,就算是亲兄弟也会反目成仇。   钟艳艳说着,惩戒似的在丈夫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大骂道:“你非得我说是不是?阿贵哪里不好,他出狱以后勤勤恳恳挣钱,一听说你妈生病了,马上把钱送去医院。你良心都被狗吃了是不是!”   她说着,实在忍不住,掩面大哭道:“阿贵出事前,给我们三个姐妹一人一笔钱,说是要离开一段时间,我当时就应该察觉到他不对劲了!”   男子虽然嘴上逞能,但还是爱惜妻子,见妻子难过,默默坐到了她身边安慰。   宋舟见问得差不多了,便不再打扰,和陶一然告别后离开。   “队长,你说钟大贵明明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走上绝路呢?”陶一然眼里写满了不解。   他们仍未知道钟大贵为什么突然借高利贷,又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哥哥下手。   宋舟刚拨通了苏眠的号码,还没回复陶一然的问话,电话就接通了,他立即说道:“苏眠,麻烦你帮我查一下钟大富的妻子现在何处?”   挂断电话后,他再看向陶一然,指示道:“你一会儿回队里,和沈恕、高芒他们一块出去走走,查查钟大贵出狱之后都干过什么工作。”   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些有案底的人并不是很好找工作,即使有不错的能力和性格,也需要长时间的观察期。但听钟艳艳刚才的描述,钟大贵在出狱之后参加工作,没多久就往家里拿钱。   他很好奇钟大贵在离开监狱之后,还发生过什么。   陶一然知道队长是实干派,立即点头:“好!”   -   警局的法医实验室内,墙面的蓝白色使这里更加冰冷,桌上的仪器正在运行,滴滴作响。   路南怀揉了揉太阳穴,趁着报告还得等一会出来,回到办公室坐着养养神。   他恬静地倚着椅背,午间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打在了他白净的侧脸。   吴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座位上的师父,略有些许出神。他悄悄地打开柜子,拿了件外套出来,轻轻披在了师父身上。   他靠在桌边看得仔细,不愿放过一丝细节,自然也没放过刚才师父眼睫毛的微颤。   他低笑了一声,轻声道:“现在是午休时间,你回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我盯着,报告我负责撰写,你回来审批就好。”   路南怀微微睁开眼,有意回避吴意的眼神,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看来宋队的话,你很受用,最近很积极。”   吴意毫不避讳自己炽热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师父,坦言道:“我想快点成长起来,不给师父添麻烦。”   “没有添麻烦。”路南怀想都没想就说出口,恍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快了一些,于是想着缓和气氛,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你跟着我三年,如果能独当一面了,是可以出师了。”   路南怀心中后悔,如果当初知道吴意的意图,他或许就不会收徒。   一开始他以为吴意天天跟着他,只是因为好学。可后来事情越发不对劲,吴意总喜欢盯着他,有意无意地和他有身体接触。   他想让吴意知难而退,故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冷落了吴意一段时间。但吴意一点放弃的想法都没有,反而更是对他热忱,步步紧逼。   他终于明白,吴意的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可是他是吴意的师父,从始至终,就没有别的想法。   师父的错乱逃不过吴意的眼睛,他双手撑在桌边,笑着说道:“我不想出师,我说的成长,是想早点和师父并肩,我想师父……”   路南怀噤声,怔然地看着吴意,满目退意。   吴意怕师父逃了,不想追得太紧,低笑了一声,说:“我想成为和师父一样的人啊!”   “吴意,我……”路南怀刚想和吴意说清楚,实验室突然传出仪器的报警声,只能暂时先将这件事往后在挪一挪,“我进去看看。”   路南怀起身,套上实验室专用白大褂,在仪器前坐下。   他们之前检查在戴楠骨骼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病理特征,毒检报告也没有报警。   但早上白涯带着报告来找他,说在之前装着戴楠尸骨的袋子上找到了鱼藤酮。   如果不是尸体分解出的毒素,那么大概率就是装尸块的袋子曾经别有他用。   鱼藤酮是一种农药,用于防治蚜虫、菜青虫等危害蔬果生长的昆虫,也曾经被人拿来毒鱼。   但因毒鱼的手段太过残忍,后来就被明令禁止使用。   袋子在水里泡了这些年,至今仍有残留,可见之前袋子上鱼藤酮的浓度有多大。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立即重新检查戴楠的骨骼,这次不再是切片化验,而是对每一块骨骼的表面成分进行抽样。   “怎么样?”吴意换上白大褂也走了进来。   即使他再喜欢师父,也不会在正事上耽误。   见吴意进来,路南怀仍有些不自在。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精力放在了手上的事。   “有三块骨骼的表面提取到了鱼藤酮,应该是后天粘上去的。”他说着,让出了电脑前的位置,让吴意能更好地观察。   如果不是物证的这个发现,法医想发现这个线索恐怕还要再花些时间,可见合作有多重要。   “我去找队长和白科长汇报!”吴意确定结果没错后,站起身提议道。   他们不怕出现失误,只担心真相被掩盖,现在找到线索就是好消息。   路南怀点了点头,调出实验的所以信息,以作之后的报告。   吴意匆匆跑上楼,还未靠近队长办公室,就听见苏眠的声音,站在门口稍等了一会。   宋舟一回来,苏眠紧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队长,我们没有查到李源账户的异常收入,但是有件事还是挺值得怀疑的。”苏眠说着,将一份资料放在桌上,解释道:“李源与其妻子结婚前不久,其妻子的账户突然存入了大量现金。”   因为是夫妻双方的婚前财产,他们不刻意查根本不会注意。   李源公司的起步资金就是从其妻子的账户里出,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的猜想不无道理。   宋舟的手指轻巧着桌面,沉默斟酌。   戴楠一直追着黄大康、陈依伟、李源三人要钱,而李源所谓的“白手起家”也确实有资金援助。   但李源让戴楠去找钟家后人要钱,也就是说,钟大贵借的那笔高|利|贷其实在这几个人手上。   可是他不明白,和他们三人相熟的是哥哥钟大富,为什么借钱的成了钟大贵。   想着,宋舟对苏眠问道:“查到钟大富妻子的下落了吗?”   苏眠颔首,“查到了,她叫欧月,钟大富死后没多久就去了外地。我已经联系她过来了,说是晚上才能到。”   宋舟接过资料,喃喃上面的名字,“欧月。” 第43章 信件   “儿子, 爸爸真的不用送你去学校吗?”江毅拖着儿子的行李走到路口。   江昔言接过行李箱,拒绝了爸爸的好意,“我一会去警局和黄队、郑哥他们说一声, 然后去吴奶奶家告个别, 最后再回学校。”   放假这段时间, 他一有时间就去吴奶奶家坐坐, 陪她说说话。   等他回学校后, 时间就没有现在充裕了, 为了不让奶奶一直等着, 还是得和她说一声。   江毅点了点头,儿子这次过年回家, 看起来开朗了不少,应该是在学校交到了朋友。   看见孩子走出阴影,他们做家长的也开心。   江毅见老婆跟在旁边一直没说话, 于是替她对儿子问道,“你这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在家多待两天。去学校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缺什么就和你妈说,爸爸给你送去学校。”   江昔言看了一眼父母,抿唇点了点头。这次回来,他明显感觉到父母对自己的变化,那是一种过分的关心,他知道这是他们在对之前的事感到愧疚, 想要弥补他。   可是他同样明白,父母也有自己的人生, 他们不可能一直照顾自己, 所以最好的办法仍旧是他自己努力。   放假的这段时间, 江昔言几乎每天都在江心区公安分局学习,从家到警局的路他烂熟于心。   他拖着行李箱站在警局门口,略有些出神。   他记得宋舟叔叔说过,他是江心区分区的警察,在未来,宋舟叔叔也会站在这个地方吗?   江昔言望向警局内,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宋舟,但不知怎么回事,他脑海里总有一个大概的模样,这样子温暖又有力量。   他似乎能够想象到宋舟叔叔进出警局,努力侦破案子的情景。   想着,江昔言脸上不自觉地出现笑意,低声喃喃:“还有九年,等我。”   -   天色渐沉,这座城市的华灯如星河,晚风凛冽,吹得树梢刚冒出来的新芽摇摇欲坠。   宋舟双手环胸俯瞰着警局门口,钟大富的前妻欧月说晚上就会来警局,可现在天都黑了,还是未见人影。   他恍惚间见警局门口有人影晃悠,顿时警觉,目光如炬。   在看到是沈恕慢悠悠地走进警局时,宋舟略有些失望地轻叹,见沈恕像是注意到他一般,朝他挥了挥手。   沈恕大步跑上楼,冲进来队长办公室,见宋舟还站在窗口,解释了一句:“芒果和桃子那俩小子在我后头,一会就来。”   “嗯。”宋舟淡然回。   沈恕这才恍然:“哦,合着你不是在等我们啊!亏我着急带消息赶回来。”   宋舟闻言回头看向沈恕,“我在等人证过来,你们打听到什么了?”   闻言,沈恕挑了挑眉,他刚才就是开玩笑,没真生气,插科打诨够了,马上接正事:“我们下午去钟大贵出狱后的暂居处打听了一圈,他出狱以后没有固定工作,所以在人才市场挂了名字,有活儿联系他,他就干。”   这种人才市场的名头就是说着好听,说白了就是农民工信息登记处。那儿一般没有什么体面工作,工地、搬家需要劳动力的时候,就会去人才市场捞人。   这一类的工作没有稳定性,有一天没一天的,挣得也不算多,但对于肄业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机会。   他们拿着钟大贵的照片转了一圈,时隔将近二十年,已经没人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了。   就在他们准备放弃的时候,看到了人才市场,这才给了他们灵感。   现在都使用网络登记了,十几年前的线索全都是纸质记录,沈恕带着高芒和陶一然在人才中心翻了一下午的旧档案,总算找到了钟大贵的名字。   沈恕将整理好的信息放在桌上,“这些就是钟大贵在人才市场所有的记录了。从他出狱后一个月开始,到出事前一天,记录还挺全的。”   他说着,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信息说道:“他出事前去的这个地方,估计和他突然变故有关系。”   宋舟听闻,看向沈恕所指,只见上面的登记信息是需要下水道疏通,而地址十分眼熟。   “这是钟大富家的地址。”宋舟立即反应了过来,随即看向登记人的名字,就是他正在等待的欧月。   “如果说钟大贵看到招工信息上写的正好是哥哥家里,就过去帮忙,这也说得通。但是……”沈恕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支笔把玩,细想着撇了撇嘴,“去了他哥家后,发生了什么矛盾,能让弟弟下定决心杀人?”   宋舟看向警局大门,依旧在等欧月的到来。   “队长!”陶一然从门外探头进来,挥了挥手里的信封,“门口兄弟说有个女的往举报信箱里丢了一封信后就走了,他以为是投诉,就把信交给了局长,局长看完说是给我们的。”   陶一然想不明白,他们一直都是按规矩办事,怎么还会收到投诉呢?   宋舟接过信封,纸上字体工整,看字迹应该是个女人写的。他定睛细看,只见信件开头的名字正是他们一直等的人。   “警官你好,我是欧月,钟大富的前妻,请原谅我无法当面赴约,信中所写均为如实相告。”   陶一然好奇地凑近,看清信上内容后,满脸疑惑,欧月为什么不当面说这些?   看着自己投进举报箱的信被拿走,躲在角落的欧月松了一口气,但手紧紧攥着衣角,压抑的情绪仍未散去。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什么,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骤然间,她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手指冰凉,心中满是逃跑的念想,但她双脚如灌铅,动弹不得。   她站在原地做了许久准备后,强忍着恐惧缓缓转头向角落看去,却见角落里根本没有人。   可她刚才明明看见有人盯着自己,那张脸……和那个人好像。   欧月惧怕地向后退,反应过来自己能跑之后,头都不敢回地迅速逃离这个阴暗的拐角。   昏暗的角落里,一名身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子缓缓走去,看着逐渐跑远的欧月,眼中的情绪复杂。   警局内,宋舟看完手里的信,递给了旁边的其他人,缓步走到了玻璃前,手指在钟大富的照片上轻敲了敲。   三四十年前的农村观念封建,依旧盛行着“先成家后立业”,欧月在信中说,钟大贵才上初中的时候,家里就已经给她和钟大贵订了亲。   双方家长约定,等钟大贵从市里读书回来,两人就结婚。   宋舟对此不解,低喃着分析:“欧月也是钟大贵的未婚妻?她不是钟大富的妻子吗?”   他脑海里顿时浮现一堆他老妈爱看的八点档狗血爱情三角恋电视剧。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欧月还在信中写道:“虽然大富和大贵是亲兄弟,但他俩性格天差地别。过去这么久,大富的父母依旧对送错孩子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从小到大都喜欢拿两个儿子做比较,我看得出来,大富其实不喜欢他的弟弟。”   “我和大贵定亲后,大富应该是不服输,很快就找了对象,我记得那个女孩子就是大贵和大富他们班上的女同学,具体叫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警官会问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是大贵的未婚妻,却成了大富的妻子?   大贵入狱后,大富就向我求婚了,他说娶我是为了让我更好等大贵回来,所以我就同意了。   大贵出狱后,我和大富提起这件事,谁知道他反悔了,拒绝和我离婚。大贵出狱后第一次上门时,我被大富提前藏了起来。”   “那天家里下水管堵了,我打电话给人才市场,让他们找人过来帮忙,可我没想到上门的是大贵。那天我恰好不在家,是大富开的门。”   “等我回家的时候,家里很乱,满地都是血,我儿子傻傻地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不愿意说,我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发什么过什么。”   最后一页纸的内容和警方查到的差不多,不排除是欧月转述了警方调查的内容。   她说警方后来查案,发现了钟大贵跳崖的尸体和他的遗书。   钟大贵在遗书里承认了自己杀害钟大富的罪行,欧月对此也并没有疑虑。   但值得宋舟注意的是,欧月在信的最后再一次提到了她的儿子:“家里男人没了,我一个人养活自己都难,更别提还有一个儿子。出于私心,我借着带他出去玩的机会,把他送去了福利院,就偷偷离开了。那年他十二岁,至今过去了十八年,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重新开始生活了吧!”   “钟家果然还有后人。”宋舟拿起笔,在钟大富之后画了个箭头,打了个问号。   暂时未知这个人是否存活,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三十岁左右。   从十年前开始作案的人,会是他吗?   他们要去哪里找这个人的下落?   “等等。”宋舟突然反应了过来,“十二年?”   揣着疑问,他立即走出办公室,对苏眠说道:“苏眠,麻烦你查一下欧月的医疗记录,调出她的生育资料。”   -   相处了一个月,黄霖是真切认识到江昔言的成长。临别前,他拍了拍江昔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小子是块当警察的料,好好念!”   “我一定会的。”江昔言重重点头,再看了一眼警局大楼上挂着的警徽,认真地敬礼后,拖着行李转身离去。   他按照之前的计划,前往了吴奶奶家,远远望见有人在吴奶奶家门口徘徊,偷偷放了一袋子的东西。   见有人朝自己走来,孙晓京吓得后退了几步,匆忙逃走。 第44章 礼物   孙晓京刚走出村道, 抬眼就见刚才还在自己身后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前头,愕然问道:“你想干嘛?”   江昔言探究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缓步靠近, 问:“你是谁?”   他刚才看了一眼, 男子丢在吴奶奶家门口的东西没什么问题, 都是常见的拜年礼, 可如果只是来拜年, 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江昔言注意到对方手上还提着一个袋子, 袋子里的东西和吴奶奶家门口的几乎一样。   他顺着男子刚才跑走的方向看去,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前段时间去世的另一名受害者的家。   两份礼,害怕被人盯上……   想着, 不等对方回答,江昔言揣测道:“你是陈依伟的谁?”   孙晓京的心头咯噔了一声,矢口否认:“我……我就是路过。”   看着对方的表情, 即使没有得到准确答复,江昔言的心中依旧了然。   于是他假意宽慰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记着吴奶奶的这份心是好的。如果你是陈依伟的朋友或亲属, 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替他赎罪了。”   孙晓京垂头叹了一口气,提着塑料袋的手臂耷拉了下来,闷声道歉:“对不起……”   江昔言眼光微闪,料定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引导。   他看着对方手里的礼物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唉, 你的心是好的,但可惜了。”   孙晓京的心紧跟着一颤, 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袋子, 询问:“怎么了?什么可惜了?”   江昔言摇了摇头, “你留了东西在奶奶家门口,却又不说自己是谁,谁会记得你的好?到头来,你所做的一些都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不知情的奶奶怎么宽恕你呢?”   孙晓京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礼物,虽然和父亲接触的不多,但自从听说父亲所做的事,他就想着多少替他还一些债。   眼前的这个少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做这些确实是在替父亲赎罪,也是希望受害者家属心里能好过。   “那……”孙晓京仍旧有些犹豫。   他和陈依伟的关系没什么人知道,所以他担心自己贸然说出来,恐怕那些人就会找上自己,惹一身腥。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是谁,我正好要去奶奶家,转达一下就好。”江昔言微笑着说道,亲眼看着对方走入自己的圈套。   孙晓京听少年的语气洒脱,看着真像是一片好心。   他回想刚才这位少年看起来确实像要去吴月香家,看着也是一副没有威胁的模样,逐渐放下戒心,说道:“你说我是陈依伟的亲戚就好。”   “好。”江昔言应下,与其擦肩而过时,瞥见塑料袋在阳光的直射下,折射出细碎的闪光。   这反光并不像塑料袋的块状光斑,倒像是细晶砂之类的物质。   江昔言顿住脚步,再抬眼看向孙晓京时,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是开车来的吗?”   孙晓京表情疑惑,没有回答。   “是这样的,我是大学生,等会打算回学校,如果您是开车来的,能顺路送我一程吗?”江昔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箱,示意自己并没有说谎。   孙晓京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可以的,等你从吴奶奶家出来,去路口找我就好。”   他想着,只是送一个学生回学校而已,举手之劳。   行至拐角,江昔言转过身,目光紧盯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心里偷偷盘算着什么。   吴月香左盼右盼等来了江昔言,这孩子也是好心,放寒假这段日子,一有时间就来看完她。   见江昔言进门,吴月香盯着他带来的行李,问道:“小江要回学校啦?”   江昔言颔首,“今天是来和奶奶告别的,之后有空再来看您,这段时间您要照顾好自己。”   吴月香略有些失落,但想到孩子是上学,这是好事,而且这孩子说话算话,一定会再来看她的。   江昔言将门口的拜年礼放在桌上,“这是刚才有人放在门口的,他说自己是陈依伟的亲戚,望您身体健康。”   他刚才观察过这个袋子,表面也沾了一些亮晶晶的粉尘,进门前,他偷偷取了样,准备带回学校实验室查一查。   吴月香心中气愤,但看到心意摆在桌上,只是埋怨了几句。   她将装着礼物推到了一边,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袋子塞到江昔言手里,“来,拿着。奶奶早上买的绿豆糕,现在还热乎着,你去学校的路上要是饿了可以吃点儿,下次回来奶奶给你烙饼吃!”   “嗯!”江昔言会心一笑,抱着一盒绿豆糕,心中倍感温暖。   吴月香又拉着江昔言说了几句贴己话,不知怎么的,这回孩子离开,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叮嘱了好几遍要注意安全,才目送着他离开。   临近路口前,江昔言从包里拿出一卷透明胶藏在手里,见一辆车在角落停着,上前敲了敲车窗。   “你好,我来了。”   孙晓京摇下车窗,“上车吧。”   江昔言指了指后备箱,“我把行李箱放一下。”   他不确定那两个袋子是放在车后座还是后备箱,所以两个地方最好都查一下。   孙晓京点头,主动打开了后备箱,目光看向后视镜,一直盯着这名陌生的少年。   江昔言速度极快,打开后备箱后,借着放行李的机会,立即在四个角落和中心点取样,合上后车盖后,迅速恢复常色,温吞地对着车里的人笑了笑。   他打开后车门,看着座椅和地垫,再次默默拿出了胶带。   -   高芒带着从医院带回来的资料上楼,还没进门就听见办公室里的键盘声。   苏眠颈侧夹着电话,正在与医保中心对接,见高芒回来,接过他递来的资料。   与医保中心核实内容后,苏眠带上资料敲响了队长办公室的门。   “队长,这是欧月的生育档案,她于三十年前在市人民医院完成生产。资料显示,孩子是第37周生产的,出生时身体状况良好,无病症。核实过医保记录,信息无误。”   苏眠说着,将资料递给了队长。   “37周。”宋舟抓住了字眼,“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欧月是在钟大贵入狱之前怀孕的。”   可是欧月却说她是在钟大贵入狱之后才决定和钟大富在一起的,那么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宋舟再次拿起镇西中学发现的合照,递给了苏眠,“欧月在信里提到钟大富和他们班的某一位女同学谈过对象,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几位女同学现在的情况,让外勤出去跑一圈。”   苏眠接过照片点了点头,时隔几十年,再找到这些人还是有难度的,但没有挑战的事,他还不乐意干了。   “放心,交给我吧!”他说着,带着照片离开。   -   “昔言,你不走吗?”梁析清理了桌上的实验器皿,好奇地看着还在做实验的江昔言。   以往小江都是最快完成实验的,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然拖到了最后一个还没完成。   江昔言依旧盯着分析仪的图谱成像,无瑕分神,只答:“我的实验已经做完了,这只是课外兴趣。”   “哦,这样啊。”梁析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见仪器图示,问道,“你看二氧化硅做什么?”   这东西是做玻璃的原材料,他们之前实验做过的,江昔言没理由不知道。   江昔言紧抿着唇,他知道这是做玻璃的原材料,关键在于陈依伟的死亡第一现场也在玻璃厂。   死者身上同样找到了二氧化硅。   他之前看见的那个人自称是陈依伟的亲戚,能对陈依伟所做的事感到愧疚的人,这亲戚关系应该很近。   他或许曾去事故现场祭奠,但后备箱里也找到二氧化硅粉尘,这点就太奇怪了。   二氧化硅粉尘细小,不仔细清洗无法完全清理干净,所以才会有残留,他的后备箱里放过什么?   难道……   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江昔言的脑海中显现。   可他心中仍有设想,万一陈依伟运输过二氧化硅,他有别的用途呢?   但陈依伟是突然遇袭的,挣扎痕迹很少,所以他生前所见很可能就是他熟悉的人,所以才没有设防。   转运装着陈依伟的行李箱也是需要代步工具的,只要他再次化验孙晓京的后车厢是否沾染过血迹,答案就清楚了。   之前坐孙晓京的车回学校时,偷偷瞄到名片了,想要再找到孙晓京其实不难。   只是他要以什么借口再找孙晓京呢?   而且他一个人外出实在不安全。外面看似平静,可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真的消失了吗?   -   “女士您好,我想问一下您还记得钟大富吗?”   “罗女士,打扰您了,请问您对钟大富钟大贵还有印象吗?”   “……”   拿着苏眠整理出来的资料,外勤人员在外头跑了一天,划掉一个又一个名字。   一些人在后来离开了江龙市,他们只能电话联系。但一些人或因事故或因病症离世,他们是怎么都联系不到了。   沈恕咬着笔盖,点了点最后几个名字,“就差几个人了,哥几个再坚持坚持。”   他说着拍了拍高芒的肩膀,关照女同志地拉了辛映一把。   辛映摆了摆手,拒绝了帮助,仰头喝下瓶子里最后一口水,双手撑在膝盖上站了起来,“走吧!”   杜倩见警察突然找上门,一脸的惊愕:“我孙子又打架了?”   “杜女士你好,我们是江心区刑侦大队的,正在调查一些案件细节,想请你协助调查。”辛映出示警官证后,拿出了合照的备份,指着上面的钟大富问道,“请问您还记得钟大富吗?”   “咣当。”   杜倩一时失神,手里的脸盆脱手掉在了地上,沉默良久才说道:“认识。” 第45章 血汗   听到钟大富的名字, 杜倩坐立不安,见家里还有人在,遂指了指屋外, “我们去外面谈吧!”   她不希望家人听到她的过往。   警察配合人证意愿, 但为了安全性和保密性, 沈恕还是找了个隐蔽条件不错的角落。   “就在这儿吧。”沈恕站在一旁蹲点, 以防有心之人靠近, 冲着高芒和辛映使了个眼色, 让他们可以开始了。   高芒意会, 对杜倩询问道:“杜女士,我们了解到钟大富在镇西中学读书时期, 在班上有个女友,请问您对此有印象吗?”   “有。”杜倩抓着自己的手臂,以身体的疼痛压制心理的恐惧,低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就是我。”   听闻, 几名警员的眼睛一亮,找了一大圈,总算找对人了。   高芒继续问道:“关于钟家两兄弟和欧月的事, 您还记得多少?”   杜倩找了个台阶,扶着墙坐下。她的脸上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那些已经是30年前的事了, 可时至今日她偶尔还是会想起,每每都觉得胆寒。   “我记得,那个时候钟大富突然来追求我, 他对我说了很多甜言蜜语, 我当时天真的以为他是真喜欢我, 就同意了。”说着,杜倩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今再想起,她只觉得反感,“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和他弟作比较。看见他弟前头刚定亲,他不甘心,所以才找上了我。”   “后来呢?”辛映追问,“在钟大贵出事之前,还发生过什么?”   听到钟大贵的名字,杜倩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和这人接触不算多,但警察说的这个时间点,她是有印象的。   “钟大富这个人没什么出息,总喜欢和家里要钱,我也不清楚他哪来这么大的开销。所以我很快就意识到钟大富这个人不靠谱,不认为我和他能长久。所以有一天,我下定决定和他掰了。”   其实她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一直忍到那天下学,她终于决定和钟大富说清楚。   但那天铃一响,她都还来不及叫住钟大富,钟大富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只好跟去钟大富家,想着当面和他说清楚。   但没想到,她一靠近钟大富家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偷偷趴在篱笆边偷看,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钟大富扯着他母亲的头发疯了似的将人往墙上砸,对想要劝阻的父亲更是拳打脚踢,大骂着自己的双亲没有出息。   “为什么别人家都舍得给自己儿子花钱,就你们什么都给不了我!”   “别人家什么情况,我们家又是什么情况,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钟坤捂着被儿子踹中的胸口,呼吸都在发疼,站都站不稳。   钟大富咬牙切齿,“我懂事?为什么别人家做得到的事,你们做不到!凭什么钟大贵过得那么好,我却要跟着你们受苦!”   钱梅悲痛,不断挣扎着,她的眼中满是后悔,“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把你送去你姑姑家,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我现在只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的时候,没有马上掐死你,留一个你弟就好!”   “都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你怎么和你弟弟差别这么大!你这败类!混球!”钟坤气得指着钟大富的手指不断颤抖。   听着亲生父母对自己的咒骂,钟大富的脸色不断阴沉,掐着母亲的手逐渐收紧,沉声威胁:“那还真是太可惜了,我会好好活着,因为我将来还要孝敬你们二老啊!”   他恶狠狠地抬眼瞪着钟坤,“还不给钱?再慢点我就掐死她!”   钟坤见状,为了妻子他只能回房间拿钱。他的手颤抖着,一张十块钱被攥得皱皱巴巴,仍想要一个回旋的余地,“你前天已经拿走十块了,再拿……家里就没钱了……”   “废什么话!没钱就去挣!”钟大富说着,将钱梅丢到了一边,抢走钟坤手里的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听着杜倩的描述,辛映实在忍不住,低声喃喃了一句:“这钟大富竟然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下得去手!”   高芒却是疑惑:“十块钱?”   见小兄弟没反应过来,沈恕悠悠解释道:“30年前,纸币最大的面额就是10块钱,那个时候的工资一个月大概也就两三百块钱。”   他掰了掰手指,实在懒得算,摆手道:“反正就是,一张10块钱约等于现在的200块钱就是了。”   30年前的物价没有现在这么高,一个16岁的少年从家里不断拿钱,每次拿的都不少,转头嫌弃父母挣得少,确实是不人道了点儿。   高芒听完解释,满眼的崇拜,“恕哥厉害!钟大富做的是过分了,又拿钱又打人。”   他说着看向杜倩,“您继续。”   杜倩应了一声,继续道:“看见钟大富这样,我更好奇他到底拿这笔钱去做什么了,于是悄悄跟上了他。看见他和他那个狐朋狗友一起出了村子,往城里去。一路上兜兜转转,最后进了一个什么会所。”   当时她就过于紧张,没记住那是什么地方,现在更是想不起来了。   “我在外头等了很久,他们才出来。可我记得他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都不对劲,摇头晃脑的、脚步也很飘。”   听着杜倩的描述,出于警察的敏锐,三人立即意识到不对劲,怎么听着钟大富他们像是磕了什么东西。   杜倩抿了抿唇,“当时我不清楚他们在干嘛,后来才知道他们的症状太像吸|毒了。不过好在从那天之后我就不敢和钟大富走一块了,后来听说他们家出了事,他进城里打工,我们也就再也没联系过。”   钟大富对他亲生父母都敢下手,保不齐哪天就会打死她,她还是趁早逃远些。   沈恕眼神示意高芒继续问,独自走到一边给宋舟打了电话。   宋舟看了一眼手机,打开了免提,听到沈恕他们那边的情况,迅速意会:“看来这或许就是钟大富开销巨大的原因。我让苏眠发你们一份旧城区地图,你们让杜倩尽量再回想一下他们进的会所在什么位置。”   二三十年前,江龙市毒|品猖獗,因受到诱惑而丧命或付诸钱财的人不计其数。   无数警察前赴后继,他们以自己的血汗冲走粉末,才换来如今的安宁。   宋舟脸色微沉,那个拿着刀的瘾|君子和倒在血泊里的警察叔叔依旧是他的梦魇,挥之不去。   只是他正在开车,无暇分心,继续看着前路。   之前吴意告诉他,装着戴楠尸骨的袋子沾染了鱼藤酮,案发的第一现场很有可能在农场或者渔场附近。   他记得江心区以前的农村确实有人用鱼藤酮毒鱼,还因此上过新闻,被很多人批评。   他和林越各带一支小队出发,调查这些曾经使用过鱼藤酮的农户,或许能找到关于戴楠的线索。   白涯目视前方,忍不住叹气:“我现在深刻认识到我们队里是真的缺人手了,连我都要一起跑侦查。”   今天队里为了查钟大富女友的线索,出去了一批警员,再要查鱼藤酮的事,队里的人手就不够了。   和外勤情报组的侦查人证物证不一样,他的外勤多半是去现场勘察,负责物证采集与化验。   要不是苏眠得坐办公室随时待命,估计这位小老弟也得被揪出来。   宋舟微笑了笑,“队里的人手已经比之前多了。局长让我们这案子好好办,之后会再调人手过来。”   他说着,看了一眼导航,将车开进了小道。   -   “孙先生你好,突然联系您,不知是否有打扰。我是吴奶奶的孙子,上个月是您送我回学校的,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吴奶奶让我转交您一样东西,由于我课业繁忙,不知您能否来我学校一趟,我亲手将东西给您。”   江昔言确认信息无误后,将短信发了出去。   独自离开学校对他来说风险太大,所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让孙晓京来学校找他。   学校外有保安看着,警局的前辈偶尔也会来巡逻,对他来说是相对安全的。   江昔言没等多久,手机屏幕亮起,他感觉自己的心率逐渐加快,连忙拿起手机查看短信。   只见孙晓京发来了同意的回复:“这两天工作较忙,周五可以吗?”   “可以。”江昔言松了一口气,只要孙晓京能来,他找机会查一下后备箱是否有血迹,一切就明朗了。   他满怀信心地笑了笑,迫不及待地放下手机,拿出日记本写下自己的进度。   “小江又在写日记啊。”易逞刚打篮球回来,见江昔言又在捣腾他的日记本。   小江不怎么和他们开玩笑,说的都是正经事,可没乐趣了,所以他们都觉得那本日记本里多半记着他的心里话。   他们都可好奇了,可也知道看别人隐私不好,一直忍着。   “嗯。”江昔言应了一声,继续写着。   自从听莫隽学长说了那番话后,他的想法逐渐改变,回头一看,也是从那时起,日记本里不再是自己的心里话,他将线索全数记在本子上,附上自己对案情的理解。   万一哪天出事,这本日记本就是他这段时间见闻所感的见证。   这些狭隘见识对于经验老道的警察或许不算什么,但他希望自己或多或少能帮上忙。   即使过去了半年,江昔言总是在梦中想起那个人离开前对他说的话,他也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回来找他,所以他自始至终都不敢放松警惕。   江昔言将日记本放在了书包里,随时带在身边。   见易逞一直盯着自己,江昔言心生一计,对他问道:“易逞,你能帮我个忙吗?” 第46章 伺机   结束一早上的学习和训练, 前往警校食堂的路上,学生们都是用跑的,生怕去晚了, 饭都给抢光了。   看着一个个大小伙聚在玻璃窗前, 阿姨手也不抖了, 往他们盘子里盛了一大勺。   梁析端着餐盘走来, 坐在了易逞对面, 他忍了好几天, 实在憋不住了, 低声问道:“阿逞,小江前几天和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易逞啃着他的大鸡腿, 仰头想了想,随后摇头说道:“没什么,他就让我今天中午跟他走就可以,没别的了。”   “看来他是想出去。”梁析很快就反应过来江昔言的用意, 江昔言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的, 几乎没有主动找他们结伴。   但小江的性格肯定不是有意和他们产生隔阂,或许是之前孤僻惯了吧。   梁析惋惜地抿了抿唇,看向易逞嘱咐道:“既然小江让你跟着, 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千万要跟紧了。万一出了什么事,马上给我和韩免打电话。”   一旁的另一名室友韩免也点了点头, 但他的目光看准了易逞餐盘上的另一只鸡腿,握着筷子默默伸手。   “知道了!”易逞回答着,打掉了韩免的筷子, “敢跟小爷抢食儿, 活腻了吧你!”   韩免委屈地哼了一声, “前天你就是这么拿走我的鸡腿!”   “我不是赔你一杯奶茶了吗?”易逞护住自己的餐盘,“小爷最近长身体,得多吃肉,离我的鸡腿远点!”   韩免瘪着嘴,在易逞结实的手臂砸了一拳,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埋头吃自己的饭。   看着室友一来一去的,梁析温声一笑,忽而想起一件事,问道:“再过一个月,学长他们应该回来准备毕业了吧!”   韩免咽下嘴里的咕噜肉,说道:“嗯!听说莫学长把传销案的事结束以后就回来,宋学长还没确定。但我不是在给老师做助理吗?听老师说优秀学生代表已经确定了,宋学长就在里头,奖状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他应该会回来的吧。”   他们经常听说莫隽办了些什么案子,但是宋学长在警队的经历,他们倒是很少听说。也可能是因为莫学长更张扬一些吧!   易逞嗦着骨头,信心满满道:“那是宋学长!宋舟哎!他参与案子这么低调,我估计啊,是办了大案要案了,不方便透露的那种。”   另外两人深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地点了点头,他们这些普通学生做不了风云人物,能做的就是把手头的几门课安全过掉。   “行了,我吃饱了,去找小江了!”易逞打了声招呼后,拿上背包,将餐盘放在了回收点,小跑着往校门口赶去。   江昔言提着一些小礼物站在校门口,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孙晓京从公司过来要花点时间,所以他的车没这么快到。   听见身后有疾跑的声音,他回头一看,见易逞正向他冲来。   “我是赶上了吧!”易逞摸着自己的胸口,刚吃饱就跑步,差点没吐出来。   “嗯。”江昔言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校门口,将易逞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易逞侧耳倾听,眼睛越瞪越大,直到最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昔言,“这太冒险了!不行,我得多叫几个人。”   江昔言拦住易逞,“暂时不叫人,一旦你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帮我喊人。”   “可是……”易逞还是担心,“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你这让我隔着大老远盯着你们,万一出了事,我怕我支援都来不及。”   刚才江昔言说,他怀疑孙晓京可能涉及了一桩人命案,他需要佐证这件事,但是又担心有人暗中窥探,所以才多叫一个人过来。   江昔言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确定他的嫌疑,而且你跟着去,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等会你找个方便行动又隐秘的地方看着,一旦有异样,马上通知别人,切勿自己跟过来。”   既然那个人喜欢在暗中盯着,那他就如法炮制,以牙还牙。   可他也担心易逞出事,所以让易逞跟过来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在紧要关头叫人来帮忙的。   “时间差不多了,你离我远点,不能提前暴露。”江昔言说着,和易逞拉开了距离。   易逞上道地点了点头,双手插兜走到了学校门口的电子报亭外,随手拿了一份报纸。只见纸上内容写着,全省公安开展“燃冰行动”效果显著,抓捕贩|毒人员39名,若干吸毒者已送往戒毒所教育。   他看着报纸,余光却是在注意江昔言的方向。   江昔言没等太久,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孙晓京的声音,他的车与校门口的江昔言擦肩而过,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人,说道:“你们校门口好像不能停车,你来学校西边的第二条小巷找我吧。”   江昔言的目光锁定刚刚过去的一辆车,立即回应了对方:“好啊!”   孙晓京听着他的语调轻松,不像是有心思的样子,那个人应该是想多了吧!   江昔言暗示了易逞一眼,大步向校门西边走去。   孙晓京有意将他往校外引,其中定然有问题,不过这一带他十分熟悉,就算有猫腻,逃离这里也不难。   -   宋舟的车开出小道,往左开就是发现戴楠尸骨的桥,但他们的车并未停下,继续向前,经过了一大片农田。   现下刚有春天的苗头,田里没什么生机,几个农民正在翻地,盘算着再回暖一下就可以撒种子了。   农民见有车停下,好奇地看了几眼,又见有人从车上下来,朝他们走来。   “你们啥事儿啊?”农民问。   宋舟看向不远处的村庄,问道:“请问这里是高家村吗?”   农民大哥点了点头,“是啊,几位有事儿?”   宋舟对身后的其他人投以肯定,关于毒鱼这件事,很早以前民警就查过,罗列了几个地址,这个高家村就是其中一个。   “大哥,这个人你见过吗?”宋舟拿出戴楠的照片。   农民大哥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人,摇了摇头,“没印象。”   他说罢,对另一片田上的人招了招手,“凯哥,你过来认个人咯!”   “哎,来了!”阿凯听到喊自己,放下手里的锄头走来。   农民大哥看着走来的阿凯,对面前几人介绍道:“他认识的人比较多,你们问他。”   “谢谢。”宋舟致谢后,朝凯哥走去,行至面前,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询问道,“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   阿凯眯着眼看照片,又是咋舌,又是嘶声,“眼熟,但又不太记得了。”   陶一然见对方看着不像是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补充了一些信息,“他叫戴楠,失踪得有五六年了。”   “哦!”被这么一提醒,阿凯马上有了印象,“就是那个土大款吧!确实有几年没看见他了。”   “他住在你们这儿吗?”宋舟听着对方的意思,应该是对戴楠有很深的印象。   “他以前在这儿租过房子。”阿凯点头说着,指着村里最高的礼堂,“喏,我们这儿之前建礼堂的时候,他还挺给面子,出了一笔钱。”   “能带我们去他之前租的地方吗?”白涯询问。   阿凯寻思着警察没事儿不会找上门,看来是这个土大款惹祸了,于是指了指路,“成啊,跟我走吧!”   -   江龙市警察大学校门西面。   见有人靠近,孙晓京下车朝江昔言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江昔言提着礼物的手里还攥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另一只手摸了摸放着提前准备好的试剂的口袋,缓步上前。   “好久不见。”   “没想到你能联系到我。”孙晓京一开口便直言自己的疑惑。   江昔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上次坐你车回来的时候留的。我想着如果奶奶转变心意,决定原谅你,我也能通知得到你。”   见对方说话坦荡,孙晓京没多想什么,“这样啊。”   他看向江昔言手里的袋子,指着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江昔言强装镇定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打算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对方,但他手里的矿泉水瓶一晃,盖子松开落在了地上,洒了孙晓京一身的水。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喝水没拧紧!”江昔言赶忙道歉,看向孙晓京的车,问道,“您车里有纸,快擦擦吧,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孙晓京见对方一直在道歉,加上他是来送礼的,也没好意思斥责,转身回车里拿纸。   江昔言紧跟在他的身后,不停道歉:“实在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钱给您?”   “不用的。”孙晓京弯腰进车里拿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虽然湿了一大片,但好在倒的是水,干了就好。   “我真的是太粗心了,已经麻烦您跑一趟了,还做了错事。”江昔言看了一眼后备箱,无辜道,“孙大哥,您要不把后备箱开了吧,我帮您把东西放进去,多少让我做点事,给您赔个不是。”   孙晓京见他态度诚恳,心里再多气愤也消散了,伸手按下了后备箱的开启键,“你去放吧,你能帮我和吴奶奶说好话,我也挺感激你的,你不用在意这件事了。”   “谢谢!”江昔言感激了一声,走向后备箱。他转身时,口袋里的鲁米诺试剂已经到手上了。   将东西放进后备箱的动作之间,迅速在垫子和垫子底下喷洒鲁米诺试剂,他缓缓放下车后盖,狭小空间的光线被逐渐抽离,垫子底下隐隐泛着蓝光,似乎有冤魂叫嚣。 第47章 正视   宋舟一行人跟着阿凯进村, 虽然这里是乡村,但如今城市发展迅速,带动了乡村, 不少宅基地上建起了洋房, 脱离了贫瘠。   阿凯指着不远处的房子说道:“就是那间了。这家的房东我认识, 我去给你们叫过来。”   “谢了。”宋舟对着跑走的阿凯道了声谢, 看向了房子门口的鞋架, 架子干净, 鞋子上也没有灰尘, 门口挂着一盆吊兰,土壤湿润, 怎么看这里都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房东阿创听到阿凯说有警察找来,跟着他一道过来,见一群人围在他租出去的房子外,怯怯问道:“你们真的是警察啊?可戴楠早就不就住这儿了。”   宋舟看向来人, 问道:“戴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阿创摇头, “不清楚,大概有七八年了。他突然就没影了,房间里衣服什么的都在, 我以为他是出远门了。等了半年,我看他人一直不回来,房子空着也是浪费, 就收拾收拾,重新租出去了。”   白涯绕着房子走了一圈,这房子的生活痕迹挺重的, 怕就怕证据早就被污染了。   他向房东询问:“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见警察要求, 阿创也没敢拒绝, “可以吧,我敲门问问租客。”   租客听到敲门声前来开门,见房东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外,很是惊讶,“你们这是干嘛?”   阿创问道:“他们是警察,问能不能进去看看。”   “哦。”租客很是配合的开门,他又没干什么事儿,警察当然能进来。   阿创看了一眼屋里,对租客问道:“我之前说放在杂物间里的东西,你有丢吗?”   租客摇头,“没,还放着呢。一堆东西,我也懒得收拾。”   宋舟闻声转头,探究地看向房东和租客。   阿创立即解释道:“戴楠走了以后,东西不是都没带走吗?我寻思着随便把人东西丢了,万一哪天他找回来,我还不了,不就麻烦吗?”   “很好,谢谢。”宋舟说罢,立即走向白涯,“戴楠的东西都在杂物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听到有线索,白涯眼睛一亮,问清杂物间的位置,换上手套鞋套,马上开始工作。   宋舟拿起对讲机:“现勘组注意,带上设备,马上到高家村108号集合。”   -   看到后备箱里的荧光反应,江昔言的呼吸愈发沉重,现在答案已然明了。   这辆车后备箱曾经转运过沾着血液的东西,虽然车主更换了垫子,但血液反应还是出卖了他。   后备箱里有大片血迹反应,采集到了二氧化硅,种种迹象都在透露着孙晓京的可疑。   易逞躲在墙角观察着不远处的一切,见小江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但他刚抬脚,脑海里回荡着小江嘱咐他的话,立马顿住脚步,拿出手机叫人。   “校门口西边第二条巷子,快来!多叫几个人!”   江昔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余光却在向后看。   刚才放下后车盖的时候,他就听到有人正在向自己靠近,他在心里规划着等会的逃跑路线,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家伙,好久不见啊!”阴沉的声音从江昔言身后响起,男子玩味地看着江昔言,“来之前我还在想,是哪个不长眼的乱窜,原来是你啊。”   自从江昔言进了学校,他苦于找不到机会下手,松懈了一段时间,没想到江昔言自己送上门了。   江昔言冷声呵笑,“没想到,你不止对高老师一个人下手。”   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半年前攻击他的黑衣人,竟然也和陈依伟有关。   如果他没猜错,孙晓京故意把他引到偏僻的地方,就是为了给这个黑衣人下手的机会,他们或许早就怀疑他了。   男子大概猜到江昔言心里想什么,讽刺道:“孙晓京一直说你很善良,觉得你没有问题。可我偏偏不相信没有目的的善良,想着跟过来看看。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还有缘分的。”   他说着,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刀,直冲江昔言后背。   江昔言预判到了对方的动作,迅速转身闪开。几次三番交手,他怎么着都对这个人的路数有了些许了解。   男子没有放过分毫机会,刀锋一转,横扫向一侧的江昔言。   江昔言步步后退躲开,趁着对方右侧上前的身势,遂左腿蹬地,右腿前趋一步,勾住对方右腿,手肘猛袭对方身侧,趁对方吃痛的失神空荡,抓紧他的右手向前一拖,将人摔到地上。   男子看着江昔言的眼里满是惊喜,逐渐正视,“小家伙,有进步啊!”   他没想到江昔言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防身术了。接下来,他可不会再轻敌了。   男子迅速从地上翻身站起,见江昔言没有走,知晓他的用意,转头对车里的孙晓京说道:“你先走!”   江昔言一直站在孙晓京车后,挡着他倒车的路,企图拖延时间,等支援过来。   只要掌握孙晓京也参与了陈依伟案的证据,由他指认面前这个人,警方一定能见他抓捕归案。   孙晓京本就担心自己受累,握着方向盘的手犹豫不决,听到指示,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挂了倒挡,踩下油门,企图迅速撤离。   男子抬右腿直击江昔言胸口,“你的对手是我。”   江昔言吃痛地闷哼,看着孙晓京的车倒了出来,迅速记下他的车牌号,左闪身躲开男子的下一记踹击,抬右臂格挡,将其腿压下,借势上步勾住对方左脚跟,圈臂钩击门面。   男子手疾眼快抓住江昔言的手臂,右腿反制住江昔言,擒住其手臂向后一背,正打算再次拿刀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   江昔言痛到浑身颤抖,紧咬着牙关,狠下心直接将自己的手借力掰折,以脱离对方掣肘,看向路口,得逞低笑。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男子再次审视眼前的江昔言,第一次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江昔言,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江昔言成长得太快,迟早是他的威胁。   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不能再停留。   江昔言大步向前,企图将人留下。男子不留余地地将刀直接捅进江昔言的腹部,见江昔言一直抓着自己,男子发了狠地再捅了一刀。   江昔言紧紧攥着男子的衣服不愿松手,但在不断袭来的疼痛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江昔言!”   “小江!”   易逞喊来梁析和韩免,带着一批保安赶到,远远地看见江昔言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男子见有人赶来,压低帽檐,迅速逃离现场。   易逞指着跑走的男子对保安喊道:“快把他追回来!”   男子刚跑出路口,见孙晓京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迅速上车逃离现场。   看着后座的男子,孙晓京叹了一声,他已经做了错事,为了不被发现,他只能继续错下去。   他只能对不起那个学生了!   -   高家村。   看着自己的房子被围上警戒线,阿创和租客都是一脸不解。   阿创抓住了一个刚从房子出来的警察,急切问道:“我房子怎么了?”   警员抿了抿唇,“现在的情况不能透露太多,只能说……警方需要暂时围住现场。”   就在刚刚,现勘人员在屋内喷洒了大量鲁米诺试剂,一些生活痕迹重的地方,荧光反应没那么明显了。   但客厅、厨房、厕所的角落,荧光反应剧烈,表示这里曾经就是凶案现场。   混乱的杂物间内,白涯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查看,眼睛都快看花了。   他转头看向也在帮忙的宋舟,分析道:“看来凶手就是这里将戴楠分尸,然后把他装进袋子,丢到了两公里外的桥洞底下。”   宋舟正在翻找物证,听到白涯的话,他回应道:“房东来打扫过这里,据他之前的描述,是没有在这里发现异样的。也就是说,凶手的残忍程度远高于我们的意料,他在杀了人之后,冷静地将其分尸,还花心思打扫了现场。”   现勘人员仔细地检查着每个角落,更是趴在地上检查桌底。见桌底也是干干净净,对着同伴摇了摇头,继续寻找下一个地方。   他转身准备爬起来的时候,见电视柜底下似乎有斑痕,立即拿着紫外线灯凑近查看。   他看清斑痕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发出土棕色,面露喜色叫来同伴,“快来,有发现!”   听见声音,宋舟朝外面看去,无意间踢倒了旁边的一摞书籍。   “不好意思……”他正打算将书整理好,弯腰捡起了一本书突然陷入沉思。   “队长,你在捣乱吗?”白涯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哐哐在宋舟头上砸两拳。   他忿忿地走来,认命地收拾掉落一地的书本。   宋舟微微蹙眉,拿起地上的书一本一本翻找。   见状,白涯挑眉看着他,“宋队,这有问题?”   宋舟翻完一本,将书放在了一边,继续查看下一本,“戴楠根本没有受过教育,他不识字。”   而且这些书很新,一看就没怎么翻过,应该是为了遮掩其中某一本,很可能就是重要线索。   白涯也立即反应了过来,也拿起地上的书翻找。   眼见地上的书越累越高,宋舟也开始质疑自己的猜想,直到拿起其中一本,他的面色一变。   书的中间是空的。   他怀疑地放开书,只见书的中间一部分被挖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叠纸。   “找到了!”   宋舟一脸欣喜地打开纸页,一张张全是向戴楠借款的凭证。   钟大富、黄大康、陈依伟、李源……宋舟在这些凭证里找到了熟悉的名字,直到翻到下一张,看清上面的名字后,他的表情一滞,满是惑然。   “这是……欧月?” 第48章 指纹   看着这份借款凭证, 宋舟大概知道欧月上次来警局为什么避而不见了。   “苏眠,追一下欧月的活动范围。沈恕,你配合苏眠, 等结果出来, 带人过去蹲点, 必须把人带回来。”宋舟说完, 放下对讲机, 将凭证递给了物证。   “好, 我马上找。”苏眠在系统中检索欧月的身份证件, 以此锁定她的行动轨迹。   沈恕他们还在杜倩家赶回警局的路上,听到指挥立即应声:“行, 我们随时待命。”   白涯接过凭证,装进物证袋中,先收拾一批物证返回车上,让人先回警局化验。   阿创看着戴楠的东西一个个被搬出来, 房间里还有警察一直在拍照, 心里咯噔一响,抓住一名警察确认道:“警官,这……戴楠是出事了?不会是在家里……”   白涯回头看了一眼屋子, 回答道:“警方还在搜证中,需要暂时现场,你的租客这段时间可能要去其他地方暂住了。”   虽然警察没有明说, 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阿创吓得跌坐在地上,合着戴楠不是失踪了,是压根就回不来了。   租客的脸煞白, 想到自己这几年住的都是凶案现场, 他之前坐过的沙发、走过的路, 都沾过人血,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转身跑到墙角猛吐。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转头见警察把厨房的刀和砧板也装在袋子里拿了出来,腿脚脱力地跪在了地上,意识逐渐模糊,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苏眠看着电脑屏幕推了推眼镜框,他从欧月上次来警局的举报信箱投信封的时候开始追踪,见欧月离开警局大门口,躲在了附近的巷子口,没多久就跑出了巷子,好像后面有人追着她似的。   他改了视角,转了另一个社会面监控,发现巷子里确实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欧月离开后,马上进入了地铁站。根据她的刷卡记录,很快就找到了她的下车地点。   她一路不停回头,像是很担心有人跟着她,监控显示她在附近兜了好几圈才继续往前走,最后进入了民华小区。   苏眠根据监控地点调取了前后三天记录,发现欧月很经常出现在这附近,再追加她每天经过的时间,一并发给了沈恕。   沈恕和车内的其他人同步了信息,迅速调转车头朝民华小区赶去。   三人都是情报组的一把手,沈恕手背在身后,看着老大爷下棋,偶尔嘴欠地指点江山,高芒站在路口,佯装和别人打电话,辛映坐在奶茶店门口开始自拍,但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看着民华小区门口,等待着欧月出现。   现勘车疾速赶回警局,白涯指挥着助手将车里的物证搬去实验室,立马换上白大褂开始干活。   他坐在不锈钢实验台前,在凭证上轻扫石墨粉,试图提取纸上的指纹。   “这是……”白涯被纸上的印记吸引了注意力,立即戴上放大镜,加快扫粉速度,只见欧月的借款凭证上还有一个名字,钟大富。   “小李,把这个字迹拍下来,和钟大富的签名做比对。”白涯将凭证递给了助手小李。   高家村345号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连救护车都不好进来。   警方一直疏散人群,这才将刚晕倒的租客送上救护车。   看着救护车开出去,宋舟松了一口气后就感觉到了手机震动。   他听着白涯的描述,意会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欧月很可能是和钟大富一起借的钱?”   白涯看着电脑比对结果说道:“钟大富的签字和欧月那张凭证上的印记是对得上的,并且我在欧月的凭证上找到了几组相对清晰的指纹,对比了指纹库里的数据,确定其中有钟大富的。”   指纹库是公安机关在办理刑事案件时采集留存的指纹档案,一般用途是排查前科。而钟大富的指纹记录是警方在调查他死亡案的时候存入的。   也就是说,欧月和钟大富一起签了借款协议,而钟大富还接触过欧月这一份。   “好,我知道了。”宋舟挂断电话后,陷入了沉思。   就目前线索来看,钟大贵和欧月定过亲,但在钟大贵入狱之后,欧月就跟了哥哥钟大富。但她的生育档案又记录着,在钟大贵入狱之前,她就已经怀了孕,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他们尚且不知。   他们找到了欧月的借款凭证,从上面的日期可以看出,欧月和钟大富早在弟弟钟大贵入狱之前就已经认识,两人疑似共同借款。   这件事钟大贵知道吗?   之前问询时,有人提及钟大贵也借过高|利|贷,但这些借款凭证中,他们并没有发现钟大贵的记录。   到底是人证的信息有误,还是给钟大贵放款的另有其人?   钟大富、钟大贵和欧月三人的混乱关系,恐怕要等他们见到欧月才清楚了。   民华小区外。   辛映杯子里的奶茶已经见底,还是没看见欧月人影。她佯装自拍的手机一震,跳出了一条短信。   “天气回暖了,你抽时间回来一趟,把春□□服带上吧。你要是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我帮你送去警局?唐婳”   辛映没有回复,熟视无睹地关掉短信界面,继续盯着民华小区,见目标人物从小区口出来,她立即通报:“注意,目标正在出小区。”   沈恕听到耳机里的声音,侧目一眼,随后看向面前的棋盘,果断移棋,“将军。”   话毕,在一群老头的惊叹中,他起身走向小区门口,和其他两人将欧月围住。   辛映低声道:“我们是警察,欧女士,和我们走一趟吧!”   欧月怔然,没想到警察还是找到了她,忧心地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她还是躲不开吗?   -   洁白的病房中,只有床边监护仪的响声,患者平静到连呼吸都很微弱。   黄霖接到消息匆忙赶来,惊愕地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江昔言,立即转身领着负责巡逻的警员去医院外谈话。   “我不是让你们盯着江昔言吗?他怎么还是出事了?”   警员也很是无奈,“警察每天都在大学城巡逻,收到报警以后我们也是第一时间出警的。老黄,你也是警察,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保镖,没办法24小时都盯着江昔言,这次是他自己跑出去,我们能怎么办?”   但凡江昔言行动之前和警察知会一声,他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   黄霖拍了拍同僚的肩膀,“我理解,但凶手这次又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的手,不好和上头交代,也对不起他的父母啊。”   他想不明白了,江昔言到底在干什么?   “黄队,小江醒了。”郑警官打来电话。   黄霖立即赶回警局,见病房里围满了医护,他根本就进不去,只好等着医生他们出来。   “黄警官你好,病人的伤口不在要害,这段时间好好养着,不要剧烈运动,饮食清淡就好。”医生说罢,带着护士离开。   江昔言靠在床上,看着走进病房的黄队长,心虚一笑,打了声招呼:“黄队好啊。”   “好什么好?快被你气死了。”黄霖搬了张椅子坐下,“说吧,你小子到底怎么搞的。”   江昔言伸出自己的手,“麻烦黄队把叫法医过来吧,我保留了凶手的DNA。”   刚才他有逃走的机会,但还是留下来和那个人搏斗,为的就是趁机从他身上刮下DNA。   “我前段时间在吴奶奶家发现了一个行踪诡异的人,询问之后,我怀疑他是陈依伟的某个亲戚。后来我在他后备箱里发现了二氧化硅,你说怎么这么巧,陈依伟就是在玻璃厂遇害的。”江昔言每说一句话都会扯到伤口,声音虚弱,却依旧坚持说下去。   他缓了缓,继续道:“前几天我以吴奶奶的名义,把他叫来校门口,他让我去小巷子里找他的时候,我就怀疑,他可能反应过来了。我在他后备箱里喷了鲁米诺,看见了荧光反应,后来就遇袭了,攻击我的人就是操场埋尸案时对我下手的那个。”   “照你的意思,杀死高志强和陈依伟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而陈依伟案不止一个凶手?”黄霖沉思着,如果是这样,确实给警方提供了一个思路。   但就事论事,江昔言这次是以身犯险,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严肃地看着江昔言,“别岔开话题,你为什么擅自行动,不提前通知警方?”   江昔言噤声,沉默许久,叹声道:“二氧化硅是我私自采集的物证,并不合规。怀疑孙晓京也是我的个人猜想,不能成为证据,所以我没有理由通知警方。但是我安排易逞在旁边盯着,有他在,我确保自己能及时被救援。”   这次他承认自己失利了。在他所有的计划里,目标都只有孙晓京一个人,在他以为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时,第二个人出现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黄霖负气,看着江昔言正色道:“江昔言,聪明是好事,但也不全是好事。警方需要线索,但不希望线索上沾着鲜血,明白吗?”   他也不希望江昔言将来成为警察,为了线索不择手段。   “我明白。”江昔言深知警察的职责,所以才会以受害者的角度提供线索。   黄霖拢了拢江昔言的被角,“你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好好学习,等毕业以后考编制。案子警方会跟进,其他的事,你不用再管。”   “我知道了。”江昔言说完,陷入了沉默。道理他都懂,但他乖乖听话,那个人就真的不会对他下手了吗?   他有预感,这次他没死成,那个人一定还会继续报复。 第49章 孩子   收到沈恕他们将欧月带回警局的消息, 宋舟也立即赶回了警局。   他刚走近审讯室,见许之慎刚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宋舟问。   许之慎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宋舟和许之慎一同回到审讯室外的指挥室, 从单向镜往里看。   “借款凭证她看过了吗?”宋舟见欧月面对着警察的盘问,一直低头不语, 不论警察问为什么, 她都没反应。   许之慎颔首:“她说当时是手头比较紧, 鬼迷心窍了才借的钱, 但后来也还清了。”   “她借钱的时候才十五六岁吧, 干了什么手头紧?”宋舟挑眉, 这话一听就不靠谱。   “看得出来她在撒谎,但她也不愿意解释。”许之慎回想刚才,他一直询问欧月缘由, 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看来欧月在拖延时间, 打算24小时后离开警局。   “我去试试。”宋舟说着, 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和警员打了声招呼, 坐在了欧月对面。   他拿出自己的警官证, “刑侦大队队长, 宋舟。”   一直低头的欧月终于有了动作, 但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见面前所谓的队长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没多说什么,继续低头不语。   宋舟捕捉到了欧月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却并不明白她之前所期待的是什么, 于是问道:“欧女士, 案子咱们先不着急,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和警方联系。”   欧月安静地坐着,微笑了笑,笑意间诸多讽刺,她看着面前的警察终于开口:“你多大啊?”   宋舟略有些惊讶,但还是如实回答:“快三十一了。”   “三十一啊。”欧月算了算,语气中诸多轻视,“我在镇西中学上学那会,你才刚出生。一个三十一岁的警察,能做得了什么?”   她经历过的事,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解决的。   “我们队长……”一旁的警员听不下去了,想要出声辩驳。   宋舟抬手拦住了他,对于这样的低看,他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和看医生一样,很多人都喜欢经验老道的前辈,对他们这些后浪诸多不放心。其实他也一样,在面对前辈时,也会不自觉的安心下来。   可他明白,只要足够努力,积攒经验,年纪不是问题。   宋舟冷静应对,“既然你这么在意年纪,那我们就谈年纪。我28岁获个人二等功,破格授三级警司。在过去两年里,我的破案数保持省厅排名前十,所以我是以二级警司的身份调任来江心区公安分局。欧女士,请问这样的我有资格听你说话吗?”   他是平常不爱声张,但他完全有高调的资本。   欧月怔然,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她沉声叹了一口气,“这位队长,你很优秀,但你真的帮不了我。有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宋舟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借钱?”   欧月沉默了一会,说:“因为我需要钱。”   “为什么?”宋舟问。   欧月紧抿着唇,面容满是挣扎,许久才说道:“我……我要堕胎,这件事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所以我只能自己偷偷去借。”   宋舟回想着时间节点,欧月借款的时间确实可以和她的怀孕时间对上,紧接着问道:“可你没有堕胎成功,钱去了哪里?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提及往事,欧月只觉得浑身冰冷,扭过头企图回避现实,“我不知道。”   其实不是她故意不说,而是对于自己过往,她真的不清楚。   宋舟看向单向镜,张嘴却没出声,示意外面的许之慎把辛映叫来。   “队长,你叫我?”辛映推门而入。   宋舟点了点头,现在欧月愿意开口说了,但他毕竟是个男的,问询还有诸多不便,让同样身为女性的辛映来问话,对方应该更愿意开口。   他低声和辛映交代了目前的情况,给她让了位置,而后自己双手环胸站在一边。   辛映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欧女士你好,我是刑侦大队的警员,叫我小辛就好。我想问,你所说的‘不知道’,指的是借款的钱,还是孩子的事?”   欧月沉声回答:“都不知道。”   “没关系的。”辛映一步步开导,“可以和我大概描述一下你的遭遇吗?警方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欧月垂下头,眼里满是哀怆,“那天我放学回家,突然就被人掳走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满身伤痕地躺在家门口。我不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但过了两个月,我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我就毁了,所以我就想着尽快筹到钱,把孩子打掉。我无意间听说钟大富有办法借到钱,就跟他一起找了戴楠,可这笔钱刚到手,我一转头就不见了。”   她说着,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双臂将颤抖的身体抱住,哽咽道:“我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钟大贵又进去了,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不会要我的。所以钟大富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开始显怀之后,村里已经有人对她闲言碎语了。要是真的坐实了这件事,她爸妈一定会打死她的。   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辛映起身走到欧月身边,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耐心安慰。   受害者有罪论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尤其是发生在女性身上。女性本就弱势,尤其三四十年前,是最封建保守的时候,欧月遭遇了这些,在当时恐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她在那个时候把自己的遭遇公诸于世,恐怕根本不会得到同情和帮助,而是千夫所指。   所以在遇到和弟弟不断较劲的钟大富投来橄榄枝的时候,她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   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做了这些晦暗的事,三十年前的欧月,还是个未成年啊!那些人怎么会下得去手?   辛映心疼地想着,望向了宋队,见他面色凝重,看来也是有想法。   “欧女士,关于您的儿子,您后来还有联系吗?”宋舟询问。   “没有,我没脸见他。”欧月摇了摇头,突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觉得那是她的错觉,于是没有提及。   因为那些旧事,她从不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所以也没有付出过多少关爱。   钟大富和钟大贵接连死亡,她突然什么依靠都没了,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就是累赘,之前没打掉,她就一直后悔,所以后来能丢就赶紧丢了。   宋舟目光示意辛映留在这里,继续问话,转身走出了审讯室。往办公室走去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孙晓京、郑琴他们计划让警方查钟家两兄弟的往事,会不会和欧月遗忘的记忆有关?   可警方一直没有停下对这群人的盘问,他们却表示自己的计划都是被人安排的,他们对黄大康、陈依伟、李源是仇怨,希望他们得到报应。而安排这些计划的人的最终目的,他们其实并不知晓,只知道黄大康这些人做了很多错事,真相不该被掩盖。   “那个人到底是希望警方知道什么?”宋舟喃喃着,重新翻看资料,却发现又有很多细节被改变了。   戴楠不再是四起皮箱抛尸案的嫌疑人。   而孙晓京在九年前发生过一场车祸。   黄队收到受害者提供的线索,杀害陈依伟的凶手疑似为操场埋尸案的真凶,而陈依伟案不仅有一人作案,孙晓京似乎参与其中。   “受害者?”宋舟反复回味这句话,始终觉得不对劲,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黄队长的电话。   他怎么觉得这个受害者是江昔言?   接听电话的黄霖印证了宋舟的想法是正确的,他回忆着九年前的往事,说道:“江昔言以身犯险,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但他以受害者的角度,确实给警方提供了思路。我们着手调查孙晓京的车,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出了车祸,车当场被炸毁,大火把整辆车烧烂了,一点线索没留下,孙晓京也重伤进了医院。”   宋舟询问:“真的一点线索没有?”   黄霖叹声:“孙晓京一醒来,我们马上安排问询,他却说自己从来没有和什么神秘人接触过,那天拿到回礼之后就走了,也没有回到路口接人。警方还想再问,他就说自己受了重伤,已经很可怜了,求警方不要在逼他了。”   他说着,气愤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孙晓京当时是在很多人的面前这么说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反倒成了寻求真相的警察在咄咄逼人。   他们只能把目光重新放回证据上,至少证据不会讲什么人情世故。   经历过这些事,宋舟也深有体会,孙晓京看着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但玩弄人心很有一套。   只是他没想到孙晓京竟然可能参与了陈依伟的案子。如果不是江昔言冒险,他们很可能忽略这个线索。   “那然后呢?”宋舟追问之后发生的事。   黄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让自己心里的郁闷随着烟波一道呼出,而后说道:“我们调查监控,发现孙晓京开出巷子后转了一圈确实又回来了,但他停的位置正好被一个广告牌挡住了,没有具体拍到有人上车的画面。我们又卡了其他的路面监控,没有发现车里有其他人。”   可能是车里的人藏起来了,又或许是在某个路段提前下车了。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他们跟丢了。   不过好在江昔言聪明,留下了凶手的DNA,只是他们查遍了数据库,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案底,只能等待之后的调查。   “江昔言后来怎么样了?”宋舟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黄霖抽完了一根烟,心里反而更加沉重。   “这件事……还要从戴楠的案子说起。我们后来接到情报,线人说戴楠有冒头的迹象。于是我们安排了行动,等我们布置好现场,却发现戴楠根本没有来……”   宋舟听闻,立即调出了警方的出警记录,黄队安排行动的那天,就在戴楠失踪前后的时间。   “我很快察觉到不对劲,问线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线索的。他说,有人顺着旧线打听戴楠的借款方式,戴楠也给了回应,他才知道的。”黄霖忿忿地咬紧后槽牙,“这些放高|利|贷的狡兔三窟,为了不被抓到,会故意安排很多条线,一旦被发现,马上断尾。戴楠没理由担着随时暴露的风险,接受旧线的借款,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宋舟不解,“但这和江昔言有什么关系?”   之前周程程所说江昔言在校期间失踪了,难道就是黄队说的这件事?   黄霖又点燃了一支烟,手指有些颤抖,“或许是凑巧,又或许是凶手故意为之。我们发现行动失败后,紧接着接到了小江室友的电话。他们说小江白天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就独自一个人离开了,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我们找遍了学校和附近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还是杳无音讯。”   “也是从那天起,我们再也没有了小江和戴楠的下落。” 第50章 破冰   见宋舟站在栏杆边, 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沈恕好奇走来,背靠着栏杆, 直视着宋舟问道:“在想案子啊?”   “算是吧。”宋舟估量着,江昔言的事也是一桩命案, 这么说也没有问题。   其实他在思考江昔言为什么这么做?   相信不只是他, 黄队曾经也和江昔言说过保命要紧, 但江昔言依旧固执地选择淌这趟浑水。   原本听到江昔言为了找线索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时, 他很生气, 恨不得马上找到江昔言, 痛骂这小子几句。   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又能理解江昔言的做法。这孩子基本没有依靠过谁,又遭遇父母的冷待长期以来的独立令他不愿意、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上。   顺着他的想法, 应该是认为, 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主动出击。   可理解归理解, 这样的做法根本不利于警方查办, 甚至是在添乱。   根据黄队的描述, 江昔言是突然失踪的, 失踪原因不明, 也因此他们找遍了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仍旧没有结果。   而根据《民事诉讼法》规定,公民下落不明满四年,或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满两年,经有关机关证明该公民不可能生存, 即宣告死亡, 公示期一年。   按照时限来看, 江昔言失踪了九年,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宋舟越想,越觉得心口发闷,对于江昔言的意外,他更多的是觉得无能为力。   因为存在着时间差,他根本不知道江昔言什么时候会发生意外,更不能确定江昔言每一次的危险他都能感觉到。   宋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犹豫要不要再打一次试试看。   但他之前试过,不论是江昔言的手机号还是他家以前的座机,他打过去都是空号。   所以他在思考,或许触发他和江昔言通话的条件,和他小时候对江昔言的承诺有关,只有在江昔言需要被保护的时候,他才能出现。   沈恕见宋舟一直盯着号码看,微挑了挑眉,宋舟平常查案可不这样,一看就知道愁的是私事,他挑事地轻咳了两声道:“你要是想着人家,就打呗!枯藤老树昏鸦,宋舟铁树开花,难得啊!”   “如果脑子可以使用漂白剂,我出钱给你买一缸。”宋舟瞪了沈恕一眼,随后解释道,“他只是我之前遇见的受害者,可不是什么铁树开花。”   他和江昔言存在时空错位,前两次打电话的时候,江昔言才刚结束高考,大概17、18岁,而这次看到的线索,已经是江昔言大一下学期的事。   也就是说,两个时空的时间速度完全不一样。   他所在的时空不过才过去几天,而江昔言就已经经历快一年的时间。   如果江昔言活到现在,应该是二十七八岁左右。可他认识江昔言是十年前的,他不可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不对,江昔言是个男的,他下什么手?都是被沈恕带偏了。   “受害者?”沈恕审视着宋舟,可他刚才的眼神,显然不是对一个受害者该有的。   不往那些奇怪的方向想,宋舟对这个人也是过度关心了,看来他只是没意识到而已。   不过老宋能掂量自己的事儿,他还是不瞎掺和了。   想着,沈恕掏出一张地图递给宋舟,“这是我们让杜倩回想的路线,细节方面她是想不出来了,只是大致画了个位置。具体是哪儿还需要我们再找。”   杜倩说她跟着钟大贵他们去了某个会所,那群人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看起来就跟磕了药似的。   他们让杜倩努力回想,但毕竟过去这么久,她只能给出大概范围。   不过宋舟之前和缉毒打过交道,他的个人二等功就是这么拿到的,这个线索让他们看看或许有不一样的想法。   宋舟接过地图展开一看,红笔框出的位置确实眼熟,“这一带早二三十年确实犯了不少事儿,出过几个大案。”   他和江昔言遇险的集市也在这个范围之内,这一带曾经聚集了大批制|毒|贩|毒的人,警方至今每个月还会有清剿活动,可见当年影响之深。   “辛苦你们几个了。”宋舟拍了拍沈恕的肩膀,他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你们继续配合苏眠调查欧月的孩子,至于毒|品交易,我知道该问谁。”   沈恕很快就想到了那个人,回过神见宋舟已经跑到楼下,骑着他的二八大杠离开了。   路过的许之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问:“宋队找谁?”   闻声,沈恕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大退了一步,捂着心口斥责道:“你走路没声儿的!”   许之慎撇了沈恕一眼,沈恕的警惕性不低,他不相信沈恕不知道他过来了,而且……   “别装了,太假。”   沈恕讪笑,没继续在许之慎面前扯谎,看着宋舟离去的方向,幽幽说道:“这就要说起咱们老宋成名的案子了。”   当年警方接到线报,有一批毒|品将会从吉运码头出发。   码头上人多,他们又不知道这批货具体藏在哪一艘船上,为了不打草惊蛇,警察只能着便衣,一箱一箱地找。   那个时候的宋舟在警队也算是个小队长了,带着一批警员伪装成海警潜入客舱检查。   原本例行检查结束,警员们都准备离开了。宋舟突然喊停,看向了位置上一名抱着孩子的女人。   女人坐在窗边,海风从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她的发丝随风飘扬,面容白皙,目光有意避开旁人,向窗外看,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怀里的襁褓。   意识到有人看着自己,女人低头柔声哄着时不时发出啼哭的婴儿,不好意思地对旁边的人道歉。   许之慎听着沈恕的描述,没发觉门道,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宋舟后来给我的解释是,海上风大,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肯定受不了,所以他一开始也只是觉得这个母亲粗心。但是他靠近一看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孩子一直在哭,却一动不动。于是他马上示意其他警员喊支援。”   沈恕当年也参与了这个案子,不过当时他在其他分队,是后来支援才赶到的。   当时为了进一步确定,宋舟心生一计,上前告诉那名女人:“女士,我们的船马上就要开了,为了避免颠簸,请关上窗户。”   女人还算配合,伸手关掉了窗户,隔绝了窗外的风声,舱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于是警方就注意到,刚才女人的手脱离襁褓时,她怀里的孩子竟然还是保持僵直。   见情况不对,女人立即将怀里的襁褓丢出窗外,只见襁褓里滑落了一个小型收音机,刚刚的哭声就是从收音机里传出的。   伴随着收音机被砸烂的噪音,襁褓的棉布被挣脱,里面的孩子被甩了出去,宋舟飞扑接住,半个身体挂在船体外。   他坚持地抓着孩子的手,定睛一看,这孩子的身体发绀,已经出现尸僵,肚子鼓囊囊的,却早已没了生气。   沈恕说着,叹了一口气,他们谁也没想到所谓的运送方式,是利用一个孩子的躯壳,在他的肚子里塞了重达200g的冰|毒。   “后来呢?”许之慎神色平淡,但双眼明亮,看起来很是好奇之后发生的事。   沈恕清了清嗓子,走回茶水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这才接下去说:“船舱里坐着的不止那名女子一个贩|毒人员,见警察发现了,所有贩|毒人员立即将警察包围,更是要直接砍断宋舟的手。”   “然后呢然后呢!”陶一然挪着椅子凑过来,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投来了目光。   “然后啊。”沈恕挑了挑眉,继续说道,“老宋的身手你们还不知道?他躲开了歹徒的偷袭,虽然手臂被砍了一刀,但还是死死抓着小孩,另一手抓住歹徒,趁机重新回到了船舱里。”   “可当时船舱里还有很多无辜的乘客,宋舟见对方手里有枪,立即让警员掩护其他乘客离开。他和另一名警察掩护所有人离开,硬生生拖到了支援赶到。”   看着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跟一群等着被投喂的雏鸟似的,沈恕憋住笑,继续说下去:“他们两个联手擒住了四名毒|贩和那名假装母亲的女人,亲手把无辜孩子的尸体和缴获的冰|毒送到了总指挥面前。”   “因为宋舟一直撑着没说,其他人后来才发现,他的手臂在不停流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两枪,而另一名缉毒警伤得也很重。”   沈恕感叹地说着,这也是他佩服宋舟的原因之一。事发之后,宋舟很冷静地安排疏散,身受重伤却坚持和毒贩周旋,最终活捉了毒贩。   陶一然新奇地眨了眨眼睛,“另一位警察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夏知。”辛映说出了一个名字。   夏知是省厅缉毒办的警察,曾经在边境毒|窝里做过卧底,任职这些年破获了不少制|毒|贩|毒的案子。   据她所知,夏警官最近好像就在江龙市督导这个月的毒|品清剿活动。   -   “夏知。”宋舟骑着自行车来了市局,见夏知收到他的消息,早早地在门口等着。   夏知一脸诧异地看着宋舟的二八大杠,脸上的笑意实在没忍住,问:“你落魄了?”   “你懂什么?”宋舟拖着自行车进警察局大院,“我这叫为了攒老婆本,勤俭持家。”   亲眼看着宋舟用铁索一圈又一圈地绕着他小破车,夏知无奈道:“你用不着锁,这车丢大街上也没人要。再说了,你有老婆吗?”   他们做警察的,随时做好了为职业和人民奉献的准备。想找对象的人多了去了,但一没时间陪,二是不敢许诺未来,所以警局里大把单身汉。   宋舟利落地将车锁好,钥匙揣进口袋,看着夏知吐槽了一句:“没品位。”   “我来是问你点事儿,上去说。”宋舟示意了一眼楼上办公室。   两人上楼时,与市局刑侦支队队长于景擦肩而过,打了个照面。   一进夏知的办公室,宋舟拿出杜倩做了标记的地图摊在桌子上,问道:“我想知道大概三十年前,这个范围内的清剿行动情况。”   夏知收敛笑意,他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所以师父之前办的案子他都记住了,他正色看着地图,“三十年前的这片区域……”   “有了。”他思索之后,恍然想起,“三十年前,我师父在这个位置的地下仓库发现了一个制|毒|窝点,他们的销售渠道非常广,小到零售,大到对外贸易,一般是送去酒吧舞厅卡拉OK给客人助兴。而这些贩|毒的人,大多数都是看起来没有存在感的未成年。”   夏知说着,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个准确位置。   这些制|毒的地方比较简陋,排水系统也不完善,那些有毒的化学制剂简单地从下水管排除。   警方排查了下水道,很快就摸到了具体位置。   而这只是这座城市的一隅。 第51章 圆环   因为制|毒|贩|毒猖獗, 当年有不少人把自己的性命和金钱搭进去了。   二十几年前的集市无差别伤人案就是一名毒|贩走投无路之下报复社会。他作案的时候不过也才刚成年,现在还在牢里蹲着没出来。   夏知无奈,他当缉毒警察这些年, 见过太多因为吸|毒而家破人亡、命丧黄泉的事。今天在宋舟来之前,他还在处理一桩命案, 一个16岁少年因为“赶时髦”而染上毒|瘾, 结果在家吸食过量, 心肌梗死。   “你刚刚说, 他们很经常利用未成年人进行交易?”宋舟回过神问, “你们有具体的查捕文件吗?”   夏知点头, “有,不过在省厅,你有需要的话, 我让人马上传过来。”   这些都是二十年以前的旧文件, 所以没有电脑数据, 不过从档案室里调出来也一样, 就是时间得花点儿。   见宋舟点头, 夏知立即通知省厅同事去找资料。盯着消息发送出去后, 夏知的目光逐渐移向宋舟, 好奇地低声问道:“宋舟, 你调去江心分局, 也是因为耀明集团吧。”   宋舟突然调任,上头只公示了调任文件,对原因却是含糊其辞。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一个理由能解释。   宋舟闻言后细想, 看来夏知明着是来江龙市负责督导工作, 暗里也是为了调查耀明集团的事。   他点头确认, 就目前看来,他们目标一致,往后还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夏知低声问:“还记得你大学的时候跟着省厅参与的燃冰行动吗?”   “行动结束之后,我就回大学准备毕业了。”宋舟颔首确定。   当年他大二开始就跟着警队学习,在没拿到编制之前干的都是后勤工作,但这个行动他当年跟的最大的案子,不可能忘记。   燃冰行动时,各部门配合缉毒组展开围剿行动,他所在的刑侦科也参与其中。他跟着师兄一块行动,负责记录抓捕过程。   他师父和夏知的师父是同僚,行动之后就介绍了他和师兄与夏知认识。   后来师兄被调去了支队做队长,听说去年和夏知破了一桩制|毒|贩|毒大案。   夏知点头,继续说下去:“因为后续调查就不好让你这个实习生继续跟着,所以之后的事你了解的不多。我们通过这几个毒|贩的嘴,锁定了几个小巢,虽然十有五假,但排查之后……”   他说着,在面前的旧城区地图上标记了几个点。   宋舟的目光锁定地图,表情逐渐凝重。这些点都建立在小路上,小路连接大道,而这些大道都能直接到达市中心。   并且这些标记点都和市中心保持一定距离,但又在可控范围之内。   “你也看出来了吧!”夏知合上笔盖,看着地图微微蹙眉,“毒|品是暴利行业,当年警方查获的暗坊有八处,要运转这些场地,前期光是设备、材料的投入就不少,可见幕后之人是有一定财力的。”   夏知又大致指了几个位置,“当年警方对江龙市区所有娱乐产业进行大清扫,我记得全市当时查封了二三十家店,将近一半和耀明集团有商业联系,所以警方顺势就把关注点放在了他们身上。”   这件事宋舟略有耳闻,但现在耀明集团依旧屹立业内,可以反推出当年应该什么都没查到。   “之后我们联合工商、经侦对耀明集团都下的所有产业进行排查。可疑的是,除了我们查到的几个娱乐业外,其他都没有问题。负责人表示是底下的工作人员背着总部干的,总部什么都不知道。”夏知冷声说道。   警方之前就审问过那些娱乐场所的老板,他们口述一致,全都说是自己要干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可这些老板相互联系,有着缜密的运输线、交易网,显然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警方不相信这些人像他们自己口中说的那么单纯。   夏知目光坚毅,语气肯定:“但警方并没有放弃对耀明集团的跟踪调查,直到半年前,我们终于锁定其中一名负责人,何友铭。”   警方前段时间抓捕了几名毒|贩,他们申请作为警方线人以减轻刑罚。缉毒办斟酌之后,监听了这几个毒|贩的通讯设备,时刻监视他们的动向,因此钓上了一头大鱼。   何友铭联系了其中一名毒|贩命其帮忙运“货”,警方得知后立即安排蹲点抓捕。   但这群毒|贩狡诈,中途更改过几次地点,就在夏知他们以为何友铭“醒了”的时候,传来了何友铭突发车祸的消息。   这个名字宋舟再熟悉不过,他问:“何友铭,前段时间耀明集团出事的负责人之一?”   他和沈恕他们之所以被调来分局,就是为了调查耀明集团几名负责人突发命案的原因。   这位何友铭再几个月前发生意外车祸,当时的法医尸检报告显示何友铭生前吸食大量毒|品,开车时神经处于极其兴奋状态,所以才会突然逆向行驶。   只是宋舟没想到这些案子相互之间竟然有这么多联系。   他最初就是因为耀明集团负责人的几起命案才调到了刑侦大队。   一场天灾让他们发现了江昔言的尸体,进而关注到了高志强的操场埋尸案。   但因为时间线改变,警方从戴楠的桥洞白骨案下手,转向四起皮箱抛尸案调查,最终还是查到了高志强案上。   由皮箱抛尸案和操场埋尸案出发,警方找到了在这些案子里都出现的关键人物,钟家兄弟。   接着,他们为了查清楚钟大富和钟大贵当年的真相,追踪了钟大富的遗孀欧月,从她的信件查到了杜倩身上,借此调查到钟大富和他的几名朋友疑似吸毒。   从夏知的描述来看,钟大富和他的几名朋友极有可能涉及贩|毒,然而贩|毒的始作俑者,竟疑似耀明集团的负责人之一。   兜兜转转,竟然查回了最初的案子,回首再看,身后俨然成为一张大网。   所以想要知道钟大富借款的目的,以及钟大贵后来找谁借了钱,他们还需要继续查下去。   由此可见,警方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钟大富曾经出入的会所,以及钟大贵的社交。   还有……或许是出于私心,宋舟想知道江昔言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   辛家。   辛映趁着下班赶回家一趟,本想着把冬天的衣服放家里,换上春季的衣服就走,她悄悄上楼,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辛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留下来吃饭吧!”唐婳笑着说道,她的眉眼微弯,仿佛也能勾起旁人的笑意。   不字落在嘴边,辛映微思后转身走下楼梯,径直走向餐桌边的父亲,坐在了他的对面,问道:“爸,我记得你公司之前和耀明集团有合作,对吗?”   辛尉笑了笑,话里话外透着些许阴阳怪气,“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们前董事还在世的时候是和我们有过合作,但也就一两次。现在更别提了,他们豪门大户,看不上我们小公司的。”   他任职的公司也是个上市公司,但和耀明集团比规模肯定是小了一点。   辛映寻思着,好奇问:“爸,这个耀明集团到底是什么来头?”   队长和沈警官他们都是为了这个集团来的,她很少了解商业上的事,所以他们每次提到耀明集团实力雄厚时,她都有些对不上号。   “这个你小妈更清楚。”辛尉说着,给唐婳暗示了一个眼神。   自从唐婳进门,辛映就没给她个好脸色,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希望家庭和睦。   辛映她妈妈那件事,他至今还记得,但这也是权宜之后的办法。   辛映移开眼,看向一旁,她知道她老爸在想什么。就算是她不近人情吧,她目前还是接受不了母亲刚去世不久,就换了一个小妈的事实。   “你们继续吃吧,我上楼收拾衣服。”   “辛……”唐婳刚想开口,见辛映头也不回地上楼,低头看向碗里的饭菜。   她听警局的陶警官说辛映今天会回来,特意做了辛映爱吃的菜,结果她一眼都没看。   站在楼梯拐角,辛映紧握双拳,心中庆幸:“还好忍住了。”   她默默摸了摸肚子,好饿啊。   辛映迅速收拾衣服,要是快点回警队,应该还有剩饭。   房门突然被敲响,唐婳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口,“我能进来吗?”   辛映咽了口水,紧咬着后槽牙,“进来吧。”   唐婳小心翼翼地将面放在桌上,因为太烫而捏住自己的耳垂,她看着辛映的背影,找了个位置坐下,悠悠说道:“耀明集团是做娱乐产业发家的,三四十年前,耀明的合伙人看准了国外时髦进入内陆的热潮,于是合资创办了公司。这些年,他们几乎垄断了江龙市的娱乐产业,除此之外,广告媒体、酒店饭店他们也有涉及。”   闻声,辛映转身靠在衣柜门上看向唐婳,“我爸为什么说你更了解耀明集团?”   唐婳的面容微僵,转头看向了窗外,橙黄色的路灯照在她的脸上,颇有老照片的韵味,“看来你真的从未打听过我。”   她苦笑了一声,“我家也是做酒店生意的,眼看着家里的产业即将被吞并,嫁给你父亲这个投资经理,是家里做的最优选择。有一个上市公司的总经理做靠山,耀明集团再猖狂,也得留几分薄面。”   她的父亲实在不想看到家族产业在自己手上落魄,所以用酒店的一部分股份做嫁妆,换辛尉这个依仗。   “是家里的最优选择,但不是你的。”辛映冷笑,“把自己当做交换筹码,我说小妈,你活得好没自我。”   唐婳并不介意辛映的讽刺,将手边的面碗往前推了推,“家里今天菜买多了,多煮了一点。”   辛映看着汤面,一看就知道是刚煮的,怎么可能是煮多了。   “辛映,所以你活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真好。”唐婳认真地看着辛映,知道她不太喜欢自己,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辛映愣在原地,没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她是不是对唐婳太刻薄了?这个小妈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劲……   -   江龙市警察大学。   “你们能不能别盯着我。”江昔言实在忍不了了,开口问道。   自从他出院回来,他的室友生怕他磕着碰着,无时无刻不盯着他。他知道室友是关心他,但他实在是觉得很别扭。   易逞站在楼梯边,目光紧盯着江昔言下床,生怕他从扶梯上摔下来,伸着手时刻准备扶住。他现在宛若一个老妈子,念叨道:“慢点儿,别扯着伤口!”   看样子室友是不会放弃了,江昔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言问道:“易逞,后天就是大四的毕业典礼了吧!” 第52章 短信   一提到这件事, 易逞就兴致勃勃了起来,“对!准备毕业的前辈们听说昨天就回来了,估摸着这两天在拍毕业照。”   他刚从学校打球回来, 经过广场的时候远远瞧了一眼。   那气势!出去实习过的就是和他们这些刚入学的学生不一样, 不过他也不气馁, 总有一天, 他也会成长起来。   “阿逞, 你跑这么快干嘛?”梁析拎着吃的刚回到宿舍, 他和易逞打完球, 转个头的功夫这家伙人影都没了,完全忘记给江昔言带饭这件事。   他将手里的小馄饨放在了江昔言面前, “我们回来的时候,食堂里没什么吃的了,给你打包了碗小馄饨, 你将就着先吃点, 晚饭我早点去食堂。”   江昔言受伤住院后,他父母从江心区赶来,本来想把人接回家休养的, 但江昔言还是选择留在学校。   身上有了伤,他这段时间也安分了不少, 没再出学校, 但躺在床上也不忘学习。   他们几个室友本来也想帮忙做些什么的, 但江昔言出院以后除了重活以外,基本没麻烦过他们。   要不是易逞强烈要求帮忙带饭, 估计江昔言肚子上缠着绷带也会自己出门买吃的。   “我的伤好差不多了, 晚上和你们一起去吧。”江昔言先拿出了饭钱递给梁析, 这才坐下吃饭。   梁析惊异地看向易逞, 这还是入学以来,江昔言第一次说要和他们一起吃饭。   “好!”易逞高声答应。   江昔言被他吓了一跳,低头继续吃东西。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梁析嫌弃地瞪了易逞一眼,坐到了江昔言对面,问了句,“小江,你最近进度怎么样?”   他看江昔言这段时间除了看书就是睡觉,这要是修炼武功秘籍,这不就是要走火入魔的节奏?   江昔言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大二的课程基本没问题了,怎么了?”   他在养伤的这段时间认真考虑过,放弃调查线索是不可能的,但那个人很可能就在学校附近埋伏着,就等着他出去,他也很清楚以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出去就是送死。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举妄动的。   梁析意会地点了点头,顺势提及:“老师早上问我你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本来想让你在毕业典礼上给学生代表献花的,但考虑到你的伤势……”   学生代表?宋舟?   “我想去。”江昔言斩钉截铁,心跳逐渐加快,虽然打过几通电话,他还从未亲眼见过宋舟。   虽然这个时候的宋舟并不认识他,但他想多少留个念想,作为自己今后的目标。   梁析难得见江昔言这么激动,应和:“好,我去和老师说。”   他说着,看向江昔言手里的塑料碗,提醒道:“你再用力一点,塑料碗就碎了……”   “啊?”江昔言骤然回神,松开了自己的手,恢复常色继续吃东西。   但他眼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室友们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看到江昔言这么高兴。   易逞倚着门框,佯装委屈:“终究是自家兄弟比不上外面的野花香!”   “咳咳咳……”江昔言闻言,惊异地咳嗽了几声,看着碗里剩下的馄饨,突然间没了胃口。   梁析无语扶额,他每次和易逞出门,都不爱和这家伙走一块,太欠揍了。   韩免比较直接,跑到了厕所干呕,“太恶心了!”   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说江昔言也会在毕业典礼上出现,毕业生群瞬间炸开了锅,他们都对这个学弟非常好奇。   据说这位学弟前段时间帮助警方获得了重要线索,但受了重伤,还在宿舍躺着,难怪他们这几天在学校里溜达,一直没看见这个人。   在毕业典礼之前,需要上台的学生代表还需要彩排一次,以保证最后的效果。   主持人站在台上介绍流程,而参加的学生正坐在台下等待安排。   “宋舟。”莫隽拿着手机走来,和宋舟旁边的学生换了个位置,“你听说这个江昔言了吧!”   宋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点头道:“听说了,是个不错的苗子。怎么,你认识?”   他记得莫隽平时看见他就绕道走,没理由今天因为一个学弟就凑到他面前。   莫隽用手肘戳了戳宋舟,“我之前在江心分局见过他,他在那儿学习。和人多聊了两句,人家可是你的迷弟啊。”   虽然他还是觉着宋舟碍眼,但好歹他也和江昔言打过照面,说句话的事,能帮就帮。   莫隽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我刚刚和老师打听了一下,他原本是给我献花的。但我可不喜欢小学弟崇拜着别人,来给我献花,怪败兴致的,所以随便和老师提了一句。”   宋舟抿了抿唇,随意道:“知道了。”   他对这些崇拜者没什么特别想法,不会沾沾自喜,也没感觉到压力。如果自己确实能给别人指明一条路,也算是一件好事。   “切!”莫隽最看不惯宋舟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他真是奇了怪了,现在的小学弟小学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让我们有请,本届毕业生代表,宋舟、高培、莫隽、龚国强上台领奖!”主持人说着,目光看向了第一排的四名学生代表。   “上台了。”宋舟整理好仪容仪表,利落起身,笔直站立。   四人齐步上台,在标记点站定。   见状,主持人紧接着说道:“接下来,由我们的在校学生们代表向毕业生献上诚挚的祝福。”   江昔言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他手捧着献花伫立,目视着前方,待主持人指令下达,随着同伴缓步上台。   原本宋舟是不在意这些,被莫隽多嘴说了几句,他不得不多注意面前这个学弟,见他脸色不好,询问道:“听说你受伤了,好多了吗?”   “啊?”江昔言一时间有些无措,不敢抬头。即使面对生死,他的心跳也从没有现在这般快速。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眼看向宋舟,恍然间总觉得有些熟悉感。   直视着江昔言的双眼,宋舟呼吸一滞,目光逐渐染上几分惑然。   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两人相对而立,眼神交换之间,仿若屏蔽了周遭的事物,台上仅剩下他们两人。   陌生的熟悉感、探究、疑惑,不断交织杂糅,似乎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拉扯。   宋舟确定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江昔言的身影,却总觉得他们认识了很久。他明明没那么爱多管闲事,刚才竟然主动关心江昔言的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主持人低声的催促,江昔言立即回过神,将手里的花递给宋舟,微笑道:“我好多了,谢谢学长关心。学长,毕业快乐!”   在来之前,他想象过宋舟会是什么样子,但不论他怎么想,都没有亲眼看到来得完美。   而且,他是见过宋舟的,他见过的……   “别害怕,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我们会保护你的,一直。”   江昔言走到台边,小时候听到的安抚和一年前的安慰不断在脑海中重叠。   他回过头看向舞台中央,疯狂跳动的心竟然逐渐安稳,落入温暖之地,意气风发的宋舟身披荣光,瞬间将他的世界全部点亮。   宋舟没有食言,从小到大,他真的一直都在。   感受到眼神,宋舟余光看向江昔言,多了几分兴趣。   毕竟是大四的毕业典礼,其他学生是进不去的。到了正式典礼那天,易逞和韩免起了个大早给另外两名室友捯饬仪容仪表。   “咱们小江底子好,不用打扮都好看。”易逞夸了两句,随后为难地看着梁析,感叹道,“难搞啊!”   “我可去你的!”梁析忿忿骂了一句,他和江昔言都是献花代表,只不过是在不同小组里。   他昨天在台下看见小江拿着花和宋舟学长对视了好久,看来小江是真的挺喜欢学长的。   难怪小江今天看起来这么高兴。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出发吧。”梁析看了一眼时间,招呼江昔言出门。   “嗯!”江昔言笑着颔首。   其实他昨晚想过,今天再见到学长的时候,说说他之前的遭遇,但如果真的说了,学长应该会觉得很奇怪吧!   没关系,他可以靠自己的努力,站在宋舟身边,当面介绍他的来意。   为了防止江昔言扯到伤口,梁析特意走慢了点,但江昔言难得耐不住性子,要不是梁析拦着,他得跑着去。   两人一路疾走到礼堂外,正等着签到的时候,江昔言的手机突然响起。   “同学,等会上台前得把手机关机或静音了!”老师提醒了一句。   江昔言颔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正准备关机时,看见了屏幕上的短信,顿时脸色大变。   “梁析,我记得昨天彩排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准备替补对吧。”   梁析回应:“对啊,怎么了?”   他还以为江昔言是身体不舒服,正打算关心的时候,就见他转身向外跑。   “让老师找人帮我替补,我出去一趟。”   江昔言说着,跑出了礼堂,给吴奶奶家打了几通电话没人接。   “会不会是被袁大哥带出去买菜了?”江昔言心存侥幸,给袁桂打去电话,但依旧无人接听。   江昔言心里越发觉得惴惴不安,再次看向刚才陌生号码给自己发来的短信。   “你,或者她?”   如果那个人要对他的父母下手,写的应该是“他们”。   他认识的女性寥寥无几,能威胁得到他的更是不多。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吴奶奶。   现在他给吴奶奶家里的座机、袁桂的手机打电话都无人接听,更加笃定之前的想法。   但那个人诡计多端,江昔言不得不多留心眼,没有轻易相信。   思虑之下,他还是决定去找大学城的巡警帮忙,让他们去吴奶奶家看看。   只是江昔言刚走到校门口,突然收到了一条彩信。   看清彩信附带的照片内容,他紧咬牙关,独自走进了小巷。 第53章 晏余   因为江昔言上次在小巷里被袭击的事, 上级关注到大学城有监控死角,嘱意有关部门加强安全管理。   为了保证所有学生的安全,警方在辖区内加装了监控, 避免歹徒的再次出现。   孙晓京从后视镜看向后排的江昔言, 感慨了一句:“把你从学校里带出来, 还真是有难度。”   要不是神秘人控制住了吴月香, 恐怕还真没办法让江昔言自己乖乖地从大学城里出来。   江昔言坐在车门边, 警惕地看着车内两人。他上车的时候就知道这一遭生死未卜, 现在后车门已经被锁上了, 断绝了他跳车的念想。   眼看着他们的车开出了城市,往郊区而去, 江昔言偷偷摸出了手机,点开了录音。   现在正是白天,阳光穿过车窗照进车内, 于电线杆擦肩而过, 阴影与阳光不断交错,很是晃眼。   这是江昔言第一次和黑色连帽衫男子平静地坐在一起,一路上这个人一言不发, 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反正没有逃脱的可能,江昔言索性开始打量起了两人。   “看出什么了?”男子注意到江昔言的眼神, 幽幽看向了对方。   江昔言倚靠着椅背, 线索不断在脑海里打乱重组, 最终汇成了猜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针对我的原因。”   男子双手环胸,笑看着江昔言, “说说。”   “你第一次想杀我, 是因为我目睹了你的作案现场。在我家外蹲守那么久, 再次决定动手, 是因为我查到了镇西中学,你怕我知道更多。”江昔言的说话声不紧不慢,仿佛正在受威胁的根本不是他。   闻言,男子兴致更高,“继续。”   江昔言冷呵,“本来我很奇怪,为什么上一次你会出面动手,万一我真的只是带一句话呢?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   他直视着男子,娓娓道:“你之所以这么怀疑邀约孙晓京的人有问题,是因为你很清楚这是一个骗局。”   由吴奶奶介绍,他和袁桂也算打过几次照面,知道因为顾忌到吴奶奶一个人在家的安全问题,袁桂出去上班的时候,手机都是开着的。   但这次不论他怎么打,对方都是忙音。   他本不愿多想,但为了落实心中的假设,他拨通了之前在警队学习时,记下的木雕园电话,证实了今天袁桂根本没有去上班。   孙晓京为了报复他的父亲,选择和这个男人合作,可和陈依伟有仇的,却不仅仅孙晓京一个人啊!   最了解吴奶奶有没有在大学城上学的孙子,有没有给孙晓京的带话的人,不就是袁桂吗?   只怕吴奶奶根本没有出事,拍摄用来威胁他的吴奶奶照片的人其实就是袁桂。   一直以来,对方都只是针对他一个人,这次用了吴奶奶威胁他,下次呢?   所以他必须赴约,找到凶手的线索,为之后的人争取机会。   他死了不要紧,他不希望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而且怎么这么巧,黄大康的第一死亡现场在木雕园。保安明明确认过门被锁上了,凶手和死者是怎么开的门?所以我想,是作为最后一个进出仓库的袁桂,开门让你躲进去的吧!”   江昔言之前一直没想明白,就是总觉得其中少了一环,找到突破口,他的思维愈发清晰了。   男子笑了笑,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现在的江昔言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就让他在临死之前说个痛快。   而且他也想知道,一个江昔言能知道多少事。   江昔言看向正在开车的孙晓京,缓声道:“然后在杀害陈依伟的时候,由孙晓京吸引了死者的注意力,你趁机下手,对吧!”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男子。   所以纵观全局,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谋杀案,虽然他不清楚之后的李源案是怎么回事,但顺着这个想法查下去,不难找到线索。   “你费尽心思让我从学校里出来,就是想杀了我。但你想杀我的原因,已经不只是我亲眼看到你杀人这么简单了吧。”江昔言双眼寒光乍现,如尖刀直逼对方门面。   男子挑眉,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然呢?”   孙晓京对这个人几乎唯命是从,所以他定然不是雇来的杀手。   江昔言断言:“你指挥着其他人,又在这些案子里占着主导地位,看来皮箱抛尸案的三名死者和高志强和你也有关系。我调查过常坪村,同时关联这些人的并不多,你到底是谁?”   男子低声一笑,摘下了口罩,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江昔言,要不是他们站在对立面,他倒是很想和江昔言交个朋友。   “你好,我……你可以叫我晏余。”   -   数年光阴流转,老城区改建之后,市中心更加繁华,高楼拔地而起,支撑起这座城市的命脉。   有别于外处的流光溢彩,高楼之上的一间房内,灯光昏暗,仅有一盏台灯还亮着。   纸页翻动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书桌上的文件越累越高,男人却不觉疲惫,继续查看下一份文件。   而在他不远处的窗边,一个人正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晏余看着自己的手出神,或许是最近没有睡好吧,他总有一些幻觉,看到自己双手满是鲜血。   那有怎样呢?他回不了头了。   当年他好不容易除掉那个不长眼的江昔言,原以为能得到喘息的机会,可现在警察越追越近,他必须在暴露之前,把那些人都处理掉。   想着,晏余转头看向书桌前的男人,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轻俯下身,仅仅靠在他的肩头,低喃道:“阿延,帮我。”   正在查阅文件的男人感受到颈侧的湿热气息,顿时停滞手上的动作,微微偏头看向晏余,“你想我怎么帮?”   晏余冷漠的眼神骤然间换上虚伪的情愫,搭在男人双肩的手逐渐向下,却又只是隔着一层布料轻触。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狡黠,有意引导身前的人进入他的圈套。   却全然不知自己的所有动作都落在了旁人眼里。   男人并不介意晏余的逗趣,反而乐意奉陪。他低笑一声,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夹,“这个人是另一个赌场暗桩的负责人。”   晏余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快,除掉这个负责人,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   晏余的目光立即盯上文件夹,伸手要去接。   男子见状,拿着文件夹的手一松,文件夹没了限制,坠落在地。男子抽出手顺势抓住晏余的手,将人拉入怀中。   “我的规矩你很清楚,想从商人手里获利,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男子西装革履,胸前的红丝巾如玫瑰妖艳,他的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是深邃。   可他的眼里没有情|欲,只有胜负、利益,和无尽的讽刺。   他和晏余相互利用,又相互折磨,他们浑身是刺,却又紧紧抱在一起,将对方扎得和自己一样遍体鳞伤。   可他不愿意放手,即使他知道晏余的关心,是假的。   晏余的眼中闪过一丝抵触,却又在看到地上的文件夹后,再一次选择妥协。   他紧咬着后槽牙,在男子的直视下,除去身体遮拦,面对着男人坐下,强忍着不适,逐渐开始动作。   桌上垒起的文件在不断的摇晃下散落一地,桌边的人满是不甘,扫开了桌上其他东西,将怀里的人放在了桌上。   重量压下,红木桌吱嘎作响,似乎惊扰了酣睡的太阳。   -   意识游离之间,宋舟仿佛自己置身于丛林之间,被人拖拽前行。   他明明想要反抗,但低头却见自己的腰腹不断渗血,所有的挣扎都是负隅顽抗。   他不是在睡觉吗?这是哪里?是梦?   他尝试着挣扎,拉扯之间,口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依稀见到手机屏幕显示当前正在录音中。   为了避免抓着他的人发现,他不得不将手机踢到了旁边的枯叶之中。   歹徒见他还在抵抗,冷哼一声,将他一把勒住。   宋舟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发困难,他的力气不断从身体中抽离,似有一股力量将他往深渊中拖拽。   挣扎之间,他隐约听见掣肘自己的人说了一句:“江昔言,死吧!”   江昔言?为什么是他?   他会为什么会看到江昔言的视角?江昔言发生了什么?   骤然间,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宋舟头痛欲裂,无数片段如走马灯在眼前经过。   在他毕业典礼上为他献花的学弟,一眨眼变成了江昔言的模样。   “江昔言?”他刚想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前的江昔言如烟消散,再一次变成了原来的学弟。   他拖着行李准备离开校园时,却见一群警察冲进了校园全面搜查。   莫隽匆匆朝他跑来,急切道:“你听说了吗,江昔言昨天毕业典礼前失踪了,监控显示他自己走出了大学城,上了一辆套|牌|车。”   听到消息,他的呼吸一紧,心跳不断加快。   怎么回事,这和他之前的记忆不一样了!他不记得自己大学的时候见过江昔言,这段记忆是从哪儿来的?   “江昔言……”   颅内如撞钟,嗡嗡作响,将他轰出了回忆。   在勒缚之下,他的双脚越发无力,企图反抗的手再也抓不住什么,他仰头看着葱郁的大树和雾蒙蒙的天空,眼神越发模糊不清。   “宋舟,找到我。”   微弱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荡,它虚无飘渺,仿佛从悠远的时空传来。   宋舟拼命想要睁眼看清楚现状,却听见拖拽声和石头的碰撞声,紧接着依稀有风声传来。   风声持续了很久,仿佛他在这里等待了无数个岁月。   “江昔言!”宋舟想要奋力冲出黑暗,他屏息凝神,不断向前探索,直到见到零星光亮。   他疾跑向前,却在被碎石堵住的幽暗山洞风口处,看见了一具森森白骨。 第54章 日记   “江昔言!”宋舟惊呼着从床上坐起, 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周,他后背盗汗,对于刚才的感同身受, 仍心有余悸。   他仅仅只是梦见, 而某个时空的江昔言或许真实经历过这些的。   可他为什么会看见江昔言的视角?以前只是偶尔有幻听幻觉, 现在越发严重了。   宋舟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总觉得还是有些喘不过气。他另一只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点开通讯录的号码, 大拇指在“江昔言”的位置犹豫不决, 迟迟没有点击。   “他费尽心思,不惜豁出性命也想把消息传出去, 要是现在就打给他……”   回想之前的几次通话,虽然江昔言因为他而成功地存活了下来,但也因为没有经历过之后的事, 他并不知道之后会遭遇什么。   宋舟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如果他现在就打电话过去,那么“死去的江昔言”留下的线索也会消失。   所以他必须和过去的时间赛跑,在江昔言出意外之前, 就找到“死去的江昔言”留下的线索。   听到楼上有声音传来,老管家起床打开房门询问:“少爷, 这么早就出门啊?”   他记得少爷昨晚是深夜回来的, 这天都没亮, 怎么又出去了。   “嗯,出去办点事, 瑞伯你继续休息吧!”宋舟说着, 穿上鞋跑出了门。   老管家刚走到窗前, 就听到汽车开出车库的声音, 不解地摇了摇头:“少爷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宋舟把控着方向盘,回忆着刚才梦里所见。   梦里他身在一片树林里,附近有桉树、柏树,脚底下有不少枯枝枯叶,附近杂草丛生。那里看起来没什么人经过,应该是九年前的待开发区那一片。   江昔言出意外的时候,是天色即将黯淡,开始起雾的时间。   梦里莫隽和他提起,江昔言是在毕业典礼当天失踪的,那个时候是初夏。   凶手将他丢进一个狭小山洞里后,他听到了明显的风声。   结合光照的角度,风声应该是东南方吹来的,那么江昔言的方位应该是某一座山体的阳面。   桉树虽然速生,但它种植后,土壤营养会流失得非常快,且因为会污染水源,释然对人体有害的气体,所以种植桉树的地方并不多。   依照梦里所见,附近的桉树不少,所以这个位置应该就在城外伐木场附近。   确定地点,宋舟立即调转车头,朝目标方向驶去。   行至伐木场附近,前面的山路就要自己走上去了。宋舟从车里拿出小手电筒照亮前路,向前迈步。   护林人看到不远处有光源靠近,以为是有人想趁着天没亮偷偷来给家人土葬的,迅速拿上装备上前制止,却发现来的人只有一个,高声问道:“你谁啊?这个时候来这儿?”   宋舟靠近后,从口袋拿出警官证,自证身份,“你好,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过来查线索。”   一看来的是警察,护林人卸下了一些防备,探究询问:“警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白天不行吗?山上找线索,就您一个人哪儿够。”   宋舟知道自己出现得挺突兀的,也明白护林人的担心,但他只能一个人过来,毕竟他总不能告诉队里其他人,他做了个梦,怀疑这里有尸体吧。   于是他只能找其他借口,缓步上前,压低声音说道:“警方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大部分人都在山下待命,我是来打头阵的。”   护林人一听是秘密任务,颔首放行:“那您小心。”   宋舟心怀歉意微微点头,缓步向山上走。他赶时间找江昔言的尸体,又不能让队里其他人知道,只能欺瞒护林人了。   太阳还未升起,山上露气重,能见度非常低,宋舟一路寻找,企图找到一丝眼熟的痕迹。   “这一片就是桉树和柏树的交界了,再往前就没路了。”宋舟打着手电筒向周围看,还是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难道说江昔言的尸体之前就被人发现了?   可如果早就被发现了,他天天刷新江昔言的资料,不可能没看到这件事。   就在宋舟疑惑之际,隐约听见轻微的风嘘声,像是从很幽深、狭小的地方传来的。   宋舟咬住手电筒,捋起袖子向上攀,长腿跨过小丘后,一切豁然开朗,那风嘘声也越来越近。   “这里……”宋舟环顾着四周后,闭上了眼睛,周围的环境和梦中的景象有了重合。   岁月更迭,足以改变一个人很多,但大自然见证过无数日月,九年的时间不过只是沧海一粟,人类在自然面前什么都不是。   若非有意破坏,山林应当只增不减,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树木虽然更多,但梦里那几棵大树的位置没有改变。   “就是这里了。”宋舟查看四周,心中不断祈祷江昔言的留下的东西没有被人捡走。   这座山不是景区,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扫,他只担心前来扫墓的人会发现遗落的手机。   宋舟站在一棵树边,如果他没记错,“自己”应该就是从这个方向被拖走的。   那个时候,“他”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为了掩护,“他”一脚把手机踹到了枯叶堆里。   如果手机落在这个地方,他只需要跟着下雨时雨水重刷泥土的流向就能找到手机的位置。   宋舟捡起一根树枝拨开层层叠叠腐烂的树叶和表层的泥土,一路向下寻找。   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找,什么时候能在这片山里找到线索,但他绝不能放弃,因为这是江昔言用命给他送来的线索。   “嗯?”宋舟正捅着枯叶堆,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硬物。他立即丢掉树枝,蹲下身用手扒。   当天光乍破,人间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这是新的一天,或许也是一个新起点。   拨开土层,手机屏幕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光芒,宋舟立即将手机收起,准备带回去让苏眠研究研究。   宋舟疾步向山林深处走去,不断地往前,心跳逐渐加快,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正在召唤着他。   他的心脏突然开始抽痛,那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再次袭来,举步维艰,他攀着石壁向前,疼痛越发强烈。   他捂着心口顿步,再往前时,无意间踩到一颗石头,差点摔了一跤,他强忍着疼痛将石头挪到一边,以防后来者绊倒,抬头竟发现不远处的草堆之后,隐约可见一个被碎石堵住的小洞。   那是风嘘声的源头。   -   山上发现的骸骨被立即送到了法医实验室,苏眠拿到手机也开始了维修。   林越见队长难得这么着急地在解剖室外等结果,问出了他一路上的困惑,“队长,你怎么知道山上有一具弃尸的?”   刚才警员盘问过护林人,队长是独自一个人在凌晨三点上山的,目的看起来非常明显,就像是专门为了找这具尸体而上山的。   宋舟借口道:“这个位置离发现戴楠尸体的位置非常近,我之前问询附近村民的时候,他们提起半夜山上会闹鬼,总有吹口哨的声音,怀疑是戴楠的鬼魂在作怪。我对这件事保持怀疑态度,所以就挑了那个时间上山看看。”   如果时间赶得上,他能再救一次江昔言,其他人的这段记忆就会跟着消失,暂时不需要太多解释。   林越的确记得村民这么说过,但总觉得队长也没必要一个人偷偷上山吧!难道说队长怕他们觉得这是封建迷信?   “队长!”白涯从检验室探出头来,招呼队长过去。   宋舟闻声立即走近,只见白涯给他递了一双手套。   白涯将一本小本子放在了托盘上,“这是我们在死者的衣服夹层里发现的,藏得还算隐秘,没被凶手发现。”   他说着,略有些犹豫和揣测地看着队长。   “想说什么就说吧。”宋舟注意到了白涯的眼神。   白涯抿了抿唇,“我清理了本子上的尸蜡,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死者……死者在里面提到了你的名字。”   以这尸蜡的厚度,死者至少死了五年以上,他和队长是什么关系?   队长为什么会找到这个人?难道是队长下的手?不会吧!   “我能看看吗?”宋舟看向托盘上的本子。   白涯心里还有疑虑,万一队长真的是凶手,他这不就是在暴露线索吗?   宋舟一眼就看出白涯的顾虑,解释道:“在调回江心区之前,我一直都在省厅待着或执行任务,查出警记录就知道,我没有作案时间。”   “也是。”白涯点了点头,和队长相处了这么久,他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也不像是会干出这些事的人。   宋舟戴着手套,小心地拿起了日记本,纸上的字迹略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不影响阅读。   “宋舟叔叔你好,我是江昔言,感谢您之前的两次救助,其实我很多感激想对您说,但又怕诸多打扰。希望有一天,我能当面感谢您。”   “宋舟叔叔,我听说你也是江龙市警察大学的,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优秀,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见同一时间的你。但这个时间的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   “宋舟叔叔,我现在在江心分局学习,站在你未来会出现的地方。九年后,我一定会来找你的,等我。”   “宋舟叔叔,我发现这个案子不对劲。黄大康的事,很有可能不是一个人在作案,凶手很可能是提前藏在仓库里的。”   “宋舟叔叔,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自保才选择警察这条路,但和莫隽学长聊了之后,我觉得我应该有身为警察的担当。”   “宋舟叔叔,你知道孙晓京吗?这个人似乎和之前杀害高老师的凶手有联系,我在他后备箱发现了二氧化硅和血迹,他很可能参与过杀人案!”   “今天我见到你了,在毕业典礼的彩排上。宋舟哥哥,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我们曾经见过的,在小时候。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原来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哥哥,我……明天见。”   “我刚才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那个人打来的,他用吴奶奶威胁我,逼我出现。我现在蹲在墙角,马上就要上车了,这恐怕就是我的遗言了。其实我已经猜到吴奶奶不会有事,可如果我不赴约,那个人还会用其他人威胁我的。我白捡了几次命,多活了一段时间,已经很知足了。我希望今天之后,那个人能够就此停止。一会我会引导他露出破绽,希望发现我尸体的人一定要找到我的手机!找真正的凶手!”   “还有……宋舟,很抱歉,我再一次食言了。不是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是我找到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是真相。” 第55章 我在   “下车。”一句冷漠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传来一个男生的挣扎和求助声, 车门被再次关上,汽车毫不犹豫地驶远,仅留下搏斗声。   手机里传出男生吃痛的闷哼, 看起来是受了伤。   但宋舟知道, 江昔言是旧伤还没痊愈, 因为打斗再一次被扯开了。   还好手机的损坏程度不高, 以苏眠的能力, 调出手机文件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加上宋舟有意指引苏眠查看手机里的相册或录音文件, 苏眠很快就在手机内存里发现了这条可疑的录音文件。   办公室的其他人认真听完这段录音, 皆是震惊,全然没想到还有这条线索。   吴意敲了敲门, 带来了初步的尸检结果,“队长,死者的舌骨骨折, 死于机械性窒息。”   宋舟愁眉不展, 点头道:“知道了,你和你师父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好。”吴意颔首。   林越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宋舟, 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队长。”   宋舟回头,见林越手里拿着手铐, 正向他步步紧逼。   “伐木场后山那么大, 护林人说你是凌晨三点半上的山, 我们接到你的消息是早上六点,队长一个人搜山可真快。为什么你知道死者尸体的位置?知道死者有手机遗落?还知道死者留下了录音文件?您能给个解释吗?”林越也不想和自己人刀剑相向, 可宋队到现在都没给出一个具体的解释, 他不得不多想。   如果宋队能给出解释, 他会为自己所作所为道歉, 但如果宋队给不出解释,按照办案流程,宋舟现在就是本案的最大嫌疑人。   宋舟不怒反笑,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寻常,林越这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要解释吗?用一个虚无缥缈的连接时空做理由?他想在座的没人会相信。   可用别的理由又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大半夜跑到山上找到了一具尸体这件事。   他也可以找其他借口,之后慢慢地让别人发现江昔言尸体的所在,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江昔言所在的时空比他们的时间进展要快很多。   他每多拖一秒钟,江昔言就越危险。他是想看到证据,也不希望江昔言因此丧命。   如果这一遭,他没能赶上江昔言赴死的前一刻,他同样也丧失了翻盘的机会,从此就会冠上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名头。但没关系,这也代表着这个到手的线索不会消失,他和江昔言所做的事就有意义。   如果他能救下江昔言,所有人的这段记忆都会跟着消失,一切重置,仅有他一个人得到线索。从此,他会背着来自九年前江昔言的指引,找到真正的证据。   宋舟的眼神逐渐坚毅,不论结果好坏,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镇定地拿出手机,问道:“在这之前,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看在之前共事的份上,林越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同意,补充道:“但是队长,按照规定,你得开免提。”   “好,我知道的。”宋舟打开手机,拨通了屏幕上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   办公室里无人发声,多数人还在惊讶于队长突然的嫌疑,他们不相信平日里认真执法的队长会杀人,可是这件事确实蹊跷。   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队长的手机,他们不明白队长都这个时候了,还镇定自若地打电话,难道是另有隐情?   宋舟拿着手机的手逐渐握紧,其实他没有十成的把握联系到江昔言,或许那个时空连接的巧合中断了,又或许江昔言已经遇害。   听着没有回应的电话接通声,宋舟的神经也开始紧绷。   “宋队……”林越拿着手铐犹豫向前。   宋舟并不放弃,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拨打江昔言的电话。   既然江昔言用生命做赌也要相信他,那他,就以同等的信任回应。   “江昔言。”   听到宋队念叨着一个名字,所有人表情赫然,面面相觑,队长这是在叫谁?   只见手机屏幕突然一闪,熟悉的电流噪声再一次响起,宋舟眼光微闪,心中大石安稳落定。   时间是一条鸿沟,在岁月的冲刷中,万事万物皆有消磨。   可当你我心愿相通,便无惧湮灭,无畏风霜,身披信仰,奔赴真相。   接通中的嘟嘟声突然停止,一声略有些青涩却又好听的男声响起。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在。”   江昔言远远望着道路尽头的汽车,将刚刚写好的日记本藏在提前准备的外套夹层里。   自打上次在小巷遭遇袭击,差点丧命之后,他担心那个人随时会找到他,为了以防万一,他就偷偷在外套里缝了夹层。   突然接到宋舟叔叔的电话,江昔言很快就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叔叔,这一次,我没有惹麻烦。”   “这次你做的很好。”宋舟会心一笑,抬眼看向办公室的队员,“昔言,通知黄队,那个人很快会对戴楠下手,地点就在他家,尽可能保住他。”   “队长!”听队长堂而皇之地向外人透露信息,林越疾步跑上前,想要抢走手机。   江昔言意会回应:“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着宋舟叔叔那边的喧闹声,大致能猜到一星半点。   其实很多话想说,但为了不让他为难,就留到下一次吧!   “宋舟,再见。”   见电话挂断,屏幕暗下,宋舟莫名觉得失落,刚才安稳的心跳,似乎缺了一块,他在失落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江昔言对他来说,到底什么?一个来自过去的陌生人?一个简简单单的受害者?   这么屡次帮他,是作为警察的不言弃?还是顾及儿时的承诺?或是其他理由。   可看着江昔言慢慢成长起来,他打心眼里高兴。如今回想起来,他从一开始觉得江昔言在捣乱,到现在,竟然有了信任。   或许真如江昔言所说,他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江昔言,我等你来找我。   宋舟回过神,刚才沉寂的办公室倏地恢复了吵闹,警员们讨论着案情,时不时为了维护自己的看法,小吵一架。   他再次抬眼时,林越还是跑到了自己面前,只是他手里的手铐换成了警队的公车钥匙。   “队长!”林越收起手里的车钥匙,“我们带着戴楠的照片,在高家村范围5公里内,展开了地毯式搜索,询问附近居民对这个人的印象,果然找到了线索。有人认出了戴楠,并且指认他还有两个小弟,目前沈警官他们仍在追踪。”   林越说着,见队长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不解问道:“队长,我说的有问题吗?”   他查错方向了?最近挺老实的呀?难道是桃子闯祸了?   宋舟摇头,“找到他们第一时间带回来。”   他们现在办案的进程没有改变,看来九年前的江昔言并没有成功阻止戴楠的意外。   “对了,林副队。”宋舟喊住林越,试探地问道,“孙晓京还在拘留室吗?”   林越颔首,“在的。队长要审问吗?”   “不急。”宋舟想了想,“查一下孙晓京十年前的用车。”   “好,我这就去。”林越应声,立即通知情报和外勤外出搜查。   宋舟双手环胸,手指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沉默思考。九年前的事再一次发生变化,戴楠为什么还是出事了?江昔言之后会做出什么?   -   孙晓京警惕地看着四周,还是没等到江昔言出现,于是看向了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晏余。   晏余接了一通电话,不悦地皱了皱眉,看向孙晓京说道:“他不会来了,走吧。”   “发生什么了?”孙晓京不解。   “警察找去了吴月香家。”晏余冷笑,是他小瞧了江昔言,之后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孙晓京看得出晏余现在很生气,没敢招惹,立即驶离巷子口。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没再开自己的车过来,托人搞了个二手车和套|牌,就目前来看,警察还没发现他们的存在,要是待久了,难保不会发现什么。   黄霖一接到江昔言的电话,马上派了两拨人,一队前去支援江昔言,另一队马上寻找吴月香。   “黄队,小江安全。”郑警官看着安然无恙的江昔言,松了一口气。   黄霖看向一旁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的吴月香和袁桂,低声回道:“吴月香和袁桂也安全。”   江昔言闻声微思,对郑警官说道:“我能和黄队说句话吗?”   郑警官颔首:“可以啊!”   他说着,将手机递给江昔言。   “黄队。”江昔言缓声说着,走到了一边。   黄霖刚松懈的心理再一次被吊起,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另一头的江昔言却道:“可以麻烦把手机给袁桂接听吗?”   黄霖云里雾里,但还是照办了。他将手机递给袁桂,“你认识江昔言的吧,他找你。”   袁桂刹那间面色一震,手略有些颤抖地接过,“喂……喂?”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袁桂面色瞬间转寒,眼光微闪,回避其他人的眼神,闷声道:“我……对不起。”   一旁的人听得云里雾里,都不明白江昔言怎么突然要和袁桂通话,更是好奇他们都说了什么。   黄霖一再确定吴月香身体没有大碍,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威胁后,才放心离开。   走出袁家家门,他低声对身边的警员说道:“调查一下这段时间袁家附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   小江那边说是接到了有人威胁他的消息,警方还得查查这个给他短信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看着警察走出家门,吴月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儿子面前,毫不犹豫地打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妈是老了,不是傻了!你今天明明该去厂里上班,待在家里干嘛?早上一直有人给家里打电话,你为什么不让我接?刚才小江和你说了什么?”   “不对。”吴月香捋清了思路,摇了摇头,质问道,“你对小江做了什么?”   袁桂垂头不语,刚才江昔言在电话里告诉他,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之所以没有告诉警察,是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   可是他不想坐牢,他凭什么要坐牢?黄大康、陈依伟那些人渣,就是该死啊!   “啪!”   吴月香甩了袁桂一巴掌,希望打醒他。   她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失望地摇着头,她从没想过老老实实的儿子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儿子啊!我们是受害者,不能成为加害者。你明白吗?”吴月香无奈,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刚才阿桂和小江打电话的表情就大概猜到,儿子一定做了对不起小江的事。   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那孩子! 第56章 亲属   收到消息, 高芒喊上警员一同前往提供线索的村民家中作嫌疑人画像。   苏眠追查戴楠生前的经济往来,检查一切可疑对象。在收到嫌疑人画像后,第一时间进入大数据检索, 寻找符合面貌特征的人。   但目击证人描述的毕竟是多年前的印象, 过去这么多年,很有可能会出现记忆力偏差。同时嫌疑人的外貌也会发生改变,所以警察需要搜索的范围非常大。   宋舟看着名单上的人沉思, 开口道:“嫌疑人文化水平不高, 且当年涉案时, 他们的年纪不大,曾经应该是社会上的小混混、打手一类。”   文化程度不高、年纪不大的人是最容易被人引导的, 这类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建立不完全,非常容易被眼前的利益所趋势。   而放高|利|贷这一行非常需要人脉, 认识的人多了, 手里的钱才放得出去, 所以嫌疑人应该混过社会。   许之慎颔首同意宋舟的观点, 随后补充道:“嫌疑人多数在警局有案底, 他们目前的工作应当偏劳动力多一些, 行事低调, 但吃穿住行档次不会太低。”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嫌疑人想要用低调掩盖自己曾经的行径,但生活作风很难全部改掉的, 即使过去这么久, 身上多少还是会留下痕迹。   苏眠闻言,手动设置检索范围, 符合条件的人选瞬间少了大半。   导出这些人的证件号, 再与和戴楠有经济往来的人员匹配, 很快便锁定了两个人。   宋舟拿到资料大致看了一眼,分配任务道:“沈恕,你等会和我兵分两路,把人带回来好好问问。”   “得嘞!”沈恕爽快回应。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悄悄凑到许之慎旁边,低声道:“从刚才开始,老宋的表情就不对劲,你比我会说话,找机会问问老宋是怎么回事,别是上头给压力了。这案子大家都在查,别让他一个人担着。”   许之慎微微偏头看向沈恕,别看沈恕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匪里匪气的,甚至有时会说些不得体的话,但他对于自己人是相当讲义气。   “看着我干嘛?”沈恕看了一眼楼下,着急道,“你要是没听清楚,我回来再和你唠一遍,先走了!”   许之慎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沈恕已经跑远,但还是回应了一句:“听清楚了。”   见警察开进工地,正在忙碌的工人纷纷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了过来。   工头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跑来询问:“各位警官有事吗?”   宋舟拿出模拟画像,问道:“见过这样的人吗?年纪应该在35到45岁之间,教育水平不高,平常比较内向。”   工头一听,马上反应过来,“赵榕吗?他和你们描述的很像。”   宋舟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苏眠查到的可疑人员确实就叫赵榕,随后问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工头转过身往工地看去,指着正在浇筑的一名工人说道:“那个就是了。”   “麻烦让他过来一趟!”宋舟示意,工地危险,随意进入的隐患非常大,加之工地内不是谈话的地方,还是让赵榕出来比较好。   “好。”工头小跑向赵榕,远远瞧见他拍了拍一名工人,指着工地门口的警车说了几句话。   那名工人显然犹豫了一下,才放下手里的活,朝门口走来。   见赵榕这反映,工头见情况不妙,低声提醒一旁的工人,“你把这事儿和赵榕他老婆说声,看看是什么情况。”   “哎!”工人放下工具,疾步走向活动板房。   工人大多都住在工地的活动板房里,几个单身汉挤一个窝,像赵榕这样有家庭的,就可以单独住一间。   “你好,我们是市局刑侦大队的,请问是赵榕吗?”宋舟出示自己的警官证。   赵榕看了一眼证件,点头后问道:“找我有事吗?”   “戴楠你认识吗?”宋舟时刻注意着对方的表情。   听到戴楠的名字,宋舟捕捉到对方的脸上出现一闪而过的惊讶。   但对方却回了一句:“不……不认识。”   宋舟不紧不慢地拿出转账记录,“你既然说不认识戴楠,那怎么解释他曾多次给你转账?”   他说着,低眉看向赵榕手腕上的手表,这块表他家里有定制款,就是太高调了,他不爱戴,但就算是普通款式,也价值不菲。   赵榕有这钱,怎么会沦落到在工地打工?   赵榕刚要开口,就见妻子带着孩子跑了过来,无奈地暗骂了一声。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警察,悄悄抓着丈夫的袖子,小声问道:“孩子她爸,警察怎么突然来找你了?该不会是……”   还没等妻子继续说下去,赵榕怒瞪向她,沉声道:“还嫌不够乱吗?闭嘴!”   女人委屈地嘟囔,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她也是担心丈夫被带走啊,这也有错吗!   看着妻儿,赵榕叹了一口气,看向警察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靠自己的劳动力挣钱,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你们为什么要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他不满地冷哼,“是那些人自己缺钱找我们借的,可不是我们逼的。你们难道要为了那些人,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吗?”   他的声音不低,似乎是故意引来其他人的围观。   “我曾经是做过错事,但我也知道错了,这些年辛辛苦苦打工养活一家人不容易。你们警察有这么多时间,为什么不去查贪官污吏,抓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放,是觉得我们更好欺负吗?”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他知道警察手里的证据不多,光凭一个转账记录能说明什么,只要他死咬着不认,警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门口的吵闹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大家很是好奇地看着这一家人。   女人立即反应了过来,悲怆地跪坐在了地上,哭喊道:“没人性啊!大家评评理啊!警察要是带走我丈夫,这让我们母女怎么活啊!我们招谁惹谁了啊!”   路人看着闹剧,指指点点:“真没天理,这些人仗着手里有点权利就吆五喝六的,这不是欺负弱势吗?”   “我看着不像,警察要是专门来拿人的,早就上手铐了,还会看着他们闹?”   “诶,也是,可要只是带去问话,这婆娘哭什么?”   宋舟淡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目光看向了一旁眼神茫然的孩子,终于开口:“如果你们真的在乎自己的孩子,就赶紧把她带走。大人大吵大闹的,给孩子看到像什么话?”   女人骤然噤声,拉着孩子威胁道:“要不是你们欺负人,我至于这样吗,都是我们命苦啊!”   “够了!”赵榕看着女儿,回想着警察刚才的话。他们的孩子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他们干的事说的话,孩子以后都会记在心里。   想着,他叹声道:“你和囡囡都回去,我会和警察说清楚。”   “我……”女人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女儿恐惧的眼神,还是赶紧带着女儿离开。   赵榕心里打着算盘,合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舟找准机会切入,“我们只是找你了解情况,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端,没必要紧张。”   赵榕听着警察的言外之意,像是在说他演过头了。他抿了抿唇,同意道:“行,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反正警察手里的证据不足,只要他不承认自己的当年的事情有关系就好。   另一头,沈恕看着不断哀嚎的老人,脑仁有点疼。   “没天理啊!我儿子才三十啊,连老婆都没娶啊!你们把我抓走吧!”   “我们老头老太婆一把年纪了,死就死了,别抓我儿子啊!”   两位老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老人执拗道:“你们今天要么把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打死,否则别想把我儿子带走!”   沈恕也是不客气,直接对躲在后面的钱杉高声道:“你是真觉得自己都三十了,年纪还小吗?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父母替你顶罪?”   “我……”钱杉看着面前的二老,悔恨地低下头,“爸,妈,没事的,你们在家等着,我和警察走一趟。”   “儿子!”   老人还想拦着,但钱杉没有回头,很是配合地坐上了警车。   -   黄霖带着警员从袁家赶回警局时,见本该在学校里的江昔言竟然坐在警局大厅。   他走到江昔言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身上多个刀口子才放心,问道:“你怎么从学校回来了?”   他说着,看向小郑,他让小郑去大学城保护江昔言,可没别的安排。   郑警官缩了缩脖子,“是小江要跟着我回来的。”   江昔言确定道:“郑哥说的没错,是我要跟着回来的。”   他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警局门口,提议:“黄队,我有事想说。”   黄霖本就在疑惑江昔言突然从学校回来这件事,听到他说有事,立即示意上楼细谈。   在来的路上江昔言就想好说辞了,他不可能直接告诉黄队,自己是听了来自未来的宋舟告诉自己的情报,所以他只能另外找借口。   在接待室坐下,江昔言开口说出自己准备好的理由:“黄队,我怀疑一直跟踪我的那个人要对戴楠下手了。”   黄霖惊愕,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又见到那个人了?”   江昔言摇了摇头,解释:“下午那个神秘人故意引我出去,我觉得不对劲,就偷偷观望了一会,听到他和他同伙提起这件事。我想队里应该也在找这个人,就赶紧来找黄队你了。”   黄霖确实在为这件事发愁,但戴楠狡兔三窟,队里围剿多次都没发现这个人下落。   他点头道:“是啊。”   “黄队,我看到那辆车上有很明显的黑褐色泥印,但最近这一片明明没有下雨,而且车轮凹陷处好像还沾了点草一样的东西。”江昔言如实说道,宋舟叔叔只告诉他,那个神秘人会在戴楠家里对他下手,却没有说戴楠家在那里,所以他在离开前刻意观察过。   黄霖细想,靠近水源,泥土呈黑褐色,还有绿草,这是什么地方?   黑土适合种植,肯定不是在工地沾上的,也就是说……   黄霖走到了地图前,看向了江龙市所有农村种植区域,目光扫视了一遍,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喃喃道:“思阳礼堂?”   江昔言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心里默念了几遍,旋即找回了记忆。   “我在吴奶奶家发现的那张合照里,戴楠手上确实提这个袋子。”   黄霖颔首,承接江昔言的话:“上面就写着思阳礼堂落成仪式。”   随即,他对接待室外大声喊道:“小郑,召集人手,去一趟高家村!” 第57章 投江   江昔言闻声站起, 请示:“黄队,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黄霖看了一眼江昔言的腹部,他知道小江的能力不错, 但小江的伤显然还没好, 加上又不是警队的正式编制。   警队再缺人,也不希望让群众去冲锋陷阵。   于是他打马虎眼道:“小江啊,你难得回来一趟, 要不回家看看你爸妈?上次你受伤, 他俩担心了很久。”   江昔言听得出黄队这是在拒绝他, 于是道:“黄队,我知道那个人的模样, 也见过他们的车。用这个理由的话,我能跟着去吗?”   他知道黄队的顾虑, 但他也想多少出一份力。就这么干坐等着, 实在焦虑。   黄霖考虑了一会, 嘱意警员:“小郑, 你保护好小江, 千万不能出纰漏!”   第一次见到江昔言, 这孩子就是浑身伤痕, 手掌被玻璃扎得血肉模糊。   没过多久, 他被凶手盯上,脖子差点给人拧断了。前段时间, 他腹部又被人捅了两刀。   这一年里, 江昔言大伤小伤不断,旧伤刚好又添新伤。可不能再出事了!   “好!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郑警官扬眉看向江昔言, 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 又能和小江一起出警了!   看着警车开出警局, 孙晓京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立即上车,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不敢跟得太近,生怕警察发现,但又担心离太远会跟丢。   眼看着警察突然改到右转道,看来等会是要往郊区开的。他要是继续跟着,肯定会暴露,可是往右边不就是高家村吗?神秘人下午就是往那里去的。   “要不要通知他一声?”孙晓京看着前面的岔口,要是再继续跟着,肯定要暴露了。   这回他要面对的不是学生了,而是人民警察,他要是再掺和,可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了。可转念一想,那个人要是被抓住,把他供出来,也是个死啊!   “算了,拼一把。”孙晓京念叨着,拨通了神秘人的号码。   正打算靠近戴楠出租屋的晏余听到手机的震动声,倏地顿住脚步,闪身缩回角落,见是孙晓京打来的,很是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个打来?”   他接听问道:“有事吗?”   “警察好像往高家村去了。”孙晓京言简意赅,马上就要过岔口了,再不做选择,就来不及了。   晏余看了一眼路口,又转头面向戴楠家。他现在要是离开,错过这个机会,戴楠被警察带走后,他再想下手就难了。   “那就麻烦孙先生把警察引开。”   “可是……”孙晓京心中有顾虑,他面对的是警察啊,光凭他一个人,怎么逃。   晏余淡漠,“我会安排人手在下一个路口接应你,你做好准备。”   他说罢,立即挂断了电话,发短信调动其他人帮忙。   他贱命一条,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孙晓京活不活得了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是,在计划没有完成之前,他绝不能提前暴露。   听到电话挂断声,孙晓京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麻痹,一时没注意,撞到了前方车辆。   “会不会开车啊你!”前方车主下车指责,指着后车司机大骂。   黄霖也停下警车,看向事故车辆,拿起对讲机呼叫交警部门过来处理,“环城路与57号省道交界处发生意外追尾事故,你们派点人过来看看。”   江昔言闻声向车窗外看去,眼尖地发现熟悉的车辆,立即向郑警官要来对讲机。   黄霖刚断开和交警大队的连接,就接到了后车的信号。   “黄队,就是追尾的那辆车!”江昔言语气笃定,目光注视着那辆车上驾驶位的人。   那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有意掩盖自己的样貌特征,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眼神,转头向江昔言的方向看了过来。   江昔言绝不会认错,那双眼睛他认得,就是孙晓京的。   孙晓京看着江昔言眯了眯眼,知道对方认出自己了,对于前车车主的叫嚣充耳不闻,迅速倒车掉转车头,从另一个车道驶离现场。   “你、你想干嘛!”前车车主见后车司机竟然想肇事逃逸,马上想要拦住,但对方毫不犹豫地离开案发现场,他根本来不及拦人。   “快追!”黄霖立即指挥调度,“小刘、小张、小高,你们三辆车追上去,一定连人带车给我拦住了!小郑,你带着车上的人继续跟着我!”   嫌疑车辆这个时候出现,很难不存在调虎离山的嫌疑。   “收到!”应声,警车分成了两支队伍,一支追赶肇事车辆,另一支由黄霖带队,急速驶进高家村。   “那我的车怎么办!”看着肇事车辆离开,被撞的车主不满地大吼,见交警马上赶到现场,于是转向对他们抱怨,“有监控和其他人作证的嘞!我正好好开车,突然就被车撞了,你们看看,后车厢被撞得稀巴烂!那个人还逃掉了,你们说我这怎么处理?”   交警对事故车辆拍照记录,安抚车主道:“你别着急,警察已经追上去了,你先联系保险公司过来。”   “行吧行吧!真是倒霉!”车主不停埋怨。   看着后视镜里逐渐靠近的车辆,孙晓京的额头满是虚汗,神秘人不是说有人接应吗?他马上就要到了,人呢?   警员连线交警部门寻求帮助,“我们马上要进入江滨路了,你们在前面堵一下!”   看着前面也有警察,孙晓京大骂了一声,旋即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开。   忽而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正着急,根本无暇分心,但打电话的人没有放弃,再一次打来。   孙晓京很是不悦地接听,恶声道:“谁啊!”   电话里的女人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孙晓京的慌张。   她平静地缓声道:“往江滨西路开,带着车一起进江里。江对岸有个咖啡馆,我在后门的小巷停了一辆垃圾车,里面有衣服。”   -   警局审讯室门口。   宋舟进门前听到苏眠的喊声,遂顿住脚步,回头看。   只见苏眠抱着资料跑来,“这些都是戴楠给赵榕和钱杉的打款记录。另外,我们刚才拿着照片去了一趟渔坝镇,有村民指认他俩确实是当年跟在戴楠身边的小弟。”   闻言,一旁跟来的警员递上问讯记录。   宋舟看着文字记录,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对两人点头道:“做得很好。”   说罢,他转身走向审讯室,和刚刚下楼的许之慎走进了其中一间,林越带着陶一然进了另外一间,同时审问。   赵榕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当在看到警察进门口,将一本写满字的本子放在了桌上,心里咯噔了一下。   宋舟凝视着赵榕,随口问了一句:“你和钱杉多久没联系了?”   很显然,他的这个问话出乎了赵榕的意料。   “很久了。”赵榕回答完才缓过神自己刚才中了警方下的套,改口道,“是西街口那个吧,得有几年了。”   见他找补,宋舟顺着他的话问:“西街口哪个?具体地址、他做什么的、你找他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话让赵榕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方的回避回答在宋舟的意料之中,他转言继续问:“你不愿意承认没关系,都这么久没见了,他愿不愿意说,你就不敢保证了吧!”   他指了指桌上的转账记录和人证笔录,“你之前不是说要证据吗?都在这儿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戴楠多次给你转账,警方也找到人证指认跟在戴楠身边的人就是你。赵榕,你要怎么解释?”   他的话模棱两可,但出于对人证的保护,他的确可以不透露人证具体是谁。   宋舟话说完,许之慎很快就在赵榕的脸上看到了揣测、猜疑、懊悔的情绪反应,遂看向宋舟确认地点了点头。   赵榕紧攥着双拳,为了摆脱过去,不被警察抓到,他和钱杉断绝关系,很久没见面了。   但刚才警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过去了这么久,他怎么知道钱杉成了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出卖他?   而且警察口中的人证是谁?难道钱杉那家伙往他身上泼脏水了?   他要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任凭钱杉诬陷,那岂不是要他一个人担责了?   当初事情是他们合伙做的,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承担,要死一起死!   “我认识钱杉。”赵榕忿忿道,“我们之前跟在戴楠身边做事,但负责放|贷和催债的人是戴楠,我们只是探头的。”   许之慎不解,低声对宋舟问道:“什么是探头的?”   宋舟解释:“探头就是钻到人群里,看看都有那些人缺钱,然后忽悠他们来借高|利|贷的小弟。”   说罢,宋舟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赵榕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赵榕伸长脖子看向照片,见上面的人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名字。   “他也找戴楠借过钱,身边还跟着几个朋友。”宋舟提醒了一句。   考虑到审问的公正性,他不能直接说出钟大富的名字引导对方,只能抛出其他线索。   “哦!”赵榕隐约有了印象,“我记得姓钟,他好像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宋舟颔首,随后继续问道:“他有没有找戴楠借过钱?”   “好像借过。”赵榕还是有些不确定,以前干的都是丧良心的事,他当然不会一直记着。   宋舟依次拿出黄大康、陈依伟、李源三人的照片放在桌面,对赵榕问道:“这些人呢?”   赵榕越看越眼熟,豁然开朗道:“他们是和钟大富一起来的。他们染上毒|瘾,戒不掉,只能不停借钱,继续抽。戴楠一开始还会借,后来看他们还不上钱,就不愿意借给他们了。不过这几个人鬼点子多得很,没过多久,就带着一个女人来借钱,那个女人竟然还乖乖配合。” 第58章 讨债   宋舟闻言蹙眉, 拿出了欧月的照片,询问道:“是这个女人吗?”   赵榕确认后点头:“对!就是她!”   他们这些做探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穷鬼, 谁在装阔。   但这个女人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很深, 她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说话声很轻很柔,手上细皮嫩肉, 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光鲜亮丽, 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大的。   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来找戴楠借钱的, 他放的高|利|贷九出十三归,这种债一旦欠了, 可是半辈子都要搭进来的。   宋舟记得之前欧月说借钱是为了堕胎的,可是她钱刚到手, 转头就不见了, 虽然没有证据, 但钟大富偷走这笔钱的嫌疑非常大。   他想着, 回溯了赵榕刚才的话, 追问:“你刚才提到钟大富有个双胞胎弟弟, 你见过他?”   他们在戴楠的家里发现了借款凭证, 却并没有看到钟大贵的, 难道他们遗漏了什么线索?   赵榕噤声,没敢往下说。看来警察是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这样, 他也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不想说?”宋舟看了一眼许之慎,两人交换眼神后起身向外走。   临出门前, 宋舟好心提醒了一句:“赵榕, 你的妻子和女儿还在等你回去。”   经过之前工地的事, 他看得出赵榕是个非常疼爱妻女的人,所以这些事还是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这案子里,戴楠是主谋,但赵榕和钱杉也参与其中,三人皆涉嫌非法经营罪。   依照他们在戴楠出租屋里找到的借款凭证,他们在两年内向不特定多人借款超过了10次,已经是情节严重。   现在还有证据证明他们参与了传|销的非法集资,造成了受害者或其近亲属死亡,情节更加严重。   现在要是再加上知情不报,赵榕的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了。   赵榕呼吸沉重,明明之前准备好了一堆说辞,可听到自己的妻儿,还是方寸大乱了。   他抬头喊住将要离开的警察,“你们等等。”   他紧攥着双拳,心中不断纠结,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家人。他垂头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拳头,沉声道:“我招,我都招……”   “戴楠原本还是不想借给他们的,但钟大富说要这女人去办事儿,我们就猜到钟大富可能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所以戴楠又借了一笔,可没过多久,钟大富又来了。”   赵榕看着桌上钟大富的照片皱了皱眉,继续道:“他拿着他弟的身份证,说他弟弟有能耐,以后肯定能还。但这个承诺一点保障都没有,戴楠说什么都不借,不过……他给钟大富介绍了一个门路。”   他咽了口水,面露惧色道:“他让钟大富找董辉借钱,董辉背后有大靠山,有的是钱。他还撺掇钟大富多借一点,先把他手上的还了。”   “董辉。”宋舟闻言,默念了一声这个名字,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随后他对赵榕问道:“你知道钟大富和他几个朋友经常去会所的事吗?”   赵榕摇了摇头,见警察不相信,他哭丧着脸解释道:“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也不在乎这件事了,我真不知道!”   许之慎对宋舟确定地点了点头,从赵榕的表情和动作来看,他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赵榕指了指门口,“这事儿你们问钱杉啊,他以前吸过的。”   宋舟眉头一挑,看向一旁的警员,“你们继续问,我去林副队那儿看看。”   “是!”警员颔首。   许之慎注视着赵榕,惋惜地摇了摇头,大多数人被利益驱使着,他们被“自我”掣肘,在岁月长河的暗涌中,情感被不断削弱,即使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大难临头也难保不会落井下石。   能够完全信任彼此,坚守真心,不惧时间的,少之又少。   另一间审讯室内。   林越看着钱杉的动作和表情不对劲,现在明明已经入春,钱杉身上穿得也不少,但还是畏寒,伴有明显的犯困和抽搐。   于是他立即安排警员:“你们带钱杉去尿检。”   “我不去!”钱杉一听,紧紧攥着凳子,不愿意跟着警察离开,借口道,“我尿不出来!”   这种情况,他们干警察的见多了,警员立即说道:“我去给你倒水。”   钱杉看着拿来的水杯,说什么都不配合,既不愿意跟警察去厕所,也不愿意喝水。   “再不配合,我们就强制执行了!”警员皱眉提醒。   警员看向同事,两人互相使了个眼神,架着钱杉进厕所。   宋舟刚想来提醒林越,就见钱杉已经被架走了,看来是他低估了林副队。   见宋队进来,陶一然递上了记录,“宋队,这是钱杉的笔录。”   钱杉的供述和赵榕的相差无几,看来这两份供词有效。   “队长、副队。”警员带着毒|品尿检板回来,“结果出来了,是冰|毒。”   看着另一名警员带回来的钱杉,宋舟冷声问道:“说吧,哪儿来的。”   话音落下,他低声嘱意警员对钱杉进行毛发检验。   “我……我……”钱杉低声,“以前买的……”   “以前?多久以前,哪儿买的!”林越一连串地质问。   钱杉畏惧地咽了口水,“很久了,我就……就偶尔吸两口。”   警员带着剪刀走进审讯室,贴着钱杉的头皮剪了一撮头发下来,提示道:“就你这头发的长度,至少可以查出来你这半年里有没有吸过,最好自己老实交代了。”   钱杉心头一咯噔,承认道:“就……就是去年从……从铭哥手里买的。”   “铭哥?哪个铭哥?”林越再问。   “何友铭。”钱杉答。   宋舟低眉微思后,走到了钱杉面前,询问道:“钟大富、黄大康他们去的会所,你知道吗?”   钱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是赵榕出卖了我!”   见警察就在面前,他不敢叫嚣,只能承认:“知道。我在那里见过他们,他们除了自己吸以外,还给人打过下手,看着像是挣了点零花。”   不过沾上这玩意儿,挣多少钱都不够使,所以钟大富一直找戴楠借钱,他其实知道原因。   他见识过戴楠手里的利息涨得有多快,所以一直忍着没借钱去吸。   宋舟意会,看来这就是钟大富的开销大头了。   随后他再问:“董辉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钱杉心里一沉,没想到赵榕连这件事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不了解,他是大人物,我们这种小喽啰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董辉?”林越重复了一遍名字。   陶一然好奇问道:“副队,这个人是谁啊?”   林越低声道:“六七年前的连环夜路奸|杀案的嫌疑人,目前在逃中。”   怎么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了?   宋舟默然,他也想知道这个董辉和当年的事到底是什么关系。   -   为了不打草惊蛇,黄霖带着队伍悄然潜入高家村,见对讲机突然亮起,立即躲到墙根接听。   “队长,嫌疑车辆江A15926刚刚突然往江里开,我们刚叫了吊车过来,车里已经没人了。”   黄霖感到有些遗憾,“看来他们有人接应,继续查,把江边的所有商家店铺、住宅全部查一遍,调取沿岸的社会面监控,必须找到那个人的下落!”   “是!”   见对讲机没了声音,黄霖看向身后的队员,指挥道:“你们三个,顺着这条路找。”   随后他看向江昔言,对郑警官说道:“小郑,你带着小江和小张走这条路。记住,一定保护好小江!”   郑警官颔首:“牢记!”   “你和我往前查。”黄霖示意剩下的一名警员,号令一下,所有人分头行动。   郑警官带着两人沿途谨慎搜查,挨家挨户敲门询问,一一排查。   戴楠刚从外面回来,与往常无异,准备煮包面吃,正准备切点菜的时候,发现菜刀少了一把。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了另一把菜刀切菜,余光却不停地向四周查看。   忽而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等他反应过来,想拿刀转身的时候,一把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晏余冷笑,“我啊,我是来要债的。”   为了讨回这笔债,他可是蛰伏了很久。   戴楠不明白,他才是放贷的人,怎么会有人找他要债?   “你到底是谁?”   三人向前搜查着,见前方路口还有岔口,张警官与郑警官对视了一眼,三人分成两队,由郑警官继续带着江昔言。   “高家村地形复杂,你可别乱跑了。”郑警官低声嘱咐。   江昔言颔首,之前是形势所迫,他其实不是鲁莽的人。   刚往前走一步,江昔言隐约听到了什么,立即抓住了前面的郑警官。   “你……”   “嘘。”   江昔言指了指左边,示意有可疑的声音。   郑警官屏住呼吸,果然听到有异样,迅速拿出对讲机想要汇报。   “等等。”江昔言按住郑警官,低声道,“再确认一下。”   他指了指左边,示意他们一起小心靠近。   郑警官颔首确定,两人放低重心,悄然靠近,蹲在围墙外向里查看。   “应该是这里了,我给队长发短信。”郑警官打着手势。   “好。”江昔言打手势回应。   郑警官看着短信半天发不出去,他要么是去其他地方找信号,要么就是走远点用对讲机说话。   “跟我走?”   “我留在这儿。”江昔言指了指房间,里面有人在说话,他想听听。   可这样一来,郑警官就没办法顾及两头,只能和江昔言打手势道:“你在这里蹲好,要是被发现了,赶紧逃跑。”   江昔言颔首,他的位置里房子还有一段距离,想逃走不难,而且现在高家村里还有其他警力,相对是安全的。   他刚才听到“讨债”,戴楠欠了那个人什么? 第59章 变化   戴楠平日里最爱吃, 又极是不爱运动,身体越来越笨重,手里的刀很快被打掉在地。   他眼看着对方手里的菜刀就要砍到自己身上, 用力撑着对方握着刀的手,脸颊两侧和手臂上的肥肉因使劲在不停颤抖。   “你到底是谁!”戴楠抵抗着质问道。   对方戴着口罩和帽子, 但单从这双眼睛来看, 这个人就很年轻,他可不记得自己接触过这号人物。   虽说他是放高|利|贷的, 但这也是个危险活计, 本就是有一天没一天的, 把钱借给没挣钱能力的年轻人,还不上的几率太大了。再说了, 自从经历过那些事,他就很少再给年轻人放款了。   郑警官疾步跑到开阔地带,调好对讲机频道,向队长汇报道:“黄队,高家村108号发现可疑响动, 请求支援。”   他说着,眼睛紧紧盯着蹲在墙根的江昔言。   不仅是队长之前的嘱咐, 出于自己的责任感, 他都要保护好小江。   但小江还是挺信守承诺的, 一直乖乖地蹲在原地没有动作。   江昔言原想录音记录, 但他所在的位置离房子还有一段距离,靠近了恐生变故。可要是在这个地方录音, 环境噪音太大、声音太小, 根本录不清楚。   所以在支援到来之前, 他只能趴在矮墙边屏息继续偷听。   听到戴楠反而询问自己, 晏余越发冷漠,反手抓住戴楠的手将人甩到地面。   他面无表情地踩在戴楠身上,握着菜刀抬手砍下,一刀砍在了戴楠的脸侧,稍微偏一点恐怕就要见血。   看着地上的戴楠,他冷声道:“还记得钟大富吗?”   戴楠闻言,愕然瞪大双眼,咽了口水,再次问道:“你到底……到底是谁?”   晏余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警察恐怕就会赶到,他没时间陪戴楠啰嗦。   他僵着脸,再次抬手,毫不犹豫地挥刀而下。   “啊!”   戴楠的喊声撕心裂肺,钻心的痛苦从手指蔓延至全身,他挣扎着抬起手,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根手指无力垂下,仅有一小块皮肤连接着。   随着他的颤抖,两个手指挂在手上跟着摇晃。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家里的不速之客,终于看清了现在的局势,这个人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听到房子里的声音,江昔言立即看向路口的郑警官,向他示意有异常。   郑警官意会,迅速放下对讲机向江昔言走来。   他刚向前迈步,却见一辆拖拉机径直向他冲来,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郑警官刚忙后退一步避开,指着拖拉机呵斥道:“你这司机怎么开车的?路上有人没看见吗?”   他刚才要是没有及时躲开,恐怕早就被撞了。   见郑警官那头有事绊住脚,而另一头的黄队他们还没赶到,江昔言只能孤身上前制止。   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缓步靠近,尝试着推门,却发现房门上了锁,他根本进不去。   于是他高声呼喊:“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警察包围了!放开人质,放弃抵抗,你还有一条生路!”   晏余蹙眉看向门口,嗤笑了一声,警察要是真到齐了,早就破门了,但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了。   听到声音,戴楠立即求助:“救……救命!”   却被晏余一把抓住衣领,摁在了墙上,难以动弹。   “再多喊一句试试?”他看着手里的刀冷然说道。   这刀真钝,早知道刚才就磨一磨了。   戴楠相信这个人真的会下手,颤抖着停下求助,他的双脚发软,手指的疼痛也令他有些脱力。   “你……”他刚要说话,回想到这个人刚才举动,立即停住了问话,强忍着恐惧回答道,“钟大富……我记得、我记得的……”   晏余说话的速度隐约加快,“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戴楠战栗,看了一眼逐渐横在他脖颈上的菜刀,老实开口道:“他的事真的不能怪我,是钟大富自己染上了毒|瘾,才来找我的,我借了几次看他还不上就没借了。后来他弟入狱,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晏余目光微沉,“你见过他弟吗?”   戴楠有些茫然地摇头,“没见过,钟大富拿着他弟的身份证来找过我借钱,我肯定不借啊!”   “那钟大贵找谁借的钱?戴楠,别跟我弯弯绕绕。”晏余说着,目光看向戴楠手上剩下的手指,意图很是明显。   戴楠呼吸一滞,赶忙道:“董辉!是董辉!”   “董辉?”   不只是晏余,门外的江昔言也默念了这个名字。   此时,路口的声音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哎哟,天太黑了,没看清!实在不好意思啊。”拖拉机被喊住,一名农妇从驾驶位探出头来,连声抱歉。   她的话音落下,不等郑警官再问,匆匆驾车离开,像是生怕被追责一般。   逐渐远去的拖拉机上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不断在村中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   驾驶位上的农妇摘下头巾,偏头向后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听着房间内突然没了动静,江昔言预感到不好,抄起木棍敲碎了离他最近的一面窗户,对郑警官大喊:“郑哥,有情况!”   黄霖刚带着警员赶到,就看见江昔言有打算从窗户进去的架势。   他立即拦住江昔言,指挥其他警员前后包抄,自己敏捷地从窗户跳进了屋子,打开了大门的门锁,持枪缓步检查着屋内情况。   只见地上有一滩血迹,痕迹一路延伸到墙边,随后往卧室去了。   他紧握着枪,小心翼翼地靠近,郑警官随后赶到,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郑警官猛地踹开了卧室的门,两人的枪口迅速对准屋内,却见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只有一扇大开的窗户宣告着刚才有人从这里离去。   黄霖看着地上的血迹,还有挣扎的痕迹,看来戴楠被带走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可血迹一路到窗外就断掉了,找不到下落。   “还是来晚了。”黄霖愤懑自责。   他们刚才在村子的另一头搜查,接到消息就连忙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江昔言盯着地上突然断掉的血迹,也觉得有些奇怪。   “小江,你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什么?说不定有线索呢。”郑警官急切问道。   也是他的失误,如果刚刚没有管那个拖拉机,直接跑过来,说不定还能赶上的。   江昔言回想着说道:“那个人是冲着钟家两兄弟来的,钟大富的确是从戴楠手里借了钱,但钟大贵是在一个叫董辉的人手上借的。然后我就听到刚才差点撞到郑哥的拖拉机司机在道歉,紧接着就是一阵铃声……等我回过神,屋里就没有声音了。”   说着,江昔言灵光一闪,“对!就是拖拉机!”   血迹是在这里断掉的,可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最有可能带走他们的,就是刚才突然出现的那辆拖拉机。   郑警官迅速反应了过来,“难怪那个司机开车那么快,原来是故意要拦住我!刚才的铃声,要么是吸引我们注意,要么就是在给同伙发信号!”   可事已至此,他再马后炮都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几个人的下落!   “看来凶手不是个人作案。”黄霖立即指挥在场的所有警员,“立即封锁村子的所有出口,排查村内车辆,找到线索立即汇报。”   “是!”   随后他再打开对讲机,看了一眼时间,调度警员:“排查高家村进出口道路的所有监控,找到一辆晚上八点到八点二十分出现的拖拉机。”   从江里逃走的肇事司机显然是有人接应的,而这个挟持人质的罪犯也有人掩护,看来这些人是团伙作案。   目前人质还没有死,但难保凶手不会下死手。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找到线索,可凶手到底藏在哪里?   -   宋舟翻看着再一次发生变动的卷宗和手边的线索,过去果然发生了改变,戴楠的出租屋不再是凶案第一现场,警方最后在村口找到了那辆拖拉机。   车板上全是血,可凶手和尸体全部凭空消失,那名可疑的女司机也下落不明。   就目前的线索来看,凶手和他的帮凶应该是将戴楠的尸体藏在了桥洞底下后,伪装了原本的样貌混出了村子。   而九年后的他们依旧是跟着桥洞白骨案查到了现在,但一些线索也发生了改变,比如那些借款凭证当年就被发现了。   可因为欧月的不配合,导致黄队当时根本没有联系上她,之后多次走访也无果,所以卷宗里没有这一块笔录。   如今变成了白涯因为警方的调查,而重新翻看旧物证时,还是发现两张凭证上笔迹的重叠,警方顺着这个线索再次找上了欧月。   而那个跳江逃走的人,仅凭江昔言的一面之词,当年警方还是无法指控那个人就是孙晓京,但依旧对其进行了长期监控调查。   可孙晓京这个人善于隐藏和伪装,在这之后照样结婚生子,没有暴露任何异常。   直到前段时间,他们查到了陈依伟有私生子这条线,孙晓京才再一次露出头,以受害者的角度,引导警方调查旧案。   宋舟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他让人调查过孙晓京的车,当年江昔言重伤之后没多久,孙晓京就悄悄把车卖给了回收厂。   就算他们现在想找,连块车玻璃都找不到。   他原以为告诉江昔言关键线索之后,案子能有进展,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的进程还是没有变化。   难道时间真的无法改变吗?   可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改变江昔言的人生?   因为他们的存在,导致过去和未来都在发生变化,这难道不就是可以改变时间的证明吗?   他和江昔言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等等,不对。”宋舟看着写满线索的玻璃,察觉到了异样。   他立即找出行李箱抛尸案的卷宗,看清上面的死亡人数后,眼睛一亮:“果然,原本应该发生的第四起案子现在没有出现,警方没有找到凶手的关键线索。这几起连环抛尸案最后成了当年的悬案。”   四起抛尸案,前三起是黄大康、陈依伟和李源,他们都和钟家兄弟有着莫大的联系,而警方一路调查下来,所有的线索看起来都和第四起案子的死者武辛没有任何关系。   而当年将戴楠列为四起抛尸案的关键证据,就是警方在装着武辛尸体的行李箱上找到了戴楠的DNA。   可如果凶案现场提前被发现,根据现场拍下的照片,这样的失血量已经基本能判定受害者的死亡。   既然如此,凶手就无法将之前发生的行李箱抛尸案栽赃给戴楠了。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是第四名死者的武辛,现在很可能还活着。   如果说其他死者和凶手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那么这个武辛很有可能与凶手也有关系! 第60章 武辛   既然武辛没有出意外, 那么在警方的调查中就不会出现武辛的相关线索。   就连玻璃上关于他的照片也都消失不见。   宋舟冷静回想,将脑海里关于武辛的大致信息默写在了纸上,再按照这些信息登录公安系统, 检索符合条件的人。   “武辛,原江源市人,江龙大学平面设计14届毕业生,他现在应该是31岁。”   “找到了。”宋舟查阅着武辛的信息,只见对方目前的工作单位还在江龙市。   于是他立即起身向外走, 离开前对陶一然说道:“一然, 你配合林副队调出董辉的案子,整理好相关线索。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陶一然颔首:“好!”   见队长急急忙忙地离开, 陶一然疑惑地看向林越, 见他的眼里也是不解。   武辛睡眼惺忪地起床, 刚结束洗漱,提醒他出门的闹钟就响了起来。   昨晚他赶报表到深夜,早上又得赶早高峰去公司。每天都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生活没有半点乐趣和激情,人不断地麻木, 可这些都是为了生计。   他一如往日地快速换好衣服, 不断检查自己该带的东西应该都带上了。他穿好鞋后冲出家门, 疯狂按着电梯,焦急地看着缓慢屏幕中缓慢上升的数字。   武辛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追上即将开走的公交,一下车就与其他赶地铁赛跑, 生怕跑慢了, 自己就赶不上地铁了。   “别挤我!”   “你踩到我了!”   “你是不是摸我了, 流氓!”   地铁上满是哈欠和抱怨,武辛只能戴上耳机,留存自己的小世界。   可下地铁后又是一阵漫长的追赶,他从早起到现在赶车半小时,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突然觉得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脚步飘浮,一时脱力倒在了地上。   路过的行人投来关切的目光,但也仅限于此,他们也有事在身。   但还是有好心人喊来了保安,将武辛扶到了一边休息。   有女孩子递上一块巧克力,好心询问道:“你还好吧!”   “谢……谢谢。”武辛虚弱地喘气,胡乱嚼着巧克力咽下肚才堪堪缓过神,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他连声感谢着女孩子,却没停下向地铁门口走的脚步。   他一路坚持地往前跑,眼睁睁看着时间在流失,好不容易到达公司楼下,却已经过了打卡的时间。   “200块钱又没了。”武辛哀怨叹气,耷拉着双肩走向了贩卖机。   可他打开支付软件一看,交往房租水电和信用卡之后,他只买得起矿泉水。   武辛取消了支付交易,自嘲地笑了一声,坐在了公司楼下,看着身边的高楼大厦,越发觉得自己好笑。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生活了,结果连养活自己都难,更别提孝敬父母。   宋舟将车停好,正打算上楼找人,却被坐在大门对面长凳上的人吸引去了目光。   他拿出口袋里的照片对比,眉头一挑,纳闷:“武辛不在上班,坐这儿干嘛?”   他来找武辛的事没和别人说,武辛应该不知道他会来才对。   “请问你是武辛吗?”宋舟缓步走到长凳边询问。   武辛顺着跟前的鞋向上看,仰头感叹:“你好高。”   随后他问:“我是武辛,可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宋舟坐在了长凳另一边,好奇问道:“现在是上班时间吧!你怎么会在这儿?”   “上班?”武辛呵笑,“我一天也就挣300块钱,迟到一次扣200,还上什么班?”   他也想过另谋出路,可是他不是双一流毕业,也没发表过什么论文,手里没人脉也没钱,投出去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   这家公司的HR也是仗着这一点,笃定他不会走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人。   武辛抬头看着大厦顶层,忍不住辛酸:“兄弟,你知道吗?我今年31了,手里什么都没有,前段时间过年,我借口自己工作忙,没时间回家。可我那是不想回吗?我是没脸回去啊!”   别人这年纪已经有车有房,有老婆有孩子了。他呢,连喝瓶矿泉水都舍不得。   宋舟抿了抿唇,附和道:“我明白。”   如果不是有幸遇到现在的父母,他或许还在为了生计考虑。   不过说起过年这件事,他前段时间也是不敢回家的,他妈妈前几年就在催儿媳妇了,但他一直抽不出时间找对象。   “你明白什么啊?”武辛只觉得这个陌生人是在安慰他罢了,“你光是靠着这张脸,就能吃香喝辣。你们这些人是真会投胎,我也想再投一次试试看?”   他说着,起身想往大楼里走。   宋舟看出武辛的丧气,拦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现在虽然痛苦,但真的一点值得你留恋的地方都没有吗?”   武辛噤声,他还有爱他关心他的父母,公司虽然不靠谱,但同事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他自己做了一份攻略,打算休年假的时候好好玩一场。   是啊,他还有好多心愿没有完成,如果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见过太多生死,有些人看似和凶案没有关系,但还是因为凶手的计划,意外惨死。比起死去的人,你看过更多风景,认识了更多的人,不是吗?”   看着武辛,宋舟诸多感慨,因为按照之前的进展,武辛是凶手捅死后装进行李箱的,死状凄惨。   人生多苦难,可活着不也是一件幸事吗?   武辛听着忍不住颤抖,“谢谢啊,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说罢,他对面前的人更是好奇,“对了兄弟,你到底是谁啊?”   这个人知道他是谁,又说了什么死人、凶案,这人怎么看着这么不太对劲?   宋舟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你好,我是刑侦大队的,我叫宋舟。”   武辛愕然,眨了眨眼,刚才的丧意被惊讶所替代,问:“警察啊,你找我有事吗?”   宋舟颔首后说道:“警方目前正在调查一起旧案,想问问你大学期间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人?”   根据之前的案子,凶手办事谨慎,会提前布局。既然凶手对武辛有所图,应当会有一段蛰伏期。   武辛被突然这么一问,脑子一空,一时间不知道改如何回答,“我大学?”   他反问,“可是大学那么多人,警察为什么单独问我啊?”   宋舟反应敏捷,迅速打圆场,“我们也在联系其他人,因为你在江龙市内,所以直接过来拜访你。”   武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就是很正常的大学生活啊!”   “至于奇怪的人?”他回想着,突然灵光一闪,略有些害羞地低语,“应该就是我勤工俭学的生活,认识了一个男生,他隔三岔五不在学校里,但是吧……其实也说不上奇怪吧,他对我应该挺有好感的,经常盯着我看来着。”   “盯着你看?”宋舟追问,“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武辛脱口而出,“晏余。”   宋舟面露喜色,略有些遗憾地再拍了拍武辛的肩膀,晏余一直盯着武辛,恐怕是在计划杀人案吧!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言问道:“关于这个晏余,你还记得什么?”   “他啊?”武辛会心一笑,想到这个人,他一时间忘记询问警察没事问晏余干什么。   “我和他是勤工俭学认识的,但我是学设计的,他是药学专业的。不过我很佩服他,明明那么忙的专业,有时间勤工俭学,还抽时间给老师当助理,每个认识他的人都挺喜欢他的,”   宋舟疑惑,“助理?”   他是从江昔言之前留下的录音听到了晏余的名字,但他没想到晏余和武辛会是同校同学。   看来从武辛这边离开后,他得去一趟江龙大学看看。   武辛点头,“他当过很多老师的助理,像计算机系、土木工程系、临床医学这些他都去过,老师们都挺喜欢他的。”   那段时间,晏余总是问他打工之后有什么安排,平常会喜欢去哪里。   他又总是能“碰巧”遇到晏余,每次看向晏余的时候,都会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   从小到大,他还没被别人这么关注过,所以猜测晏余可能暗恋自己以后,他也多注意了晏余一些。   宋舟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再次向武辛确定:“你刚才说,土木工程系?”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武辛不解。   宋舟没有解释,关于土木工程系这一点,他还需要再去大学核查一遍才能下结论。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晏余的目标为什么是武辛。   想着,宋舟试探地问了一句:“再好的朋友也会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和晏余有过争执吗?”   武辛很是干脆地摇头,“怎么可能吵起来?我对他挺好的。”   “我猜测他这么拼命地挣钱,应该是家庭条件很不好,所以我也挺照顾他的,每次我妈给我寄吃的,我都会给他留一份。我妈知道他的情况以后,还给他织了一件毛衣呢!”   不过晏余都挺客气的,这些东西他都不收,一直说自己不需要什么的。   他想,应该是晏余觉得难为情吧!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你们毕业之后还有联系吗?”宋舟追问。   武辛摇头,“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毕业以后原本想和他聚一聚的,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已经是空号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关注了晏余这么久,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他放在心上了。   一下子断了联系,他当时难受了好一阵。   宋舟遗憾叹声,看来他必须得去一趟晏余曾经的大学。   晏余经常不在学校里,哪会去哪儿?他的专业,以及和土木工程系之间的联系,是否和当初工地埋尸案有关? 第61章 助理   宋舟漫步在江龙市的大学城内, 大学毕业以后,他一直没有时间再回来逛逛。   数年的时间,这里和记忆里的学校大不一样。   经过路边的小巷, 宋舟突然停下脚步向深处看去, 他记得黄队说, 江昔言就是在这一片受了重伤。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宋舟忧心。   上次电话挂得匆忙, 他其实也有挺多想问的。   江昔言受了几次伤, 一直都没有养好, 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后来还有没有出意外?   可他仔细想想,这些话都涉及私事,就算他救了江昔言几次,但或许在人家心里, 他就是个负责的警察, 问多了不太合适。   宋舟摸了摸后颈,心里总觉得别扭, “我想这么多干嘛?”   他转身走向路口, 离开了小巷,余光间不远处有人闪避,心中惑然。   江龙大学就在警察大学隔壁,宋舟走了十分钟就到了。   魏老师在接到警察电话之后, 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一眼就注意到正朝着校门口走来的宋舟, 他五官深邃周正, 星眉剑目, 身姿挺拔, 阔步前行, 在人群中非常惹眼。   “宋警官是吗?”魏老师员询问。   宋舟颔首,“是的,魏老师你好,感谢您配合警方工作。”   魏老师笑着说道:“这是应该的。在接到您电话之后,我马上调出了往年勤工俭学的登记名单,请跟我来。”   她是负责学校后勤部的老师,勤工俭学这一块就是由她负责。   “谢谢。”宋舟跟着魏老师向校内走去。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间,大批学生从教学楼涌出,不少人经过宋舟时,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打量。   宋舟见有人和他打招呼,礼貌地微笑着点头,随后和魏老师攀谈了起来,“魏老师,您在这儿工作几年了?”   魏老师估算了一下,回道:“有七八年了吧!”   “七八年……”宋舟旁敲侧击道,“你刚来这儿工作那几年,大学城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七八年前那会儿,江昔言应该正准备毕业。   魏老师闻言回想,对之前的事没什么印象,摇头道:“没什么事,大学城这块儿的治安一直不错。”   她听说之前大学城是出了点事,后来整改之后,就没再出事了。   “挺好的。”宋舟低笑了一声,看来江昔言至少在大学期间没再出事了,想着,他也安心了不少。   魏老师带着宋舟走近办公室,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这些就是勤工俭学的名单了。”   见宋队打开查看,魏老师介绍道:“其实学校有提供贫困补助金的,但因为名额有限,照顾不到所有人,所以学校提供了很多岗位给这些有需要的学生。像食堂打饭、文件整理、志愿向导这些的短期工,学生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时间安排申请岗位,用自己的能力挣钱。”   宋舟目标明确,翻到了14届毕业生之前的名单,果然找到了晏余的名字。   他的勤工俭学记录不少,几乎每个月都有安排。   看着警察指着的那个名字,魏老师有点印象,“这个学生我记得的,当时也是学校的重点补助对象。听说家庭情况很复杂,他本来是个孤儿,被领养之后,养父母经常打他,也没怎么给他生活费,所以他的学费、生活费什么这些开销都是自己挣的。我们遇上比较好的工作岗位,都会第一时间联系他。”   宋舟注意到了魏老师刚才提到了晏余曾经是个孤儿,从晏余的家庭情况入手,应该能查到他的来历。   而后他又问道:“我们之前询问过他的朋友,听说他在很多专业的老师手里做过助理,我看这里面没有记录。”   “助理啊。”魏老师转身看向文件柜,开始翻找,“因为老师助理,和那些零工不太一样,所以不在一个文件夹里。”   “不过我记得,他确实有助理的工作。哎,找到了!”戴老师从柜子上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警察。   档案记录和武辛之前说的出入不大,晏余确实在多位老师手里做过助理。   他指着土木工程系对魏老师问道:“麻烦问一下,这位吴老师还在校吗?”   “在的,您要找他的话,去教学区6号楼二层122就成。”魏老师示意。   宋舟很是感激,拍下所有和晏余有关的文件之后,才离开了后勤办。   他刚走出门,就接到林越的电话。   “队长,董辉的资料调过来了。滨海区分局的民警说,上个月有人曾经见过长得很像董辉的人,目前他们还在追查中。”林越看着董辉的资料,心里一阵唏嘘。   照片里的董辉皮肤暗红,眼睛也瞎了一只。   之前负责侦办这起案件的民警调查到,董辉的父母在董辉小时候因为一时疏忽,没看住孩子,导致董辉不小心够到了刚沸腾的热汤。   一整盆热汤,从头到尾浇在孩子的身上,导致他留下一身的伤痕,一只眼睛被烫伤,同时也丧失了生|育能|力。   案发之后,警方没有在受害者身体里找到第二个的DNA,直到发现最后一起孕妇被杀案时,警方才找到嫌疑人的DNA,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董辉身上。   最后一起案子,即使是再身经百战的警察,也会觉得残忍。   董辉很是狡猾,在警方施行抓捕行动之前,就已经跑走了。   这些年他也一直四处躲藏,拒绝配合警方。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颔首道:“好,我马上回去。”   他按照名单,向这些专业的老师们各要了一份教学计划安排表。   从记录上看,尤其是土木工程系,晏余担任教师助理的那个学期,恰好是该专业学生实训的时候。   在前往停车位的路上,宋舟拨通了之前联系过的建造文和路街心公园的负责人电话。   “你好,我是江心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宋舟,我这边了解到江龙大学11级土木工程专业的实训课与您的团队有合作。”   负责人一怔,“应该有吧,土木工程和建筑这两个专业经常向城建局联系施工团队,去工地参观,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清了。”   他们这种配合城建局的施工团队经常会有学校的教学合作,见怪不怪的。   宋舟提醒,“文和路的街心公园,您记得吗?”   “哎,这个我记得,是有学生来过,不过肯定没让他们上手,就带他们到处逛逛,和他们聊了聊施工安排、建造流程什么的。”负责人回想了起来。   他不太明白警察问这个做什么,这些事不是很平常吗?   “好,我了解,谢谢配合。”宋舟凝眉,挂断了电话。   这样一来,似乎就能说通了。   之前在侦办江昔言的工地埋尸案时,他们就很疑惑,凶手为什么刻意把江昔言带到工地去,并且他很清楚工地那个时候正在浇筑。   现在看来,晏余之所以竞聘教师助理,就是为了获取工地信息。   他是药学专业的,有渠道获取迷晕受害者的麻醉药。   可是他问了好几个人,从老师到学生,晏余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他在校期间也经常旷课和消失。   老师们看在他学习成绩不错,态度端正,猜测他应该是出去打工之类的,所以没有过多追究,也没人知道晏余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   怪不得当年能够熟门熟路地引导江昔言去大学城没有监控的小巷里,在江昔言重伤之后,警方搜遍了整个大学城,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原来凶手就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可是晏余在毕业之后去了哪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又在何处?   -   “哎哟喂!小江,你别看书了!”梁析给韩免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起正在准备国考的江昔言。   “马上就要拍毕业照了,你好歹先把衣服换上。”梁析已经不奢求江昔言捯饬自己了。   说起毕业,三年前小江突然从礼堂跑走,消失了一整天,他们急得找遍了整个大学城。   没想到第二天小江就自己回来,他们室友三个人轮流盘问,他总算主动交代是有人发了威胁短信,他才临时决定离开的。   后来听说高家村发生了命案,凶案现场十分血腥恐怖。看小江的表现,应该是早就知道这起案子了。   所以他们大概也猜到小江离开学校的那段时间,去的是哪里。   他们也看得出来小江很想参与,但他总归不是正式编制,黄队严令禁止他加入案件调查。   从那以后,小江就恢复了学习状态,每天除了吃和睡,基本都在学习。   后来他们大四的时候,被分配到了各分局实习了大半年,最近才回来准备毕业。   作为班长,他听老师提起,市局有意让小江毕业之后去那他们那儿先干着,等编制出来,再调度安排。   这些年小江看似内敛,但对人对事都很认真,每到期末都主动帮他们复习。他们实习的时候遇到难题,也是第一个想到小江。   他们偷偷聊过,都觉得小江就是整个宿舍最大的靠山,只要有他在,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害怕。   只是小江太独立自主了,他们一直没等到他愿意敞开心扉的一天。   或许那个能聆听他心事的人,不是他们。   一晃眼,他们从给毕业生献花的新生,变成了如今接受花束的毕业生。   “还早,来得及。”江昔言又坐回了位置上,就是穿件衣服的事,用不着提前一个小时准备。   韩免忿忿地摇醒还在酣睡的易逞,“你咋这么能睡!”   易逞抄起手边的抱枕往韩免脸上丢,不满地骂道:“昨晚和小江复习到半夜,我多睡会怎么了?人小江应该也没醒……”   他学习能力一般,但多亏有小江在,一路拽着他往前冲。   小江昨晚陪他复习到了半夜,光是《申论》就给他整理了几套方案,说是等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再继续。   他睁眼看向江昔言的位置,见他已经开始看书了,面露痛苦道:“我输了,这家伙不用睡觉的。”   韩免将易逞又要睡过去,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别睡了!帮我们劝劝小江,你也起来收拾收拾!”   易逞打开韩免的手,被他这么一晃,睡意都没了,他双眼朦胧地看向江昔言,自信地笑了一声,“要劝他还不容易,看我的。”   他懒懒地下床,走到江昔言身后,说了一句:“我听说莫隽学长会回来给优秀毕业生颁奖,你说宋舟学长会不会……”   江昔言立即放下笔,拿起椅子上的警服迅速换上后,才注意到室友异样的眼神,遂又坐回位置上,心虚地解释道:“都要毕业了,是应该要整理整理。” 第62章 喜欢   看着熟悉的建筑, 莫隽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啊,一转眼我都毕业三年了。”   这三年, 他积攒了不少办案经验, 最近也开始带新人了。   学校每年都会问他愿不愿意回来给毕业生颁奖, 他想着自己入行没多久, 也没立什么大功, 加上警局事情不少, 所以之前都拒绝了。   前段时间他去江心区配合季度巡查的时候, 听黄队提起过,市局最近在调查一起连环失踪案,正在实习的江昔言在检验物证时,发现关键线索, 对案件的破获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此市局给予了他很不错的评价。   “上一次和他见面,小学弟还是挺稚嫩的, 没想到成长得这么快。”莫隽喃喃着, 将车停好,下车就见有不少毕业生正在往礼堂赶。   过会就是毕业典礼了,他们都是即将进入警界的新鲜血液。   易逞大老远就看见车边的莫隽,挥手喊道:“莫隽学长!”   兴致缺缺的江昔言旋即抬头看向前方, 见来的人只有莫隽学长一个, 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的眼神。   见江昔言的态度迅速转变, 莫隽忿忿地质问:“好啊小子, 你的失望有必要这么明显吗!”   “咳咳。”江昔言轻咳了两声, 掩饰尴尬, 微笑打招呼道, “莫学长,好久不见!辛苦您今天来学校。”   “现在想讨好我,晚了!”莫隽冷呵,不快地扭开头,余光打量着江昔言,别扭地问道,“就这么想见宋舟啊?”   易逞附和,“那可不,听到宋学长的名字,比打鸡血都管用。”   莫隽挑眉,咧嘴一笑,“学校邀请他了,只是他最近比较忙,没时间过来。你要是真想和他近距离接触,毕业以后去省厅试试?”   市局有意让江昔言过去,省厅也听到了风声,最近也在了解,如果江昔言有意愿,凭他的成绩,和实习评价,拿到编制之后,进省厅还是有希望的。   闻言,江昔言的双眼微有光芒,但很快就恢复常色。他确实有这么想过,但如果去了省厅,调查董辉就有难度了。   那天晚上在高家村,他听到董辉的名字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   他知道去省厅能有更好的未来,但董辉就是江龙市本地人,如果要调查这个人,市局才是最方便的地方。   如果有幸能查清楚这个案子,他会努力靠着自己的能力,再次申请进入省厅。   他是崇拜宋舟,但他更明白他们身为警察存在的意义,绝对不是为了个人情感。   江昔言微笑,“谢谢莫学长的提醒,有能力我一定会试试的。”   莫隽听他这话,看来是没打算来省厅,虽然不知道原因,他不插手别人的志愿。   于是他说道:“行,你要是哪天真来了,提前和我打声招呼。走后门想都别想,但还是会看在同校的份儿上,照顾照顾你。”   江昔言笑点头,莫学长嘴硬心软,明明很关心别人,但又总是别扭地不承认,是个很值得交的朋友。   “典礼快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梁析看了一眼时间,伸手示意莫学长先走。   警校的毕业典礼很是正式,所有人正襟危坐,看着优秀毕业生上台接受表彰,聆听前辈经验和训诫,最后起誓警察宣言。   直到主持人宣布散场,礼堂才恢复活跃。   江昔言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梁析和韩免一左一右架着他,易逞在前面开路,硬生生把他拖到草坪上合照。   “三二……”   “江昔言,笑一个!”易逞看着镜头里面无表情的江昔言,督促道,“快点儿的!”   看着室友都这么高兴,江昔言也不好扫了兴致,很是配合地展眉微笑。   见他们拍完照,几名女生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江昔言,我们能合照一张吗?”   江昔言看向室友寻求帮助,但他们一个个地瞬间转头看向其他地方,他只好对女生们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很喜欢拍照。”   “这样啊。”其中一名女生面露失望。   另一名女生犹豫了很久,在朋友的鼓舞下,深吸一口气,喊住了将要离开的江昔言,“江昔言,有件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马上就要毕业,再不告诉你就来不及了,所以我想说……”   一旁站着的室友三人都看向了其他方向,像是没注意这里的情况,但一个个都伸长了耳朵偷听。   女生将手里的花束递给江昔言,脸红道:“江昔言,我喜欢你很久了。”   江昔言不仅学习好,长得也好看,人品也极好的。   见到江昔言之后,她的目光就很难从他身上移开,她知道学校里很多人都喜欢他,也知道江昔言从来没有接受过女生的告白。   但她就是想试试,万一她是哪个例外呢?   江昔言低眉看着面前的花,没有接过,婉拒道:“同学,你挺好的,但我暂时没有交往的打算。祝你未来可期!”   他微鞠一躬,向后退了一步,向室友走去。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自己的被拒绝,女生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遗憾地叹了一声,纳闷道:“江昔言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大学这几年,什么样的女生都和他表白过吧,好像有一个男生都试过了,但就是没打动他。   易逞也是好奇,手肘戳了戳江昔言,低声问道:“小江,你……”   大学四年,他莫名其妙被很多女生加了联系方式,但这些女生的目标一致,就是通过他这个室友联系江昔言。   但四年的时间,他确确实实没见过江昔言对任何一个人表过态,要说真的有,那就只一个人。   “你是不是喜欢宋舟学长啊?”易逞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   但旁边的韩免听到声音,差点崴了脚,不敢置信地看着室友,他没听错吧!   梁析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易逞说话本来就跳脱,而且江昔言的事他也好奇。   吃瓜就是人类的本性。   江昔言抿了抿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你犹豫了。”易逞探究地看着他。   “不是。”江昔言闻言,企图解释,“我……我对他只是敬佩、崇拜,不是那种喜欢。”   他的声音逐渐低微,陷入自省。   “是吗?”易逞意味深长地挑眉,调侃道,“我刚才问的也不是那种喜欢啊!小江,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话音落下,江昔言陷入沉默,埋头向前走。   是啊,他在想什么?   算上小时候,他和宋舟总共只见过两面,打过三通电话。   其实他们对彼此不是熟悉,要是明算账,他们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   可一想到只是陌生人,他心里是不甘的。   他不甘心止步于此,想再靠近宋舟一些。   他不知道这种执念到底是什么。只记得宋舟是灰暗世界里,照在他身上的暖阳;是身处绝境时,向他伸来的手;是声声坚定地告诉他,不要担心不要害怕的坚韧力量。   宋舟,是他追赶的目标,他想成为宋舟那样的人。   见小江没再说话,梁析瞪了易逞一眼,低声埋怨:“你这老爱侃大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就爱欺负小江。”   “就是就是。”韩免在旁边点头附和。   易逞轻踹了韩免一脚,“你这墙头草!”   “你踹我!”韩免忿忿地跑到江昔言身边,指控道,“小江,你得给我做主!”   易逞抄起手里的奖状当武器,“谁来都不好使!”   看着两人又打了起来,江昔言和梁析对视了一眼,齐声叹气。   -   霞光入岫间,万家灯火起。   草草吃了晚饭,警务人员依旧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着。   宋舟一回到警局,迅速接过林越递来的资料查看。   “队长,你今天是有什么安排吗?怎么一个人都没带?”林越询问道,他们警察问询的时候,必须要两人以上在场,否则是不作数的。   他想这件事队长肯定知道,但队长今天行色匆匆,像是有很重要的事。   宋舟抬头看向林越,解释道:“我是查到了一点线索,但目前没有完备的证据,再试着捋捋看。”   林越意会颔首,纠结了一会,说道:“宋队,其实你可以相信我们的。”   宋舟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觉得,我们明明是队友,但宋队你好像,没有把我们当自己人。”林越说罢,察觉到自己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无礼,赶忙补充道,“那个……宋队,我就是瞎说的,你就随便一听好了。”   他知道宋队是省厅来的,本事不小,他们这些分局的人能力肯定是比不上他的。但他们现在是队友,能帮的肯定会帮,人多力量大嘛!   宋舟温声一笑,点头道:“你说得对。”   他低眉思考了一会,开口解释道:“我最近一直在调查一个人,他很有可能是欧月的孩子。”   晏余千方百计地针对黄大康那几个人,复仇意味明显,所以他在想晏余很有可能和欧月、钟家两兄弟有关系。   所以他们必须要查清楚,晏余的来历。   林越面露惊愕,随后带上几分喜色,“这是新的进展!宋队,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   陶一然在旁边偷听了很久,举手道:“队长,有需要尽管叫我!”   沈恕走来,搭着宋舟的肩膀,悠悠说道:“兄弟的肩膀永远有你的位置。”   宋舟嫌弃地推开沈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好肉麻。”   “矫情。”许之慎看了沈恕一眼,随后看向宋舟,“合作共赢。”   宋舟颔首,“那就麻烦大家帮我查一个人,江龙大学14届药学专业毕业生,晏余。”   “不麻烦!”众人齐声。   宋舟闻言,豁然一笑,继续看着手里的董辉案资料,突然面容微僵。   案件记录中,负责物证检验的警员,竟然叫江昔言。 第63章 失踪   “田野, 你再去催催物证,报告队长着急要!”   “杨哥,我半个小时前才去的, 蒯科长刚才差点没骂死我。”   “怕被蒯科长骂, 就不怕被咱们老大骂了?快去!”   田野苦兮兮地走出办公室, 一路上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等着被物证科蒯濂蒯科长教育。   刚下楼就看见物证科门口站着两名警员, 其中一个还挺眼熟的。   “小江?”田野打了声招呼, 江昔言之前在他们这儿实习过, 给他们留了挺不错的印象。   就连一向暴脾气的蒯科长都主动找李队,说想要让江昔言一毕业就来队里。   但江昔言大学期间,所有课程均为全专业第一,满绩点毕业, 毕业时拿了省级优秀学生代表, 给他颁奖的是省厅的梁副局。   这样的学生,有不少警队有意向, 就等着江昔言编制下来, 报考他们那儿。   江昔言笔试绝对没有问题,大家伙对他有很满意,面试更不在话下。   李队也以为江昔言会报考省厅的,所以在报名名单上看到江昔言的名字时非常意外。   江昔言转身面向田野, 打招呼:“前辈你好。”   易逞从江昔言旁边探出头, 也跟着说道:“前辈好!我叫易逞, 以后多多关照。”   “不错不错, 小伙子很有精神, 记得保持啊!”田野偷笑着, 敲了敲物证检验室的门。   易逞注意到了田野的表情, 偷摸戳了戳旁边的江昔言,低声问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业以后,他们宿舍四人一起考公上岸,梁析去了检验研究所,韩免去了他老家警局。   他志向是挺高的,想着去省厅试试,但他成绩确实没有别人好看,所以很快被刷了下来。赶在报名截至的最后一刻,报上了市局。   好在他有江昔言这个好大哥帮忙,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考了进来。   看着物证检验室的铁门缓缓打开,江昔言轻嘘一声,窃窃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催催催!催什么催!你这么能耐,来,工具给你,你来做!”蒯濂怒瞪着门口的田野,做实验最忌讳被打扰,田野倒好,一小时内来了好几趟。   田野赔笑,“不了不了,我哪儿会啊!这不是案子着急吗?”   蒯濂皱眉骂道:“就你知道着急,我不知道吗?再催,我就把你也做成切片!”   物证科脏活累活精细活一堆,所以人手一直不够,现阶段几个实验人员连轴转。   田野被骂得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两名新警员,心生一计,转移话题:“蒯科长,你不是人手不够吗?新警员今天来报道了,你赶紧让他们分担分担!”   他说着,朝江昔言和易逞两人招了招手。   蒯濂看到江昔言时,脸上稍微见了点喜色,满意地点了点头,另一名警员他面试的时候也是见过的。   但他没什么客套话,严肃道:“愣着干嘛?等着我请你们进来吗?还不赶紧换衣服,准备实验?”   易逞畏惧地向后微仰,咽了口水,总算知道前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立即跟在江昔言进入检验室,换上防护衣,站在走廊里等待分配任务。   物证检验室有多间实验室和操作室,通过走廊过道的玻璃可以看向实验室内的操作情况。   “你们就是新来的警员吧。”戚暖从操作室里出来,笑着温声询问道,主动带着他们熟悉情况。   “蒯科长确实挺忙的,我来带你们吧。”戚暖说着,指向一间实验室内,“蒯科长现在正在做的就是精|斑预实验,这个你们知道吧!”   江昔言颔首,“预实验一般是用来检验性|侵|犯案件的,刚才田前辈说很忙,队里是接了什么案子吗?”   戚暖有些忧愁,“你说的没错,就是这类案子。近日市内接连发生女性夜路遇袭案件,已经有两名女性受害,现在不只是警队着急,已经成为社会重点关注了。”   蒯濂将胶管里的液体滴在精|斑检验测试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实验结果显现,在看到测试纸上只出现一条红线时,忍不住咋舌:“又没有。”   “没有?”易逞不解。   精|斑预实验是提取受害者的分泌物,处理之后滴在测试纸上,如果出现两条红线,说明试验呈阳性,分泌物中存在男|性|精|液。   但如果侵|犯案成立,却没有在受害者体内发现体|液,凶手是如何施行犯罪?   戚暖说:“一个月内,发生了两起案子,全都没有发现男|性|体|液,目前我们还在调查中。”   现场的线索太少,这对警方锁定凶手加大的难度。   她担心新警员会被案子吓到,准备分配了一点小实验让他们先入手,“你们跟我来吧!”   “咚咚咚。”   实验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敲响,蒯濂正烦着,骂了一声:“一个个干什么吃的,案子不去查,天天催!”   他从实验室的玻璃窗向外看,见新警员就在外头站着,指使道:“新来的还愣着干嘛,去开门。”   易逞是个人精,很快就看清楚了情况。蒯科长虽然态度不好,但警队有事敲门,他再不情愿都会开门的。   于是他旋即打开,刚想问话:“有事……”   “不好了!”杨炎炎着急忙慌地冲着检验室内喊话,“蒯科,李队让你带人带工具,随时准备出发,又出事了!”   蒯濂连忙从更衣间出来,“怎么回事!”   “您先准备人手,咱们车上说。”杨炎炎说罢,连忙跑到对门的法医办公室喊人。   蒯濂转身看向戚暖,“赶紧去拿东西。”   随后,他的目光移向了两名新人,“你俩杵着干嘛,帮忙拿工具箱,等会一起跟来。”   江昔言迅速反应过来,“是。”   他的话音落下,带着易逞小跑跟上戚暖。   -   地上不起眼的一滩水中映着春景,为这座城市添了几分生机。   只是从旁疾步经过的人,一不小心踩碎了平静。   宋舟按照地址,找来了董辉前段时间曾出现过的地方。   滨海区分局一直跟踪调查,终于在一个月前发现样貌特征很像董辉的人曾经在这个小区外逗留了一会。   他们和滨海区分局打了招呼,决定联合调查。   宋舟对着耳麦低声道:“沈恕,你带人查左边。副队,你们去中心东路,剩下的跟我一起查中心北路。”   “是!”   之前蹲守在路口的人闻声都有了动作,瞬间朝不同房间走去。   “仔细摸排,不要有任何遗漏,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汇报。”宋舟继续对着耳麦说话,没有太大动作,以免引起嫌疑人注意。   他们一路往前走,每家店都询问了过去。   董辉的样貌特征非常明显,但凡见过的,应该都会有点印象。   宋舟佯装问路地靠近路人,低声询问道:“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您是住在这附近吗?”   路人颔首,“是啊,就在前面小区,怎么了?”   “我是警察。”宋舟展开了地图,地图中夹着他的警官证,他继续问道,“请问您一个月前有没有见过一个皮肤暗红色,一只眼睛看不见,大概这么高的男人。”   宋舟大概比划了一下身高,根据董辉的资料记载,董辉的身高差不多在他下巴往上一点的高度。   路人回想之后,摇了摇头,“没见过……”   “好,还是要谢谢你的配合。”宋舟说着,合上了地图。   他正准备寻找其他人问时,又被刚才的路人喊住了。   路人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询问:“你们警察是为了拐孩子的案子来的吗?那孩子有下落了?这段时间我都不敢让我儿子一个人出门,吓死人了!”   “拐孩子?”毕竟不是自己的辖区,宋舟确实没听过这个案子。   路人指着墙上的被撕了一半的寻人启事,“喏,就是这个了。天杀的人贩子,把人家孩子带走了。孩子的母亲天天找附近找,眼睛都快哭瞎了。可怜啊!”   孩子的母亲天天往墙上贴纸,他们街坊邻居的确实同情他们家的遭遇,但这也真的影响小区和附近美观。   再说了,他们家会出事,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路人没再多说,他还着急回家呢。   墙上的寻人启事只剩下一半了,宋舟查看四周,见对街还有没撕干净的,启步向对街走去。   耳机里传来沈恕的声音,“宋舟,我发现董辉的小区里还发生过一起儿童失踪,失踪日期正好就在董辉出现的时间附近。你说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   “我也看到了。”林越摘下墙上的纸。   宋舟盯着寻人启事上面的照片,微微凝眉:“时间问题确实可疑,查查。”   随后他拿出手机,联系滨海分局的警员来一趟案发小区。   滨海区分局警员就在附近,他们也正在调查这起失踪案,接到宋队的电话,立马过来接应。   “这儿。”警员见宋队他们都穿着便衣,机灵的没喊名字。   宋舟闻声看去,通知了其他外勤人员一声后,跑向了滨海区分局警员。   “宋队好,叫我小勋就好。”张勋握了握宋舟的手。   “你好,感谢这次的合作。”宋舟微笑握手,随后问道,“刚才电话里和你说了,我们想了解一下失踪案的情况。”   张勋看向小区内,介绍道:“是这样的,报案人徐捷一个月前报案,说自己的儿子走丢了。失踪前他儿子□□明说楼下有好朋友找他玩,父母想着就在小区里玩,不会出事的,就同意了,没想到孩子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报案人是在孩子失踪两天后,实在找不到才决定报案的。   警方赶紧介入调查,但时间已经晚了。 第64章 消炎   张勋和保安监控室里的同事打了声招呼, 调出了小男孩走失前的画面。   “徐捷的妻子年前刚生产,家里迎来了二胎。根据徐捷描述,徐小明之前备受家庭关注。但在徐家的小儿子降生之后, 夫妻俩的心思都在婴儿身上, 因此疏忽了徐小明的感受。”张勋低声介绍道。   徐小明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 懂得计较得失了, 当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关爱突然被人分享, 孩子心里难免会不好受。   现在开放了二胎三胎, 父母即使不是有心偏袒, 但还是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徐小明的弟弟刚刚出生,徐捷和李淑忙着照顾嗷嗷待哺的家庭新成员,等他们发现大儿子不见了的时候,已经很迟了。   带着小儿子寻人, 更加力不从心。   “好了。”   警员调出来的画面中,徐小明抱着皮球, 跟在一名成年人身后, 偷偷溜出了小区, 离开了监控画面。   “这位女士是?”高芒指着打开小区门的女士询问道。   张勋解释道:“因为小区大门是人脸识别才能打开的,物业为了安全考虑, 只对到达义务教育年纪的孩子开放权限。徐小明现在是幼儿园大班, 所以他是无法独自离开的。”   “看监控画面,孩子是偷偷跟在这名女士身后离开了小区。我们也对这名女士进行过盘问, 她表示自己不知道身后跟着人,警方核实过,她确实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   这个小区有点年头了, 一直没出什么事, 加上是白天, 有监控,所以看门老大爷很放心地和别人聊天,没注意什么人进出。   平时也经常发生几个皮孩子偷偷跟着大人出去的事情,但一直都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这次事发之后,物业也对保安进行了追责,但也是亡羊补牢。   宋舟意会点头,随后问道:“调查过路口的监控吗?”   张勋颔首,拿出了手机,向他们播放路口拍下的画面。   “徐小明离开小区之后,独自一个人向外走,从画面中可以看出,孩子意识清醒,且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员随行。”   看起来徐小明对于路线算是轻车熟路,他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所以他们怀疑是熟人作案,但盘问了小男孩的亲属,他们皆否认自己有作案动机,随后他们排查了小区业主,同样无人指认。   张勋叹声,“徐小明的父母报警后,我们立即展开行动,锁定了徐小明的电话手表,但搜索时间距离孩子走丢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等我们到达定位地点展开地毯式搜索的时候,却只找到了手表。”   通常情况下,成年人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报案了。   如果证明失踪者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发生意外事故导致失踪、或失踪者本身不具有民事行为能力,可随时向公安机关报警立案。   如果失踪者为儿童及未满十八岁的妇女,公安机关需立刻展开刑事侦查,不需要考虑时限问题。   可徐小明的父母在情急之下,疏忽这件事,导致警方失去了黄金搜寻时间,这样一来,孩子获救的机会更加渺茫。   宋舟凝神微思后,提议道:“既然徐小明和他父母说,是和好朋友一起玩,那他们之前应该是有过接触的。你们有试着往这个方向查过吗?”   “有,我们正在调查中,痕检早上带了一批玩具回去做分析了。”张勋看了一眼时间,应该快有回音了。   这案子确实是个难题,宋舟缓声道:“有需要我们的地方,随时联系。”   按照辖区管理,这个案子他们不能主动插手。   这次他们本意还是为了董辉的事来的,于是宋舟又问:“张警官,您之前在电话里和我们的警员联系过,说在小区附近见过董辉,我们刚才在附近进行了摸排,暂时没发现什么有用线索。”   “在发现董辉的行踪之后,我们立即搜查了附近。但他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就离开了,不知去向。”   张勋说着,补充了一句,“董辉潜逃了这么多年,最近突然出现,我们一直觉得其中有变故。而且他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恰好就是徐小明失踪的前几天。我们也怀疑过孩子的失踪会不会和董辉有关系,但一直没找到证据,所以暂时不能并案……”   他的话刚说完,要将的对讲机突然亮起,有人呼声:“小张,化验结果出来了,已经把报告发你手机上了。”   “好,收到。”张勋话音落下,打开了手机,不由得没有一蹙。   报告里写着,玩具上沾染了大量的莫匹罗星成分,这是一种消炎药,可是才五六岁的孩子,大概率是不会主动碰到这些药的。   “宋队,我还有事,之后有问题再联系?”张勋面露焦急之色,他得找徐捷夫妇问清楚。   宋舟应声:“你们先忙。”   张勋立即上楼询问,可徐捷夫妇一再确定家里没有人受伤,更没有人使用过消炎药膏,他们甚至不知道警方提供的照片里这些玩具是从哪里来的。   由此看来,这些玩具和上面的消炎药成分,极有可能是来自徐亮亮口中那个“朋友”的。   张勋离开徐家后,立即向队内发出指示:“各部门警员注意,立即调查各药房近期莫匹罗星软膏与其他消炎药的售出情况,嫌疑人可能购买过此类药品。”   他随即想到江心区的警察正好也在这附近,于是拜托宋队,希望江心区的警员能顺道帮忙找找。   -   江龙市警局门口警笛大作,前往现场的警员带上设备迅速上车。   趁着路上的时间,杨炎炎大概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蒯科长,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就接到了一起失踪案报警,失踪者放学后一直没有回家,她的家长非常担心,马上选择了报警,我们的民警也一直在寻找。”   “就在刚才,一名大巴车司机报警称他在长途路上想下车方便的时候,发现路边的草丛有一具女尸,我们对比了样貌特征,确定死者就是昨天失踪的女高中生。”   “高中生?”易逞惊讶,明明还是花季,如今却曝尸荒野。   杨炎炎注意到车上坐着的陌生面孔,问道:“你就是早上刚来警队报道的物证科新人吗?”   “嗯,我叫易逞,请多关照。”易逞自我介绍道。   杨炎炎微笑回应,目光看向了面熟的江昔言,微微点头示意。   “现场痕迹没有遭到破坏吧。”蒯濂更在意这件事。   杨炎炎确定:“没有,司机挺有意识的,没有慌乱,马上把车停在了案发现场附近,挡住了外界视线。民警很快就到达现场,进行封锁。”   蒯濂应声之后,没再说话,目视着前方,时不时和开车的警员催促:“你是不是刚拿到驾照啊,这也太慢了吧!”   警员无奈,“蒯科长,再快就超速了!”   “行吧行吧!”   物证人员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看到尸体表征后,蒯濂紧锁眉头,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个畜生。”   江昔言和易逞避开野草丛中原有的成趟倒躺的部分,选择开辟一条用于警方通行的新道。   听到蒯科长的声音,两人一齐回头看去,看清尸体后,脸色铁青。   野草之中,有一窝凹陷处,遍地血迹染红了旁边的野草,轻风吹过,引着草尖掀起一卷小浪,带动血红色摇曳,如红墨泼洒,妖冶非常。   一名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堆中,她双眼无声地看着天空,早已没了生气,可她紧攥着的手,又在诉说着她生前的不甘。   她的双手被草绳紧紧约束着,手腕的鲜血似乎在向所有人呐喊,她曾经挣扎过,却无人回应。   在天光的照耀下,她毫无遮拦,死无体面。   可就在昨天,她还是个背着书包上学,每天收获知识,有着光明未来的高中生。   江昔言带上相机,放平心态向尸体靠近,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他们是警察,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   易逞深呼吸,迅速投入状态,拿着标记牌,检查现场每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物证就是警方搜寻证据的双眼。   这次没等他说,新来的两人主动开始干活,蒯濂眼里稍稍有了些赞赏的眼色,“还算不错。”   戚暖低笑了一声后,蹲下|身检查地上的拖拽痕迹。看来死者在被凶手带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所以路上没有挣扎痕迹。   法医随后赶来现场,看到尸体表征之后,面色凝重。   “根据现场的血量,与血液喷溅痕迹,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法医关隘指着旁边的野草上的血液痕迹说道。   法医迅速测量了现场的温湿度,与死者的肛温,计算之后,对科长汇报道:“死者的死亡时间为7.5个小时之前。”   关隘颔首,随后指着死者颈部的割伤,目测伤口深度达两厘米,这应该也是现场血液喷溅的源头。   队长李沛迅速赶到现场,办案经验丰富的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这起案子的现场和之前两起夜路奸|杀案非常相似。   他对关隘问道:“初步检查有结果了吗?”   关隘看着死者,冷静叙述:“初步估计死者应该是死于割喉,死亡时间在今天的两点到三点之间,但具体的死亡原因,得等我们回去尸检之后再和你汇报。”   他说罢,抿了抿唇,“李队,你也看出来了,凶手杀人的手法和前面两起几乎一模一样。”   一旁的蒯濂随即应声:“先是下班女职员,然后是和夫家吵架离家出走的宝妈,现在又多了一个女高中生。李队,我们必须得抓紧了!” 第65章 试探   “消炎药?”药店店员听到进来的客人问消炎药, 立即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顾客之间的距离,指着门口的体温枪急切道, “你测过体温吗?健康码呢?疫情期间, 我们店不卖消炎退烧药的!”   为了防止有人隐瞒自己的感染症状, 上级严令禁止药店零售退烧药一类药品, 感冒发烧必须去医院进行问诊。   之前其他门店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有的病人不肯去医院, 就直接买消炎药退烧, 店员看他实在着急,就卖给他了,结果病人半路上就晕倒了。还好人没事,也不是感染者, 但那家药房后来还是开不下去了。   高芒和另一名警员很是配合地测量了自己的体温,出示了自己的健康码, 然后才拿出自己的警官证, “不好意思啊, 刚才急着进来。”   药店有防疫意识,这一点非常值得鼓励, 他们警务人员当然也要配合。   店员看清证件,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柜台前, 对警察问道:“请问警官您有事儿吗?”   “警方正在调查一起案件,需要你们的配合。能帮我调一下购买记录吗?查一下近期有没有人买过莫匹罗星软膏和其他消炎药物?”   “外用药吗?”店员喃喃着,打开了系统搜索购买记录。   现在疫情期间, 很多药物都禁止零售了, 查找起来, 目标还算明确。   她看着屏幕愣了一会神,才说道:“说起来……是上个月吗?”   她说着,对照了记录里的购买记录,继续道:“对,就是上个月,一个很古怪的男人来店里买药,我看他露出来的皮肤红彤彤的一大片,他一来店里就说要消炎药。”   那个人长得太恐怖了,所以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高芒闻言,立即让警员通知队里其他人过来调查。   他瞪大了眼睛,连忙追问,语气带着些许急切:“然后呢?你们这儿监控能拍到他吧!”   店员的描述太像董辉了,没想到他们查徐小明的案子,还能查到董辉的头上。   “当然能!”店员按照购买记录里的时间调监控,“我一开始是不肯给他的,但他说实在痒得不行,现在买药就是应应急,等有时间了会去医院看看的。”   “这人也确实奇怪,他买的药明明可以医保报销,我提议他使用医保,他还瞪了我一眼。真是莫名其妙的!”   宋舟赶到药店的时候,店员刚把监控调出来,画面中是一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子。   在店期间,这名客人时刻注意着店内监控以及店门外的路人,但药店的监控没有死角,还是能拍到该男子的半张脸。   对比了档案中董辉的照片,根据五官特点,这名购买了莫匹罗星的男子就是董辉没错了。   “等等。”宋舟眼尖地发现异样之处,“往回倒5秒,停下!”   他看着药店玻璃门外的一个身影,单看外貌特征和年纪,坐在药店门外的小孩和走失的徐小明非常相似。   “把这一段拷走,做锐化处理。”   在没有并案之前,宋舟并不着急将监控视频传回警局,而是交给了张勋,由滨海区网侦紧急修复视频。   经过徐捷夫妇辨认后,他们确定坐在药店门口台阶上的小孩就是走失的徐小明。   一得知两个案子要并案处理,江心区分局刑侦大队的警员迅速忙碌了起来,一刻不敢停。   宋舟赶回警队时,见许之慎正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堆积成山的文件沉思着,没打扰他地从旁边经过。   沈恕却是不然,靠着许之慎的办公桌边,冲着宋舟告状,“好啊你,我们在外面奔波,你在办公室摸鱼?”   宋舟叹声,他知道沈恕说话是没有恶意的,就是有的时候嘴比较欠。但许教授是他请来的顾问,沈恕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   许之慎嫌弃地皱了皱眉,“聒噪。”   他懒得理会沈恕,越是搭理这只花孔雀,他越得瑟。   他抬头看向正准备进办公室的宋舟,喊住了他:“宋队。”   宋舟停下脚步,还以为许之慎也要找自己告状。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这事发突然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调节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许之慎却道:“按目前的线索来看,徐小明的失踪很可能与董辉有关,我猜或许是董辉因为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了,才会想拐走一个孩子。可徐小明这个年纪已经能记事,等孩子反应过来,恐怕还是会找自己的父母,所以徐小明随时都有危险。”   他们暂时不知道董辉为什么突然之间有了这个打算,但这与他们之前的计划并不冲突,他们还是需要先找到董辉的下落。   沈恕也恢复了正色,紧跟着说道:“行,我再带人去药店附近找找,说不定有人看见过他。”   许之慎面色缓和了一些,提醒了一句:“董辉能够隐藏这么多年,他一定会有一个极为隐蔽的老巢,并且手里有足够支持他开销的资金。所以他大概率会藏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并且支付方式为现金。”   “我明白。”沈恕颔首,“刚回办公室,连口水都没喝上,走了走了。”   “沈恕。”   听到许之慎的声音,沈恕回头看去,只见一瓶矿泉水向他砸来,好在他手疾眼快接住了。   沈恕挑眉看着许之慎,掂了掂矿泉水,笑了声说道:“谢了。”   目送着沈恕离开,许之慎再次看向了宋舟,“宋队,能单独和你聊聊吗?”   “可以。”宋舟打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示意许之慎进去聊。   办公室里其他人好奇地观望了两眼,没多问,低头继续做事。   宋舟作为队长,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但他的办公室并不大,桌上地上摆了一摞又一摞档案资料,看着更是拥挤。   可拥挤归拥挤,那些文件收拾得非常整齐,看着像是分门别类过的。   知道许之慎爱干净,宋舟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道:“坐这儿吧。”   许之慎颔首,将手里的报告递给宋舟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之前你让我们调查晏余的生世,有了点眉目。”   宋舟面露些许惑色,以往这些报告要么是苏眠递给他,要么就是陶一然送进来,今天怎么回事许之慎来找他。   带着疑惑,宋舟翻开了资料,问题瞬间被解开。   “看来我之前的事,你很了解。”宋舟知道许之慎来警队之前,找人问过他,只是他没想到就连他小时候的事,许之慎也是知道的。   许之慎平静道:“宋队,我也只是和朋友随意聊起是听说的。我也无意对外声张,所以才想和你单独聊聊。”   他们这两天对晏余的孤儿身份展开了调查,追查到晏余之前其实是圣心福利院的孩子。   他大概计算了一下时间,宋舟还在福利院的时候,极有可能是见过晏余的。   这件事宋舟也意外,他事先并不知道晏余的来历,现在确定晏余来自圣心福利院,他倒是可以找院长再仔细调查。   “你……没事吧?”许之慎试探地问道。   宋舟反问:“你是觉得我还会对自己的过往耿耿于怀?”   他豁然一笑,“我父母刚生下我没多久就出意外了,所以我的童年基本是在福利院里度过的。能被现在的父母领养,我很知足。亲生父母给予了我生命,我的养父母照顾我成长,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是谁,现在的我,是宋舟。”   许之慎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许教授在怀疑什么?”宋舟双手交叠,平静地看着许之慎。   未曾想有一天,他是被试探的那个。   许之慎坦言,“我和沈恕都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对,能看得出你有的时候比较焦虑,在得知你和嫌疑人出自一个福利院之后,我的确对你有过疑虑。可现在,我又不明白了,你在担心什么?”   他说着,看了一眼宋舟桌上的照片,他从未见过。   涉案人的照片他都是见过的,而这张照片上的人,面容姣好,神色坚毅,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可是宋舟最近又总是盯着这张照片发呆。   宋舟随手拿了一叠文件遮掩,但很快就想到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贼心虚?   他捏着照片一角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解释道:“没什么,就是以前警校的一个学弟。”   “你有隐瞒。”许之慎注意到了宋舟的动作,再问,“和案子有关?”   “没有。”目前的江昔言并不算涉案人员了。   许之慎凝神,宋舟这句话倒是实话。   “那就是私事了。”许之慎确定道。   可既然是私事,他就不方便多问,于是建议:“如果个人感情遇到困惑,随时可以来找我,看在如今队友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宋舟呵笑,喃喃了一句:“自己都处理不好,谁信你?”   “嗯?”许之慎听得不仔细,想再确认一遍。   宋舟不爱多管闲事,摊手道:“当我没说。”   只是,江昔言的事对他来说,算是私事了吗?   江昔言他现在还好吗?   -   江龙市公安局。   关隘刚走出解剖室,长时间的站立令他双腿有些发麻,向上蹦了两下,稍微缓解之后,立即上楼找队长谈话。   “队长,第一次尸检的结果出来了。死者潘圆珊双手被草绳捆住,手腕索沟边缘有明显出血点,挣扎痕迹明显,捆住她双手的草绳以及衣物已交由物证科化验。死者面部发绀,眼结膜有针尖状出血点,鼻骨轻微性骨折,口腔内黏膜有剥脱,其颈部同样也有出血点,证明死者生前遭受过捂鼻、捂口、掐颈。”   “死者胸|部表皮剥脱,且伴有皮下出血,下|体有出血痕迹,内部有擦挫伤,已提取分泌物交由鉴定部门。”   李沛意会颔首,“看来和前面两起案子,非常相似,需要并案了。”   关隘点头,“我和蒯科长讨论过,法医并未在死者的口鼻、咽喉检查到迷药成分,但物证在现场找到的拖拽痕迹并无挣扎反应,所以我们推测凶手应该是先捂晕了死者,将其拖拽进草丛中,再将对方的双手捆上,才施行了侵犯。”   “也就是说,凶手的体格可能不强壮,或者身体不便。”李沛结论。   通常情况下,凶手选择在作案之前先迷晕或掐晕死者,很大概率是因为凶手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这么大的信心。   李沛随后问道:“蒯濂还说了什么?”   关隘摇头,“我上来的时候,物证科还在化验。这次鉴定是新来的警员负责,是会慢一点。”   “慢什么慢,我看中的人,能力会差?”蒯濂带着鉴定报告走进了队长办公室。 第66章 鞋印   大排长龙的车流停滞不前,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向外看,只能看见警察围在路边,交警及时赶到, 帮忙疏通道路。   司机经过事发路段时,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却只能看到几名警察站在草丛了, 愣是没看出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江昔言躬身在草丛中搜寻,谨慎地将可疑物证装进袋子, 准备等会一起带回警队检查。   蒯科长和易逞刚才先带走了一批回队里,他和戚暖师姐留在现场继续搜查。   这一片属于待开发区, 以前是农田, 被征收以后, 这里就无人管理, 野草长得快快要有人高, 很是不方便搜寻。   戚暖拿着两把大剪子走来,递给了江昔言一把,“小江,接着!你一边除草一边搜查, 从案发现场向外扩散,割下来的草按照顺序和区块摆放好, 以便之后检查。”   江昔言颔首, “明白了!”   他和戚暖分头搜查, 将案发现场拓宽了一圈,但保留了血液喷溅到的野草, 和在警方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杂草倒躺痕迹。   他们每向前一步, 都会检查脚下的泥土是否有可疑物证。   在剪掉面前的半截野草之后, 戚暖瞧见不远处的草丛中藏匿着一小排倒躺的痕迹, 看起来是有人曾经从这里穿行过。   她动作敏捷地将旁边的野草收拾好,轻步向前靠近。   只见污泥上,有两只深浅不一的脚印。   “小江!快去车上拿材料,准备石膏倒模!”戚暖转头对江昔言喊道。   “好。”江昔言的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向了现勘车的后车厢,将石灰粉和水按比例配好,提桶迅速返回现场。   看着江昔言操作步骤规范,动作迅速,倒模出来的石膏清晰完整,戚暖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两个脚印是关键线索,两人一刻不敢停地带着鞋印倒膜石膏和其他物证上车。   赶回警局时,见蒯科长正好要上楼和李队汇报,戚暖出声喊出了他,“科长,你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江龙市公安局队长办公室。   “慢什么慢,我看中的人,能力会差?”向来臭脸的蒯濂今天竟然心情不错。   他将手里的报告递给了李沛,“我们对死者分泌物进行了化验,和之前一样,精|斑检测试纸显示阴性,没有精|液|斑。”   李沛接过鉴定报告,单子上的实验人员就是新来的其中一名警员易逞。看蒯濂这语气,看来对他还算满意。   但是这个结果对他们的案子毫无进展,他也不知道蒯濂这轻松劲儿是哪儿来的,叹了一声,无奈道:“一连三个案子,我们连凶手的身份都没确定。两位,别怪我催你们,上头也天天盯着我啊!”   关隘会意点头,他知道李队的难处,但问题是凶手下手极为残忍,先是将受害者捂晕,拖行至无人的地方,束缚住受害者的双手,防止她抵抗。   在施行侵犯之后,用刀割开了死者的脖子,刀口很深,没给死者更多的挣扎机会。   三个案发现场的线索非常少,之前讨论的时候他们一致认为死者的反侦察能力非常强,对附近区域看似乎很熟悉,极有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   “在上楼之前,我拿到了新线索。”蒯濂拿出第二份报告,是戚暖和江昔言刚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鞋印倒模石膏的分析。   “小戚和小江刚才在案发现场发现两个深浅不一的鞋印,痕迹很新鲜,应该是凶手离开时留下的。”   他刚才上楼前,让小江去收集今天到场的所有警员以及大巴车司机的鞋印,进行筛查对比,确保这两个脚印不是他们后来这批人留下的。   但刚才江昔言很是自信地说道:“草丛里没有磕碰、没有障碍物,深浅不一的脚印应该不是外因造成的,所以我猜这个留下脚印的人右腿有问题。测量两个脚印的凹陷深度,再扣除放余量,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70至175厘米之间。”   两个脚印一深一浅,健全的一条腿着力更深一些,所以左脚脚印会更明显。   正常人行走,是后脚跟先着地,向前迈步时,着力点从后脚跟过渡到了前脚掌,因此会留下全脚印。   但这两个脚印中的右脚印很奇怪,后脚跟凹陷很深,而前脚掌几乎没什么印记,也就是说留下这个人的右脚掌是不受力的。   地上的鞋印是由案发现场向外走的,但不是大路的方向。而且他们的人和司机的双腿都是健全的,这个脚印很明显不是他们的。   蒯濂很欣赏江昔言的判断,但是依照循据原则他们还是要进行排查,以防作假。   听完蒯科长的阐述,关隘双手插在口袋中,娓娓分析道:“我们之前推断凶手对死者存在性|侵犯,但一直找不到他的体|液,怀疑他可能是缺精,或者是使用工具施行侵犯,凶手很大概率是性|无能患者。现在又多了一条右脚伤残的线索,这两个线索之间会不会存在什么关系?李队,我们或许可以往这个方向再查查。”   “不错。”李沛欣然点头。   凶手作案时,故意躲开监控,所以三个事发路段都没有录像留存,他们的侦查工作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现在有了新线索,他立马就去安排警员展开调查,离开前,对两名科长督促道:“你们继续往下查,一有线索,马上汇报。”   江昔言收集所有出警人员的鞋印,回到物证鉴定室进行对比。   戚暖见他手里拿了一摞,走来想替他分担一些。   “不用麻烦师姐,我可以的。”江昔言摇头拒绝,随后对戚暖问道,“师姐,我能问问今天之前的两起案子吗?”   一旁的易逞也投来好奇地目光,重重点头,“我也想听。”   “可以啊!”他们不问,戚暖找时间也要和他们说的。   小江之前是来队里实习的,案子的细节不能让他知道。现在不一样了,小江和小易都是正式编制,以后他们就是一起办案的同事,关于案子的内容是需要同步的。   “第一名死者是一个月前发现的,死者名叫柴秋,是一名普通女职员。遇害当天,她加班到很晚,在回家路上被凶手拖进了巷子……”   警方调查到柴秋是一名独居女性,防范意识其实挺强的,包里一直备着防狼喷雾,只是那天她没来得及拿出来,就遭到了毒手。   第二天早上环卫工人发现有人躺在巷子里,选择了马上报警。   警方赶到现场时,发现死者衣不蔽体,也被绳子捆住了双手,颈部也有一道很深的刀痕,脸上是同样的绝望。   “第二名死者,名叫金珍珍,是一个家庭主妇,她是在公园的小角落里被发现的。”   警方介入调查后得知,案发当天,金珍珍和丈夫大吵了一架后,夺门而出,她在家附近转悠了一圈后,准备回家时,被人打晕。   金珍珍怀孕后,夫家美其名曰好好养胎,让她辞掉了工作,从那以后,她就成了家庭主妇,没有经济收入,根据邻居的印象,金珍珍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但她对自己的孩子还是非常好的。   可是法医尸检后发现,金珍珍身上存在大量旧伤,他们前往金珍珍的家里搜证,发现晾衣架、其丈夫的皮带,甚至是扫把,都出现了荧光血迹反应。   除去金珍珍的死亡原因不谈,她在家里一直经受着家暴。但由于其丈夫拿得出不在场证明,警方只能暂时排除他的作案时间。   她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闻声走出物证科查看。   只见田野跑进了刑侦一队,汇报道:“李队,刚才有个出租车司机打来电话,说他昨天见过潘圆珊,小姑娘一直在路边站着,他还以为是等车,就开过去问了一句,结果潘圆珊拒绝了。他看着小姑娘不对劲,多问了一句,结果潘圆珊说她哪儿都不想去,也不需要别人管,所以司机就走了。”   李沛问:“行车记录仪有拍到吗?”   “有,司机说发我邮箱!”田野回复。   见外勤警员四处打听有没有人见过右脚行动不便、性格比较自卑的可疑人员,董辉惧怕地缩回了阴影里,如阴沟老鼠一般窜走。   他走出窄巷,目光被路过的一名孕妇吸引,刚才的恐惧荡然无存,表情瞬间扭曲。   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引导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孩子,我要孩子!”董辉眼神锁定孕妇的肚子,发出势在必得地低笑,如恶魔的诡异低语。   孕妇皱眉打量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他的这个笑令她很是不舒服,暗骂了一句:“神经病吧!”   董辉并不在乎,也不辩解,他抬眼看向孕妇,似乎要记住这张脸。   他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而在不远处,一名身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子悄然出现,冷声呵笑:“董辉,我找到你了。”   -   江心区分局内,宋舟总觉得董辉的行为很是刻意,不论是当年侵犯女性,对孕妇下手,还是现在拐走徐小明,他似乎都很在意“孩子”这件事。   想着,宋舟喊上了陶一然,“一然,跟我去查查董辉。”   陶一然倏地站起身,“好!我们去哪儿啊?”   “当年李队发现凶手是董辉之后,也调查过他的人际关系。他身边的人非常混乱,鱼目混珠,但一个人变态不是一时间就能达成,我们去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宋舟说着,向楼下走去。   董辉小时候的确不幸,但这不能成为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 第67章 通话   宋舟带着陶一然驱车找到了董辉的老家, 居民区很是寂静,他们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安详。   “小伙子,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老人佝偻着身子, 从房子里走出来问道。   宋舟看了一眼定位,确定就是这个位置, “婆婆, 我们是过来找人的。”   老人小步挪来,问:“找谁啊?我们这儿年末就要改景区了, 没什么人住了。”   “奶奶,您知道董家的董辉吗?”陶一然弯着腰, 和老人同一个高度。   老人的反应速度是会慢一些, 稍过了一会, 她才缓缓回应:“啊, 听过, 就在前面拐角那一家,但是早就没人住了,董家儿子前几年就搬去江心住了。”   她说着,靠着墙动作缓慢地坐在了门前的小矮凳上, 拿着蒲扇给自己扇风。   陶一然闻言,低声对队长说道:“董辉的父母后来确实又生了一个儿子, 叫董嘉耀。”   宋舟颔首, 这件事他知道。因为小时候的意外, 年幼的董辉被烫成重伤,因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董辉的父母虽然愧疚, 但没过几年就又生了一个孩子。   之前负责本案的警察调查过这件事, 董嘉耀出生之后, 董辉在家里就越发不受待见。之后董辉就不怎么回家,直至脱离原来的家庭。   案发后,董辉开始了逃亡生活,没再和家里联系过。前几年他的父母接连病逝,警方紧急布控了葬礼现场,只要董辉一出现,立即抓捕,但是从始至终,董辉都没有现身。   老人慢悠悠地说道:“董家也是家门不幸,生出了这么个怪物。还好董家媳妇肚皮争气,又生了个男孩儿,不然肯定是要被阎王爷惩罚的!”   宋舟闻言,略有些诧异地挑眉,随即半蹲在老人旁边,打听道:“婆婆,您能再详细说说吗?生不出儿子,就要被阎王爷惩罚了?”   他向来不信这些,但老一辈对这种封建迷信传得相当邪乎,用纲常伦|理把人钉在框架里,甚至以一些荒谬的言论作为精神指引。   老人见年轻人来问,很是郑重地说道:“女人阴气重,男人阳气重,家里没有男丁,阴阳失衡,这是在给家里造孽,死了以后就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邻居就生了个女儿,坚决不肯再要个男丁,过了两年,人就没了!这都是报应!”   陶一然悄悄离开,打听了一圈又回来了,低声解释道:“邻居的女主人早就得了肝炎了,但因为怀孕,不能化疗吃药。她生产之后积极配合治疗,但还是没熬住。”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牛鬼蛇神,不过是巧合罢了。   宋舟意会颔首,反问老人,“董家一连生了两个儿子,结果呢?婆婆,孩子是男是女,和家庭幸福没有关系的。”   老人见自己的话被反驳,顿时对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没什么好印象,嚷嚷着让他们快点走。   陶一然对这种奇怪的思想感到很是费解,疑惑道:“这种不靠谱的谣言到底是哪儿来的?”   “算起来,董辉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他出生那会,大环境比较恶劣,在很多人眼里,男丁作为家里的劳动力,就是更有价值。”宋舟双手插在口袋里,缓步向前走。   当时是因为环境使然,导致男女权利失衡,重男轻女思想严重。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需要忍饥挨饿的时候了,可一些封建思想还是保留至今。   他们说着,走到了董家门外,只见门上也满是灰尘,看来的确是很久没人回来过了。   他们没有带搜查令,不能直接进门,只能站在屋外透过玻璃窗向内看。只见壁龛里摆着三尊菩萨,香案上列着烛台和托盘,墙上也贴着各种菩萨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佛堂。   “队长,需要申请搜查令吗?”陶一然问道。   宋舟摇了摇头,他还是相信江昔言能力的,当年警方也查到过这里,既然什么都没发现,他们就没必要再查一次。   现在看来,董辉是在这种封建思想的荼毒下长大的,因此对子嗣这件事尤为执着,但因为自己无法生育,于是盯上了别人的孩子。   看来,这就是徐小明失踪的原因了。   只是他不明白,董辉隐藏多年,偏偏最近突然出现,是因为徐小明的缘故,还是他自己发生了什么变故?   暂且不论原因,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找到董辉。   “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个董嘉耀。”宋舟从口袋中拿出钥匙,走向停车位。   -   “发过来了!”田野的声音响彻江龙市公安局刑侦一队的办公室。   顿时他的办公桌边挤满了人,全都盯着他打开视频。   田野略过了一些暂时没有用处的信息,从拍到潘圆珊开始播放。   在视频中,潘圆珊站在路边正拿着电话在路边来回打转,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在和人吵架。   她挂断电话之后,将书包摔在了地上,不解气地跺了两脚,其后似乎是觉得委屈地掩面大哭。   但她的情绪很快过去,调整了心情重新站了起来。可她依旧在原地打转,看起来心事重重。   接下来就能够和出租车司机说的对上了,潘圆珊拒绝了司机,选择自己独自离开。   司机也没强求,也掉头开走了。   “小姑娘在和谁吵架?”田野纳闷。   李沛转头对物证询问道:“你们带回来的物证中,有死者的手机吗?”   江昔言颔首道:“有,死者的书包和手机都在距离案发现场两百米的路边。死者应该就是在那里被捂晕拖走的。”   易逞接着说:“手机上的指纹我们一起提取好了,已经转交给技术部门恢复通话记录。”   办公室角落传来声音,“快了快了,手机没毛病,就是没电了,马上就能打开。”   李沛应声点头,重新查看这段视频,看完再倒退回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他的目光也从潘圆珊身上,关注到了她周围的的环境。   她所处的地方较偏僻,行人并不多。所以多看了几遍之后,李沛就分神注意路上其他人的动向。   恍然发现,在司机拐弯的时候,行车记录仪拍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过了马路,似乎正朝着潘圆珊的方向走来。   但司机没多停留,调头之后就开远了。   李沛立即喊来技术部警员,“高放,你过来!”   高放刚打开死者的手机,听到队长在催,一边查手机记录,一边向队长走去,委屈巴巴地辩解道:“队长,是这手机慢,您别催了,我在调了!”   他真拿潘圆珊的这架手机没办法,看着是一台智能机,但卡得不行,光是开机就用了十分钟,手机里的功能就几个,连照片都存不了几张,这手机应该就是专门拿来给潘圆珊接听电话用的。   可花一点小钱就能买一架性能更好的手机,这种机子连老人机都不够格儿。   “我喊你不是为了这事儿。”李沛指着画面一脚,正在过马路的人影,问道,“你能把这个画面放大,再调清晰一点吗?”   高放抬了抬眼镜框,摇头道:“像素也太差了,难。”   他移开视线,指着路口的另一辆车说道:“哎,这辆车靠得近,拍的画面应该会多一点,我去联系一下这辆车的司机。”   高放的话音落下,刚准备回工位,走没两步就想起手里拿着死者的手机,旋即转身回到队长旁边,对比了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画面上显示的时间。   “队长,这段视频拍到潘圆珊正在打电话,和她通话的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他心中了然地将手机放在了桌上,手指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是“妈妈”,时间和行车记录仪的时间一样。   “刚才是不是打电话让潘圆珊的家属过来认尸了?”李沛看了一眼时间,“估计人也快到了,现勘小组等会去趟他们家看看。”   蒯濂应声:“好!”   易逞注意到江昔言的表情不对劲,关切地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他不了解江昔言和家里人具体发生过什么,但作为大学室友,他感觉江昔言好像和家里关系不是特别好。   刚才听到死者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母亲的,江昔言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江昔言沉声叹了一口气,哑声道:“我没事。”   即使过去了快五年,他还是忘不了当初的事。毕竟有血缘关系在,心里再有芥蒂,他还是会和父母好言好语,当一个好儿子,可是他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   无论他和自己说了多少遍,不要介怀,但当他听到潘圆珊的事,还是忍不住心寒。   连霞赶到警局时,见自己的女儿再没了生气,身上都是伤痕,一时没缓过神,差点岔气,悲痛地跪坐在地上大哭。   一旁潘翔扭开头,不愿再看,沉重地长叹了一声。   李沛走到连霞身边,宽慰了两声,而后说道:“连女士,关于您女儿的案件细节,警方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您帮忙补充一下。”   连霞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暇顾及警方的盘问。   见连霞还在哭,李沛很是耐心地询问:“连女士,您女儿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们是不是吵过架?关系怎么样?”   连霞望着女儿的尸体,留下悲痛的眼泪,啜泣着说道:“我们是吵过,可是……我怎么会知道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这么脆弱,说一两句就……”   蒯濂拿着死者父亲给他的房子钥匙,打开了房门,在门口换上了防护用具,缓步走进了潘圆珊的家。   在推开她房门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68章 对峙   满墙的计划表, 详细到潘圆珊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工作的所有计划,床头摆满了闹钟, 用来督促这个房间的主人定时完成任务。   桌上是写不完的试卷、看不完的辅导书,桌边有两张凳子, 看来一张是潘圆珊的, 而另一张应该是有人为了坐在旁边,盯着她学习用的。   一根木条落在桌脚边, 其用途一目了然。   江昔言蹲下,将木条装进物证袋。正准备起身时, 注意到垃圾桶里有碎纸片, 用长镊子夹了出来。纸片上有图案, 他草草地拼了一下, 发现这竟然是一张水彩画。   其中一张画里,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在草地上奔跑者,恣意地放飞手里的风筝,看着无忧无虑。   可是这些画被撕得面目全非, 看不见一丝画里的阳光纯真。   “蒯科长,你看。”江昔言喊来蒯濂, 指着拼好的画。   蒯濂看着破碎的画, 没发出过多感叹, 只是提醒江昔言:“你找个干净的地方,把垃圾倒在白布上, 由外向内找, 把这些碎纸片找齐, 回去再拼。”   江昔言颔首:“是。”   他听得出来, 蒯科长这是在教他,立即行动了起来。   接待室内,李沛给两夫妻倒了一杯水,坐在了他们的对面,将现勘拍到的照片放在了两人面前,问道:“这些计划表是怎么回事?”   潘翔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妻子,没有说话。   连霞不解,反问道:“这是我给珊珊指定的人生计划,怎么了?”   “怎么了?”李沛对她这句话深表惊讶,“这也太详细了吧!”   “这详细吗?现在想想,我该再写几条的。”连霞并不这么认为,“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学习,可她呢?三天两头说要出去玩,我不同意,她放学干脆就不回家了。天天和她那些狐朋狗友抱怨我管得严,那些人还撺掇她离家出走!现在都这么野了,要是不好好管,将来成什么事儿?”   珊珊和她同学的聊天记录她都看到了,她家珊珊之所以不愿意回家,恐怕都是那些人教唆的!   “所以你打过她吗?”李沛刚才问过法医科了,证实死者的掌心确实有条状的瘀伤和出血点。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连霞眼神微垂,解释道:“小孩子这个年纪最不好管,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孩子不听话,你可以好好教育她、开导她,告诉她处事的道理,犯得着打人吗?”李沛缓声劝诫,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他还是希望潘圆珊的父母能够意识到教育的错误。   连霞不满地皱眉,指责道:“你们警察不去查案子,来问我们这些受害者家属干嘛?怎么着,是觉得我们会害自己的女儿吗?”   她呼天抢地,大哭:“我们做父母的,哪儿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我这么努力给她安排好一切,都是为她好啊!”   “够了!”一直不说话的潘翔紧紧皱着眉头,“孩子学习压力大,想出门走走怎么了?你非得全天24小时地盯着她,非得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吗?现在把人逼死了,你高兴了吗?”   “你什么意思!”连霞愤怒站起身,指着丈夫骂道,“她的年纪现在是人生的紧要关头,放什么松!以后找到好工作了,有底气了,任她怎么玩!昨天她就是不愿意回来才出事的,要是听我的话,她会成现在这样吗?”   她眼中的悲伤逐渐消失,更多的是抱怨和不甘。   “听你的?孩子喜欢画画,被你逼得把自己亲手画的画全撕了。那是孩子的梦想,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潘翔的声音更大,以声势盖过妻子的气势。   连霞嗤笑了两声,破口大骂:“潘翔,你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这么没种!现在看警察在对我问话,你觉得有靠山了是吧!你是真的心疼女儿吗?从小到大,你给女儿辅导过功课吗?给她开过家长会吗?她每次找你帮忙,你是不是都推给我了!潘翔,嫁给你我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娶了你这个泼妇,是我家门不幸!”潘翔不服气,脑子一热,夫妻情分全都抛之脑后,他说着,就要动起手。   李沛赶忙拦住,喝止道:“这里是警局,不是你们吵架打架的地方,你俩现在坐下来好好谈!”   听着两夫妻吵来吵去,他只觉得脑仁儿疼,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李队!”高放在门口冲着李沛招了招手。   李沛示意警员看住潘翔和连霞,别让他们再打起来,随后走向门口。   高放看了一眼死者父母,打开了死者的手机,低声说道,“李队,我查到死者的手机软件全部都关联着她母亲的手机,也就是说,死者生前聊过什么,和谁聊天,她母亲都知道。”   酒吧绚丽的灯光下,男男女女尽情摇摆,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酒精,令人逐渐忘记自我。   酒吧内外站在强壮的打手,他们警惕地环顾四周,以防有人闹事。   他们胸前别着一个对讲机,随时接受上级调动。   “B区有人看着准备跑单,拦一下。”监控前,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时刻观察着客人们的动向,也注意到今天的客人里有个人一直再往监控室看。   晏余坐在吧台前,面无表情地喝酒,余光留意着四周,他一直跟着董辉,想找机会下手。   但董辉平常都在场子里做事,他观察过,董辉一直坐在监控室里调度这些打手,看起来地位不低。   而他现在只有一个人,目前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等董辉单独行动的时候再动手。   晏余对他人的目光很是敏感,从他走进这个酒吧,就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他抬头看向了酒吧角落的卡座,只见一名西装男子向他举起了酒杯。   他装作没看见一般地转过头,留意着时间,心里盘算着之后的计划。   董辉盯着监控屏幕,见吧台边上的那个小白脸没别的行动,逐渐放松警惕,低笑道:“小白脸长得不错,真想……亲手毁掉。”   他墨镜后的一只眼睛被热汤烫毁,身上的皮肤七成被烫伤,他原本也能有个平静的人生,可现在,就像一只老鼠,躲在阴影里苟且偷生,无人留意。   他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到换班的时候了,等会他还要去见个人。   哦不,是两个人。   潘家。   易逞正检查着潘圆珊房间的门锁,指着被堵住的锁眼让江昔言过来拍照。   “锁眼被堵住,这门根本锁不上,岂不是别人想进就进。”易逞不理解。他在家里的时候,父母还是很尊重他个人空间的,进门前都会敲门,问他能不能进。   江昔言拍下门锁的照片,看了一眼墙上的计划表,淡然道:“一些父母把自以为是的约束当作疼爱,将孩子囚禁起来精心培养,视为自己的作品。一旦孩子有主见、懂得反抗,他们就认为这是叛逆。其实不过都是以父母的养育之恩进行道德绑架罢了。”   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可一味将孩子关在牢笼里,他们如何展翅高飞?   易逞诧异地看着江昔言,对他的这番话感到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江昔言一直寡言少语,对很多事都不在意,怎么这次的反应这么大?   注意到易逞的目光,江昔言一改神情,淡笑了一声,掩饰道:“我看新闻都是这么写的。”   他还是不想把自己的伤口袒露在别人面前。   易逞心大,没再继续深究,顺着他的话说道:“看来潘圆珊是在家庭压力的迫使下,才不愿意回家的。”   “凶手很熟悉案发现场附近的情况,他应该是本地人,或者常居江龙市。加上我们这次发现的线索,范围应该缩小了很多。”江昔言将易逞拆下来的门锁装进了物证袋。   一旁的蒯濂出声:“江龙市所有片区常住人口加起来有七百多万,其中登记过的残疾人有二十六万,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江昔言意会颔首:“说明我们还需要更多线索,把凶手从二十六万里筛查出来。”   蒯濂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收了收潘家找到的物证,对两个小家伙说道:“走吧,先回去把这些东西检查一遍!明早再去趟命案现场复勘。”   “是!”   只是他们刚回到警局,就见杨炎炎和田野开车准备离开警局。   易逞好奇问了一句:“你们去哪儿啊?”   田野应声:“刚才有个人报警,说他怀孕的妻子已经失联一下午了,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报案人说女子怀孕八个月了,行动非常不便,她就算出门一般也不会离家太远。但是报案人发现联系不上妻子之后,在家附近找了一圈,给妻子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所以赶紧报了警。   杨炎炎和田野赶到报案人家中后,网侦也追踪到了怀孕女子郑浣浣曾出现过的路段。   “炎炎,找到了。”网侦警员看着监控录像,描述画面,“监控拍到她从南路走到北路,但北路口就找不到她人了,你们在附近找找。”   “好,谢了!”杨炎炎站在路口环视,向田野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头行动。   他们一路寻找着,拨打郑浣浣的手机,希望能中途联系上。   田野在经过一个小巷时,听到了手机铃声,悄步走进一看,只见蔬菜散落了一地,手机被盖在底下,手机的主人却不见了踪影。   -   宋舟和陶一然找到了董嘉耀的家里,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见来访的是警察,董嘉耀愣了愣,才惊讶道:“两位有事吗?”   宋舟很快察觉董嘉耀的反应不对,更加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听说警察是为了哥哥的事来的,董嘉耀叹气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们警察应该已经调查过了。我和我哥从小就不是很熟,没说过几句话,他出事以后,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第69章 可怜   宋舟不紧不慢地问道:“董辉最近有联系过你吗?”   董嘉耀斩钉截铁否认道:“没有, 他怎么会主动找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们警方应该调查过了吧!”   虽然哥哥的意外和他没有关系,但毕竟在他降生之后, 他们爸妈就渐渐和哥哥疏离了,哥哥也在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家里。   “是调查过。”宋舟点头, 随后拿出手机, 放出了一条监控录像,画面里, 一名男子敲开了董嘉耀的家门,递给了他一包东西,董嘉耀也交给了他一个黑色塑料袋。   他和陶一然开车过来的路上就连线了队里, 让情报组和网侦科对董嘉耀所在小区附近, 以及他的工作单位进行全面排查, 调查最近这段时间是否有人和董嘉耀见过面, 或者董嘉耀主动约见过什么人。   宋舟正在播放的监控视频记录时间是两个月前, 画面中的董嘉耀在开门之后,看见门外的人有一个很明显的惊愕过程。   看着视频, 董嘉耀立即解释:“他是快递员, 我买了快递, 之后给了他一袋垃圾, 想让他帮忙丢一下。”   宋舟上楼的时候在小区逛了一圈,董嘉耀的小区外有快递驿站,他询问过快递站,他们表示不提供快递到家服务,所以很显然, 董嘉耀在说谎。   他缓声追问:“既然是快递, 快递单号是多少, 买了什么?”   董嘉耀缄默,随后改口道:“我……刚刚是我记错了,其实是我在店里订了东西,店家帮忙送上门,没打单据。”   宋舟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顺势说道:“那好办,带上你买的东西,我们一起去店里找店员确认一下就好,不麻烦的。”   见董嘉耀不再说话,宋舟主动帮忙找补:“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这是你们家点的外卖?”   董嘉耀抬眼看向警察,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   “我们翻监控的时候发现,你的妻子每天都会买菜回家。”宋舟说着,看向了厨房。厨房被整理得很干净,但他的目光如炬,看得出砧板、刀柄、锅柄这些易藏污的地方有明显的使用痕迹,看来董家挺经常自己做饭的。   “就算点外卖,也是可以找到订单记录的。”宋舟说着,再看向董嘉耀,问,“这些还不够?你放心,我审问过这么多犯人,找理由对我来说很容易。”   董嘉耀咽了口水,赶忙说道:“警官,我……我哥他真的够可怜了!小时候被我爸妈烫伤,落下一身毛病和后遗症,又因为我的到来,他当时都未成年就离开了家。能不能……能不能别这么针对他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知道哥哥曾经做的事伤天害理,可哥哥也是情有可原,要怪就要怪离世的爸妈,是他们粗心才导致之后的惨剧啊!   “可怜?”宋舟重复了这个词,反问道,“董嘉耀,你觉得一个女生在大城市辛苦奋斗、努力工作,马上就能攒够首付买房子,把乡下父母接来一起住,但是在下班回家路上,被凶手拖进巷子奸|杀,年迈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可怜吗?”   “一个妻子被丈夫长期家暴,被婆婆排挤,积攒了多年怨气,她不可怜吗?她的孩子才刚学会走路,他甚至不知道妈妈已经没了,被家长抱着一直想找妈妈,却等不到回应了,孩子不可怜吗?”   “还有,怀孕八个月的孕妇,被你哥哥……”   “够了!”董嘉耀捂上耳朵,浑身不停颤抖,不忍再听,重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可那是他亲哥,他不能出卖他啊!   “董嘉耀!”宋舟高声喊出董嘉耀的名字,敲了敲面前的茶几,上半身向前微倾,正色道,“你以为瞒着警察,任由你哥躲躲藏藏,他就能自我悔过吗?你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吧!”   宋舟拿出了药店的监控,指着门口坐着的孩子说道:“你哥没想过要悔改,他把别人的孩子带走了。如果今天你明知道董辉在哪儿,也知道孩子的事情,却隐瞒不报,警方可以认为你董嘉耀就是在包庇罪犯!”   董嘉耀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我没有!”   他慌了神,深吸了几口气才堪堪平复,“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是来找过我,我把钱装在袋子里给他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陶一然记录着整场谈话,发现还有问题没有补充,于是问道:“你是和董辉一直保持联系,还是他最近才找到你的?”   “他是两个月前突然联系我的。”董嘉耀垂头沉声,交代道,“我刚见到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   “你为什么愿意给他钱?”宋舟问。   “愧疚。”董嘉耀叹了一口气,但想到警察刚才说他的哥哥拐走了别人的小孩,他纠结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警官,董辉说最近好像有人在追杀他,所以突然找我,就是为了要笔钱,他打算找机会离开江龙市。”   如果他哥真的拐走那个孩子,等他们出了江龙市,天南地北,可就不好找了。   董辉是他亲哥,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是对哥哥有亏欠,可现在要是不说,他就对不起那个无辜的孩子了。   宋舟立即站起身,准备通知队里的人,再次之前又问:“他有告诉你他住在哪儿吗?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董嘉耀摇头,“他不告诉我,但问了我的地址,自己找过来了。”   他说罢,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他身上有股味道。像……”   他努力回忆着,突然有了印象,“像庙里的香火味!”   宋舟眼神示意陶一然,而后拿着对讲机走出董家,“各部门注意,严排江龙市内所有寺庙及周边建筑。”   “林越,联系市局,通知其他分局协助搜捕工作!”   对讲机另一头传来林越的回应:“是!”   宋舟跑上天台,俯瞰着这座城市,董辉会藏在哪里?   -   时光回溯,罪恶蔓延于六年前的夜晚。   在酒吧看场的董辉定时交班,离开前再看了一眼坐在吧台的小白脸,他下楼的时候,那个人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   “不对劲。”   一旁的打手听到董辉的声音,迅速做出反应,“辉哥,怎么了?”   “没事,先送我离开。”董辉低声说着,从酒吧后门悄然离去。   他坐上车后,看了一眼后视镜,疑心地对开车的打手提醒了一句:“今晚多兜几圈。”   他们这行见多了追杀,听到董辉说这句话,打手很快反应了过来,看来是有人要跟着他们。   “好的,辉哥。”   晏余藏在拐角处,偷偷看着董辉的车驶离酒吧后门的小巷。在他们离开之后,他坐上了藏在酒吧不远处的车,不近不远地跟在董辉的车后方。   他观察过,董辉每天都会被打手送走,但这些人精得很,总是故意兜圈子,他跟了几天都没找到董辉的落脚点。   警察最近的抓捕行动很紧凑,他必须赶在警察之前抓到董辉,他还有事要问。   车内,打手对后座的辉哥问了句:“辉哥,你今儿个要去哪儿?”   辉哥虽然行动不便,但他在老大手底下干了很多年,知道不少上层的事,他就是个底层的打手,可不敢怠慢了。   董辉皱了皱眉,冷声道:“我的事你别多问。”   “是!”打手闻言,不敢再问。   过了一会,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辉哥的脸色转好,于是转移话题说道:“辉哥,最近有人在打听借钱的事,这活儿咱们接吗?”   董辉撇了撇嘴,暗红的皮肤在夜晚的路灯照耀下很是狰狞恐怖,他哼笑一声,“不接。少东家刚回国不久,从老板手里接了咱们这边的活儿,咱们都不清楚他是什么做事风格,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少东家,还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脾气,万一眼里容不下沙子……   之前他们做的事,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来了个小主子,肯定不如之前逍遥了。   他说着,看向后视镜,眯了眯眼,“跟屁虫又来了,甩掉他。”   “是。”   晏余不敢跟得太近,可对方改了几次道,他也跟着改,目的太明显了。   不等多久,董辉的车在下一个路口突然提速,在最后一秒经过绿灯,前车需要停下来等红灯,他的车也被拦住了,眼睁睁看着董辉的车开远。   晏余愤懑大骂:“妈的!”   一旁的车闻声看来,心中疑惑,这小哥长得挺白净的一个人,怎么还有路怒症呢?   警方确定孕妇王萱萱是被人带走的之后,立即扩大了搜寻队伍。警员牵着警犬沿路巡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似乎闻到了什么,警犬突然向前猛冲,警员赶忙向队友发出信号,“我这里有发现!”   他跟着警犬往前追赶,跑了一段路后,也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   这是一间破败的待拆房,晚风顺着玻璃窗的缺口向房里灌入,发出呼呼的风声,几乎要盖过微弱的呼救。   警员撞击几次,终于打开了上了锁的房门。只见失踪的孕妇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看到警察到来,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虚脱地抬起手,指向了门口,“孩子……我的……我的孩子……”   警员看向王萱萱的肚子,屏住了呼吸,歹徒竟然活生生剖开了她的腹部,带走了孩子。   他后槽牙紧咬,“疯子!”   来不及再多咒骂,他拿出对讲机大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第70章 香灰   “歹徒伤人抢婴, 行为尤其恶劣,命相关部门即刻开展搜捕行动!”   蒯濂刚现勘回来不久,案发现场已经没什么人住了, 现场在栏杆边上找到了约束人的草绳和胶带,看起来受害者曾有段时间被凶手限制住。   但由于现场没人经过, 受害人也被胶带封住了嘴巴, 无法进行呼救。   这个草绳上的绳结和他们在之前三起夜路奸|杀案的调查中发现的结绳方式很是相似。   “科长,现场的鞋印拓出来了。”江昔言将鞋印分析报告递给了蒯濂。   这起案子, 凶手的行动看起来很匆忙,离开时鞋底沾到了血迹,一路延伸至脚印变淡。   “孩子。”江昔言心里想, 凶手跟踪落单女性, 将其残忍奸|杀, 是为了发泄自己身体残缺的愤怒, 而将目标转移到即将临盆的孕妇身上, 并直接带走了她的孩子。   凶手对于绵延子孙很有执念,又或许是因为身体的残缺, 让他更在意这件事。   蒯濂翻看着报告, 现场的鞋印和他们在潘圆珊的命案现场发现的一致, 留下痕迹的人身体重心偏左脚, 同样是右脚鞋印不完整。   三起夜路奸|杀案和今晚的孕妇被伤案很大概率是同一名凶手。   实验室大门传来门禁卡的滴滴声,戚暖带着易逞返回,两人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压抑。   戚暖的呼吸沉重,“受害人现在还在抢救室里,情况非常危险。她之前不肯进去, 一直撑到我们把她身上的证据提取完全, 才同意护士把她推进手术室。”   易逞回来后一句话都没说, 带着物证走进了检验室。   他这样一言不发,江昔言看得出来,他心里也不好受。   江昔言换上洁净服,也进入了检验室,对正在忙碌的易逞问道:“分我一点吧,动作越快,孩子的希望就越大。”   孩子还未足月,被直接带离母体,情况非常危险,他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那个被带走的孩子。   易逞紧咬牙关点头,记录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很多。   江昔言将一缕纤维放在了电子显微镜下,准备查看,却看见易逞的状态越来越紧绷。   他暂时放下手里的事,看向易逞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我们警察能再快点,或许能救下那名孕妇。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避免下一次失误,你现在自怨自艾,耗费的是自己的时间,也是那个孩子生的希望。”   “我知道……我只是做不到你这么冷静……放心吧,小爷能调整过来!”易逞调整状态,继续观察显微镜下的物证,记录下所有数据。   江昔言转向面对身前的显微镜,在加快动作之余,绝不放过一丝线索。   蒯濂看着实验室内两名年轻人,眼中隐约可见欣慰。   要是放在平时,戚暖肯定会为后辈的进步感到高兴,但是今天的情况让她笑不出来,向蒯濂示意手里待检的证据,说道:“我也进去了。”   显微镜前的江昔言眉头倏地紧缩,对旁边的易逞问道:“这缕纤维是在哪里找到的?”   “受害者的中指指缝,怎么了?发现什么了?”易逞迫切询问。   连刚进来的戚暖也被吸引了过来。   电子显微镜连接着电脑显示屏,江昔言指着显示屏上的纤维说道:“磨损程度很高,应该是出自袖口的位置,好像还沾着什么东西。”   “我去做物质鉴定,你们继续。”江昔言说着,带着纤维迅速走向另一间实验室。   “有发现就好!”易逞面露喜色,刚才慌张的情绪缓解了许多,对着面前的物证骤然间信心大增。   每检查完一个物证,易逞和戚暖就会往物质鉴定看一眼,就连不苟言笑的蒯濂也时不时投去目光。   看着分析仪发出读取成功的提示音,电脑便开始进行数据匹配。   江昔言盯着打印机出纸,似乎一时间忘了呼吸。   “科长!”江昔言带着最终结果敲了敲实验室的玻璃,推门进入,说道,“找到了,是香灰!”   也就是说,嫌疑人之前住在寺庙、道观等附近,或前不久刚去过那里。   “通知李队,让他们调取案发现场附近所有寺庙的监控!快去!”蒯濂示意江昔言现在马上带着报告找李队。   江昔言重重颔首,疾步离开实验室。   从昨夜发现受害人,到得出物质鉴定报告,仍是天色未亮,薄雾遮人眼。   在朦胧的凌晨,警局门口赫然亮起红蓝双灯,打破寂静桎梏,警车如箭在弦上,迅速出击。   “李队,我们查了所有寺庙入口的监控,发现一名一米七左右的坡脚男子在王萱萱受害现场往西一公里的寺庙曾多次出现,具体位置已经发你手机上了。”   李沛同步了信息,所有警车找到了方向,迅速往寺庙赶去。   董辉抱着怀里的孩子,远眺着不远处的寺庙,他眼里满是光亮,痴笑着说道:“感谢神的庇佑,我有孩子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轻声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像那两个人一样。只是……你怎么不哭啊!”   他记得小孩子刚出生,都要哭一次的,可是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关系,这或许是代表着你这辈子都会很坚强!”董辉轻拍着孩子的后背,轻哼着歌谣。   黑暗中的他浑身是血,面对着信仰的神灵,自己却如地狱恶鬼一般。   董辉余光瞥见远处有闪光正在向自己靠近,微怔之时,终于看清越来越近的光亮,那是警车的信号。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即下楼转移。   他一边逃窜,一边向后看。他没有车,行动也不是很方便,眼看着警车越来越近,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将他拽进了漆黑小巷。   “别出声!”   董辉瞪大了双眼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却并不安心,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帮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   “跟我走。”   董辉心中满是怀疑和犹豫,但他再逗留下去,警察迟早会找到他,但跟着这个人,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盘算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地跟着男子离开。   “上车。”   董辉照做,汽车很快发动,驶出了黑暗,借着路灯,他终于看清楚带自己离开的人的面貌,竟然就是他昨晚在酒吧看见的小白脸。   晏余看了一眼后视镜,注意到了董辉眼里的惊讶,镇定解释道:“你放心,我找你另有目的,所有一定会带你先离开警察的追捕。”   至于目的达成之后董辉的安危,他就不保证了。   董辉也听出他话里有话,眼光微转,面不改色地偷偷拿出了手机,想要给自己的手下发消息。   但想到那些人说是他的手下,其实个个都不服他,今天要是和他们说自己身处险境,别说救援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能救他的……   董辉想到了一个人,赶忙发出了一条求救消息。   李沛喊醒了庙里的僧人和周边的居民,果然问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可是警方赶到房间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高放,查一查甘雨路131号附近的监控。”   对讲机在之后没多久传来回复:“李队,刚才这附近有一辆车突然开走了。追踪了车牌号,他们正在往北边开,刚经过永宁路段。”   “留一部分人查一查附近,其他人上车,跟我一起追!”李沛迅速指挥。   晏余的车开到一座废弃工厂后,便缓缓停了下来。   车一停下,董辉第一时间想下车离开,但车门依旧上着锁,根本打不开,于是提醒驾驶位的男子:“我要下车。”   晏余没有动作,表情平静地问道:“我刚才说了,找你另有目的。我救了你一命,还没报答就想走吗?”   “你到底想干嘛?”董辉疑惑地看着这个人。从酒吧到现在,这人的表现一直很奇怪,可他从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晏余微笑了笑,问道:“董辉,你还记得钟大富和钟大贵吗?”   闻言,董辉心跳一顿,抱着婴儿的手收紧,被棉被裹着的孩子微弱一抽。   “你问他们做什么?你是谁?”   晏余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自己的问题,“戴楠说他不借钱之后,是你把钱借给了钟大富和钟大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辉沉默着,看见面前的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刀,意味显然。   “你……你到底是谁!”董辉盯着后视镜,看着那双眼睛,总觉得很熟悉,当年也是这么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自己,“你和钟家俩兄弟是什么关系?”   晏余赫然低笑,“谁知道呢?”   他转身看向董辉,手里的刀缓缓靠近,“说!”   董辉盯着面前的刀,他刚逃出困境,又入虎口,为什么老天就是不愿意善待他?   他沉声道:“我是借钱给了钟大富,但……但我可没逼他们。”   “钟大贵呢?”晏余问。   “钟大富忽悠他弟,骗到了他的身份证,拿来我这儿借钱的。”董辉微颤着说道,“当时他告诉钟大贵,说什么……他姐姐们一直照顾他,放弃了学习的机会,接下来钟大贵还要去干什么事来着,说他们家里还要掏一大笔开销,还有定亲什么的,也要花一大笔钱。然后他就问钟大贵拿着别人家的钱,烫不烫手。”   晏余旋即反应过来,钟大富这是拿钟大贵即将要去省里读书,以及和欧月定亲的事威胁他,他的眉头紧锁着,看向董辉的眼神满是憎恶,沉声再问:“然后呢?” 第71章 别动   “然、然后。”董辉回想之后说, “钟大贵听了他哥的话之后,看着是挺愧疚的,但也没打算借钱。然后钟大富就指着我, 说我是在市里开公司的老板, 之后钟大贵可以在我手上一边工作一边读书,这样就能分担家里的压力。”   晏余蹙眉, 他可不相信这样的瞎话,手里的刀又向董辉逼近了几分。   董辉赶忙辩驳:“我发誓, 这些话都是钟大富自己说的,不是我指使的, 真的!”   “身份证是怎么回事?”晏余说着, 目光往下,看向了董辉怀里的孩子。   昨晚他跟丢之后, 就折回了董辉家附近蹲点, 半夜时见他浑身是血地抱着一个东西回家。   他的原计划是等董辉不备的时候动手,没想到看见警察也来了。   董辉一旦被捕,他再想问话就难了,所以他必须赶在警察抓到董辉之前带走他。   现在仔细一看,发现董辉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一个婴儿。   可董辉不是单身吗?   董辉见面前的人皱眉, 还以为他要对孩子下手, 将怀里的襁褓抱得更紧。   既然这个人有这么多问题,那就说明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可是他的孩子不能出事。   他缓声继续说, 意在拖延时间, 他刚才给那个人发了消息, 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他暗暗看着驾驶位的按钮, 心里盘算着下车的计划。   “身份证……钟大富告诉钟大贵因为他一时还没到市里读书, 为了保留名额,得先把身份证押我这儿。等之后来工作了,再找我要回去就行。钟大贵本来就在犹豫,听到名额有限之后,自己主动把身份证给我了。”   婴儿的面部青紫,他本就是早产儿,一路的颠簸令他的呼吸逐渐微弱。   晏余还想再问话,突然见后方有车开来。他以为是警察找来了,立即坐回驾驶位准备带着董辉先离开。   董辉找准机会,将孩子放在一旁,以便接下来的计划,他猛冲向前,企图打开门锁。   晏余反应迅速,抓住了董辉的手,握刀与其缠斗。   车内的空间狭小,难以施展开拳脚,但董辉混了多年的社会,对人对自己都狠得下心,他忍着手臂被刀划伤的疼痛,趁机摁下了车门解锁。   他本想带上孩子离开,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只好先自己开车门撤离。   见董辉无所顾忌地下车,晏余立即意识到来人并不是警察,而是董辉的人。   晏余追下车,对着董辉步步紧逼,他看了一眼车上的人,这个人意味不明,但就目前来看,对方还没有出手的打算。   “除了这笔钱,之后呢!”晏余紧咬着牙关。   当年钟大富和黄大康他们向戴楠借钱无果后,利用了钟大贵,转向董辉借款。   而一直嫉妒钟大贵的高志强趁机向市里举报,取消了钟大贵进入市一中的名额。   事情没有因此结束,他想知道钟家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钟大贵到底是不是凶手?   董辉看了一眼车里的男人,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车外的争斗,看起来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他心下一横,叫嚣道:“钟大富和他几个朋友毒瘾很大,一直都是以贩|养吸,他用钟大贵身份证借的钱很快就被败光了。果然没过多久,钟大富又来找我了,我告诉他,我们这儿的生意要的就是身份证,是谁的都可以。没过多久,他们家就出事了!反正他们家的事不是我干的,都是钟大富自作孽,你算不到我头上!”   他也是替人办事的,根本上也做不了主。上头拿这些身份证明有的是用处,他们也可以申请其他贷款,或者,偷偷把手上的脏钱从别人的名义下面过一遍,随便找点理由安上去,这笔钱就名正言顺了。   一些人只想着现在有钱就行,可身份证一旦落到别人手里,保不齐哪天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上了巨额贷|款。   可追根到底就是那些人贪图一时享乐才导致的,他们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渠道而已。   “凭什么?”晏余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董辉,满眼的愤恨。   董辉有些不明白,“什么?”   晏余再一次从口袋里拿出刀,缓步走向董辉,“凭什么你们都要把事情摘的一干二净?如果你不借钱,他们也不会出事。”   黄大康、陈依伟、李源,他们都说自己是跟着钟大富做了那些事,可借来的钱他们没有动吗?所谓的热心分红、白手起家,全都是踩在别人的尸体上!   还有高志强,他是怎么拿到去市里读书的名额,他自己最清楚,却满口的“钟大贵活该”。他在学校当老师,却做着无比肮脏的事,有没有想过,自己是顶替了别人的未来!   他们在之前都说自己无辜,都把所有罪过算在一起死去的人身上。   凭什么!   如果没有高|利|贷,没有那些毒|品,钟大富、黄大康那几个人再坏,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晏余紧握着刀,步步逼近,脚步越来越快,他身上的杀意浓烈,恨不得将董辉和之前的戴楠一样千刀万剐。   董辉看着他想自己靠近,不断后撤,可是他的行动不便,很清楚一旦真的打起来,他根本无力反抗。   他不想死!   他疾步爬到不远处的轿车旁,拍打着车窗求助,“少东家!你得救我!你得救我!”   车内的人轻呵一笑,“你在命令我?”   他收到董辉发来的短信后,想着过来凑凑热闹,可从没打算出手。   接管酒吧之后,他就感觉到手底下的人有事瞒着他,他抓了几个人逼问,才知道董辉都干了些什么。   这种人留在手底下迟早是个祸患,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今晚就算不除掉他,也是迟早的事。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董辉的呼吸颤抖,扒着车门大喊:“你必须保我!否则你们耀明集团这些年干的事,我给你们捅出去,大家一起陪葬!”   车内的人眼色一改,微微挑眉,兴致更甚。而他的目光也看向了车前的男人,这个男人在车灯的光照下,脸色更加苍白,看着是长期营养不良,这样的小身板恐怕挨不了几拳。   但是这个人眼里的不甘和坚定,他很喜欢。   “有意思。”话音落下,秦延打开车门,靠在车边盯着董辉冷声道,“捅出去?我求之不得啊!”   董辉诧异地后退,没想到少东家作为老板的亲生儿子会是这个反应。   眼看着前有狼后有虎,董辉咽了口水,突然心生一计,指着秦延对今晚袭击他的男人喊话:“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是为了钟大富的事来找我的,那你真正该杀的是他!”   秦延微微眯眼,想到董辉之后想说什么了,立即就要上前阻止。   赶在自己被抓住之前,董辉喊道:“他是耀明集团的少东家,钱都是他们借的,我只是负责跑腿的。杀了他,耀明集团就没有继承人了,这样你才是真正的报仇!”   “你说什么?”晏余的目光转到了刚才到来的男人身上,“少东家?”   秦延刚抓到董辉,就看着钢刀刺向自己,迅速侧身脱开,也让董辉摆脱了掣肘。   “我……”他还来不及解释,攻击再一次袭来。   他躲闪之后堑步向前,侧踢其大腿,见对方迅速抱住他的腿,借势拧身勾踢,想袭击对方太阳穴。   但这个人明显是着了董辉的道,于是他形势一改,勾住他后颈,以剪刀腿将人摁倒在地。   秦延抬头见董辉已经跑远,不满地皱了皱眉,低头看向还在挣扎的男人,冷声道:“我和耀明集团不一样。”   “我管你一不一样。”晏余抓起地上的土沙抛向押着自己的人的眼睛,在对方遮掩之时,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秦延吃痛地闷声一哼,立即捂住自己的伤口后退,只见刚才的人早已跑远。   晏余刚打算开车离开,从后视镜里看到车后座还有一个婴儿。这种小孩就是累赘,他不可能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走的。   反正警察迟早会找到这里,让警察自己处理。   他暗骂了董辉一声,趁着那个男人还没缓过来,赶紧下车将婴儿抱出,放在了石头上,再迅速返回车上离去。   看着前车走远,秦延隐约听到警车的鸣笛声,强忍着疼痛坐上车,迅速驱车离开,只留下一片狼藉。   董辉玩儿命地跑,今天之后警察会通缉他。耀明集团他恐怕也回不去了,就算和老板说少东家有问题,老板会信他吗?   神啊,庇佑我!   -   回想起六年前的事,董辉看向了躲在角落的孩子。当年虽然错失了一个孩子,但如果好生养着,到现在应该也有□□明这么大了。   这些年,他东躲西藏,原以为那些人会慢慢忘了他。可最近,他总觉得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强烈的危险感正在靠近。   他不想下地狱,他要有一个孩子!   “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吗?吃啊!”董辉把零食推到了徐小明面前。   徐小明恐惧地躲在墙角,不停摇头,哭喊道:“我不要!我要回家!”   “回家?”董辉刚才的温和瞬间消散,纠正道,“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父亲。”   “你不是!我要回家!”徐小明不明白一直陪自己玩的怪叔叔为什么一直让他改口叫爸爸,他以为跟他一起走是出去玩的。   这里是哪里?他想回家,想妈妈……   他看着满墙的鬼画符和贴画,还有桌子上的小人,不明白这些都是什么。   “不行!”董辉站起,走向徐小明,蹲在了他的面前,见他要逃,抓着他的手恶声道,“来不及了,快叫我爸爸!”   “快叫!”   徐小明不断挣扎,“我不要!救命啊!”   董辉立即捂住徐小明的嘴,怒瞪着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小孩子不听话,是要被丢掉的!”   他抬眼看着墙上的神灵画像和桌上的菩萨,魔怔似的喃喃:“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要找到我了……何友铭他们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徐小明的口鼻被遮掩,根本无法呼吸,憋得面色涨红,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小。   妈妈、爸爸……我想回家……   -   江龙市局的警察追踪到这片空地时,现场一个人都没有,但从地上的痕迹来看,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联系物证过来取样!”李沛对警员说道。   警员颔首,“蒯科长说他们马上就到。”   李沛点了点头,远远瞧见石头上有什么东西,悄步走进,只见一个婴儿无声地躺在那里。   “快!把孩子送去医院!”   物证科的人紧跟着到达现场,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戚暖沉着脸,鼻尖的酸楚令她难以排解,“李队,刚收到消息,王萱萱她……没挺住。”   李沛一震,目光看向了刚刚找到的孩子,紧咬着牙关坚持,“快把孩子送去医院!”   江昔言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跟着坐上车,“开车。”   他解开了裹在孩子身上的棉被,弹打着他的小脚丫,憋着自己的呼吸听着他微弱的心跳,继续尝试唤醒。   孩子的面色发绀,身上的胎脂发出恶臭,他的脚底被弹得发红,却依旧没有反应。   他是有急救证的,之前见过护士唤醒婴儿,为什么这次不管用?   “他明明还有心跳的,为什么不醒?”江昔言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喃喃道,“别担心,哥哥带你去医院、找妈妈。”   似乎是听到了召唤,迟迟没有声音的孩子再次一抽,微弱的呼吸逐渐有力。   准备赶去医院的车突然停住,现场的众人齐齐望去,目光中有些不解。   李沛拿起对讲机询问,“怎么回事?”   只听洪亮的哭声伴随着晨曦到来,一束光撕碎朦胧的迷雾,卷走了阴霾,带着故人的夙愿降临世上,它叫希望。   -   宋舟带人按照苏眠的指示找到曾经有一瘸一拐的人出现过的寺庙,不停询问附近居民是否有见过董辉。   “皮肤红红的,腿脚不利索是吧!他住在那栋楼的地下室。”有一人指认。   “谢谢!”   警方冲入大楼底下,迅速布控,所有警员持|枪正对着地下室的铁门。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不要伤害孩子,自己出来,我们还有的商量。”宋舟喊话。   他屏息听到屋内有挣扎声,对着站在门口严阵以待的沈恕点了点头。   沈恕接到指令,握着破门锤猛击门锁,见锁口松动,再次重击。   在大门被砸开的刹那间,宋舟的枪|口对准了董辉,“别动!” 第72章 休假   江心分局审讯室内, 宋舟平静地翻看着现勘给出的报告,时不时抬头看董辉一眼。   室内的灯光明亮,董辉的一举一动警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被强行摘掉了口罩和帽子后, 他暗红的皮肤和凹陷的眼窝完全暴露在人前, 他畏惧光亮和别人的目光,用双手企图遮掩, 想将自己隐藏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捂着脸,然后试着用双臂圈住自己, 奈何手铐约束了他的行动,还是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羞怯和自卑占据了他所有情绪, 代替他仅存的理智, 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逐渐陷入癫狂, 不断扯着腕上的手铐, 试图逃离。   审讯室的警员就站在他身后,不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   宋舟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缓声开口问道:“董辉,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董辉毫不在意警察的审问,抓着手铐不停地往桌子上砸。手铐越勒越紧, 嵌进他的皮肉, 流了一桌子的血。   见状,宋舟眼神示意站在董辉身后的警员。   警员意会,将董辉的两只手分开锁住, 防止他再次伤害自己。   “啊——”董辉发了疯似的大吼, 就是不愿意配合警方工作。   “队长, 要不要送他去医院?”高芒看着情况不对, 低声问道。   宋舟盯着董辉考量了之后, 摇了摇头,没有停下叙述,继续道:“董辉,江龙市人,8岁时因父母的一次疏忽,导致全身皮肤百分之七十烫伤。6年后,你弟弟董嘉耀降生,从此你和家里人逐渐疏远,后来几年都没有联系。”   他说着,见董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翻开了面前的资料,娓娓道:“警方整理了案发时间,当年第一起夜路奸|杀案的前不久,你弟弟董嘉耀刚和女朋友步入婚姻殿堂,同时对外宣布,他的妻子已经有孕。”   董辉动作一顿,后槽牙咬紧,怒瞪着警察继续挣扎,但他现在的表现,看来是很在意这些事。   宋舟熟视无睹,继续将手里的资料转述给董辉听,“你的老家信奉神明,在环境的熏陶下,你也十分信仰这些东西。六年前,江龙市刑侦支队联合滨海分局刑侦大队负责你的案子,在你伤害一名孕妇并带走她的孩子之后,警方也顺利找到了你当时的暂居处,墙上和我们今天看见的地下室一样,到处都是神像。”   当年物证现勘时在董辉暂居处的门锁、墙上、窗边等位置均找到了受害人王萱萱的血液,应该是凶手回来时还未清理手上的血迹,就打开了门,碰到墙上等地方,才会因此留下痕迹。   同时他们检查了婴儿的襁褓,确定上面有董辉的DNA,并且董辉在带走孩子后还受过伤。   但那个地方没有监控,董辉的伤是哪儿来的,又是谁对董辉下了手,董辉是怎么溜走的,都还有待调查。   宋舟的指尖摸着纸页边缘,目光紧锁着董辉,追问:“当年你在警察赶到之前抱着孩子,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离开。警方根据路面监控,锁定你们的位置,但赶到现场时,你已经不见了。根据现场的痕迹,不只有一对脚印,那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发生了什么?”   听到警察的问话,董辉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大,他勾着背,怯懦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四周,仿佛是在担心突然有人东西窜出来。   他不停摇着头,拒绝回答:“不能说……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宋舟问。   董辉的目光看向警察,咽了口水,继续摇头:“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疯子,我不能说,我不想死!”   许之慎正在做笔记的手一段,看着董辉皱起了眉头。   宋舟很少见许之慎有这副表情,问:“怎么了?”   许之慎想了想,回答道:“他的反应很真实,是真的在害怕。”   他看见董辉的立毛肌都起来了,指尖冻得有些发紫。通常一个人陷入恐惧时,他们的血液会向腿部回流,因此手上的温度会开始下降,这是生理的逃跑反应。   宋舟颔首,敲了敲桌子,对董辉正色问道:“是有人胁迫你吗?我们是警察,不论你是不是罪犯,我们都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董辉俨然有些动容,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这么做的风险。   宋舟微思后说道:“我们的警员带徐小明去医院检查了一遍,他的鼻骨骨折,精神有些恍惚,其他没什么大碍。但他的父母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六年前你带走的那个孩子从小体弱多病,每年都有好几个月在医院度过,但孩子很坚强,都挺过来了,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他的父亲一听说警方找到你了,情绪非常激动,联合其他几名受害者家属,已经在找律师了。”   他说着,轻声笑了笑,“我说这么多,是想让你知道光是故意杀人、畏罪潜逃、绑架孕妇儿童这些罪名就足够让你下半辈子都会在牢里度过,不会见到那些人的,但警方会每隔一段时间对你进行审问,这些话越早说对你越有利。”   董辉眼神漂浮,呼吸急促,紧攥着双拳,哑声道:“秦延。”   这个名字宋舟再熟悉不过,他向董辉确认:“耀明集团的秦延?”   秦延是耀明集团的现任话事人,七年前从国外回来,在那之后,耀明集团风波不断,但他每次都有不在场证明。   警方虽然怀疑秦延的动机,却一直没找到锁定他的证据。   “他对你做了什么?”宋舟追问。   董辉恐惧地摇头,重复道:“下一个就是我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宋舟思索着他这句话,对高芒嘱意:“高芒,你配合许教授继续审问。”   高芒颔首:“是。”   宋舟离开审问室后立即上楼,找到苏眠说道:“苏眠,你帮我查一下董辉住的地方最近是不是有异常人员出没。”   “队长你是怀疑不止我们在盯着董辉?”苏眠说罢,见宋队点头,立即着手调查。   宋舟双手环胸,看来他们可以顺着董辉案子,介入调查耀明集团了。   这也算是好消息吧!   他想着,看了一眼时间,对林越说道:“林副队,我下午带一然去圣心福利院,查查晏余的档案,有事联系我。”   那个地方他很多年没回去了,要不是因为案子,他恐怕不会再回到那里。   -   江昔言拖着行李箱站在江龙市公安局门口,看了好几次时间,总算等到迟迟出现的易逞。   “我来了!”易逞一路跑到门口,站定后气喘吁吁。   “走吧,车来了。”江昔言指了指不远处的车。   易逞恋恋不舍地看着警局,三步一回头,恨不得马上带着行李回去。   江昔言无奈地看着易逞,叹了一声说道:“我们只是放了个小假,过两天就回来,你至于吗?”   “当然了。自从来了警队,我就一直住这儿,都快把这儿当家了。”易逞鼓囊着腮帮子坐上车。   前段时间他们对江龙市内进行了全面排查,还是没找到董辉,好在那个孩子最终活了下来,他们也算是心里有点安慰了。   警方不会放弃调查,只是几个月下来连轴转,他们一直没休息,戚暖师姐看不下去,就找蒯科长要了两天假期,让他们回家里休息休息。   他和小江估量着大学毕业以后就没回去了,趁着这两天的假,回家看看。   “小江,你回去以后有安排吗?”易逞看着路上无聊,随口问道。   江昔言很是干脆的点头,在出发前,他就做好了计划,“过段时间就是我一位故人的忌日,之后恐怕没时间回去,所以这两天提前去看看他。”   “哦。”易逞想到这说不定是小江的伤心事,点头应声后就不再提了。   出租车在路口停下,江昔言挥手,目送着易逞离开。   他拖着行李箱往家里走,路过拐角的时候,往深处看了一眼。说起来确实奇怪,自从他进了警队,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难道是忌惮他现在的职业?   之后一旦找到机会,他还是得调查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怀疑那天带走董辉的就是那个人,但这也只是怀疑。   江昔言敲了敲家门,见无人应声,打开家门进入,家里也和往常一样没人。   他淡笑了笑,习以为常地脱鞋进入,拖着行李箱上楼修整。   见外面天色还早,他带上一些零钱,去路口买了一束花,向墓园走去。   看着碑上的照片,江昔言放下手里的花束,虔诚地鞠了三躬,缓声道:“警察叔叔,我回来看你了。现在的我和你一样,穿上了警服,为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您放心,我一定会当个好警察。谢谢您,当初救下我。”   他说罢,再次鞠躬。   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江昔言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害怕了,如今想起,甚至觉得温暖。   想着,他又想起了宋舟,脸上挂着浅笑。   黄霖看到江昔言打来电话,有些诧异,“小江啊,你怎么突然打给我?”   江昔言刚离开墓园,心里打着小算盘,试探地问道:“黄队,你听说过当年的集市无差别杀人案吗?当年我就是其中一个小孩。”   “我知道,怎么了?”黄霖问,这个案子虽然不是他负责的,但在调查江昔言的时候,他曾经了解过,知道这件事。   江昔言抿了抿唇,问道:“当年不是还有另一个孩子吗?他比我稍微大一点。我最近回来祭拜救我的那位警察叔叔,现在刚从墓园出来,路上想着如果知道那个哥哥的住址,也可以去拜访拜访他。您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算是他的一点小心思吧。   虽然见不到宋舟,但他想看看宋舟曾经去过的地方,了解他的过去。   黄霖想了想,“你也知道,警察不能透露当事人信息。我只能告诉你,当时那个孩子一直没人来接,自己走回的福利院。之后的事,我就不能说了。” 第73章 退货   “福利院?”江昔言有些诧异, 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多问,感谢道,“谢谢黄队。”   虽然黄队没有具体说是哪家福利院, 但他记得当年看见小哥哥的时候, 对方手里是提着袋子的,应该是来集市采买, 那么他住的地方大概不会太远。   离那个集市最近的福利院,好像叫圣心福利院?   即使现在知道宋舟的过去, 但想到他现在的成就和模样,江昔言更是觉得钦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 只是在他眼里, 宋舟格外明亮。   江昔言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门口的鞋子表明他的父母早已回家。   正在吃饭的江毅和曾雯看见开门进来的孩子很是诧异, 立即放下碗筷起身。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毅问。   江昔言换上拖鞋,“下午回来的,去看了一位前辈。”   曾雯赶忙走进厨房,拿了碗筷出来, “昔言, 你先吃点,妈再给你炒个菜!”   “不用麻烦了,就这样挺好的。”江昔言看着桌上的菜, 平静地坐下。   上大学之后, 他回家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逐渐没那么在意父母对他的情感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是他们的儿子。   “好。”曾雯坐回了位置, 往江昔言碗里夹了菜,“多吃点。”   江毅问:“也不是周末,怎么回来了?”   江昔言咽下嘴里的饭菜,回答:“队里给了休假。”   “那挺好的。”江毅说完,感觉妻子踹了自己一脚,见她眼神示意,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对江昔言问道,“你这次在家里待几天?”   “明天下午回去。”   曾雯轻咳了两声,试探地问道:“儿子,你在警局里有喜欢的姑娘吗?”   听到这句话,江昔言差点噎着,赶忙喝了一口水,否认:“没有。”   “这样啊——”曾雯抿了抿唇,“妈妈的老同学、还有你舅妈家的亲戚他们这段时间都找我打听你来着,本想着等你过年回来,和那些小姑娘碰个头,你明天要是有空……”   “没空。”江昔言干脆地拒绝,“我明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大学才刚毕业一年,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见妈妈还要继续问话,江昔言吃完碗里的饭立即上楼,“我吃饱了。”   他匆匆回到房间,靠着房门久久无语,相较于那些女孩儿,他更想见到宋舟啊。   “宋舟……”   江昔言轻喃着,从包里拿出日记本,握笔许久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长叹一声,抱着日记本沉思,回忆起那年的毕业典礼,脸上不自觉地挂上几分笑意。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勇敢一点,主动靠近宋舟,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他们会不会早一点在一起?   什么在一起?   江昔言反应过来时,吓了一跳。他冲进厕所,猛地用凉水洗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我在想什么啊!”   -   坐在车里的宋舟打了个喷嚏,不理解现在这个天气,他是怎么着凉的。   又或许,他打心眼里,是真的不想回到这个地方吧。   他一直和养父母说,小时候的事他早就忘了,可他很清楚,这么多年他一直对自己的过去耿耿于怀。   无数个夜里的梦魇,他都梦回小时候,自己孤零零地抱着小熊坐在台阶上。   小时候的他不爱说话,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很多叔叔阿姨来福利院看小孩的时候,都不喜欢他。   他眼睁睁看着其他小朋友都有人要,被高高兴兴地带走。而他始终是一个人,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他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后来宋家夫妇找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不想再一个人了。   自从来了宋家,他学习微笑,主动分担家务,努力让所有人喜欢他,上学之后,他积极奋进,拿好成绩回家,就是为了报答养父母,希望他们不要丢下自己。   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他都在想,假如他没有遇到宋家夫妇,如果他做得不够好,被抛弃了,他就又是一个人了。   靠近这个福利院,往昔那个不被人喜欢的回忆冲入脑海,令他戳心。   陶一然看着队长的情绪不对劲,关切问道:“队长,你还好吗?”   宋舟摇了摇头,“我没事,下车吧。”   福利院院长明薇听说宋舟回来了,早早在门口等着,见他下车走来,挥手招呼道:“好久不见,现在应该叫你小宋了。”   宋舟礼貌地笑着点头,“院长好。”   “我们进去聊吧!”明薇示意宋舟进门。   宋舟面色一滞,抛去了个人情感,他是为了查晏余的事才回来的,想着,他沉默地踏入了福利院。   “你电话打给我之后,我就查了资料。”明薇将档案递给宋舟,紧接着给他倒了杯水,“这个孩子刚来我们这儿的时候,已经八|九岁了,但他和……”   明薇说着,注意到宋舟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改口道:“他小时候很孤僻,总是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我们几个福利院的大人都很担心,没有家长愿意接纳他。但一有人来领养孩子,他马上就变了个样子,乖顺可爱,听话懂事,没过多久就被人带走了。”   说到这个,宋舟倒是有了一点印象,小时候福利院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和他一样不说话,但没待几天就离开了,所以他的印象并不深,一时之间没对上号。   宋舟看着晏余的资料,里面的回访记录在晏余被领养后的两年断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问道:“这段时间,福利院为什么联系他?”   院长无奈地解释道:“他被领走没两年,他的养父母就把人送回来,说要把晏余退掉,重新领养一个。”   “哪儿有这样的?”陶一然不解。小孩子又不是商品,怎么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了。   “是啊!我当时没同意。”明院长说着,指了指手臂,“可一个老师看到晏余的手臂上全是烟头的烫伤,我明明记得他之前没有的。我质问晏家夫妇是不是家暴了,转头发现晏余自己跑了。”   宋舟皱眉,他是为了寻找晏余的犯罪动机而来,但他同样不耻晏家父母的所作所为。   “后来呢?”   她叹了一声,“后来晏余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我托人打听到那孩子打工的地方,劝了很久,他好不容易才同意回家。”   可说到这里,她就觉得惭愧,“没安生几年,他养父欠了一笔外债,让当时还在读大学的晏余帮忙还,他冲回家跟发了疯一样打人,这下他养父母彻底和他断了关系。那个时候他已经成年了,福利院也管不了。不过听说他之后半工半读,能养活自己,我们就放心了。”   “欠债?”宋舟反复思索,看来晏余就是冲着断绝关系才回家闹事的。   晏余和家里彻底断干净之后,就在学校里勤工俭学挣生活费了,事情倒是能和他在江龙大学了解到的接上。   他对院长问道:“关于晏余在来福利院之前的事,您知道多少?”   明薇想了想,摇头道:“不清楚,他自己也不愿意说。他来的那天,正好是我们这儿的开放日,一个家长把他带来之后就走了,他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没哭没闹地坐在椅子上。”   陶一然拿出欧月的照片问道:“是这个人带来的吗?”   明薇辨认许久,“像,又不太像。都过去二十几年了,我真不记得了。”   其实他们开福利院的,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有的父母真不能算是父母,铁石心肠地抛弃自己的孩子,连头都不回。   可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院长,麻烦你再回想回想和晏余有关的事。”宋舟说着,看向陶一然,“一然,你负责记录。”   陶一然看着队长像是有事要离开,意会颔首:“好。”   宋舟走出院长办公室,站在福利院的小院里,回首望向了破败的后院。   -   一夜无眠,江昔言满脑子都在自我反省,拿出平时做数学题的探究精神,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起了个大早,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导航地图,从家里过去只要半个小时,不算太远。   出发前,想到福利院里还有很多孩子,他刻意绕路去超市买了些吃穿用品一并带去。礼物不多,但多少是点心意。   林荫小路的尽头就是一扇铁门,透过栏杆往里看,只见一名老师正带着孩子们做早操,见客人到来,孩子们眼中满是惊喜,纷纷聚到了门口。   看着一张张稚嫩的笑脸,江昔言会心一笑,俯身对他们问道:“你们的院长老师在吗?”   他作为外人,不方便随意进入,还是和院长打声招呼比较好。   明院长闻讯走来,温声驱散堵在门口的孩子们,“孩子们,跟老师去吃早饭吧!”   “好——”   注视着童稚们走远,明薇才转身看向门口的陌生人,询问道:“你好,请问有事吗?”   江昔言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我朋友说他以前住在这儿,但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回来,所以我替他过来看看。”   虽然他的目的不纯,但直接点名道姓说出自己的目的,恐怕会打扰到现在的宋舟,况且他今天也确实有些来探望孩子的意思。   明院长上下打量着来人,看他唇红齿白,神色单纯,不像是在骗人。   于是她打开铁门,欢迎道:“请进!”   江昔言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了院长,“一点心意,不要嫌弃。”   明薇笑着摆手,“既然是你的心意,等会自己给孩子们吧,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   江昔言微怔,远远瞧着这些孩子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但其实他很少和这么多孩子接触,在院长期待的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第74章 纸条   福利院的孩子出乎意料地懂事, 他们不争不抢,接受礼物之后,很认真地说谢谢, 甚至有几个孩子跑回教室,拿来了自己画的画送给江昔言。   看着回礼, 江昔言受宠若惊,欣然接受:“谢谢, 画得很好看!”   天真的孩子似乎带着魔力, 让原有些拘束的江昔言渐渐放松, 或许是出于成长环境的不同,小小的他们很是体贴乖巧,主动拉着大哥哥参加他们的手工课。   “可以参加吗?”江昔言别扭地坐在小板凳上,他面前的桌上是五颜六色的卡纸。   他本来就不矮, 后来参加了警校, 天天训练, 又长高了不少,刚才进福利院的小门也是低着头进来的, “坐”在小板凳上很是违和。   “当然可以。”老师温和地说。   孩子们的想象力无拘无束, 就连江昔言这个大人都自愧不如。   和他们玩了一节课,江昔言不便再多打扰。他不喜欢离别,也不喜欢看到小孩哭, 所以偷偷提前溜出了教室。   但在离开前, 他还有一件事耿耿于怀, 于是找到院长问道:“院长, 我能在院子里走走吗?想看看朋友以前住过的地方。”   “当然可以。”明薇坦言, 他们福利院就这么点地方, 没什么是不能去的, 不过她多提醒了一句,“你的朋友应该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吧,我们这儿十年以前的孩子都住在后院,那个地方现在废弃了,为了防止孩子们进去,已经封起来了。”   江昔言闻言保证:“您放心,我不会拆掉那些挡板的。”   他明白院长的担心,今天来福利院本就是打扰,他更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不过江昔言一向说到做到,他确实没有拆到挡板,而是直接翻墙进来了。   他虽然是物证专业,但大学时也有体能训练,两米的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江昔言拍掉手上的灰尘,好奇地参观着四周。这些房子年久失修,已经是危房了,但墙上的贴画和涂鸦都表明这里住过很多孩子。   角落的小熊突然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去,他鬼使神差地走近,弯腰将其捡起,仔细地拍掉它身上的灰尘,“谁把你丢下了?”   他抱着小熊在台阶上坐下,环顾四周,这里并不大,只有三个小房间,走几步就到尽头了,仿佛能看到当年的孩子在这里无忧无虑地嬉闹。   恍惚间,影像隐隐重叠,两个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地方,抱着同一只小熊,一个人回想着过去,而一个人憧憬着未来。   -   宋舟利落地翻墙跳进小院,一眼就看见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小熊玩偶竟然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台阶上。   他微微挑眉,心中略有些奇异,“谁来过这儿?”   当年走得急,他没来得及带走小熊,但它应该在最角落的地方待着才对。   他捡起小熊,环顾四周,喃喃道:“难道你成精了?”   无人问津的小时候,他就是抱着这只小熊坐在这个地方,每日期盼着有人能来带走他。   “怎么又想起以前了。”宋舟长叹一声,坐在了台阶上。   他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大树,小时候觉得这棵树很高,孩子们争相攀爬,总觉得顺着树干就能爬到另一个世界,可现在长大再看,其实这棵树也不过如此。   斑驳的树影洒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一地的落叶承载了多少孩子的梦。   宋舟望向门口,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宋源博和房雅从外面的世界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他坐在角落,一直盯着他们。   他妈妈后来说,当时看到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觉得特别合眼缘,没心思再看其他小朋友,对他就是越看越喜欢。   他老爸也说,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一见到他,就是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从那以后,他就有家有家人了。   有些事,冥冥之中或许早有安排,命中注定了。   他拿起小熊,和它对话:“你说对吧!”   话音落下,他恍然发觉自己的幼稚,自嘲低笑。   估量着陶一然那边差不多了,他今天过来就是重游故地,没想着逗留多久,于是准备放下小熊就离开这儿。   他抓着玩偶的手稍稍用力,隔着棉花就察觉玩偶的触感不对,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宋舟摆弄着小熊,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不小心刮坏过小熊,但不清楚自己往里藏过什么。   他翻到玩偶底部,确实找到一条小缝,却掏出了一张小纸条。   “我以前干过藏小秘密这么矫情的事儿?”宋舟表情很是奇怪,他小时候虽然孤僻,可从来不会花心思写什么小纸条。   在打开之前,他捏着纸条边缘查看,警察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二十年前的纸。   难道晏余知道他查到这儿了,在和他示威?   可也不对,这纸页的边缘微微泛黄,肯定不是最近留下的,会是谁?   宋舟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可思议,可他莫名有些期待。   他动作轻缓地打开纸条,生怕不小心破坏了。入眼的字迹跌宕有致,竞走龙蛇,和他之前在江昔言的日记本上看到的一样。   宋舟眼神一亮,轻声一笑,“这小家伙,还挺可爱的。”   -   时光倒转,院子里的轻风惊扰了树梢的秋叶,它翩翩跌下,落在了院子里即将离开的男人肩头,似乎也在挽留。   江昔言本来打算离开了,但心里憋着话,又不知道和谁说,他盯着放在台阶上的小熊,有了一个想法。   “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你帮我保守好吗?”江昔言蹲在台阶前,拿出了包里的小本子。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总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话,他将自己的小心思认真仔细地对折,藏进了小熊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心里是无尽的失落。   -   宋舟看着纸条会心一笑,恍然间似乎能想象到江昔言就坐在台阶上、他的旁边。   之前他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不错,可现在感觉还差了点,不能完全想象到当时江昔言的表情。   可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欢喜的,在他最不愿意触碰梦魇里,竟然有一份专属他的念想。   宋舟轻抚着纸页上的字迹,在心里默念上面的内容。   “小熊你好,我叫江昔言,今天是来福利院看望小朋友的。我是这么对院长说的,可我的私心是想来看看宋舟住过的地方。但我忍不住在想,他会不会觉得我侵犯了他的隐私?会不会觉得我很打扰、觉得我烦?但你放心,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过去,所以什么都没问。   虽然是为了宋舟来的,但这里的小朋友真的很可爱,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特殊而伤感。相反,他们很积极乐观地面对生活,努力地成长,让自己变得更加被人喜欢。我心疼他们,但又觉得他们已经长大到并不需要外人来心疼了。   可是一想到宋舟也在这里待过,我还是会忍不住多想。   有些话,我连写在日记里都不敢,只能说给玩偶听。   宋舟,我想联系你,想和你说话,可是……我找不到理由,也不知道打过去,你愿意不愿意接听。   昨晚一夜没睡,还是没想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想,但能确定一件事,我变贪心了。”   宋舟倚靠在墙柱旁凝神看着纸条,之前许之慎问他这段时间为什么有点奇怪,其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纠结了他很久的问题,现在终于得到了答案。   是啊,从上一通电话之后,他也开始憧憬了。如果他们真的见面了,该说些什么呢?   最初他向江昔言伸出援手,帮他脱困,是出于警察的责任感。   可第二次的时候,他能对江昔言的痛苦感同身受,开始在意他的安危。从那以后,他就变得胆战心惊,生怕江昔言再出意外。   但再一次梦到江昔言,站在他的视角体会痛苦,感觉又不一样了。   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才经历了两个月,而电话那头的江昔言已经过了很多年,这一路,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家伙在快速成长。   上次的日记本和录音,更是让他得到了很有利的线索。也是在最危及的关头,他拨通了江昔言的电话。   那一次,他帮了江昔言,江昔言也救了他。   宋舟也想过给江昔言打电话,但以什么身份呢?警察?可他不确定江昔言下一次意外是什么时候。但他们算是朋友吗?   他彷徨许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硬币,“正面就打给他。”   可当硬币抛向天空的一刻,宋舟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江昔言将本子放进背包,翻墙离开了小院,缓步走出福利院,回头看向铁门内的世界,心中正是怅然时,却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他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颤抖,加快的心跳在告诉他自己有多高兴。   他接听电话,轻声道:“宋舟?”   会不会是宋舟打错电话了?   “是我。”宋舟紧握着手机,莫名觉得紧张。   江昔言闻言窃喜,但想到宋舟前几次给自己打电话的时机,心底一沉,询问道:“我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了吗?我会做好准备的。”   “不是。”宋舟看着手里的硬币,“是我主动打给你的。江昔言,你……最近还好吗?”   他左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刚才一冲动就打出去了。   之前也没见效率这么高啊!   江昔言难掩雀跃,重重点头:“我很好。”   “我……”宋舟一时之间没了话头,又在重复之前的话,“现在虽然还安全,但你一定要小心,一旦觉得事情不对马上叫支援,或者给我打电话,我能帮上的一定会帮。其实也不用非得那个时候打来,你的电话在其他时候,我也会接。”   江昔言看向福利院,总觉得宋舟是不是看到了他写的纸条,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宋舟,你……”江昔言释然一笑,之前的失落荡然无存,认真问道,“宋舟,还有五年,你等等我好不好?”   “好。”宋舟不假思索地答复。   这一次,他不需要硬币也能确定。 第75章 深渊   “你接下来……”   “你……”   两人同时开口问话, 宋舟低声笑了笑,主动说道:“你先说。”   江昔言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说事, 就卡住了:“叔叔?不对,现在我们差距没那么多了, 叫叔叔有点奇怪。那……哥哥?”   刚才一激动,直接叫了宋舟的名字, 现在想来会不会有点不礼貌, 可是叫什么就成了问题。   宋舟有些发懵, 心想着:叫哥哥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是叫我名字吧。”宋舟提议。   江昔言应声,继续说:“宋舟,我们正在查董辉的案子, 你应该能查得到吧。”   宋舟在他的未来, 想要查到他们之后发生了什么并不难。   “嗯。承蒙你们的帮助, 我们昨天已经将董辉捉拿归案,人正在警局被审问, 你放心。”宋舟微笑着说道。   他知道江昔言之后还是不会放弃追查, 但他想告诉江昔言的是,不用担心后果,放心大胆地查, 他已经知道董辉的藏身之处, 能抓住他一次, 就能抓住第二次。   江昔言心头一暖, 笑着颔首:“那就好。不过我们在追到董辉消失的地方时, 发现了明显的打斗痕迹。戴楠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就在高家村, 亲耳听见戴楠告诉另一个人, 钟大富后来是找董辉借钱的,而那个人就是之前伏击过我的人。”   宋舟注意到了江昔言的说辞,也就是说他在后来没有查到晏余的身份,于是解释道:“上一次我打给你的之前,是在郊外的山上发现了你的尸体。你上了那辆车,在意外到来之前,很聪明地录了音,我顺着线索拿到了你的手机和日记本。但因为后来你没有上车,所以也就没有这段记忆了。”   他迅速整理思路,对江昔言分析道:“简单来说,伏击你的人叫晏余。黄大康、陈依伟、李源、高志强这几人是晏余伙同其他人作案,而他和钟家两兄弟似乎有着某种关系,他这么做的原因很可能是在复仇。”   “你们目前没有抓到他?”江昔言很是在意这个问题。   看来他曾经离真相非常近,但还是让这个晏余潜逃了这么多年。   虽然惭愧,但宋舟如实回答:“没有,我们审问了董辉,他将线索指向了耀明集团的秦延,接下来我们会顺势介入调查。”   “不过,你刚才怀疑晏余曾在董辉失踪前出现过的这一点,我会找董辉再落实一遍。”宋舟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晏余确实有作案动机,于情于理,他都要问一下。   而且,他信任江昔言。   江昔言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是被宋舟认可了?   宋舟的话在他心中如同一阵轻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所过之处带起一阵涟漪,冲散了漂萍,却又盘踞不去,在湖中生成一朵洁净的小花,静静温养。   江昔言紧张得抓紧了衣角,轻咽了口水,随后问道:“宋舟,你刚才问我接下来什么?”   天哪,他这是在害羞吗?明明生死都经历过了,怎么还怕起和宋舟说话了?   宋舟闻言,接着自己之前的问话说道:“我是想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因为江昔言还未经历之后的事,所以他现在看到的档案和之前的没什么差别,不能保证当江昔言涉及这些案子之后,会不会发生改变。   “我?”江昔言回过神,心中不停反省,宋舟正儿八经的和你说案子的事,你在想些什么呢?   宋舟等了一会,没听到江昔言的回音,确认过通话还在继续。   他稍稍揣摩,猜测江昔言的心思,问:“我们不在同一时空,但我们都是警察,我左右不了你的时空,但或许能帮上你一点忙。”   大抵是因为这些年被罪犯盯上的缘故,江昔言是谨慎小心的。隔着时间,他保护不了江昔言,但他希望能多少分担一些。   江昔言赶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迅速调整状态,回答道:“我们找不到董辉的下落,但李队说会继续追踪。我的计划还是晏余,既然知道他和案子有直接关系,我不可能放过他。”   现在晏余躲在暗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所以他在等一个契机,把晏余从阴沟里拿出来,虽然危险,但至少能盯到他的一举一动。   “好,注意安全。”宋舟正色。   江昔言颔首,“你也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谁都没有先挂断,总觉得还能再聊聊。   宋舟听到声音抬眼望去,见陶一然已经从福利院里出来,轻叹一声,略有些惋惜地对江昔言说道:“如果还能打得通,我随时等待你的联系。”   公归公,私归私,他们接下来都有事要处理,不是联系感情的时候。即使通话难得,他也得挂断电话了。   “队长!”陶一然小跑而来,翻看着手里的记录本,汇报道,“院长刚刚联系过晏余的养父母,对方一提到晏余就很生气,问起这几年有没有见过面,对方直接就否认了,看来应该是没有联系。”   宋舟将手机放回口袋,沉思后说道:“得想办法查清楚晏余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最直截了当的办法还是江昔言说的,把人引出来。   “先回去吧,我还得再问董辉一件事。”宋舟打开车门坐上车,不拖泥带水。   陶一然将记录本往口袋里一揣,紧跟着坐上车。   -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满是哭喊的声音,可不论哭声多大,都无人回应。   晏余定睛一看,角落里蜷缩的人,竟然是自己。   疼痛如爬虫,在皮肉下疯狂流窜,挑拨着神经,往最深处钻,令他抓不得、忍不了。   “我让你把那个胖子的皮夹拿走,你为什么不拿?我都给你制造机会了,狗娘养的!”   “什么都不会,怪不得被丢掉,你这没人要的狗东西!”   “妈的,老子是看你听话才带你回来,不是让你和我对着干的!不听话,就别想吃饭!”   一声声辱骂在耳边回荡,灼烫的烟头在他手臂上碾,疼得满头虚汗,却得不到一丝垂怜。   他以为得到了救赎,却没想到进入了另一个深渊。   晏龙和福利院说得好听,可把他带回家后没多久,就让他出去偷东西,要是没有带东西回来,就会被烟头烫、被皮带抽打。   可这样的惩戒,并未让晏龙餍足。晏龙将他的双手往热水里摁,将“不听话”的他关进地窖,几天不给吃喝。   他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哀求,可回应他的又是辱骂和鞭打。   “你天生就是个没人要的!”   岁寒之夜,晏余被无情地丢出家门,只穿了一件衣服的他,缩在狗窝里瑟瑟发抖。   他紧紧抱着双臂颤抖,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可手臂的烫伤似乎又在发烫发痒,稍微一动,背上的鞭伤就在不断提醒他耻辱的过去。   他是没人要了,是成了疯子,可这一切都是被逼的!   可突然背上贴上一阵温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臂,耳边响起声声安抚。   秦延正睡着,被晏余的惊呼吵醒,不悦地紧皱眉头,但见他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还是心软了。   他伸出手臂,将人拉进怀里,盖上被子轻哄着:“别害怕,没事了。”   直到晏余紧锁的眉头逐渐放松,他才停下。秦延余光瞥见门缝底下有人影辗转,看了一眼身边的晏余,起身开门。   门口的女人看了一眼房中的一切,嘲笑了一声:“秦延,我早和你说过,玩玩就行了,别陷得太深,否则迟早会出事。”   秦延笑了笑,没辩驳什么,松弛地躺在沙发上,看着一旁的女人,“接下来什么打算。”   女人见秦延闭口不谈晏余,心里多少猜到了他的想法。她倒了杯红酒,坐在了沙发边,幽幽说道:“等你的小男友把人处理掉,剩下的杂碎就很容易收尾了。如果你不能保证他的可靠,作为你的姐姐,我有必要帮你处理掉。”   秦延拿走女人手里的酒,仰头喝下,“用不着,他要是不听话,我自己可以处理。”   晏余是他带回来的,他会负责到底,就算是了结,也得是他经手。   黑暗中,晏余靠着门边,听到了屋外的谈话,可他的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他和秦延的关系很复杂,准确来说,是四年多以前,他主动找上了秦延。   -   四年前。   董辉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找准机会想对秦延下手。   可秦延身边都是保镖,除非他自己主动遣散,否则晏余很清楚,光凭自己的能力,别说杀了秦延,靠近他都难。   秦延从国外回来就一直在经营集团旗下的场子,算不上服众,但手里也有不少自己的人,所以晏余刚靠近,他就已经收到消息。   他故意引开手下,想陪晏余玩玩。   晏余很清楚这是陷阱,但还是冲了上去,只要能报仇,他也可以死。   秦延侧目注意到身后跑向自己的晏余,回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坠步上前,勾住他的右脚,将人锁在身前。   “又见面了?”   晏余紧咬着牙关,进退两难,“放开我。”   “不行,一松开你,你就跑了。”秦延不喜欢谈价还价,抓着人丢进车里,将晏余和自己锁在车里。   晏余不解地看着秦延,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寻死路,还是瞧不上他?   他再次拔刀,却又再一次被秦延制服,双眼不甘地看着秦延,企图寻找出路。   “别挣扎了。”秦延夺走晏余的刀丢在一边,掐着他的脖子正色道,“我对你没有恶意,甚至可以提供给你线索。要不要合作?”   晏余抓着秦延的手,不解地打量着他,“你不是耀明集团的少东家吗?和我合作?”   秦延豁然低笑,“我也恨秦垣和耀明集团,所以你杀人也是在帮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晏余满眼的不置信,“与虎谋皮,你觉得我信?”   秦延掐着晏余脖子的手一松,看着他白净脖子上的掐痕,拇指轻抚,幽幽说道:“我想杀你轻而易举,但你不想在死之前多带走几个?”   他的动作像极了调||情,可又满是威胁。   昏暗的车内,呼吸交错,他们满怀着恨意,却找到了彼此的默契。   垃圾分拣站中,工人们坐在位置上,将流水线上的垃圾进行分类,等会分别处理。   “啊!”   一名女工惊呼,后退几步跌倒在地,她颤抖地指着流水线上刚刚被拆开的垃圾袋,“人、死人……”   其他人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凑上前查看,只见黑色塑料袋里装着的大部分是厨余垃圾,只是在一堆残羹剩饭中,他们看到了一只人类的手。 第76章 垃圾   “让一下, 无关人员请回避!”警员高喊着,在垃圾分拣站外拉上了警戒线。   围观群众稍稍后退了一些,但还是伸长脖子往里看。   一口塑普的大妈纳闷道:“不是说这里发现死人了吗?我看着警察提了好几个袋子出来, 没看见人嘞!”   旁边手臂挎着菜篮子的阿姨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要我说, 死人该不会都装在这些垃圾袋子里吧!”   “那不就是……”路人震惊,要按这么说, 那这起案子可就是分尸案了。   “哎哟,天杀的嘞,谁干的,这么残忍?”   “不看了不看了, 怪渗人的。”   垃圾分拣站围观的人逐渐散去, 可现场的警员依旧身处忙碌中。   江龙市的夏天比其他地区来的更早一些,温度也高不少, 现在才入夏,室外温度已经30度了。   垃圾分拣站就像一个桑拿房,又闷又热,警员身上的汗水直流, 却没有空擦掉。   其实热是一回事,这个站点是这片区域的垃圾集合处,虽说每天都会处理当日垃圾, 可数量也不少,现在全堆在这里, 天气一热, 这些垃圾熏得人头疼。   易逞干呕了几次, 见江昔言递来纸巾,接过擦了擦嘴,余光见江昔言没脱手套给自己递的纸,更恶心了。   江昔言顺着易逞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解释道:“我手套刚换的,没沾过垃圾。”   听到江昔言的解释,易逞好受了不少,但稍微呼吸,又开始犯恶心,“不行……还是难受。”   蒯濂嫌弃地踹了他一脚,“要吐滚远点,别污染物证。”   “这些物证还有能污染的余地吗?”易逞虚弱地说道,但他也就是说说,没真的吐,也没放下手里的工作。   想到法医刚刚带走的尸块,江昔言蹙眉,“看来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污染物证。”   一般来说,凶手对死者进行分尸这个行为是出于凶手个人的情感,以及掩盖死者的身份,而抛尸的地点也有讲究,像本案这个例子,凶手将尸块和垃圾一起分批丢掉,污染了物证,也阻碍警方查案的视线。   就他们刚刚找到的尸块数量,基本可以看出还有一批尸块下落不明,估计就在还没送来的垃圾当中。   除非凶手跨区抛尸,否则这整个片区的垃圾最后都会送到这里,他们需要检查下一批垃圾,并等待其他片区发现可疑尸块。   法医将尸块带回警局后立即区分部位,将缺失的骨骼立即报给现场的物证,“蒯科,还差死者的头部、盆骨、两根股骨、三根肋骨。”   “肋骨刚刚找到了。”蒯濂看向刚把装着肋骨的垃圾袋提上车的江昔言。   他们发现尸块后,会将尸块先拿出来,然后把整个垃圾袋全部带走。   垃圾对别人没有用,但对他们这些物证来说,都是线索。生活垃圾就是生活痕迹,通过这些垃圾,他们可以更好锁定尸源位置。   易逞提起一袋垃圾,发现重量不对,打开查看,果然有线索,“股骨在这儿!”   成年人的大腿股骨很有分量,这一袋明显比其他的要重很多。   戚暖也跟着汇报,“找到盆骨了。”   “那就剩死者的头颅。”蒯濂环视了垃圾分拣站一圈,这些袋子他们看过了,都没发现。   门口的李沛适时道:“问过了,这是最后一批垃圾。我已经让警员去居民区找了,看看有没有遗漏。”   但依照办案经验,凶手抛尸就是为了隐藏死者身份,不会轻易把头颅暴露出来,恐怕不好找。   法医解剖室内,关隘仔细观察着这些尸块的切面,指着其中一块对助手说道:“这里,还有这几块,都有明显的改刀痕迹,初步判定分尸工具应该是电锯,把这些切面都拍下来,等会交给物证,让他们对一下电锯型号。”   “边缘有轻微红肿,尸斑还未出现就已经被分尸了。死者刚咽气,凶手就将其分尸,推测凶手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杀人。”   “死者手指上还戴着金戒指,应该不是图财。戒指送去给物证吧!”   法医们一边检查一边做记录,他们随后将内脏单独挑了出来,切片后做病理和毒理分析。   关隘更偏重死者的骨骼,见最后一批尸块送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死者的盆骨。   他手指比划了趾|骨弓的角度,断定:“死者为男性。”   男性趾|骨下角通常为锐角,而女性为直角或大于直角,这是最快辨别死者性别的方式。除此之外,男性的坐骨结节比女性也要小,他们的髂骨高而狭窄,骶髂关节较大,女性则相反,二者的盆骨入口也有很明显区别。   所以盆骨就是辨别性别最快速和有效的骨头之一。   关隘挑了关节部位和股骨,对一旁的法医说道:“做一下骨龄分析,看看关节磨损程度。”   除了性别以外,死者的年龄也是他们的关注点之一。   “好!”   将尸块送去法医科之后,江昔言和易逞马上返回物证科,他们还有一堆垃圾没有检查。   为了不污染实验室,他们在警局后院铺了一层白布,把装过尸块的垃圾袋里的垃圾倒在上面,准备一一检查。   戚暖看了一眼垃圾堆中的江昔言,逗趣道:“小伙子长得帅就是有好处,翻垃圾都像在观察艺术品。有对象了吗?要不姐姐给你介绍?咱们警局可是有不少警花。”   江昔言噤声,许久才道:“没,但我有目标。”   前进的目标也是目标,他没肖想宋舟什么,只是想到以后如果真的能和宋舟一起办案,他应该会很开心。   至于对象什么的,他暂时不敢有什么想法。   易逞瞪大眼睛,“我俩天天走一块儿,你有目标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该不会……”   说着,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呵。”江昔言冷笑一声,拒绝得干脆利落。   易逞就是开玩笑而已,江昔言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意思?但被这么冷漠地拒绝,他的心好痛。   他佯装悲伤地叹息,论起袖子着手检查,“既然没有爱情,那我就搞事业。”   “再说下去,等蒯科长过来,你连事业都没了。”江昔言不客气地提醒。   他们开始检查后,立即收起了玩心,对白布上的垃圾进行分类。   “没发现可疑衣物,凶手很可能另外处理了。”戚暖之前在垃圾分拣站就检查过,现在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死者生前的衣服。   或许是被凶手烧掉了。但如果能找到,也是一个辨认死者身份的办法。   江昔言打开一个袋子,检查之后判断道:“看来制造垃圾的人生活质量还算不错。”   这里是厨余垃圾,用的食材普通人家估计只有过年才吃,可现在非年非节的,这么大鱼大肉,家底应该不错。   易逞同意江昔言的判断,“找到几个吊牌,都是名牌儿,确实有钱。”   “名牌专营店售出时应该是有记录的,等会让李队找人去商场看看。”戚暖示意易逞先把吊牌收起来。   “嗯?”江昔言翻出了一张用过的纸,看清上面的标志后,递给了其他人,“上面印着麦维斯会所。”   蒯濂打开后门走来,说:“小戚,你带着小江跟李队走一趟。”   “怎么了?”戚暖抬头问道。   “法医那边做了检验,死者是一名65到70岁的男性,胃部切片发现了癌变,已经是晚期。刚才和几家医院对过信息,找到符合年龄、性别、症状的病人,其中有一位家属说她的父亲确实已经失踪一天了。”蒯濂转述了一遍,随后看向两人,“你俩带上工具和李队他们去一趟,是或不是法医查一下DNA就知道了,快点儿的!”   江昔言立即起身,“是!”   -   陶一然抱着资料,看了一眼警局门口的车,对辛映问道:“辛姐,那不是你家的车吗?找你的?”   辛映远远望去,见驾驶位上坐着的是女人,微微一挑眉,“不是。”   她又没收到消息,谁知道唐婳是来找谁的。   辛映在走廊上多站了一会,却见那辆车停了一会就开走了,冷呵:“行!也省得我叫交警过来贴条了。”   她几天没回家了,以前这个时候,唐婳都该来找她了,这次这么敷衍,难道之前都是做戏?   陶一然的目光在警队门口和辛映的表情来回打量,辛姐怎么突然就生气了,难道是因为唐小姐,啊不,辛太太的缘故?辛姐还在讨厌她啊?   他耸了耸肩,没想明白缘由,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赶紧给队长办公室送去。   宋队从省厅又调来了几份资料过来,和沈警官、许教授他们开了一早上的会,现在还没个结果。   唐婳原想着下车问候一下辛映,但看了一眼时间,她和朋友的约定快迟到了,还是下次专程过来吧。   她的车在咖啡厅外停下,见朋友已经在店里等着了,抱歉道:“对不起,安然,我迟到了。”   “没事儿。”秦安然将带来的礼物递给唐婳,“你最近怎么样?我前端时间在国外,都没来得及参加你的婚礼。给你带了礼物,祝你新婚快乐!”   唐婳双手接过,笑着感谢道:“谢谢!你呢,在国外怎么样,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秦安然笑了笑,颔首道:“回来收尾。”   她说着,看向唐婳手里的婚戒,“嫁给辛尉,真是委屈你了。”   唐婳摸着戒指,摇头后实话实说:“不会,辛家的人都挺好的。”   秦安然直接拆穿唐婳的话,“你撒谎,我都打听过了,辛尉的女儿难对付的很,你这个小妈不好做。”   她听说辛映是江心分局的警察。   “辛映她人不错,没你想的那么差。”唐婳立即纠正,想到一身警服的辛映,眉眼微弯,“她有目标,有志向,对工作也很认真。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里也有柔软的地方。我们只是暂时不太熟,之后接触多了,应该就好了吧!”   反正她觉得辛映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相处,而且她能感觉到,辛映最近没有那么排斥她了。   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姐妹,秦安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唐婳的手,诉苦:“真的很抱歉,家里几个长辈想扩大产业,才对你们家出手的,我在中间也难做,你能体谅我的,对吧!”   唐婳笑着点头,“嗯,我明白。”   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的手不自觉地从秦安然手里抽出,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眼里的笑意退散,反倒多了几分揣摩。 第77章 蛋糕   “二位的蛋糕。”服务员将两份蛋糕端来, 轻轻地放在桌上,“请慢用。”   “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这家的蛋糕,按照你的口味点了一份。”秦安然说着, 感叹了一句,“你能理解我,我真的很高兴。”   “谢谢。”唐婳笑着感谢, 看了一眼面前的蛋糕, 却并没有要品尝的意思。   秦安然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唐婳,无奈叹声:“你还是在怪我, 对吧!你也知道,我家里一向都是叔叔伯伯做主的,我作为一个小辈,说不上话的。得知你嫁给辛尉后, 我把国外的事都推了, 赶紧赶回来。你要真的怨我,骂我两句吧!”   唐婳浅笑, 并未随秦安然的意思,她面色平静道:“已经发生的事,懊恼有什么用呢?”   嫁到辛家,不是她的意愿, 却是她的责任。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落败,那是家族企业,也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她对那里的一切都充满感情。   “小婳,你别担心!辛尉上年纪了, 他撑不了几年, 或者等你们家安稳下来, 马上和他提离婚,就能恢复自由身了!”秦安然关心地提议道。   唐婳今年才26,比辛尉他女儿都要小两岁,要是一直守着辛尉,她大好青春恐怕要就此断送。   唐婳搅拌咖啡的手一顿,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说起来,你家里最近好像也不太安稳,听说你的几个叔叔伯伯们出事了。”   她看到新闻了,这半年里,耀明集团的几个负责人接二连三地出事。   上次辛映回家的时候,旁敲侧击想知道辛家的产业和耀明集团有没有合作,显然是想撇清关系。   她不用多问也能想到,在警方眼里,耀明集团多半有嫌疑。   鉴于辛映的身份,她也不会多问,让辛映感到为难。   今天之所以会来这儿,她也是想印证一些事。   她会站在辛家和辛映这边,不是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糟粕,而是对于几年的姐妹情谊来说,她更相信警察。   秦安然眼帘微垂,叹声道:“唉,我最近就是在为这件事头疼,他们留下一堆残局,我和弟弟现在还不知道该收拾。”   唐婳闻言抬眼,好奇问道:“你弟弟?我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她和秦安然认识也有小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秦家还有一个儿子。   秦安然淡然地笑了笑,随口道:“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给我妈送出国了,前几年才回来的,其实我和他不是很熟,所以就没怎么和你提起。”   唐婳顺势询问:“我好久没看见伯父了,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伯父怎么没出面。”   “我爸他最近身体不好,最近都在养病。家里的事都瞒着他,否则他不安心。”秦安然说罢,看向唐婳,“我喊你出来是想问你结婚的事儿,怎么扯我身上了?你和辛映相处怎么样,我听说她是警察?”   唐婳笑了笑,缓声道:“是,她工作起来很认真,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说着,她眼色微改,调侃似的问了句:“你既然问我结婚的事,这么在意辛映做什么?”   她的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固。   秦安然的低笑声打破僵局,俨然不似刚才的熟络,反问道:“你以前不是也对我家里的事不太关心吗?”   从前的唐婳无忧无虑,她是在温室养大的,没受过什么苦,所以听说唐婳嫁给辛尉,她是真的抱着关心的态度来找唐婳的。   唐婳的眼中不见波澜,是秦安然从未见过的冷静镇定。   “安然,我只是不爱计较,但不是傻。耀明集团针对我家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的不知道吗?从头至尾你都在袖手旁观,临到结束再来关切一句,想让之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你觉得我很好说话?”   她站起身,将秦安然给她的礼物还了回去,她的话音轻柔,却满是认真,“辛尉年纪是比我大,但他对我不错,我进入辛家以后,辛家上上下下都很照顾我,包括辛映。她对我是有所不满,但主动搬出了辛家,没真的刁难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一开始辛映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确实挂怀,可转念一想,如果她是辛映,也会不高兴的。   辛映只是说一些抱怨的话,却从来没有对她使过绊子。她的新婚,里里外外都是辛映打点的,已经给了她这个后妈足够的面子,这些她都知道。   唐婳说着,看向桌上的蛋糕,无奈道:“还有,你并不了解我的口味,我从来都不喜欢草莓。”   她是从小养尊处优,但还分得清楚好赖。   秦安然注视着唐婳走远,方才的笑意荡然无存,拿上自己的包也准备离开。   服务员看着桌上未动的蛋糕和礼物,喊住了客人:“您的东西,还有这份蛋糕,需要给您打包吗?”   “丢掉。”秦安然冷声。   -   宋舟听到办公室的门响起,出声道:“请进。”   陶一然抱着资料走进,“队长,您要的资料都在这儿了。”   “给沈警官和许教授。”宋舟示意坐在他对面的两人,何友铭的案子是他和省厅刑侦总队三队队长柳洋一起办的,案子的全部细节,他都记在脑子里。   “谢谢。”许之慎接过,客气道。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对陶一然又道:“等会缉毒办的夏警官会过来,你带他上来。”   陶一然眼睛一亮,“省厅缉毒总队的夏知夏警官吗?我这就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夏警官,偶像他来了!   沈恕在来之前就了解情况了,许之慎看了一遍报告,也基本了解。   见两人都明确,宋舟直接道:“半年前曾发生过一起道路逆行引起的连环车祸,三死五伤,肇事者当场死亡,他就是何友铭。”   何友铭是耀明集团的负责人之一,他出事之后,其他负责人也接连发生意外。   “法医尸检称何友铭生前吸食了大量毒|品,开车时神经极度亢奋。事故当晚下着大雨,视线模糊,加上何友铭经过的路段正好是下坡,司机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直接撞上去了。后车也没想到会出事,一辆接着一辆,六辆车接连发生事故。”   宋舟现在是平静,可当时他出警时,看到现场血流成河,也是遗憾了很久。   当时省厅缉毒办也在带人追踪何友铭,听说他出了意外,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据缉毒办警员说,他们怀疑何友铭很久了,早就安排线人卧底。   就在事故当晚,何友铭联系了其中一名线人帮忙运“货”,就在何友铭准备和线人碰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谁也不清楚何友铭为什么会在送货之前吸了那么多?   沈恕思考后,问:“何友铭的车上确定只有他一个人?”   宋舟颔首确认:“是,路面监控拍到他是一个人上车的,也查过车上的行车记录仪,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宋舟提出了疑虑,“他这辆车是新车,行车记录仪也只有当晚的记录。”   所以这辆车能提供给警方的信息非常少。   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陶一然的声音:“夏警官,我们队长在里面。”   夏知打开门,自来熟地走了进来,宋舟和沈恕都是他老熟人了,打了声招呼后,将关注点放在了沈恕旁边的西装男子身上,“这位是?”   没等许之慎开口,沈恕介绍道:“他是我们这儿的犯罪心理顾问。”   许之慎起身伸出手,“你好,我叫许之慎。”   “原来你就是许教授,百闻不如一见,你好。”夏知之前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想到宋舟手底下卧虎藏龙啊!   沈恕看着两人的手在他面前握了半天,一把扯开,“差不多得了,聊正事儿。”   怎么就没见许之慎对他这么客气呢?   夏知看向宋舟,挑了挑眉,宋舟点头回应,没多说什么,但夏知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   “现在什么情况?”   宋舟回答:“我们抓到董辉后,进行了审问,一审时他指认这些年追杀他的人是秦延,后来二审董辉又表示当年逃亡前,曾有人胁迫过他。经过辨认,带走他的男子也是警方一直关注的嫌疑人,晏余。”   夏知大概明白宋舟的意思,可还有一点不太理解,“可这跟何友铭有什么关系?”   并案处理不是小事,而且他听说宋舟手上已经撺了几个案子。   宋舟娓娓分析道:“我们跟着戴楠的尸骨,重新查了行李箱抛尸案和操场埋尸案,按照线索查到了钟家的两兄弟头上。这次抓到董辉,他招认钟大富、黄大康等人除了在他手上借钱,还会以贩养吸,而他们购买毒|品的渠道就在麦维斯。”   这家麦维斯会所恰巧在上次钟大富前女友杜倩划出的范围内,证据都对的上。而且不偏不倚,这家会所就是何友铭手底下的产业。   在听到“麦维斯”之后,夏知就全明白了,缉毒办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   何友铭出事后,他们还对麦维斯会所进行清扫,抓了不少人,也逃了几个。这次他带队在江龙市巡检,也是为了找到这几个逃窜的毒|贩。   “行,我清楚了。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尽管提。”夏知没有犹豫,说话很是干脆。   大家都是为了找到真相,纠结那么多干嘛。   -   江龙市刑侦支队的警车停在了别墅区,江昔言跟着其他警员下车,敲响了陈航滨的家门。   陈银娟听说自己的父亲可能遭遇意外,已经是哭泣不止。   李沛拿出死者手指上的戒指照片,对陈银娟问道:“您辨认一下,这枚戒指是您父亲的吗?”   “是!这是我父亲60岁生日的时候,我送他的礼物。”陈银娟的声音颤抖,“他……他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警察只问她家里是不是有身患胃癌的老人失踪了,也没说什么原因,可现在看到她爸的戒指,只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李沛没有着急下定论,示意法医和物证先进去提取样本,“陈女士,具体是不是您的父亲,还需要等我们鉴定报告出来,再给你最终答复。”   死者没有头颅,又被尸解,很多特征都被破坏,已经不能直接辨认了,所以得做DNA鉴定。   陈银娟的预感越来越差,靠在丈夫的身上泣不成声,“爸爸……”   她的丈夫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慰。   李沛打量着陈银娟的丈夫,询问道:“请问,你就是陈银娟的丈夫,何友铭先生吧!”   何友铭看向警察,颔首回应:“是。” 第78章 入赘   物证在陈家带走了陈航滨头梳上的毛发, 与陈银娟的DNA,都进行了比对。   在对毛发进行DNA检验时,真正需要用到的是头发的毛囊,而自然掉落的头发在通常情况下是没有毛囊的, 所以物证将视线放在了发梳上, 几率要比在地上找要高得多。   “李队, 这是DNA鉴定报告结果。”江昔言拿到鉴定报告后,第一时间通知队长,“确定死者就是陈航滨。”   听到最终结果,陈银娟悲怆难忍,无法相信这件事, “我爸怎么会出事呢?他过两年就要70了, 会得罪谁啊!”   作为警察,李沛理解受害者家属的哀痛,但告慰亡灵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到杀害死者的真凶。   于是他询问道:“您父亲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陈银娟的手里攥着纸巾, 她的声音因哭太久而有些含糊不清, 说话越发着急:“昨天早上起床后发现他根本不在房间里,我和我丈夫以为老人家是出去遛弯儿了,等到中午还没看见他人影, 于是就问了我爸的几个朋友,他们也没见过我爸。”   李沛闻言, 思考之后再问:“您确定您父亲前天晚上回来了吗?”   陈银娟点头确认:“嗯,回来了。但是……”   “如果有什么疑惑都可以告知警方。”李沛适时提醒。   陈银娟点了点头, 忍着悲伤说道:“前天晚上, 我起夜的时候, 发现我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我问他为什么不睡?他说半夜睡不着, 起来坐会儿, 让我先去休息。”   她说着,情绪再次激动,“都怪我,我要是再陪我爸坐一会,说不定不会出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咱爸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何友铭柔声宽慰妻子,体贴地为她擦去眼泪。   李沛的目光看向了何友铭,对他问道:“昨晚你在哪儿?”   何友铭一愣,见警方这是在怀疑自己,立即辩解道:“我在睡觉,银娟可以为我作证。”   闻言,陈银娟配合地点头确定,“你们问他做什么,我丈夫不是这种人。”   李沛笑了笑,解释了一句,“例行公事而已,每个人都要问的。”   “理解。”何友铭温和地点了点头,感叹道,“我岳丈挺好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还希望各位警察能帮帮我们,帮帮老爷子。”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李沛扫视了一圈陈家的情况,对何友铭问道,“您和您的妻子是一直住在这儿吗?”   他刚刚跟着物证看了一圈,鞋柜摆着各种款式的鞋子,衣柜里也有不同季节的衣服,看来两人是在这儿常住的。   何友铭唇线微平,笑了笑,点头道:“是的。不瞒您说,我是入赘进陈家的。”   李沛注意到何友铭说话的时候,嘴角下垂,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和他要表述的意思大不相同,顿时有了疑心。   物证上一次来陈航滨的卧室是来取证的,而确定死者就是陈航滨之后,他们就不是单纯的取证,而是搜证了。   据陈家的保姆所说,她每天都会打扫一遍,发现老人不见后,他们就一直在找人,房间还没来得及清理。   江昔言见房间内床铺干净整洁,桌面和柜子上的陈设摆件有序,但打开抽屉一看,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甚至有不少垃圾。   保姆一般不打扫主人的私人领域,所以从抽屉的内容就可以看出主人的脾性。   以死者的生活习惯,他不是一个整洁的人,如果当晚入睡过,床铺不会这么整齐。   易逞拿着紫外线灯一路寻找,都没有看到血液痕迹,抬头看向戚暖,见她也摇了摇头。   戚暖环顾四周,她检查了陈家所有可疑的尖锐物,都没有沾染过血迹,下水道口也未见血液反应,基本可以排除凶案现场的可能。   “后院可以去吗?”江昔言从窗户往外看。   保姆指了指后门,示意:“从这儿就能去后院。”   “谢谢。”江昔言礼貌地感谢了一声,顺着她的指示,向后院走去。   后院不算大,只有一小片空地和游泳池。见空地上散落着一些清洁用具,江昔言再次看向了游泳池,对保姆再问道:“这水是什么时候换的?”   保姆回答:“昨天早上。”   旁边的杨炎炎听见保姆所说,眉头一蹙,立即询问:“家里老人不见了,你们还有心思换泳池的水?”   保姆连忙解释:“这不是快夏天了吗?家里上个星期就预约工人过来清理了,不是昨天临时喊来的。而且昨天早上我们都还没发现老爷走丢了。”   她可不想担下杀人的罪名!   杨炎炎闻声看向了不远处的田野,田野立即意会,前往调查泳池的清洁公司。   警方将陈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暂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但嘱咐陈银娟和何友铭随时保持联系。   但李沛离开前,低声对身边的警员嘱意:“查一查这个何友铭。”   “是!”   -   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办公室内。   夏知看了一眼时间,对其他人说道:“这样吧,我们之前抓到几个毒|贩,他们认错态度积极,帮警察做过线人。你们要是想问什么,从他们嘴里问话会方便一点。”   “好,我找领导要一份提审通知书。”宋舟颔首确定。   夏知对看守所再熟悉不过,熟门熟路地带人进入,向看守警员点了几个人。   几名毒|贩看到是夏警官来了,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听训。   夏知指了指几人,对宋舟说道:“得,交给你了。”   “谢了。”宋舟注视着毒|贩们,挨个叫进审讯室。   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犯人,问:“你以前在在何友铭手底下做事?”   被叫进审讯室的犯人基本都表示否认,“铭哥……啊不,何友铭是我们上级的上级,我们就是小喽啰,不怎么接触他的。”   “我们都是听上面办事的。”   “上级?”宋舟挑眉,“你们上级都有谁?”   犯人们一开始都很犹豫,最后还是指出了一名和他们一起被关进来的男子。   “你叫徐锋是吧,其他人指认你是他们的上级,你怎么说?”宋舟问道。   徐锋得知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宋舟直言:“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现在有需要你们配合的地方。你们之前也和夏警官合作过,主动招认的好处都明白吧!”   听到警察说有需要,徐锋点了点头。他们贩|毒被抓了个正着,要离开这儿得花个十几二十年的,能少一天都是好事儿。   见他配合,宋舟询问道:“何友铭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举动,或者身边突然出现什么人?”   刚才他也这么问过其他人,但他们都摇头,表示自己只是小弟,很少和上头的人接触,不太了解这件事。   徐锋为难道:“警官,不是我不想说,和我们对接的人也不是何友铭啊……”   夏知适时说道:“这件事我们之前查过,这些所谓的上级其实还有一个上级,他是何友铭身边的帮手,这些人和他对接之后,再由他和何友铭接触。但这个人,我们目前还没抓到。”   宋舟看着徐锋微微挑眉,转头对夏知问道:“做过模拟画像吗?”   “做不了。”夏知摇了摇头。   徐锋为难地说道:“那个人总是黑衣服黑口罩的,我们也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   宋舟眼帘微垂,微思后问道:“身高、身形呢?”   徐锋回想后,交代道:“哟,挺高的,比我高半个头,快一米八了,看着很瘦的,说话声听着像个年轻人,是本地口音。”   宋舟再问:“你们被抓后,他人呢?”   徐锋抿了抿唇,老实说道:“我们被抓那天很混乱,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们和他也不熟,除了夜场上班,其他时候我们还联系不到他,架子可大了,偏偏何友铭对他还不错。”   夏知将宋舟不说话了,低声问道:“你什么想法?”   宋舟突然蹲下,盯着徐锋笑了笑,看起来态度很是亲和。   徐锋心里反倒发憷,咽了口口水。   只听宋舟开口问道:“你们对接的不是何友铭?”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徐锋有些迷茫。   “你们?”宋舟笑容一收,哪儿还见方才的亲和,沉声问道,“你很清楚和那个人对接的不止你一个,还有谁?”   -   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江龙市仍旧警局灯火通明,刑侦一队所有人都在忙碌中。   杨炎炎带着刚调出来的资料来找李队,见高放正捧着电脑汇报。   “李队,我调了陈家门口前天傍晚到昨天早上的监控。陈航滨每天饭后都会出门散步,前天晚上也不例外,但监控表示,他晚上七点回家之后,确实没有再离开。”高放说着,揣测道,“队长,你说会不会是家贼?”   李沛沉思了一会,说:“如果是陈家的自己人下手,陈航滨的头去哪儿了?尸体又是怎么运出的陈家?”   他不仅是在问高放,也是在问自己。   一个已经退休多年的老人,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他下此毒手?   李沛想着,看向了杨炎炎手里的资料,“查到什么了?”   杨炎炎将资料递给李队,说道:“陈航滨之前是一家砖厂的老板,十年前把厂子卖掉后,正式退休。我们查到这家厂子之前闹出不少事,拖欠工资、强制加班、社保不过关,被警告过几次。”   “他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李沛问。   “没听说有什么仇家。”杨炎炎大致介绍了一遍死者家里的情况,“死者的妻子前几年病逝,其女儿陈银娟是家里宠爱着长大的,无工作无履历,一直住在家里,人际关系也很简单。女婿何友铭是入赘的,所以他们的儿子是跟着陈家姓。我们走访了附近的邻居,没听说他们家不和。”   李沛着重问了一个人,“打听到何友铭了吗?”   杨炎炎颔首:“嗯!他是麦维斯会所的运营经理,人脉倒是挺广的。” 第79章 猜想   之前看到何友铭的时候, 李沛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但目前还没找到证据,算是他多心了。   “这个点,会所刚好在营业。小杨, 你带人去麦维斯一趟, 把近期的监控带回来。”李沛看了一眼时间, 让杨炎炎赶紧带警员过去一趟。   “小田……”李沛刚想让田野去楼下问问物证科出结果了没,转头看向田野的工位空空荡荡。   高放指了指楼下,“小田刚才就下去了。”   “今天还挺积极的。”李沛笑了一声,也向楼下物证科走去。   以前他让小田下楼找蒯科长,总是不情不愿的, 今天倒是很积极。   他下楼见田野在物证科门口站着, 问道:“你杵这儿做什么?”   “李队。”田野看了一眼实验室内,“是蒯科让我在这儿等着的。”   江昔言闻声从实验室出来,向李队解释道:“蒯科长和易逞正在换衣服, 他们刚把垃圾分好。”   他和戚暖中间去了一趟陈家, 又做了DNA鉴定。后院的垃圾基本都是蒯科长和易逞检查的,刚才回来撞见他俩,身上都快腌出味儿了。   蒯濂迅速换好衣服, 拿上门后的白大褂走了过来,对后头的易逞催促道:“你在换衣服还是在打扮?动作快点儿的。”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人, 示意去办公室谈话。   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易逞还是能闻到臭味, 他没拖太久, 跑出更衣室后, 抱着一箱物证走进办公室, 一一列在桌上。   蒯濂看着桌上的物证, 娓娓道:“发现尸块的塑料袋有八个,生活垃圾和厨余垃圾各占了一半。”   “我们在这些垃圾里,找到了一些礼品盒、吊牌等,已经交给情报外勤了。”易逞说着,看向了田野,将话头转交给了他。   田野应声颔首:“下午,我们去了附近几个商场,根据吊牌上的编号,在门店的售出记录里找到了这两个包的购买者的联系方式。”   “购买者是两名女士,她们回忆自己是在家平路附近的垃圾桶剪掉了吊牌,带着包离开了,当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在两名女子的协助下,他们锁定了垃圾桶的准确位置,高放因此找到垃圾桶附近的监控,正在调取过往记录。   易逞边听边做记录,在“吊牌”旁边写下了“家平路”,随后看向下一行说道:“我们还发现了几个快递盒、还有小票,位置分别是家兴东路和中心南路。”   蒯濂指着桌上的几个袋子,“这个袋子里有好几张传单,找人过去看了一下,门店在达屿路附近,我让他们把发传单的地点发给我们警员了。”   “我刚才收到了。”田野确定道。   蒯科平时是挺嫌弃他的,但他看得出来,在公事上,蒯科还是挺信任队里的人。   蒯濂点了点头,指着其他几个袋子,“剩下这些就有意思了,里面大部分生活垃圾的外包装都是有档次的,附近居民的生活质量应该不低。”   大致范围应该就在江龙市的富人区,具体就需要外勤摸排了。   “富人区,中心南路,家兴东路,家平路……”江昔言喃喃着,看向了桌上被物证袋包裹着的两瓶消毒液瓶子,疑心地皱了皱眉,随后说道,“还有一个地方。”   江昔言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一张用过的纸巾,“这是在几袋厨余垃圾里发现的,上面是麦维斯会所的标志。”   “麦维斯?”李沛说话的音调突然升高,“何友铭就是在麦维斯会所工作的。”   他下楼前还在和杨炎炎说起这件事,这难道是巧合?   “李队,我有一个猜想。”江昔言回到电脑前,打开了一张江心区道路平面图,“李队,如果将刚才准确提到的四个地点连起来……”   李沛眼睛一亮,豁然开朗,毫不犹豫地夸奖:“小伙子你可以啊!”   江昔言的意思他明白,如果倒推回去,从麦维斯会所出发,经过家平路后,往家兴东路走,穿过中心南路,就是他们刚才去过的地方——陈航滨家所在的别墅区。   会所附近的灯光亮如白昼,里头传出来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再走近些似乎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颤动。   这里说是会所,其实就是装修高档一点的娱乐场所,换汤不换药,里头就是KTV、酒吧。   门口的保安见警车停在门口,马上用对讲机通知了会所里的其他人。   坐在办公室里的何友铭接到通知,微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只见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已经走进了会所。   “你好,我们想查看一下近期的监控录像。”杨炎炎对前台接待表明来意。   前台指了指楼上,“监控室在楼上,楼梯上去右手第一间。”   “谢谢。”杨炎炎带着一名警员上楼,暗示剩下的警员分头查找。   另一名警员会意,拿着陈航滨的照片对会所里的服务员问道:“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服务员摇头,“不知道,我们会所客流量很大的,对普通客人没什么印象。”   杨炎炎刚上楼,就见何友铭向他们走来,主动打招呼:“何先生,好巧啊!”   何友铭笑着颔首:“各位警官怎么来了?找我?还是检查我们这儿?你们放心,我们这儿每次检查都过关,没出过什么问题。”   他的话音刚落,楼下一名男子踉踉跄跄地从包厢里走出来,伴随着音乐猛烈摇晃,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   杨炎炎疑心地向楼下看,却见包厢里走出几人,立即将那名男子带了回去,“这是……”   何友铭挡在了警察身前,解释道:“应该是喝多了。”   他说着,看向服务员,“给客人送点蜂蜜水。”   “是。”   随后何友铭看向警察,“各位什么事儿呢?”   杨炎炎微思后,看向监控室说道:“调一下监控。”   何友铭余光看了一眼监控室,刹那间将诸多情绪藏匿,侧身给警察让路,“这边请。”   见他配合,杨炎炎心里的疑虑降低了不少,但还是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保持观望态度。   刚才那个人看着像是喝醉了,但状态过于疯癫,倒像是吸了点什么。看来他还是得通知队里的人找时间再清查一遍。   杨炎炎不断加快倍数,目光在几个画面来回观察,他们看完近三日的,没发现目标后,继续往前推。   他突然按下暂停,画面停在了十天前,大门口有一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进了会所。   大概过了10分钟,老人又自己走了出来,从画面可以看出他没有发生过意外,也没有遭人胁迫。   但老人离开时的速度明显加快,像是赶着要回去一般。   站在警察身后不远处的何友铭目睹了这一切,解释道:“我岳丈是来看我的,见我在忙,就自己离开了。”   杨炎炎让警员把监控拷贝一份,一会带回队里。   而他起身走向何友铭,问了句:“你岳丈常来吗?”   何友铭神色如常答道,“不经常。”   “那请问他这次怎么突然来了?”杨炎炎探究地看着何友铭。   何友铭沉痛地叹了一口气:“我岳丈为什么会来我也想知道,可他已经过世了,得不到答案了。”   已经死去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杨炎炎看着何友铭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个人说不上来的奇怪。   -   昏暗的审讯室内,徐锋呼吸一滞,缩着脖子,企图降低存在感,但警察的直视令他无处遁形。   宋舟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一副很是有耐心的模样,他缓声劝道:“你都在维护谁啊?你们几个今天在这儿蹲着,肯一门心思等你们回家的,只有你们的亲人。你们有朝一日出去,那些所谓的兄弟真的会接纳你们吗?怎么着,还想回去东山再起?”   他的手突然停下,敲击桌面的“叩叩”声消失,审讯室里安静得可怕,他沉声问:“你之前做过警察的线人,就算回去,他们还会信你吗?他们不能保证从今往后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但人民警察可以。再考虑考虑?”   宋舟说罢,打开了夏知递来的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安安稳稳地坐在位置上,给徐锋考虑的时间。   夏知适时补充了一句,“这行多挣钱啊,你们不说算了,他们继续在外面逍遥快活,你们呐,继续蹲着吧!”   “我说。”徐锋的呼吸因紧张而有些急促,他不甘心,也想缩短刑期,但不论是哪种原因,都得配合警察才能办到。   他认栽地叹气道:“的确有个人逃了,他在何友铭身边时间追究,何友铭除了偏袒小白脸以外,对他也还不错,而且他手上估计还有货。”   这种情况下,赶紧把货卸掉,恢复自由身,才没有后顾之忧。那个人手上的东西不少,过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卸干净没。   “谁?”宋舟追问。   “锐哥,霍锐。”徐锋如实道。   “知道怎么找到他吗?”夏知站起身,紧盯着徐锋询问。   徐锋咽了口水,犹豫了一会,闭眼点了点头。   宋舟和夏知对视了一眼,对彼此的态度了然。   “江龙市每年都有警员因公殉职,多少无辜人因此丧命,毒|品必须肃清。”夏知正色道。   宋舟颔首:“我们想知道当年的更多真相,和你们的目的不冲突,所以联手吧!”   他们想查清楚何友铭出事前发生了什么?那场车祸到底是不是意外?以及徐锋口中的“小白脸”又是谁?   这些事和耀明集团又有什么关系?   “合作愉快。”夏知握住了宋舟的手,两人的眼神坚毅,目标明确。 第80章 泳池   杨炎炎上车前意味深长地看向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何友铭, 坐上警车对同事说道:“联系扫|黄办和缉毒办,再查一查这个麦维斯会所。”   “好,我给他们发消息。”   杨炎炎闻言点了点头, 打开对讲机和队里的其他人同步消息。   “调查从麦维斯会所到陈航滨住址沿路所有监控, 凶手抛尸一定有交通工具遮掩。”李沛调动网侦情报组检查所有社会面监控, 企图锁定可疑人员。   听到杨炎炎汇报的结果,李沛转头对田野说道:“小田, 你通知陈女士, 我们明早想和她约谈。”   受害者在出事不久前, 突然去了女婿所在的工作场所, 离开时神色有异, 他想知道这件事陈银娟是否了解。   田野应声, 回到工位上电联询问, 现在接近零点了,原以为陈女士已经休息,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接听了电话。   “好, 谢谢您的配合。”   他放下听筒,对队长说道:“队长, 陈女士说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敲门声在深夜格外响亮, 陈银娟神色憔悴地打开门, 对门口的警察哑声道:“请进吧。”   得知父亲遇害,她哭到双眼红肿,只要稍微闲下来, 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陪伴父亲的时光。   等警察都进屋,她关上门转身, 腿脚略有些无力, 踉跄了两步, 差点摔倒。   女警眼疾手快扶住,带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李沛表明来意:“陈女士,很抱歉深夜打扰,我们警方有件事想向您确认一下。”   “会所?”陈银娟听到警察询问陈航滨之前去过会所的事,虽有疑惑,却并不惊讶。   李沛对她的反应略感意外,问:“您知道他曾去过?”   陈银娟点了点头,“父亲一直不太满意我丈夫的职业,想让他换份工作工作。前段时间还提议过,让我丈夫去他朋友的厂子上班。”   “您丈夫是什么态度?”李沛询问。   陈银娟叹声,为难道:“他拒绝了。其实也是,我丈夫虽然在会所做事,但他没干什么不正经勾当。辛苦了几年,做到了会所主管的位置,挣的工资也不少,待遇福利不比别人差。其实说到底,就是老人家对这行有偏见罢了。”   她对她的丈夫还算是了解的,人老实善良,对她也算温柔体贴。   知道父亲不喜欢他,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逢年过节都有表示,平日里也从来没出过恶声。   当初何友铭什么都没有,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但她看到了他身上的这些闪光点,相信他以后一定大有可为。   所以即使顶着家里的压力,她也选择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   这些年相处下来,她真心觉得何友铭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李沛回想,根据之前的谈话,何友铭的性格确实挺温良的,看起来没有公害的样子。   但为了避免细节遗漏,他照例多问了一句:“既然死者,也就是您的父亲,对您的丈夫有所不满,两人之间是否有过争吵,甚至动手?”   “当然没有!”陈银娟当即否定。   她知道何友铭也不喜欢她父亲,他一直以来都在忍耐,之前也提起过搬出去住,但看到她舍不得离开自己家,最终还是妥协了。   何友铭这么的爱她,怎么可能会对她的父亲下手。   办公室内,警员刚放下电话,急急忙忙想要下楼,见杨炎炎刚回警队,立即把人喊住,“杨哥!”   杨炎炎闻声看去,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警员赶忙道:“我们去陈家采证的时候,保姆不是说请人上门清理泳池吗?我刚才打电话和保洁公司确认过了,他们确实派人去陈家了。”   “信息准确不是挺好的吗?你急什么?”杨炎炎不解地看着同事。   警员指了指楼上,让杨炎炎等会上楼看,“问题不是出在保洁公司上!高放把陈家门口的监控带回来了,保洁公司说派了两个人去陈家,但下车的是三个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太可疑了,网侦正在比对这第三个人的信息,他得找物证再重新查一遍。   陈航滨回家以后再也没有离开过,第一案发现场肯定就在陈家里,物证初勘的时候恐怕遗漏了某个地方。   听他说完,杨炎炎也觉得有道理,立即说道:“李队现在就在陈家,赶紧叫人过去。”   “好。”   警员话音刚落,江昔言提着工具箱从物证室走了出来,易逞紧随其后。   几天连轴转,是个人身体都会吃不消,他们两人和蒯科长、戚师姐轮班,今晚恰好是他们值夜。   未等他开口,江昔言直截了当道:“你们刚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走吧。”   之前在陈家现勘的时候,他就留意过那个泳池。   他相信物证科所有人的能力,他们当日确实将陈家上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血迹反应。   可如果说有一个地方适合分尸,且容易清理和藏匿血迹,陈家后院的泳池非常可疑。   江昔言和易逞带上水桶和抽水泵,将工具放入后备箱,立即上车跟上前方的警车,向陈家疾驰而去。   -   江心分局内,宋舟靠在窗边,刚结束和夏知的谈话,他们打算放条鱼出去,把霍锐调出来。   夏知说线人的事,由缉毒办负责,他们会调动线人向霍锐递出消息。   江龙市二三十年前毒|贩猖獗,保不齐明早天一亮,路上就躺着一个因吸|毒过量而横死的人。   虽然过去了这么久,那些隐藏在地下的罪孽还是没有肃清干净,所以警方一直都在培养线人,等待真正的天亮。   而这次行动,刑侦大队将会配合缉毒办对在逃毒|贩展开抓捕。   宋舟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他们的人随时做好准备。   在等夏知回消息的同时,宋舟也在思考一个问题,看守所里的那名犯人所说何友铭身边的“小白脸”到底是谁?   这个人非常神秘,他从最初的小弟做到一人之下,肯定是有手段的。   宋舟之前也参与过缉毒工作,和毒|贩打过交道,这些人精得很,有多少卧底警察被发现,将他们布置的计划拆穿。   所以这个人能够在这群毒|贩的手里,保全自己的身份,他的来头绝不简单。   -   这个人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四年前的秦延对晏余也有同样的疑问。   那日在车里,秦延向晏余坦诚自己的目的后,两人最终达成合作。   晏余直接问他:“帮助耀明集团贩|毒的人是谁?”   秦延说出了“何友铭”的名字,原以为晏余会有所迟疑,没想到他直接开口,提了要求。   “你作为太子爷,把我安排到这个人身边没问题吧。”晏余说着,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是没问题。”秦延微笑问道,“不过,你想要什么位置?”   他回国的这几年,父亲之前丢给他一个酒吧,他也懒得管,天天在会所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可暗地里,他一直在找机会,将自己人安插进会所,现在的麦维斯有不少他的人。   想要再塞一个晏余进去并不难,难在他打算怎么留下来。   可晏余的回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什么位置最低,我就去哪儿。”晏余笃定地说道,他要从最没存在感的位置做起。   只有这样,猎物才会觉得他的底子干净,是被一手提拔起来的。   “你想清楚了?”秦延问。   晏余笑了笑,“只有当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候,猎人才好下手,不是吗?”   秦延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反而更加欣赏,越发觉得自己的选对人了。   他让人给晏余换了个干净的背景,带进了会所,从打杂开始做起。   那个地方全是暴发户,看到稍微好看的,就起了兴致。更别提看到晏余,那些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让晏余陪酒陪吃,告诉他“跪下来,就买酒”以此愚弄他。   看着他一身狼狈,那群变态只会更加兴奋。   秦延见识过晏余的暴脾气,他没想到,面对这些,晏余都忍下来了,全部照做。   现在的晏余就像一只白兔,越是不反抗,就越是让人想欺负。   “有意思。”秦延低笑。   要不是他提前发过话,让手里的人暗中保过晏余,恐怕这只小兔子早就被剥皮拆骨了。   两年的蛰伏,晏余在会所里受尽屈辱,从一名端茶小弟,一步步做到小经理。   从始至终,秦延一直坐在角落卡座,在何友铭眼皮子底下肆意挥霍,看着像是个没有志向的废物。   他和晏余一样,就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单纯无辜,让人觉得可以随意玩弄。   可总有一天,这些人会猛然发现,其实柔软的兔子皮下,全是淬着毒的刀片。   “先生,您的酒。”晏余毕恭毕敬地将手里的鸡尾酒摆放在了桌上,余光看了一眼秦延。   虽然他没再说话,但秦延默契地知道晏余想干什么。   秦延故意放出一点消息给警察,在何友铭“送货”当天,送上一份大礼。   在警方的围剿行动中,一直默默无闻的晏余挺身而出,救下了何友铭,而自己去了半条命。   他用自己的鲜血铺路,完满了筹谋了两年的计划。   从那以后,何友铭对晏余深信不疑,去哪儿都带着他。   他暗中查过晏余的底细,没有什么发现,只知道这个人在会所里干了两年,一直本分守纪,为人也努力上进,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秦延亲眼看着晏余曾经命悬一线,可他想不通,晏余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为了复仇,可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第81章 规定   发动机的轰隆声在清晨突然响起, 附近的居民从窗口探出头向声源看去,不悦地质问:“谁啊,大清早的, 瞎闹腾什么呢?”   当他们看清警车就停在楼下不远处时, 埋怨声降低了不少。   但还是有人发出了不满, 开门对警察问道:“警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田野抱歉地对居民说道:“你好, 我们是江龙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 但警方正在处理一起案件, 时间紧迫, 还请各位体谅一下。”   虽然大早上突然被吵醒, 心情很差, 但看到警察态度这么好,气也消了大半。   居民没再追究,远远望着被警察围住的陈家,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的房子虽然挨得近,但高墙、栅栏围着, 也算是再圈地, 平时没怎么和邻居联系, 最多就是在路上见着眼熟的,点头打个照面,其实并不了解。   蒯濂和戚暖收到消息, 也立即从家里赶过来。见江昔言和易逞已经布置好现场,他们也上前帮忙。   江昔言对泳池里的水进行取样, 准备带回去做化验。   为保下水道的证据不被冲毁, 他们将抽水泵放在泳池边, 将泳池里的水全部抽走。   物证四人穿上橡胶鞋下水,舀掉最后一点水,易逞立即将工具箱搬到了泳池的排水口,准备对下水道口进行取样。   江昔言用力拔掉排水后的塞子,换上新的橡胶手套,半蹲在入口边查看。   排水口昏暗,戚暖细心地给他打了手电筒,眼尖地看见滤网缝隙里似乎有东西,“小江,你过来,从我这儿看。”   江昔言颔首,和戚师姐换了位置,果然看见有东西挂在网边。他用长镊子夹出来,仔细看,似乎是肌肉筋膜。   “带回去给法医检验。”江昔言说着,将组织装进了易逞递来的器皿中。   蒯濂看了一眼下水道,这泳池不小,清洗起来相当耗水耗时,这么多水量下去,更多的痕迹都被冲刷了。   不过他还是联系到了排水部门,等会带人去下水道再找找。   想着,他的目光转向了整个泳池,说道:“准备鲁米诺,大块瓷砖就没必要查了,找找缝隙里有没有痕迹。”   戚暖闻声颔首,“我就去!”   关隘得到消息,迅速从法医科办公室走出来,从易逞手里接过可疑组织,立即转身回实验室检验。   陈银娟不解地看着警察围着泳池在查什么,回头就见刚下夜班回来的丈夫。   何友铭望向后院,目光微暗,余光见警察正在注意自己,旋即移开视线,看向妻子问道:“警察怎么又来了,家里出事了?”   他上下打量着妻子,见她没受伤,松了一口气。   陈银娟心头一暖,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但看起来,警察好像发现了什么。”   后院已经被封锁了,警察就在后门拦着,她无法靠近。   李沛拿着手机,等待队里回报消息。戚暖和蒯濂查了一遍泳池,在边缘的缝隙中找到了血迹反应,陈家就是陈航滨死亡的第一现场的嫌疑攀升。   刚才小江和易逞带着样本回去了,等检验结果出来,就能确定陈航滨到底是不是在这里被分尸的。   因为有了嫌疑,警员重新检查了一遍陈家,对队长汇报道:“队长,还是没发现。”   和之前的结果一样,他们并没有在陈家发现陈航滨丢失的头颅。   见手机的屏幕亮起,李沛立即接通,询问道:“结果怎么样?”   江昔言看着手里的检验报告说道:“下水道找到的组织确实出自陈航滨,法医刚才比对过,是腓肠肌筋膜。”   “所以,这里就是陈航滨死亡的第一现场。”李沛的目光聚焦于泳池。   目前一直陈航滨出事当晚确实回家后没有再出门,第一案发现场就在陈家的泳池,而抛尸的地点从别墅区一路到麦维斯会所附近。   陈家两夫妻为彼此作证,事发当夜有不在场证明,但如今他们的嫌疑非常大。   他嘱意警员先将陈银娟和何友铭两人立即带回警局,等待审问。   陈银娟不解地看着警察向自己走来,“你们什么意思?怎么怀疑我了?他是我父亲啊!”   李沛正色道:“陈女士,警方也是按规矩办事,现在的嫌疑指向您二位,请配合警方工作。”   见陈银娟还想要辩驳,何友铭拉住妻子宽慰道:“银娟,没事的,警察不会冤枉好人的,我们配合他们把事情查清楚就好。”   在丈夫的安抚下,陈银娟的情绪逐渐平稳,点了点头,跟着警察上车。   李沛使了个眼色,示意警员让两人上不同的车,防止串供。   目送警察离开,李沛刚想通知队里的人接应,就见高放的电话打来了。   高放看着电脑屏幕正在播放的画面,对队长说道:“李队,我们刚才对比了三名保洁人员的资料,其中两人已确定是保洁公司派遣。”   “第三人呢?”   “我刚才给确定信息的两名保洁人员打电话,他们说当天准备出发的时候,有个穿着他们公司制服的人开了车过来,说是今天来上班的,他们没多想就上车了。清理之后,那个人把他们送回公司,说是去停车,结果再也没有回来。”高放将信息转述了一遍。   两名保洁人员说他们这行人员变动很大,所以听说有新来的,他们当时也不觉得意外,而且他们又不是去干什么大事,只是打扫卫生,所以从头至尾没起疑心。   李沛觉得不对劲,问:“他们清理泳池时,没发现不对劲?尸块又是怎么被运出去的?”   高放颔首,补充道:“这个我也问了。两人说他们上门的时候,泳池其实不是特别脏,应该是之前就冲过一遍,但想到有钱人爱干净,他们少干活就能拿钱也挺好的,所以就没多问。”   “至于尸块怎么运出去的。他们说中途第三人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说是肚子不舒服,但很快就回来了。”   他想,那个人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尸块运上车。   可也有问题,按这么说,尸体应该早就在陈家了,第三人只是负责抛尸的,那下手的人是谁?   李沛也有同样的疑问,紧接着问道:“查到第三人的信息了吗?”   “快了。”高放看着检索进度即将到头,点开屏幕上弹出的结果,感叹了一句,“咦,这个人的工作经历上写着陈航滨之前的砖厂。”   他将资料备份,发到了队长手机上,“队长,资料发你了。”   陈航滨的砖厂十年前就转手了,这个马翔在砖厂的工作履历也是在这段时间。   他得再查查。   李沛挂断电话后,打开了资料,蹙眉念叨:“马翔……”   他抬头看向杨炎炎,指挥道:“小杨,你立刻带人去一趟马翔家,把人带回警局!”   -   江心区虽然只是个区级,却是江龙市数一数二繁华的地方。   夜幕降下,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年轻人左手捧着奶茶,右手拿着刚买的串串,已经在物色下一家美食,恩爱的夫妻或情侣结伴而行,一路分享今日的见闻趣事,一家人带着小孩子出来游玩,欢笑声不止。   沿街的店铺时不时传出攀谈砍价声,还有小吃店铁板的滋滋冒油声,好不热闹。   宋舟双手插在口袋里,缓步走在路上,余光偷偷向路口看去。   陶一然手里提着两杯奶茶从一边窜了出来,考虑到在外面叫队长容易暴露,于是改口道:“老大,喝不?”   宋舟看了一眼奶茶,摇头道:“自己喝吧,我不用。”   奶茶、烧烤这些太不健康了,他向来不碰的。但既然陶一然他们喜欢,他也不会丧了他们的兴致,说那些诋毁的话。   陶一然看着手里的两杯奶茶发愁,他怎么喝得下这么多。   要不是怕暴露,他就去找辛姐了,她肯定喝的!   不过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埋伏在周围,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街头那个不起眼的报亭。   宋舟站在角落,双手插在口袋里,散漫地靠在墙边,他一身的休闲装,褪去了平时穿警服的正式,但他惹人瞩目的身高在路人里还是不太低调。   他抬起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微微偏头对耳机说道:“线人快来了,准备好。”   他的话音落下,隐藏在行人中的警察默默地将视线转向了自己周围。   根据被抓毒|贩的供述,想要找这个“锐哥”买货,还需要提前预约,对方会在远方观察你这个人是否可靠,只有通过才能购买。   而预约的方式也有霍锐自己的规定。   只见线人鬼鬼祟祟地晃荡到报亭附近,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到他,这才掏出口袋里的烟。   他蹲在报亭边点燃了香烟,却没有抽它的打算,盯着它在手里烧光,紧接着又点了一根,继续等着。   直到点燃第三根,香烟即将燃烧殆尽,线人抽了最后一口,将烟头丢在了地上,怯怯地看着周围,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明明已经如春,他却套着一件外套,时不时哆嗦两下,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不远处树下一直在玩手机的男子早就注意到报亭边上的人了,见他鬼鬼祟祟,不敢正眼瞧人,又按照规矩办事,旋即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锐哥,有人买货。”   电话那头的人问道:“你确定人没问题?”   树下的男子打包票道:“肯定没问题,这人一看就是毒|瘾犯了。放心吧,应该是道上的,熟悉我们的路子。”   “你再试探试探,没问题就卖。等手上这批货全卖掉,这些事儿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霍锐说着,看向保险柜里最后一点毒|品,何友铭死后,警察就一直在查他们这些跑掉的人。   这些年他一直偷偷卖,等手上这些东西全抛掉,警察想查他们都没证据。   “得嘞!”男子应声,离开了树底下,缓步向报亭走去。   宋舟第一时间注意到异常,立即通知其他人,“目标疑似出现,收网吗?”   同样守在附近的夏知看清来人的面貌,低声否认道:“他不是霍锐,再等等。”   霍锐狡猾得很,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是他的探头。等他对他们的线人降低警戒,才会通知“卖货”的过来。   “收到。”宋舟对附近的警员使了眼色。   霎时间,警员们再次混入人群,再次隐匿,企图降低毒贩的警惕。   男子一直在注意周围的动静,见没有异常后,悄然靠近报亭边上的人,递出自己的烟,问道:“兄弟,还要烟吗?”   线人看到来人的时候,点头应声,悄悄比了个手势,低声道:“手头紧,两根。”   男子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目光满是探究。   线人心头一紧,却没有慌乱,他们做线人的,之前就学过对毒|品上瘾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之前也和毒|贩打过交道,按道理来说,没问题才对。   难道是夏知给的消息不对? 第82章 交易   只听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是相信蹲在地上的人了,沉声说了句:“晚上9点,你把钱丢在西阳广场B2出口。”   “好!”线人心中大石落下, 隐隐松了一口气。他吸了吸鼻子, 又哆嗦了一下,看着确实像是犯毒|瘾了。   目送着男子离开, 线人没有第一时间找警察会面,而是偷偷躲在角落, 将钱装在了烟盒里, 偷偷离开了步行街。   他知道, 肯定还有人在盯着他, 这个时候直接找夏知他们, 之前的安排恐怕会功亏一篑。   “线人转移了, 剩下一半警员继续在这儿蹲点,其他人立马上车,提前赶到西阳广场埋伏。”宋舟调度人手后, 悄悄从街市离开,潜入了黑暗。   他们的线人是步行过去的, 目标人物应该还在盯着他, 行动不会太快。警察开车过去,可以更快到达, 提前布控。   “西阳广场人不多,下车几个就够了,其他人盯住出入口, 别人目标醒了。”   宋舟说着, 下车和沈恕往广场里走, 两人一个打着电话, 一个玩手机,都没有刻意往目标地点看,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线人不久后就到达了广场,找到B2出口,趁着无人注意,将装着钱的烟盒丢在了地上,迅速离开。   这里离大路较远,所以平时没有人过来,连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都不爱选这个地方。   但只要稍微有人靠近,就会格外醒目。   这是毒|贩交易惯用的手段,用接头暗号验证身份,不直接线上转账,以防交易监控,也不面对面交易,防止“买家”有其他身份。   而选择这种空旷地带,更易于他们在暗处窥探,目标是否安全。   宋舟和沈恕没有靠近,坐在了广场舞方阵旁边,夏知带着其他警员埋伏在B2出口的位置蹲点,就等着街头的人出现。   他们埋伏了半个小时,只见一名戴着口罩的男子低头走进了广场,直奔B2出口走去。   “来了。”宋舟低声对麦克风说道。   所有埋伏的警员严阵以待,目光锁定那名男子。   “老宋,你看对面那辆车。”沈恕轻声提醒。   他一直在注意附近的动向,霍锐刚才是从路口过来的,而这辆车和霍锐是同一个方向,车上的人似乎也在注意这边。   很大概率是霍锐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人过来,警察现在稍微有动作,他们马上就会发现。   宋舟应声颔首,表示自己也看到了,迅速调集人手:“小辛,看到入口的黑色轿车了吗?”   辛映带人埋藏在A1出口,他们的位置离那辆车最近,可疑车辆一出现,他们马上就注意到了,只是在等队长发话。   “看到了。”   “等会开始行动后,你带人从后面包抄,把车上的人控制住。”宋舟随后安排,“高芒,你那边人多,分一半去A1。”   “收到。”   “收到!”   耳机里传来夏知的声音,“目标靠近,他看见地上的烟盒了。”   “他把钱拿走了,在烟盒了塞了东西。老宋,开始行动!”   “收到。”宋舟第一时间将指令转达,“所有小队注意,收网!”   他和沈恕迅速起身,向霍锐跑去,“站住,别动!”   “妈的!”霍锐发现上当了,旋即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向挡着自己的两人冲去。   陶一然及时出现,将广场上的大爷大妈带到安全位置,以防无辜群众受伤。   辛映一声令下,身后的警员立即将黑色轿车围住。   “警察,所有人下车!”辛映对车内高声命令道,她眼尖发现有人打算发消息,立即制止,“把手机放下!所有人马上主动下车!别等我们动手。”   她说着,看向车门边的警员,随时最好破窗破门准备。   看着警察将车围了一圈,明摆着是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了,几名毒|贩只能认栽下车。   “铐上带走!”   辛映说罢,拿起对讲机说道:“队长,我们已经控制住车上的人了。”   但对讲机迟迟没有回应,于是她对剩余的警力说道:“跟我进去帮忙!”   他们冲进广场,见队长和沈警官已经把人摁在地上了,纷纷松了一口气。   想来也是,他们宋队的能力在省厅也是赫赫有名的,沈警官更是不用说,他是武警出身,霍锐再能打,也很难从这两人手上逃掉。   “宋队,刚才和你汇报,一直没反应,我们就进来了。”辛映主动说道。   宋舟捡起落在地上的对讲机,“抱歉,刚才被打掉了。”   随后他看向沈恕,问道:“你没事吧?”   他记得刚才霍锐不要命地冲过来,扎了沈恕一刀。   沈恕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忍着伤痛,反擒住霍锐。   霍锐这种亡命徒,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在道上混久了,身手也不差,很快逃脱了控制。   宋舟来不及对沈恕关切,顺势一把抓住霍锐,将其手别在背后,用力踹中他的膝盖后侧,不给他一丝喘息机会地拿出口袋里的手铐将人制服,动作一气呵成。   “霍锐是吧!问你话,回答!”   霍锐扭开头,闭口不谈,拒绝和警察对话。   沈恕捡起地上的烟盒,拿出里面两包粉末,对霍锐问道:“这是什么?我在问你话,这是什么!”   他们很清楚小袋子装的都是什么,要的就是犯人自己承认。   可霍锐满脸的不甘,拒绝配合警方工作。   “都人赃并获了,还反抗呢?”沈恕冷呵一声,将地上的人抓起,往警车上带。   宋舟亲眼确认毒|贩全部上车后,打开对讲机,给夏知送去消息,“4名毒|贩全部落网,警队见。”   他拿起刚才沈恕交给他的毒|品沉思,这两袋要是卖给其他人,又得搭进去一条人命。   所有警察努力追查毒|贩,是防止他们再祸害其他人,也是在给那些已经故去的人命讨债。   -   杨炎炎带着警员确定了马翔的位置,隐藏身份,敲门询问:“马翔在家吗?”   看到手机里的短信,屋内的男子抱着黑色塑料袋起身,嘴里念叨着什么,眼神麻木地向窗边走去。   身后的房门传来敲门声,他置若罔闻地继续前进。   “再不开门,我们就强行破门了!”杨炎炎说罢,示意同事向后退,抱臂撞开了马翔的房门。   抬眼就见马翔正站在窗边准备往下跳,他立即对同事低声道:“赶紧叫消防过来!快!”   马翔看着警察冷笑了一声,主动承认了一切:“陈航滨是我杀的,我从陈家后门翻墙进了他们家,杀了人之后来不及销毁痕迹,所以才偷偷装成保洁上门。杀人的是我,抛尸的也是我,都是我干的。”   他说着,满脸厌恶地将怀里的塑料袋往警察脚边一丢。   一颗满是鲜血的头颅从塑料袋里滚出来,陈航滨的双眼瞪大,写满了惊恐,似乎是在诉说自己的不甘心和不置信。   马翔招认得太突然了,杨炎炎第一时间觉得事有蹊跷,企图先将人稳定下来,安抚道:“你和陈航滨有过节是吗?你可以我们说,警方会替你查清楚的。”   “你们?算了吧。”马翔冷笑,“陈航滨欠薪不还,你们警察管过吗?多少工人的血汗钱都搭在里面,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在家好吃好喝。他这是死有余辜!”   如果不是陈航滨,他不至于这么落魄,混到快四十岁还什么都没有,还沾了一身腥。   杨炎炎劝说:“警方之前没有接到关于砖厂的任何报案,如果你对这件事觉得不平,跟我们回去,我们马上立案调查。”   江龙市常驻人口有七百余万,而警务人员不到一万人,他们没有办法盯着所有人,所以很希望普通人在意识到自己的权利被侵犯时,能够第一时间报警。   一旦接到警情,警方不会置之不理,可怕就怕在受害人不相信警察啊!   “现在查清楚有什么用呢?”马翔转头看了一眼楼下,消防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   想到短信里的内容,他呼吸微颤,看向警察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已经死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体突然往后仰,不再有任何犹豫。   杨炎炎奋力先前一扑,好不容易抓住马翔的裤腿,“快来帮忙!”   马翔已然没了求生欲,摆脱了警察的救援,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噗”地一声,一切归于平静。   杨炎炎趴在窗口向下看,正对上了马翔解脱的眼神,无奈地长叹一声。   马翔一心求死,没给任何人机会,消防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还是没赶上。   江昔言提着现勘工具箱走向现场,见杨炎炎蹲在墙角,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地上满是烟头。   “你们先上去,我在下面帮忙。”他将工具箱交给易逞,转身走向杨炎炎。他不太喜欢烟味,但还是靠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杨炎炎听到江昔言的话,沉声叹气:“如果我跑得再快点,他还有救的。”   他眼神黯然地看向不远处已经没了生气的尸体,他明明有机会让马翔活下来的,只要再跑快点,再抓紧一点。   可,马翔还是死了。   现在案子没查清楚,人命又丢了一条,他到底怎么办的案?他还配当警察吗?   江昔言不怎么会安慰人,但他知道杨警官努力了,也明白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抿了抿唇,质疑道:“可是马翔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不通,如果只是想讨薪,马翔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但他反而把事情劣势化了。   薪水对他来说,比人命重要?这二者之间,一定还少了砝码。 第83章 马翔   杨炎炎掐灭了烟头, 双眼恢复清明,疑惑道:“之前就觉得不对劲,马翔看起来很着急, 是主动承认了自己罪行的。而且我看他的状态很不对, 他太兴奋了……”   他说着,恍然间想到什么, 迅速起身走进警戒线内,对正在收拾尸体的法医说道:“关科长, 麻烦你等会给死者做个毒|检。”   江昔言见杨炎炎恢复了状态了, 也拉起警戒线, 走近死亡现场, 配合法医进行现勘。   “手机?”江昔言眼尖地发现马翔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马翔有赴死的决心, 却记挂着自己的手机, 看来是手机里有他非常重视的东西。   江昔言戴着手套,将手机从他手里取出,放进了物证袋。因为高空坠落, 手机已经破碎不堪,修好是不可能了, 回去让技术部研究研究, 看看能不能恢复一些内容。   将物证袋放进箱子,他余光就见关隘正在检查死者的手臂, 询问道:“他怎么了?”   关隘听到江昔言的问话,指着死者手臂的针眼说道:“他生前频繁注射,确实有吸|毒的可能。”   死者左右手臂上有很多针眼, 其中一个针眼泛红, 应当是刚打上不久。   现场初检, 死者双眼血丝较多, 瞳孔放大,口腔有明显恶臭,牙齿大部分发黄发烂,疑似“冰|毒牙”,体表无明显打斗痕迹。   他的死因非常明显,但求死原因模糊,他们还会带回去进一步检查。   “尸体我们先带回去,现场交给你们了。”关隘将尸体装进袋子,和同事一起将其运上车。   看着地上一大摊血迹和脑浆,现场警员皆露出无奈表情。   他们见过很多死亡现场,但他们不是冷血机器,还是会动容的。   “李队,马翔的出租屋里发现冰|毒约0.5g,他还自制了液体吸入瓶。”蒯濂看着客厅发现的插着吸管的矿泉水瓶子,他们刚才还在房间的鞋柜上发现了几份小广告,全都是关于借|贷的。   易逞屏住呼吸,将陈航滨的头颅重新装回了塑料袋,交给了法医。   大夏天的,尸体闷在塑料袋里几天,隔着几十米都能闻到。   戚暖从马翔的衣柜里找到保洁公司的工作服,确定就是监控拍到的那一套。   她紧接着查看了马翔的鞋子,在其中一双鞋的鞋底检测到了血迹,立即装进物证袋,准备带回去对比是否为死者血迹。   高放接过江昔言送过来的手机,摇头确切道:“这都摔烂了,一些手机文件恐怕是恢复不了,我把卡换一架手机试试。”   江昔言颔首,在次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因为高空坠落,手机发生了明显变形,高放小心地取出SIM卡,确认其完整后,插入了备用手机。   手机刚启动,频繁的铃声和震动响彻整个办公室,他诧异地看着手机,又看向江昔言说道:“这是被轰炸了?”   江昔言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短信,惑然道:“好像都是催债的?”   高放粗略翻看了一下内容,确认道:“某白条,某呗,还有各种信用卡提示,这卡的主人是把所有能借钱的地方全借了吗?”   他还没问江昔言这家手机哪儿来的,但看这个毁坏的程度,手机的主人应该……   “这是刚才跳楼死者的手机,你把结果报给现场的李队,我下楼和关科说一声。”江昔言迅速作出反应。   高放目送着江昔言走远,心中不由感叹,小江在警队干了一年,从最初的大学毕业生,到现场已然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物证技术人员,他的进步是真的快。   没太多感叹,他很快就将消息报给现场。   “好,我知道了。”李沛表情沉重,随后对高放问道,“死者大概借了多少钱?”   高放将每一条短信都看了一遍,“粗略统计了一下,大概八十多万。最早的借款记录是从六年前开始的,利滚利到现在一直没还,所以欠了这么多。”   他很快就破解了死者的社交、购物软件,死者平日里的支出并不大,但开销非常大,这些支出倒也不是转账,而是直接提现,所以具体用途就查不到了。   “咦?”高放点开了一条陌生短信,这条短信不是平台号码,也不是催债,内容确实一个奇怪的时间。   “5月28日早上9点?”他重复念叨了几遍,总觉得这个时间点有点熟悉。   李沛立即反应了过来,“这是保洁人员上门的时间。保洁人员会上门清理的消息,是有人告诉马翔的。这个案子没有结束,你看看能不能查到短信的来源。”   “好,我尽力。”高放说罢,将这串陌生号码输入电脑,进行查验。   关隘对死者的血液及毛发多了毒|品检验,见江昔言过来询问,于是说道:“血检反映有冰|毒成分,毛发检验刚刚也出来了,最近这段时间没停过。”   他说着,看了一眼解剖室,“他们还在尸检,具体结果,还得在等会。”   法医看着死者已经溃败腐烂的内脏,略感反胃地皱眉。   那些吸|毒的人在沉沦的时候觉得非常快乐、逍遥,能将平日里的烦闷忘却,可这些情绪全都是在透支他们的生命,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这样的快乐一点也不值当。   所以一直以来,全社会都在打击吸|毒|贩|毒,可就是有人背道而驰。   -   江心区公安局审讯室内,刑侦大队和缉毒办联合审讯,在警方的追问下,霍锐依旧岿然不动。   宋舟稳稳当当地坐着,没有任何不耐烦,警察有的是时间陪霍锐耗着,他坐不下了,换其他警察来,总能等到他开口。   “霍锐,你还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吗?警方已经掌握了你足够的证据,也有人证指控你参与有组织的贩|毒行动,隐瞒对你没有好处。”   霍锐冷声呵笑,他很清楚警察现在陪他干耗着,显然是有事要问他。   “确实啊,你们有的是证据把我丢进去,可都铁证如山了,你们还要我说什么?”   “还是刚才的问题,你手里的毒|品最初是哪儿来的?”宋舟追问。   霍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想回答警察这个问题。   夏知没宋舟那么好的耐心,他选择单刀直入,“你老板就是何友铭吧,他都已经出事了,你还袒护他做什么?”   “何友铭?”霍锐不屑地呵笑,要只是何友铭,他也不用这么害怕。   他想着,在心里盘算之后,上本身微微前倾,对警察说道:“你们问什么,我都可以说,但前提是,你们得满足我一个条件。”   夏知咋舌,霍锐这是没看清楚现在的情况吗?   “条件是什么?”宋舟开口。   霍锐不置信地看着宋舟,这警察刚刚介绍说自己是这里分局的队长,一个区级队长,说话一点分量都没有,他随即看向了夏知,等待他的回答。   夏知愕然,挑眉看向了宋舟,在调来江心分局前,宋舟可是省厅刑侦总队三队的副队长,现在算二级警司。这次耀明集团的案子要是办好了,他回去恐怕就是正队级别了,可以说是省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正队。   霍锐这眼光……   但见宋舟没有辩驳的打算,夏知主动开口道:“你先说说你的条件,我们考虑考虑。”   霍锐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把我的父母和妻儿送到外省,离这里越远越好。算我求你们了!保他们平安,让我说什么都可以!”   这些年,他东躲西藏,一直不敢回家,生怕拖累家里人,就等着把手里的东西卖掉再回去。   现在栽在警察手里,他说什么也抵赖不了。他什么都没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家人们。   宋舟寄予肯定答复,“这件事你可以放心,警方无理由地保护每一位公民的安全。不过,你说要把他们送去外省,这是为什么?省内的什么人会威胁他们?”   “最近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看着来头不善。起初我以为是被你们盯上了,可现在看来不是。”   霍锐很是困扰,要是被警察带走还好说,可要是被其他人盯上……   他之前混的地方都有什么人他很清楚,这些年干的事,他一个人死有余辜,可他的父母和妻儿都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   以那些人的手段,他家人的安全岌岌可危,现在他能依仗的只有警察了。   宋舟缄默,董辉之前也说过,最近有人一直盯着他。那么现在霍锐口中的那个人,也是秦延,还是另有其人?   这几天为了抓捕霍锐,他抽不出时间,寻思着这边的事结束后,亲自去一趟耀明集团,见一见秦延。   他拿起在霍锐身上找到的手机,“我们的警员在你手机通讯录里发现了很多代号,解释一下。”   见霍锐没说话,宋舟颔首意会,对旁边的警员说道:“你们现在就去霍锐家里,把他的家人保护起来,防止任何可疑人员靠近。”   “是!”高芒立即带人走出审讯室。   见势,霍锐松了一口气,看着警察拿到面前的手机,一条一条坦白道:“这是西区的阿奇,具体叫什么我不清楚。这个是李阳,这人道上叫冰哥……”   警员一边听着一边做记录,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和毒|品有联系的人,有一部分已经落网,但其他的就会是缉毒办接下来的目标。   宋舟对比着手上的资料,确定霍锐没有遗漏,但听到他念到一个耳熟的名字时,宋舟略有些诧异。   “你刚才说马翔?”宋舟确认问道,“是四年前跳楼自杀的那个吗?” 第84章 伤口   江龙市警局的物证科内。   江昔言对着这个案子的物证沉思, 就目前线索看来,马翔十年前在陈航滨创办的砖厂就业,却一直拿不到薪水。   砖厂转让后, 他也因此失业, 从此一蹶不振。之后又染上了毒|瘾,没有收入的他选择了借|贷, 从此背上了巨额贷|款。   他们也看过现场警员身上的执法记录仪,死者亲口承认自己的杀人动机是因为陈航滨的欠薪不还。   同时蒯科长他们在马翔出租屋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大量沾染了血迹的纸团, 死者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所以才选择铤而走险。   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跳楼前说了一句“我已经死了”。   可其中还有大量疑点, 马翔为什么会选择在陈家作案, 这不符合犯罪心理的安全范围。   告知马翔保洁人员抵达时间的又是谁?   马翔的抛尸路线为什么会是从陈家所在的别墅区, 一路向麦维斯会所, 他去哪儿做什么?会和在那里工作的何友铭有关吗?   据死者女儿描述,死者在出事前一直坐在客厅里,这件事和他发生的意外,这二者之间是否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江昔言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很多没有查到的地方, 刚才开会的时候,李队也这么觉得, 所以他们没打算就此结束。   他们会查到案子的原委吗?在未来, 这件案子会真相大白吗?   江昔言抬头看向更衣室, 缓步走到铁柜前,拿出了存放在里面的手机, 输入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期待后续,却又觉得依靠宋舟得到答案, 是在投机取巧。   “要打吗?”江昔言盯着屏幕愣神, 久久没有动作。   虽然马翔选择自杀, 但江龙市警方还是介入了砖厂的欠薪案。经侦让审计将砖厂所有的账目重新审核了一遍,发现陈航滨将砖厂转手前欠了底下24名员工近四年的工资。   陈银娟得知真相后,自愿放弃部分家产,让法院以损失判给那些工人。   可这件事并没有结束,陈航滨生前所做的事,导致陈家投资的所有公司和产业股票下跌。   陈银娟眼睁睁看着家里的万丈高楼崩塌,却无能为力,不可申辩。只怕从今往后,他们一家都会背负着骂名。   陈银娟痛心地靠在丈夫的怀里泣不成声,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的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   短短一段时间内,她什么都没了。   何友铭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依旧是人前温柔丈夫的模样,他缓声宽慰道:“没关系,陈家没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他说着,扬唇微笑,话语满是温柔,而眼中却尽是得逞和算计。   陈航滨一直以来都嘴贱,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在陈家家产的份儿上,忍忍就过去了。等陈航滨一死,陈银娟又对他死心塌地,陈家的所有都是他的。   可谁让陈航滨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不介意早点送他上路。   -   江心区分局的审讯室内。   听到警察的问话,霍锐点头确定:“对,就是他。”   马翔的案子宋舟了解过,这个人杀害了何友铭的岳父,所以之前他们在查何友铭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案子。   这段时间他重新看了一遍档案,还发现江昔言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物证检验人员之列。   可他没想到马翔是在霍锐手上买的东西。   霍锐点头确定:“对,是他,他在我手上买过不少冰,听说欠了一屁股债。”   他只看钱,不管这笔钱是哪儿来的,所以就算知道马翔的钱是借的,当初也是照收不误。   夏知也是听过这个案子的,对霍锐问道:“在你手上买了多久,大概多少量?他还有在别人手上买吗?”   “很久,我记不清了。他第一次联系我就是第一次买|冰的时候,这么多年下来,我林林总总收了他七八万这样。”霍锐回忆之后,补充道,“不过何友铭说他是老主顾了,所以单独给了他低价,他之后就没在我手上买了。”   他是记不清了,但手机里应该能查到他和马翔第一次联系的时间。   宋舟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追问道:“何友铭是什么时候和他联系上的?”   霍锐计算了一下时间,回答道:“嘶,好像是……马翔出事前的一个月不到?”   何友铭给马翔开的价可以说是最低价了,所以那段时间,马翔几乎是把冰当饭吃,这么吸不死也残。   后来马翔杀了何友铭的岳丈,他们私底下还讨论过这事儿,都觉得马翔这是恩将仇报,死了也是活该。   宋舟凝眉,这样一来,很多之前解释不通的事就都能找到答案了。   随后他再问:“我听说何友铭身边有个红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霍锐配合地点头,但又摇了摇头,“但知道是知道,这个人神秘得很,我跟他不是很熟。”   “知道他的样貌或其他特征吗?”宋舟询问。   霍锐又摇头,“他一开始就是个打杂的,没人注意他。被铭哥看中后,他就戴上口罩了,可能是怕被人针对吧,我们这行就这样了。反正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说着,戴着手铐的手微挣,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臂,“不过有一次我看到他手臂上有很多指甲盖大的圆形伤疤,不知道哪儿来的,因为不太熟就没问过。”   “圆形伤疤?”宋舟喃喃,似乎有了点想法。   难道又是那个人?   可如果真的是他,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和霍锐同行的几个小弟都是他从麦维斯会所带出来的小弟,而关于其他毒|贩的线索就交由缉毒办自己处理。   刑侦大队已经找到人证物证,表明何友铭确实存在贩|毒行为,现下的首要目的就是查清楚制|毒|贩|毒是何友铭的个人行为,还是耀明集团在主导。   但就目前的线索,警方已经能够介入调查。   在前往耀明集团之前,宋舟回了趟办公室,拿上一直备着的外伤药想找沈恕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晚上行动的时候,沈恕被霍锐扎了一刀,现在还没处理,再拖着恐怕要感染了。   他带着碘伏走向沈恕的办公桌,可位置上空无一人,他旁边许之慎的工位也是空的。   辛映轻咳了两声,提醒道:“刚才沈警官把许教授拉到休息室了。”   宋舟挑眉,感叹着摇了摇头,“这家伙……”   休息室内,沈恕自己拿着酒精,强忍着疼痛清理伤口。   还好他躲得及时,没伤到要害,就是擦破了点皮,但创面还是挺大的,留了不少血。   他偷瞄了一眼靠着墙旁观的许之慎,痛苦地嘶声:“嘶——疼疼疼!”   许之慎轻呵一声,一眼就看出沈恕是装的,可他额头的冷汗和苍白的嘴唇又在表明他确实伤得不轻。   等了半天也没见许之慎有回应,沈恕纠结着得换个什么说辞比较好的时候,一双白净的手拿走了他手上的棉签。   许之慎半蹲在沈恕面前,用镊子夹出一块酒精团,看向他的腰腹,淡淡地说了句:“衣服拉高点。”   沈恕突然把他拉进来,又跟他装可怜,他不是不懂其中意思。   这人平日里五大三粗的,说话有时又不把门儿。要是放在没来警队当顾问之前,遇上这种人,他看都不看一眼,但相处久了也知道沈恕没什么坏心,他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沈恕一瞬间有些惊讶,随之被欣喜替代,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稍微拉高了一些衣服,微微转身,让许之慎更好接触伤口。   “你扭捏什么,再拉高点。”许之慎眼中露出些许玩味,抓出了沈恕刹那间的害羞。   “行,拉高。”沈恕很讨厌冬天,穿厚衣服很是笨重,所以刚开春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T恤。   他话音落下,直接脱掉了上衣,挂在脖子上的铭牌坠下,叮当作响。常年训练使他的肌肉结实,却不显油腻,比起他腰侧的伤口,他身上其他位置的伤疤看起来更加严重。   其实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刚才路过许之慎的时候,突发奇想,就是想让他可怜自己,讨点关注。   之前他总觉得许之慎说话阴阳怪气的,性格也冷淡疏离,所以找着机会就给他使绊子,但一起办了几个案子下来,他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得活成一个样子,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领域内发光发热。   他以前的想法是错的,许之慎其实活得很通透,总把自己置身事外,所以看待事情比一般人都要客观。   因为带着些许抱歉,所以这段时间,他对许之慎更关注了些,越发觉得这个人蛮有意思的,不自觉的就想逗逗他。   “你!”许之慎一向平静的面貌出现裂缝,仓皇地后退一步,别扭地移开眼。   他的呼吸微乱,手里的酒精棉团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知道沈恕这是故意的,更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盯着伤口缓缓靠近,不让自己关注别的。   他收起之前的想法,沈恕这人坏心眼多得很!   酒精触碰伤口的刺痛令沈恕的肌肉微抽,倒吸了一口冷气,佯装委屈地沉声道:“疼。”   “矫情。”许之慎低声骂了一句,但手上的力道还是轻了一些。   沈恕微怔,没想到有朝一日,许之慎会把“矫情”这个词还给自己。   宋舟站在休息室外,意味深长地看着手里的碘伏,没进去打扰,暗暗道:“为了博同情,用酒精给开放伤口消毒,沈恕对自己是真狠啊!”   本人都下得了狠心,他就不掺和了,疼就疼吧。   宋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候的耀明集团还没人上班,可以再等等。   他回到办公室,将碘伏放在了一边,余光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手机。   上次和江昔言说过,没正事也能打给他,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消息?   或许是工作太忙,忘了?   “那我要是给他打过去,会不会打扰了?”宋舟有些纠结,“打还是不打呢?”   可这通要是不打出去,他觉得自己会后悔。万一小家伙在忙,这次挂掉,下次再打就是了。   他就是想告诉江昔言自己的怀疑,让他早做准备。晏余的动机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沉,这个人只怕还有后招。   宋舟刚想拨通号码,就接到了一通来电,屏幕上显示的他一直想着的名字。   听到对方接听,江昔言打了声招呼:“宋舟,你忙吗?”   他想清楚了,案子他会继续查下去,问宋舟之后发生的事不是为了投机取巧,而是想更早找到凶手,避免下一个受害者落难。   他现在和杨炎炎的想法一样,如果能更快一点,抓得更牢,或许能救下一些人的性命。 第85章 坦诚   宋舟再次看了一眼休息室, 对电话里的江昔言轻声道:“我还有时间。”   他说着,默默抽出藏在文件夹底下的照片,拇指轻轻摩挲,仿佛正对着照片上印着的江昔言说话。   “不打扰就好。”江昔言背靠着铁柜, 低声将要开口, 但考虑到宋舟或许会介意, 心里揣了些小心思, 于是改口道, “是这样的, 我最近办了一件案子, 总结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侦查这方面还有所欠缺, 想到你在学校时成绩就一直很好, 所以想找你解惑。”   他也不喜欢这么拐弯抹角,但想到直接问, 可能会给宋舟留下坏印象, 这么一想, 他之前准备的问题就不敢说出口了。   宋舟闻言,心下会意, 微微一挑眉,浅笑着回应:“好, 你问。”   江昔言微微抬眼,向物证室看了一眼, 旁敲侧击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能让一名嫌犯脱离犯罪心理安全范围杀人呢?还有,死者生前出现过异常举动, 我觉得和他的死亡有关联, 但又迟迟找不到联系, 会不会是我方向错了?”   闻言,宋舟立即反应过来江昔言说的就是马翔的事,娓娓分析道:“嫌疑人冒险作案,没有在杀人之后马上离开,甚至还进行了分尸、装袋、处理现场等一系列行为。这说明嫌疑人要么对现场熟悉,要么就是对目前的情况很有把握。”   江昔言呼吸一顿,只觉得羞愧万分,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自己这点小伎俩能骗得过宋舟。   “对不起。”   江昔言以为宋舟会生气,却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温和的安抚。   “昔言,对我,你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   宋舟了解江昔言的成长环境,知道他尝过出错之后的代价,所以一直这么谨小慎微,喜欢揣摩人心,寻求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办法。   可他也希望江昔言明白,他会打击犯罪,会猜疑罪犯,但对他江昔言绝无隐瞒。   如果江昔言不放心踏出第一步,他可以先袒露自己的态度。   江昔言呼吸一顿,心口莫名受到重击,这股力量并没有伤害到他,而是将他包裹住,令他周身温暖,不必步步为营。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直面宋舟说道:“我想知道在这之后,警方对马翔的案子还有其他发现吗?”   宋舟坦言,“我们刚抓到一名毒|贩,他叫霍锐,在何友铭手下办事。据他描述,马翔与何友铭在案发前不到一个月就认识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陈航滨案的卷宗里有记录,陈家清洁泳池的预约时间是在案发的前一周。   江昔言有些意外,全然没想到何友铭会和毒|贩扯上关系,紧接着问道:“贩|毒这件事,何友铭本人知道吗?”   “知道。并且在半年前他因吸|毒过量,驾车逆行,导致特大车祸,他本人当场死亡。”   考虑到自己所在的时间线比江昔言要晚了三四年,宋舟大致概括了一遍现在的情况,“警方怀疑耀明集团背后有一条灰色产业链,一直都在暗中调查。而在半年前何友铭出事后,集团的其他负责人也接连出事,所以警方针对耀明集团成立了调查小组。”   江昔言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从省厅调到分局。”   他就一直有疑惑,莫隽学长说过宋舟毕业后就在省队工作了。可是他之前听宋舟自我介绍时,他说的明明是江心分局的刑侦大队队长,原来是这个原因。   “嗯。”宋舟应声,而后继续道,“我们前段时间抓到了一直潜逃在外的董辉,顺着他的供词,我们重新查回了何友铭身上。而后我们在已入狱的毒|贩口中得到了另一名毒|贩的下落,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霍锐。”   结合宋舟之前的话,江昔言很快理清了思绪,“所以马翔和何友铭早就认识了,马翔之所以放心在心理安全范围外作案,很可能是因为何友铭的缘故?”   “很抱歉,我们目前没有查到证明何友铭涉案其中的准确线索。”宋舟如实相告,他所说的只是给江昔言指明方向,具体线索还需要他自己去找。   江昔言明白宋舟的意思,颔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不能仅当做抛尸案来调查了。   “我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宋舟想了想,这件事他更拿不出证据,告诉江昔言也是希望他能警惕一些,于是说道,“我们审问毒|贩时,他们提到过何友铭身边有一个得力助手,这个人的右手臂有很多指甲盖大的圆形伤疤。然而上次我回福利院调查时,院长说晏余早年被养父虐待,他的手臂也有这样的烫伤。他的目标可能转移了,但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嗯!”江昔言颔首应声,表示自己明白了。宋舟面对着更严峻的案件,却还一直在担心他,他不能拖后腿。   “桃子,宋队还没回来吗?”   “队长刚刚不是拿着碘伏找你了吗,你不知道?他现在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外传来交谈声,宋舟知道沈恕应该是处理好伤口了。他看了一眼时间,他们这个点出发,到耀明集团楼下也差不多是上班的时候。   “我马上要去一趟耀明集团,探探他们话事人的口风。”宋舟对电话里的人说道。   江昔言虽有一些不舍,但知道他们都有任务要处理,不能被个人感情绑住,他抿唇微思,对宋舟说道:“宋舟,这次换我对你说了,注意安全。”   宋舟微怔,随即低声一笑,顺从回应:“好,我谨记。”   “老宋!”沈恕冲进办公室,见宋舟一脸笑意地挂断电话,很是疑惑,“你……”   宋舟关掉手机,面色恢复如常,问:“我怎么了?”   沈恕撇了撇嘴,咋舌道:“你很不对劲。”   “到底是谁不对劲?”宋舟说着,看了一眼沈恕的腰,打趣道,“沈警官,酒精消毒,一定很提神吧!”   沈恕注意到宋舟办公桌上的碘伏,忿忿道:“你有碘伏不早说?”   “想说来着,但看你挺享受的,怕打扰你。”宋舟说罢,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沈恕看到了宋舟办公桌上的照片,立即明白了什么。合着老宋这是有目标了啊,连人家照片都有,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能让他们一心为人民服务的宋队长想起红尘?   他悄悄挪到办公桌边偷瞄,在看清照片上的人时,面色一滞,低喃:“怎么会是他?”   沈恕毕竟受了伤,宋舟想让他在警队休息一段时间,但他闲不住,还是跟了下来,大老远就看见警局门口站着个女人。   “小辛,这是找你的吧!”   他们警队大老爷们一堆,没几个有对象的,能被女人找上门的,竟然是个女警。   辛映下楼的时候就注意到门口的唐婳了,但他们马上就要出任务,没时间和唐婳扯东扯西。   “你先去处理吧,我们还有时间。”宋舟对辛映示意,他预留了时间出来,完全够用。   而且,他们不能让警员家属一直等着。   辛映抿了抿唇,颔首道:“我和她说两句,很快的。”   她说罢,转身大步跑向唐婳,她刚才就注意到唐婳站在原地的时候会轻微跺脚,看起来是在这儿站了很久。   一旁站岗的警员见辛映过来,说道:“你家属在这儿站了快两小时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她也不打,说怕打扰你。”   什么家属,听着太奇怪了。   辛映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对唐婳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唐婳上下打量着辛映,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我看到晨间新闻了,你们昨晚有行动,但记者说好像有警察受伤了。我担心你出事,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她不是不相信辛映的能力,但亲眼看到她没事,才算真正的放心。   “我好得很,不用你担心。”辛映说罢,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深吸一口气,换言道,“我的意思是……警察受伤是很正常的事,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看到辛映态度有转变,唐婳的眼中微有闪光,笑着点头。她看着辛映一身警服,感叹道:“你原本可以在家安稳地做个富家小姐,结果出来风吹雨淋,太辛苦了。”   辛映眉头微蹙,冷声道:“我不觉得辛苦就行,我爸我妈都不说什么,你管我?”   话音落下,她转身想要归队。   真是好笑,她刚觉得唐婳这个人是能相处的,现在看来,她还是远离这个人比较好。   “我没想管你。”唐婳解释,“相反,我很羡慕你,你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你小心一些,尽量少受伤,我……我和你爸都很担心你。”   “我爸?他整天盯着股|票,可没这闲心。”辛映吐槽了一句,随即瞄了一眼唐婳,听她这意思,其实是向着她的。   辛映心头莫名一喜,将口袋里的姜糖往唐婳手里一晒,“明明比我还小两岁,整天操心得跟个老太婆似的。我出任务了,你早点回去,别杵在这儿挡门。”   她说罢,大步向门口的警车跑去,迅速上车准备出发。   唐婳浅笑着,感觉到手里的姜糖还带着些许体温,将它攥在手心里,目送警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才甘心离开。   秦延的车一停在公司楼下,秘书便上前打开车门,恭候他下车。   他站在公司楼下,看着气派的大门面无表情,这个地方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在例行汇报今日行程之前,秘书说起了目前比较重要的事,“副董,警察说要拜访您,现在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了。您要见他们吗,还是我找理由推辞?”   “不需要。”秦延看着电梯上升,意味深长道,“我等他们很久了。” 第86章 牺牲   秦延站在会议室门外, 并未走进,他眼神晦暗不明地望向室内坐着的三名警察。   他的目光渐渐落在了离门最近的宋舟身上,心思回转,默默盘算着什么。   宋舟第一时间注意到有人靠近, 转头看去, 正对上秦延的目光。   “秦先生你好, 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 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宋舟起身走到秦延面前, 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   “宋队长, 久仰大名。”秦延笑着握了握对方的手, 面上毫无异色, 似乎对警察的到来并不意外。   见秦延落座后, 宋舟便发出了心里的疑问:“秦先生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这半年来,新闻媒体争相报道, 楼下骚扰的群众赶走一批又来一批, 三天两头就能看见警察到访。不是我早就知道,而是已经习惯了。”秦延不慌不忙, 仿佛出事的并不是他的公司一般。   沈恕抓住了这一点,问道:“秦先生怎么看起来并不生气和惋惜?出事的可是您公司的几位负责人。”   耀明集团看着庞大,但其实是由几个部分组成,体量较大的就是会所、酒店、餐饮等连锁产业。   江龙市七成的会所背后都有耀明集团在控制, 而负责这一块运作的就是何友铭。   经侦统计过, 这些会所一个月的纯利润加起来,足够江龙市一整年的城市美化投入。   所以何友铭在耀明集团的地位并不低,他出了意外, 就相当于集团断了一条胳膊。   即使过去了半年, 新的负责人上任, 那些会所的收益也大不如前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部分,前几个月酒店和餐饮的负责人也出事了,集团旗下的产业几乎全部被彻查,停业整顿小半年。   耀明集团内部也因此进行大换血,短短半年的时间,基本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一个集团上千号人,为了这几个负责人的事大动干戈,到了秦延嘴里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沈恕怎么都不相信。   秦延看了一眼秘书,嘱意她倒几杯水进来,随后才看向警察,缓声道:“不瞒几位警官,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国外生活,八年前才回来。因为个人能力不足,公司的事向来不归我管。也是各位负责人出事后,我才接管的,临危受命罢了。”   这件事宋舟之前调查过,秦延在十岁的时候被母亲送出国,一直到他硕士毕业回国的这段时间,他确实没有入境记录。   见秘书递来温水,宋舟表示感谢后,对秦延问道:“集团之前都是由您父亲负责的,他如今在何处?”   秦延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怕警方找他麻烦吧,他上个月前突然说自己生病了,需要好好修养,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轻叹一声,感慨道:“我们父子关系不好,所以他了去哪里,我也没有刻意打听过。但在他回来之前,我还是会照顾好公司的,毕竟这是身为儿子应尽的义务。”   宋舟凝神,警方也一直在找秦垣的下落,这么大一个人,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他要么是躲起来了,要么……就是和那些负责人一样,也出意外了。   他探究地看向秦延,此人是国外名牌大学金融硕士毕业,举止谈吐气定神闲,可不是什么个人能力不足,相反,他在秦延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野心。   宋舟目光转向辛映,示意她开始问话。   辛映一会颔首,对秦延问道:“秦先生你好,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辛映,现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一下你,希望配合。”   见秦延点头回应,她开口问道:“警方前几日抓捕了一名嫌犯,叫做董辉。他指控您派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意图暗杀。有这件事吗?”   秦延闻言一怔,反问:“抱歉,董辉是谁?我不认识。”   沈恕打开了手机,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问道:“这辆车是你的吧!”   视频画面里,一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在董辉藏匿的地下室附近兜转了两圈。   秦延并不遮掩,直接承认道:“是我的车。怎么,我是违规还是违法了?”   他看着警察反问道:“我在地下停车场找车位而已,就这样也能算我在监视,还说我在意图暗杀?警官,你们是没证据了,用这个来糊弄我?”   宋舟冷静回应:“警方查过,秦先生在那附近没有房产,离公司也很远,况且我们可不止找到这一段视频,你三天两头开车过去,兜两圈又离开,真的是在找车位吗?”   “那请问,监控拍到我动手了吗?”秦延双手交叠,上半身微微前倾,将问题抛回给了警察。   “的确没有。”宋舟并不急躁,董辉自己也没拿出证据表示秦延真的对他下手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来探口风,看看这个新上任话事人到底在耀明集团的变革里参与了多少。   不过刚才秦延的话就是间接承认,他的确是刻意去过董辉暂居处附近。   “何友铭贩卖毒|品的事,秦先生知道多少?”宋舟问。   秦延摇头答道:“我说过的,接管公司是我临危受命,再此之前,我没有参与过集团的工作,他们做的事,我一概不知。至于我父亲是否参与,我就不知道了。”   宋舟继续问:“何友铭出事当天,你在哪儿,有人证吗?”   “我当时在酒店,前台的开房记录能查到。至于人证嘛……”秦延说着,微微挑眉,低笑道,“有,不过人数比较多,要麻烦警官一个个核实了。”   “好啊,那就请秦先生,一个个写下来,我们会查的。”宋舟递给了秦延一张纸,见他没一会就差不多要把整页写完。   接过秦延递来的纸,宋舟眉头一紧,“有必要提醒一句,女票|女昌也是犯法的。”   秦延摊手,“玩玩而已,你们有证据吗?人证的联系方式都在上面了,警官,你们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有。”宋舟拿出一张照片,紧盯着秦延的面部表情,“认识他吗?”   照片上的人像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可警方是怎么查到晏余头上的?   他随即摇头道:“不认识,没见过。”   “真的不认识?”宋舟微微眯眼,他看得出来秦延刚才有所迟疑,很可能说谎了。   “不认识。”秦延坚决否认。   警方就算怀疑,现在也找不到晏余的下落了。   辛映而后又问了关于负责人的问题,秦延的说辞反反复复就那么几个,说自己接手得晚,不清楚这件事,或者将疑点引到目前不知下落的秦垣身上,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走出耀明集团的大门,宋舟抬头看向高层,其实根本看不见楼上的人,他却能感觉到秦延也在盯着他们。   “回去吧,我们得查查秦垣到底去了哪儿?”宋舟对其他两人说罢,坐上了车。   秦延虽然可疑,但他有的话确实没说错。耀明集团之前的掌权人一直是秦垣,手底下几个负责人出事,秦垣不可能不知道。但负责人出事后,他却莫名失联了,这些事太过于蹊跷。   在离开耀明集团返回警局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已经封禁的麦维斯会所。   沈恕看着曾经金碧辉煌的门面,如今破败不堪,感叹道:“警察之前不是没怀疑过这里,每个月不定时巡查,但一直没结果。后来何友铭出事,群龙无首,破绽就出来了,抓了一大批吸|毒|贩|毒的。”   警方后来发现,附近的店面早就被何友铭安插了人手,所以警察只要靠近,会所第一时间就能收到消息。   这些人警惕得很,只对会员售卖毒|品,警察要是只穿便衣,进不了他们的包厢,而袒露自己的身份,这些人马上就收拾干净,很难捕捉。   何友铭发生意外后,就没人进行调度了,警方也因此找到了机会。   他们没多做停留,继续往警局开。   路上等红灯的功夫,沈恕想起了宋舟桌上的照片,提及旧事:“说起来,其实警方两年前在这附近就有过一次行动,当时接到了群众举报,说有毒|贩要在这里进行交易。”   辛映好奇问道:“那后来呢,抓到了吗?”   沈恕点头,“当时确实抓到了几个毒|贩,还差点找到了头目。”   他的眉目间愁云不散,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   “原来警方曾经离何友铭这么近。”辛映感慨。如果早点抓到何友铭,估计能挽救很多误入歧途的人。   沈恕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可为了抓到这些毒|贩,我们也牺牲了一名年轻的警员。”   宋舟心口在一瞬间莫名抽痛,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油然而生,悲怆和痛苦从心里泛上鼻尖,酸涩非常,一时间不知是何缘由。   “这些年为了扫黑,牺牲了无数警务人员。所以我们必须荡清所有罪恶,让他们的牺牲更有意义。”   沈恕听着宋舟这句话,面露疑色,“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   宋舟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沈恕,回应道:“我知道,当时是市局联合缉毒办和你们武警一起行动的,这件事夏知以前和我说过。”   “哦。”沈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从宋舟看那张照片的眼神来看,那个人对他来说应该挺重要吧,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宋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这么问?”   沈恕伸手擦了擦鼻尖,坦诚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看见你桌上的照片了。还以为你不知道他的事儿,所以才多聊了两句。”   虽然是老朋友了,但该道歉还是得道歉。   “什么事?”宋舟握紧方向盘,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他的后槽牙紧咬,声音隐隐颤抖,微红的双眼透露着他此刻心中的不置信,“他……江昔言怎么了?”   出发前他还和江昔言打过电话的,江昔言还嘱咐他“注意安全”,怎么会这样?   “他……”沈恕从未见过这样的宋舟,一时间有些愣神。   在他的印象里,宋舟一直都挺镇定冷静的,从来没有失态过,可现在的他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沈恕,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宋舟抓住沈恕的衣领追问。   他之前和夏知确实聊过的,他很确定夏知没有提到过那场行动里有人牺牲。   可为什么江昔言突然就出事了,因为早上的那通电话?他明明是想提醒江昔言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救了江昔言几次,最后却成了杀人的刀?真是因为他?   看着宋舟一脸的痛苦,沈恕叹声道:“他就是那名两年前牺牲的警员,我以为你知道的。” 第87章 喝酒   时光倒转, 破旧的会所门面逐渐被修补,门外墙上的雕像栩栩如生,暖黄色的灯光再次亮起, 音乐声冲破寂静, 整条街市重归热闹。   一辆车停在会所门外不远处, 看起来似乎没打算离开,也不像是要进去消费的。   门口的保安接到消息也注意到了那辆车, 疑心地靠近查看, 只见车里只有一个人, 驾驶位上的男子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嘴里抄着一口本地土话, 骂骂咧咧的。   见保安过来, 男子皱眉不悦道:“看什么看啊?”   保安见这人没什么异样,收起了警戒,但还是觉得这个人说话忒难听, 恶声道:“这里不能停车, 走!”   男子嗤声,本没打算理会,但见他们个个五大三粗的, 自己肯定打不过, 于是赶紧驾车离开了。   他的车拐了个弯, 往前驶了一段,最终停在了路边, 拿出对讲机低声道:“队长, 刚才麦维斯会所附近起码有八个人盯着我, 一个小小的会所, 这么警戒太不正常了。”   男子随时注意着车外的动静, 以防有人靠近,他刚才是故意打探的。现在看来,他们想悄无声息地埋伏在麦维斯会所附近,还是有点难度的。   “他们没醒吧。”   麦维斯会所正对面的小区楼上,李沛拿着望远镜一直盯着会所门口的情况。   男子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应该没有。”   看那两名过来打探的保安的反应,应该不像是发现他的身份了。   李沛抿了抿唇,沉声道:“你先回来。”   他派了另一批人装成客人进会所探查,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物证人员在马翔的出租屋里找到了保洁公司的制服,还有一双鞋,鞋底沾有血迹,经鉴定,血迹是出自死者陈航滨的。   但他们调了别墅区的所有监控,证实马翔在案发当晚的深夜出现在了别墅区。但正对着陈航滨家后院的监控似乎是被人故意拿东西挡住了视线,并没有真的拍到马翔翻进了死者家中,实施犯罪。   法医对找到死者头颅做了检验报告,死者面部轻微发绀,口腔黏膜脱落,鼻骨轻微骨折,眼结合膜点状出血,生前应当被人捂住过口鼻。   死者虽然上了年纪,但一直保持锻炼,身体素质还算不错。   而马翔有很长的吸|毒史,他的身体情况非常差,就算他没有寻死,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他很难一个人将死者悄无声息地捂晕,并拖下泳池,除非死者当时就在后院。   可这个设想同样不成立,陈航滨要是站在后院,没理由看不见有外人翻进来,是有时间求助的。   所以警方能确定马翔参与了本案,但他是否为唯一凶手,他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还有一个问题,马翔的抛尸路线为什么是陈航滨家所在的小区到麦维斯会所的这段路。   好巧不巧,麦维斯会所的经理何友铭就是死者的女婿,并且两人气氛僵持。   所以他们顺着这条线,将视线放在了麦维斯会所。   高放找到了近一个月麦维斯会所所有出入口的社会面监控,排查到马翔曾多次出现在会所附近。   有人会在麦维斯会所外的小摊边和他接洽,看起来像是在交换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监控也拍到何友铭在会所门口揽客,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马翔与何友铭有联系。   但今天这么一探查,他们越发觉得这个会所不一般。   李沛拿着望远镜,将三名警员便衣出现在了视野内,一路打打闹闹靠近了会所。   保安余光打量着他们,见三人虽然眼生,但看着不像是之前见过的警察,于是默默放行。   江龙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娱乐行业进行抽检,所以附近的警察他们是见过的。   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李沛特意从其他区抽调了年轻警员过来帮忙,麦维斯会所的人应当是没见过的。   会所有散区、卡座和包厢,穿过金碧辉煌的会所大门,在侍者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散区,舞池里全都是热舞的年轻男女,笑声和欢呼声几乎要盖过音乐。   三名警员对视一眼,融入了舞池,但视线一直在巡视周围环境。   角落里,一名侍者默默注视着一切,在警员进入酒吧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他端着托盘走近人群,经过了三名警员身边,最终在角落的卡座停下,俯身将酒瓶放在了桌上。   秦延翘着二郎腿看着多日不见的晏余,见他蹲下|身,将酒瓶里的酒倒进杯子,递到自己面前。   他的手指轻擦过晏余的指尖,见他呼吸一沉,低笑着接过了酒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在桌上,示意他再倒一杯。   他看得出晏余有话想对他说,但周围有不少人盯着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看着他递来的酒,秦延挑眉,掐着晏余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小脸,戏谑道:“长得不错,这杯酒赏给你了。”   晏余后槽牙微微咬紧,扭开头脱离秦延的桎梏,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顾客是上帝。我让你喝,你就得喝。”秦延微眯了眯眼,语气中满是威胁。   角落的闹剧很快传进了何友铭的耳朵里,他从二楼向下看,只见秦延正在逗弄一个小侍者,冷声道:“这个少东家别的本事没有,玩得挺花,随他们去吧。”   据他所知,秦延什么都不会,回国以后一件大事都没干成,老板交给他打理的酒吧,没多久就倒闭了,简直是废物一个。   反正他们的人都在场子里盯着,不会出事的。   “抱歉,我们不能喝客人的酒。”晏余放下酒杯,起身退后,打算先行离开。   秦延皱紧眉头,将桌上的酒杯往地上一摔,脸色阴沉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晏余垂着头,一言不发。余光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不明白秦延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么一闹,注意他们的人更多了。   看着角落越来越乱,何友铭暗骂一声,连忙上前缓解气氛。   “秦少爷,砸自家场子不好吧!”   秦延冷笑,“你也知道这是我家的场子啊?我想砸就砸,你管得着吗?”   何友铭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怒火正燃,但始终没有发作,强忍着说道:“是,我管不了。那秦少爷想怎么做?”   秦延看向站在一旁的晏余,“开间包厢,我今天心情不错,替你好好管管手底下的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他必须得把晏余带走。   但盯着他们的人太多,晏余又打算继续在这里隐藏下去,所以他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何友铭顺着秦延的目光看了一眼晏余,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因为长得不错,有几个客人之前还找过他,问这个人卖不卖。   听到他的话,何友铭当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心里腹诽着秦延的特殊爱好,面上缓和道:“秦少爷请。”   反正就是个服务员而已,真出了事给笔钱打发了就行。   晏余见秦延抓住自己的手,用劲挣了挣,但他的力气很大,直接将他拽进了包厢,“你放开我!”   秦延转手将晏余往包间里一丢,对门外的何友铭警告道:“在我没训完之前,谁都不许进来。”   “是。”何友铭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让人偷偷盯着。   秦延转身,蹲在了晏余的面前,见他手腕被抓红,却并没有惭愧之意,余光看了一眼包间门,低声对晏余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晏余迅速说道:“警察盯上这里了,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准备动手吧。”   他不确定来了几个警察,但其中一个他在江心区见过。   马翔出事后,警察一定会查到会所头上,他要趁着这个机会让何友铭身处险境,有秦延控场,他就能找到机会在何友铭身边立足。   在会所潜伏的这段时间,他手里掌握的证据足够警察枪|毙何友铭好几次,但他不想把何友铭交出去,因为他要亲手杀了他。   只是何友铭身边的人比董辉身边的还多,他必须再往上爬一点。   秦延厌恶现在的耀明集团,但想保下集团的框架。如果真的把何友铭交出去,恐怕光是毒|品这一项,整个集团都要因此覆灭。   所以他得确保何友铭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这一点,他和晏余不谋而合。   “等你安排好了,再通知我。”晏余说罢,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离开。   他刚往前一步,就被秦延拽到了沙发上。   “你现在出去太快了,再待会儿。”秦延一把将人摁住,就这点时间,脱个衣服都不够。   他的耐性不错,在这儿待到打烊都不是问题。现在就出去,对他的名声可不好。   晏余撇开秦延的手,皱眉道:“我们又不是真的。”   他现在心里只有复仇,对秦延可没兴趣。   秦延惬意地靠着沙发,翘着二郎腿,探究地看着晏余,问道:“听说,有不少客人看上你了。”   “没兴趣,我不好这口。”晏余冷漠回应。   糊弄那些人不是问题,他是有目的的潜伏,但不至于做到这份上。   况且他和秦延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哪儿来什么别的想法。   江龙市警局物证科内,江昔言凝神思考着之前宋舟和他说的话。   晏余千方百计地设计谋杀,现在可能将目标转移到了何友铭身上,他为什么要复仇?   如果晏余真的在何友铭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警方或许可以通过何友铭将晏余引出来。   他之前抓伤过晏余,DNA匹配上,就能给他冠个嫌疑人的名头,将人控制住,就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不管是何友铭还是晏余,警方都必须将他们抓住。 第88章 期待   易逞刚从外头消食回来, 见江昔言把晚饭晾在一边,一口没吃,正一直低头在写着什么, 好奇问道:“嘿,嘛呢?饭都凉了。”   他们今晚得值班, 小江不吃饭怎么行?   “好, 我知道了。”江昔言敷衍地扒拉了两口,似乎想到什么, 再次拿起了笔。   易逞偷摸地凑上前,见纸上的名字有的见过, 有的又没见过,疑惑地对江昔言问道:“这些人是谁啊?”   看着略有些凌乱的草稿, 江昔言抿了抿唇,“事情有点复杂,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易逞意会点头,以为小江还是和之前一样藏着心事,他就不多问了, 于是道:“没事, 等你想说再说, 记得把饭吃了。”   盯着草稿,江昔言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喊住了易逞,“我之前经历过一些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他和宋舟的事这些年一直藏在他心里, 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但现在, 他想拉个盟友, 这个人他必须绝对信任, 还得相信他天马行空的话。   易逞拖来椅子,坐在了江昔言对面,插科打诨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相不相信?小爷见多识广着呢!”   昏暗的城市一隅,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一地的枯叶无人清扫,有人践踏经过,发出咔咔的脆响。   男子见湖边有人伫立,左右环顾后悄步上前,低声道:“先生。”   他们老大不喜欢别人叫他少爷,他似乎很讨厌这个称呼,所以底下的人一般都叫他先生。   秦延看了来人一眼,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卡,“找何友铭做交易,一半给他,另一半你自己留着,明白我的意思吧。”   男子看着银行卡的眼神放光,双手接过频频颔首道:“明白!事成之后,小的自己离开江龙市。”   先生出手阔绰,就算只有一半,钱也够他挥霍一阵了。   “不着急。在你离开之前,再替我做一件事。”   秦延说着,望向平静的湖面,微微抬脚,将一颗石头踢进了湖水,激起层层涟漪,见湖面不再安稳,脸上却显露出笑意。   “您说!”男子毕恭毕敬道。   当他听完先生交代他的事情,面露震惊,久久难以平复。   物证科内。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的目标是找到证据,抓住何友铭和晏余。”向易逞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过去,江昔言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在过去的七八年里,他每天都在经历这些梦魇,早就习惯了。   可易逞听完他的话,满脸的震惊,半晌没反应过来。   如果是其他人和他说这些,他绝对不会相信,可这些话是从江昔言口中说出来的,可信度蹭蹭往上涨。   他歪了歪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弱弱的举手提问:“我还是没听懂,这个晏余到底是谁啊?”   这个问题,江昔言自己也想知道。但就目前的线索来看,晏余应该和当年的钟家两兄弟有关。   他合上笔帽,指着草稿上面的名字娓娓分析道:“我第一次见到晏余是高三毕业回学校整理档案的那天,当时晏余正在掩埋我们学校的一名老师,高志强。”   他跟着线索找到了镇西中学,操场旁边的树下埋着一张合照。   后来他从黄队口中打听到了陈依伟的名字,借机认识了吴奶奶。在警队实习时,还发现了黄大康死亡案事有蹊跷。   由此引出,凶手有帮凶的设想,其中包含了蒋伟、孙晓京和袁桂。   警方曾追逐过孙晓京,但他当时选择了跳江,逃离了现场。因为是套|牌车,加上孙晓京逃跑的时候遮挡住了面部,让他逃过了一劫。   紧跟着他们查到了戴楠的头上,谁知道凶手比他们早到了一步,在一名陌生女人的遮掩下带着受伤的戴楠离开了现场。   江昔言指着纸上的几个名字,还有一些问号,解释道:“其他未知身份的人暂且不提,孙晓京和袁桂两人应该是仇人的,但他们却选择帮同一个人做事。黄大康和陈依伟的死,恐怕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黄大康、陈依伟、李源、高志强、戴楠、董辉,这些人都有同一指向,钟家两兄弟。   江昔言一边说着,一边将这几人的名字写在纸上,随后猜测道:“所以我猜想这个晏余会不会和钟家两兄弟有关系。”   易逞摩挲着下巴,很快就转过弯来,“所以之前带走董辉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晏余?”   他们抓捕董辉的那天晚上,监控拍到一辆车从附近离开。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空地上有打斗痕迹,很可能就是晏余和董辉留下的。   但问题是,他们物证技术人员,就是凭证据做报告的,刚才讨论的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想,没有到手的证据。   难怪小江什么都不说,这些事儿说出来,愿意相信的人没几个吧!   “宋舟说董辉承认了这件事,但我们目前确实没有证据。董辉告诉晏余,真正犯罪的事耀明集团,所以晏余很可能会将仇恨转移到耀明集团身上,所以何友铭现在很危险。”   易逞看着江昔言挑眉,见他提及某个人的名字这么顺口,打趣道:“我说呢,你之前怎么一听到宋学长的名字,就格外激动,原来是这样!”   江昔言抿了抿唇,借口道:“他救过我很多次,我理应感激他。”   他对宋舟,是感激,是敬仰,但好像又不止这些,他一时间说不上来。   “感激吗?”易逞托着下巴,看向江昔言,“可对待恩人,用得着这么期待吗?”   他和小江当了四年的大学室友,又在警队共事了三年多。   小江平时沉着冷静,可一听到宋舟学长的名字,顿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会笑,会激动,有了人情味儿,这是从未对别人展露过的样子。   期待?   江昔言微怔,是啊,每次和宋舟通话,只是听到声音就是格外高兴,他一直期待着和宋舟见面,又担心自己还不够优秀,不配站在他身边。   他淡然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不清楚。   “对了,如果哪天我再出意外,麻烦你帮我保管日记本,等三年后交给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江昔言说着,看向了抽屉。   或许对于宋舟来说,他的存在只是几通电话,过去了短短的几天几个月的时间。   可他却记着宋舟整整七年了,每日每夜。   “呸呸呸!”易逞一直都知道江昔言有写日记的习惯,现在知道了他和宋舟的事,也猜到里头多半写的都是酸言酸语,拒绝道,“情书你自己留着当面给,我不干这事儿!”   江昔言知道易逞是好意,他也很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当面见到宋舟。   虽然市局刑侦的案子接连不断,但李沛还是让人一直盯着麦维斯会所。   缉毒办的警员顺着抓到毒|贩的口风也找到了麦维斯会所,联合市局全天午休地盯着他们的动向。   听到铃声,夏知拿起手机一看,见是线人打来的,立即让一旁的其他人噤声,随即打来了免提。   “夏队,我这儿有新消息。刚才听说有人报了五万,明天晚上交货,大鱼会亲自押送,地点在鸿运码头。”   “好,我知道了,随时保持联系。”夏知挂断电话,看向了李沛,“李队,咱们联合埋伏。”   李沛应声点头,“我们的人配合你,有需要的话,我喊一队武警过来支援。”   夏知沉思低语:“五万元的货,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随行的毒|贩肯定不少,确实得叫人。人到齐了咱们就开会,商量一下布控的事。”   线人挂断电话,打量了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悄然离去。   但在他不远处,一名男子得逞窃笑,先生让他买完东西之后,故意放点风声出去。警察肯定在他们附近安插人手了,让警察知道这件事,这趟水才会越搅越浑。   自从陈航滨死后,陈家事业接连败落,陈银娟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半夜总是会被惊醒。   但不知怎么的,今天陈银娟喝完一杯丈夫热的牛奶之后,就觉得很困,早早地回床上休息。   何友铭看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给顾客发去了准确地址,“北区市场背后的六号仓库。”   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怎么能不狡兔三窟,为了防止警察提前埋伏,一般都在交货前才告知准确的地点,甚至会有好几个地方,以达到分散警方注意力的目的。   夏知了解毒|贩的习惯,所以没有把全部警力放在码头,而是留了一半的人在警局待命。   江昔言面对着墙上的地图,目光检索着每一个毒|贩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他知道真正的毒|贩头目就是何友铭,所以将何友铭家和麦维斯会所两个点连接起来,最快最保险的交货地点就在两个地址之间。   这两个地点相差了4公里,中间隔着商场、农贸市场和办公大楼。   能隐蔽交易的地方肯定不会是到处都有监控的商场和办公大楼,那么最有可能的交易地点就是农贸市场。   而这个北区农贸市场附近就有仓库,非常适合接头。   “就是这里。”江昔言将工字钉扎在了北区农贸市场的仓库。   李沛虽然不明白江昔言的结论是怎么下的,但这个地点确实很适合交易,并且位置也很敏感。   他也注意到了何友铭家和麦维斯会所的中间区域,警方没有证据指控何友铭,但他依然存在嫌疑,所以这个地方还是得派点人过去。   江昔言沉思,如果晏余想要对何友铭下手,今晚就是好机会,他很有可能会出现。   想着,他出声请示:“李队,警队人手不够,我也一起去吧。” 第89章 围捕   “今日夜间至明日白天, 东部海域有5至7级、阵风8级的西北风,浪高3.5米至4米,天气预报提醒您, 出门记得防寒保暖。”   天气预报的声音在空旷的港口回响,巡岗腰间别着收音机,提着手电筒来回巡逻。   现在是休渔期, 海上没有渔船, 近期阴雨连绵,也有段时间没有轮渡了,所以码头没什么人。   巡岗结束一趟巡逻便回到值班室, 悄悄给缉毒办夏警官发去消息:“夏警官,刚刚又巡了一圈,码头没人。”   缉毒办的警员和水警埋伏在码头周围, 现在已经过了约定的交易时间, 毒|贩还是没有出现, 看来他们确实转移地点了。   夏知刚想询问李队其他区域的情况,就见对讲机突然亮起。   “找到了, 北区市场后面的仓库,快来!”对讲机里传出杨炎炎的声音。   对讲机内的背景音有些嘈杂,看来警方在市场门外也安插了人手。   因为靠近办公大楼, 现在又是不少上班族下班的时间,所以市场门口有不少小吃摊贩摆摊。   摊贩们将三轮车改装成小吃车,腾升的热气从锅里冒出, 它们没有具体形状,却喊出得名字, 那就是人间味儿。   “老板, 来份手抓饼。”田野走到摊前。   “好嘞!”   警员应声, 动作熟练地拿出饼皮摊在铁板上,余光注意周围的动静。   田野指着面前的几个塑料盒,熟络地说道:“多加香菜,不要葱!”   随即,他低声道:“怎么还是没人,难道这个地方也错了?”   “好!”警员应了一声,在铁板上打了一颗鸡蛋,然后压低声音回应,“杨哥刚才说码头那边没动静,要不问问李队,其他地方有没有蹲到人。”   田野点头,他确实有打算再和队里确认一下。   他看着铁板的手抓饼笑了笑,“看来是练过的。”   警员得意地挑眉,“专业蹲点。要不要辣椒?”   为了不提前暴露,他们这些经常潜伏的警员都会提前学会一些技能,防止打草惊蛇。   “不用。”田野说着,拿出手机正打算发短信询问,抬眼就见两辆车从路口开过,向仓库方向开去。   旋即他再次低下头,佯装不在意的样子,余光却还是追随着那两辆车。   同样注意到车辆的还有其他摊子上的“摊贩”以及小桌边的“食客”,他们交换了眼神后,有几人迅速放下了手里的事,脱掉了围裙,从小道向仓库方向摸去。   提前蹲守在仓库附近的警员收到通知,也看向了逐渐驶来的面包车。   毒|贩们很是惊觉,下车后先将周围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靠近。   “你们先进去。”车上的何友铭让手下先进仓库查看。   打手们收到指令后,悄步走进仓库,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环境,企图在黑暗中寻找买家。可他们找了一圈,仓库里根本没有人。   “老大,没人!”   藏在附近四号仓库的易逞见六号仓库的动静,略有些奇怪,对旁边的江昔言问道:“我怎么感觉不对劲?”   警局人手不够,加上今天出发前,他听到江昔言说的话,似乎很肯定毒|贩会在这里出现。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肯定得来帮忙。   他和江昔言虽然是物证技术专业的,但本职也是警察,经历过正经警校的体能和擒拿训练,身手不比其他人差。   江昔言远眺着六号仓库的情况,眉头微蹙,沉声道:“到目前为止,买家还未出现。”   他眼帘微垂,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登时拿起对讲机,对守在门口的警员提醒道:“拦住仓库区出口!今晚有人故意做局,估计他们要醒了,别让这些人跑了!”   看来是有第三方故意引出毒|贩和警察,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何友铭给买方打去电话,却等到了号码为空号的回应,当即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撤!我们被人算计了!”   他们的车立即向后退,企图逃离仓库区。   两辆警车突然出现,将出口死死封住,防止毒|贩逃离。车上的警察迅速拔|枪下车,枪口正对着前车,呵斥道:“你们已经被警察包围了,现在立马下车!”   何友铭见势,对开车的人说道:“往前冲,进仓库!”   坐在驾驶位上的晏余看了一眼后视镜,油门踩到底,驱车冲进了仓库。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警察,心中闪过一丝诧异。按他之前计算的,警察应该没这么早找到这里,但现在这些就警察却提前埋伏了,一会脱身可能有点困难了。   蹲守在仓库附近的警员逐渐向六号仓库靠近,将门口堵住。   而其他区域的警员接到消息,迅速向农贸市场赶来。   过来配合行动的沈恕打手势示意身后的人分成两队,潜伏进仓库,将人包围,指令一下,他首先带人躬身悄步进入仓库。   易逞见江昔言从刚才开始就在发呆,低声问道:“怎么了?”   江昔言回想了想,回:“刚才开车的人,很像晏余。”   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之前见到的晏余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可刚才那个人的眼睛真的太像他了。   “要通知其他人吗?”易逞问。   江昔言抿了抿唇,“再观望一下。”   因为不确定,所以不能轻易分散警力。万一他的判断失误,现场其他警员怎么办?   外圈的警力也不断向仓库靠近,他们的人并不多,必须用有限的警力拖到支援过来。   江昔言跟着靠近,想在昏暗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晏余看着仓库门口的警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也不知道秦延能不能赶过来。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何友铭,即使在这个时候,何友铭的身边还是有人保护着,他很难下手。   所有人都躲在货物背后,眼看着警察离自己越来越近,黑暗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企图逃离,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   “蠢货。”晏余暗骂一句,见警察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于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打手身上。   趁其不注意,将他一把推了出去,为自己争取转移的时机。   晏余一动,江昔言的目光立即捕捉到了他,双手持枪,遂逐步向他靠近。   何友铭不断后撤,身边的打手越来越少,眼看着就要无路可退,颤抖着拿出手机想要喊人来帮忙。   “关皓玟,北区市场仓库,你快带人过来帮忙!”   他仓皇得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听到何友铭提到的名字,晏余握着刀准备捅上去的手一顿,惊愕地看着他。   关皓玟?这个名字,他之前听钟大富在死前提起过。   何友铭还不能死,他要问清楚。   晏余刚要上前,身形一僵,意识到旁边已经有人拿着枪对准他。   他缓缓转头看向对方,看清警察的面貌,低声呵笑:“是你啊。”   江昔言看到他的反应,立即意会,“原来我没看错,好久不见啊,晏余。”   他们的人手根本就不够,就连易逞也在前面和毒|贩相抗。   因为他提前知道了结果,很清楚还有人没被找到,所以绕路来了后方,不出他所料,晏余和何友铭果然在这里。   江昔言转头刚想喊人来帮忙,“来……”   晏余再次拿起刀,猛冲向江昔言,冷声质问:“每次都是你坏我好事!”   他不知道江昔言是怎么打听到的他名字的,或许警方已经注意到他了。   当初他就该下手再狠一点,早点结果这个碍事的!   “站住,否则我要开枪了!”江昔言喝止道。   晏余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更是企图夺走江昔言手里的枪。   何友铭见势,躲进了角落,不敢动弹,目光一直盯着门口,等待救援过来。   江昔言最后一次对晏余提醒道:“晏余,你还有机会。如果你有什么仇怨,配合警方,我们会帮助你。”   “警察?”晏余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低声嗤笑,“我要做的事,你们警察管不了。”   他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绝不后悔。   面对袭击,江昔言迅速后撤,开枪警示,对晏余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杀了这些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说着,看向角落的何友铭,他必须找机会让其他警员过来控制住何友铭。   可晏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踏步向前,手里的匕首直冲江昔言颈部。   江昔言只能侧身避让,但下一个袭击迅速接上。   晏余右脚向前,右拳直击对方门面,再江昔言后退避让时,反背拳击对方右肋侧,手腕一转,匕首再次袭近。   江昔言迅即向后插步躲闪,左脚摆步转身,鞭腿猛踢晏余后脑,拉开两人距离,倏地抬手开枪。   晏余的腿突然脱力,差点跪下,强撑着站了起来,心有不甘地看着江昔言,紧咬着牙关愤然道:“你知道什么?那些人都罪有应得,他们都该死,我做错了什么?”   “他们的罪孽,有法律来判断,不应该由你的私仇论定。”江昔言从腰后拿出手铐,想要靠近晏余。   晏余的余光间仓库的排风口有人影晃动,看着江昔言,脸上的笑容逐渐猖狂,低声反问道:“那你们查到什么了?恐怕你们手里的证据,还没我的多吧!”   他说着,瞥了何友铭一眼,角落里那个窝里横,应该没有听到。   “你有证据?”江昔言抓到重点。   晏余得意地笑了一声,这些年他潜伏在何友铭身边,透明人也有透明人的好处,何友铭做的事、杀的人他都看在眼里。   江昔言凝神微思,收起枪准备用手铐铐住晏余,突然感觉到颈部一阵冰凉,低头一看,一把刀横在他的颈前。   秦延看着浑身是血的晏余,眼神带上几分怜惜,“我来了。”   警察堵住了仓库门口,所以他是从通风管道下来的。但警察很快就会发现,所以他们得马上撤离。   晏余捂着伤口,强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受制于人的江昔言,红着眼冷声道:“我的过去无证可循,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来到这个世上。”   -   警车刚在江心分局的门口停下,宋舟立即拿出手机想给江昔言打电话。   林越急急忙忙地从楼下下来,跑向队长,说道:“宋队,苏眠刚才调了当年陈航滨案的资料,重新看了一遍保存的监控录像,发现当年不止马翔在案发前后出现在别墅区附近。”   案子要紧,宋舟只能暂时收起手机,追问道:“还有谁?”   林越打开手机相册,将刚才拍到的照片递给队长看,“这个的身形,以及露出来的眼睛,非常像一个人。”   宋舟接过他的手机,恍然道:“晏余?”   “嗯。”林越抿唇颔首。   估计是之前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不知道晏余,所以忽略了这个路过的人。   现在看来,晏余突然出现,很可能与本案有关。 第90章 壁垒   苏眠将视频再放了一边, 画面的角落有个人贴墙经过,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   他指了指墙边一辆车,“我查了旁边这辆车的车高, 是一米四三左右,从车顶画参考线到墙面,发现这个人比车要高出四块瓷砖。”   高芒顺势补充道:“我刚才联系了瓷砖厂家,他们帮忙辨认了这种瓷砖的规格,宽度为10厘米,瓷砖贴合之间的误差, 这个人的身高应该在178到183之间。”   苏眠点头确认之后, 将画面放大进行处理。监控的夜间模式像素偏低,很多细节模糊不清,即使拉高了锐化,还是无法完全还原。   但仅是这一闪而过的几帧,宋舟还是能看得出这个身穿黑色连帽衫, 带着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前行的人确实很像他们正在找的晏余。   苏眠继续播放下一个路段的监控, 只见这个人经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监控,随即立刻离去。   就是这一秒的时间,苏眠截到了这个人的正面图片。   他裸露出来的双眼形状和晏余的非常相似, 眼尖隐约有一颗黑痣, 眼尾微微上扬,看起来非常像一双狐狸的眼睛。   “追一下马翔离开后, 这个人有没有跟着一起走。”宋舟紧盯着电脑屏幕。   这个人只是和晏余很像, 但不一定真的就是晏余, 在找到证据之前, 警方不能盖棺定论。   苏眠点头,“好,我继续看。”   因为这案子蹊跷,所以之前负责本案的警员留下的监控录像不少,他们现在查起来就不会那么无从下手。   宋舟颔首后紧接着说道:“除了以前的记录,查一下最近这段时间,晏余有没有再出现过。”   “还有,再帮我查个人,耀明集团董事长秦垣,他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眠虽然平时懒懒散散,但在重要时刻,对事对人都很认真,听到宋队安排的任务,立即在便利贴上记了下来,贴在电脑旁边。   “好,我查到了再向您汇报。”   “辛苦。”宋舟说罢,转身走向队长办公室,突然身形一顿,强烈的揪心感令他喘不上来气。   顷刻间,他的冷汗直流,双手发抖,脚上突然无力,全凭着肌肉记忆扶着墙壁,才没有倒在地上。他感觉自己脖颈上的冰凉就像是有一双手紧紧箍着他,意图将他的生命抽离。   他紧咬着牙关缓了好一阵,堪堪平复,虚弱靠在墙边。   宋队的异状把办公室的其他人吓了一跳,沈恕立即窜上前把人扶住,示意离得比较近的许之慎过来搭把手,“先把他扶进去休息。”   “好,慢点。”许之慎架起宋舟的另一只手臂,嘱咐沈恕慢点走。   将宋舟扶到沙发上,许之慎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沈恕猜测道:“早就和你说了,注意休息!你看看你,加了半个月的班,天天凌晨睡,你不出事谁出事?还天天捧着保温杯喝枸杞水,我告诉你,不睡觉,你喝一百斤枸杞都没有用!”   从他认识宋舟开始,这家伙嘴上说着养生,天天保温杯不离手,三餐营养均衡,但抵不住这家伙不睡觉啊。   他每次去省厅,不管多早或多晚,宋舟肯定会在,几乎住在警局了。   爱岗敬业是好事,但他们这个职业,累死在岗位上不在少数。前段时间还有一个前辈突发脑血栓,他们是真心疼啊。   宋舟的呼吸都在颤抖,却咬牙坚持摇头道:“我没事。”   他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熬夜才这样的,心里强烈的预感在告诉他,江昔言出事了。   他抓住沈恕的袖子,沉声问道:“你告诉我……江昔言出事的时候,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都这样了,还问别人?”沈恕看他坚持,长叹了一口气,配合说道,“当时埋伏在北区市场仓库的警员不到二十个,和来的毒|贩人数差不了多少。仓库里一片黑,行动本来就很困难……”   他们在前面鏖战,突然听到仓库深处出现枪声,此时市局的一名警员大喊:“小江在里面!”   然后他们就发现有人顺着通风管道从外面进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他带来的支援。   警方和毒|贩缠斗,眼看着受伤的警察越来越多,他们终于等到了增援,将现场的毒|贩一并带走。   沈恕带着几个人顺着通风管道一路追,谁知道毒|贩提前准备了车辆,一离开仓库,马上上车逃走,等他们回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刚才的仓库深处躺着一名警察,早已没了生机。   这次行动是他们的一次失误,没有提前预判到毒|贩的准确交易地点,导致在仓库埋伏的人手不够。   他们将抓到的毒|贩带回警局,却发现这些人大多是临时聘请的打手,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   其中几名毒|贩含糊其辞,不愿意交代领头是谁,但警方还是猜到,真正的头目并不在这些带回警局的人里。   提及往事,沈恕的语气沉重,他听说牺牲的警员是市局的一名非常优秀的物证技术人员,也是他提醒了李队今晚仓库很有可能就是交易地点。   这件事发生后,李队引咎辞职,但被上级驳回了,参与的所有警察对此都感到悲痛,没有人会希望发生这种事。   回想着,沈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提醒宋舟:“不过江警官临死前给我们留了线索。”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尸检的时候,法医发现他的手一直攥着,但掰开查看,发现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他的掌心全是血,法医马上意识到有问题,对他手里的血进行取样,结果和数据库里的一组DNA匹配上了。”   “谁?”宋舟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抓着沙发边沿,急速恢复理智。   沈恕回想,“据说这组DNA之前就是江昔言自己提供的,好像说是一个曾经伏击过他的人。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会我打电话找李队问问。”   “曾经伏击过他?”宋舟眼帘低垂,在脑海中不断检索。   突然像是抓住了一点灵感,顺势回想,记起当年毕业典礼的时候,江昔言应该给他献花的。   结果他收到了歹徒的信息,没有参加典礼,而是去了学校旁边的小巷,被人腹部捅了一刀,受了重伤。   他趁机抓到了对方,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指缝里留存了歹徒的DNA。   在记起这件事后,他耿耿于怀了很久,他在舞台上接受鲜花的时候,江昔言正躺在救护车上不知生死。   他悔恨多年前的自己没有现在记忆,无法帮助江昔言。   但江昔言很确定当时在校门旁的小巷里袭击他的人就是晏余,如果两个DNA能对上,那么就说明晏余真的潜伏在何友铭身边。   那天晚上引出毒|贩和警察的计策,会不会也和晏余有关系?   许之慎见宋舟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适时关心道:“你不是睡眠不足吧,要是心里有压力,可以随时和我说。”   闻言,宋舟抬头看向许之慎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了,你们先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就好。”   许之慎应声点头,见沈恕还想说什么,立即拉住了他,低声道:“让他休息吧!”   “……”沈恕张了张嘴,看到宋舟眼底的疲惫,没再说什么,点头和许之慎一道离开了队长办公室。   办公室门“啪嗒”地一声合上,宋舟的伪装再也撑不住下去,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半跪在了地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钻心的疼痛令他连呼吸都在颤抖。   可他知道,有个人正在经历死亡,比他痛千倍万倍。   他努力地伸长手,想要拿到沙发上的手机,可视线逐渐模糊,越发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他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登时出现的耳鸣声又将他拽回痛苦中。   宋舟颈部的青筋暴起,双眼酸涩非常,仅凭着最后一点清明,拨通了通讯录中第一个号码,终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在黑暗中迷失了很久,没有方向,没有光亮。但他并未停下脚步,不断向前跑,企图冲出黑暗。   宋舟不知道这突然的疼痛感从何而来,但他明白,他必须找到案件的真相,还有一个人在等他的消息。   昏沉中,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   宋舟回神,向声源跑去,却撞到了一层壁垒屏障,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舟眼睁睁看着屏障后,一个人将刀横在了江昔言脖颈前,不留一点余地地割破了他的脖子。   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宋舟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自己身上也沾染了滚烫的血色。   江昔言捂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喊人来帮人,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他不敢置信地转身看着背后突然出现的男人,无力地倒退一步,跪倒在了地上。   “别走……”   见晏余要走,江昔言想要再次拔枪,却被男人踹倒在地。   江昔言不甘地看着晏余,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裤脚,用最后一丝力气也想把人留住。   急速的失血令他身体不断冰冷,手指逐渐麻木,可真的不甘心。   他松开了晏余的裤腿,奋力撑起自己,向晏余大腿处的伤口一抓。   晏余吃痛地闷哼,拿起匕首对着江昔言再次猛扎,要不是怕警察注意到这里,他恨不得给江昔言来上一枪。   何友铭惊恐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眼看着浑身是血的晏余拿着刀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不断向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晏余微眯了眯眼,向何友铭伸出手,“老板,我带你走。”   看着倒在地上的江昔言逐渐没了生机,宋舟不停撞击着屏障,“江昔言!你等等我!”   在冲撞之下,屏障出现了一条裂缝,裂缝越来越多,只听“砰”地一声,壁垒全部瓦解。   宋舟奋力跑向江昔言,看着一地的血,人生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他用手捂住江昔言的脖子,可血怎么都止不住。   “来人,救命啊!”宋舟抬头看向周围,可仓库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一次次呼唤着他的名字,“昔言……江昔言,我来了!你看着我,我来了!”   地上奄奄一息的江昔言缓缓睁开双眼,吃力地哑声道:“宋舟……晏余有证据,一定要……一定要抓住他……”   “他……还提到……提到自己的过去……他的身世可能还有问题,你帮我……帮我查清楚……”   “我在查,我一直都在查!你撑住,我带你去医院。”宋舟抱起江昔言,向仓库门口走去。   他很清楚这是梦,可他的心疼是真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昔言就这么没了。   江昔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宋舟,脸上露出浅笑。   真好啊,是梦也值了,宋舟,我亲眼见到你了。   如果我死去,接力棒就交到你们的手上,一定要找到真相。   他看着掌心的血,手终是无力地垂下。   他真的努力了,至此他无愧自己,无愧身上的警服。   宋舟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盯着再没了反应的江昔言,试探地轻唤:“江昔言?”   可怀里的人再也没了反应,他忍着伤感,将人放在地上,他的手轻抚着江昔言的双颊,额头抵着江昔言的额头。   他双眼恢复清明,语气无比笃定,说道:“你放心,接力棒我抓住了。”   “就是这里了。”   易逞站在江心分局的门口,环顾四周,这里就是小江生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   他上前对站在门口的警员说道:“你好,我想找一下你们警队的宋舟宋队长。” 第91章 订餐   “队长, 有人找你。”陶一然轻轻敲门,半天无人应答,悄悄对门往里探头, 见队长正坐在位置上盯着一张照片发呆。   他再次尝试呼唤了一声:“队长——”   宋舟闻声回神,抬头向陶一然看去,“谁找我?”   陶一然刚想复述一遍刚才的话,看队长这反应,应该是听到了,于是指了指外面说道:“他说他叫易逞, 是江昔言的同事。”   他总觉得“江昔言”这个名字再哪里听到过, 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宋舟屏息,旋即站起来,转头从窗户向下看,见来人冲他招了招手,看样子是认识他。   陶一然见队长很是着急地下楼,满脸的好奇, 趴在窗边观望。   疾步下楼, 宋舟仍旧没有放弃给江昔言打电话, 他昏倒前拨给江昔言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刚才醒来继续给他打, 还是一样没有回应。   他承认自己慌了, 可除了打电话, 他无能为力。   见宋舟学长朝自己跑来, 易逞立即打招呼道:“学长好!”   宋舟微怔后会意:“你也是警察大学的?”   “是,我之前是小江的室友, 后来也是他的同事。”易逞将手里用密封袋包得严严实实的日记本递给宋舟, 解释道,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三年前小江说他能联系到未来时空的你,还告诉我如果他有一天出事了,让我在三年后把日记本交到你手上。”   谁能想到还没过一年呢,小江就……   宋舟凝视着易逞递来的日记本,双手接过,上次见到它,还是江昔言在山上遇害的时候。   他紧抓着日记本,对易逞感激道:“谢谢,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儿,小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是应该的。”易逞微笑,看着日记本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小江还在,该多好啊!   临走前,易逞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来,“宋学长,有些话其实我一直憋在心里,也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但不说我又觉得难受。”   他不太会说话,一想到宋学长对小江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措辞,开口说道:“宋学长,我看得出来,小江一直把你当做前进的目标。他虽然走了两年多,但如果知道你们正在查的案子,一定会很开心。学长,你们加油!”   他听说了,宋学长是省厅为了查清楚耀明集团的案子,下派到分局的,而宋学长正在查的案子也是小江生前夙愿。   或许有种默契叫做,明明两个人不在同一时空、同一个时间线,但所思所想却并肩而行。   宋舟目送着易逞离开,一个人怅然地带着日记本回到办公室。   他盯了半晌,不敢翻开看。   “电话为什么没人接?”宋舟紧攥着手机,想不明白缘由。   时间不多,不能全用来处理私人感情。宋舟深呼吸调整心态,不太拖沓,翻开了面前的日记本。   前半部分的内容宋舟之前看过了,后面的内容断断续续,大多是想和他分享平时的工作心得。   宋舟轻抚着纸页上的字迹,面上挂着微笑,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宋舟,如果这本日记最终还是送到了你的手上,那就说明我又一次死亡。这次我还能活过来吗?我不知道,但我会认真对待每一次意外。   所以,有些话我还是想对你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向我伸出了援手。在我一次次否定自己的时候,也是你告诉我,你能感同身受。也是因为你,我在漫无目的的人生里,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如果我最后还是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再也没有了倒带的余地……宋舟,我想对你说,谢谢你多给了我七年光阴。”   一口气堵在宋舟心口,逐渐坠下,落在了最柔软的地方。   他内心压抑着合上了日记本,默然将其放进了抽屉,似回应江昔言的话一般,看着日记本轻声道:“时间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争取的,你已经尽力了。”   他只是给了江昔言一个提示,真正脱离困境的一直是江昔言自己,反而是他,面对时间的鸿沟,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着依旧打不通的电话,宋舟紧抿着唇,熄灭了手机屏幕,将抽屉合上。   沈恕和高芒正在情报研判室调查监控,透过玻璃窗见宋舟从办公室里出来,关切地投去目光   “宋队,你还好吗?”许之慎率先开口问道。   宋舟颔首回应:“我没事,谢谢。”   他说着,环视了办公室一圈,对其他人也表示了谢意,而后他的目光定在了陶一然和辛映的身上,说:“你们跟我去找一趟陈银娟,带上晏余的照片。”   “好!”   陶一然迅速收拾东西跟着队长下楼,辛映动作利索,已经将警车开到警局门口,等着两人上车。   陈银娟早年也有工作,怀孕后就成了全职妈妈,好在家底殷实,衣食无忧。   可父亲死后,工厂的丑事暴露,陈家也逐渐走向败落。好在有丈夫做支持,陈银娟和她儿子没有过上一天苦日子。   就在陈银娟接受了现状,认为一辈子就这样也挺好的时候,何友铭也出事了。警方带着搜查令来到家里,说何友铭涉嫌贩|毒|吸|毒,陈银娟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宋舟带着两人找到陈银娟时,她正在切菜,准备今晚出摊要用的材料。   陈银娟的头发有些凌乱,短短半年的时间,皮肤不再像之前一样光滑细致,被油光和泛黄所替代,眼眶凹陷,眼底乌青。   她的指尖很多新旧伤口,手臂可见斑斑点点的烫伤癍痂。   她身上的衣服不如以前光鲜亮丽,以方便为主,围着一条围裙利落干活,一点也看不出她曾经一直被家里娇生惯养。   切完包菜,她正打算洗一洗生菜,转头发现店门外站着三个人,疑惑问道:“几位找谁?”   宋舟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介绍自己的来意:“你好,我是江龙市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宋舟,关于您父亲的案子,警方最近查到了新线索,想找您确认一下。”   “新线索?”陈银娟愕然,连忙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湿哒哒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走到警察面前急忙询问道,“怎么了?”   宋舟拿出监控录像,指着角落的人,对陈女士问道:“这个人你之前见过吗?”   陈银娟接过警察的手机仔细查看,表情略有思考之意。   “有印象?”宋舟见她这个表情,看来是见过的。   “能放大吗?”陈银娟指着手机屏幕,不敢随意操作。   “可以。”宋舟颔首,将图像放大,以便证人查看。   陈银娟紧盯着屏幕,只见监控视频中的人突然抬头一眼监控,当看到他露出的上半张脸时,她的瞳孔微缩,旋即抬头对警察说道:“他有点像是我丈夫的司机。”   陶一然拿出晏余的照片,向陈银娟确认地问道:“你再看看,是他吗?”   他手里的照片是公安系统留底的身份证照,面部没有遮挡,看得十分清楚。   陈银娟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人,“对,就是他!”   她再看向监控录像,询问道:“这个视频是在我父亲家附近拍的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记得司机每次把她丈夫送回来后就离开了,而且这司机怎么没开车过来?   辛映对陈银娟说的每一句话都做了文字记录,并留下录音备份。   “具体情况警方还在调查中,有结果了,我们第一时间通知您,请保持通话畅通。”辛映语气温和道。   不论陈航滨和何友铭做了什么,陈银娟是无辜的。父亲、丈夫接连出事,陈银娟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很是不容易了。   “明白。”陈银娟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店面,不好意思请警官们进去喝口水。   以前家里的东西都被强制征收,因为房子写的是何友铭的名字,也被拿去抵消罚款了。   儿子现在还在上学,她不想让他多管,所以用自己攒的积蓄开了一家小店,虽然日子苦了点,但好歹能养活母子。   生活虽然满是污垢,但还得过不是吗?   陈银娟想着,回到小店,拿了三瓶矿泉水递给警察,“辛苦三位跑一趟了,我在这里等你们消息!”   警察之前说她父亲的死有蹊跷,她一直都在等。   她不否认自己的父亲的确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除了法律,没有人能剥夺他生的权利,她一定要知道父亲到底是被谁杀害的!   因为来的时候是辛映开车,准备回去时陶一然自觉地坐上驾驶位,却见只有队长上车了,辛映不知道哪儿去了。   陶一然回头看了一眼队长,问道:“队长,辛姐呢?”   “拜托她帮我办点事。”宋舟看向后视镜,见辛映正朝他们这儿跑来。   辛映敲了敲后车窗,对宋队说道:“队长,好了。”   “谢谢。”   辛映摆手道:“我就不邀功了,钱是您出的。”   她说罢,打开车门坐上车,系好了安全带,问道:“我们回警局吗?”   宋舟低眉看着手里的照片,他们查到了晏余被送到福利院后的事,可他去福利院之前的事,他们还一概不知。   梦里江昔言说的话恰巧提醒了他,晏余的身世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在回警局之前,宋舟还想确认一件事,于是道:“去民华小区,拜访拜访欧月女士。”   目送着警车离去,陈银娟紧攥着手里的纸币,转头抹掉了眼泪。   就在刚才,那名女警察中途折返了回来,塞给她一笔钱。   她当时以为是施舍,拒绝接受。   但女警说:“您误会了,警局门口的盒饭快餐我们快吃腻了,想换个口味了,所以这个月麻烦您每天给我们送二十份晚饭。”   说完,她就离开了。   陈银娟紧咬着下唇,展开钱币,转头看向警车早已远去的入口,将钱币捂在心口,虔诚感恩:“谢谢。” 第92章 稻草   晏余的年纪和欧月的孩子年龄对得上, 欧月也提到过,她是十八年前将孩子舍弃在福利院的,而晏余在福利院的记录也确实是十八年前开始的, 当时的晏余只有12岁。   而就目前线索来看, 晏余所谓的复仇都是围绕当年的钟家两兄弟出发, 所以晏余极有可能就是欧月当年遗弃在福利院的孩子。   但欧月并不是犯罪嫌疑人,警方不能随意使用她的DNA进行化验, 就算得出结果,也不能作为定罪证据。   所以宋舟即使再怀疑,也没有让物证科直接拿欧月的DNA和晏余的进行化验。   欧月本想否认自己和这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但当她看到警察手里的照片时, 本能的惊讶还是出卖了她。   她紧咬着下唇,闭眼点头:“他……的确是我的儿子。”   “之前为什么不说?”宋舟询问。   欧月叹声, 表情尽是无奈:“我对这个孩子本身就没什么感情,后来钟大富死了,钟大贵也出事了,我一个带孩子不容易, 加上……加上……”   她说着, 开始有些支支吾吾。   辛映以为欧月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承接问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欧月闻声看向女警,愁苦一时间似乎有了具象, 挂在了她的嘴角, 问了一句:“警官,您有孩子吗?”   见女警摇头,欧月叹声:“他的到来的确是个意外, 但说到底还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 我不会那么狠心,把他丢到福利院。”   “逼不得已?”宋舟抓住重点追问。   欧月现在的供述显然与之前的说辞存在出入,她到底隐瞒了什么?   辛映适时宽慰道:“别害怕,如果有人威胁你,我们会保护你的。”   “那如果……就是那个孩子呢?”欧月的声音隐隐颤抖,真诚地看着警察的双眼,希望他们能相信自己。   宋舟立即提出疑问:“晏余当时只有十二岁。”   欧月噤声,随后叹声颔首道:“他确实是个孩子,但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麻烦你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告知警方。”宋舟正色道,欧月在晏余的事上有欺瞒,不能保证她之前塞进警局信箱的那封信也是事情的全部。   欧月闭上双眼,下唇微动,回想着自己满目疮痍的过去,心有不甘。   “因为和大贵说了媒,虽然还没定亲,但我们俩的关系已经基本稳定,所以每次下学,我都会在门口等他。”   三十年前农村定亲早,她和钟大贵的婚约是早了点,但也是为了赶在钟大贵进城里读书之前。   先把亲事定下来,等钟大贵学成归来,他们再去领证。   欧月攥紧自己的衣角,一口气堵在喉咙口,闷得她快要说不出话来。   她缓了许久,哑声道:“那天我也和往常一样,在门口等着大贵一起回去。然后我看见大贵在和我打招呼,让我跟他走,当时我没多想,就跟他一道离开了。可越走越不对劲,我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大贵是不抽烟的,所以我认出这个人不是大贵,而是穿了大贵衣服的钟大富。”   宋舟暗示辛映注意安抚,随后问道:“后来呢?”   过去的可怕回忆不断涌上心头,欧月惊恐地抱紧自己的双臂,辛酸的泪水染红眼眶,从眼角滑落。   她怆然道:“我拆穿了他,可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还对我笑。然后……然后我感觉有个人捂住我的嘴,我很快就没什么知觉了,但晕过去之前,我听到很多人在我背后笑。”   她忍不住捂脸痛苦,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我真的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   辛映不理解,低声问道:“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   欧月脸上挂着泪水,看向警察说道:“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家里,是怎么看待那些被玷污的姑娘。你们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她突然开始大笑,眼中确实无尽的伤感,“他们说,为什么坏人不盯着别人,就盯着那些姑娘?肯定是这个姑娘也有问题,她一定也在勾引人,是个骚|货,这种人是要丢进河里喂鱼的。”   她指着自己,不停摇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可我不敢说!我母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偷偷告诉我,不管那个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家里的面子,都不要说。”   面子?这是她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虽然靠近了真相,但宋舟还是陷入默然,面对时间,即使现在的他再正义,也无法篡改过去。   在过去,女性的地位普遍偏低,遭受了伤害,敢怒而不敢言。她们明明也是受害者,却被戴上了恶意的帽子,在她们本就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扎一刀。   而家长的无视,看似平息了灾祸,可也是因为他们的不管束,导致了恶意增升,更伤了受害者的心,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现在,这样的案子也不在少数。对于该有的教育,家长们却羞于启齿,认为孩子们长大以后自然就会明白,在面对孩子的求助时,以为只是孩子之间的玩闹,不以为意。   可当灾祸真正降临时,家长们恍然发现,孩子们的嘴早已被缝上了。   “除了那些人的笑声,什么印象都没了?”宋舟缓声询问。   欧月不停摇头,她当时太害怕了,晕的也很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的事倒是和他们查到的差不多,欧月发现自己怀孕后,想过打掉孩子,但害怕被家里人责怪,于是选择向外面借钱。   而钟大富介绍给了她门路,带她找了戴楠借钱,但因为钱刚到手就没了,所以孩子没有成功打掉。   没过多久钟大贵就出事了,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面对钟大富的求婚,当时欧月以为孩子或许是钟大富的,所以硬着头皮答应了这门亲事。   宋舟回到最初的问题,问道:“为什么说那个孩子威胁你?”   欧月咽了口水,呼吸因恐惧也加快,“大富是在家里被大贵杀害的,当时……那孩子也在家里。我赶回家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脚边就是他爸的尸体,但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后来我经常看见他一个人盯着自己的手大笑,我真的太害怕了,这孩子有古怪!”   但钟大贵留了遗书,说是他杀了钟大富,所以她也没敢多想,但就是觉得瘆得慌。   加上她手里真的没钱了,养不起孩子,于是赶紧送出去了。   辛映向欧月要了头发,带回警局做DNA检测,想要得出准确结果。   白涯闻讯从物证科探出头,接过袋子里的头发,对送来头发的宋队问道:“和谁化验呢?”   宋舟计算了一下时间,回:“在九年前的六月份,江龙市警察大学附近发生过一起恶行伤人案件,受害者留下了歹徒的皮肤组织。以及……”   他的说话声一顿,闷气在心头郁结,哑声道:“两年前,在北区农贸市场六号仓库牺牲的那名警察……他死前留下了毒|贩的血迹。”   “明白了。”听到同事牺牲,白涯也陷入了伤感。   宋舟想到了什么,又喊住了白涯,“等等。麻烦你再用两年前的那份DNA和黄大康、陈依伟、李源他们的比对一下。”   虽然不太理解队长的意图,但白涯还是接受了任务。   黄大康这些人的DNA,都保存在分局,这都好办。但九年前的和两年前的案子看起来好像是市局管的,那么DNA应该都在市局,得调过来。   在案子没有结束,或依旧存疑的情况下,DNA会被继续保存下来,温度越低,保存的时间就越久。   液态DNA冷冻后能够保存半年之久,而固态DNA放在冰箱冷冻柜中,基本可能留存几年到十几年。   白涯回到物证科立即给市局打去电话,想调DNA样本过来测试,在听到答复后,面露疑色。   难道是队长记错了?   他心想着,随后对电话里的警员说道:“行,我再和队长确认一下,但两年前的那份DNA,我们肯定是要的!”   白涯大步跑上楼,见队长正对着玻璃墙上的证人照片发呆,轻敲了敲门,“队长——”   宋舟转头看去,问:“怎么了?DNA有问题吗?”   白涯有些支支吾吾,“呃,队长,你是不是记错了时间?”   “什么?”宋舟不解。   “市局说,两年前北区市场仓库的行动没有警察牺牲,也没有什么毒|贩的血迹啊!”白涯偷偷打量着队长的表情,担心他会对自己的小失误觉得尴尬。   却见队长愣了一会,马上坐回了办公椅上,拉开了所有抽屉翻找,紧接着又找了一遍桌上的文件,似乎还是没找到。   于是白涯问道:“队长,你是在找什么吗?”   “日记本不见了。”宋舟喃喃自语,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昔言的电话,打开电脑登陆公安系统,检索江昔言的信息。   可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系统里关于江昔言的信息一直在读条,但这次,电话竟然成了空号。   “怎么回事?”宋舟再次在文件中翻找,怎么都找不到江昔言的照片。   难道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难道江昔言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这么不舍得?   看着宋队的状态不对,白涯赶紧叫人进来。   “老宋,你怎么了?”沈恕冲进办公室,见宋舟正在发呆。   宋舟一眼就看到沈恕手里的照片和卷宗,疾步走上前,“照片怎么在你手上?”   “如果说是我早上在你这儿拿档案的时候,不小心带走的,你会不会揍我?”沈恕悻悻地笑了笑,看来宋舟很在意照片上的人嘛! 第93章 发作   对照着霍锐手机里的联系方式, 夏知带着缉毒警对这份名单里的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扫,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这些吸|毒者。   “叩叩叩。”物业敲了敲房门,一直无人应答, 看向警察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缉毒警全都躲在猫眼的视野外, 防止惊动房间里的人。   夏知暗示让物业继续敲门, 他们明明看见有人进门了,现在应该正趴在门上偷看。   物业配合地点了点头, 高声喊道:“林先生,我是物业,楼下说你们家漏水了,能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吗?”   他还是没等到回应, 再次询问:“林先生?”   “我们家没有漏水。”门后传出一句男声。   物业为难道:“林先生,物业这儿真是接到举报了,您就让我看一眼, 要没事儿我和您楼下说一声, 再找找其他原因。我就是个打工的, 您不能让我难做啊!”   门口的人沉默了一会, 似乎陷入了思考。   没过多久,门锁“啪嗒”地一声被打开, 眼见房门被轻轻推开, 有个人从屋内向外探头, 似乎是在确认来人的目的。   当他瞧见门边竟然站着一排警察,立即就要关门,可这时门怎么都关不上。   夏知拽住房门, 用力向外一拽, 顺势出示自己的警官证, “林盛是吗?我是省厅缉毒办组长夏知, 请你配合调查,否则警方将采取强制措施。”   随后,夏知命令道:“靠墙蹲下!”   林盛看了一眼房间,颤抖着蹲在了墙边。   夏知注意到林盛的目光,随即让警员进房间看看。   只见警员没一会就拿着一小包白|粉和“冰|壶”走了出来,放在了林盛面前。   “这是什么?”夏知强硬询问,“我在问你,这是什么?”   林盛哑然,不愿承认这些东西,但在警察的数次追问下,颤抖着开口道:“冰、冰|毒……”   -   排水管道的污水滴答落下,惊扰了暗巷的幽静,两旁的房屋时不时传来婴孩的啼哭,着实恼人。   马翔佝着背穿过狭窄的小巷,八月底的天气还未降温,他却早早穿上了外套,总觉得鼻子发痒,时不时擤一下鼻子。   他远远望向前方的豪宅,继续向前走,外面的大路太多监控,从这种垃圾小巷抄近道过去,对他来说更方便。   马翔一个人走着,倏地听到身后有不属于他的脚步声,猛然回头向后看,却并没有看见自己身后有人。   他警惕地退回去搜寻,悄悄把手伸进外套,抓住了藏在怀里的砍刀。   但他找了几个岔口,没找到有人在暗处窥探,默默松开了握着刀把的手,或许是他听错了也说不定。   听到脚步声远去,晏余也收起了口袋里的匕首,马翔刚才只要再往后找两个岔口就能看到他。   他神色淡然地向马翔离开的方向看去,见他即将走远,悄然跟上了他。   他在麦维斯会所默默潜伏,暗中一直盯着何友铭,就在一个月前,他偷听到何友铭和马翔的约定。   何友铭愿意让给马翔一半的价格,委托马翔帮忙办件事。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晏余很不理解,这个交易怎么算都是马翔更亏,可马翔还是一口答应了,所以他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问题。   他盯了马翔有一段时间,就在今晚,马翔揣了一把刀出门,一路鬼鬼祟祟的。跟到这里,他也明白马翔今晚是要干什么了。   他一路尾随马翔,亲眼看着他翻进了陈家的后院,更是目睹了何友铭和陈航滨的对峙。   晏余看着手机里的视频,这是他当晚拍下的证据。   从何友铭和陈航滨在客厅大吵,到马翔翻进他们院子,在泳池分尸,全程都被他拍下了。   后来这个案子暴露,警方查到了马翔的来历,他才知道马翔是命不久矣,所以才决定放手一搏。   为了报仇,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一点倒是和他挺像的。   浴室的水声停下,秦延身穿浴袍,擦着滴着水的短发,从缭绕的热汽中走出,见晏余窝在沙发里看东西,看了两眼,随口提道:“还在看以前的视频?何友铭上个月不是死了吗?视频怎么还留着?”   晏余没有和秦延解释,只是默默关掉了手机。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报仇,其他的和他关系不大。   如果警察能乖乖听话不拦着,他手里这些证据,在他目的达到之后绝对会双手奉上。   可惜了一些警察并不听话。   晏余盯着自己的手,再次陷入回忆。   两年前,他大腿上的枪伤再偏一点就要打穿他的大动脉,好在那个碍事警察最后还是死了,他和秦延在趁乱带走了何友铭。   他和江昔言对峙的时候,何友铭那个怂包躲在角落里,自始至终都以为他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   所以虽然他卧床修养了半年,但从那以后,他还是得到了何友铭的信任。   他就这么一步步往上爬,离何友铭的左膀右臂只有一步之遥。   当时的他很清楚,何友铭不够信任他,或者说,何友铭手里没有他的把柄,总觉得信不过。   所以在面对何友铭递给他的东西时,他别无选择。   晏余回忆着,突然感觉一阵严寒袭来,钻进他的骨子里,企图将他的关节剥离。胸口有一股气堵着,阻止他的呼吸。   他额头和脖颈的青筋暴起,面色涨红,牙关打颤,身体不停地瑟缩、抽搐,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因挣扎而滑到了地上,露出底下铐着他双手双脚的锁链,他的手腕脚腕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是经常受伤。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旁边的秦延,“秦延,打晕我……”   为了让何友铭相信自己,他也跟着吸了。他只吸了一点,把其他都收集起来了,原以为只沾一点点没事的,可只要停下来,他还是觉得好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里的欲|望好几次冲破理智,他知道这不应该,可他忍不住。   秦延对此早已习惯,弯腰捡起地上的毯子抖了抖,盖在了晏余身上,从医疗箱中拿出一根压舌片放在他的齿尖,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链条声因挣扎铛铛作响,秦延把住晏余的双手,随后环抱住了他,控制住他发抖的身体,轻声宽慰:“没事的,会过去的。”   一滴泪落在毯子上,分不清是秦延头发上的水滴,还是晏余眼角的泪水。   自从上个月何友铭出事后,他就把晏余接回家了。从那以后,晏余就一直这样,精神是好是坏,最差的时候,两天都没醒过来。   可即使再痛苦,晏余也没有提过轻生。   秦延一直很不明白,晏余背负的到底是什么仇怨,让他这么坚持?   可他和晏余认识这么多年,这个人一句真心话没对他说过。   链条声逐渐减弱,痛苦的喘|息声终于恢复平静,晏余双眼麻木地躺在秦延怀里,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你最近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再忍忍就没事了。”秦延擦去晏余额头的汗水,如同照顾易碎的瓷娃娃一般,细心呵护,低声询问道,“我给你煮点吃的,精力上去了,就没心思多想了。”   他说着,刚准备起身,发现自己的浴袍衣领被晏余紧紧抓着,胸口一扯就全开了,“哦?你还有精力做点别的?”   晏余紧抿着唇,抬头对秦延问道:“你们集团是不是有个人叫关皓玟?”   他记得何友铭两年前在仓库里提到过,后来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何友铭当时以为他想跟着关皓玟,还问了他一晚出多少的事,他当即否认了,之后就一直没提。   秦延低头看着晏余的手,这家伙的手怎么这么凉。   随后他开口回答问题:“是,他是耀明集团酒店板块的负责人,怎么了?”   “我要杀了他。”晏余眼神笃定,态度坚决,十分明确自己的目标,他看向秦延,说,“你既然要把会所的负责人端掉,下一个就是其他板块的负责人吧,我们继续合作。”   秦延笑了笑,打量着面前的晏余,仿佛是在审视一件商品的价值,笑道:“晏余,现在的你可没有这个资本和我谈合作。”   晏余现在的身体情况,别说在关皓玟身边埋伏,出门都有可能倒在马路上。   合作?他恐怕没有这个能力了。   “我有。”晏余深吸一口气,暗暗决定了一件事,“关皓玟喜欢我,我可以靠近他,只要你……”   “为了报仇,你可以把自己搭进去?哪怕关皓玟是个男人?”秦延眯着眼,眼眸中透露着危险。   “我知道。”晏余紧咬着牙关,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只要你把我安全地送到关皓玟身边,我就有能力……有能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满是抗拒。   “有能力爬上他的床,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杀了他?”秦延呵笑,掰开了晏余的手,毫不留情地站了起来,冷声道,“何友铭死后,我趁机把人安插进了集团,就算没有你,我迟早有一天也能达成目的。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你为什么留着我?”晏余质问着,低头看向自己手脚上的锁链,“秦延,你看上我了?”   “你说呢?”秦延低笑,眼里并无情愫,他看着晏余只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世上终于有人和他一样可怜、可恨。   看着秦延的双眼,晏余的眼中也只有冷漠,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面对着秦延,不愿服输,“秦延,我必须杀了他。”   正如何友铭不相信他一般,秦延也对他有所保留。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将自己的把柄双手奉上。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   他话音落下,上前一步,下定决心一般踮脚轻吻秦延,冰凉的指尖滑过他的前胸,拽住了他腰间的带子。   秦延漠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单手解开晏余腕上的锁链,将人抱进了房间。   -   宋舟看着失而复得的照片松了一口气,对进来询问的警员说道:“我没事了。”   随即,他看向白涯,“你去忙吧!”   “好,你没事就行。”白涯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要和宋队说,但发生了刚才的情况,他觉得这事儿可以再往后稍一稍。   反正市里派人过来帮忙的事儿,队长迟早也会知道。   宋舟的情绪很快平静,“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着,宋舟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市局刑侦一队队长李沛的电话,“喂,李队,我想和你打听一个人。”   李沛听到宋舟说的名字,惋惜道:“哦,小江啊,他刚被省厅调走了!” 第94章 上车   李沛半晌没听到电话那头有回应, 疑惑询问:“宋队,你还在吗?”   沉寂了多日的目光顷刻间有了色彩,心绪不断翻涌, 掀起层层巨浪,将他的惴惴不安全部拍碎。   “李队。”宋舟应声, 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说。   省厅的确说过会调个人过来协助,前段时间有消息了,但因为警队当时都在忙霍锐的事,而且人不是马上过来, 所以他就暂时搁置了。   他之前草草看过那份通知, 调过来的物证技术人员名字叫梁析。   但宋舟还是不甘心,那小家伙说到做到的, 他说会来找他,就肯定会来。   可……真的是他吗?   现在想起来, 他把那份下派通知放在哪儿了来着?   刚才为了找江昔言的照片, 他把桌面和抽屉翻的有些乱,找起来有些费神。   “你是找小江有事儿吗?要是实在着急, 我替你转告给他。”李沛热心地问道。   宋舟这么点名道姓地找小江, 看来问题不小。   宋舟一边找一边回李队的话:“不麻烦李队, 我想问江警官的联系方式是换了吗?我打给他是空号。”   “哎,你不知道啊, 他号码是换了。”李沛回答,说到这个他也是有些无奈,“之前出过一次任务, 从那以后, 小江的手机就莫名其妙地被各种微|商、房地产、贷|款, 轮番轰炸, 电话短信一直没停过。”   李沛说着,见有人敲门,说话声加快了许多,“所以啊,我让他交给网安处理,还因此查出了不少微|商,但骚|扰短信还是没停下,这些号码都是实行注册过的,屏蔽软件筛不掉,所以只能让他先换个号码用着。”   网安对抓回来的几个微|商进行审问,这些人说号码是掺在名单里的,名单又是别人给的,别人也是从别人手里拿到的,所以他们也不清楚号码到底都是从哪儿来的。   这些微|商获取信息的方式多种多样,营业厅、网购、路上小广告等等,稍加不注意都会被他们盯上。   加上这份名单还在微|商圈和其他圈子里流传,发来的信息越来越多,网安也很头疼。   宋舟噤声,难怪他一开始还能打过去电话,后来号码就成了空号。   李沛见门口的警员在催,对电话里的宋舟留了句:“宋队,你要没急事,咱们之后有空再聊。夏知刚才带回来一个吸|毒的,喊我去瞧瞧。我先过去了!”   “好,您忙。”宋舟说罢,收起手机继续翻找,目光扫视桌上的文件,忽而定在了一份草稿上。   “半年前,何友铭因驾车逆行发生车祸,法医尸检发现何友铭体内有大量毒|品,为生前吸|食,事故现场……”宋舟蹙眉,目光中带着几分不置信,“仅一人伤亡?”   他记得那场车祸造成的后果极其恶劣,现场明明是三死五伤。   他的记忆不会有错,除非……既定的时间线再一次被改变。   宋舟找出何友铭车祸事故的正式文件,确认草稿上的数字不是他眼花,是真的没有问题。   “过去再一次被改变,他真的回来了。”宋舟喃喃着,将桌上的文件一份一份看过去,继续寻找那份被他遗忘的下派通知。   许之慎路过队长办公室门口,嫌弃地摇了摇头,以前他还觉得宋舟办公室虽然拥挤,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满桌子的文件,一摞接着一摞,都快看不见文件后面的人了。   宋舟不信邪地站起身,转身看向书架,从中抽出一叠资料,却见一张纸悄然落下,在空中无依无靠。   一只手及时接住它,使它不再飘落。   宋舟莫名觉得有种无形力量在牵引着他,他放下左手的资料,满心期待地将手里那张纸翻转了过来。   默念着文件上的名字,宋舟忽而觉得心尖微痒,仿佛有什么东西闯入,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填补渴求。   -   两年前。   医院住院部,易逞提着果篮熟门熟路地找到病房,打开门往里看,今天的江昔言还是没醒过来。   易逞苦恼长叹,坐在了床边,自顾自地削起了苹果,愧疚道:“小江,那天我要是紧跟你就好了,你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小江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隔三差五受伤。大一那会儿就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前几天被毒|贩捅了四刀,昏迷了十几天都没醒,要不是医生说情况已经好转,他得后悔死。   易逞将苹果皮丢进了垃圾桶,一边叹气一边啃苹果,没注意到病床上的江昔言动了动手指头。   江昔言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拥有意识时,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仓库。   他们赶到仓库,准备下车潜伏的时候,他看到宋舟给他打电话了,凭借之前的经验,他很快明白自己或许马上就会出事。   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他来不及接听,也不知道自己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但不论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他都不后悔来到这里,因为他必须要找到和晏余正面对峙的机会。   他手里没有足够的证据指向晏余,所以不能大张旗鼓地告诉警局其他人自己的目标。   考虑到宋舟突然的来电,他还是提高了警戒心,所有行动都带着警员一起。   在仓库潜伏时,他的视线很快锁定了晏余,抹黑在仓库深处找到了他。   而晏余,也很快发现他。   他质问晏余这么做的原因,可晏余回答得很奇怪,他对自己的过去非常敏感。或许在他进福利院之前,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以及,晏余潜伏在何友铭身边,好像也是为了当年的事。   “通风口里有人!”警员见头上通风口有动静,立即将枪口对准通风口。   江昔言闻声看去,分神之际被晏余找到可乘之机,腹部的刺痛将他的神志召回。   在倒下前,他朝晏余的大腿开了一枪,企图限制对方的行动,为其他人争取机会。身体的力气随着血液流失,令他动弹不得。   一个男人从通风口跳下,他的身手非常好,但警员的枪声吸引了其他警察的注意。   眼见大批警察向他们靠近,那个男人沉声对晏余说了句:“车来了,跟我走。”   却见晏余低喃着一个人的名字,一瘸一拐地走向角落的何友铭。   他隐约听见,晏余说的好像是“关皓玟”?   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随着身体温度越来越低,他的意思逐渐模糊,周遭的一切逐渐归于平静。   他还是要死了吗?即使知道结果,他还是没有做出正确答案。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人朝他跑过来,一直在念着他的名字。   听说人死前,回光返照的时候,会见到他们最想见的人。   宋舟的声音很温暖,“江昔言,我来了,你看着我。”   他好想睁眼,好想告诉宋舟,他真的尽力了,但他没有力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冰窖,四肢和身体都是僵硬的,但额头突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   即使不用睁眼,他也知道,这是宋舟。   从额头开始,仿佛春日化冰,他逐渐有了意识,努力睁开眼,但视线模糊,隐约可见一个人背着光站在仓库门边。   朦胧令他极为不适,他紧闭上双眼,试图唤醒清明,可他再睁眼时,听到耳边山风呼啸,从狭窄的石缝往外看。   有一个人翻过山水,踏过垒石,朝他奔赴。   堵在狭口的山石被搬开,光亮照在了他身上,略有些晃眼,他不适地再次闭上双眼。   睁眼时自己已经回家,他盯着紧闭的房门,从门缝向外看,门外似乎站着一个人。压抑的过往再一次袭来,他不断后退。   撬动门锁的声音骤然停止,大门被缓缓推开,但进来的人不再一身黑暗,他身披着柔光,微笑着向他招手。   一股酸涩泛上鼻尖,他强忍着泪水向门口靠近。   可他刚往前一步,却再一次堕入黑暗,他的两侧是冰冷的水泥,强烈的落差令他陷入仓皇。   他本不惧怕黑暗,也可以忍受孤单,可从希望之崖砸下,他还是觉得好疼。   “江昔言。”   听到声音,他呼吸一滞,立即抬头,只见水泥的裂缝边缘,有个人探头向里看,是宋舟。   宋舟笑着向水泥夹缝里伸出手,“把手给我。”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冲破桎梏,抓住了宋舟的手。   在宋舟的牵引下,地面开裂,他奋力爬出黑暗,再一次回到了人间。   “宋舟……宋舟……”   易逞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江昔言嘴巴一开一合的,笃信了自己的想法,立即冲出病房喊一声,“医生!24床病人醒了!”   江昔言缓缓睁开眼,见医生正在给他诊断,尽力配合。   “人醒来就没什么问题了,早晚换一次药,等伤口愈合就没事了。”医生欣慰地看着床上的病人。   这位病人伤得很重,但还是挺过来了,可见他的意志力非常强。   “谢谢医生!”易逞松了一口气,看向江昔言忿忿道,“你再睡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未来的宋舟交代。”   江昔言轻笑了一声,虚弱道:“现在好了,我自己和他交代。对了,仓库后来怎么样了?”   说到这件事,易逞面色铁青,沉声道:“你刚倒下,我们马上就过去支援了,但突然出现两辆车,把堵在门口的警车撞开,冲进了仓库,顶着枪林弹雨把人接走了。中途换了好几辆车,我们差点跟丢。”   “后来呢?”江昔言追问。   易逞看江昔言有点着急了,赶紧补充:“我们没有放弃追捕,情报组一直在跟,最后发现这些车的落脚点,都在麦维斯会所附近。”   “于是我们展开调查,寻找符合特征的人,但那些毒|贩鬼精得很,逃跑的时候全都戴着面具,很难辨认。队长一直在怀疑何友铭,所以刻意问过当天晚上何友铭的不在场证明。”   江昔言定神微思,听易逞这失落的语气,应该是没有抓到人,于是说道:“他有不在场证明吧!”   可他明明看见何友铭躲在角落了,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易逞点头,“何友铭说当晚他在陪客户,一直没离开,那名客户确实也作证了,明明白白地在自己的笔录确认书上签上了他林盛的名字。”   “林盛。”江昔言默念着这个名字。   -   江龙市警局内,夏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林盛,见李队带着警员进来,指着桌上的尿检测试纸说道:“冰|毒。”   林盛缩着脖子,申辩道:“我……我就是觉得新鲜,随便玩玩儿,刚拿到的,吸的不多……”   杨炎炎审视着林盛,总觉得有点眼熟,几番回想之后,终于有了印象,对林盛问道:“四年前,我去麦维斯会所找何友铭谈话的时候,你跌跌撞撞地从包厢里出来,我当时看你状态就不对。”   何友铭搪塞他,说这个人是喝多了酒。他转头回警局就联系缉毒办,检查一遍麦维斯会所的毒|品情况,当时没查出什么。   上一次林盛来警局给何友铭做不在场证明的时候,神志清醒,看着没什么异样,他还以为是自己之前看错了。   夏知闻言挑眉,再一次看向林盛,问:“你确定自己是第一次吸?等毛发检验结果出来,你再改口可就来不及了。”   “我……”林盛支支吾吾,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高放带着记录敲门,将林盛的手机聊天记录和调出来的转账记录都递给李队。   李沛看着纸上的信息,让警员转交给林盛,随后道:“银行流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这六年里都有给何友铭转账汇款的记录。你手机里有他的联系方式,在他出事前,你们定期会保持联系,聊的内容都在里面,需要我给你念一遍吗?”   林盛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逐渐放轻,再没有底气。   “老实交代,你和何友铭什么关系?”李沛质问。   林盛咽了口水,看着桌上的白|粉,承认道:“这些东西都是何老板手里买的。”   “除了这些呢?”李沛看着林盛回避的眼神,一看就是没兜底。   “如果我都说了,是不是……是不是能减刑啊?”林盛看向警察,语气近乎哀求,他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想找个放松的方法,没出去祸害人,为什么会走到绝路啊!   这种话夏知听了不少,敲了敲桌面,提醒道:“减刑不是我们说了算,但你隐瞒不报,肯定对你不利。”   林盛垂头沉思,几经盘算后,终于攥紧双拳,下定决心道:“我……我之前给何友铭做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是他逼我这么说的。如果我不帮他,他就会告诉我家里人,所以我只能……”   说着,他想起另一件事,“还有,也是关于何友铭的,我也不知道打不打紧。之前我在会所玩的时候,一个老人冲进来了,看见桌上的东西以后,和何友铭大吵了一架,还说要报警,他好言好语劝了很久,才把那个老人送走。”   李沛恍然,林盛口中的老人应该就是陈航滨了。何友铭说自己没有和陈航滨吵过,看来陈航滨应该是发现何友铭做的生意是什么,这会不会就是导致陈航滨殒命的原因之一?   “何友铭的案子江心分局也在查,小杨,你打电话让江心分局的宋队过来一趟。”李沛转头对杨炎炎说道。   听到市局打来的电话,宋舟立即安排人一起过去。   “宋队,鉴定结果出来了!”白涯拿着报告从物证科走出来,见宋队他们着急往外赶,问,“要不等你回来再说?”   宋舟看向高芒、沈恕,说道:“你们俩先走,等会我自己骑车过去。”   沈恕颔首:“成!芒果,我们走!”   白涯将手里的报告递给宋舟,汇报道:“我把您说的DNA和钟大富、钟大贵、黄大康、陈依伟、李源,全部都对了一遍,有些不太清楚的,我找当事人直系亲属也要了DNA,对比结果……”   他说着,摇了摇头。   “都不是?”宋舟疑惑,如果晏余不是钟大富和钟大贵的儿子,那他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看向了下面几份报告,惑然看向白涯。   白涯解释道:“我想着查都查了,索性就和其他涉案人员都比对了一遍,结果出乎意料。”   他抽出宋队手中最底下的一份报告,指着上面的名字说道:“关皓玟和这个人才是生物学的亲子关系。”   “关皓玟?”宋舟再一次确认,见白涯很是肯定,更是惊讶。   怎么会是他?   “我也很意外,但我确认过好几遍检查结果,都没有问题。”白涯肯定道。宋队可以质疑他上班的态度,但不能怀疑他的工作能力。   宋舟凝眉微思后,没再发表质疑,而是说道:“我先去一趟市局,麻烦你把关皓玟死亡案的物证全部搬出来,等我们回来详谈。”   白涯看得出宋舟他们的事很紧急,很是干脆地颔首回应:“好!”   宋舟大步走向停车位,解开了自行车锁链,抬腿上车,向市局方向赶去。   虽然自行车没有后视镜,宋舟一路往前,还是感觉到有车在身后跟着自己。   他转弯拐进了巷子,将车停在了一旁,背靠着拐角,微微转头向后看。   “车在这儿,人应该就在附近。”   听见身后传来交谈声,脚步声逐渐向他靠近,宋舟解开了手腕和衣领的扣子,在脚步声到达身后的一刻迅速出拳。   打手拿着甩棍向宋舟砸去,宋舟双膝迅速下蹲成歇步,向左移步闪身,顺势抬起右腿横扫踢击打手左肋,随即绊住其腿,出拳向对方门面挞击,将人撂挑在地。   另一名打手见势,马上叫支援,而后拔出匕首朝宋舟跑去。   宋舟抬臂格挡,抓住对方手臂向后一旋,抬腿猛击对方膝盖后侧。   见有人朝他袭来,他右脚承接左脚往前一步,上体右旋,直袭敌人太阳穴,随即上步左拳横平钩,猛击对方下颌。   倒地的打手缓过神后,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狭窄的小巷一时间聚了十数人,对着宋舟步步紧逼。   宋舟打量着面前众人,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来的,但他依旧握紧双拳,严阵以待。   突然一声鸣笛从小巷的另一头响起,摩托车上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楚长相。   头盔下传出闷声:“愣着干嘛,上车。”   虽然看不见,但宋舟就是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第95章 摩托   见目标要逃, 所有打手抄起手里的武器,闷头向前冲。   双拳难敌四手,加上这些人手里的都有武器, 宋舟自己也没把握能毫发无伤的离开,于是迅速后撤至摩托车边。   “头盔。”   宋舟立即接过,戴头盔与上车同时进行,在打手即将跑到跟前时, 江昔言捏着刹车的手一松, 车如弦上箭, 猛地冲了出去。   “慢点开,注意安全,他们追不上。”宋舟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江昔言, 这小子开车太快,不扶着点,他都怕自己被甩下去。   江昔言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宋舟的手一直抓着后座, 突然急刹车。   宋舟反应迅速,紧抓住后扶手, 稳住了身形, “怎么了?”   江昔言又瞥了一眼后视镜,因计划落空而有些兴致缺缺,抬头看了一眼路灯, “红灯。”   江昔言的小动作尽收宋舟眼底, 他轻声偷笑,低头看了一眼江昔言的腰。他只是觉得虽然认识了很长时间, 但刚见面就动手动脚, 会不会吓到这小子。   不过现在看来, 他并不怕。   眼看着红灯马上结束,江昔言轻咳了两声,不自在地说道:“咳,你要是坐不稳,可以……”   说到一半,江昔言就后悔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在邀请?   他明明就是担心宋舟的安全,绝对没有多想。   “这样吗?”宋舟的手轻轻搭在江昔言腰间,并未做出太过分的动作。   江昔言倒吸一口凉气,佯装镇定道:“嗯,这样安全。”   “好,我听你的。”宋舟缓声道,却见江昔言的脖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果然还是嫩了点,看着是一本正经的,原来小心思还挺多。   江昔言看着前路,对身后的宋舟问道:“你要去哪儿?”   他刚才看见宋舟从分局骑车出来,想是要去什么地方。   “市局。”   江昔言微怔,随后问:“怎么想起去市局?”   看宋舟这反应,肯定不是去找他的。市局这个时候把人喊过去,应该是要聊正事。   疾风从耳边擦过,几乎将说话声也吹走,宋舟不得不大声说道:“李队查到关于何友铭案的线索,我过去瞧瞧。怎么样,顺路吗?”   “顺。”江昔言回答得干脆。去市局的路他最熟悉,一眼导航都不用看。   听见摩托车声靠近,站在市局门口的杨炎炎闻声望去,见小江载着宋舟回来了,纳闷问道:“小江,你怎么和宋队一起来的,还有你这车哪儿来的?”   沈恕刚停好车,听到声音马上过来凑热闹,见摩托车上的两人脱下头盔,看清另一人的样貌时,沈恕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哦,原来是你啊!”   “啊?”江昔言不解地看向沈恕,他记得这个人是武警,之前和他们配合过几次行动。   随后他对杨炎炎解释道:“车是我找路人借的,刚才路上遇见宋……宋队被一群人针对,顺手帮了一把。我先去还车,你们聊。”   其实是他向省厅申请调去分局帮忙的,等到上级回应后,他就准备收拾东西去分局报道了。   今天原本是想先去分局打个招呼的,但他人还没到警局,就看见几个小混混聚在一起聊着什么,他依稀听到宋舟的名字,然后就看见宋舟骑着车从警局出来,他就想着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搭把手。   不出他所料,宋舟果然被那几个小混混围住。   他马上和路边的摩托车主说明了缘由,对方很爽快地借了车,才有了之后的事。   戴上头盔前,江昔言直视着宋舟,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车该还了,宋舟也有正事要办,现在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   宋舟将手里的头盔递给江昔言,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刚刚说顺路,现在却要折返回去还车,小家伙真是别扭。   “嗯。”江昔言接住头盔,却见宋舟并未松手,而是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骤然间,江昔言感觉心头被一片羽毛划过,有意无意地勾着他的心弦,差一点方寸大乱。   目送着江昔言远去,宋舟才收回眼神,看向杨炎炎问道:“你们在电话里说的林盛是怎么回事?”   杨炎炎指了指审讯室,示意分局的三人跟他走,边走边说道:“你们之前不是抓到霍锐了吗?夏警官根据霍锐的手机通讯录整理出了一份毒|品买卖双方的名单,这段时间抓了不少人,但这次抓到的人比较特殊。”   说着,他走上了楼梯,继续道:“两年前北区农贸市场六号仓库的围捕行动,你们知道吗?”   沈恕点头,“当然,那次我参加了。”   宋舟也颔首,“知道。”   杨炎炎:“警方控制住大半的打手,但还是有几人里应外合逃了出去。我们追踪他们乘坐的车,一路找到了麦维斯会所附近。警方一直都在怀疑何友铭,所以当晚也找何友铭盘问他的行踪,但有人为他做了不在场证明,那个人就是这个林盛。”   说完一些假证,他又将刚才的审讯内容和分局三人同步一遍:“林盛刚才说,陈航滨因为一次意外闯入,得知何友铭所做的生意,两人还因此大吵了一架。所以何友铭确实有杀害陈航滨的杀人动机。你们不是恰巧也在查何友铭吗?所以李队就让你们来一趟。”   杨炎炎一路说着,话音落下时,也带人走到了审讯室门口,敲了敲门,对审讯室内的李队和夏警官说道:“队长,夏警官,宋队来了。”   宋舟上前握了握李沛的手,和夏知打了声招呼,“感谢两位。”   他们现在审讯室,不多寒暄,点到即止。   李沛指着身边的位置对宋舟说道:“宋队请坐。”   宋舟点头坐下,抬眼审视着坐在对面的林盛,该问的李队他们都问了,他就不再花时间重复一遍,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麦维斯会所的常客吗?”   林盛想说不是,但警察找会所的前台查查记录就全知道了,只能乖乖点头。   “最早和最晚的消费记录,是什么时候?”宋舟再问。   林盛想了想,答:“具体的我忘了,得有五六年了吧,心情不好就去一趟,在何友铭出事前的一个星期不到,还去过一趟。”   宋舟拿出一张照片给林盛辨认,“这个人你认识吗?”   看清照片上的人,林盛很肯定地点头,“认识。”   “这么肯定?”宋舟疑问。他手里拿的是晏余的照片,根据推论,晏余这些年一直在何友铭身边潜伏,如果晏余这么高调,那还潜伏什么?   林盛点了点头,解释道:“会所里的公关、服务员,其实也是商品。一般看上了出个价,他们就配合办事儿了。这个人细皮嫩肉的,看上他的真不少,有不少人想出价买走他,但他都拒绝了。”   能去会所玩的,手里都有点钱,这些人要是跟他们走,之后能有段时间不愁吃喝。   而且他偷摸估量着,给这个人递橄榄枝的,有几个家底很厚,把这些人伺候好了,哪儿还需要自己出来打拼?   “都有人那些人,你还记得吗?”宋舟询问。   林盛摇头,“我们都是各玩各的,其实不太熟。不过警官你要是想打听这个人,也不是没有下落。”   宋舟听林盛这么说,立刻追问:“怎么说?”   “进来前,我还听说这个人前段时间曾出现在关老板身边。”林盛说着,心里总觉得渗人,这个人多少有点猫腻,跟了谁谁就得死。   不过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关老板?难道是关皓玟?晏余和他生父相认了?   宋舟原想再问一些关于晏余的事,但林盛表示自己对男人着实没兴趣,所以不怎么关注晏余这个人,回答不上来更多的问题了。   见宋舟很在意这个人,回到队长办公室后,李沛对宋舟问道:“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宋舟解释道:“他叫晏余,是十八年前钟家双胞胎死亡案其中一名死者的儿子。”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法律层面,他们确实还是父子。   这案子李沛听说过,案子的一些细节令人唏嘘,但死者儿子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于是问道:“看来你是找到证据了,但这个人跟何友铭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们找到了戴楠的尸骨,牵出了曾经的旧案,跟着线索,又追到了董辉头上。前端时间警方终于抓到了潜逃多年的董辉,根据他指控的线索,锁定了嫌疑人。后来我们抓到了霍锐,据他描述的外貌特征,也和这个人非常相似。”   宋舟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遍,省去了他和江昔言在其中的角色。   李沛意会,拍下晏余的照片,说道:“行,我们也找找,一旦有线索,马上通知你们。”   “感谢李队支持。”宋舟微鞠表示感谢。   李沛不在意这么多,大家都是人民服务,应该的。   想起早上宋舟还给他打过电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事就没聊下去,现在得了一点空,正好宋舟也在面前,于是问道:“宋队,你早上不是问起小江的事吗?还有什么要问的?”   想起来市局时见到的人,宋舟脸上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笑意,摇了摇头说道:“有很多想问,但我想当面问问。”   “嗐,小江过两天就去你那儿报道了,有什么要问的,你找他就行。小伙子能力、性格都不错,是个不错的助力。”李沛毫不犹豫地夸赞。小江在市局任职的这些年,工作效率和能力都是顶尖的,和蒯濂相比,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宋舟笑着点头,给予肯定答复:“是啊,他很好。”   他刚认识江昔言的时候,这小家伙不过才17岁,高中刚毕业,那个时候的他会担心、会害怕,总是命悬一线,整日提心吊胆。   江昔言后来考上了警校,一点点地发生改变,从为了自保到坚信司法正义,他一直都在努力长大。   这些事宋舟其实都看在眼里,并为江昔言感到自豪。   “等把林盛的笔录整理好,我让警员给你们同步一份。”李沛和宋舟说着,走出了办公室,余光见警局门口站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江昔言。   李沛好奇道:“小江怎么回来了?”   因为要调去分局,他就让小江提前休假了,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宋舟,江昔言总觉得有些不真切,目光紧盯着他,生怕一眨眼就消失了。   宋舟低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李队说道:“笔录的事,那就麻烦李队了。”   “客气什么?”李沛说着看向江昔言,正想问他来意。   宋舟温声对江昔言说道:“跟我一道走吧。”   江昔言向李队打了声招呼,随后看向宋舟,郑重回应,“嗯。” 第96章 宿舍   从市局出来, 沈恕和高芒早早地就在车里等着了。   见宋舟和江昔言一块上车,沈恕笑问道:“老宋,不介绍介绍?”   宋舟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江昔言,温声道:“你来吧。”   队里的人都不错, 但小家伙即将要调来分局, 初来乍到的, 给其他人留个好印象, 也方便之后的事,所以自我介绍还是他自己来比较好。   江昔言颔首应声,看向前排两人自我介绍道:“两位好, 我是江昔言, 市局物证科的技术人员,即将调来分局, 和大家合作办案。”   沈恕恍然大悟, “原来你就是江昔言啊!久仰大名。”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之前农贸市场行动的时候,江昔言在行动中受了重伤, 一醒来就指认他在现场见过何友铭。   但李队调查之后, 发现何友铭不在场记录,只能暂时将何友铭列为嫌疑对象。   而且这个江昔言在市局也挺有名的, 经手过不少大案要案, 听说省厅一直有和市局要人的意思,但他没同意,坚持待在市局。   所以江昔言这次会调来分局, 他是真没想到。   江昔言以为沈恕只是客套, 回应道:“沈警官客气了。”   沈恕摆了摆手, 他不爱客套, 都是实话实说。   他刚想问江昔言这次同意调来分局的原因,抬眼看向后视镜,见江昔言一直有意无意地偷看宋舟,也不用多问了,原因不就在眼前吗?   江昔言默然坐着,总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他真的见到宋舟了,是记得他的那个宋舟,是救过他好几次的宋舟,是他追随了十年的宋舟。   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也在担心,万一这是在做梦,他一睁眼,身边的人就没了。   所以一想到这件事,他就忍不住看向宋舟,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由于江昔言的眼神过于直接,看得宋舟都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了两声,转头看向江昔言,张了张嘴,考虑他们这是在车里,说话不太方便。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偷偷勾住了江昔言的小拇指,以轻微地身体接触告诉江昔言自己确实存在。   明明只是被勾住了手,江昔言却觉得自己突然间动弹不得,浑身僵硬。手指感受到的温度比他自己的体温要高,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的体温也跟着拔高了。   可手里的温度实实在在,宋舟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在。”   值班警员一看到分局的警车回来,确认车上坐着的是自己人,立即按下按钮,抬起门口拉杆。   高芒把车停好,下车后对队长问道:“队长,江警官刚调过来,宿舍还没安排好,要不我先带他看看宿舍吧!”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不用,你们去吃晚饭吧,人我来带。”   “行,那就交给队长了!”高芒说着,看向江昔言指了指警局大楼后面的小楼,“我们宿舍就在大楼后楼,过去很方便的,等会你跟着队长就行。”   “谢谢。”江昔言感谢了一句,随后望向宋舟问道,“你住哪儿?”   没等队长说,高芒就率先解释道:“队长不住这儿,他住在……唔唔唔!”   沈恕一把捂住了高芒的嘴,压低声音教育了几句这个不懂看场合的小伙子,“芒果啊,你不觉得自己站这儿很碍事吗?跟你恕哥走!”   他笑着打圆场:“你们慢慢聊,我和芒果上去看看李队把笔录发给我们了没有。”   “唔?”高芒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只是想帮忙,碍谁的事了?   但由不得他继续探究,就被沈恕连拖带拽地抓上楼了。   看着沈恕和高芒离开,宋舟低笑了一声,见江昔言眼神惑然,解释道:“他们就这样,你放心,这些人都很好相处。”   “嗯,看着是挺和善的。”江昔言附和道。有宋舟这样的队长,队伍里的气氛肯定很好。   “你今天没带行李过来?”宋舟看江昔言连个包都没背。   江昔言面色镇定,答道:“没。”   “那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分局附近?”宋舟笑问。   江昔言噤声,知道自己被宋舟看穿了,但还是嘴硬道:“路过。”   宋舟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道:“好,那就路过。我先带你转转,等你打算搬过来了,和我说一声,我帮你搬行李。”   “我行李不多,一个人搬就行。”江昔言立即说道,他不喜欢麻烦别人,来分局也是为了给宋舟帮忙的,他不想给宋舟添堵。   宋舟带着江昔言绕过警局大楼,穿过篮球场,走到了宿舍楼前。   分局上一次修缮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外头看着还行,但宿舍里的墙灰掉了一地,一到雨天到处长霉。他调来分局以后,自掏腰包请了工人来翻新宿舍。   “新宿舍刚翻新好不久,还在通风,暂时不能住人,你先在旧宿舍将就几天。”宋舟推开一扇门,破旧的铁门嗡嗡作响,房间里有些灰尘,但总体来说还算干净。   “挺好的。”江昔言不挑,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在搬过来之前,稍微打扫打扫就行。   宋舟打量着宿舍,这里是上下铺,能睡两个人,空间不大,但有个阳台和独立卫生间,该有设备都有。   他娓娓道:“这里原本是给我的宿舍,后来安排给即将调过来的许教授。哦,他是我们队的犯罪心理顾问,他比较爱干净,又不喜欢太热闹,就在附近租了房子独居,所以空出来这么一间,给你最合适。”   江昔言坐在床板上,抬头看着宋舟问:“那你呢?”   他记得刚才那个叫……芒果的警员,说宋舟不住在这儿。   宋舟缓声道:“我家离这儿挺近的,所以不住在警局。你家……”   他刚想说江昔言离他自己家也不远,其实也可以回家住,但想到之前发生的事,他不便多提。   江昔言对以前的事早就释然了,“我会偶尔回家一趟,但物证经常加班,住在警局比较方便。”   说起过往,气氛略有些沉重,他主动换个话题:“对了,那几个打你的混混怎么办,还有你的车?”   宋舟顺应江昔言的意思,说道:“已经报警了,民警说回去调监控,发现那几个人的下落马上通知我。”   他打给民警的时候,接线的警员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刚才说已经帮他把车带回来了,至于那几个打人的小混混还在追踪中,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找到。   不过这些人打人没章法,看着不像是经过训练的打手,应该就是花钱雇来打人的,抓回来也问不出什么。但打人肯定不对,得抓回来教育教育。   宋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江昔言对面,询问:“说说你吧,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联系我?我一直担心你出事。”   “对不起。”江昔言还未解释,就先行道歉,“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   他抿了抿唇,“你打给我的时候,我已经下车准备执行任务了,来不及接电话,但我知道你打给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可就算知道很危险,我还是想参加行动。不过我提前做准备了,和其他警员一起行动的,但还是让晏余他们逃了。他除了孙晓京以外,还有其他的帮手。”   江昔言端坐着,认认真真地给宋舟汇报,这两年,他也很想联系宋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之前没接到电话,又一直联系不上,他也害怕宋舟会着急,也又担心万一宋舟一点也不着急呢?   “你受伤了?”宋舟关切问道,他听李队说,江昔言当时受了重伤。   见宋舟关心,江昔言淡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在医院躺了小半年,哪里是没事?江昔言越是这样,宋舟越心疼,可他这些事儿都得藏在心里,没立场说出口。   “李队说,你的号码后来被一直骚扰,怎么回事?”   江昔言眉头微蹙,“其实不止,那段时间我总是发现有人跟着我,大有当年灭口的意思,所以但凡离开警局,我都会和人同行。”   晏余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威胁他。   “晏余。”宋舟喃喃了一声,眯了眯眼,紧跟着说道,“你九年前不是在大学外遇伏了吗,当时你留下了晏余的DNA。物证对这个DNA进行了化验,已经确定了他的亲生父母。”   江昔言立即意会,听宋舟这意思,钟家双胞胎不是晏余的生父?   “会是谁?”   “关皓玟。”   听到这个名字,江昔言微怔,“当年晏余离开仓库之前,我隐约听到他一直念叨这个名字,后来我查过,这个人是耀明集团的负责人之一。”   而关皓玟三个月前就被发现在家中浴缸“溺亡”了。   见宋舟点头,江昔言低声道,“这两年,我想过给你打电话的……但用新的号码打给你,就是打不通。所以我在想,接下来的路要我自己走了。”   为了见宋舟,他格外小心地度过每一天,幸好,他终于见到宋舟了。   宋舟噤声,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原来小家伙也想着联系他。想着,他低笑了一声。   江昔言摸了摸后颈,他没想着和宋舟说自己的小心思的,一时不注意,就暴露了。于是他赶忙提起另一件事:“我没有放弃调查,之前听你说,何友铭会出车祸,所以半年前,我提前到达了事故现场。”   宋舟会意,难怪何友铭车祸案的记录被改了,原来江昔言确实在现场。   “那天发生了什么?”宋舟询问。   江昔言面色凝重,“我开车即将到达现场之前,有人好像发现了我,把我拦在半路。等我脱离他们的控制赶到会所时,何友铭已经上车了。所以我只能通知交警,马上把车道封锁住,只要没车过来,就不会跟何友铭撞到一起。”   但何友铭当时精神恍惚,开车非常不稳,最后还是撞坏了栏杆,连人带车从立交桥上翻了下去。   说着,江昔言再次补充,“何友铭车祸的时候,我马上看向了会所的方向,发现晏余的身影。所以我怀疑,何友铭出事,很可能和晏余有关系。”   何友铭出事后,关皓玟也跟着出事了,这两人的身边都有晏余出现,很难不怀疑到他的头上。   宋舟也有这个想法,随即道:“等你来分局后,我打算重新整理一遍关皓玟案的线索。”   江昔言盘算了一下时间,“那就明天下午吧,我明早把东西带过来,提前开始工作。”   案子要紧,他的行李不多,先带过来,有时间再整理也来得及。   “好,我明早去市局接你。”宋舟说着,想到江昔言又要拒绝,于是道,“不是刑侦大队队长要接你,是我宋舟自愿的。” 第97章 接人   “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宋舟。”   江昔言看着宋舟伸向自己的手,面露疑惑,他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   只听宋舟解释道:“虽然我们认识了很久, 但这算起来是我们重逢的第一天。”   确实是重逢, 二十几年前, 他们在集市初遇, 算上后来大学毕业那会儿, 他们还是很久没见面了。   江昔言握住宋舟的手,颔首道:“宋舟你好, 我是江昔言, 很高兴见到你。”   回到市局宿舍, 想到宋舟明天一早就回来, 江昔言没做修整,迅速开始收拾行李。   易逞看着江昔言收拾好行李, 依依不舍道:“你有时间常回来看看。”   “都在江龙市, 市局和分局距离也不远,想见随时都能见着。”江昔言说着, 将柜子里的衣服收进了行李箱。   他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包,就能全部装完。   易逞早就习惯小江这副性格了, 但小江说的也没错,市局离分局挺近的, 偶尔还能约出来搓个小烧烤什么的,所以确实不存在什么再也见不着了这种事。   但他还是瘪着嘴, 委屈道:“你好无情!有了宋队, 就忘记哥们了”   江昔言轻咳了两声, 耳根子微红, 否认道:“没有,我是去协助办案的。”   找宋舟是一回事,查出晏余作案原因才是真正目标。   “是是是!”易逞敷衍应声,小江明明能早点调过去,但他偏不,而是在稿纸上计算了各种时间。   他在旁边看着,啥也看不懂,但小江竟然算出了一个准确日子,说宋舟的这段时间,才是真正和他接轨的时间。   为什么同样接受了十二年义务教育,上的是同大学同专业,工作也是同一支队伍,他怎么就跟不上小江脑回路了呢?   易逞趴在桌上看着江昔言来来回回地收拾,想问一个一直他很想问的问题,但见小江拿上盆子要去洗澡了,他张了张嘴没有问出口。   他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小江走向浴室的背影,低声喃喃道:“小江啊,你是不是对宋学长……”   不管是大学还是现在,宋学长对小江来说都是很特殊的存在,这种特殊是所有选择里的绝对优先,可小江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是说他其实意识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不过也是,小江和宋学长的情况确实特殊,也不知道宋学长是什么反应,贸然说出来确实太冒险了。   警队宿舍一到晚间很是安静,大多数人值班轮休,争分夺秒地休息,所以宿舍楼所有人一入夜就放轻了声音,生怕吵到别人睡觉。   江昔言是马上就要调走,但易逞不是,他明天还要值班,所以江昔言收拾好后,也安静地躺在床上浅眠。   只是一闭上眼,所有的声音都会更加明显,包括自己的心跳声。   江昔言侧躺在床上,依稀觉得腰上的余温尚在,仿佛又回到了白天宋舟坐在他后座。宋舟很礼貌,虽然没有过多的接触,可路上经过减速带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宋舟的身体无意间贴到了他的后背,他的颈侧被湿热的气息轻擦,顿时见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脊椎直冲头脑。   越是这么想着,他越是无法入睡,困扰地揉了揉头发,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被子闷过头,逼迫自己入眠。   晨日的宁静被院子的扫地声打破,保姆见宋少爷今天起得格外早,主动问候:“少爷,是我打扰您了吗?”   宋舟正理着衣服,闻声摇头,“不是,我要去接人。您忙。”   “好的。”保姆浅笑着点头,目送宋少爷离开。   老管家看见宋舟时,没有过多惊讶,但还是询问了一句:“少爷这就要去警队了?”   宋舟站在车库前,挑了一辆顺眼的车,回应瑞伯:“我去接新同事。对了瑞伯,我爸妈他们最近有消息吗?”   他爸妈每年都会抽一段时间出门旅游,玩起来就杳无音讯,除非他们主动联系,否则谁也别想找到他们。   公司的情况,他偶尔也会帮忙看看,但因为职业的原因,不能涉足太多。但公司发展稳定,员工处事积极,不用上级过多管束,他只需要按时给员工发工资就行。   老管家回应道:“老爷和夫人前几天来消息了,说过段时间就回国,具体什么时候还没定。”   因为少爷比较忙,所以家里人一般不打扰他。   宋舟点了点头,说道:“确定了时间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他们。”   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候赶去市局,小家伙应该醒了。   看着少爷开车离去,老管家赞叹地点了点头,看来少爷是真的很喜欢这份职业,就算是去接新同事,也这么认真,开着一千五百万的车去。   江昔言拖着行李离开市局时,刚结束值夜的戚暖喊住了他。   “小江,去了分局,好好加油,师姐相信你。”戚暖握拳给江昔言打气。   虽说是从市局调去了分局,但案件的难度直线攀升,就算是有经验的警察也会觉得头疼。   江昔言笑着点头,“嗯,我会尽力的。”   蒯濂在旁边站着,冷着脸没有说话,见戚暖一直暗示他,很是勉强地说了一句:“去了宋队手里,别给我丢人。要是实在遇到难题了,和我说一声,我酌情帮忙。你别多想啊,我是不想败了自己的名声。”   江昔言知道蒯科长的好意,认真道:“老师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一直以来,蒯科长都在扮演严师的角色,看着是个极不好相处的人,但警局谁都知道,蒯科长其实很负责,这些年对他和易逞都是倾囊相授,这一句“老师”是他该喊的。   听到江昔言对自己的称呼,蒯濂愣了一下,扭过头嘴硬道:“谁是你老师,赶紧走吧,等会碰上早高峰,去分局肯定要迟到。”   江昔言看了一眼时间,转头看向路口,宋舟昨天说来接他,结果到现在还没出现,会不会是忘了,还是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嘀嘀——”   一声车鸣突然响起,宋舟从路旁的车上下来,缓步走向市局门口,和蒯科长、戚警官颔首招呼,随后看向江昔言手里的行李,“就这么点啊?”   他刚才看着昔言是要和警局的人道别,所以一直没打扰,刚才看他张望路口,应该是在找他。   江昔言惊讶地看着宋舟的车,没想到他是开车过来的。可他既然有车,昨天怎么骑着二八大杠?   “我行李不多,其实一个人也可以。”江昔言收回目光,看向了宋舟。   宋舟弯腰接过江昔言手里的行李,“是我想来。”   说罢,他抬头看向蒯濂、戚暖,正色道:“二位放心,昔言的能力不错,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包括我在内,分局的人都在期待他之后的表现。”   他今天一定要过来,一方面是他想亲自把小家伙接过去,另一面也是在给他撑腰,毕竟从市局调去分局面上不太好听。   宋舟会亲自来接,是蒯濂和戚暖万万没想到的,而且听他这话,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看着像是……接亲啊?戚暖默默腹诽。   “上车吧!”宋舟看向江昔言,眼神示意让他跟他走。   江昔言想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可宋舟的车没有后备箱,他看着行李询问道:“我的行李放哪儿?”   宋舟示意隐藏在前驱的前备箱,打开车门说道:“在前面,我去放,你先上车。”   他打开前备箱,将行李放进去,合上车前盖,上车系好安全带,顺手把早餐递给江昔言,“没吃饭吧,路上吃。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常见的豆浆油条。”   “谢谢。”江昔言接过早饭,感谢了一声。   宋舟的车只有两座,所以他坐在宋舟的副驾驶。江昔言面上不显,但心中窃喜,在到达警局之前,吃完早饭。   “今天正好你过来,等会把行李放好就来会议室,我们重新处理一遍关皓玟案的细节,查缺补漏。”   宋舟下车后,从前备箱里拿出行李递给江昔言。他还有正事要忙,没时间把江昔言送去宿舍,帮他安排好一切。   在案子面前,他们的事得稍微往后放一放。   江昔言接过行李,并不觉得宋舟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就算换了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好,我把行李放好,就去找你们。”   陶一然站在走廊上啃包子,看见队长和一个男人正在聊天,好奇地问道:“这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和咱们队长关系不错的样子!”   沈恕往楼下看了一眼,恐吓道:“桃子,恕哥友情提醒你,往后呢,这位新来的江警官你最好不要惹,他背后有人。”   他相信老宋在公事上肯定不会偏袒,但论私情,他们这些人肯定讨不到好处。   “啊?”陶一然不理解,手里的包子都不香了。   许之慎路过,也看了一眼楼下,见两人的眼神,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笑而不语地走进了办公室。   宋舟回办公室整理了一遍资料,忽而想到什么,重新打开了江昔言的档案,这一次读条非常顺利。   看来之前打不开,很可能是调岗的原因。   这个案子是黄霖黄队长调走之前负责的,档案都在分局,调出来还算方便。   宋舟等人都到齐后,就正式开始会议,他大致介绍了一遍江昔言,让他在所有人面前露个脸,随后看向林越,谈论这起案子。   “林副队,这个案子你之前也在跟,你来说。”   林越颔首,承接道:“关皓玟案比较特殊,在他出事前,他本人涉嫌一桩杀人案,经过三天的追查,警察锁定嫌疑人是他后,上门准备抓捕。但敲他家的门,一直没人回应,破门进入后发现他已在家中死亡。目前警方锁定了几名嫌疑人,正在排查中。”   这起案件中,被害人关皓玟生前涉嫌杀害他人,而另一名死者恰好是一位明星,当时不少娱乐新闻还报道过这件事。   “几位嫌疑人排查情况怎么样了?”宋舟问。   林越叹声回答:“还在联系中。”   关皓玟死后,这些人都拒绝配合,电话打不通,警方多次上门也没人应,他打算今天再带人去试试。   宋舟点头,“辛苦,继续追查,摸清关皓玟生前的人际关系。”   虽然他和江昔言怀疑晏余涉及其中,但在没有罪证之前,都不能断定他就是凶手,并且不能排除有其他人作案的嫌疑。   江昔言翻看着资料,疾速记下这些证据,但还是想去实地走一遍,于是对宋舟申请道:“宋队,我想去关皓玟杀人案的现场看看。”   宋舟点头批准,“可以,我等会带你过去。一然、白涯,你们也跟着。”   被点名的两人颔首齐声,“是!” 第98章 现场   “你好, 我们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警察,这是我的警官证。228号房间现在有客人住吗?”宋舟出示自己的警官证,对酒店前台问道。   前台摇了摇头, 如实说道:“客人一听说那个房间死过人, 就不情愿住了, 房间一直是空着的。”   客人一搜新闻就知道了,来前台问有没有这事儿,他们也不能瞒着。可一说, 这些客人就不干了, 马上就要退房退款。   宋舟询问:“我们想上去看看,可以借一下房卡吗?”   “可以的。”前台拉开抽屉, 将最角落的那张房卡递给了他们, “有事儿你们再喊我。”   “谢谢。”宋舟感谢了一句,接过房卡, 示意江昔言跟他走。   他接管耀明集团的案子后, 来过几趟, 现在既然要查缺补漏,加上昔言刚接触案子,来现场重现一遍案发现场, 得到的效果是最好的。   白涯和陶一然紧随其后, 他们都是之前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 对现场非常熟悉,出了电梯自觉引路。   “走廊尽头的那一间就是了。”白涯指了指电梯右侧的楼道。   这家酒店属于高档服务,设计装潢都还不错, 这一层是商务套房, 住一晚的价格可不低。   宋舟上前打开了房门, 将房卡插入房间电源, 打开了灯光。   骤然间,沉寂了多日的房间大亮。   当初警方结束现勘后,就没再封锁酒店了。酒店随后就对房间进行了清扫,现在这里看起来整洁明亮,没有半点血腥。   白涯将之前拍下的现场照片递给江昔言,将当时的情况大致叙述了一遍。   “案发当日,警方接到酒店服务员报警,称房间里有一名男子在浴缸中溺水身亡。”白涯说着,推开了浴室的门,手指向角落的浴缸。   江昔言闻言,低头看向手里的现勘照片,找出浴室的几张。   照片中,一名面容姣好的男子躺在浴缸中,面色痛苦,身体僵硬苍白,身上看不见什么明显外伤。   “我们询问过前台,这家酒店是12点前就要退房的,那天已经过了12点,房客迟迟没有退房,所以前台就打电话到房间,想问问房客是否需要延长时间,但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就派人上楼查看。”陶一然也简单地和江昔言交代了一下案件初始。   江昔言看向白涯和陶一然微笑颔首,他上一次来分局,还是大一的时候,一晃眼过去快九年了,分局的人大多都换了。   他还以为自己融入进来要花不少时间,但分局的人没有等他融入,而是主动向他靠近。   今天路南怀他们没过来,但宋舟之前看过卷宗,很熟悉案子的细枝末节,所以就由他描述法医尸检部分。   宋舟打开从警局带来的文件,递给了江昔言,指着自己娓娓道:“死者体表无开放外伤,从水里捞出来后没多久,身上的瘀伤就出现了,这些瘀痕大多出现在关节部,手腕的勒痕尤为明显。死者虽然泡在水里,但尸体双耳道干燥,口鼻无白沫,结膜无水肿。”   江昔言经办过不少案件,累积了一些经验,听宋舟这描述,他很快就发现了疑点,“这不是溺亡的表现。”   宋舟点头,“是的,法医解刨后发现死者气管、支气管、肺泡均无溺液,确定为死者死后落水。”   “那真正死因呢?”江昔言看着宋舟摆在地上的照片问。   宋舟指着死者的面部照片,“尸体颜面肿胀、发绀,尸斑明显,面部皮肤与眼结膜点状出血,口腔出现玫瑰齿,肩颈有轻微脱臼。解刨查验,发现死者血液呈流动性暗红色,内脏有淤血,浆膜及黏膜点状出血,出现急性肺气肿,脾部贫血。”   “看来是窒息身亡。”江昔言喃喃。   宋舟点头确定了江昔言的想法,“对,法医说死者的死因确实是缺氧性窒息。”   随后,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是鼻腔的剖面,照片中,死者鼻腔内侧有两个环形伤疤,他复述了一遍法医的描述:“这两个伤疤边沿见擦挫伤,有生前反应,看尺寸大小,应该是吸管一类的东西。”   江昔言面露惑色,“死者为什么使用吸管呼吸?”   说着,他看向了其他照片,结合尸体体表显露出的勒痕,死者生前双手被束缚,没有抵抗的能力,看来是被人剥夺了呼吸权利,导致的窒息。   白涯略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蹲在了江昔言面前,指着拍下死者体表勒痕的照片说道:“结合死者关节部与面部的勒痕,我们推测死者生前应该穿着胶|衣,就是……你明白吧!”   新来的江警官看着挺单纯的,可能不太懂这些,他需要解释解释,但说得太露骨,也不太好。   由他这么提醒,江昔言很快反应了过来,正色颔首:“明白,成人|游戏。”   看着江昔言一本正经地说起这个,白涯的表情很是精彩,惊讶地转头看向了宋舟。   感受到白涯的眼神,宋舟缓声:“你看我干什么?再说了,他是成年人。”   虽然他刚认识江昔言的时候,小家伙还小,但现在已经二十七八了,该懂的都懂了。   江昔言迅速反应了过来,宋舟该不会觉得他玩过这些吧。   于是他立即看向宋舟辩解道:“我没有……我之前办过这类的案子,所以知道一些。”   不对啊,他为什么急着和宋舟解释这些?越解释越乱。   宋舟有些错愕,很快隐匿了一些情绪,随即递了一个台阶:“既然你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对这个案件有什么见解。”   江昔言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说道:“在这类游戏中,一般会分成两种角色,施虐和受虐,通过控制和被控制得到有异于常人的快|感。但受虐的一方,会在游戏中被剥夺部分权利,如自我操控权、视觉等等,所以受虐一方相对来说会更信任施虐一方。也就是,死者和凶手是认识的,并且死者对凶手有部分依赖情绪。”   这个话题虽然尴尬,但他们是警察,破案才是他们的目的,不能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   “很好。”宋舟的目光流露出赞赏之意。   他是看着小家伙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不只是为了保命,他很认真地在学习如何当一名好警察,所以在能力方面,他是绝对相信江昔言的。   白涯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不错不错!”   他感叹着,起身走向衣柜前,拉开柜门,示意江昔言过来看。   他指着衣柜里的横杆说道:“现勘的时候,我们发现衣柜横杆上有明显的摩擦痕迹,在上面找到了纤维,物质鉴定后判断是丝带一类的材质。”   “所以死者生前双手是被绑在这里的。”江昔言在脑海大概想象了一下站位。   白涯点头确定,他推拉柜门,将两扇门合在一起,拉到柜门正中间,示意江昔言把照片拿过来。   “柜门已经被换过了,但我们来的时候,两扇柜门的两侧均发现摩擦痕迹,并且外侧门上,发现了类似油脂的东西。”   白涯示意江昔言手里的照片,因为这个摩擦痕迹具有连续性,所以可以看出案发时两扇推拉门是合在一起的。   江昔言问:“油脂做过物质鉴定吗?”   “做了,发现不是油脂,而是水溶性润|滑|剂,穿脱胶|衣和一些特殊情况下的时候会用到。”白涯找到了一张柜门的正面照,可以从痕迹上可以看出死者当时被约束了双手,并且有过挣扎。   江昔言翻看着剩下的照片,房卡和灯光按钮上只有一组指纹,但门把上标注了有两组指纹痕迹。   另一张拍的是没有套垃圾袋的纸篓,现勘痕检不会到处乱拍,而且保留下来的照片必然有它的理由。   看来凶手极有可能是自己带走了垃圾袋,那么袋子里很可能装有关键证据。   见江昔言注意到这张照片,宋舟也提起了一些线索,“警方调取酒店监控,发现案发当晚,死者是一个人来开房的。晚上11点的时候,一名男子遮遮掩掩进了酒店,随后来到这个房间,深夜2点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看着像是黑色塑料袋。”   法医说死者的死亡时间为10到12个小时,酒店服务员是十二点半报警的,下午一点的时候,警方就已经把尸体从水里捞出来了,所以死者大概是半夜一点左右出事的。   但凶手2点后才离开,这段时间他应该是在布置现场。   陶一然顺着队长的话说下去,“该男子刻意遮掩面部特征,但情报组根据他的衣着和走路习惯一路追踪,发现男子随后进入了地铁站厕所,换了一件衣服后,去了一家酒吧。因为酒吧昏暗、灯光复杂,加上男子可能又换了衣服,所以我们就跟丢了。”   “看来嫌疑人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江昔言推测道。   宋舟点头确定,警方后来调查了最近发生的类似案件,发现案发的前不久,有人报警称自己遭到了猥|亵。   报警人称对方在开房后要求她使用成人|道具,并且提出了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要求,虽然给的价格不低,但可能威胁生命安全,所以她赶紧跑了,并趁机报了警。   但嫌疑人做事很谨慎,在警方到达之前,人就已经跑了。   警方向报警人询问了嫌疑人的外貌特征,但报警人表示具体的她不是很清楚,因为嫌疑人在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似乎是故意不想让她看清楚面貌。   因为报警人涉嫌有偿应侍,警方对其进行了教育之后,提醒她近期注意安全,一旦发现异状,马上报警。   两起案件有相似之处,不排除是同一人所为。   现场看得差不多了,宋舟将房卡交还给前台,道了声谢。   江昔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搜索着新闻,之前确实有不少娱乐新闻在报道这件事。   死者名叫魏辰匀,男,22岁,娱乐圈明星,他生前好像没什么代表作,主要工作是舞台伴舞,和扮演影视作品中的路人甲。   但他出事后,许多营销号争先报道,夸赞他的演技和舞蹈能力,还挖出了一些他家庭的边角料,不断扩大声势。   江昔言不解地问:“这就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吗?”   宋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他们并没有共情,却哭得声势浩大。”   一些人高声吆喝着,路人走近一瞧,摊上卖的不是他们的惨,而是一种名为“人血馒头”的东西。 第99章 直拍   宋舟缓步走向停在酒店门外的警车, 站在车门旁,拉开车门却没有上车。   白涯和陶一然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上, 一个人自觉地坐上驾驶位准备开车, 另一人钻进副驾驶,拉好安全带乖乖等着。   虽然不知道新来的江警官和他们宋队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着肯定不一般。   江昔言边走边看手机, 余光见车门开着, 没多想什么,弯腰坐上了车,又刷了一条新闻才反应过来。   他抬头看向车门边, 见宋舟挡在门框上的手刚刚放下, 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   宋舟轻声笑了笑, 从另一边坐上车后, 温声道:“走路看手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或者问警队其他人。”   出于私心,还是问他最好。   “刚刚没注意。”江昔言不再看手机, 转向宋舟问道, “关于死者还有其他线索吗?”   他现在就像一个考试前临时复习的学生, 急需汲取知识。   宋舟微微颔首,“这个案子伊始是黄队负责的。警方根据死者手机的通讯录展开人际关系调查, 发现死者添加了很多人的联系方式,但没什么拨打记录, 联系最多的就是他的经纪人和父母。案发前两个小时, 他还给他的经纪人打过一次电话。”   陶一然补充道:“死者和家里很少联系, 准确来说,是他参与了演艺事业后,就和双亲的联系就不多了。我们走访了死者魏辰匀的老家,他父母对死者的突然离世并不意外,也对他的工作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认同。”   他记得当时魏家父母是这么说的。   “我儿子是什么能力,我们不知道吗?他从小高不成低不就,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高中都没读完,都被什么星探带走,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骗子?”   “那个人把我儿子拐走以后,就把他关在什么公司里面封闭训练,说练好了就能上台表演。还告诉我们家辰匀有明星像,只要好好包装,肯定能成大腕儿。这不就是画大饼吗?”   “他还和我们放话,说什么一定会混出头。呵,离家快五年了,他得到什么出头机会了,顶了天了就是个伴舞。”   陶一然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惊呼道:“对了!魏家父母从死者的经纪人口中打听到,最近有个娱乐公司看上魏辰匀了,说是那个公司刚创办,但规模很大,急需要人才,去了那家公司,魏辰匀应该很快就有上台的机会了。”   魏家父母肯定是不相信的,并且一直在劝说魏辰匀回去继续念书,但魏辰匀并没有听从,而是继续当练习生。   “最近刚创办的娱乐公司,还有一定的规模?”江昔言的脑海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设想,转头对宋舟问道,“耀明集团去年年底是不是说过要发展娱乐传媒?”   这两年他也一直在关注耀明集团的动向,这个企业非常大,盘根错节,只手遮天。就何友铭一事来看,集团本身或许就藏着一些猫腻。   “是。”宋舟点头确认,“警方也拜访了死者的经纪人殷叶,他说死者在半年前参加过一场宴会,这个宴会就是耀明集团举办的,目的是为了给新公司造势。殷叶告诉警方,他还带着死者和几名负责人见过面。”   他们核查过殷叶和死者之间的关系,以及案发当时,殷叶的不在场证明。   根据殷叶的描述,案发当晚,他带着魏辰匀一起陪客户吃饭,但魏辰匀中途以上厕所为借口,独自一人离开了。   后来殷叶一直在包厢陪客户,中间应该是为了找人,出去了一趟,但很快就回来了,没有作案的时间。   警方也核查了他的通话记录,证实他给死者打了好几通电话,但都是未接。   陶一然点头附和,“经纪人说,在宴会的时候,关皓玟一直盯着死者,眼神色眯眯的,还找死者要了好几次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们就想让关皓玟配合一下调查,但他打电话不接,敲他家的门也一直没人答应。在外勤警员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家里的味道很怪!”   魏辰匀出事后的第四天,警方就找到了关皓玟家,原想着让他配合调查,但门口闻到的味道太过奇怪,只能强行破门。   警方进门以后才知道,关皓玟早就死了,他们在关皓玟他家里的花盆中找到了胶|衣碎片,才由此破解了魏辰匀案。   江昔言的眉头微蹙,虽然这个案子看起来结果已经明了,但中间还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就比如在面对警方调查时,这个经纪人的引导,未免过于刻意了。   看到江昔言的小脸皱着,宋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   警方也没有全然接受这个结果,依旧在调查中,他们怀疑关皓玟的死,很可能直接关联着魏辰匀的命案。   关皓玟死后没多久,耀明集团的另一名负责人也出事了。同一家企业的负责人接连出事,而这家企业又是他们一直怀疑的对象,所以省厅希望能够彻底调查这几起案件。   于是他临时接受了调派,才来到了江心分局,正式接手这些案子。   而想要查清楚关皓玟的死因,就必须把魏辰匀的事也捋顺。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先带小家伙去酒店看现场的原因。   林越听到警局门口的声音,立即从楼上走廊探出头,见队长回来了,招手喊道:“宋队,我有事找你。”   白涯见势,对江昔言说:“小江,我带你去看物证吧。”   他一直盯着这些东西,没什么头绪,说不定来了新鲜血液,从不同角度看,会有新发现呢?   “好。”江昔言颔首跟上。   警局门口的四人分成两队,奔赴各自的战场。   宋舟上楼,见林越就在楼梯口等着,率先开口问道:“怎么了?”   林越:“治安管理在接到你的报警电话后,马上介入调查了。对你出手的那些人,都是咱们这一片出了名的小混混,好几个是局里的常客。把他们揪回警局后,他们才老实交代,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一张照片、每人五百块钱,让他们去打照片上的人,事成之后再给五百。”   宋舟:“有问出是谁吗?”   自从来了分局,他就发现自己时不时被人跟踪,现在已经到了动手的地步,看来他们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林越摇头,“那群人只看到钱了,没看到人长什么样。不过队长,你最近还是小心一点吧,保不齐那些人还会找上你。”   陶一然跟着点头:“对啊队长,特别是你住在回家,路上很危险的。而且……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被那些人找到您家里怎么办呀?”   治安管理的警员肯定会帮忙盯着队长家附近,但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所以在没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对队长下手之前,队长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这个问题宋舟考虑过,之前家里到了晚上,就剩下两个保姆和老管家,家门内外都有监控盯着,也装了防盗警报,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但如果他的父母回来了,这两个闲不住的,肯定天天往外跑,到时候就管不住了。一然没有说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个问题,我再想想,大不了在局里窝两天。”宋舟很是干脆,反正他也挺经常在队里加班的,回不回去都一样。   陶一然低声嘟囔了两声,“队长您还是别加班了,前几天都那样了。江警官的宿舍不是还空了一张床吗,要不……”   上个星期,宋队突然脸色大变,捂着心口半天喘不上气。当时沈警官还教育了宋队,让他不能熬夜来着。   宋舟眼帘一垂,遮掩眼中情绪,随即岔开话题问道:“关皓玟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林越回答:“还是老样子。我们一直联系他前妻王蔷,对方还是不予以回应。”   关皓玟和他前妻是三十二年前离的婚,中间没什么联系。他们警方也只是象征性的摸排死者的生前关系,但没想到死者的前妻会对死者这么抵触,以至于听到名字就马上挂断电话。   宋舟:“必要时,上门问问吧。过去了这么多年,王女士还是耿耿于怀,说不定有点线索。”   他阔步走进办公室,见许之慎正盯着电脑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宋舟见屏幕上是魏辰匀生前舞台的录像。   沈恕坐在旁边喝着水,见宋舟回来,解释了一句:“他盯着这个视频已经一上午了,都不带换台的。”   他出门调查耀明集团秦垣的行踪,看了一眼许之慎的电脑,等他回来的时候,放的还是同一段视频。   许之慎冷淡一哼,看向宋舟说道:“这是我让苏警官在网络上找到的录像。魏辰匀生前的名气并不大,一般参加演唱会的粉丝,都是冲着歌手来的。但这个账号下,发的全部都是魏辰匀的直拍。”   苏眠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起了一激灵,听清后,也参与了讨论,“不止,魏辰匀参加过二十几场伴舞,这个账号的直拍一场不落,位置都是顶好,这不冲突吗?”   专门挑了好位置,不是为了歌手,而是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伴舞,这是真爱啊!   宋舟单手撑着桌面,也盯着电脑真播放的视频。如果只是无意录到的,镜头追踪就不会只是一个人,但这些视频从头至尾都只拍魏辰匀一个人。   “这些明星开演唱会,应该有现场录像,切一下视角,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账号的背后的人。”   苏眠:“好,我这就去!” 第100章 盒饭   “发现关皓玟出事后, 警方立即介入调查,发现魏辰匀死亡案的案发当晚,关皓玟应当正在出席一场酒会, 但在魏辰匀死亡的时间段,关皓玟恰巧从酒局离开, 并且没再返回,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白涯说着,从存放室中抱了一个箱子出来, 随后他指了指架子上另一个箱子, “小江, 你抱那个箱子。”   江昔言颔首, 从架子上取下物证存放箱, 低眉看了一眼,脸色铁青。   箱子里全是一些“成人|玩具”, 不堪入目。但职业素养使他并未表现出太多个人情绪, 跟着白涯往物证检验室走去, 两人将一件件物证整齐地码在桌上。   白涯:“警方进入现场的时候,关皓玟双手被铐在身后, 他身上有很多鞭打痕迹,下||体被切下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指着桌上的物证,一个个解释道:“现勘的时候, 我们发现关皓玟家中有一个上了锁的房间,这些道具就是在房间里找到的, 上面检测出不少人的DNA。”   由此可见关皓玟的私生活尤其不检点,所以法医说死者生前感染了性||病的时候, 他并不觉得意外。   江昔言问:“之前提到警方在关皓玟家中发现了魏辰匀案的罪证, 是这个花盆?”   他说着, 戴着橡胶手套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陶土花盆。   花盆底部有部分融化的橡胶,还有一些碎片没来得及销毁,看来凶手在销毁证据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阻碍。   白涯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们的人询问过关皓玟的邻居,他们说有一天室外突然有一股怪味,很像电线烧焦的味道,他们就赶紧出来查看,结果发现关皓玟在阳台上烧东西,就问他在干嘛,但关皓玟没解释就急忙回屋了。”   他拿起另外两个物证袋,一个袋子装着还未被烧毁的碎片,另一个袋子装着两根烧到一半的吸管,以及两份检验报告,“化验过了,胶|衣碎片和吸管都发现了魏辰匀和关皓玟的DNA。吸管的一端沾粘了魏辰匀的鼻腔黏膜和血液,尺寸也对得上。”   所以目前魏辰匀案是明了的,案发当日,死者魏辰匀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和客户一起吃饭,酒局中途死者孤身离开,之后一去不复返。而从酒店监控可以看出,死者当日晚上11点在酒店开了一间商务套房。   关皓玟当晚也有一场酒局,也是中途突然离开,时间和酒店监控显示的有人进入魏辰匀房间的时间对得上。   案发时,死者魏辰匀穿上了胶|衣,双手被束缚在衣柜的挂衣杆上,为追求性|窒息的快|感和刺激,凶手用两个吸管控制死者呼吸。但因为凶手长时间未松手,导致死者缺氧性|窒息死亡。   凶手为了隐藏自己的犯罪行径,于是将死者放入了装满水的浴缸中,伪装死者沐浴时溺水死亡的假象。而后其将死者之前穿着的胶|衣和其他证据装进垃圾袋里悄然离开了酒店。   江昔言很快就捋清了线索,但仍留有疑问:“按理来说,魏辰匀和关皓玟刚认识不久,他们的关系并不密切。关皓玟的年纪算起来比魏辰匀的父亲还要大,魏辰匀到底在图什么?”   “是啊,他一个有大好前途的明星,图的是什么?”白涯惋惜感慨。   江昔言被白涯的话提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喃喃道:“难道是为了前途?”   不仅是魏辰匀的死亡仍有疑点,关皓玟恰巧在案发后的第四天也发生了意外,这四天内发生了什么事?   法医办公室内。   吴意抱着一堆文件放在了路南怀桌上,他们是后来接手这个案子的,魏辰匀和关皓玟死亡案时,他们都没有参与,现在需要将之前的尸检报告重新看一遍。   路南怀穿着白大褂,随意地靠在办公桌边,阳光穿过玻璃窗泼洒在他的肩头,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记号笔,一边看着时间报告,一边在写字板上做标注。   见他抬头低头有些麻烦,吴意握住路南怀的手,拿走了他手里的记号笔,说:“师父你说,我来写。”   他师父的手很凉,所以他总想握住师父的手帮他暖暖,但每次往前一步,师父就会后退一大步。   路南怀紧抿着唇,被触碰过的手条件反射地紧握成拳,沉声说道:“死者关皓玟,法医到达现场时,死者跪在地上,双手背缚,身上呈现多处伤痕,其生|殖|器被切下,死因为失血性休克死亡。”   报告中写到,死者双膝红肿,双肩有轻微脱臼,看来是生前就维持这个动作了。   他说着,拿出一张照片用磁铁贴在了写字板上,随后说道:“死者后背有一道明显刀口,深8厘米,向死者左方向倾斜。”   吴意看着伤口照片,将手里的记号笔看做刀,尝试模拟凶手杀人的姿势。   这个刀口的方向是以死者正面为参考方位,如果凶器是从死者左边插进来的,那凶手极有可能是左利手。   但伤口切面为外圆弧,如果凶手是左利手,站在死者后方捅刺,这个切入的方向依然不对。   “所以,凶手应当是……”吴意思考着,突然抱住路南怀,手里的记号笔掉了个个,戳在了路南怀的后背,“应该是这样。”   “扑通——”路南怀感觉到自己心脏猛地一跳,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吴意,“你!”   他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以下犯上。   吴意轻咳了咳,解释道:“师父,讨论案子呢,我没想那么多,你也……”   路南怀推开吴意,扭开头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得出什么结论?”   “关皓玟案的凶手是以环抱姿态捅伤了死者。”吴意说着,看到他师父耳根子红了,低笑了一声。   他刚才真的只是为了模拟案子,没那么多想法。   而且明明是师父自己说的,“在法医眼里,人人都是躯壳。”   他虽然喜欢师父,但绝不会亵渎自己的职业。   路南怀几个呼吸后,恢复了常色,刚才的一些不过是他被吴意吓到罢了,没其他缘由。   他的想法和吴意一样,并且由此可以看出,死者应当为右利手。他们的想法也和之前负责这起案件的法医的判断没有出入。   于是两人的关注点落在了其他照片上,这些照片拍的全是关皓玟身上的伤痕,有深有浅,根据尸检报告表示,这些划痕多达81刀,遍布全身。   划痕边缘红肿,却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是在死者生前造成的。   “有点奇怪。”吴意看着照片眯了眯眼,拿着笔没敢再在师父身上比划,而是在自己胳膊上模拟,“有的伤痕由外向内,但有的又由内向外,切割方向不一样,看着不像一个人造成的。”   伤痕鉴定也是作为法医的主要工作之一,所以他们对这方面非常熟悉。   凶器在皮肤上留下伤口,下手的力度不会从始至终都一样,所以从伤痕上就能分辨出哪一头才是起始,而自己动手和别人动手也能看出区别。   而从死者体表的伤痕来看,一部分是由左向右形成,剩下的是由右向左形成,换句话来说,就是这些伤痕是分别用左手和右手留下的。   所以本案凶手很有可能不止一人,或者凶手的左右手都能够灵活使用。   吴意立即记下这个疑点,之后再和警队其他人一起讨论。   路南怀见他写得认真,关注点移向了尸检报告里的一份诊断报告和最后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死者被切下来的生||殖||器官和下||体伤口,伤口同样也是边缘红肿,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死者生前遭到了长时间的凌虐,由于身上伤口很多,没有及时处理,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凶手似乎很享受折磨死者的过程,将他的双手铐在身后,逼迫他跪下的行为,大有强制其忏悔的意思,而这个被切下来的身体器官,明显了凶手的意图,就是希望死者为他自己之前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那么这个“所做的事”又指代了什么?   路南怀审视着医院出具的诊断报告,死者有长时间的性|病史,一直都在就诊和服药,但他仍没有禁欲,依旧骄奢淫逸,已经属于恶意散播传染病的行为了。   路南怀嘱咐吴意道:“吴意,你等会把结果报给宋队,凶手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让他们仔细核查一下。另外,凶手的杀人动机大概率是为了泄愤,他极有可能和死者有过冲突,所以从死者的人际关系下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仇人。”   吴意颔首,“我把结果整理好就送上去。”   “嗯。”路南怀看着吴意规整刚才他们讨论的结果,吴意跟着他也有四五年了,这些年他的进步,他都看在眼里。   来了分局,吴意的进步很大,他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觉得有些失落。吴意总有能独当一面的一天,不再需要他这个师父。到了那天,就是他们分别的时候。   小孩子的“喜欢”,大抵是出于依赖、敬仰,等吴意接触了更多人,他这个师父就不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他一直回避吴意的感情,也是为了吴意好。   “对了,警队周末有一次团建,是篮球赛。体育项目我一向不行,所以法医科就靠你了。”路南怀说罢,转身坐回了位置上,也对刚才的讨论整理了一份分析报告。   白涯看了一眼时间,作为警队最爱摸鱼的人,他一向到点就吃饭。但见江昔言坐在办公室埋头写着什么,好奇问道:“你在写什么?”   江昔言抬头,“我记录一下刚才看到的物证,以及分析结果。”   对于这个案子,物证科之前就给出分析报告了。但他还是想做一份,只有经由自己的手,才是刻在脑子里,不会被忘却的。   白涯看着江昔言的眼神瞬间充满了赞赏,他之前就听说江昔言的能力不错,而且能被宋队看上,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现在看来,这份认真就足以打败很多人了。   “那行,你先忙着,我去拿盒饭,顺道给你拿一份。”   话音刚落,白涯就已经走到了物证科门口,什么都阻挡不了他吃饭的脚步。   但他打开门一看,宋队恰好向他走来,见宋队手里拿着两份饭,感谢道:“谢谢宋队,我替江警官也和你说声谢谢!”   他说着,就要接走宋舟手里的盒饭。   宋舟举起盒饭,避开了白涯,解释道:“你的还在楼上。”   “得!是我自作多情了。”白涯苦兮兮地佯装抹泪。   宋舟向物证科内看了一眼,见江昔言还在伏案工作,问道:“他还在忙?”   也是,小家伙头一天来分局,得花点时间适应适应。   白涯闻言,就替江昔言解释了几句。   宋舟眼神温暖,轻轻微笑,“很多人说他聪明,说他天赋高。但他一直都在默默努力,不比任何人懈怠。”   一开始面对凶手的恶意,江昔言明明有其他办法逃避,可他没有,反而选择锻炼自己,以达到直面凶手的目的。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白涯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甲,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啊!   “那个……宋队,我上楼吃饭去了,您慢慢在这儿等!”他说罢,赶紧溜走,他是挺饿的,但不想呆这儿吃狗粮。   对于白涯的仓皇逃离,宋舟略有些不解,转头见江昔言还在写东西,不忍打扰,只好站在门边安静等着。   江昔言突然顿笔,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回头看向门边,见宋舟一直在门外站着,连忙站起,问:“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难怪他一直闻到饭菜的味道,还以为他饿昏头了,原来是宋舟一直在等。   正对上江昔言的眼神,宋舟抬起手里的盒饭,缓声问道:“没多久,请问忙碌的江警官,能赏脸陪我吃个晚饭吗?”   “能。”江昔言赶紧收拾好桌面,小跑向物证科门口,对宋舟说道,“我结束了自己吃就好,你不用送过来的,太麻烦了。”   宋舟带着江昔言去无人的接待室,打开了两份盒饭,推到他面前,温声道:“我记得你在日记里说过,有的时候饿太久没吃饭会胃疼,所以就给你送来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两份菜不一样,你挑着吃。”   对于小家伙,他还有很多地方不了解,比如饮食习惯、作息安排,还有……某些行为取向。   他向来谨慎,所以在一切都不确定之前,不会贸然行动,以免适得其反。   他不介意等,但不想等太久。 第101章 挑食   江昔言看着面前的两份盒饭, 看起来宋舟也还没吃。宋舟是队长,他肩上的担子不比任何人轻松,但还是来陪他吃晚饭了。   是因为他今天刚来警队, 所以才格外照顾吗?还是说,有其他原因?   从警局里其他警员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宋舟平时对所有人都不错,礼貌谦卑,恭敬有礼, 所以这份好,不仅仅只对他。   可奇怪的是, 他从不爱争抢什么,偏偏对宋舟贪婪,他渴望这份关照能更多一些, 哪怕……哪怕宋舟没有别的意思。   十年前的他怀揣着感激, 慢慢演变成了崇拜,后来他希望能变得更强能和宋舟并肩作战, 可渐渐他不再满足于零星一点的甜头。   但宋舟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那个,在学校, 在警队, 他是很多人追随的目标。而他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哪配肖想什么?   江昔言脸色微沉, 一言不发地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犹豫了一会, 将盒饭里的叶菜挑到了另一份, 随后推到了宋舟面前。   虽不敢肖想, 但只要他足够有能力, 是不是就能以队友的身份留在宋舟身边。   宋舟低眉看了一样面前的盒饭, 小家伙连根葱都要挑给他,这是挑食到什么地步。   这么挑食,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他轻声笑了笑,抬眼看向江昔言,见他脸色不大好,询问道:“在想什么?”   江昔言回神看向宋舟,生怕暴露自己心里的想法,立即移开视线,“在、在想案子。”   宋舟看得出江昔言有事瞒着他,但并未深究,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需要我解惑的地方吗?”   说到这个,江昔言确实有话想问,他咽下嘴里的饭,放下筷子问道:“白科长说关皓玟的邻居曾目睹关皓玟销毁证据。那警方现勘之后,有询问过邻居其他的事由吗?”   宋舟颔首:“有。”   发现关家命案现场后,警方就对现场进行了搜证,也对关皓玟的同层邻居和楼上楼下都做了笔录。   听警察问起关皓玟在案发当夜是否有异状,邻居立即回道:“这个人奇怪的地方可多了,三天两头带人回家,次次不重样。到了深夜,他家老是会发出……那种声音,我们也没好意思说什么。”   警员问:“那昨天晚上关皓玟有带人回家吗?”   邻居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但邻居的妻子却表示了肯定,“我知道!昨晚我下楼倒垃圾,上楼的时候就看见关皓玟领着一个男人回来。当时我就在想这男的样貌身材都不错,看着二三十岁,大好年华,竟然会做这种事。”   “你看他们做什么?”邻居不满地嘟囔了两声。   邻居妻子倒是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这种男人都选择出来卖了,怎么还不能让人看两眼了?爱看长得俊的,又没什么错。   宋舟缓声道:“我们调了监控,证实关皓玟死亡当夜,他确实带人回家了。看那个人的背影,我总觉得眼熟。”   他们找到的监控录像是电梯视角,在视频中,关皓玟一直挽着一名男子的手,两人一同在他家所在的楼层下了电梯。   但监控没有拍到这名男子的正面,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听他这么说,江昔言立即意会,问:“又是晏余吗?”   十一年了,从行李箱抛尸案到现在,晏余还未被捕。他想不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明明他们调查过,晏余没有什么背景的,可他却能一次次从警方手里逃脱。   他的帮手到底还有多少?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晏余和关皓玟是血亲,他自己知道吗?如果知道,他这么做就有悖人伦了。   “先吃饭,吃完再看看手里的证据,我们还有很多线索没有补齐。”宋舟说着,也拆开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   他见江昔言盯着肉吃,将自己这份盒饭的梅菜扣肉放在盒饭盖子上,送到他面前,缓声道:“我口味清淡,这肉太腻了。”   江昔言看着面前的肉,双眼发亮,轻喃了一句:“那你也挺挑食的。”   宋舟闻声低笑,配合地点了点头,“嗯,是啊,我也挑食。”   偷看了一眼宋舟吃饭,江昔言佯装无意地试探了一句:“你平时除了待在警队,还有其他事吗?”   宋舟想了想,答:“有啊,打打球、爬爬山什么的。”   江昔言:“有同伴吗?”   宋舟一愣,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正经答道:“有。”   小家伙这是在打听他吗?是有意向和他接触,还是,仅仅只是感兴趣?   出柜这种事不是说笑而已,他希望江昔言能考虑好自己未来的打算,再做决定。   “哦。”江昔言知趣地没再多问,低头继续吃饭。   “周末有空吗?”宋舟突然问道。   江昔言闻声看向宋舟,点了点头,“算是有吧,打算回去看看我爸妈,然后就回来了。”   毕竟是做儿子的,都回江心区了,没理由过家门而不入。   见他这幅蔫儿了表情,宋舟笑了笑,“每个月最后一个周末的晚上,队里都有篮球赛,你有空就来参加,这是队里的传统团建。对了,另一种团建方式,就是大清晨去后山爬山,下次也叫上你。”   他承认刚才是有意想逗逗小家伙的,但把人惹毛总归还是要自己哄的,把话说开就好。   江昔言面色骤然舒展,嘴角微翘着偷笑,点头应了一声算作答应。   所以,宋舟是没有对象的,但他也没说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人。   他该怎么问呢?问宋舟喜不喜欢他?不行啊,这个问题也太……   还是问他喜不喜欢男的?那也和上一个问题没区别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直接问,要是失败了,恐怕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吴意带着报告从楼上下来,却见物证科办公室里没人,纳闷道:“白科不是说宋队在楼下吗?人呢?”   宋舟听到有人念叨自己,起身打开了接待室的门,见是吴意喊他,问道:“什么事?”   吴意看了一眼接待室内,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但他又不可能现在走,只能快点说完。   于是他将手里的分析报告递给宋队,解释道:“我和师父重新整理了一遍之前的尸检报告,我们都觉得凶手要么两只手都能灵活使用,要么,本案有两个凶手。”   宋舟并不觉得意外,凝神思考后,缓声道:“之前小区的保安就提到过这件事,电梯监控也拍到深夜的时候,有个人在关皓玟家所在的楼层停下。”   因为他们小区是密码门,为了住户的隐私,只在公共楼道和电梯里装了监控,所以单凭监控,他们也不能确定这个人最后是进了关皓玟的家。   警方对保安进行了问询,他说案发当晚有个人在小区楼下鬼鬼祟祟,问他是不是小区的业主,他也不回话,所以保安就请他立即离开小区。   但这名男子拒绝配合,并且说自己是业主的朋友,只是在等人而已。   保安还是不相信,就和他一直僵持,直到凌晨1点的时候,那名男子突然接了一通电话,就进了大楼。   保安担心这个人说谎,所以就一直跟着他,甚至和他一起乘了电梯上楼。看着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有个人主动从里面打开门,让这名男子进门,他才放心离开的。   “我记得他们家里黑漆漆的,开门的人……看身量应该是个男的,得有一米八了。”保安如是说。   吴意立即否认,“关皓玟净身高只有一米七一,没有那么高。”   宋舟点头,所以他一直怀疑当天晚上开门的就是凶手,但保安说晚上太黑了,他也看不清楚,不知道开门的人长什么样。   但后半夜的时候,电梯监控拍到有人低着头进电梯,两人是分别乘坐楼梯下楼的,有意要撇清关系。   现在按吴意这么说,再结合保安的口供,关皓玟死亡案很可能不止一个凶手,这两个人似乎都参与了这起杀人案。   江昔言没再继续吃饭,也从接待室里走了出来,对宋舟问道:“白科长之前说过,监控拍到凌晨1点上楼的那个人在按电梯时,露出他手腕带着的什么东西,看着像是手表,表盘上好像有什么标志,就是没拍全。”   那个人有意遮掩,网侦一帧一帧地看,截到最多的也才手表的四分之一,看不出表盘上的图案是什么。   所以他们物证打算接下来去各大商场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办公室内,林越一边吃饭一边打电话,但电话依旧打不通。   看着他愁眉苦脸的,高芒问道:“在给王蔷打,还是吕轩啊?”   王蔷是关皓玟的前妻,而这个吕轩,是关皓玟在耀明集团的竞争对手,两人之前掐过架,结了梁子。   林越叹声:“两个人都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他说着,看向陶一然,“桃子,你手机给我,我试试用你手机打。”   陶一然乖乖拿出手机,“给!”   “谢了!”林越比对吕轩的号码,重新打了过去,见对方接听,立即说道,“你好,我是江心分局……”   他的话都没说完,对方直接挂断,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服了,你们谁明早和我直接去一趟耀明集团吧!”   他们上次也去过,但秘书说吕轩好巧不巧出差去了,哪有这么多巧合,他就不信堵不到人。   吕轩和死者生前有过节,警方这是合理怀疑,他越是躲避,就越显得有问题。   再警告一次,警方只能强制执行了,到时候问题就严重了。   吕轩到底在避讳什么?   “吕轩?”辛映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唐婳她家是开酒店的,之前耀明集团想要吞并他们家产业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姓吕的提前给唐家报信,才让他们有机会做准备。   如果由唐婳出面,能不能把吕轩叫出来?   接到辛映的电话,唐婳很是惊讶。   辛映站在走廊,手掌搓着栏杆,略有些紧张地问道:“唐婳,你能帮我忙吗?警方需要找吕轩谈话,但他一直拒绝沟通。你认不认识他,能帮忙约出来一下吗?”   闻言,唐婳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好,我会转告他的。吕叔叔不是坏人,可能当中有什么误会吧!”   她看人很准的,虽然耀明集团盘根错节,框架复杂,藏着很多秘辛,但集团那么大,员工数以千计,不是人人都坏。 第102章 气球   警局内, 苏眠歪着头,脖颈夹着电话,手指飞速敲击着键盘,听到电话接听声, 他立即说道:“请问是高小姐吗, 我是江心分局的警察苏眠。”   高双对警察突然打来的电话很是不解,问道:“我是啊, 请问有事儿吗?”   苏眠:“我看您微|博显示的是单棠先生的粉丝后援会会长, 您是不是会发单先生演唱会的片段, 请问这些有完整视频吗?”   听到对方说有,苏眠眼神大亮,立即说道:“能麻烦您把这些视频发到我的邮箱吗?”   高双犹豫了一会,心里在不停做斗争,还是忍不住想问:“请问阿棠哥哥是出事了吗?您放心, 如果他真的触犯了法律,我们这些粉丝不会维护的。”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单棠, 但也明白,在国家法律面前没有偶像。   “不是的。”苏眠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警方调查到可能有嫌疑人流窜到单棠先生演唱会的观众席, 所以需要视频做佐证。如果您的朋友也有这样的视频, 麻烦也发给我们。另外在警方没有查明之前, 还希望您不要说出去。”   “好, 我明白了, 马上就问其他粉丝要视频。你们放心,我就说是做演唱会集锦, 不会乱说的。”高双突然间有一种使命感, 腰杆瞬间挺直了。   苏眠:“好, 麻烦你了,邮箱我私信给您了。”   相较于苏眠这边的顺利,林越又一次被吕轩挂断电话,他郁闷起身,喊上了高芒和辛映,准备直接去耀明酒店和吕轩好好聊聊。   再一次挂断警察的电话,吕轩靠在椅子上,无奈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他和关皓玟斗了那么久,现在关皓玟死了,他好不容易坐上这个位置,管理耀明集团旗下所有酒店。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恐怕要地位不保了。   他知道再拖下去,警察迟早有天会找上门,强制带他去警局,但能拖一天是一天,被逼无奈之下的供述和主动招认是有区别的。   吕轩看向办公桌角,写着自己名字的立牌,犹豫的眼神逐渐坚定。   他拿起手边的文件和笔,准备继续工作,却见刚安分不久的手机又一次响起,他不悦地皱着眉,看见是唐婳打来的,面色平缓了许多。   “喂,小唐啊!”吕轩和善道。   在来耀明集团之前,他其实在唐家的产业待过几年,从大学应届毕业生,一路做到了主管。   但耀明集团在那几年势头很猛,前景一片大好,他想着人应当往高处走,于是就从唐家产业离开了。   但他也是念旧的人,唐家对他也有知遇之恩,即使换了新东家,他还是会念及老东家的好。   所以当初在看到耀明集团企图用恶性竞争的手段吞并唐家产业时,他偷偷给唐家送去了消息。   迎着春末的轻风,唐婳半倚在阳台栏杆上,柔声对电话说道:“吕叔叔好,好久没联系您了,近日可好?”   “叔叔很好。”吕轩说罢,笑问,“说说吧,小唐找叔叔是有什么事?”   唐家这个女儿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副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但绝不是个善茬儿,她比谁都清楚当下局势。   在耀明集团如日中天的时候,唐家原想与其一较高下,抢夺一份蛋糕。   是唐婳及时制止,让唐家先独善其身。   她果断裁掉那些想跳槽的员工,严格新员工入职标准。   一改唐家之前旧局,不再采用工龄长短为晋升的人情依据,而是仅靠实力说话,让有干劲的员工看到希望。   对于老员工的不满,她当即完善福利制度,让这些人看到实打实的保障。   仅仅只用了半个月,一向松散的唐家被一双纤手牢牢圈住,耀明集团竟安插不进一个人。   要不是唐婳在背后主导,恐怕唐家的产业早就被耀明集团这阵大浪拍散了。   只是耀明集团没有放弃针对,唐家不断被消磨,还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而在面对耀明集团的压迫,唐婳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家里的建议,用自己去换辛家的庇护。   时至今日,唐家之所以还能固若金汤,恐怕也有唐婳的手笔。   唐婳轻声笑了笑,直言道:“吕叔叔,我出嫁的时候,您是送过礼的,想必很清楚我夫家是谁,也知道他的女儿是做什么的。”   吕轩当即意会,“你这在替警方游说?”   他的声音顿时冷淡了许多。   “是。”唐婳并没有否认,吕轩没有马上挂断电话,就说明他其实也在左右摇摆。   于是她缓声道:“吕叔叔时间宝贵,晚辈不便叨扰,只说一句。在绝对实力面前,再坚固的大厦总有倾倒的一天,到那时,您正拥护的东西,还能庇佑您吗?”   不仅仅是因为辛映,而是她一直相信国家的实力,也许警方办案会受到阻力,但不管是一个月、一年、十年,或者是更久,只要真相未被解开,正义之炬,会代代相传。   为了眼前的虚假繁华,把余生都搭进去,才是最荒唐的事,她想吕叔叔会明白的。   电话挂断,吕轩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再一次望向桌角的立牌,陷入了沉思。   警局办公室内的苏眠正看着单棠粉丝发来的视频,突然听到林越桌上的座机响了一下,他本来想帮忙接的,但电话刚响了两秒,对方就给挂了。   “打错了?”苏眠纳闷。   想着,他再一次回到了座位上,继续按着快进键。   按照拍摄魏辰匀直拍的视频位置,大部分是在舞台前排,切镜头的时候,很大概率会拍到,但是粉丝拍摄的,很多也是对着她们的偶像拍,很少往台下看。   “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吗?”苏眠困恼地鼓囊着嘴,突然看到邮箱又收到一份邮件,是之前那个高双发来的。   “您好,我翻相册找到了一张阿棠哥哥背对观众席,和我们这些粉丝的大合照,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索性也发给你吧!”   附件是一张高清大合照,是明星单棠站在舞台上,背对着粉丝。   魏辰匀是伴舞,他需要走位,所以即使是直拍,难免也会拍到其他人。   于是苏眠根据这些视频里偶尔出现的单棠身上的穿着,锁定了这张大合照具体是一场演唱会。   然后根据直拍的拍摄角度,就能找到那个一直拍魏辰匀的人。   “视频拍摄是在泡泡机前的位置,那就是合照里的……”苏眠放大合照,按照角度寻找,最终锁定了一个人。   待他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顿时愣了一下,“怎么是他?”   宋舟正协助物证科在商场寻找线索,在收到苏眠发来的消息后,停在了原地。   感觉到宋舟的异样,江昔言也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怎么了?”   宋舟将手机递给了江昔言,“苏眠发来的。”   听到是队里发来的,白涯也凑过来看,看清照片里的人后,他既觉得惊讶,又觉得不无道理。   “他作为魏辰匀的经纪人,直拍好像不奇怪。”   江昔言也很快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于是指了指经纪人殷叶带着的手表,“你看他的手表,和这个像不像?”   他说着,拿出电梯监控拍到的画面截图,案发当夜1点上楼的男子,在按电梯时手腕上就带着个类似手表的东西,但因为其有意遮挡,监控仅拍到手表的边框。   可放大照片看,殷叶手上戴着的手表边框细纹和监控拍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宋舟也注意到这个线索,而且,殷叶在托举相机时是左手受力,也就是说,他是个左利手。   回想之前警方对殷叶进行问询时,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恐怕就是有意隐藏。   宋舟家里就有几只手表,不过都是他爸的,他自己对这些不是特别有研究,只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之前只看到这个手表边框,他不能确认,但现在看到整个表盘,就知道它的具体品牌了。   “这个手表的牌子我认识,他戴的是基础款,但表盘上的花纹,应该是定制的。”   江昔言霎时间有了信心,“如果是定制,就好找很多了。”   宋舟环视着商场,“我记得这家专卖店就在1楼,分头找找。”   因为职业原因,不能佩戴奢侈品,所以他平时挺少逛商场的,不过对楼上的几家餐厅还算熟。   “好。”   “行!”   商场最近在做周年庆活动,优惠力度大,参与的顾客很多,人潮都挤在1楼。到处都是气球和彩灯,漂亮是很漂亮,但也遮挡视线。   江昔言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见面前的几家店不是他要找的,只能再一次折返。   可人山人海的,他寸步难行。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他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是被扒手盯上了,反手要抓住那人,结果回头一看,是宋舟在他旁边。   “宋舟?”   灯光灿然,却远不及眼中星河。   本来拥挤的人群,骤然停滞,吵闹声也渐渐淡下,仿佛视野里仅剩下一个人。   江昔言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牵上,他低头一看,宋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手腕上绑了个气球。   “这是?”   不止是他纳闷,旁边牵着气球的小孩子也在看着他,好奇这个大哥哥为什么也有气球拿。   宋舟轻声笑了笑,低声道:“白涯找到那家店了,让我们过去。他说一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来找你了。这里人太多,我找了你很久。”   江昔言马上掏出手机,看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懊悔道:“这里有点吵,我是真没听到。”   “所以啊,我也得给你绑个气球。”宋舟抬头看了一眼刚从工作人员那里拿的粉色气球,“走吧,去找白涯。”   别人家的都是给自家里孩子绑的,防止小孩走丢。他寻思着,给小家伙绑一个也挺合适的。   他说罢,打算从人群里挤出去,但又怕身后的人没跟上,于是转身向他伸手,“江昔言,把手给我。”   看着宋舟,江昔言呼吸一滞,这里明明很吵闹,可他却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在下一个人潮挤过来之前,他伸手抓住了宋舟的手。   “我抓住你了。”   空中的气球受到牵引,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不是夜夜期待的美梦,是实实在在被攥在手心里。   宋舟的手温暖而有力,领着他向前,往人群外走去,似乎是担心他没有跟上,会时不时回头看他两眼。   周围飘浮着的气球承载着五彩斑斓的梦,有那些孩子们的,也有他的。 第103章 手表   宋舟和江昔言找到手表店时, 店员已经根据白涯提供的照片在寻找定制记录了。   “这款手表是我们这儿的热销款,所以定制的人不少,你们等我找一下。”店长打开记录检索。   警察只拿了图片来, 没有定做的具体时间和取货时间, 找起来没那么方便, 不过好在他们店里都有拍一张定做表盘的照片留底, 也不至于无从下手。   白涯诧异地看着江昔言手腕上绑着的气球,好家伙,宋队刚才是找人去了,还是勾搭人家去了。   店长滑动着鼠标滚轮, 最终停在了一张照片上,招呼警察也过来看, “是这个吗?看着有点像。”   宋舟闻言上步查看, 对比了殷叶手腕上的手表样式,相似度非常高, 于是他问道:“能查到这块手表的购买人或定做人吗?”   “能的, 您稍等。”店长说罢,调出购买记录,“这块手表是手机尾号0305的客人购买的,定制单上留的也是他的号码, 是……魏辰匀先生。”   江昔言怔然, 他之前以为手表是殷叶自己买的,原来是死者魏辰匀买给他的。   手表店里的留存的照片非常清晰, 他看着上面的图案默念,总觉得表盘上的花体字有些眼熟。   想着, 他微微偏头对宋舟问道:“Shmily是不是魏辰匀的英文名?”   他看过魏辰匀案的卷宗, 记得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但肯定没有一直接触这个案子的宋舟他们熟悉,所以想再确认一下。   宋舟应声确认,但想不明白魏辰匀买的手表,做的自己英文名的定制款,为什么会戴在殷叶的手上。   他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眯了眯眼,还有疑惑,“底下的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白涯看这数字倒像是日期,但不是魏辰匀的生日,好像也不是殷叶的生日。   “把照片拷走,我们先回警局。”宋舟示意江昔言去拷照片,随后拿出手机想了想,给沈恕打了电话。   林副队他们应该去找吕轩了,不出意外的话,沈恕还在队里。   警局里的沈恕接听后说道:“好,我现在就去找殷叶。”   他挂断电话立即喊上警员一起下楼,走到警局门口才看见,他们一直联系的吕轩竟然主动上门了。   林越接到沈恕发来的消息,在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   “不去酒店了?”辛映问。   “沈警官说,吕轩刚刚自己去警局了。”林越心中一万个不明白,为什么吕轩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和他沟通,现在又突然转变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   辛映眼帘微垂,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低笑了一声,默默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谢谢。”   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唐婳听到铃声响起,打开手机屏幕一看,见是辛映发来的,会心一笑。   鉴于吕轩最后是自己主动来警局谈话,警员还是把他带进了沟通接待室。   林越将车停好,大步跑向接待室,见吕轩真的在里面,忿忿地叉腰生闷气。但他很快调节好情绪,拿上资料走了进去,坐在了吕轩的对面。   “那我就再自我介绍一遍,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副队长林越,之前一直给你打电话,是想了解一下你和关皓玟之间的关系。既然你现在自己过来了,肯定也知道我们警察在怀疑什么,聊聊吧。”   吕轩紧抿着唇,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和他是有过节,吵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但我不会杀人的。”   林越:“为什么?”   从警以来,他审问过很多犯人,都说自己不是动手的那个。   吕轩摊手,“我求名求利,想爬得更高。但我也很清楚,搞犯法的事最后得坐牢,那不就和我期望的相悖了吗?为了关皓玟那种人渣,搭上我自己?不值得。”   他是个商人,会对付出和收获权衡利弊,跟着关皓玟这种人做事,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高芒闻声询问:“你为什么会对关皓玟有这种评价?他是做了什么吗?”   从警方掌握的证据来看,关皓玟的确滥|交,但并未触犯吕轩的利益,现在他这么说,恐怕关皓玟身上还有警方不知道的事。   吕轩干笑一声,这也是他一直回避警察的原因。   他后来认真思考了唐婳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他在耀明集团干了这么久,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袖手旁观也是共犯。警方迟早有一天会对耀明集团下手,到那个时候,他还能坐稳现在的位置吗?   所以现在他只有配合警察,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吕轩不再犹豫,开口道:“你们应该查过我吧,我是名牌大学毕业,单论背景履历,他关皓玟比得上我吗?可他在集团里的名望就是比我高。起先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比他差?后来我相通了,他之所以混得开,就是和集团里其他负责人有商业往来,给彼此介绍生意,所以我的人脉和业绩,都比不过他。”   他说着,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几个负责人虽然运行不同的产业,但因为相互联系,在话事人眼里,这些人就是在共同发展,所以就算知道他们手底下不干净,老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芒顺势问道:“所以耀明集团董事长秦垣是知道何友铭、关皓玟他们干的事?”   吕轩嗤笑,“警官你也说了,他是董事长,是耀明集团的老大,集团再大,都在他的手心里,发生了什么,他会不知道吗?”   高芒继续问:“我怎么听说秦垣很久没出现了?”   吕轩点头:“这倒是,我上次见他还是一个多月以前的管理层会议,之后集团就换成他儿子在管了。”   林越:“听说秦垣是身体状况不好,所以去养病了。”   吕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沉声道:“秦董的身体很好,至少在他儿子回国以前,没听说过他生病。在他失踪的前几天,其实就已经不来公司了。最后出面的会议,是告诉管理层,集团之后就交由小秦董负责。”   所以公司私底下都在传,这个新来的小秦董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证据就是了。   见高芒陷入沉思,林越接过话头,对吕轩问道:“你刚才提到关皓玟和其他负责人有合作,具体是什么?”   吕轩配合道:“关皓玟是负责酒店业务的,虽然明文规定不能提供有偿应侍的服务,但这些人总有法子。他给了何友铭一份援|交名单,会所里的客人要是看上了哪个小姐,小姐就会带客人去酒店消费,反过来也一样,所以会所和酒店就形成了双赢。”   林越追问:“你知道名单上具体有什么人吗?”   吕轩摇了摇头,否认道:“这个我不知道,毕竟是关皓玟的手段,他不可能告诉我的。不过关皓玟有个助理,他手里肯定有。”   林越:“他助理叫什么?”   “曾智。”   宋舟他们回警局后不久,对讲机就传来沈恕的声音。   “老宋,殷叶我带回来了,人在审讯室。你是现在就问还是等会?”   宋舟将从手表店带回来的照片打印出来,边下楼边回话:“就现在吧。”   时间紧任务重,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休息。   审讯室内,殷叶安然地坐着,目光却时不时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警察。   宋舟带着照片走进审讯室,他是关皓玟案发生后才来分局的,所以殷叶是没见过他的,于是自我介绍了一遍,“殷先生你好,我是继黄霖黄队之后的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现在负责魏辰匀和关皓玟的案子。”   殷叶闻言,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年轻警察,呵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宋舟也不恼,直接将照片放在了殷叶面前,问:“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殷叶应当是怕警方怀疑到他的头上,所以今天腕上没有带东西。   听到警方所言,殷叶倏地脸色大变,警察没问这块手表是谁的,他认不认识,而是直接问他数字是什么意思,看来警察已经怀疑到他的头上了。   他盯着表盘的数字好半晌,默不作声。   许之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悲伤和懊悔,缓声问道:“这个日期,对你们很有意义吗?”   殷叶伸手,轻抚着照片上的英文名和数字,“七年前的这一天,我去了辰匀家里,和他父母再三保证,一定会把他捧红。当天晚上,我和他签了合约,他说他学习不太好,想让我帮他起个英文名,我挑了很久,选了这个名字。”   看着他的神情,许之慎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于是问道:“你和魏辰匀的关系,只是明星和经纪人吗?”   殷叶一愣,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魏辰匀,往后一直相信,这个人能有大舞台。虽然他们一路磕磕绊绊,练习了七年,魏辰匀依旧只是伴舞,但他仍旧相信这个坚持努力的男孩,总会有发光发热的一天。   所以他就在想,会不会是他给辰匀的资源不够好,于是有机会就带辰匀出去见见世面,给那些老板刷刷眼缘,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制作方看上了。   因为魏家父母一直想魏辰匀回去,所以断了给他的经济援助,加上又一直没活动找他们,所以魏辰匀过得很拮据。   可有一天,他的小明星笑嘻嘻地朝他跑过来,塞给了他一个盒子,里面是块手表。   “我没什么钱,攒了很久也只买得起基础款。我在上面刻了自己的名字,和我们定下合约的第一天。既然你相信我一定能站到高处,那接下来的时间,我会继续努力的,你等着瞧吧!”   在他眼里,辰匀真的很努力了,七年如一日,每天都在训练,为了不负他的期望,也一直配合出去应酬。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了七年的魏辰匀,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本该站在灯光下,受万人喝彩,却成了满身狼狈,死无尊严的冤魂。   宋舟给了殷叶调整情绪的时间,而后问道:“所以你最好主动交代,关皓玟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就算殷叶不算,他们也可以找保安过来对峙。   殷叶闭上双眼,脑海里满是关皓玟死前对他说的话。   “是他自己主动找上我的,说只要我能给他一个机会,随便我怎么搞。”   想着,他双手紧握成拳,紧咬牙关承认道:“没错,人是我杀的,这个人渣该死!”   宋舟乘胜追击,继续追问:“和你一起动手的人是谁?”   殷叶眼里的悲伤收住,面色怔然,咽了口水道:“只有我一个,没有别人。”   “那谁给你开的门?你是左利手,关皓玟尸体上有右利手动手的痕迹,怎么解释?”宋舟紧盯着殷叶。   殷叶:“我……我偷到关皓玟家的钥匙了,是我自己开的。我两只手都能用,要是多出几只手,我恨不得把他撕烂,有问题吗?”   “有。”许之慎看着殷叶说话犹豫不决,眼神飘忽,双手紧紧抓着扶手,似有转移紧张情绪的目的,断言他是在说谎。   于是他拿出一张纸和一根笔,放在了殷叶面前,“你不是说右手也能用吗?写点东西吧。我们的法医表示,死者身上的刀痕利落,显然是左右利手都能灵活使用,你最好拿出点实力。”   殷叶看着面前的纸笔,下唇微微颤抖,赫然是慌了,但仍旧一口咬定,“我都承认了,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人是我杀的!”   他越激动,越表示想要隐藏什么,看来现场的另一个人应该对殷叶说过什么。   可不论他们怎么问,殷叶就是死咬着不松口,宋舟只能让警员继续盯着。现在凶手之一是殷叶没跑了,他们必须得找到第二个凶手。   可这个人会是晏余吗?   走出审讯室,宋舟看了一眼时间,见江昔言就站在不远处。   他笑了笑,缓步走向江昔言,“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我爸妈刚从国外回来,我得回家一趟,晚点再回警局。”   江昔言点头:“好,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声好。”   “嗯?”宋舟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心里想着,小家伙真可爱。   江昔言立即反应了过来,解释道:“我不是让你介绍我给你爸妈认识,是……客套话不都这么说吗?”   他一时顺嘴,就说出来了。   “会有这一天的。”宋舟轻声喃喃了一句,对江昔言说道,“你胃不好,记得吃饭,我会打电话查岗。”   江昔言总觉得宋舟前一句好像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第104章 同居   宋舟家里离警局不算太远, 但需要经过几个岔路口,早晚高峰上下班还是有些不方便的,骑自行车的速度反倒比开车要快一些。   上次落在小巷里的自行车后来被警员带回来了, 他看车没什么大问题, 就继续骑着。   可刚离开警局, 经过停在路边的轿车, 他余光见车窗反射出后方不远处有一辆面包车一直跟着他。   他并不着急回家,刻意在下一个路口拐弯,停下来等红灯时,通过旁边电瓶车的后视镜再一次往后看,那辆面包车依旧在他后方。   宋舟佯装什么都没发现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很快又放回了口袋。   警局里正在吃饭的林越听到桌上的手机响起,见是队长打来的, 马上接听。   可手机另一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立即察觉到不对劲,压低声音试探问道:“队长你听得到吗?”   宋舟单手握着车把,空出来的一只手摸向了口袋, 手指敲击着里面的手机背面。   林越依旧没听到回话,只听到通话中传来“叩叩叩”的声音, 迅速会意,拿起桌上的纸笔记下敲击声。   “三顿三长三顿……这是求救信号, 队长有危险。”林越将手机交给苏眠定位, “小苏, 你同步一下队长现在的位置, 其他人跟我一起, 马上支援队长!”   “是!”一听到有情况, 刚才还在吃饭的警员马上放下盒饭, 迅速出警。   为防止身后的人发现,宋舟的小动作没有持续太久,林越是有经验的警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而在宋舟身后,一辆面包车远远地跟着,试图降低存在感,并未知晓他们已经被发现。   “他怎么好像在兜圈子?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不会吧,他没回头过啊!”   “毕竟是警察,警惕性比较高,再拉开点距离。那位老板不是让我们来动手的,别起冲突。”   “副队,宋队刚过燕兴小区,正在往老街市那边移动。”   林越开着车,听到对讲机里传出苏眠的声音,回复道:“我们马上就到了,你继续盯着。”   “是。”   “老街市。”林越想了想,很快明白了宋舟的想法,将对讲机转到全队频道,对队里其他人说道,“队长打算把人引进窄巷,已经到的人,把好出口,随时接应队长。”   “收到!”警员们回复。   面包车上的人看着前面那个警察越走越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家不住这儿,他是故意带我们过来的。掉头,快走!”   “大哥,这儿路太窄了,掉不了头。”小弟为难道。   “那就倒车,前面肯定有埋伏,赶紧走。”被叫做大哥的打手早就觉得奇怪,之前跟踪这个警察的时候,他没少带他们走弯路,总是绕着绕着就跟丢了。   但今天不一样,他没有刻意甩掉他们,还偶尔会停下来,就他妈的在跟带路一样。   可打手好不容易将车退到路口,发现已经有警车拦在外头了。   他们的车一停下,警察马上就围了上来。   宋舟从窄巷里兜了一圈,骑回了路口,见面包车被堵在路中间,立即下车缓步走向他们。   “谁派你们跟踪我的?”   打手装傻道:“跟踪?我们也走这道,怎么能叫跟踪呢?”   宋舟呵笑,俨然不信他们的话,“这条路,面包车可不好开。”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小弟马上调出导航,打圆场道,“我们是跟着导航走的,要去广丰小区。”   之前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就打开导航了,没想到还有大用处。   林越拍下面包车的车牌号,调出之前的监控,拿着手机走上前,指着屏幕说道:“几次了,一直跟着人?我看用来导航的不是你们手机,是我们队长吧!”   之前队长就疑心过,每次被跟踪后,回到队里就让苏眠调了监控,好几次都是这辆车,还说不是跟踪。   “带回去。”林越皱着眉,嘱意警员把车上两人带上警车,再让人把车开回去。   宋舟盯着被押上车的两人略有疑虑,之前让一群小混混围堵他不成,现在只派了两个人跟着他,看来目的不是为了动手,就是想跟踪他。   背后使坏的人,难道是想抓住他什么把柄?   林越见队长一直不说话,再提醒了一次,“宋队,我看你还是接受我之前的提议吧,暂时住在警队。这些人有一有二就有三,在事情没有查出来之前,先别回去了。”   之前伏击宋队的那群小混混已经被送进看守所了,现在又来了两个,谁能保证之后不会再来?警方在明,这些人在暗,被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他们会尽快查出指使这些人的到底是谁,但在此之前,也得保证宋队的安全。   现在宋队不仅仅是警队的队长,也是被坏人盯上、岌岌可危的受害者,作为警方,他们必须得保证受害者的安全。   为今之计,住在警队确实是个省时省力的好办法。   宋舟配合地点了点头,“行,我和我爸妈说一声,先回去吧!”   宋家,房雅盯着路口翘首以盼,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儿子回来,转身再一次向老管家确认道:“你确定和小舟说过,我们今天回来了?”   这都快过饭点了,小舟还没回来,难道是警局还在忙?   可小舟一向很懂事,不回来肯定会说一声的。   她好久没见儿子了,怪想他的。   瑞伯颔首:“说过的,少爷说晚上会回来,这会儿估计是路上耽搁了。”   房雅鼓着腮帮子,站在门口继续等着,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见是儿子打来的,激动道:“是小舟!”   听到通话接听,宋舟抱歉道:“妈,警局有点事,我最近可能没时间回去。”   具体的他不能多说,只能适时提醒道:“妈,您和爸刚从国外回来,最近在家好好休息,尽量少出门。一定要出门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儿子虽然没多说,但房雅大概听出了问题,看来儿子又要忙大案子了,而且嫌疑人很可能想用他们来威胁儿子。   所以在儿子没回家之前,他们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再给警察压力了。   房雅心里虽然遗憾,但依旧笑着应声:“知道啦!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妈妈不会马虎的。等会我打包几件衣服,托人送去警局。咱们的团圆饭什么时候吃都来得及,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儿子懂事得太早,跟个小大人似的,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现在长大了,更是不会跟她撒娇卖萌了。   她一直期待着儿子能带回来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对象,可等着等着,儿子都快32了,对象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她不想左右儿子的决定,加上警局的事也挺多的,不然早就给他安排相亲了。   唉,她儿子不会得打一辈子光棍吧!明明小舟长得挺帅的呀!怎么就没人看上呢?   该不会……   房雅想着,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她觉得有必要和儿子好好聊聊了。   “好,谢谢妈。”宋舟等到对方挂断电话,才关闭了手机屏幕。   房雅向门外环顾一圈,退进了家门,对老管家说道:“这段时间,尽量减少外出,有可疑的人敲门,不要开门。如果问起我和源博在不在家,一律说我们还没回国。”   她和丈夫突然回国就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喜,现在既然不是惊喜了,更不能成为惊吓。   宋源博看着门边的太太,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   他这位从娶进门就娇养的太太,平时看起来不着四六,整天乐乐呵呵的,但遇上正经事从来没马虎过。   因为生孩子太痛苦,风险也很大,所以他和小雅才决定去领养一个。   虽然小舟不是他们亲生的,但这么多年早就亲如一家了,没什么领养不领养的。   只是小舟对过去还是有些放不下,但也没关系,他们不会刻意去改变小舟的想法,只要儿子活得舒服就够了。   而且他儿子是真厉害,能文能武的,当得了好警察,还能帮忙盯着点公司,他和太太退休生活能如此愉快,都是儿子的功劳。   警局审讯室内,两名打手对跟踪的事供认不讳,但并未交代指使他们的人是谁。   “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就一西装革履的男的,给我们一沓照片和钱,让我们打听打听他,别的什么都没说。”打手无奈,早知道就不接这一单了。   那个人说不用动手,就打听一下这个警察住那儿,家里有谁。   他们想着就是探探路而已,还能拿个几万块钱,明摆着是天上掉馅饼的活儿,没多想就同意了。   谁知道这么快就栽在警察手里了。   那个人连联系方式都没给他们,只说到时机了,他会主动联系他们的。   现在想想,他们这是被骗了!   “西装革履?”林越记录下线索,随后对打手问道,“还记得指使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打手回想了一下,“算是记得吧。”   过了有一段时间了,他就记得个大概了。   林越示意警员去做模拟画像,因为暂时不知道嫌疑人的犯罪动机,他们得先把人找到。   拿到画像的第一时间,他就拿上楼给宋队辨认,“队长,你见过这个人吗?”   宋舟摇了摇头,“没印象。”   他记忆力还算不错,见过的人多少会有点印象,但画上的这个人,他从未见过。   林越遗憾地叹息,随后道:“没事,我让情报组再查一查。”   能一帆风顺的案子少之又少,他们也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除了画像,他们还可以调取打手所回忆的见面路段的监控,总之,警方绝不会放弃任何线索的。   宋舟颔首,问:“对了,关皓玟的助理曾智,查得怎么样了?”   原本他是想从家里回来之后再问的,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提前问吧。   “查过了。”林越走出队长办公室,从自己办公桌上拿来资料,递给了队长,“关皓玟死后,曾智就辞职,另谋高就了。辛映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他说等晚上加班结束,顺道来警局一趟。”   辛映说曾智接到电话的时候很惊讶,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来警局。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曾智加班还没结束吗?   宋舟也看了看时间,对林越说道:“等他来了,麻烦通知我。”   说罢,他提起脚边的袋子,里面是他妈刚才托同城快送给他送来的衣服,得先找个地方放一放。   林越点头:“好,应该快来了。”   他和宋队一道下楼,他去警局门口等着曾智过来,宋队则是去警局大楼后面的宿舍楼。   宿舍楼现在挺挤的,空床少之又少,不用多想就知道宋队会去找谁。   宋舟低头看着手机里再一次提示无人接听,纳闷道:“小家伙怎么不接电话?”   他要住进江昔言的宿舍,总得先和人说一声,但一直打电话不接,他只能上门亲自问了。   “叩叩叩——”   他对这个宿舍熟门熟路,但敲了门还是一直没人回应。   花洒下的江昔言依稀听到敲门声,关掉水龙头,从浴室探出头,果然听到有人在敲他的门。   “稍等!”   “谁啊?”他迅速冲洗好,头发都来不及擦,穿着拖鞋就赶来开门,却见宋舟站在门外,很是惊讶:“队里是出事了吗?”   他今晚轮休,所以才回来休息的,但刚才没听到队里拉警报啊。   可是宋舟平常都是住在家里,现在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他宿舍门口,如果不是为了案子,肯定还有其他来意。   江昔言的头发滴着水,打湿了他刚换上的白衬衫。他赶不及扣上全部扣子,现下胸前半敞着,又湿了大一片。   他的样子看着有些狼狈,但莫名勾人。至少在宋舟眼中如是。   宋舟不知道自己突然的鬼迷心窍是怎么回事,轻咳了一声,礼貌地移开眼。   他随即提起手里的袋子,佯装可怜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无家可归,江警官能不能大发慈悲,收留我几天?”   江昔言闻言,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门把,这才注意到宋舟手里提着的袋子。   他向后退了两步,给宋舟让出了一条路,“请进。”   看着宋舟将东西放在了他对面的床上,江昔言微咬下唇,喉结微动,他这算是和宋舟同居了吗?   江昔言立即反应了过来,打了个激灵,在心里纠正刚才的奇怪想法,“什么同居?这里是警局宿舍,宋舟住在宿舍,是很正常的事。你乱想些什么?”   可……他是宋舟啊! 第105章 牢笼   宋舟将几件衣服放进铁皮衣柜后, 转身见江昔言还站在门边。   他见椅背上挎着一条干净毛巾,拿上它缓步走近盖在了江昔言头上,隔着毛巾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 “头发一直在滴水, 也不知道擦。晚饭吃过了吗?”   本打算回家后抽个空给小家伙打电话问问的,没想到有事耽搁了。回警局之后就一直配合队里的其他人取证,现在才有空问起这件事。   江昔言低着头,被盖在毛巾下的耳根发红发烫, 点头道:“吃过了。”   “我自己来吧。”江昔言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暴露心里的想法。   他双手抓住头上的毛巾, 转移话题地问道, “你怎么突然搬来宿舍了?”   宋舟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随后道:“我的事不能牵连到父母,所以在没查到主谋是谁之前,就委屈你和我挤一个屋子了。”   江昔言赶忙上下打量宋舟,确定对方没事后隐隐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   “还有, 我没觉得委屈。”江昔言低声说了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领口湿了一大片, 衣服也没有扣好, 尴尬地朝浴室挪去。   宋舟见势, 意会地转身背对江昔言,尽力不让他感到不适。   他见江昔言的手机正在桌上充电, 难怪刚才一直打不通,原来是没电了。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估算着曾智应该快到警局了, 于是对身后的江昔言说道:“昔言, 晚点队里还有事,我先回办公室了。”   等会他还得去趟后勤仓库,拿一套枕头被子上来,否则今晚就得睡床板了。   江昔言正用吹风机吹衣服,听到宋舟说话,关上吹风机回应道:“有需要叫我,我马上过去。”   他和白科长以及物证科其他警员轮流休息,大部分人都住在警局,随叫随到。   “好。”宋舟不确定江昔言衣服到底穿没穿好,不敢回头,摆了摆手离开了宿舍。   和警队一群大老爷们相处惯了,之前不太注意这些东西,但江昔言不一样,他会考虑小家伙会不会生气,也担心自己会藏不住事。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警局门口,曾智盯着打表器上的数字,心痛地紧攥着手机。   “你付不付钱啊?”出租车司机看他半天没给钱,催促了一句。   曾智苦着脸,打开了手机支付软件,给司机确认之后才下车。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交了,又没赶上地铁的末班车,只能破费打车过来。   但他也不斤斤计较了,因为今天来警局,下一次再这么挥霍,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见警局门口站着一名警察,上前问道:“请问是林警官吗?”   林越见来人的样貌和曾智资料里的照片一模一样,应声:“我是,曾先生对吗,跟我来吧!”   他带人走进警局,迎面碰上宋队走来,“宋队,刚想给你发消息。”   宋舟微微颔首,随后看了一眼林越身后的男子,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讯问室。   林越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后,看向身边的宋队,见他没有说话,于是开口问道:“曾先生,我们收到证人指证,说关皓玟手上有一份援|交名单,你是其中的知情人,有这回事吗?”   曾智没有说话,他飘忽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此刻他内心的犹豫不决,他垂头扣着自己指甲,半晌才开口:“我、我确实有名单,也可以提供给你们,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参与过,你们相信我!”   关老板死得那么惨,现在警察还不知道凶手的杀人目的到底什么,万一凶手是为了名单来的,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他本来也打算忘记在耀明集团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的。可接到警察电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也想着要不撒撒谎,可在来的路上查了一下,捏造证据、隐瞒事实会加重刑罚的,他三十才出头,不想一辈子都在牢里待着。   家里人身体不好,他要是逃走了,或者关个十年八年的,他的亲人怎么办?   所以他仔细想了想,来自首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宋舟适时开口,“你手上有名单,又是关皓玟的助理,人证的供词也对你很不利,但你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那就是来警局配合警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对你之后的判决很有帮助。”   他看得出曾智很害怕,所以讯问并不激进,一点一点地和他套话。   曾智频频点头,不停道:“我配合,我一定配合!”   他随后道:“我出租屋的床底下粘着一个盒子,里面有台手机,就是之前在耀明集团办事用的,你们要的名单都在里面。”   宋舟眼神示意警员马上去曾智出租屋拿东西,继而问道:“既然你是关皓玟的助理,那么他在出事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曾智摇了摇头,“工作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还是说,你们问的是其他方面?”   林越顺势问:“其他方面就有异样了?”   曾智想起刚才查的信息,没敢乱说,再一次摇头。   见他迟疑,宋舟缓声道:“你可说说自己的猜想,这不算证据。”   “这样啊。”曾智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会才说道,“何老板你们知道的吧,他手底下有个小白脸,关老板之前就挺中意他的,提过不少次想买下他,但小白脸一直不肯。后来何老板死了,那个小白脸居然主动找上门。可关老板买了他不到一个星期就出事了,跟谁谁死,晦气得很。”   先有何老板,后有关老板,听说前几个月负责赌场的张老板出事前,好像有人在现场也看见晏余出现过。   这哪儿是美人,明明是死神啊!   宋舟转头对旁边的陶一然低声说了句话,陶一然马上会意,上楼取照片。   林越问:“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吗?关于案发当天,你知道什么吗?”   曾智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我一直听关老板叫他小余来着,还是莫名觉得他很亲近。至于案发当天,就不清楚了,我是公司助理不是生活助理,下了班之后的事,我不管的。”   陶一然带着照片回来,接到宋队示意后,将照片放在了曾智面前。   宋舟询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他吗?”   曾智低头看着照片,一眼就认出来,肯定地回答:“是,就是他!”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人其实有点像关老板的,所以他们私底下都在猜关老板对这个小白脸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小白脸其实是关老板的私生子。   可关老板看小白脸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看儿子该有的。   林越望向曾智面前的照片,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晏余的照片。   小余,晏余,对上了。   可晏余和关皓玟不是血亲吗?怎么成了情人关系?   “警官……”曾智一脸忧心忡忡,“像我这种情况,会判几年啊?我知道的都说了,能不能减刑啊?”   舞弊罪犯,协助有偿应侍,这加起来也是不小的罪责。   宋舟只能说:“证据都会呈递给法院,一起递交的还有你今天的口供,刑期还是可观的,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狱。”   看着曾智骤然间萎靡,宋舟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有太多人在看到违法行为时,觉得自己并不是决策者,可以不用负责任,但助长犯罪行为同样也是违法。   不过现在他似乎捋清了一个思路。结合他和江昔言的回忆,晏余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到了何友铭手底下做事,后来制造了一场危机,他原本打算直接趁乱杀了何友铭的,但意外从对方口中得知“关皓玟”的下落,于是决定留下了何友铭。   而后顺着何友铭,辗转到了关皓玟手底下。   其中,晏余其实很清楚关皓玟这个人,甚至可能知道关皓玟于他而言是什么人。   那么晏余如果是杀人凶手,他的杀人动机很可能和“父子关系”有一定联系。   可殷叶明明知道另一名凶手是谁,却死咬着不松口,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昏暗的灯光下,晏余赤条着躺在地毯上,身体乏力不适,却强撑着站了起来,在地上随便捡了件衣服穿上,走向窗边的秦延身边。   “我说了很多遍,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警察要查,就让他们查。如果我真的被抓了,你放心,我不会供出你的,但没必要对警察下手。”   自始至终,除了一个碍事的江昔言,他没想过故意伤害无辜的人。   秦延吸了一口烟,转头俯身看向晏余,他突然笑了一声,轻抚着晏余漂亮的脖颈,低声道:“我比较护食,不想自己的玩具被人抢走。你也放心,警察不会找到你的。”   身边属于他的东西少之又少,他不想再弄丢了。   晏余气得面色铁青,转头看向紧锁着的房门,对秦延质问道:“你说的警察不会找到我,指的是把我关起来?秦延,我们只是合作关系,现在我不需要合作了,放我离开!”   秦延低眉看着晏余身上穿着他的衬衫,裸|露出来的大腿很是招摇,身上的红|痕如蜜饯甜果待人采撷。   他抚上晏余的后腰,俯身在他耳边轻声:“我们合作,不是挺愉快的吗?”   他知道晏余没有动心,也知道晏余为了讨好他,企图让他放人离开,故意伪装享受。这一切他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晏余想要推开秦延,却被他一把抱起丢到了床上。   他紧咬着后槽牙想要反抗,却在秦延的绝对优势下,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嗯……”晏余闷哼仰起头,眼中不甘的泪水缓缓落下。   该杀的人,他都杀了,以为报完仇就能结束一切,可如今,他却身陷牢笼,沦为玩|物。   他不明白,自己烂泥一样的人生,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或许是好不容易戒掉的瘾再一次冲进头脑,他鬼使神差地双手环住了身上的秦延。   在眼神迷离间,仿佛看到了过去。   他在何友铭的逼迫下,沾了那些东西,也让他心生一计。   他故意偷藏了很多,在一天内全部加进何友铭的酒水里,亲眼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他就是要何友铭死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而他,全身而退。   他让秦延和关皓玟“顺口”提一句,说在某个地方见过他,不用多久关皓玟就自己找来了。   他知道关皓玟是他的什么人,却依旧跟他回家,在关皓玟想要对他做什么的时候,他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刀,眼都不眨一下地捅进了关皓玟的后背。   可惜了,现在这个房间里一个利器都没有,他伤不了秦延,也叫不醒逐渐沉沦的自己。 第106章 女儿   “喂, 宋队吗?我是欧月,我要报警!有个人一直跟着我,我在步行街这里, 您能带人过来一趟吗?”   宋舟接到欧月的电话后,立即走出审讯室, 回头喊上辛映,再拿起腰间地对讲机说道:“沈恕, 你和辛映跟我走一趟,去步行街。”   两人立即回应, “是!”   明亮的灯光照亮门店,橱窗里的模特引得路人侧目,几名女学生站在玻璃窗前, 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穿上漂亮衣服。   其中一名女生在玻璃窗上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转头就见一位阿姨急匆匆地经过, 正在纳闷时, 看见一位很是眼熟的奶奶走了过去。   “小晴, 怎么了?”同行的女同学问。   那名叫小晴的女生摇了摇头, “那个人好像是我们社区妇联的王奶奶。”   她记得有一次走夜路的时候,被醉酒的叔叔骚扰, 是王奶奶突然出现, 保护了她。   为此王奶奶还被酒瓶子划伤了, 却一直宽慰她:“如果不保护你, 奶奶一定会后悔。”   王奶奶一直跟着前面的阿姨, 而那位阿姨看着有些慌慌张张的, 难道说阿姨也遇到麻烦了?   她本想离开的, 但还是觉得放心不下, 于是对同伴说了声:“你等等我, 我马上回来!”   她也认同王奶奶之前说的,如果明明看见有人可能受到伤害,却依旧没有作为,她一定会后悔。   但她也清楚自己只是个小孩子,大人都处理不了的事,她帮不上什么的,所以她得找人过来瞧瞧。   小晴小跑向街角的警卫厅,气喘吁吁地说道:“警察叔叔,我看见一位奶奶一直跟着一名阿姨,看起来好像有麻烦的样子,能麻烦您帮帮忙吗?”   正在警卫厅查看路面监控的宋舟闻言转头看向小女孩,听她这描述,似乎说的就是欧月。   于是他立即说道:“麻烦带路。”   欧月不敢回头,但很清楚她的身后一直有人跟着,难道那个人终究是要对她下手了吗?   辛映在人潮中不断寻找着,远远瞧见正前方疾步走来的女人,低声对着手机说了句:“我找到欧月了,在铁板鱿鱼店这里。”   她收起手机,跑上前挽住了欧月的胳膊,“妈,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儿?”   她说着,余光看了一眼后方不远处的人。   欧月愣了一愣,见挽着她的人看着面熟,像是之前见过的警察,紧张的情绪终于安定,应声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就在附近转转。”   看着前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悄然跟在她们身后的女人停下了脚步,没再继续跟着。   她默默回身,宽慰轻喃道:“有人在身边就好……”   可她刚往前走,就见有两个人挡在自己面前,她侧身给两人让路,却发现他们并没有走,而是继续拦着她。   “你们干什么?”   宋舟背对着人群,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压低声音说道:“前面那名女士报警说您跟踪她,请您配合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他观察着面前的女人,觉得她有点眼熟,细想了想,问:“你是王蔷?”   “王蔷?”沈恕记得关皓玟的前妻就叫王蔷,赶快拿出手机翻看照片,对比之后发现他们面前的女人真的是警方一直联系不上的王蔷,“还真是。”   王蔷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被警察碰上,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欧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看向警察,点头承认:“是的,我就是王蔷。”   辛映站在欧月身边,低声询问道:“你认识她吗?”   看王蔷这表情,似乎是认识欧月的。   欧月紧皱着眉,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不认识,我今天就是出来买东西,然后就发现她一直跟着我。”   辛映轻声安抚受到惊吓的欧月,目光示意队长和沈警官先带人回去,她带着欧月打车回去。   小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是做错事了吗?   她明明是想帮忙的,结果却“害”了王奶奶。   王蔷临上车前,对两名警官说道:“警官,能麻烦通融一下吗,我想对这孩子说句话。”   沈恕看向宋舟,等待他的指示。   宋舟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女孩,就是刚才报信的人,她此刻看起来很是后悔。   他带着王蔷走向了她,在距离女孩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就到这儿吧,不要靠太近。”   王蔷配合地没有再靠近,只是笑着看向女孩子,宽慰道:“小晴,你别难过,也别自责,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奶奶不会怪你的。”   她看着小晴肩上的书包,嘱咐了一句:“刚下学吧,记得早点回家啊!”   即使事出有因,也得承担责任。她不会责怪任何人,更不会记恨欧月,因为她欠了欧月很大一笔债。   看着王奶奶坐上警车,小晴愧疚地低下头:“奶奶……”   警局。   坐在审讯室的灯光下,王蔷并未觉得慌张,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警察,“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我,但我和关皓玟都离婚三十年了,他是死是活我管不着。”   宋舟不着急问关皓玟的事,而是抓着王蔷跟踪欧月这件事发问:“王女士,对于欧月女士报警指控你跟踪她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王蔷紧抿着唇,不想解释这件事,“算我跟踪吧,关几天,我认了。”   她的这个表现令在场的警察都有些惊异,关皓玟的前妻为什么跟踪钟大富的遗孀?   而且欧月也明确表示过自己并不认识王蔷,王蔷不仅跟踪还拒绝解释,到底是为什么?   宋舟手指轻敲着桌面,似乎是在斟酌着王蔷此番的用意。   他转言问道:“你和关皓玟为什么离婚?”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那个名字,王蔷还会觉得反胃,恶声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知道自己得了病以后,不知悔改,玩得更花了,得意洋洋地说自己要报复社会。可那个时候,我正怀着孕啊!不和这种男人离婚,我留着过年吗?”   嫁给关皓玟的时候,她看重的是关皓玟的上进心,可慢慢她发现自己根本掌控不了这样的男人。   她偷偷跟着关皓玟,亲眼看到这个人不仅玩女人,还对男人下手,当时她恶心到差点去医院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更是在得知后来发生的悲剧之后,她挺着大肚子也要坚持和关皓玟离婚。   过去三十年了,她一直不敢告诉儿子他的父亲到底是谁,有这样的父亲才是人生最大的污点。   “宋队。”辛映敲了敲门,表示希望宋队出来说话。   宋舟颔首,起身走向审讯室门口。   辛映:“苏眠查了监控,发现王蔷从上周开始就一直在跟踪欧月了,但只是跟着,没有做出任何过激行为。”   坐在一旁的许之慎观察到王蔷从辛映敲门后就一直注意门口,看起来是很关注辛映这个人。   王蔷紧张地向警察确认,问:“刚才叫人出去的那个也是警察?”   许之慎并不清楚刚才现场发生了什么,颔首回答道:“她是我们警局的警员。”   “她……不是欧月的女儿吗?”王蔷瞪大了眼睛想要求证。   她刚才明明听到这个女生喊欧月叫妈妈的,她确定自己没听错啊!   一听到王蔷的声音,宋舟回到了审讯室,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门边的辛映。   辛映突然间被几个人盯着,感觉后背有些发毛,默默站在了宋队和许教授身后。   见势,王蔷瞬间明白了,下唇微微颤抖地问道:“所以,你不是欧月的孩子,那她……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她这几天偷偷跟着欧月,多年不见,现在欧月每次出门都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无依无靠。   就在她以为当年的事影响了一个女人一生时,发现欧月其实是有“女儿”的,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忘了过去的事,选择重新开始了?   可现在却告诉她,“女儿”是假的,那欧月后来发生了什么?   “出于对个人隐私的保护,我们不能对你透露欧月女士的信息。”宋舟正色道。   辛映承接道:“但我确实不是欧女士的亲属。不过你为什么这么问,欧月是否有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王蔷缓缓抬起头看向有些晃眼的灯光,一直默不作声。她眼角滑下眼泪,不知是盯乏了还是心中悲怆溢出。   她啜泣了一声,哑声娓娓道:“当年我知道关皓玟背着怀孕的我出轨之后,我实在气不过,于是就跟着他,想要看看都是哪些狐狸精,但我没想到会见到这辈子会可怕的一幕……”   当年,她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行动已经有些不便,但依旧悄悄跟在关皓玟的身后。   但这次很奇怪,关皓玟没有和往常一样选择附近的酒店旅馆,而是坐车去了近郊。   他的车最终停在了街角的小旅馆,她紧跟着下车,躲在角落偷看。   只见小旅馆门口站着的四名小混混,他们看见关皓玟以后,很热络地聊了几句。关皓玟给了他们一大笔钱,然后从他们手上拿了钥匙就上楼了。   那些小混混没有着急离开,所以她就在角落里一直等一直等。   从下午等到了傍晚,关皓玟终于下来了,又塞给那四个小混混一笔钱后,就拦车离开了。   原本她也打算走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留下来继续等着,就见楼下的四名小混混接二连三地也上楼了。   一直到晚上,她看见那几个人架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孩子从楼上下来。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早一点报警,这些就不会发生,这名女孩就不会……   那时,她还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心理,万一那些人什么都没做呢?万一不是那个女孩儿呢?万一呢?   她失神地走向了旅馆,不停质问老板刚才那些人住在哪个房间。   “老板,你刚才看到了对吧!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报警?”   老板垂着头,无奈道:“那些人我哪个惹得起,你这么正义,你报警啊!”   那几个人是这附近出了名的混蛋,刚才来的那个男人一看就不好惹,他们一家老小就靠着这个旅店吃饭,他同情那个女孩儿,谁同情他们一家?   “我……”她犹豫了,不是包庇那些下毒手的人,而是她担心那个女孩子会不会受到影响。   老板叹了一口气,拿出刚才还回来的钥匙,放在了桌上,背过身道:“你想上去就上去吧。” 第107章 帮我   王蔷想要指责老板, 可她没有这个立场和底气。   于是她一把抓走桌上的钥匙,上楼时突然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痛,疼得她额头冒出冷汗。她紧抓着楼梯扶手, 踉跄地走上楼。   按照钥匙上的房间号,她找到了刚才关皓玟他们待着的房间。   她握着钥匙的手不停颤抖,怎么都对不上锁眼,她害怕看到门后的一切,可如果她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个女孩该怎么办?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停地深呼吸,以稳定自己的情绪。   如果她不打开这扇门,这些腌臜事, 就无人知晓了。   随着“啪嗒”一声,木门被打开,门后的糜烂腥臭味喷涌而出。   闻到味道, 她反胃地撑着墙壁干呕,半晌才缓过神。   她紧咬着后槽牙,僵硬着身体一步步走进房间,一地的纸巾和床单的斑点无一不在宣告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不……”   她不停地后退,恐惧萦绕在她的周围,如同千万只手撕扯着她, 在耳畔嗡嗡鸣声中她好像听到有个女孩儿在哭喊。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天真地躲在角落想要捉奸。   哭喊声倏地收住, 她又听到有人不停质问她, 问她为什么不救人, 指责她其实和那些人没有两样。   “我……我不是……”   她怕极了, 想要立刻跑走, 可刚跑到楼梯口,又顿住了脚步。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就是真的“见死不救”了,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摇头,回头看向敞开的房间,硬着头皮再一次走进了房间。   “我带走了那个房间里的床单,偷偷藏了起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我铁了心的,要和关皓玟离婚。”   时至今日,再提及曾经的事,她仍旧觉得胆寒。   关皓玟就是变态,他从不节制自己的欲|望,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想法,他来者不拒。   她竟然还和这种人相处了两年!   审讯室陷入长久的沉默,过往的秘辛被揭开,藏在底下的全是血泪。   宋舟紧握双拳,心中满是愤怒和不甘,原来这就是晏余的杀人动机。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欧月的?”宋舟强忍着愤慨,继续询问。   王蔷叹声:“对于那件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女孩儿是昏迷着被带来带去的,所以她家肯定不会离得太远。和关皓玟离婚以后,我就在周围偷偷打听。没多久就在一个叫做常坪村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女孩儿。”   她在村子里和欧月擦肩而过,其实是在偷偷观察她。   欧月看起来和平常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依旧和她的同学玩玩闹闹,仿佛之前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原本想着如果那个孩子愿意出面报警,指控关皓玟和那几个小混混,我也愿意给她作证。可她什么都没说,所以……”王蔷的声音沙哑,闭上眼沉声道,“所以,我也什么都没说。”   她眼中满是泪水,这个秘密,她坚守了三十年。   她心里一直有愧,但又不敢打扰欧月,怕提及当年的事欧月会伤心难过。于是她就回了老家,参加了当地社区的妇女联合会,想通过帮助别人让心里好受一些。   可她明白,不论是过去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她都不会忘记当年所见。   她以为欧月决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所以她也试着忘记。   可当警察给她打来电话,问起关皓玟的事,她就不自觉地想起当年那个女孩儿。   如果欧月身边有人陪伴,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可仔细一想,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早在三十年前就被毁了呀!   王蔷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因气盛有些颤抖,“我家里衣柜顶上有一个红色行李箱,隔层里藏着个被塑料袋包住的牛皮纸袋,里面是当年的床单。三十年了,我不知道这个证据到底来不来及,但……它不该被掩埋!”   熟睡中的江昔言一听到床头的手机铃声响起,果决地睁开双眼,从床上爬起,见是白科长打来的,接听电话后又按了扩音器。   “小江,你醒了吗?队里有事儿了,你要是起来了,和我去一趟证人家里取证。”   江昔言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应道:“我马上来。”   他看了一眼对床,都凌晨4点了,宋舟还没回来。   他草草洗了把脸后,飞奔下楼,刚跑到警局大楼大厅,就听见门口有人招呼他。   “小江,这儿!”白涯站在警局门口的现勘车边向江昔言招手。   他们赶往王蔷家中,如她所言,他们确实在衣柜顶上的行李箱中找到了一个袋子。   看着白床单上的精|斑,江昔言陷入沉默过去了三十年,留存在床单上的DNA早就失效了。   从物证鉴定角度来看,它没有DNA检验的价值了,但它可以作为辅证,配合证人证词,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罪恶。   欧月在接待室中坐立难安,她刚才看见了,跟着自己的是个女人,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但肯定不是那个人派来的。   她走到门边,轻拍了拍门口的警员,“你好,麻烦你和你们队长说一声,我不追究她了,这件事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虽然看着那个女人像是认识自己,但她很确定不认识对方,说不定中间有什么误会,都是女人,好商量的。   宋舟听完警员转告的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王蔷,“欧月说,今晚的事就不计较了,等会签个字就能走了。”   他打算去和欧月谈谈,但在此之前,还得和王蔷多说几句。   “真正有错的是那些犯下恶事的人,你虽然没有即使阻止,但在事后保留了物证,并且愿意站出来。我们还了解到你在那之后,一直在社区妇联工作,也算是比较难得。如果你真的想要释怀,我还是认为这件事有必要让当事人知晓。”   当年王蔷身怀六甲,她要是真的冲上楼,恐怕也阻止不了什么。   但如果她当时想起来报警,让警察上楼看看,应该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可想要修改过去的事,谈何容易?   所以活好当下,为未来好好做打算吧!   王蔷在警员的指示下,签字摁下手印,而后抬头看向门口,眼神中满是担忧。   也不知道欧月听到当年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很难过?   “欧女士。”宋舟缓步走向接待室,见欧月面前的纸杯已经空了,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欧月感谢了一声,随后问道:“那个女人呢,她怎么样了?”   宋舟如实道:“根据你的意见,我们算和解处理,等会你也得签个字。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聊一聊。”   听到宋队的前半句话,欧月理解地点了点头,但在听到后半句时,惑然问:“还有事吗?”   宋舟张了张嘴,在来的路上,他在心里已经打好草稿,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欧女士,我要说的,是三十年前的事。”他说罢,看了一眼欧月的反应。   为了保险起见,他让辛映在旁边陪着,也把许之慎喊了过来,随时做好安抚工作。   见这架势,欧月即使不知道,也猜出了个大概,“你们查到我的事了吗?”   宋舟颔首,“刚才那名女士,叫做王蔷,是关皓玟的前妻。而关皓玟,则是和你当年被钟大富带走之后的事有关系。”   欧月呼吸一滞,骤然间觉得自己浑身战栗,双手紧紧抓住手里的纸杯,水挤了一桌面也没发觉。   辛映一言不发地拿出纸巾收拾好,默默坐在了欧月身边。   “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在继续说下去之前,宋舟想听听欧月的意见。   欧月紧咬着下唇,沉默了许久,缓缓点了点头。过去了这么久,她仍未知道那天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   宋舟将王蔷所说的事转述了一遍,并拿出了物证人员带回来的床单。   “我们的警员刚才联系到了当年的旅馆老板,确定王蔷所说的部分内容真实。”说着,他拿出旅店老板的供述内容。   看着摆在面前的证据,欧月一时间没有反应,直到一种撕裂感涌上心头,因悲怆而产生的辛酸泛上鼻尖,令她近乎无法呼吸。   她每一次呼吸都在颤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不敢置信、不停后退。   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蜷缩在地上,躲在桌子底下的阴影里,半晌没有说话。   辛映看欧月此时的双眼没有焦距,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王蔷还是放心不下,提出想要见一见欧月。在获得队长同意后,警员见人带到了接待室。   看到躲在桌子底下的欧月,王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靠近她,蹲在了她的面前。   王蔷忍着泪水,想要安慰欧月,却又怕打扰,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欧月麻木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她转头看向王蔷,下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有话要说。   王蔷以为欧月会指责她,但她没有。   “谢谢。”欧月哑声说了两个字,她分得清楚好赖,如果王蔷今天什么都没说,她会不知真相地过完一辈子。   一行热泪从欧月眼角滑落,她再也忍不住,抱着双臂嚎啕大哭,她的哭声如降世婴孩一般明亮,不再隐藏。   所有人安静地等着,没有一个人打扰,直到哭声减淡,欧月再一次回到灯光下。   一杯温水再一次放在她的手边,欧月长叹了一声,抬头看向宋队长,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们能帮我吗?”   曾经她因为害怕流言蜚语,即使猜到自己可能遭遇了什么,依旧选择了退缩。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退了。   宋舟站直身板,点头予以肯定:“能。”   接待室里其他警察一齐站直,回应道:“能!”   因为欧月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所以辛映和王蔷留下来继续陪着她。   宋舟走出接待室,看着天灰蒙蒙的,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   他走进洗手间,企图用冷水洗去眼底的疲倦。   忙碌了一夜,不少警员撑不住,伏案休息。   宋舟悄然回到队长办公室,只见江昔言靠在沙发上等着他。   他缓缓蹲下|身见小家伙睡得正酣,嘴角上扬微笑,没有出声打扰,悄悄从柜子里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他准备起身回位置上整理今晚的笔录,转身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他低头看向江昔言,“吵醒你了?”   江昔言睡得有些迷糊,胆子也比平时大了一点,他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你怎么才回来啊?一个晚上不睡,你不累吗?”   小家伙刚睡醒的样子,真可爱。   宋舟笑了笑,轻声道:“还好,习惯了。你要是实在困,回宿舍睡,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江昔言又摇头,“快天亮了,不回去了。”   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半眯着眼看向宋舟,“休息一会吧,熬鹰也没这么熬的。”   来分局之后,他也听说了,宋舟经常不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本钱,要是累垮了,还怎么查案子?   宋舟原本想说,他可以靠在办公椅上休息一会,但面对江昔言的邀请,他是真的难以拒绝。   他在沙发的另一端规规矩矩地坐下,静靠着闭眼休息,突然感觉到肩上有个重物压着。   他睁眼一看,刚才还在另一头的江昔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旁边。   江昔言眼睫毛微颤,他现在就是睡迷糊了,头脑不清醒,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也不意外。   反正宋舟也没推开他,就当是做了个小美梦吧!   宋舟会心一笑,微微歪头靠在了江昔言的头顶,小家伙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柠檬香,很好闻。   虽然离天亮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却格外好眠。 第108章 选择   日出云岫, 天光自穹顶而下,劈开浓雾迷障,泼洒于人间。   顷刻间, 晨起的鸟儿结伴与曦光共舞, 露水累身的鲜花找到喘息的机会, 终于欣然绽放。   一声预备铃在清晨格外的响亮, 孩子们在家长的陪伴下走进校园, 带着新的希望,迎接属于他们的朝阳。   柳娟不知今天怎么回事,莫名起了个大早,她拉开窗帘, 看到窗外阳光正好。   刚打算开门营业的郑琴听到天上的鸟鸣,停下了动作,仰起头目光紧紧追随着鸟儿。   孙晓京已经数不清自己在看守所待了多少天, 但他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他不否认他们犯了罪,也甘愿承担一切后果,但在此之前, 他们必须替那些人赎清当年的罪孽。   虽不在同地,他们却缓缓伸出手,看着掌心的阳光, 沉痛苦笑。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隔多年, 终于见到了天光。   桌上的闹钟突然响起, 苏眠睁开眼时双眼朦胧, 一脸迷茫地看着屏幕上的读条, 差一点就要读取完毕了。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飘荡进了茶水间, 泡了双倍茶叶, 再飘回位置上。   这已经是他喝的第八杯茶了,感觉再喝下去,他都快有铁观音的体香了。   但是在看到读条完成后,他立即清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后,手指抬了抬眼镜框,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他检查了一遍殷叶的手机,发现程序文件中有一部分编号丢失,看起来应该是删过聊天记录。   所以他花了点时间,将这些聊天记录重新找了回来。   苏眠滑动着鼠标,大部分被删除的聊天记录是和广告商、投资方聊的工作内容,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越看越困,突然看到一条画风不一致的文字,念道:“上楼,12层。”   “12层?”苏眠再看了一眼聊天的时间,就是关皓玟出事当晚深夜1点发的。   所以这条消息是那个开门的人发给殷叶的。   苏眠对比了这个发消息的手机号,虽然找不到来源,但和关皓玟名下的所有号码都对不上。   也就是说,殷叶一口咬定当晚现场只有他一个的证词,现在是不成立。   他带着消息冲进了队长办公室,刚想告诉队长这个好消息,但还没出声就看见沙发上的两个人,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悄悄退出了队长办公室。   陶一然正趴在桌上酣睡,突然被人摇醒,吓得叫了一声,“谁啊!苏眠?”   苏眠指着队长办公室,神经兮兮地说道:“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人吗?咱们队长和江……”   他话说一半,生怕被队长听到,开始在空气中比划。   “我说年轻人,别这么大惊小怪!”沈恕悠悠地靠在椅背上缓神,他的脑子还有些刚睡醒的晕乎。   陶一然看苏眠比划了半天,终于看明白,“你说的是江警官啊?我昨晚看着他进去的呀,怎么了?”   江警官和他们宋队的关系挺不错的吧,借用宋队办公室休息一晚,没什么好意外的啊!   许之慎低笑了一声,“是没什么好意外的。”   沈恕转头看着许之慎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不觉得俩大老爷们凑一块儿很奇怪?”   闻言,许之慎微微侧目,目光略有些停滞,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缓缓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法用自己的主观丈量别人的对错。”   “那如果让你来选择呢?”沈恕坐在椅子上,转身面向许之慎,等待着他的答案。   许之慎愕然看着沈恕,他刚才还以为自己会错意,原来沈恕真的在试探他。   他没有着急回话,把玩着手里的水笔,看起来是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浅声笑了笑,“巧了,我最不爱做的事就是选择。但如果真的遇到对的人,其实是不需要花心思去选择的。”   现代社会,是没那么爱别离的。   如果真的喜欢,即使面对再多纠结和岔口,心里的不甘和热爱总会把你往那个人身边拽。   相较于外面的热闹,队长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在苏眠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江昔言就已经醒来了,但听到外面聊的什么,他总觉得现在睁开眼,走出队长办公室,有那么一点……尴尬。   可许顾问说的没有错,如果真的很喜欢,纠结那么多是没有用的。   他是真的很喜欢宋舟,为了站在宋舟的身边,他追随了整整十年。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期待亲眼看到他,现在的身体触碰哪怕是在半年前,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可越是喜欢,他就越害怕,万一宋舟知道他的心意之后,还是拒绝了。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很难过。所以他不敢开口问,只能这样靠着他,以宋舟并不排斥他来自我安慰。   可他好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醒了吗?”宋舟偏头看向江昔言,他听到呼吸声了,知道小家伙醒过来了,“要是醒了,自己去洗漱一下,我下楼拿个早餐,你在我办公室吃完,再回物证科。”   江昔言没有睁眼,但是没有继续靠在宋舟的肩膀上,而是默默转向了沙发。   但他总觉得宋舟好像还没走,闭着眼感觉到有人拉起他腿上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之后才听到了关门声。   江昔言豁然睁开眼,抓着自己的头发闷声道:“我怎么总觉得宋舟还是把我当小孩儿了。”   他不是十年前的高中生了,他马上28了!   江心分局虽然地方不大,但原本是有食堂的,可年初的洪水其实也殃及了警局,后头的食堂被冲垮了,所以这小半年,他们就是自己订餐吃。   再过段时间食堂就重新运转了,警员吃饭也能方便一些。   宋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队长办公室,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而后又带着全队的早餐回来,拿了两份走进了队长办公室。   在队长面前,刚才的八卦声瞬间消失。   沈恕笑着挑眉,“你们慌什么?他听力好得很,不反驳就是在承认。”   看着放在面前的早餐,正喝着温水的江昔言还是觉得有必要和宋舟聊聊这件事。   “宋舟,我今年28了。”江昔言郑重道。   “嗯,我知道。你的资料上写着,下个月12号就是你生日了。”宋舟点了点头,递给了江昔言一个包子。   江昔言接住,喃喃:“你记得我生日啊。”   “不对,不是生日。”江昔言幡然醒悟,正襟危坐道,“我的意思是,你面前的江昔言不仅成年了,还28了,不是十年前那个江昔言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什么事都照顾我。”   “嗯,好。”宋舟应声点了点头,拆开吸管包装,插进豆浆递给江昔言。   “你!”江昔言看着递到面前的豆浆,虽然不满,还是接住了。   他要宋舟清楚,他来分局不是给宋舟当弟弟的。可再这样下去,他和宋舟迟早得成兄弟。   宋舟苦笑了一声,娓娓道:“你知道我出身的,要做一个被人喜欢的人,才能不被抛弃。虽然离开了那里,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没有把你当做十年前的那个孩子,而是……”   他顿住,再道:“我自愿的。”   来了宋家之后,他的爸妈挺不省心的,天天想出去旅游,家里的事他很早就接手了,所以他比一般人都要早熟一些。   但他分得清楚什么是客气,什么是甘之若饴。   他可以替所有人顺手拿早餐,但绝不会无微不至地如此关照。   在不确定小家伙的取向之前,他会一点一点地往前试探,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   江昔言微愣,放下了手里的豆浆,给宋舟开了一杯,放在了他面前。   他很是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宋舟,你不用刻意惹人喜欢,总有人是不看那些伪装,发自内心喜欢你的。”   他记得宋舟和他说过,他在宋舟的面前可以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那么相反的,他也希望宋舟可以开心。   宋舟望着坐在他对面的江昔言许久没有说话,心里的想法越发明确。   那种感觉不是命运的羁绊,和旁的什么都没有关系,而是江昔言这个人就足够他一直放在心上了。   队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苏眠从门外探头进来,“那个……虽然不太方便打扰,但我刚才查到了点东西。”   宋舟和江昔言对视了一眼,一齐放下手里的早餐走向门口。   “查到什么了?”宋舟询问。   苏眠将人带到了自己的电脑前,指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说:“这个就是当天晚上还有第三个人在场的证据,殷叶在说谎。”   看着警察放在自己面前的证据,殷叶轻蔑地笑了一声,“这是我随便发的。现场只有我,人是我杀的,我要多少遍你们才相信?”   不论警察问多少遍,他的回答都不会变的。   他的辰匀生前遭受那么多痛苦,被那个人渣残忍杀害,如果只是交给警察,最多就是判个枪毙,他不甘心让关皓玟死得那么痛快,他要让关皓玟承受千倍万倍的痛。   况且……   辰匀出事后的第二天,他收到了一条陌生消息,消息里写明了真正的凶手。   他想为辰匀报仇,可也明白自己的能力,所以看着短信,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可就在他考虑的时候,对方又发来一条短信:“殷先生,我想和你合作,至少我们在目标上是一致的。如果你有意向,今天晚上7点来中心北路的咖啡厅找我。”   他抓着手机在房间来回踱步,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以及对方的真实身份。   可就在他迷茫的时候,电视里开始播放关于辰匀死亡的新闻。   短短两天的时间,媒体中对辰匀死亡感到惋惜,逐渐演变成深扒。   他带着辰匀出席酒会的照片也流传了出来,一些营销号肆意指责。   “魏辰匀这种死法,一看就是被很多人玩过。”   “恐怕一直以来,他都靠出卖自己来换取资源,只是实力不够,一直火不了罢了。”   “就是,没实力,火不了就是火不了,卖多少次都没用!”   看着这些肮脏至极的言论,他顿时愤怒难忍,辰匀一直都很努力,就是没有靠山,所以才一直得不到机会。   面对他的期待、父母的逼迫,辰匀是不愿意让他们失望,才决定和关皓玟走的,到了这些人嘴里,只有不断被放大的丑事,辰匀之前的一些努力全都白费了。   “魏辰匀,你丫的就是个傻叉!”他的声音颤抖,抬头忍住眼中的酸涩。   他再一次看向手机,下定了决心。 第109章 捷径   殷叶最终还是决定和那个人见一面, 他没想到对方是个年轻人,并且告诉他之后的计划。   他还是不太明白这个人的目的,对方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 解释道:“我和关皓玟之间有一道血海深仇, 不比你的浅。我完全可以一个人杀了他, 不需要考虑你。所以你也可以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参与,反正他最后总会死。”   然后那个人又说了一句:“不参与也没关系,反正魏辰匀的死, 你没扮演任何角色。”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殷叶心里的愧疚,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如果他第一时间发现魏辰匀的不对劲, 那天晚上及时拉住他, 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可他没有。   他在酒局陪投资方喝酒的时候, 魏辰匀正在酒店遭受折磨,没人救他,他该有多疼多绝望啊!   “以警察的进度, 马上就会找到他,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想清楚了, 给我回消息。”对方说完起身离开,没有再和他说什么。   殷叶这些年手里虽然没什么资源,但好在人脉广,打听一些事儿并不费劲。   自从知道关皓玟是凶手之后, 他就刻意找人打听过, 没想到关皓玟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杀了人以后继续参加酒会, 听说最近还买了个小白脸带回家。   这样的人, 活着就是罪恶。   殷叶答应了邀请,并且在当天晚上如约而至。   他跟着上楼的短信找到了关皓玟的家,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看到令人憎恶的人渣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大仇得报的兴奋情绪令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神秘人关上房门,缓步走向了关皓玟,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受常年病痛和药物治疗的影响,关皓玟身体其实很羸弱,身上又受了重伤,身体急速降温,不停发抖。   神秘人蹲在他的面前,竟然和他打了声招呼,“关皓玟,好久不见啊。”   关皓玟再一次打量面前的人,不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我?”神秘人笑了笑,“你还记得欧月吗?就是三十年前坊西旅店里的女孩儿。”   听到他的话,关皓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谁?”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对吗?”神秘人笑容一收,“那你觉得我是谁呢?”   “不,不会的……”关皓玟不停摇头,看起来似乎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就在殷叶看不懂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那个神秘人突然丢给了他一把刀。   神秘人拿着另一把刀划开了关皓玟左臂的皮肤,大有惩戒的意味,“我刚满三十岁不久,这时间是不是很正好?”   他咬牙切齿:“我是你三十年前造的孽,如今终于找到你了,我的亲生父亲。”   “我不是,你凭什么说我是!”关皓玟矢口否认。   神秘人冷笑,“那就要怪我名义上的父亲钟大富了,是他疑神疑鬼,偷偷做了基因检测。要不然,我也会被蒙在鼓里,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他说着,又被了关皓玟一刀,看着鲜血从伤口溢出,他更觉得兴奋,“关皓玟,三十年前,欧月才十五岁,你们这些禽兽下得去手?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不会背上这样的身世,不会被抛弃!你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吗?”   他每说一句就在关皓玟身上划一刀,丝毫没有所谓对生父的情谊。   “我的亲生母亲看见我就觉得恶心,钟大富见了我眼里全是讥讽。我12岁那年,家没了,被亲生母亲丢到福利院。我挖空心思找到了下家,结果呢,那个人也是不折不扣的恶魔。如果没有你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身上的疼痛令本就因失血过多而无力的关皓玟疼得大叫,可他的双手被铐在身后,根本无法抵抗。   刀口在皮肤上绽开,宛如血色玫瑰,腐败、恶心,令人作呕。   “杂碎!狗东西!老子要是知道你在世,一定早早把你掐死!”关皓玟口含血水往面前的人身上淬了一口,将平生所有脏话全都骂了个遍。   神秘人猖狂大笑,抬手又给了关皓玟一刀,“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没死。”   他说过,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来到这个世上。   “你愣着干什么?”神秘人突然向后一瞥。   殷叶被吓得一抖,握着刀的手不自觉松开,“叮咣”掉在了地上。   他慌张捡起,咽了口水,仍是不敢靠近。   只见神秘人站起身,走向了他,站在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就这一句,立即点醒了殷叶。   他握紧刀柄,走向了关皓玟,愤怒质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魏辰匀?”   魏辰匀和关皓玟无冤无仇,他想不明白关皓玟为什么要下死手。   关皓玟虚弱地抬眼看向殷叶,即使他处于下风,眼里是对于弱者的不屑,“我认得你,你是魏辰匀的经纪人。”   他干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个为了取悦我,不要命的骚|货罢了!他明明有机会喊停,但为了让我高兴,憋死也不喊,我能有什么办法?”   反正今晚他是逃不掉了,在死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审讯室中,殷叶看着自己的双手癫狂大笑,那天晚上,他就这么一刀一刀地划开关皓玟的皮肤,看着神秘人切掉了关皓玟身上那个恶心的地方。   他不愿意说出真相,是为了感谢那个人,也是因为他在同情那个人的过往。   反正他逃不掉,少一个人进去也是好的。   虽然再一次得到相同的结果,但宋舟没有灰心,这个案子还没有到绝路的时候。   宋舟回到办公室,看着苏眠之前恢复的聊天记录,注意到里面有一条是两人约见的信息。   “中心北路的咖啡厅。”他念叨了一句,喊上陶一然一同出发前往。   咖啡厅的人不算少,很多上班族带着电脑来这里办公,也有一些学生点上一杯咖啡,占座学习。   所以宋舟和陶一然的出现,在这里很是突兀。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店员热情招呼。   陶一然出示了警员证,“我们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你们店长呢?”   正在后厨帮忙的店长闻声走来,询问道:“两位警官有事吗?”   “我们能看一下你们店的监控吗?”陶一然问。   店长点头同意,“都在这台电脑里。”   她指着前台的电脑,表示警察可以自行查看。   陶一然登陆监控界面查看,咖啡厅的监控是常规系统,只保留三个月以内的监控记录。   而关皓玟案已经是四五个月以前的事了,现在查不到这部分记录了。   监控能够记录下很多犯罪证据,但刑事侦查不能完全依赖于监控。   所以宋舟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见陶一然摇头表示找不到监控记录。   他旋即拿出晏余和殷叶的照片询问店长和店员:“请问你们见过这两个人吗?”   在吧台服务的三名店员也凑了过来,仔细辨认其中一张照片,四人都摇了摇头。   但看第二张照片时,其中一名店员的表情有些迟疑,却迟迟没有开口。   陶一然也注意到了店员的异样,这一次他没有着急开口,看见队长的眼神暗示后,他意会地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你们如果想起来有关这两人的线索,请马上联系我们。”   “好,一定。”店长很是配合地表示了同意。   离开前,宋舟再看了一眼刚才那名店员,见她紧抿着唇,仍旧没有说话。   走出咖啡厅后,陶一然问道,“队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等着。”宋舟带着陶一然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看了一眼时间。   咖啡厅的午餐供应品种不多,很多客人中午会去其他餐厅吃饭。   所以一般趁着店里客人不多的时候,咖啡厅店长就会让员工们轮流午休。   一名店员提着外卖,坐在了咖啡厅外的遮阳伞下吃饭。刚打开盖子,就看见桌边站着两个人,她抬头看向来人,发现是刚才来店里问人的警察。   宋舟:“能聊聊吗?”   店员环顾了一圈,见同事没有注意这里,这才点头同意。   “我刚才看你有话想说,是有什么顾忌吗?”宋舟耐心询问。店员似乎是很担心店长和同事听到她说的话,所以一直很避讳。   店员忧心忡忡地盖上了盒饭,看向了警察手里的照片,“其实我知道他,他是魏辰匀的经纪人,他来过这儿。”   “你确定?”宋舟拿着殷叶的照片,再次向店员求证。   那名店员很是肯定地点头,还拿出了手机,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其实,我还挺喜欢魏辰匀的。”   小魏出事以后,有关于他的负面新闻铺天盖地,路人原本同情的情绪在营销号的带领下都觉得他这是活该。   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小魏发声,都会被群体攻击。   所以刚刚当着店长和同事,还有其他客人的面,她什么都不敢说。   “经纪人来我们店里的时候,我马上就注意到他了。他和一个男的坐在角落谈事儿,虽然那个人戴着口罩帽子,但外形条件看着不错。我当时以为小魏刚出事,经纪人就迫不及待捧新人了,实在气不过就偷偷拍了照片,发到了小魏的粉丝群里。”   她从相册里翻出了一张照片递给警察,“给,就是这张。”   她原本是单棠哥哥的粉丝,后来注意到其中一个伴舞业务能力非常不错,打听了很久才知道原来他叫魏辰匀。   她对小魏算是有好感,但不是粉丝的程度。   后来听说他出事了,晚上也流出了很多关于他认真训练的视频,她才知道原来小魏一直都在默默努力。   “粉丝群?”陶一然纳闷地问了一句,不是说魏辰匀没什么流量吗?   店员点了点头,“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们都看到了小魏的努力。甚至有些人关注得比我要早,在小魏没出事的时候就注意他了。大家一直在默默支持他,可惜了……”   宋舟正看着店员手机里的那张照片,闻言微微抬眼,在心中感叹,如果魏辰匀没有走这种捷径,而是继续努力上升,等契机到来,说不定真的有可能翻盘。   他将手机还给店员,“能麻烦你将这张照片的原图发给我们吗?”   店员:“当然可以。”   “谢谢。”收到照片,宋舟立即表示了感谢。   照片里的人虽然有帽子和口罩的遮挡,可他看着很眼熟。   刚才回想了一下,这个人和他们之前在陈航滨家附近的监控拍到的半张脸非常相似。   带回去让技术科的同事做个对比,如果对得上,那么警方对晏余的怀疑又有了新的证据。   他已经派人调查晏余的行踪了,可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踪迹。   两人一进警局,就听到警局大楼后方有吵闹声传来,其中还有沈恕那个大嗓门的声音。   宋舟疑惑:“沈恕和谁打起来了?”   该不会是许教授吧?   陶一然伸长脖子向后头张望,“队长你忘了,今天是周末。”   按照警队的传统,今天是有一场篮球赛的,看来队里其他人已经开始热身了。   “对,是忘了。”宋舟恍然大悟,他工作起来没什么时间观念,一晃眼竟然已经周末了。   陶一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物证科,旁敲侧击地问道:“队长,我听说江警官会参加,你来吗?”   警队里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队长和江警官的关系,当然苏眠那个呆瓜例外。   虽然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认识,怎么勾搭到一块的,但就看他俩站一块的眼神,哪儿还有其他人的地位。   宋舟在心里无奈轻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江昔言还是没有回应,他是没看出来,还是在刻意回避?   “你想去就去,我……”他说着,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我上楼一趟,等会再去。”   他得先把照片给技术科,等对比结果出来再做打算。   宋舟远远望着场边热身的江昔言,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听到脚步声靠近,江昔言立即抬头,见是陶一然过来了。   “陶一然回来了,那宋舟……”他转头看向警局门口,见心心念念的宋舟正站在那里和他挥手,顿时一改之前的兴致缺缺,眼中恢复了色彩。 第110章 特殊   “陈航滨家所在的别墅区拍到的, 和这张照片上的人,都戴了口罩和帽子,将面部特征基本遮挡。但露出来的部分……”苏眠说着, 放大了两张照片的眼睛, “从建模数据来看,相似度非常高。”   他将两张照片, 都进行了3D建模, 着重在眼睛部分, 不论是眼睛的大小、眼间距, 还是眼头的痣,两张照片都是符合的。   除此之外,建模还可以模拟骨相,而骨相不是随意就能修改的,所以也是他们用来最终嫌疑人的一种手段。   而两张照片的眉骨隆起、眉间距、双耳形状的数据对比, 也是合得上的,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两张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   “你再和晏余的照片做个对比, 拿出一个准确报告, 联合我的通缉申请, 一起递交上去。”宋舟说着,拍了拍苏眠的肩膀, 看向网侦技术科的其他几名警员,“辛苦了几位。”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 陈航滨案有一名目击证人, 此人很可能就是联系殷叶共同作案的人, 如果这个人能和晏余的面部特征对上, 再让董辉他们现场指认, 这个罪名没跑了。   但一直为难他们的是,从赌场的命案之后,晏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踪迹,要么是趁乱逃出了江龙市,要么就是和当初的董辉一样,躲在某个角落里。   “赌场的案子……”宋舟低喃。   之前孙朝阳提起,在耀明酒店地下赌场见过的易老大,就是在四个月前被杀的。   看来如果他们想找到晏余,还得查清楚这个案子。   楼下的吆喝声吸引了宋舟的注意,警局的人天天连轴转,别说锻炼了,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为了缓解紧张气氛,所以才搞了一个月一次的球赛。   等比赛之后,他们就要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奋斗。   宋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对苏眠说道:“你们也别天天待着,下楼打打球,偶尔锻炼一下,结束之后再回来也来得及。”   苏眠恐惧地摆手,“宋队,你饶了我吧!我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去茶水间倒水和去厕所,真懒得动!”   他觉得当一个混吃等死的阿宅也挺好的。   宋舟意会颔首,没强迫他们一定要下楼,自愿就好,办公室里也不止网侦一队人待着,还是有不少人不爱挪的。   他回到队长办公室,放下手里的文件才下楼。   看见宋舟来了,沈恕高声吆喝:“老宋,你终于来了,都磨蹭半天了!”   “办了点事儿。”宋舟一身简单的T恤,站在了球场边缘,“分队伍了吗?”   许之慎坐在场边当裁判,悠悠说道:“还没,他们刚才打着玩。”   宋舟:“行,按老规矩,抽签吧。”   “好嘞。”陶一然闻言,马上跑去场边拿签纸。   沈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江昔言,调侃道:“抽签啊?那你这样,可选不着人。”   宋舟目光转向江昔言,微笑了笑,随后看向沈恕,放狠话道:“直接选,我怕太欺负你,让你在某人面前丢脸。”   沈恕指着宋舟的手气得颤抖,对着其他人说道:“看到没,你们队长,蔫儿坏!”   陶一然将签纸打乱,丢在球场地上,“抽吧,打勾的一队,打叉的一队。”   因为是他写的,所以他站在旁边,等着最后再拿。   宋舟轻笑一声,弯腰捡起了一张纸,“勾。”   江昔言打开手里的纸,略有些失落,“我拿到的是叉。”   沈恕眼睛大亮,拿着手里的签纸,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我和小江一队!这不已经有结果了吗?老宋啊老宋,你输定了!”   这哪是球赛啊,老宋要是赢,那就是赢了比赛,输了人生啊!   江昔言无奈叹气,“沈警官,话别说这么早……”   他相信宋舟,是不会让球的。他们都是胜负心极重的人,不会管对面站的是谁。   沈恕还以为江昔言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暗搓搓地用手肘戳了戳江昔言,使了几个眼色。   宋舟目光紧盯着沈恕的手,眼色一改,沉声道:“开球。”   许之慎第一时间注意到宋舟脸色的变化,淡淡地向沈恕看了一眼,接住宋舟递来的球,站在了球场中间。   随着一声哨响,许之慎单手拖着球向上一丢,转身回到了场边。   他见路南怀坐在一边,一边盯着场上,一边问道:“路法医怎么不上场?”   路南怀看着场上的宋队向上跳起,抢篮成功,场上的球员四散开,有别于白天并肩作战的队员,他们现在分成两队对抗而立,谁也不让着谁。   “我运动细胞很差,上场就是拖累他们,还是在场边坐着比较好。”   “同感。”许之慎表示了同意。他是不爱运动,一出汗身上就黏腻腻,不舒服。   宋舟向前奔跑运球,见沈恕来抢球,带着球在腰间一转,顺势转身向场侧进攻,他绕开陶一然的阻拦,双手高抬,轻巧一跃,他手里的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正中篮筐。   “三分。”许之慎走到了计数牌边。   江昔言也不客气,很快找到机会,抢到了球,带球向对方篮筐前进,见宋舟挡在面前,他俯身胯|下运球,没给宋舟一点机会。   他向左一个假动作骗走了宋舟的注意力,大跨步上篮,手里的球“哗”地一声从球网落下。   “漂亮。”宋舟毫不犹豫地夸奖,更是激起他的胜负欲。   场上的比分你追我赶,咬得非常紧,肆意挥洒汗水酣畅。   在一声哨响中,比赛终于结束。   陶一然无力地挂在高芒身上,被拖去场边休息,疲倦地看着黑下来的天空,“这次球赛……是我……在警局……打得最累的一场!”   他迷迷糊糊的,竟然还打赢了?   如果计数牌时,江昔言遗憾地看着落后的5分,时间要是再多一点,他说不定能赢。   但这次输了就输了,没必要耿耿于怀。   沈恕不尽然,他忿忿地看着宋舟,喘气着说道:“老宋,你丫的活该单身!累死爷了!”   “一码归一码,比赛就是得认真。”宋舟说着,拿起带来的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握在手中,用掌心的温度稍微暖一暖。   江昔言从包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了宋舟,“擦擦汗吧。”   “喝水。”宋舟也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江昔言,低头看了一眼他递来的毛巾。   他笑着接过了毛巾,顺手拧开瓶盖放到了江昔言手里,“慢点喝。”   “嗯。”江昔言浅笑着点了点头。水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但他总觉得很甜。   沈恕见状,瘫在椅子上仰天叹息,“我也没力气,怎么就没人给我拧瓶盖呢?”   他说着,幽幽看向了许之慎,见他正在整理计数牌,立即起身走向他。   他拧开了一瓶水递给许之慎,“吹了一阵场的哨子,累了吧!”   许之慎低眉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水,“还行。”   看着沈恕热到上衣都脱了,腰间还有之前的疤,许之慎接过水,说了句,“刚才经过你的办公桌,顺手给你把外套带来了。等会记得穿上,免得感冒了传染给我。”   “我怎么可能……”沈恕停下否认,笑嘻嘻地盯着许之慎,“谢谢许教授的好意。”   今天是周末,作为顾问的许之慎明明可以不用来警局,更别提顺手给他带衣服。   不过许之慎好面子,他也就不戳破了。   “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回去洗个热水澡。我去洗把脸。”宋舟特别嘱咐了几句,昔言出了不少汗,风吹多了是会感冒的。   沈恕披上衣服,也跟上宋舟的脚步,“我也去!”   江昔言应了一声,在场边坐下,喝着水时神情看着有些忧心。   许之慎微思,坐在了他不远处,“江警官,愿意聊聊吗?”   江昔言一愣,立即道:“可以,但聊什么?”   “聊什么都可以。”许之慎温声一笑。   江昔言默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忽而想起他一直挺在意的一件事,转头对许之慎问道:“许教授,宋队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他注意到了,宋舟再给他递水之前,特意捂热了一点。   他之前只是在日记里提了一句胃不太好,宋舟就一直记得,他不知道这算是特殊待遇,还是人人都有。   许之慎意会,缓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他对所有人的好没有偏颇,那你就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但宋队对我们是客气是礼貌,对你如何,你自己不明白吗?”   坐在一旁的辛映点头附和,“对啊,宋队对我们这些下属都不错,但我们只是下属。”   从认识宋队开始,他对谁都这么有礼貌、谦卑,仿佛没什么脾气,但他们也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疏离的办法,用礼貌来划清界限。   宋队不会小心翼翼地揣测他们的想法,打听他们的喜好,所以结果显而易见。   辛映说着,听到手机在震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后,旋即起身走到一边接听,“喂,找我有事吗?”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随后回应,“行,那你在门口等我一会。”   她回头看向其他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之慎看了一眼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也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想不明白,再来问我。”   他起身缓步走向了警局门口。他的专业不是研究爱情心理,但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吴意瘫坐在地上,回想学生时代,他也是校级篮球队的,但宋队、沈警官一起打,真的太耗力气了。   新来的江警官也是,看着纯天然无公害的,小心思多得可怕,保不齐就被绕进去了,为了防他,几乎耗光了他的力气。   路南怀看着徒弟气喘吁吁的样子,偷笑了一声,“打得挺好的,赢了不是吗?”   吴意突然感觉没那么累了,从地上爬了起来,拉起师父的手,“师父,我教你打球吧,偶尔动一动,新陈代谢快一点。”   他记得师父一到冬天,手脚都是冰冷的,现在都快入夏了,师父的手还是冷冰冰的,这怎么行?   “你见过我打球的,真不行。”路南怀为难道。   吴意:“那我手把手教你,像你之前教我一样。”   他不是学生里最优秀的那个,而且经常不听管教,所有人都被带教老师挑走了,只有他被剩了下来,准备接受调配。   是师父突然出现,指着他说,“这个人,以后由我来管。”   有不少老师劝师父,说他是学生里最皮的那个,师父性子这么软,管不来的。   他偏偏就是不服管教,那些人越是看他不顺眼,他就越跳。   他们都说师父管不了他,那他就自己把刺了,乖乖做个听话的小徒弟。 第111章 别走   唐婳在警局大门外亭亭而立, 见辛映从警局大楼向自己跑来,眉眼一弯。   “这么晚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辛映见唐婳手里提着饭盒, 这是……给她送点心?   唐婳将手里的饭盒递给了辛映,“做了点粽子, 不知道你爱吃甜口还是咸口, 所以都做了。之前没做过,你帮我尝尝,提点意见?”   以前家里都是买的, 今年她想自己做,刚煮熟就急着送过来了,也没尝味儿,不知道好不好吃。   我不爱吃粽子。   辛映心里如是想着, 但没有说出口, 接过饭盒应声道:“好,等我吃了, 再给你反馈意见。”   “嗯,那我走了。”唐婳说着, 转身即将离开, 却被辛映喊住,“还有事吗?”   辛映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唐婳,别扭道:“我上次看你穿高跟鞋, 脚后跟都被磨破了。在我家里, 没必要揣着大小姐做派,去哪儿都穿着这玩意儿, 累不累?”   她说着, 看了一眼唐婳脚上的高跟鞋, 果不其然,脚后跟还贴着创可贴。   唐婳打开袋子一瞧,惊喜地发现里面是一双她鞋码的运动鞋,她抬头注视着辛映,浅笑着说道:“谢谢!”   这鞋子,真好看,比她的任何一双鞋,都要好看!   “对了,你父亲说过段时间出去转转,问你参不参加?”唐婳心里是希望和辛映一起去的,路上也有个伴,但其实大概也猜到了,她没有时间。   其实这也是在补她和辛尉的蜜月,之前辛尉身体不太好,最近开始有好转,她也是在担心会发生点别的事。   辛映后槽牙微微咬紧,霎时从奇异的情绪中抽身,恍然想起眼前的人是她的小妈。   “警队比较忙,我没什么时间,你和我爸……好好玩。你早点回去。”   她说罢,转身往警局内走,不再回头。   唐婳抓着袋子的手收紧,眼神瞬间黯淡,想喊住辛映的冲动消散,默然转身离去。   辛尉正坐在家里看着晚间新闻,听到家门有声音,望向玄关,见唐婳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起身走向她问道:“小婳,你怎么了?不是去找小映吗,她又欺负你了?”   “没有,她没有欺负我。”唐婳否认,随后将运动鞋放在了鞋架的第一层。   辛尉见唐婳带回来一双运动鞋,还以为她是在为过两天出去玩特意买的,于是问道:“你刚才问小映要不要一起去了吗?她同意吗?”   唐婳眼底的神伤一闪而过,恢复往日的冷静,摇了摇头,“她忙,没时间。”   辛尉摸了摸唐婳的头,安慰道:“她就是这样,不爱回家,不是针对你。”   唐婳想要躲开辛尉的手,但想到他对她家有恩,还是忍住了。   辛尉比这些小孩儿要大了两轮,即使唐婳刻意隐藏,他还是看得出来她不开心。   他慈祥地笑了笑:“傻孩子,你比我家小映还要小两岁,我怎么着都不会把你当做我的夫人。你是个懂事会吃苦的好孩子,我会帮你家渡过难关的,到那个时候,你想走就走吧!”   其实初始,他只是想认一个干女儿,一方面是可以照顾到唐家,另一方面,小映的母亲刚走,这孩子虽然不说,但心里指定是难过的,他想找个人陪陪她。   但唐家的人总觉得还是没保障,明里暗里促成了婚事,他寻思着之后也有破解的办法,就暂时先认了。   唐婳常常算计人心,却没算到辛家人是真心实意待她,她鼻尖微酸,看着辛尉感激,“谢谢辛伯伯。”   如果她和辛映没有这层关系,那她们可不可以更进一步?   她愿意吗?   宋舟敲开了后勤仓库的门,“你好,我想领一套被褥。”   负责的警员眨了眨眼,解释道:“宋队,江警官今天早上帮你领了。”   宋队不知道这件事吗?   宋舟一怔,随即感谢道:“这样啊,还是谢谢你。”   后勤警员:“宋队您太客气了!”   宋舟离开仓库,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宿舍楼走去,一路上回想着易鑫死亡案的细节。   这个易鑫,人称易老大,是耀明集团主要业务的负责人之一,明面上是经营酒楼饭店等餐饮服务。   但警方之前调查孙朝阳的时候,他坦白酒店地下就是警方一直在找的赌场,而这个易老大就是赌场的负责人之一。   四个多月前易鑫的双手手腕被砍断,被人发现死在厕所隔间里,而后没多久,另一名赌场负责人也出事了。   至此,耀明集团的几个重要板块全部易主,短短半年内,耀明集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耀明集团最开始出事的就是何友铭,去年年中的时候,意外车祸死亡,昔言说他去过现场,看见神似晏余的人出现在麦维斯会所后门。   过了小半年,又传出关皓玟出事,晏余的嫌疑依旧是最大的。   而负责赌场的易鑫和张巍出事,是在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的那段时间。短短半年内,一个集团死了四个负责人,作为董事长的秦垣现在也杳无音讯,恐怕另有原因。   宋舟缓步走上楼,刚打开宿舍门就听到浴室的水声。   他看向自己的床位,见江昔言不仅帮他拿了枕头被褥,还帮他铺好了。   水声停下不久,江昔言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见宋舟已经回来了,连忙将浴室腾出来给他。   见宋舟坐在床边,他解释道:“我怕你工作结束要很晚回来,那么累还没地方睡,就给你提前铺好了。”   宋舟听到江昔言的声音,立马察觉到不对劲,“这么重的鼻音,你在球场坐了很久?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不用,我等会喝个热水,睡一觉就没事。”江昔言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他的头已经有些昏沉,是得休息了。   刚才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球场坐了有一会了,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察觉到有点冷了,就赶紧回来洗漱,没想到还是着凉了。   宋舟不由分说地打开行李翻找,他记得之前备过药的,应该有头疼脑热的冲剂。   “找到了。”他拿着一包冲剂,倒在杯子里,用热水冲开,塞到江昔言手心里,“我不是那种让你‘多喝热水’的人,该吃药就吃药,喝完了躺床上休息。”   闻着药味,江昔言忽而觉得心安,点了点头,“你也去换衣服吧,别也着凉了。”   宋舟笑了笑,“你这病人还关心别人了?赶紧把药喝了,然后把头发吹干,小迷糊听得清楚吗?”   “我没迷糊,就是有点困。”江昔言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乖乖照做。   宋舟简单地洗漱了一遍,神清气爽,身上的筋骨也活络了。   江昔言虽然平时有锻炼,但体质确实比不上他和沈恕抗造,他俩以前在省厅,隔三差五就出去拉练,皮实得很,没生过什么大病。   他回到床边时,见对床的江昔言头发已经干了,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灯,不敢打扰。   喝完药,江昔言更觉得头疼,昏昏沉沉的,闭上眼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努力睁开眼,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   突然传来“咚”的一声,他朝声源看去,见不远处有一个破败的木门。   门外的人从狭缝里,正在往里看,似乎发现他就躲在角落,诡异地笑了一声,随后踹门声越来越大。   江昔言立即打量四周,豁然发现,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十年前的破败拆迁房内,而门外的那个人就是为了杀他而来的。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不是逃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有找到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他赶忙走向房间的一角,搬开了那个柜子,但后面并没有逃生的窗户,现在的他无路可退。   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逃出去,没有联系到十年后宋舟,他最后还是会独自面对死亡?   可一切都那么真实,他记得宋舟的样子,记得他掌心的温度,也记得十年里,他接触过很多人很多事。   但为什么他会回到这里?   江昔言看着即将破开的门,不断后退。   如今的他比当初更畏惧死亡,不是他害怕死亡这件事,而是担心如果他死了,很多人都见不到了。   他还没解开那些案子,还没有和宋舟说他有多喜欢他。   他不想死!   江昔言向后退,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骤然间所有恐惧全部被驱散。   他转身往身后看去,只见宋舟就站在他背后,平和地看着他。   “别害怕,我一直都在。”宋舟轻抚着他的脸侧,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宋舟……”江昔言看着宋舟的眼中满是眷恋,他就知道宋舟还在。   在那十年里,他曾经有过迷失和彷徨,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时间空间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去,明白他的感受,在乎他的生死,所以他有了向往,那就是宋舟。   宋舟恍惚间听到一直有人念他的名字,他闻声睁开眼,下床向江昔言走去。   “昔言,怎么了?”宋舟轻声询问,但江昔言没有任何反应,他伸手抚上江昔言的额头,发烫得吓人。   宋舟刚想去拿毛巾,手就被江昔言拉住。   “别走……”江昔言喃喃着。   宋舟:“我没走,你发烧了,我去拿毛巾给你降温。”   还有温度计,这么烧下去可不行,人得烧出问题来。   “别走。”江昔言重复着一句话,他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梦魇,还是现实,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想宋舟离开。 第112章 表态   “好, 我不走。”宋舟坐在了江昔言床边,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将人轻拍着他的后背。   江昔言眼帘微抬,气息因发烧而烫得吓人, 宋舟能感觉得到,因为……   “宋舟……”江昔言晕晕乎乎地总觉得眼前的宋舟还是会离开的,他不甘心只是抓着宋舟的手, 他大胆环抱住了宋舟,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都不肯撒手。   他稍稍一抬头,鼻尖擦过宋舟的下颌, “宋舟……”   宋舟喉结微动, 本就有些动摇的心思临近崩溃, 他想做些什么, 但又不能趁人之危, 只能强装镇定地扶着江昔言的后背,担心他扑腾着掉到地上。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回到了十年前,没有人救我, 这十年里发生的事才是一场梦。宋舟,你是真实存在的吗?”江昔言抬手想要抚摸眼前的宋舟, 但又害怕最糟糕的答案。   宋舟主动握住江昔言的手,声音低沉:“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我希望……”江昔言抬头看着宋舟,两人近在咫尺,却又似乎隔着什么。   宋舟克制着自己的想法, 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江昔言的声音越来越弱, 后面的话宋舟根本没听清, 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回了床上放下。   但江昔言一直抓着他的手还是不肯松开,宋舟无奈叹气,“小祖宗,我真是欠你的。”   他走不开,躺江昔言的床上又不合适,只能靠在床边浅眠了。   闹铃准时响起,江昔言摸向床头,企图关掉铃声,却摸到了别的东西。   他很是疑惑,睁开朦胧的双眼向床边看去,见宋舟坐在他的床边,而他的手一直抓着宋舟的手,他刚刚摸的是宋舟的……大腿。   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江昔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尴尬地看向宋舟,他昨晚真的是烧傻了,都做了些什么啊!   “醒了吗?”宋舟看向江昔言,轻声问道,“让我摸摸额头,看你退烧了没有。”   江昔言缩着脖子,“我神志清醒,应该是退了。”   “退了就好,但等会吃完早饭,最好再喝一包药。”宋舟说着,看向自己的手腕,笑道,“手麻了,要不让我活动活动,你再牵着?”   江昔言马上将手抽回,“对不起。”   “不用感到抱歉。”你想牵就牵。   宋舟没说出后半句话,揉着酸痛的手腕走向了卫生间洗漱。   江昔言看着宋舟的背影,回想起许教授昨晚说的话,宋舟对他和对别人好像真的不一样。   所以宋舟是在意他的,对吗?   “我先去办公室,等会你来我这儿吃早饭。”宋舟说着,换掉了睡衣,准备往外走。   “宋舟。”江昔言坐在床上,纠结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快。”   宋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江昔言,“你问。”   “宋舟,你有喜欢的人吗?”江昔言能感觉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紧盯着宋舟,等待着他的回答。   宋舟被江昔言这个突然的问题给问住了,随后他注视着江昔言,意味深长地低笑一声,缓步走向他,“有。但我怕被拒绝,所以一直在等。”   江昔言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耳根子比发烧的时候还烫,他问:“等什么?”   宋舟俯身与江昔言平视,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怕对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怕他不知道和我在一起意味着什么。这不是单纯的喜欢,是从今往后一直在一起,所以我需要他想清楚,做好心理准备。”   他担心江昔言把救命之恩的感激当成了喜欢,要是决意和他在一起之后,又反悔了,吃亏的是江昔言。   宋舟看出了江昔言眼中的迟疑,许诺道:“只要他愿意往前踏一步,剩下的,全都交给我。”   他是一个执拗至极的人,不达目的不愿罢休,面对感情也是一样。   江昔言唇线微平,很认真地在思考宋舟刚才的话,他不是傻子,听得出来宋舟话里有话,是在等他表态。   “我……”   他明明期待了很久,但宋舟这么一问,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不可能拒绝宋舟的,没有马上回答,是因为他没宋舟想的那么周全,考虑到之后的事。   他承认自己曾经肖想过宋舟,可确认喜欢之后的事,他没有考虑也不敢考虑。   既然宋舟提起,那他就不得不多想。   面对世俗的普遍认知,和家里人反对的可能,以及个人的接受程度,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宋舟揉了揉在床上呆坐着的江昔言的头发,“不用着急回答,你好好考虑清楚。先起床洗漱,今天队里有事要忙,一会来办公室找我。”   江昔言微微点头,很是郑重地思考这些问题。   他确定自己的心思,犹豫不决只是在考虑解决问题的办法,看着宋舟离开的方向,轻喃:“我再好好想想,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陶一然提着几个袋子的早餐上楼,放在办公室门边的桌子上,“来,吃早饭了!”   高芒拿了一个包子啃了一口,“小道消息,食堂快整修好了,过两天就能坐等食堂阿姨投喂了!”   “虽然我们现在也是被队长投喂,但每天到饭点,选择恐惧症就来了。”辛映说着,拿了根油条吃。   “对了,队长呢?”陶一然往队长办公室里望了一眼,宋队平时很早就来了,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宋舟:“找我有事?”   他缓步走进办公室,看向陶一然。   “没事!”陶一然连忙摆手,他立即注意到队长眼底的乌青,“队长,你昨晚又加班了?”   他怎么记得昨晚回宿舍的时候,看见队长回去了呢?   宋舟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一然,等会你和高芒吃完早饭把易鑫和张巍两个案子的卷宗找出来,搬去会议室,等会所有人一起开个会。”   “好!”陶一然叼着包子重重点头。   沈恕意味深长地盯着宋舟,老宋昨晚没在办公室带着,但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觉,该不会已经下手了吧?   “思想龌龊。”许之慎看着沈恕的表情,低声吐槽了一句。   “我这叫合理猜测。”沈恕纠正后,咬了一口馒头。   看许之慎一副正经人的样子,但要是真的清白,怎么会想到他此时此刻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许之慎刚想反驳,就见江昔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走进了办公室,瞬间哑然,默默喝着早餐奶。   非礼勿视。   见江昔言进门,宋舟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先吃饭再喝药,等会还要开会,你实在撑不住再和我请假。”   现在他们的目标是找到晏余,所以查清赌场两名负责人的死亡案尤为重要。   他是心疼昔言的身体,但出于他们职业的特殊性,他是不可能徇私,而且他相信昔言也不是这样的人。   “不用顾忌我,案子更重要。”江昔言表态。   虽然他对早上的事还有些愧疚,但到了警局大楼,聊得就应当是正事了。   宋舟闻言,眉眼微弯,而后恢复正色道:“你之前应该也调查过耀明集团的组成,我们等会要聊的就是其中两名负责人的案子。”   “是易鑫和张巍的案子?略有耳闻。”江昔言回复。   耀明集团的主要发展方向偏日常娱乐,酒店、餐饮、会所都是其重要产业。   之前的何友铭和关皓玟就是会所和酒店的负责人,而易鑫和张巍就是耀明集团在餐饮行业的执行者。   他在市局工作的时候,就留意了这些板块,但他手上掌握的证据不住,而私下调查毕竟违规,只能继续收集资料,不敢轻举妄动。   “开会的时候,我们重新捋一遍到目前为止的案件进度,再商量一下接下来去该怎么查。”宋舟说罢,加快了吃早饭的速度。   江昔言病刚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几口对付对付。   两人的早饭草草了事,一前一后走进了会议室。   不消多时,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到齐了。   “行,那我们开始。”宋舟扫视所有人,确定大家都做好准备,于是说道,“去年12月30日,警方接到报案,有人上厕所时发现地上有一大摊血,但门是反锁的,无法从外面打开。于是报案人从旁边隔间爬上去,发现易鑫浑身是血地坐在马桶上。”   林越承接道:“警方赶到酒店地下餐厅时,没发现什么异状,餐厅客人都表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随后现勘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了取证采样。”   见话头抛向了自己,白涯递给江昔言一份备份文件后,打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夹。   “因为厕所的门栓得从里面锁上,所以这个案子也算是半密室杀人案。但这类案子我们之前办得不少,多数都是凶手用一根线勾住门栓,从外面拉上的。加上厕所的门比较特殊,上下没有遮挡,操作起来更容易。”   有不少影视作品、动漫动画都用到这种手法,已经屡见不鲜了。   对于他们这些人刑侦人员来说,案子越简单越容易破,可这样的手法多次出现,学的人多了不是好事。   江昔言看着资料里夹着的照片,“隔间木门底下边缘有轻微磨损,看来确实是用绳子带上的,但之前物证没有找到绳子的纤维,应该是鱼线这类的光滑材质。”   白涯颔首,确认江昔言说的没错,继续说道:“不仅是磨损,隔间外门上有很多踢踹的脚印痕迹,根据门上的44码鞋印,踹门的应该是一名男性。”   他说着,站起身将一张照片贴在了白板上,解释道:“我们在门板、侧边、及门后发现死者的手印,对应高度位置,推测死者生前应该主动打开过自己所在隔间的门。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进行了杀人犯罪,然后逃离了现场。”   这个手印比较特殊,三个手指抓着门板,在侧边发现了死者的小拇指指纹,而门后有一枚大拇指指纹,这证实了死者是从内部主动打开的门。   更有意思的是,厕所的每一个隔间都没有找到干净卫生纸,而警方向保洁人员确认过,他们每天都会补充纸巾,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易鑫的案子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凶手在他上厕所之前,取走了隔间的纸,这样一来,他就要向外面的人要纸,从而自己打开门。   但问题是,凶手是如何确定死者一定会来的,又怎么得知他在方便之前不会检查隔间的异状? 第113章 引导   “技术科呢?”宋舟看向苏眠。   苏眠应声点头, 将电脑投屏到大屏幕上,说:“在现场检查的时候,酒店工作人员说地下餐厅的监控坏了,因为当时马上就要元旦放假了, 找不到工人来修, 所以准备拖到年后再处理。”   他说着, 调出了一张照片,“可我们爬到监控摄像头前检查的时候, 发现了人为破坏的痕迹。”   江昔言点头确定, 来到分局之后, 他得了空就待在物证室把之前案子的物证线索重新检查一遍, 争取以最快速度赶上队里的办案进度, 而赌场死亡案的物证他昨天看过。   “根据物证从现场带回来的监控视频线和电源线来看,老化并不严重, 且断裂的两头有拉扯痕迹,确实是人为的。”   苏眠继续说道:“但问题就出在, 一整层的监控都被破坏了, 偏偏厕所门口的监控是好的。”   这不明白着把线索往警察面前摆吗?   他说着,调出监控拍下的视频。   厕所门边的监控在案发之前拍到易鑫进入厕所后, 后脚就有人跟了进去,并且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离开。   大概过了五分钟, 报案人进入厕所后不久,一边打电话,一边慌张地跑了出来,这个时间和报警时间对得上。   易鑫进入厕所, 到报案人报警, 中间只隔了不到20分钟, 只有报案人和另一名男子进入案发现场。   但报案人进去之后没多久就跑出来了,不具备作案时间。   那么另一名男子的嫌疑骤然增长。   “不过……”苏眠将视频往后拖,画面中报案人着急忙慌地跑出厕所报警之后,工作人员赶来确认情况。   他将画面定格,指着人群中的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是不知道,但后来查到晏余和其他几名负责人都有关系,我就把监控视频重新看了一遍,发现易鑫死亡当时,他也在现场出现过。”   画面中,身高外形和晏余极为相似的男子身穿工作服,混迹在人群中,神色冷静地看向案发现场内。   之前审问关皓玟的助理曾智的时候,他也提到过这件事。   但苏眠没有盖棺定论凶手就是晏余,因为死者进入案发现场到确认出事的这段时间,监控确实没有拍到晏余进入现场。   这一点,宋舟表示认同,他们不排除晏余的作案嫌疑,但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不会因为对他的怀疑而断言其他的案子也是他主导。   但这个录像是他们目前掌握的晏余最后一次出现的线索。   他旋即望向路南怀,“路法医,死者的尸检报告有什么新发现吗?”   路南怀抿唇点头,缓声道:“之前法医对死者进行尸检,确定死者的真正死因是颈动脉和腕部桡动脉受外力割裂导致。但不是传言所说的扑克牌杀人,而是用水果刀。”   凶手在杀害死者之后,在他的伤口处各扎了一张扑克牌,所以围观群众就有了“扑克牌杀人”的流言。   但他们对死者伤口处进行了取样化验,在血液中发现了一些果酸,所以凶器是一把水果刀,只是被凶手带离了现场。   并且物证在扑克牌上发现了两枚完整指纹。   路南怀:“法医解剖时发现死者胃内容物酸度极高,检验发现有发酵酸奶和辣素的成分,以及没消化完的薯片、炸鸡等。”   所以他们怀疑死者应该是吃了辛辣的东西,然后用牛奶解辣。   但如果只是这个原因,死者的胃内容物不至于这么酸,所以他和吴意又继续追查下去。   “我们联系了死者的家属。死者有长期的胃病病史,胃酸过高,平时是不会主动吃乳制品的。”路南怀拿出了死者的就诊记录,也能作为佐证。   胃酸过多的病人可以适当喝一些牛奶补充营养,但最好不要喝冷的或空腹饮用。   像易鑫这种情况,喝一两口牛奶不会出事,但从他的胃内容物来看,他喝的应该是酸奶,并且喝了不少。   又是辣的又是酸奶,对于他这个需要长期吃药的人来说,很快就会起反应,上吐下泻都是轻的。   也这样,凶手才能保证死者一定会去厕所。   “死者是先吃了辣椒,才用乳制品解辣,那么他为什么会吃辣椒呢?他不清楚自己吃不了这些吗?”宋舟提出疑问。   林越顺着队长的话解释道:“我们去过死者的办公室,也询问了其家属,死者生前很喜欢吃零食,几乎不离手。所以我们猜测,凶手很有可能是调换了死者的零食。但能做到这些,又了解死者习惯的,应该是他身边的人。”   加上死者生前的挣扎反应不多,法医的尸检报告也表示,其瞳孔发大,呈惊讶状态,所以他们推测这应当是一起熟人作案。   他们去易鑫办公室的时候,桌上和抽屉里全是零食。   根据打扫阿姨回忆,易鑫一整天没有喝过一口水,都是用饮料解渴,她每天打扫这里,垃圾桶里全是零食的包装袋,满到溢出来。   有长期胃病却又不好好吃饭,只吃这些没有营养,对身体有害的东西,导致易鑫的身体肥胖,且胃病越来越严重。   死者的父母早逝,妻子在两年前也病逝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已经出嫁的妹妹。   在接受警方问询的时候,死者的妹妹表示,死者以前身材还算匀称,但后来没有控制自己的体重,胡吃海塞,就再也没有减下去。   “你知道你哥哥有什么仇家吗?”当时警察问道。   死者妹妹摇头否认,“我哥属于心宽体胖,他为人处世不错的,是个乐天派,没听说有什么仇人。”   她还说,“哥哥对我很好,一直都很照顾我,我结婚的房子就是哥哥帮我买的,我丈夫前些年创业失败,也是哥哥帮我们还的债,他人真的不错!所以麻烦各位警官,一定要帮我们抓到杀人凶手!”   除了亲属,警方还调查了死者的朋友和酒店的工作人员,所有人都表示,死者平时的性格不错,为人豁达,出手也算阔绰,没有主动招惹什么仇家。   但死者生前聚众赌博是违法行为,对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他慷慨解囊,但他的所作所为,也实实在在地危害了这个社会。   因为易鑫的案子,警方还调查过酒店,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诚如酒店工作人员所言,这里就是个吃饭的地方。   可警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看来,只怕这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赌博团伙。   “所以这个案子,我们还是被引导了。”刚才宋舟一边听,一边在白板上做笔记。   根据各部门的调查结果,这个案子有明显的指向性,但这个指引又和案件本身相悖,显然是有人故意丢给他们线索。   江昔言点头符合,“物证根据死者身上的扑克牌,找到了两枚清晰的指纹,从而锁定了一名嫌疑人,也就是谭暇,但我们刚才讨论的嫌疑人范围是熟人作案。”   这个谭暇在公安局有过案底,是个盗窃累犯。他们把指纹导进数据库一查就出来了,再对比了他的脚印,和隔间门板上的脚印吻合,而他本人也正是紧跟着死者进入厕所的那名男子。   几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个人,但这些证据未免也太明显了。   警方顺着谭暇的家庭住址找过去,没想到谭暇当时就在楼下闲逛,他被带回警局时,还一脸的迷糊。   他们连夜对谭暇进行了讯问,但他一直都在否认自己杀人。   “是,我承认,我是进过那个厕所,但我只是想找易老大求求情,我没杀人!”   “求情?”   谭暇犹豫了很久,但对比杀人这件事,他做的事简直不值一提,于是老实交代道:“我……我在易老大手上欠了一笔钱,那天就是想找他多宽限我几天。结果我进去以后,易老大就一直和我放狠话,我气不过就踹了门几脚,然后就走了。”   警察:“意思是,你离开的时候,死者还活着?”   “对,他还骂我来着。”谭暇只觉得委屈。   平时他也接触不到易老大,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去找他。   警察拿出证据,“那扑克牌上的指纹是怎么回事?”   谭暇挠了挠头,迟疑道:“这我哪儿知道?会不会是因为我那天晚上在那里打牌,牌被别人拿走了?”   因为无法排除谭暇的嫌疑,警方后来暂时将他拘留。   但如果谭暇说的没错,那么在短短时间内,凶手是如何做到给易鑫吃了辣椒,再递给他乳制品解辣,然后再回到厕所埋伏作案的?   所以这个案子不仅是熟人作案,并且很有可能不止一个凶手。   “所以问题就来到,凶手在作案前藏在哪里,以及他作案之后从哪里离开?”宋舟引导道。   这次会议主要目的就是捋一遍易鑫和张巍案的始末,以便之后工作的展开。   “除了厕所隔间,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一个,厕所上方的通风管道。”白涯顺着说道,“我们再一次回到命案现场,爬上了厕所的通风管道,在里面发现了凶器,以及有人待过的痕迹。顺着痕迹,我们找到了赌场的另一名负责人张巍的办公室。”   而张巍恰恰符合他们之前推演的犯罪嫌疑人条件,可疑程度直线上升。   林越沉声道:“可就在我们准备对张巍进行调查的时候,接到了水警的报警电话,几名在海边玩耍的孩子发现了被冲到海滩上的尸体。”   尸体高度腐败,呈巨人观,面目全非,整个腹部涨大,随时有爆炸的可能,当时是他们处理易鑫案的第六天。 第114章 目标   “几名报案人就是在这里发现死者尸体的。”陶一然说着, 将车停在了海岸边,指着底下的滩涂。   宋舟动作敏捷地翻过护栏,跳下了台阶, 向身后提醒, “这里比较滑, 小心脚下。”   江昔言回应了一声,单手着栏杆,很是干脆地侧翻了进去,稳稳落地, 朝着陶一然刚才所指方向看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白涯看了两人一眼, 默默选择绕远路走楼梯。   “大概就是这儿了。”陶一然画了一个范围, 滩涂上没什么参照物,但大致位置就是在这附近。   江昔言站在原地向四周张望, 他们早上捋了一遍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 张巍在易鑫案中有重大嫌疑,但张巍身死,无法再进行直接问讯, 所以易鑫案仍需继续调查,收集更多线索。   而张巍的意外似乎也与易鑫的死亡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会议之后, 他和白科跟着宋舟他们来现场转转,想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江昔言在沙滩上缓缓踱步, 回想着路法医对沙滩死者的尸检描述。   “因为是海飘尸, 所以法医选择了就近检验。一是为了方便,二是可以根据现场的真实情况进行推测。然后就是尸体问题, 当时这具无名男尸呈巨人观, 强行转移很有可能会导致尸体腹部的腐败气体爆炸。”   路南怀将尸检照片贴在了写字板上, “死者颜面发绀、眼球突出、口唇外翻,皮肤呈脏绿色,皮下有明显的腐败静脉网。尸体因腐败气体聚集而膨胀,胸腹部隆起,皮下组织和肌肉呈充气状,颈部及四肢变粗,手脚表皮剥脱出现轻微的溺死手套样改变。”   而所谓的“溺死手套样改变”,就是手足部角质层多,皮下脂肪薄及肌层筋膜黏连较少,经过在水中的长时间浸泡,皮肤表层和真皮层连同指甲一起脱离,形成“手套”、“足套”。   通常情况下,“手套”、“足套”的形成在南方夏季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冬季的时间需要成倍以上。   江龙市即使是冬季气温一般也在零度以上,所以警方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出现轻微的“溺死手套样改变”了。   吴意承接师父的话,继续说下去,“除了巨人观,尸体还有其他表征。其颈部有明显勒痕,发现皮下出血点,但CT成像表示死者骨骼完好,且其气管、支气管、肺泡有溺液,所以死者的真正死因是溺水。”   路南怀点头确认吴意的话没有错误,随后将另一份报告放在桌上,“法医比对过DNA,证实死者就是警方一直在寻找的张巍。”   “在想什么?”宋舟见江昔言一直在发呆,轻声问道。   江昔言抬头,回道:“根据路法医和吴法医所说,死者生前应当被人勒住过脖颈,然后再丢进海里。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宋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调查方向,“你想说,如果真的是张巍杀了易鑫,那么将时间倒退,张巍在得手之后没多久,就被人灭口了。”   “嗯,有这个可能。”江昔言颔首回应。   他望着宋舟的双眼,心里安稳,因为他知道宋舟总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但又觉得缺了什么,因为他对宋舟的了解全都止步于个人臆想。   在江昔言紧紧追随的目光中,宋舟微微向前俯身,低声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看着突然靠近的宋舟,江昔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收回目光,“没什么,我只是在思考。”   “小江想到什么了?”白涯闻声看了过来。   江昔言清了清嗓子,望向水流的上游,“我们去死者落水的地方看看吧。”   警方做过实验,也通过水流速度计算出大概的位置,尸体是从江心区和滨海区交界处附近的沿岸飘过来的。   离这里说远不远,开车也得十分钟。   宋舟将江昔言刚才一闪而过的惊慌尽收眼底,站在他身侧,示意正前方,“走吧。”   冬日禁渔,加上海风大,来这儿的人不多,要不是那几个小孩子恰巧在附近玩,警方还没这么快发现。   现下即将入五月,海风没那么猛烈,带着几分咸香从车窗进入,吹得人身心舒畅。   江昔言靠在车窗边,看着海鸥在海面上盘旋,似乎瞧见有人拿着吐司片喂食,争先恐后地降落。   他会心微笑,回头看向宋舟,见他一直盯着自己。   宋舟向车窗外望了一眼,“一会陪你转转。”   他了解的江昔言,在读期间天天闷在书桌前刷题,从警后又一直追着案子跑,很少有时间留给他自己。   虽然不及江昔言等的时间长,但他一直都在期盼,等着江昔言的到来,他想帮他补回落下的快乐。   “我们到了。”   虽然这个气氛不适合被打扰,但陶一然还是怯怯地提醒了一句。   宋舟带上资料准备下车,就听到身侧的人说了句:“好。”   白涯带着江昔言找到警方之前发现车轮印和脚印的地方,“我们计算到死者落水的大概位置,就在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结果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两排车轮印,还有两组脚印。”   江昔言闻言,打开了之前的现勘记录做比对,这种车轮印十分常见,不好找来处,而另外两组脚印就显得有意思很多。   因为看位置,像是从副驾驶和车后座下来的,那么车内应当还有一个人。   “两组鞋印,分别是43码和44码。44码的鞋印有的奇怪,有拖拽痕迹,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白涯适时道。   也是因为这个明显的拖拽,他们才发现了这些印记的不对劲。   后来他们根据脚印的凹陷程度,大概计算出两人的大致体重。   其中穿43码鞋的人,体重大概在65到67公斤,身材稍微瘦弱一些,而穿44码的,体重有75到78公斤。   “哎,警官好!”一名男子挥手打招呼。   白涯闻声看去,对江昔言介绍道:“他是附近酒吧的老板,之前调查的时候还找他问过一点事儿。”   老板踩着沙子跑来,“我远远瞧见这儿有人,就过来看看,几位警官好。”   他的酒吧就在这附近,平常帮忙搞搞海边聚会、派对什么的。   这不快要夏天了吗,最近生意也好了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   “老板好,这是我们的宋队,这是江警官,小陶你是见过的。”白涯熟络地给酒吧老板做了个介绍。   “哎哟,宋队啊!你好你好!”酒吧老板赶忙握手打招呼,“您几位来这儿又是查案啊?”   白涯率先回应,“我们过来看看。对了,老板这几个月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在附近出现吗?”   有的杀人凶手有故地重游的习惯,会回到案发现场回味一遍当时发生的一切。   “嘶。”老板回想了想,“说到这个,我还真有事要和你们说。是这样的,我一客人前段时间喝多了说漏了嘴。他说冬天那会,就是新闻里说有人在附近落水溺死的前几天,他在沙滩上溜达的功夫,正好瞅见有人在岸上站着,因为当时是晚上,他也没注意水里是不是有人。”   宋舟:“除了这些,他还说了什么?”   老板想了想,“他说那个人很高,有电线杆那么高。我感觉他是喝多了,说了胡话,就没报给你们。”   陶一然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递给老板,“能把那位客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们吗,我们再向他核查一遍。”   老板:“没问题,我写给你!”   江昔言望着岸边眯上眼,缓缓向后退,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角度。   宋舟跟在他身边,提防着他后退时绊倒,“你觉得这个人没说错?”   “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我觉得不无道理。”江昔言指着远处的电线杆,“从这里看过去,那根电线杆差不多和人一样高。”   宋舟顺着江昔言所指,望向了海岸边的一根电线杆,凝神微思。   找到正确角度,他们或许可以得出岸上那个人的身高。   陶一然拿到号码,拨通了那名客人的电话,想要求证。   客人无奈,他本来不想掺和的,但警察问了,他又不能不说,只能老实交代,“警官,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喝多了,但我看到那个人在岸上的时候,可没喝酒,我是真看到了。”   那个位置是海岸边最高的地方,万一掉下去,救都来不及,所以他印象很深刻了。   陶一然看明白了宋队的暗示,问:“还记得在哪儿看到的吗?”   客人想了想,“我记得斜前方就有一颗棕榈树,怕被那个人发现,我还在树底下躲了一会。”   陶一然闻言,手指向沙滩边上的棕榈树。   白涯立即会意,小跑向树边,对着岸上拍了几张照片,“我这就发回队里,让他们测算一下。”   宋舟颔首应声,和江昔言并肩向停在岸边的车走去。   并肩而行,两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有意想要延长这段时间。   宋舟朝江昔言微微偏头,“昔言,如果没有当初那个意外,你会想做什么?”   江昔言摇头,苦笑道:“总有人追逐我,拿我当榜样,但我其实没什么准确目标,以前是为了博取父母的关注,后来……”   他微微侧目看向宋舟,“但我现在挺好的,也没有后悔过当警察。”   “宋舟。”江昔言顿住脚步,“你呢?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他也想多了解宋舟一些。   宋舟毫不犹豫道:“因为那名救了我们的警察。也为了有朝一日,我有能力反抗,而不是只能抱着你,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他记得那天他向江昔言许诺会一直保护他,或许缘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第115章 了解   江昔言心头一暖, 而后挺直了腰板,注视着宋舟,正色回应:“现在的我, 不需要你保护了。”   “嗯?”宋舟抿唇,江昔言这算是在拒绝他吗?   江昔言往前走了一步, “宋舟,我用了十年的时间, 不是来找你寻求庇佑的,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他的人生近二十八载, 前十八年他浑浑噩噩,直到在生死关头里走了一遭后, 他千般万般确定, 宋舟成了他往后前进的方向。   他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不断往上爬, 直到触及那个放在心尖上的人。   宋舟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 他看到了江昔言确定的眼神,在不断的渴求中,他终于尝到了甜头。   他试探地缓步上前, “如果我想拥抱你,你会觉得冒昧吗?”   “不会。”江昔言话音刚落,倏地眼前一暗, 一睁眼自己已经被宋舟拥入怀中。   宋舟静静抱着他, 微微偏头, 靠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足够让你慢慢了解我。所以, 你愿意了解我吗?”   即使是面对嫌疑人, 他也能很快给出应对的策略,极少像现在这般不自信,期待过满就越害怕亏失。   没让他等太久,腰间感受到江昔言带来的力量,怀里的人点头答复:“嗯。”   江昔言安静地回抱着宋舟,宋舟知道他的顾虑,明白他的所思所想,怎么会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料定宋舟会惯着他,继续照顾他的小心思。   宋舟微微低头,笑声轻浅,他不吃拐弯抹角这套,但是江昔言使的,他照单全收。   警车里,陶一然看着手机里的短信,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白涯,“白哥你胆子大,要不你下车喊人?”   白涯瞥了一眼沙滩上紧紧抱着的两人,扒拉着靠背,“我不去,打死都不去,去了就被打死。”   “白哥——”陶一然目不斜视地盯着方向盘,眼睛不敢乱瞟。   白涯:“你叫我爸爸都没用,外头那两个,一人给我梆梆两拳,我转头就进ICU,要去你去,那是你队长!”   “江警官还是你们物证的副科长呢!”陶一然鼓囊着腮帮子,再看了一眼手机,深吸一口气,带着壮士赴死的情绪下车。   刚走没两步就没气势了,他趴在车门边怯怯喊道,“队长——”   白涯无语地眼角微抽,“出息。”   “宋舟,有人喊你。”江昔言松开了手,望向了岸边的警车。   “嗯。”宋舟收回手,顺势拉住了江昔言的手,“应该是队里来消息了,去看看。”   公是公,私是私,他和江昔言私底下再怎么闹,也不会耽误到正事上。   见两人走近,队长看着好像也没生气,陶一然的底气回来了不少,汇报道:“队长,联系上捡到纸条的车主了。”   “走吧,回队里!”宋舟话音刚落,人已经上车。   车窗外的街道逐渐眼熟,再过两条路就是警局。江昔言对车内的人询问道:“捡到纸条的车主是怎么回事?”   宋舟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在岸边看到的车轮印吗?警方针对附近路口的监控展开调查,追踪在案发时间经过路口的可疑车辆,最终找到了一辆从耀明酒店开过来的车。车辆在行驶途中,有人往窗外丢了个东西,被后车车主捡到了。”   警方跟着这辆可疑轿车,追溯到死者张巍上车前的监控。   只见张巍从耀明酒店急匆匆地走出来后,站在路口等车,期间一直在看手机。   他们查了死者张巍的打车记录,当时张巍确实是叫了一辆车,但5分钟后又主动取消了叫车。   监控显示,张巍在路口等候没多久,目标可疑车辆就停在了他面前。张巍和车上的人攀谈了两句,是自己主动坐上车的。   警方随后对可疑轿车展开调查,发现这个车牌在全国各地多次出现,且常有违纪记录,显然是个套|牌|车。   情报组切了几个监控视角,勉强抓到驾驶位的正面视角,但车主有意隐藏,做过伪装,无法识别其五官。   “队长。”林越刚签收一份同城快递,见队里的车回来,带着快递走上前,“白科、小江,这个就交给你们了。”   捡到纸条的车主前段时间搬家,纸条不知道落哪儿了,最近才刚找到,接到警局电话,就赶紧叫同城快送给送过来了。   他说原先捡到前车丢出来的东西时,真以为是什么求救信号,但下车捡起来一看,就是张名片,他想着可能是有人发广告唬人,就没当一回事。   白涯接过快件,和江昔言对视了一眼,两人直奔物证检验室而去。   林越跟着宋舟一道往警局大楼走去,“宋队,按照你的意思,我们查了张巍的姐姐张娥的财产,明面上看着是没什么问题。”   跟在他们身后的陶一然问:“那暗里呢?”   三人走进办公室,林越将桌上的资料递给了宋舟,“我又查了张娥她儿子的名下,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有了一套房子,而购买房子的结款账户是出自他舅舅张巍的,并且张巍每个月都会给他外甥打一笔钱,持续到他出事前。”   “可是张娥之前不是说和她弟很久没联系了吗?”陶一然很快就发觉有问题。   张巍出事之后,警方找张娥问过话,她一直推脱说她弟早年和家里闹掰了,所以她也和弟弟很多年没联系了。   警察跟着这个线索走访了张巍老家的街坊邻居进行调查,听说张巍早年嗜赌如命,甚至把姐姐的嫁妆都给赌光了,后来因为错手杀人,蹲了几年牢,出来之后家里就和他断了关系。   但现在看来,张娥和张巍之间的关系,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僵持。   物证检验室内,白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快件的包装,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名片上写着张巍的名字,还有他的职位,只不过他在酒店里应该是个副总经理,但名片上却明晃晃地写着“总经理”。   “我们之前问过酒店的工作人员,张巍一直想超过易鑫做总经理,而易鑫也视他为眼中钉,他们两人不合的事人尽皆知。”   白涯带着手套,用磁粉轻扫名片上的指纹,但捡到名片的车主没有对物证进行过保护措施,上面的指纹已经基本模糊不清了。   “上面有痕迹。”江昔言看着名片上的划痕,不像是随意留下的。   他用刷子蘸取大量磁粉,扫过名片表面,只见上面果然有记号。   白涯眯着眼仔细看,“是求救信号,还有……一条横线?”   求救信号是能看出来,但这条横线代表着什么?还是说,这是不小心划到的?   江昔言认真观察名片上的记号,痕迹断断续续,且多为弯曲线,应该是用指甲掐出来的。求救信号后面跟着的横线前半段掐痕明显,不像是无心之举,后半段的延长痕迹倒像是紧急情况之下的脱手。   看来死者上车后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想要不动声色地求助,但很快就被车上的人发现了意图,还没写完就赶紧丢出去了。   可是死者当时到底想些什么,符号?还是名字?一条横线能指代的东西太多了。   江昔言将名片上的痕迹拍了下来,发给了宋舟。   “我在想,死者最初对车上的人是抱有信赖心理的,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遭受威胁。我们顺着易鑫案查到了张巍头上,而张巍出事的时间偏偏在易鑫死亡之后,所以,凶手是不是在灭口?”   宋舟看着江昔言发来的消息,陷入沉思。   张巍和易鑫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看不顺眼,早就下手了。   近日耀明集团频频出事,警方收到线报,集团内部已经开始整顿,可他们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就这么等不及吗?   难道说这件事和耀明集团的整顿有关系?   车上的两个人又会是谁?   宋舟手指轻敲着桌面,在心里盘算着,根据酒吧客人的描述,结合电线杆的真实高度,以及与嫌疑人、客人当时所处位置的距离,他们大概可以算出嫌疑人的身高。   加上现勘时在现场找到的脚印之间的步距,嫌疑人的身高大概可以锁定在179到183厘米之间。   而这个身高,和他们之前算出晏余的身高非常相近。   “还是缺了证据。”宋舟思考着,眉头紧锁。   他看着手机,给江昔言回了一句:“我等会要出去一趟,回来的时间不定。和食堂阿姨打过招呼了,给你的午餐无辣减盐,记得按时吃饭。”   江昔言自己不在意,不拿身体当回事,但他得注意一些,把昔言的胃矜贵一些来养,才28的年纪,别早早地出了毛病。   “去哪儿?”短信很快有了回复。   宋舟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回:“张巍的姐姐,张娥家。”   敲门声响起,杜斌纳闷地对外头喊道:“谁啊?”   他疑惑地打开门,见门外的人出事了警官证,“警察?有事吗?”   宋舟问:“请问张娥在家吗?”   杜斌木讷点了点头,对家里喊道:“妈!有……有人找你。”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警察,“要不,你们进来坐?”   “打扰了。”宋舟微微颔首,走进了张娥家中。   他身后的辛映和沈恕也跟着进门。   张娥闻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眼就认出来的人是谁,连忙放下手里的锅铲,关掉灶火从厨房出来。   “宋队长,两位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她弟弟出事后,这三位警察就来过一会,一晃眼过去几个月了,没想到警察会再一次来家里。   张娥倒了三杯水放在茶几上,见警察都在客厅里站着,连忙指着沙发说道:“别站着呀,请坐!”   “谢谢。”宋舟在沙发坐下,注视着张娥,“张女士,这次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了解一些事。”   “还要了解什么吗?”张娥不解地看着警察,都过去这么久了,警察还不肯罢休吗?   宋舟将警方查到的房产结款证明和银行转账记录放在茶桌上,“张女士,我不知道你隐瞒这些的用意,但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的包庇很可能会导致杀害你弟弟的真凶逍遥法外。”   张娥在看到警方拿出来的证据后,马上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找来了。   她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我只是想,他人都死了,就让他走得干净体面一些。”   她说着,也觉得有些心虚,声音逐渐弱小。 第116章 弟弟   “那会弟弟进城打工, 没挣到钱,还瞒着家里学会了赌。那个时候我眼看着快要嫁人了,我弟突然说他急需一笔钱投资, 很快就能回本,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我,保证我风风光光地出嫁。我爸妈一向疼爱弟弟,我也觉得弟弟没什么坏心眼,就把钱借给他了, 可没想到……”   弟弟是她爸妈盼了很久才盼来的, 所以他从小就备受家里关注, 他想要什么,家里人就给他什么。   她爸妈说, 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养儿是为了防老,所以他们多关照儿子是应该的。   当时的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从小到大都主动让着弟弟。弟弟说想找她借一部分的嫁妆,她也没多想就借了。   可她的嫁妆是她辛辛苦苦攒了很多年才攒到的, 不求什么连本带利,她只希望弟弟能还回来就好。   但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债主就找上门了。   为了给弟弟还债, 她爸妈希望她先拿出嫁妆应应急,之后他们再想办法。   可她回房间一看,她的嫁妆早就被搬空了, 什么都没了。   更可怕的时候,他们好不容易劝走了债主, 就看见她弟浑身是血地回了家, 不论他们怎么问, 他都不肯交代。   第二天天一亮,警察上门来抓人了。   这件事,宋舟之前就了解过。   张巍19岁的时候,和人打了一架,失手把人打死了。   庭审的时候,法官问其原因,他说是在玩牌的时候,发现对方出老千,当时他手上的钱基本都输光了,发现这件事以后,一时气不过,就动手打人了,激动之下没掂量轻重。   “我都输了那么多了,总有一把运气好吧!哪怕回一点本也行啊!谁知道那个狗娘养的,出老千害我,那可是我姐姐的嫁妆啊!”   庭审记录中,张巍当时如是说道。   宋舟并不同情他的遭遇,如果张巍从一开始就没有触碰赌博,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现。   他或许真的有想为姐姐添置嫁妆的想法,但偷走了姐姐的嫁妆参与赌博这件事,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谈及真相,张娥再也忍不住悲愤,她哽咽着说道:“家里人以为我弟出狱以后就能改过自新,踏踏实实挣钱。可谁能想到他出来不到半年,又去赌了,还被人打了半死。”   赌博虽然不用吃什么,但也是会上瘾的,它已经在张巍的血肉里扎根,很难再拔掉了。   宋舟凝神思索,警方调查张巍的案底时只查到他坐过牢,出狱后被打的事,局里没有记录。   “这件事是私了的?”宋舟猜测地问。   张娥点了点头,叹气道:“张巍不仅又去赌,还出老千骗人。我爸妈五六十岁的人了,跪在地上求人家网开一面,不要报警,结果对方提出要赔钱才肯罢休。”   他弟曾经被出老千害过,原以为他能吃一堑长一智,结果到头来,他也成了那个出老千害人的人。   这难道就是天道轮回吗?   “对方狮子大开口,我爸妈拿不出钱,就又来找我了。那个时候我儿子马上就要上学……”   张娥说着,想起儿子就坐在客厅里,对他说道:“儿子,你先回房间,妈妈和警察同志聊点事。”   杜斌耸了耸肩,并没有打算离开,很是直白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聊什么,不就是我小舅舅吗?我都二十二了,有什么不能听的。”   张娥原想再驱赶儿子回房间,但儿子就是不听劝,只能任由着他。   她将刚才说了一半的话延续下去,“因为之前嫁妆的事,我婆家就有点意见,后来为了帮弟弟还债,我隔三岔五就给我爸妈一笔钱,我丈夫不太乐意,婆婆也不喜欢我。”   她说着,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我们家里也不富裕,那个时候儿子马上就要上小学,大把需要花钱的地方,哪儿还有钱再给弟弟拿去赔偿?听说我不给钱,娘家也和我翻脸了。”   她爸妈为了给弟弟凑钱赔款,把祖宅都给卖了,好不容易才还上的。   可张巍还是不罢休,攒了一点钱就继续赌。后来连爸妈都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就和他没什么联系了。   现在再想起以前的事,她只觉得可笑,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弟弟不在家的那些年,二老都是她照顾的。   有好事,二老一直藏着掖着,说要留给儿子,她这个女儿一分好处讨不到,甚至连句感谢都没有,仿佛她做的一些都是理所应当。   可一旦有苦有难了,马上找到她头上,说什么“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受苦呢”。   可笑的是,被道德绑架了这么久,她也习以为常了。自己的事都没有处理好,还要照顾弟弟的感受。   “按你这么说,张巍手里应该是没钱的,但他送了你儿子一套房,也就是你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之后还一直给你们转钱。他哪儿来的钱?”宋舟问。   张巍后来当了耀明集团的负责人,暗地里经营赌场,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了,但怎么着也无法在十几年前慷慨地送人一套房子吧。   张娥惑然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偷偷问过我弟这件事,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知道啊!”一旁的杜斌突然出声,他翘着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宋舟闻声看向他,嗅到了一丝线索的气息,“小兄弟,你都知道什么?”   杜斌眉头一挑,放下二郎腿,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注视着警察说道:“我舅舅说他那段时间发了一笔横财,想起了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我妈的事,现在手头宽裕了,所以想要补偿一点。”   辛映追问:“横财?他有说具体是什么吗?”   杜斌摇了摇头,“我问过,但他说我是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我缠了他很久,他才肯告诉我,说是帮什么大人物办了点事,是那个大老板给的。”   他说着,撇了撇嘴,“他手里可多钱了!那天不止给我买了,还给一个阿姨买了!”   “阿姨?”宋舟凝神,张巍没有结婚,那他给谁买了房子?   沈恕听闻,马上反应了过来,拿着手机走出了张娥家,站在楼梯间打电话。   杜斌回想当年的场景,但毕竟过去这么久了,没什么印象了,“我就记得那个阿姨挺漂亮的,和我舅舅很亲密。但是我还喊她舅妈来着,阿姨很高兴,但舅舅不乐意了。”   舅舅不仅给他买了房子,还带他去吃了肯德基、逛超市,说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钱,不用再吃苦了。   当时,他不明白舅舅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舅舅的这笔钱到底是哪儿来的。   沈恕挂断电话,站在张娥家门口,对里面的宋舟招了招手,“宋队,出来一下。”   宋舟眼神示意辛映在这里盯着,而后走向沈恕,“队里怎么说?”   “张巍确实有个秘密情人,藏得很好,我们一直没找到她的下落。刚刚芒果在楼下跑了一圈,拿着照片问保安,保安才说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以前经常来小区找人。”沈恕说着,看见高芒发来的信息,递给了宋舟查看,“大概在6栋,具体哪个业主不清楚。”   这个小区在当年还是有点贵的,但毕竟有了点年头,设施都跟不上其他的小区了。   物业基本不管事,连办公室的门都是关着的,小区大门的监控也是时好时坏。   加上张娥之前说和她弟弟张巍很久没有联系,所以警方初筛的时候,压根没往这个小区想。   张巍平日里行踪不定,经常外出去其他酒店巡视,每天要打交道的人非常多。   他和易鑫不一样,易鑫的性格偏圆滑,和谁都能聊得来,但张巍做事一向专横,总是喜欢权衡利弊,没有意义的人和事情,他不愿意花费心思去搭理,甚至嗤之以鼻,因此仇家不少。   所以这段时间警方一直在筛查张巍的行动轨迹,以及他结下的各种仇家。   很多人有杀人动机或作案时间,警方花了大把精力筛查。   宋舟唇线微平,随后说:“喊人过来,挨家挨户查,年龄锁定在40-50岁,面容姣好,单身、未婚,家里应该有男士居住过的痕迹。”   “好,我去叫人。”沈恕转头就打给队里调人手过来。   -   耀明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秦延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曾经坐过的位置,冷声呵笑。   余光瞥见办公桌上摆着的合照,秦延的脸色瞬间低沉,“秦垣,你日日看着这张照片,不觉得愧疚吗?”   他打开相框,将照片抽出,将上面的秦垣撕下,掏出打火机点燃,丢进了烟灰缸。   在火光中,他看到了母亲无神的双眼,她倒在血泊里,浑身狼狈。   而他的姐姐蜷缩在角落,无助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没有人救她。   当时的他本应该坐上出国的飞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听话的孩子。   他偷偷跑了回来,走进了那个昏暗的房间,亲眼看着自己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破碎,再也没有了疼爱他的妈妈。   姐姐衣不蔽体地走向了他,身上全是伤痕,却什么都没说。她披上一件衣服,强忍着所有疼痛,送他去了机场。   “走吧,有能力了再回来。姐姐会等你的。”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只有八岁,一个人远赴国外,身在异乡。   他“敬爱”的父亲在他出国之后就断了所有经济来源,他是靠着姐姐的照拂,撑到了16岁,之后一路摸爬滚打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他不打一声招呼就回国,看到他的第一眼,秦垣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秦延冷笑,“秦垣,我回国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猜到我会做什么了吧!我是回来讨债的。”   烟灰缸里的火光逐渐黯淡,他的目光移向了桌角的名字标牌,当年的债,他会一笔一笔地全部讨回。   -   警车没有开进小区,下车的警员全都穿着便装,不想打草惊蛇。   宋舟刚带人下楼,迎面撞上进小区的警员,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一同往6栋走去。   “来了。”他一眼就注意到江昔言也跟来了,低声打了声招呼。   江昔言微微颔首,站在了宋舟身边,自觉和他组成一队,跟他一道下了电梯。   这栋楼一共有15层,每层楼有四户人家,警员被分成了三队,分头寻找。   也就是说,每个小队都有20家要查,他们得抓紧时间。 第117章 情人   宋舟刚走出一户人家, 打开了安全通道从楼梯往走下走,对身后的警员做个安抚工作。   “1户一年前就搬走了,3户人不在家, 2户住着单身男性, 10户家里有伴侣和孩子。再坚持坚持, 还差一层就查完了。”   这点工作量对他们基层警察来说, 算不上什么, 但队长的人文关怀着实让他们心里轻松了一些。   宋舟打开安全通道大门, 率先走了出来。   抬眼就见一名女人正站在电梯门口, 正在等待下楼的电梯。   宋舟缓步经过,萦绕在女人周身的香味顿时勾住了他,这个味道很熟悉,他应该在哪里闻到过。   商场?路边?酒店?   宋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女子,疑惑地眼神骤然坚定, 这个味道是耀明酒店里张巍办公室的香味。   他来到分局,接手这些案子之后,去现场看过。张巍办公室的门一推开就有一股很清淡的味道,像是洗衣液的芳馨。   但他去市场对比过很多品牌的洗衣液,都没找到类似的味道。   江昔言见宋舟一直盯着女子,顺势向她看去, 立即注意到她的中指有曾经长期戴戒指的痕迹,现在用项链串了起来, 挂在脖子上。   他微微眯眼, 恍然间觉得这个戒指在哪里见过。   如果他记得没错,他在张巍案的物证里, 看到过差不多样式的戒指。   叶婉柔本就觉得几人从楼梯间里出来有点奇怪, 现下他们都看着自己, 更是惊慌,质问道:“你们干什么这样一直看着我?”   “你认识张巍吗?”两人看着女人,同时问话。   话音落下,宋舟和江昔言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叶婉柔愕然,张了张嘴没说话。   宋舟上前一步,拿出口袋里的警官证,“我们是江心分局刑警队的,麻烦你配合调查。”   “刑警……”叶婉柔低声呢喃,抓着垃圾袋的手收紧,叹气转身往自己家方向走去,“跟我来吧!”   面对着警察,叶婉柔有些坐立难安,她心里很清楚警察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江昔言跟着一起进门,习惯性地戴上手套,环顾着家中的陈设。   他看着玄关边高挂着的画框,钉钉子的人如果不辅助其他垫脚工具,身高最少一米七五,而这个女人目测大概一米五五左右,家里也没看见矮凳。   旁边鞋柜里的鞋,从尺码到款式,都不是她会穿的。   客厅里的博古架上摆着收藏品,面前和底下的几层一尘不染,但上面两层显然已经积灰了。   他望向阳台,洗衣机边的各种洗涤用品就是她身上香味的来源。   这么讲究的女士,一般对生活品质要求不低,积灰的博古架恐怕不是她不愿意擦,而是够不着。   单身、未婚,样貌和年纪也都符合,所以这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张巍藏起来的情人。   宋舟坐在叶婉柔对面,镇定地问道:“怎么称呼?”   叶婉柔低声,“叶婉柔。”   “叶女士能带我们进来,就表示您很清楚我们的来意,我就不和您绕弯子了。”宋舟询问道,“您的……男朋友张巍,他的死讯你已经了解了吧?”   张巍出事后,来认领尸体的是他的姐姐张娥,这位情人从头至尾没有露过面。   叶婉柔微微点头,“新闻播过,我知道。”   宋舟:“张巍出事前有过什么异样举动吗?”   张巍有自己的居所,他家里收拾得很干净,警方初勘的时候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情|妇家不一样,他之前经手过几个出轨外遇的案子,这些人寻求刺激是为了宣泄某种情绪。   所以在这个地方,张巍对外界的表现会更多一些。   叶婉柔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张巍有好几次来我这儿,都是怒气冲冲的。我问他原因,他说是和人吵架了。”   宋舟:“和谁?”   “我听张巍提起过,好像叫易鑫。”叶婉柔缓声道,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很少,如今仍旧是弱柳扶风的娇滴模样。   她将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鲜红的指甲从黑色的发丝之间穿过,平添了几分神秘感,轻柔地叹了一声,“张巍说,他公司现在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刚回国的少东家,另一派还等着老东家回来主持大局。”   宋舟不吃叶婉柔这套,思绪仍旧在她的话上,她说的老东家应该是秦垣,少东家就是秦延。   “那张巍更支持谁?”   叶婉柔:“张巍说老东家大势已去,所以他选择投靠那个少东家。但听说易鑫不这么认为,还说跟着那个少东家,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所以两人就吵得不可开交。”   张巍每次回来,都一直在骂人,他看着不服那个易鑫很久了,又因为派系的事,更加面红耳赤的。   宋舟审视着叶婉柔的一举一动,手指在膝盖上轻敲,继续问道:“张巍出事前有和你联系过吗?”   叶婉柔颔首,“张巍出事的那天晚上,其实给我打过电话,让我马上订机票,第二天就出国度蜜月。”   她说着,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叠旅游手册,怅然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在张巍身边待了很多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我的身份。可我没想到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他,后来看到新闻才知道出事了……”   她掩面垂头,悲怆啜泣。   宋舟抽了两张纸递给叶婉柔,转头看向江昔言,见他正在房间里转悠。   他收回视线,看向叶婉柔问:“这个房子是张巍买给你的吧。”   叶婉柔没有否认。   “张巍哪儿来的钱。”宋舟问。   叶婉柔的哭声顿时收住,许久才说了句:“那是他的钱,我怎么知道?”   宋舟俨然不信叶婉柔的话,她跟在张巍身边这么多年,自己的枕边人突然多了那么钱,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江昔言虽然没有说话,但时刻注意着客厅里的谈话,他在房间里踱步,注意到电视墙上的一排照片。   相框里全是叶婉柔的个人照,什么时期的都有。   他俯身仔细看着相片里的人物和背景,突然出声打破了客厅里的沉默,“叶女士,你曾经也是耀明集团的员工吧!”   叶婉柔呼吸一滞,装傻道:“什么?”   江昔言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现在的集团大楼是后来搬迁过去的,你这张照片是原址的后门。”   他调查过耀明集团,所以连老地址也去过,虽然已经人去楼空,基本拆干净了,但他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   叶婉柔下意识地抓紧衣袖,紧张地咽了口水。   宋舟注意到她的表情,“叶女士,有必要提醒一句我们查出来,和你自己说,是两种结果。”   现在知道叶婉柔的存在,警方可以查到很多东西,包括她的银行流水和个人履历。   现在直接问,是为了节约时间,不代表警方查不到。   一直憋着的叶婉柔松了一口气,交代道:“是,我曾经在耀明集团待过,后来跟了张巍,我就离开了。至于张巍的钱到底哪来的……我是真的没有证据,但我一直怀疑和秦夫人有关系。”   “秦夫人?耀明集团董事长秦垣的妻子卢孟月?”宋舟确认问道。   叶婉柔点头,“我在耀明的时候,规模没有现在这么大,只有几家娱乐会所。秦总和他夫人一直很恩爱。后来秦总谈了几单大生意后,公司也开始急速发展,他们两夫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隔阂,甚至在我们员工面前也在吵架。”   她就是在发展阶段离开的,因为不确定耀明是真的能扩大产业,还是老板给他们画的大饼,而且在发展公司做事,真的太累了。   宋舟听了许久,没听到钱的事,于是问道:“这件事和张巍有关系吗?”   叶婉柔微咬下唇,其实她也有点不确定,“可能有吧。秦夫人就是在那不久之后莫名其妙失踪的,报警也找不到她人,就是凭空消失了。张巍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有钱的,所以我才怀疑他可能知道秦夫人的下落。”   宋舟默然思索,这位卢孟月就是秦延的生母,如果说卢孟月的失踪真的和张巍有关系。那么张巍投靠秦延,不就是狼入虎口?   还是说张巍觉得比起秦垣,他的儿子秦延更靠谱?或者,他以为秦延什么都不知道?   多年前卢孟月失踪,现在的秦垣也下落不明,他们都去哪儿了?   “我能进房间看看吗?”江昔言询问。他刚才一直在客厅打转,没有进入其他房间,因为没有搜查令,他不能随意进入。   叶婉柔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答应。   卧室收拾得还算干净,江昔言检查了房间里的摆设,没发现问题后,仍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俯身趴在地上往床底看,也没找到可疑的东西。   他自言自语,“如果要藏东西,那必须得是别人找到的地方。”   回想起客厅里高处的灰尘,江昔言抬头往卧室高处看,只见衣柜顶格的深处有一个黑色皮包。   身高稍微矮一点,不刻意爬上去,很难发现它的所在。   他打开皮包,只见里面是一卷鱼线、一双绝缘手套和一把剪线钳。   厕所门板底下的划痕,没有发现纤维,应该是光滑材质留下的,酒店地下餐厅的监控视频线和电源线被人扯断、剪开。   “原来东西都在这儿。”   江昔言低声说了句,随即将包拿给宋舟确认,看到包里的东西,宋舟立即反应了过来。   宋舟:“很好,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好。”江昔言将物证装进袋子。   卧室他查得差不多了,等白科长之后带人过来复勘,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而他现在要尽可能快点找到线索,弥补之前耽搁的时间。   叶婉柔抓着脖子上的戒指,面容憔悴,叹声不绝。   宋舟不认为她是在怀念张巍,因为如果她真的很想找到真凶,更应该尽早找到警察,提供线索。   也不是一面痛哭,一面在意自己的装扮样貌是否得体。   比起张巍,她大概更爱自己吧。   在警员的协助下,江昔言打开了书房碎纸机的抽屉,“轻点挪出来,别散了。”   “好。”警员配合江昔言轻手轻脚地将抽屉放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生怕把里面的纸吹散。   碎纸中,有几条格外显眼,看着像是照片的材质。   江昔言将现场拍好照片,小心翼翼地取出碎纸里的照片碎片在白纸上试图拼接。   看着逐渐具象的人脸,江昔言想到了一个人,“谭暇?” 第118章 镜子   “谭暇?”宋舟看到江昔言拍的照片第一眼就认出上面的人。   也就是说, 张巍是知道谭暇这个人的。   而谭暇在易鑫死亡之前,跟着死者进入厕所,留下了明显的存在痕迹。那么, 谭暇的出现很可能不是巧合。   “还有其他线索吗?”宋舟对送来照片的陶一然问道。   陶一谈摇了摇头, “江警官和白科长还在拼, 碎纸机里那么多纸条,我看到都觉得眼花。”   也是谢天谢地,叶婉柔没有清理书房痕迹,碎纸机里的东西都还在。   只是要把那么多碎片拼起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干扰项。   物证检验室内, 所有人不敢大喘气, 提防桌上的碎纸飞走。   “把黏连在一起的碎片先跳出来, 它们应该是同时被销毁的, 可以排除部分干扰项。”   口罩底下传出江昔言平静的声音,他镇定自若地面对着碎纸, 目光检索其中同类线索。   这些东西对于平常人来说是废弃物,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但对于物证而言至关重要,即使东西被舍弃也存在有人为此停留过的痕迹。   江昔言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纸堆分离出一条,只见纸上画着很多横竖线,这样有规律的形状在混乱中很是显眼。   白涯注意到了江昔言的意图,将刚才分离出来的纸条挑给他,“找的是这个吧。”   “像。”江昔言接过白涯递来的线索,和手里的纸条并排,但很显然目前是对不上的。   “这看着像是建筑平面图。”白涯看着纸条上的线条, 蹙眉眯着眼。   江昔言微微颔首, 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白涯分拣纸条, 将上面印着横竖线的交给江昔言,纸上有字的放在了一边,所有物证检验人员加班加点,希望跑赢时间。   宋舟站在写字板前,脑海里无数个问题不断积压,堵住他的喉咙。   他只能在心里将所有线索不断反复拆解,再组合。面对无数的岔口、数不清的前路,他一次又一次地推敲,没有任何不耐烦,只为了寻求真相。   警方追踪了数月,却发现叶婉柔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张巍并没有刻意将她藏起来,只是他们一直没有发现开门的机关。   易鑫案时,警方从接到电话,到抵达现场,中间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   如果要收拾现场,不可能整理那么干净,一丝线索没有留下。   难道说警方去的不是真正的目的地,“赌场”不是被更换了,而是和叶婉柔一样,被藏起来了。   “高芒。”宋舟对办公室外喊了一声。   高芒闻声立即进入队长办公室,“宋队,你喊我?”   宋舟点头,“麻烦你找一张耀明酒店的平面图,以及……”   他的话语一顿,沉思之后说道:“耀明酒店的隔壁是什么来着?”   高芒回忆后说:“是一家KTV,也是他们的产业,平时特别吵,我们还接到过几次投诉来着。”   宋舟思考着,手指轻敲着桌面,重复高芒的话。他恍然间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站起身说道:“除了酒店的平面图,KTV的平面图也给我一份,还有他们近几年的水电缴费。”   “然后通知其他人,跟我走一趟。”宋舟说着,带上装备往外走。   高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去哪儿?”   宋舟:“耀明酒店。”   听到检验室外的警车鸣笛声,江昔言放下手里的工作,抬头向外看了一眼,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白涯看出江昔言的异样,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宋舟,调侃道,“别担心,以宋队的身手,没什么人能打得过他。”   江昔言摇了摇头,“我相信他,但是……”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是大夏天里,乌云在天上积压了很久,明知道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可老天就是不下雨,闷热、心悸,有一口气团在心口,就是无法宣泄的感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状态,将最后一张纸条拼在了碎片空缺处,终于看清纸上的图案。   警车停在耀明连锁酒店的楼下,看到来人出示的证件,前台没敢阻拦,但偷偷通知了其他工作人员。   两名服务员闻声赶来,笑脸相迎,“几位警官晚上好啊!各位来我们酒店是有什么事吗?”   宋舟摁了下楼的电梯,“我们去易鑫的死亡现场再看看。”   服务员闻言颔首,“但楼下餐厅正在运营,里面还有客人,麻烦各位警官体谅一下生意。”   他们的地下餐厅因为之前警察办案停业了很久,是少东家嘱意,最近才开始重新营业。没想到警察又找上门了,他们得找机会通知少东家。   “当然。”宋舟配合地点头,因为这里的人想让警方看到的,不是他想看到的。   电梯门打开,负责接待的应侍生马上迎了上来,“您好,餐厅这边请。”   “我们随便走走。”宋舟没有跟着应侍生的指示走,而是在地下二层闲逛,奖赏着餐厅的陈设。   秦延的品味比他父亲高级很多,摒弃了金碧辉煌的陈设,将目之所及设计得低调内敛,但仔细一看,这些东西都大有来头。   从沙发到长桌都是专门定制的,桌上摆的餐具来自嘉格纳,就连头上的吊灯,都是爱马仕联名。   呼吸一口都是金钱的味道。   宋舟的目光定格在了画幅最大的墙面,黑金花岗岩的材质与室内的高奢交相辉映,而对面的三面墙嵌满镜子,将整个空间打开,恍然不觉这里只有200平方米。   他脚步停在了镜子前,仿佛是在观察镜中的自己,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高芒给他找来了酒店和隔壁KTV的消防平面图,这一点他们在之前勘察现场的时候就检查过。   但有一个细节他们漏掉了,那就是水电。   旁边这家KTV每个月缴纳的电费比其他门店都要多,甚至多了一倍。   宋舟正看着镜子,听到手机响起,将是高芒打来的。   “宋队,检查过了,电线也没有老化,没有漏电。但工人说电表底下还接了另一根线,往地下去的。”   宋舟:“好,我知道了。”   他收起手机,伸手敲了敲镜子,闷声从镜子内传出。他边走边敲,直到有一面镜子的声音和其他都不一样。   “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们怎么收拾得这么快。我们有证人来过你们这儿,但据他们的供述,应该没发现什么。怎么藏得这么好呢?”   在之前调查江昔言的水泥藏尸案时,他们得知周程程曾经在这里做过别人的小弟,孙朝阳也来这里参与赌博。但面对审讯,他们对这里的陈设没有提过一句奇怪,仿佛就是正常走入的。   所以警方就一直有个误区,认为赌场和餐厅是同一个地方。   宋舟又敲了敲镜子,“是你们自己打开,还是我让人拆掉?”   现场的服务员站在原地不动,没人敢上前。   电梯声响起,一名西装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见警方站在墙边,表情看不出任何惊慌,他微微挥手,招呼道:“宋队,好久不见啊!看着怎么生气了?”   宋舟知道服务员一定会通知秦延,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指着旁边嵌在墙里的镜子,沉声道:“打开。”   “什么?”秦延惊讶地看向旁边的服务员,不清楚警察这么说的用意。   旁边的服务员解释道:“警察怀疑这面镜子可以打开。”   秦延顿时愕然,“这能打开?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宋舟:“秦先生将这里重新装潢过,会不清楚这面镜子后面藏着什么?”   秦延摊手,“我是把这里重新设计了一遍,但宋队,这是地下餐厅,没窗户总觉得有点压抑,所以在墙上镶嵌镜子是绝佳扩展空间的办法。所以我把其他地方都换了,保留了这里。镜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舟意会秦延的意思,“所以这面墙还是您父亲的杰作?”   秦延笑了笑,“显而易见。我没有动过这里,您要是怀疑,拆就拆吧!”   他说着,张开手臂后退了一步,表示他不干涉警方的决定。   宋舟审视着秦延,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推卸责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他真的干净吗?   提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秦延为什么这么果断,没有一丝偏袒?   宋舟微微偏头对旁边的陶一然说了句,“把餐厅里的人都清出去,找人过来开门,尽量不要破坏现场。”   “是。”   电话声打扰了物证检验室内的安静,白涯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座机边接听电话,立即应声:“好,我知道了,马上安排人过去。”   江昔言循声望去,“现场要人过去?”   白涯点头,“嗯,宋队好像发现赌场的所在了,让我们现勘过去看一眼。”   “我……”江昔言刚要表示参与现勘行动,但看到面前拼了一半的碎片,收回了想要说的话。   他抿了抿唇,“白科,你带人过去吧,我把这些碎片拼完再去。”   他想跟去现场,是为了找新线索,也是想满足一点私心。   但白涯的能力不差,线索他也能找,而自己的那点私心和案子比起来,可以往后排。   再者,他没有事情做到一半就放下的习惯,张巍的案子同样重要,他们必须要搞清楚两条人命到底是怎么没的。   “好,我们分头行动。”白涯颔首,喊上其他物证人员带上工具立即赶往现场。   在进入酒店后,他们提着工具箱直接往地下二层去。   白涯用手电筒沿着镜子缝隙探查,光是可以照进去的,他倒了一些磁粉在地上,也有被吹散的痕迹,镜子背后确实是有空间的。   他用刷子蘸取磁粉轻扫在镜子上,发现大概在腹部的高度,有几枚指纹。   “先采集指纹。”白涯让物证人员采样,随后他看向宋队示意,轻按指纹密集的地方,果然听到磁扣打开的声音。   镜子门自动弹了出来,只见门内也嵌着镜子。   白涯看了一眼旁边的尺寸,将镜子门推到90度角,恰好可以和一旁的承重柱对上,阻碍前方视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白涯走向了承重柱的另一侧,在这面墙的镜子上,也找到了指纹。   随后将这面墙的镜子也推到90度,两面镜子加上承重柱完全将餐厅挡住,所以来的客人没有任何察觉。   两面镜子门,靠近正门旁边的镜子背后是实心的,而另一扇背后大有乾坤。   那是他们找了很久的地方。 第119章 受伤   暗门打开, 镜子的折射晃过门边蹲守警员的眼睛,他们贴墙站立,紧握着手|枪, 严阵以待。   门内昏暗无光, 外界的光亮在浓墨中散开,依旧看不清室内的大致情况。   现场的客人已经被清了出去,秦延和酒店其他员工被带到一楼大厅一一盘查,由警方彻底掌控酒店。   人群中,秦延不慌不忙地坐在沙发上, 悠闲地喝着秘书送来的茶水,时不时望向电梯, 似乎很是期待警方带来的消息。   宋舟抬手打了手势,示意身后警员跟着他一起进门探查。   他向前摆手, 随机放低下盘, 躬身疾步走进黑暗,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门内空间很大,他们摸到了很多桌椅板凳,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受长时间封闭的影响下味道更加浓烈。   确定这个房间没人,宋舟顺着墙壁摸到了开关。   随着开关“啪嗒”地一声, 空间骤然亮起,在黑暗与光亮的极端差距下,人类的眼睛会不自觉地自我保护。   断电休眠了许久的机器全都苏醒, 发出阵阵的音乐声, 叠加起来, 很是吵闹。   正中央的四张桌子上叠着筹码, 扑克牌散落得到处都是, 骰盅半开着,里面的骰子滚落了一地。   宋舟捡起最近的一颗,上面还沾染了些许烟灰。   角落里的五台老|虎|机频闪亮光,旁边的大电视上放着赌马视频,桌上还有喝了一半的酒,从旁边的酒杯数量就可以大概猜出这里之前站着多少人。   墙上挂着的神龛供的是财神,在幽红的灯光下,财神爷的笑脸总透着几分怪异。   白涯也注意到财神爷的奇怪了,“按理说在赌场里放财神爷是常有的事,怎么这个位置这么奇怪?”   沈恕看了看方位,马上就明白了,“能不奇怪吗?这个房间坐西朝东,财神位在正南、西北、东南,这个神龛巧妙地避开所有正确答案,选了个靠近厕所的西南位置。这哪儿供财神,这是要人‘两袖清风’啊!”   听着他的讲述,宋舟扬眉,“你怎么知道这些,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沈恕笑了笑,“我当武警之后,我妈老担心我出事,整天吃斋念佛,说要什么菩萨保佑我平安,还在我房间里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听多了就记下了。”   总而言之,能在这个位置摆神龛的人,指定没什么好心思。   宋舟见物证已经进来搜证了,让其他警员先离开这个房间,给物证他们腾位置。   “江警官呢?”宋舟见来的人里没有江昔言,和白涯提了一嘴。   白涯抬头看向宋舟,回答道:“小江说他在队里继续查张巍的案子,两头并进省时间。”   “的确。”宋舟意会地点了点头,对开始忙碌的物证人员说了句,“这里就交给各位了,辛苦。”   他示意林越和辛映带着几个人留下来搭把手,让其他人跟他一起上楼排查酒店的人。   看见电梯门打开,秦延悠悠放下杯子,起身之间扣上了西装最后一颗扣子,缓步走向宋舟,“宋队查到什么了?”   宋舟质问:“酒店地下二层藏着一个赌场,这件事秦先生不知道?”   耀明集团的主要业务其中有一个是酒店服务,而酒店又分入住和餐饮安排,大部分酒店服务归关皓玟负责,而其中的酒店内的餐饮和其他餐厅由于门店较多,所以是易鑫和张巍共同负责。   他们现在所在的耀明酒店是集团旗下最大的酒店,服务最好,客人也最多。   如果不是因为案子,恐怕底下藏着的东西,将永不见天日。   “我怎么会知道呢?”秦延面露惊异,“宋队,我接手这个酒店是近两三个月的事。父亲和我很久没有联系,易伯伯和张叔叔又出事了,酒店里之前发生过什么,没人告诉我,所以我真的不知道。”   宋舟颔首,“我记得秦先生是八年前回国的?”   秦延没有这样,坦率道:“是的,我回国八年了。我之前说过吧,我父亲和几位长辈并不信任我,所以我是这几个月才接手家里生意的。之前我从未参与公司安排,您不相信可以查。”   宋舟:“好啊,我要调查耀明酒店从开业到现在的所有流水。”   他不知道秦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既然机会摆在眼前,他为什么不利用呢?   “不……”酒店经理闻言想要劝阻,但看到警察的眼神,闭嘴低下头。   秦延瞥了经理一眼,轻笑了一声,“您随意,反正这一切与我无关。”   “少东家你!”经理紧咬着牙关,偷偷拿出手机想要发消息。   可他刚打开,手机就被人抢走了。   宋舟拿着手机,对经理问道:“想给谁发消息啊?”   经理扭开头,不愿意回答。   宋舟示意一名警员先把人带上车,随后看向酒店前台的电脑,正色高声:“所有人注意,给我查!”   趁着警方的关注点从酒店人员身上转移,角落里的一名服务员悄然躲进了安全出口。   听到细微的开门声,宋舟立即转头看去,直接对上想要逃离的服务员的双眼。   “这张脸……”   就在前段时间,他下班想和刚回国的父母吃饭,发现有一辆面包车跟着他。   在队里其他人的协助下,他们抓到了车上的两名打手。   被警察连续审问,两名打手终于供出了指使人的体貌特征。林越将模拟画像带给他看,当时他很确定没有见过画上的人。   但现在,他见到了。   “沈恕!”宋舟喊了离电梯最近的沈恕一声,“你从上面追!”   “明白!”沈恕应声,搭乘电梯到高层。   见势,高芒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再向队里请求增援,将现场所有酒店人员围起来,严加看守。   人群中的秦延望向安全通道的门,紧皱着眉头,目光幽幽转向关着经理的警车,低声冷哼。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这些人活得不耐烦了。   物证检验室内,江昔言越发觉得胸闷气短,他不停深呼吸,想要调整状态,可还是坐立难安。   “小江,你没事吧!”同事见他情况不对,马上询问。   他们从这些碎纸片里等到了很多重要线索,但也在这里坐着拼了九个小时,其他人中途熬不住,有轮流休息了一阵,可江昔言是实打实地盯着这些碎纸九个小时没有中断,肯定是累坏了。   江昔言虚弱地摇了摇头,这个不适感从宋舟他们离开警局就开始了,不会是出事了吧!   他起身离开检验室,脱下口罩和手套,拿起存放在柜子里的手机,给宋舟打去电话,可一直无人接听。   江昔言紧抓着领口的衣服,突然感觉右手乏力,强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他盯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右手,在心中祈祷:“宋舟,你千万不要有事!”   酒店安全通道内。   宋舟顺着楼梯缝隙向上看,只见那名服务员已经跑到了四五楼,他三步并作两步,极力追赶。   沈恕应该会在高层下电梯和他汇合,他必须要把人拦住,得沈恕过来支援。   吕成不敢停下来喘气,继续向上爬,七楼有一个消防平台,只要跑上去,他就可以利用平台逃到另一个安全出口。   刚才吴经理坏事,警察收走了他们的手机,他没办法和外面沟通,但酒店里的情况,他必须马上报出去。   只要再跑一层,他就可以……   宋舟爬楼梯的时候,脑海里闪过这栋楼的消防平面图,很快就明白这个人的企图。   再他即将逃脱的时候,宋舟飞身抱住了他的腿,将人拖住。   吕成暗骂一声,抬起另一只腿就要踹人。   宋舟见状,旋即勾住了对方的腿,一个扭身,将人绊住,掣肘他的行动。   眼见自己逃脱无望,吕成掏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刀,猛然刺向抓着自己的人。   宋舟抬手格挡,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虽然挡住了几分力,但小刀十分锋利,还是划开了他手臂的皮肤,血液从绽开的皮肉之中流出,顿时冒出冷汗。   见对方找到空档又要逃,宋舟顾不得那么多,在他逃出安全通道之前,再一次堵住他。   吕成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警察,右手握刀,直接捅向对方的胸口。   刚才是不清楚吕成藏刀了,有点大意,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宋舟就不可能再着了他的道。   见刀朝自己而来,他闪身躲开攻击,左手拿住对方手腕,右脚上步,以膝盖内扣锁住对方的右腿,满是鲜血的右手曲肘,横击对方右肋,卸掉他三分力气。   紧接着他抓住对方的手臂,背身将人过肩摔到地上,而后顺势用膝盖跪在对方后背,摁住他的肩膀,将手别在后背。   沈恕疾步跑下楼,见宋舟已经把人制止,终于松了一口气。   宋舟看着姗姗来迟的沈恕,无奈道:“你是来收尾的吧!”   “我也不想啊!”沈恕掏出手铐靠近,“丫的,安全通道全部上了锁。这酒店要是哪天起火,都没路逃的。”   他在楼上两层就下楼了,按理来说他早该来的,可发现两层的安全通道都上了锁。   他听到有打斗声,用灭火器生生砸开门,赶紧跑下来的。   沈恕铐住逃跑服务员的手,立即注意到服务员明明没有伤口,但衣服上很多血,而血的来源是宋舟的手臂。   “受伤了?赶紧去医院!”   这伤看着可不轻!   都怪他,要是早点赶过来,说不定宋舟不会受伤。   “问题不大,先把人带下去。”宋舟脱掉外套将手臂的伤口先包了起来。   是他自己没注意,怪不了任何人。   宋舟盯着被带下楼的服务员有些出神,这个人就是指使打手跟踪自己的人,那指使他的人又是谁? 第120章 深夜   “队长, 你的手!”高芒看到宋队手上的伤,马上就要打救护车,却被宋队拦住了。   宋舟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但还是坚持道:“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我等会自己去医院。你们把这些人都带回警局,一一审问。还有, 让苏眠过来一趟, 把酒店所有资料全部带走。”   “好!”高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队长, 我让小李送你过去吧,你这开车也不方便。医院离这儿不远,一来一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宋舟知道自己这个情况,开车的风险确实太大,点头同意。   “我这就去!”小李闻言, 马上跑出酒店去开车。   见车已经开到酒店门口了, 宋舟又叮嘱了一句:“今晚我先回家住,你们等会回警局,江警官看到了要是问起来, 就说我是出外勤了, 别提我受伤的事。”   他现在这个样子回去,昔言看到了肯定担心,还是先避着吧。   “你们继续跟进案子,有情况马上和我汇报, 保持联系。”宋舟说罢, 弯腰坐上车。   警察在耀明酒店进进出出, 围观群众排了里三层外三层,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集团的会议室被人猛然推开, 几名身着西装的男子急匆匆走进,看了一眼主座,眼神皆是不屑。   “秦延人呢?”   赶来的秘书听闻,回应道:“副董刚才出去了。”   “去哪儿了。”为首的男子质问。   秘书为难,支支吾吾:“去……去酒店了。”   男子一拍桌子,破口大骂:“秦延这是要把耀明搞垮才满意吗?这人包藏祸心,迟早有一天会出大事。狗杂碎!”   站在一旁的负责人叹气,“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他妈和他姐的两份股权,我们只能让。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为首的男子沉默了一会,思索着如今的出路,冷声道:“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下手太狠。”   会议室内群情激昂,可有那么几个人,默默拿出手机藏在桌子底下,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记录了下来。   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江昔言循声走出了物证科,见白科和几名同事抱着几个箱子走来,赶忙搭把手。   “现场怎么样?”   白涯向江昔言眼神示意带回来的物证,“谁能想到耀明集团的地下餐厅别有洞天,而且就藏在旁边KTV的地下。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很多指纹和DNA,带回来一一比对。”   他说着,想起现场还发生了一件事,“还有,宋……”   他话说了一半,想起高芒在回来之前转达了宋队的话,让他们不要提这件事,于是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你今晚轮休是吧,要是没什么事就帮忙化验呗!”   “是没什么事。但你刚才说宋什么?”江昔言刨根问底。   “没什么,我说错了。”白涯放下物证袋后立马转身,“车上还有不少东西,得赶紧搬进来。”   江昔言低眉微思,总觉得白科长是有事瞒着他。   他将物证放在待检桌上,随即走出物证科往现勘车走去,余光注意到警车刚停下,带回来了一批人。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却并没有找到心里一直惦念的那个人。   无意中瞥见有个人身上有血迹,可他没有伤口,回来的警察也不见有受伤的。   越是这么想,他心里越慌张。   江昔言拦住陶一然,问:“小陶,宋舟呢?”   陶一然不太会说谎,看到来问话的江警官马上就想逃,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宋队嘱咐的话说:“宋……宋队在……在现场,他……负责收尾。”   “你们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他负责收尾?”江昔言俨然是不相信陶一然这个说辞。   陶一然求助地看向高芒,他是真的不会说谎。   林越叹了一声,来打圆场,“小江,你别紧张,宋队确实有事儿。”   江昔言不是傻子,队里一个两个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宋舟肯定出事了。   “有什么好瞒的。”沈恕直接挑明,“宋舟手臂不小心被划伤了,刚才去医院包扎了。他怕你看到了担心,晚上不回队里,现在应该回家了。”   一个怕对方担心,选择回避,结果人家越是看不到,想的就越多,还不如直接把话说开了。   江昔言紧抿着唇,难怪他刚才感觉到了痛苦,源头竟然是宋舟。   白涯拍了拍江昔言的肩膀,“今晚你正好轮休,想去找队长就去吧!”   他刚才会物证科的时候就听说了,小江今天没休息过,趁着轮休的时间调整一下,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沈恕微微挑眉,低声道:“正好我有事儿要和老宋说,你去南汇路12号给我带句话呗!”   江昔言意会颔首:“好。”   沈恕看了一眼被一个个带进警局的酒店服务员,压低声音对江昔言说道:“我们刚才查了前台的记录,很多人只是开了一间房,但一整晚没在房间里,我们晚上争取理一份清单出来。这批人很有可能参与了赌博,他们或许知道点什么。”   现在已经不早了,半个晚上是查不完的,光是整理带回来的线索就得到天亮,还不算警员轮流休息的时间。   “辛苦几位了。”江昔言说着,对几人微躬,“我去看看宋舟,人没事我就回来。”   刚才看到带回来的物证数量,今晚物证科就算彻夜不眠也查不完。   他可以放弃轮休继续加班,但没确定宋舟的情况,他始终放心不下。   看着江昔言跑出的警局,白涯用手肘戳了戳沈恕,“你就不怕宋队知道了揍你?”   沈恕悠悠道:“我看他不仅不会揍我,还会感谢我。”   话音落下,他回身看向人满为患的接待室,“行了,干活吧!”   警局的两间审讯室同时亮灯,在黑夜里很是突兀。   林越带着泡了浓茶的保温杯走进审讯室旁听间,看着警员对从酒店带回来的36名管理人员及服务员进行审问,将情况同步给了在家修养的宋队。   “宋队,那名想偷偷打电话的经理是想打给一个叫冯孝的人。”林越看了一眼做的记录,确定自己没有把名字说错。   “冯孝,我记得他是耀明集团的股东之一。”宋舟的右手缝了八针,打了绷带使不上劲,别扭地拿着笔用左手写字,他问,“那个逃跑未遂的人呢?”   林越看向单向镜内正在进行的审讯,“我们把之前人证的指控都拿出来了,他没办法不承认。”   “他着急要离开,一定有理由。”宋舟断言。   因为按照正常流程,乖乖配合警方调查,花不了多少时间,而这个人却选择铤而走险,必然有目的。   林越应声,“沈警官刚刚给许教授打电话了,许教授半夜起床赶到了警局,现在正和高芒一起审问,一有情况我马上告诉你。”   “对了,江警官……”   宋舟注意到有门铃声,没听清林越刚才说了什么,询问:“你刚才说他怎么了?”   现在都三点了,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林越隐约也听到门铃的声音,算了算时间,笑了一声:“没事,宋队你好好休息吧!队里有我们呢!”   他们虽然能力不如队长,但不至于需要队长带伤全程陪同审问。   房雅迷迷糊糊地听到门铃声,看了一眼鼾声正起的丈夫,瘪着嘴起床下楼,见监视器显示门口站着个长相俊俏的帅小伙,顿时来了精神,问了句:“你找谁呀?”   江昔言听到女人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沈恕刚才说的就是这里啊,难道他记错了?   宋舟是单身,他之前说过他爸妈回来了,那这个时候会在他家里出现女性,应该就是伯母了。   “伯母,不好意思深夜打扰到您了,我是来找宋舟的。”江昔言抬头看向门口的监控,知道门内的人正在看着他。   “哦!”房雅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来找宋舟啊!”   说着,她听到了身后有人下楼的声音,回头看向楼梯上的宋舟。   她之前还奇怪呢,儿子长得又高又帅,但就是找不到儿媳妇儿,合着是唱这出啊!   “谁找我?”宋舟缓步走向门口,看到显示器里的人像,惊讶之余,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轻咳了一声,对旁边的母亲说道,“妈,他找我的,你上去休息吧!”   房雅挑眉,双手环胸看着儿子,“怎么?嫌你老妈碍事儿。懂,我这就回避!”   不就是对象吗?搞得谁没有似的。   江昔言等了一会,见门还是没打开,转身打算先回警局。   这个时间确实太晚了,刚才没多考虑就来了,怕是给伯母留了不好的印象,还是等白天再来吧。   “怎么走了?”   宋舟见他老妈上楼,赶紧开门,就见江昔言正准备离开。   他赫然想起自己右手还缠着绷带,但这个时候再藏已经来不及了。   江昔言闻声回头,略有些黯淡的眼睛顿时充满光亮,但注意到宋舟的手臂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么严重?”   宋舟看着江昔言微红的双眼,轻声问道:“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兔子?眼睛这么红。”   江昔言抿了抿唇,辩解道:“我……拼碎纸累的。”   刚才看到宋舟的伤口,有点心疼,眼睛更加酸涩了。   宋舟叹声:“累了还来找我,怪让人心疼的。快进来吧!”   江昔言看了一眼门内,摇头道:“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我就回队里帮忙了。”   “都这么晚了,让小兔子自己回家,我不太放心。”宋舟拉开门,左手从鞋架上拿了一双备用拖鞋放在门边。   晏余还没被抓到,江昔言一个人走在路上,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江昔言正好有事要和宋舟说,略有些局促了换鞋进门。   “沈警官让我给你带话……”   宋舟看了一眼爸妈的房间,低声道:“跟我回房间再说。”   江昔言点头,放轻了脚步,悄悄上楼。   直到房门关上,江昔言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去哪儿说话不好?他为什么要跟宋舟回房间。   他咽了口水,佯装镇定道:“沈警官说,酒店的入住记录有问题。”   “我知道。”宋舟轻飘飘回应,随即低笑解释道,“林越刚才打电话和我说了这件事。”   “嗯。”江昔言抿唇,又说,“我整理了碎纸机里的碎片,发现除了谭暇的照片,张巍还有一份酒店通风管道的布局图,以及一些还没来得及寄出去的警告信,但这些信的落款是易鑫的名字。”   “也就是说,张巍假借易鑫的名义给谭暇施加压力,才导致谭暇一定会找易鑫求情,他再趁此机会杀死易鑫,嫁祸给谭暇,然后偷偷从通风管道逃离现场。”宋舟总结了江昔言带来的线索,但有一点他不明白。   “我的江警官啊,你深夜造访,真的只是为了案子吗?” 第121章 答案   我的江警官……   江昔言闻言, 脑袋嗡的一声,蓦然抬头看着宋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   宋舟刚才说……他的?   宋舟见江昔言半天没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困了?”   江昔言回过神, 摇了摇头,前半夜确实有点困的, 但熬着熬着, 就没什么困意了。   他指着宋舟被绷带缠满了的右手臂, 挂在脸上的心疼将整个眉头压低,问:“疼吗?”   宋舟当即否认:“没事儿, 不疼。”   更重伤他也是受过的,手臂这伤口, 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指使那些小混混跟踪他的人已经被抓到了,他就不用顾忌回家这件事。   他是怕江昔言担心, 所以想避开两天回家住, 没想到他还是发现了。   江昔言才不相信宋舟的话,他曾经也受过伤的, 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冰凉的刀刃刺进血肉,顷刻间将所有的气力剥离, 疼痛与理智不断对抗。在那一刻,混沌和窒息占据了上风, 这是一种即将脱离自己身体掌控的无奈感。   宋舟的脸色都白了, 哪儿是说的这么轻松。   宋舟还以为江昔言是生气了, 俯身哄道:“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 只是怕你担心, 所以才……”   “你说我为什么会担心?”江昔言沉着脸色说道。   宋舟话语一滞,说起来,这只是他心里的设想。   江昔言再往前一步,“你觉得我今晚是为什么来的?”   “为什么?”宋舟问着,也向前逼近,他想知道江昔言的答案和他心里想的是不是同一个。   “是啊,为什么呢?”这句话,江昔言也想问自己。   为什么在听到宋舟出事的消息,他会这么难过?   他是从警局跑过来的,一刻不敢停,明知道宋舟没有出大事,可他就是想亲眼见到他。   他平日里没什么欲求,过往十载,他心里想的除了活下来,那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今晚他来,是想看看宋舟的伤,还想确认一件事情。   江昔言紧抿着唇,在宋舟嘴角轻吻。骤然间,他的心跳仿佛顿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激动带来的心跳加快,他并不反感接触,甚至为此愉悦。   宋舟一怔,喉结微动,低头注视着跟前的人询问:“你……不是再要了解了解我吗?”   他呼吸低沉,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江昔言咬着下唇摇头,“不需要了,我知道答案了。”   哪有那么多需要了解的地方,他所有不安所有困惑的答案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答案是什么?”宋舟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你。”   江昔言刚说完,就被宋舟拉进了怀里,他整个人被困缚在了阴影下。   呼吸相融,他却越发的紧绷,不敢乱动,仰着头任由宋舟支配。   “乖,张嘴。”宋舟攫住江昔言的后颈,一点点地教他如何迎合。   他拇指轻轻摩挲着江昔言白玉似的脖颈,微微睁眼看到他发红的耳根。他才尝了一口,就被江昔言躲开了。   “别……”江昔言缩着脖子,耳廓的触感令他浑身酥麻。   可宋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被宋舟单手抱起,放在了书桌上。   在唇齿摩挲间,他们的心跳逐渐契合,就连呼吸也同样发烫。   听到门外微弱的脚步声,宋舟立即回神,将江昔言护在怀里,转头看向房门,轻咳了两声。   门口的房雅不满地瘪了瘪嘴,她才刚来,还什么都没听到,儿子就要赶她走,真没意思!   确认门外的人离开,宋舟才回过头看怀里的江昔言,只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睡着了?   江昔言也是心大,真不怕他做点什么。   宋舟低头轻声道:“别在这儿睡,我抱你去床上。”   江昔言闻言身体一颤,陡然惊醒,紧抓着宋舟的领子,微微摇头,“别,我没准备好。”   宋舟笑出声,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你觉得我现在能欺负得了你吗?”   他是想,但也有心无力。   江昔言平时有锻炼,但还是瘦了点,宋舟只用左手就能抱起来。   宋舟拉着被子盖在江昔言身上,握住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在手背轻吻,轻声道:“我们是成年人,我在想什么你很清楚,但我不会动你,至少现在不会。我要你考虑的,除了自己的想法,还有……身体是否接受。”   如他所言,他们的年纪不小了,比不以前懵懂的时候,现在的他们该懂的都明白。   选择和他在一起,一些事情在所难免。从生理的角度来看,会对受方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他希望江昔言能考虑清楚。   江昔言感觉自己全身发烫,在他印象里宋舟一直温温柔柔的,总是照顾他,可他刚才在宋舟身上看到了掌控力和占有欲。   见江昔言半张脸躲在被子里,宋舟揉了揉他的碎发,“真像只小猫。睡吧,都凌晨四点了。”   天一亮就要出发去警局,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江昔言默默往旁边挪了一点,腾出一点空间给宋舟,“嗯,白科带回来很多物证,我一会也要回警局帮忙。”   “好,一会我叫你。”宋舟温声说了句,躺在了江昔言身侧。   他转头看了江昔言一眼,收回了蠢蠢欲动要抱住他的手。   算了,再胡思乱想下去,两个小时的时间都没了。   夏日的天光来得更早一些,树上的鸟雀飞到窗边来回蹦跶,叽叽喳喳,吵醒了屋内沉睡中的人。   江昔言迷迷糊糊地微微睁开眼,但困意上头,总觉得没什么精神,他打了个哈欠,侧身背对窗户,回避光亮,想再睡一会。   宋舟感觉到有个小东西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幽幽转醒,见是江昔言,无奈又好笑地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睡醒吗?要不再睡十分钟,等会在车上吃早饭?”   听到头顶传来宋舟的声音,江昔言深吸一口气,睁大了双眼,回想起昨晚的事,蓦地没了睡意,“醒了。”   “我先去洗漱,你缓一缓,起床换衣服。”宋舟下床走向卫生间。   江昔言总觉得宋舟的有点奇怪,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什么都做了。   宋舟快速洗漱好就走了出来,打开衣柜挑了件深色T恤准备换上,他衣服脱了一半,回头看向还在床上看着他的江昔言。   江昔言猛然醒悟,下床疾步走进卫生间,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有宋舟的声音。   “柜子里有备用的牙刷毛巾,你可以用。”   “好,谢谢。”江昔言打开柜子,所有洗漱用品有序排列,看得出这个房间的主人对生活很有安排。   宋源博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转头见妻子和家里的阿姨在厨房忙进忙出,心里纳闷,他太太多少年没早起了,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保姆将早餐一一端上桌,“太太,差不多了。”   “很好!”房雅满意地点头,转头对楼上喊道,“小崽子们,吃早饭啦!”   “们?”宋源博转头,挑眉看向自己的太太,楼上还有别人?   房雅笑盈盈地说道:“你一会就知道了。”   反正她昨晚看那个男生挺顺眼的,白白净净、软软乖乖的,看着就很乖很安分。   而且能让她儿子那么中意,想来人品、性格都不会差。   她都已经把预期降到没有儿媳妇儿了,现在突然来了一个,谁管是男是女?   江昔言跟着宋舟下楼,见宋舟的妈妈在楼梯口等着,立即上前打招呼,“伯母好,昨晚深夜到访,打扰您了,和您道歉。”   “就开开门的事儿,不打扰。”房雅说着,拉住江昔言的手,牵着他走到餐桌边,“来,坐这儿,吃早饭!”   她说着,目光示意儿子坐旁边。   她昨晚好像打扰了儿子的好事,可不得给他们再制造点机会。   宋源博看着从儿子房间走出来的男人,顿时报纸也不看了,问道:“他谁啊?”   江昔言起身微躬,“伯父好,我叫江昔言,是宋舟的……”   “我的男朋友。”宋舟并不避讳,既然追到手,他没打算把江昔言藏着掖着,他父母迟早会知道,至于接不接受,他来想办法。   宋源博走到餐桌边坐下,默然无声。   房雅见状打圆场,“江昔言,这名字真好听!我叫你小言可以吗?来,吃块糯米糕。”   她说着,给江昔言夹了一块糯米糕,“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人都弄了点。你要是觉得好吃,下回再来家里,伯母亲自给你做!”   “别。”宋源博突然出声,制止了太太的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好的厨艺,留给我做就行了,让小舟自己做。”   听到父亲的话,宋舟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对身边的江昔言说道:“我妈厨艺不太好,我在家的话,饭都是我做的。你要是想吃什么,直接和我说就行。”   虽然家里请了阿姨,但他妈还是隔三差五想挑战一下自己,好在他平时比较忙,所以遭殃的都是他爸。   江昔言点了点头,但心里总有些彷徨,宋伯父是不同意吗?   “我们时间比较赶,等会吃完早饭就要回队里。”宋舟扒了两口稀饭,没时间给他细嚼慢咽。   他吃完饭时,江昔言喝掉最后一口豆浆,正打算进厨房洗碗就被宋伯母拉住了。   “不用你,小舟和他爸会洗好的。”房雅带人坐到沙发上,“你俩时间比较紧,等有空了伯母再和你好好聊。”   她说着,看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两人,拉着江昔言说道:“你别看你伯父板着脸,但我们刚才合计了一下,你俩要是嫌我俩碍眼,我们过段时间就再出去玩一圈,家里留给你们?”   “啊?”江昔言惑然,怎么突然就聊到住进宋舟的家了。   “怎么了?你是不喜欢家里的装修?不喜欢咱就换!”房雅说着,从茶几底下拿出一沓房产证放在江昔言手里,“你要是觉得这里地段不好,家里还有几套房产,还有别的可以挑,你先看着喜欢哪个。”   江昔言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红本,赶忙还给了宋伯母,“伯母,我住在警局宿舍,挺好的,上下班很方便,暂时不考虑搬走。”   “这样啊!”房雅惋惜地叹了一声,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你看啊,你俩住在宿舍,多少是有点不方便的。要不我给你俩在警局旁边现买一套?”   她说着,掏出手机就要联系中介。   “不用,真的不用!”江昔言赶忙制止。   宋舟怎么从来没和他提起过他家里这么……有钱。 第122章 负责   考虑到儿子的手有伤, 宋源博捋起自己的袖子,主动开始清洗水槽里的碗筷,洗干净后放进了旁边的清水中。   听着从外头传进来的他太太的笑声, 一直沉默的他出声问话:“决定了?”   “嗯。”宋舟对此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答复, 但他也怀着抱歉, “爸,对不起。”   选择了江昔言,他今后势必不会再结婚生子。他爸妈又那么喜欢小孩,他这么做多少还是对长辈有影响的。   宋源博摇了摇头, 手里的动作停下,缓声说道:“没什么好道歉的,这毕竟是你的人生。”   宋舟目光欣然, “谢谢爸。”   宋源博抬手, 拒绝了感谢, 指着水槽里的清水说道:“你这伤在那小子和你妈面前装装可怜就成了,你爸不吃这套。快点干活,早点去上班!”   “好。”宋舟笑了笑, 他的手不太方便, 但给碗过过清水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简单的。   两人并排站在水槽前,宋源博侧目看了一眼宋舟, 发现不知不觉间, 儿子已经这么高了。   “儿子,一些事我和你妈之前一直没提。”宋源博再一次将洗好的碗放进清水槽, 语重心长道, “从小到大, 爸妈是都没怎么管你, 那是我们担心你会觉得在家里拘束,不喜欢这个家。后来,我们发现你很懂事,根本不用我俩操心,管的就更少了。”   刚到家里的时候,小舟还那么小,不敢叫人,很少说话。   每天早起给他们这些大人煮饭,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从不假手于人。   他妈妈耐心地问原因,小舟只说,他不想麻烦别人。   宋源博一直记得,他太太去福利院的时候,一直说要领养一个爱粘人、会撒娇的孩子,可一进那个小院子,他们看到坐在角落的小舟第一眼就确定,是这个孩子了。   即使这个孩子和他们的预期不一样,但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熟悉感驱使他们向福利院提出了申请,从此接纳这个孩子为家人。   如果一定要问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有缘吧。   宋舟微怔,这些事他爸妈没有和他提起过,他一直以为爸妈是懒得管他,才很少和他接触的。   原来,问题出在他身上吗?   宋源博洗好碗,又整理了一下台子,娓娓道:“我和你妈虽然把你领养回来了,但你依旧是独立的个体,只要你做好准备,作为父母的我们永远支持你的想法。”   他从不认为孩子是父母的附属品,得完完全全按照父母的意愿活着。   就算是孩子也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个人,就有自己理想和目标。   只要心在正途,无需约束。   他们把小舟领养回来,不是为了什么养儿防老、传宗接代的腐朽观念,只是想有个孩子在他和小雅的爱意下茁壮成长,仅此而已。   “爸,谢谢你,还有妈。”宋舟忽而觉得心情沉重,他并不是不开心,而是心里有个东西沉甸甸的,那大概是亲情吧。   他将清洗好的碗筷翻进消毒柜,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是早上六点半,他们要准备出门了。   宋源博见太太在客厅和小江有说有笑的,拉住了儿子,低声问道:“对了,你妈给小江准备了见面礼,我左右寻思着,也得给点儿意思意思。给小江三个点的公司分红,你看怎么样,我这第一次给人见面礼的,没什么经验,会不会太少了?”   宋舟望向客厅,见江昔言不停摆手,将他妈塞给他的房产证再还回去,两人一来一回的,争执不休。   “我也没经验,不如你问问爷爷?”   宋源博顿悟,“好主意!”   话音落下,他马上拿出手机问候自己年近九十的老爸。   宋舟低笑了一声,从厨房走出,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对还在加码的房雅说道:“妈,时间不早了,我和昔言得去警局了。”   “行,你俩忙去吧。晚上回来吗?”房雅问。   宋舟:“得查案子,还是住警局吧。”   江昔言听闻,赶忙站起身对宋舟父母道别,“伯父伯母,下次我正式登门拜访。”   他挺喜欢宋舟爸妈的,但就是有点过于热情了。   房雅颔首:“好!下次来之前和伯母说一声,提前给你准备好吃的。”   她说着,听到丈夫咳嗽了两声,忿忿地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做,等着小舟回来做,这总行了吧!”   房雅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包塞到江昔言手里,“小言,你看你这不要那不要的,红包还是拿着,第一次来家里,算是我和宋爸爸的一点心意。”   江昔言不打算收的,但再推搡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   这红包看着不大,也挺薄的,应该没那么贵重,就是暂时先收着吧!   “谢谢伯母,和伯父。我和宋舟先走了,再见!”江昔言微鞠了一躬。   “我们走了。”宋舟说罢,带着江昔言往外走,路过门口浇花的瑞伯时打了声招呼,“瑞伯早。”   “早啊。”瑞伯应声,随后看向少爷身后跟着的男人,没多问什么,笑着向他微微点头。   江昔言点头回应,跟着宋舟离开宋家向警局走去。   宋舟:“我们等会顺路去一趟早餐店,给队里买点吃的。”   虽然警局的食堂重开了,但都是定时定点放饭。队里的人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这件事,等他们想起来,食堂早就关了,所以得备着点吃的,以防一些人饿出低血糖。   “好。”江昔言当然没有意见。   两人在早餐店打包了一些,江昔言掏口袋拿钱的时候,摸到了早上宋伯母给的红包。   红包没有封口,露出来了一小部分。   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江昔言当场愣住,“这……”   宋舟结好账,见江昔言拿着一张黑金银行卡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道:“我爸妈就是这样,这是他们给你的心意,收着就好。”   “这卡……得多少钱啊。”江昔言只觉得这张卡拿着有点烫手,赶忙还给宋舟。   他办案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大金额的。   宋舟哭笑不得,将银行卡又塞给江昔言,“你放心,我们家是干正经生意的,按时交税,不偷税漏税,没有官司在身上。”   他的职业是警察,过政审的时候家底都被查了一遍,绝对不会有问题。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昔言是很认真的和宋舟谈论这件事。   他不是为了这些钱才和宋舟在一起的,再说了,他总觉得别人的钱在自己手上,不合适。   宋舟也很认真的回答:“知道。但我们爸妈是怕你被我欺负,给你壮胆呢。”   虽然他觉得没有必要。   “你不会的。”江昔言斩钉截铁道。   宋舟笑了笑,“希望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能一直这么正人君子。”   宋舟的话乍一听没什么奇怪的,但江昔言反应过来之后,马上红了耳朵,拿起早餐向警局走去。   银行卡他暂时先收着,等有机会再还回去吧。   虽然他和宋舟的关系已经明朗,但他还不知道怎么和家里说这件事。   看江昔言的脸色不对,宋舟问:“怎么了?”   “你爸妈真好。”江昔言平静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见再走几步就是警局了,有些话回去说不方便。   所以宋舟拉住了江昔言,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也说过,只要你往前踏一步,剩下的都交给我。所以什么事都有我顶着,别害怕。”   江昔言:“谁怕了?我会解决的。”   他父母早晚会知道,一些事他也迟早要面对,他是个成年人了,不会躲在任何人身后。   “好啊,我等着。”宋舟压低声音,“小哥哥,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可不能不负责。”   江昔言闻声,连忙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岗的警员,偷偷瞪了一眼宋舟。   他眉头一挑,小声回应:“负责?我以为宋队长是自愿的。”   他话音落下,头也不回地向物证科走去。   宋舟一怔,突然有种被调戏的错觉。这家伙,果然是只披着羊皮的小狼崽子,看着无辜,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他没再说什么,向刑侦大队的办公室走去,途径审讯室时,门口的警示灯是暗的,等候区和接待室里全都是昨晚带回来服务员,由警员看守着。   楼上办公室内寂静无声,熬了一夜的警员抽空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见队长带着早餐回来,闻着味儿醒来。   沈恕打了个哈欠,见宋舟来了,起身准备和他汇报一下情况,见昨晚深夜给许之慎盖的外套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重新给许之慎盖好,冲着宋舟指了指队长办公室。   宋舟意会颔首,大步走进了自己办公室,合上门才对沈恕问道:“进展怎么样?”   沈恕见宋舟的伤看着没什么大碍了,将手里的名单递给了他,“昨晚和苏眠看了一晚上的监控,时间太短了,没整理完,但大部分都在里头了。”   他们根据酒店的前台记录和监控一一比对,对开了房间却没有入住的客人进行了登记,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就是赌场的客人。   由于时间关系和局里位置不太够,他们暂时没把这些人都叫过来。   “林副队和我说了,那些服务员他审了三分之一。我们队里的地方是不大,但也不能拖着。”宋舟考虑之后说道,“酒店那批人,等许教授醒了,我和他接着问。你带着一然和高芒把名单上的人都捞回来,由林副队和辛映负责审,我们分头行动。”   “好,我去叫人。”沈恕方才还睡意朦胧的眼睛瞬间清明,疾步离开了办公室。   宋舟收拾了手头上的资料,和醒来的许之慎一起走进了审讯室,准备新一轮的审问。   物证科内,江昔言和轮班的同事提前到岗,全都加入了物证检验工作。   他们的目标是破开迷障,迎接属于真相的天光。 第123章 审讯   审讯室的灯光明亮, 看着是不压抑,但面对着两名警察,服务员怯懦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宋舟的手微握成拳, 指关节在桌面轻敲了敲, 吸引对面服务员的注意力,“还不肯说吗?”   服务员的沉默便是这个问题的回答,可对面警察接下来的一句话,令他不得不辩解。   “警方在你们酒店地下二层的餐厅暗房里找到了多组DNA, 现在我们的物证技术人员正在对你们的DNA和样本进行比对,你能保证其中没有你的吗?”宋舟紧盯着服务员的面部表情变化。   在之前的两个小时里, 他们不停地审问,已经有不少服务员愿意和警方好好谈。   警方希望通过审讯早点找到线索,同时也是在给这些知道真相的人最后一点机会。   服务员抬起头看向警察, 吞咽口水, 否认道:“肯定没有我的。”   他不是负责地下餐厅的, 警察想要罪责,也差不到他的头上。   许之慎听闻他的话,微微摇头, 说:“按照你的意思, 是知道那个餐厅有暗房?”   服务员话语一滞, 不敢再言语。   宋舟的这句话, 十个人诈出一半, 剩下几个是不好问,但也有破解的办法。   面对警察的问话, 有服务员脑子转得快, 反问道:“什么暗房?我没听说过酒店有这种地方。”   “没听说过啊。”宋舟点了点头, 语气轻松地问道, “对了,你负责酒店的哪个区域?”   服务员诧异眨眼,问话的警察刚才还在咄咄逼人,这么突然间就开始唠家常了。   现在不明情况,他不能乱说话,于是答道:“我是负责客房打扫的。”   宋舟听着,在记录本上写下服务员说的话,随后又问:“那你还记得你的哪个同事是负责地下二层餐厅的?”   他这样子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还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   但服务员没有轻信,仍旧在观望,“我不记得了,领班让我们负责各自的区域就好。”   宋舟眉头一挑,问:“你们易老大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服务员端坐,双手放在胸前,“有客人即将入住,我在楼上打扫客房。”   许之慎见服务员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宋舟,似乎是在确认他们有没有相信,而他的双手放在前胸呈防备状,是在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宋舟看到了许之慎的眼神暗示,顺着服务员的话问:“什么客人,有印象吗?”   服务员点了点头,“好像穿着蓝白格子的衬衫和黄褐色裤子,看着有点萎靡。”   “他的鞋子是什么颜色?”许之慎询问。   “黑色。”服务员给出很是肯定的答复。   许之慎看着服务员,合上笔帽,声音似一锤定音:“你在说谎。”   “我……我没有。”服务员否认。   “你们酒店的排班表就贴在一楼,你每天都会经过那里,天天看得见的记不住,偏偏记得半年前见过一面的客人,我是该说你记性好,还是不好?”   宋舟说着,继续追问:“你这么注意他,他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还说是,有人让你们记住他?”   服务员刚才的描述,和案发当时,谭暇进出地下二层餐厅的卫生间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昨天物证科将张巍碎纸机里的碎纸条全部拼好,有这些证据,警方不难推断张巍就是杀害易鑫、想要嫁祸给谭暇的凶手。   张巍和易鑫虽然是死对头,但毕竟认识这么多年,非常清楚对方的习惯。   易鑫不能吃辣也不适合喝酸奶,张巍不难知道。   而张巍假借易鑫的名义给谭暇寄去恐吓信,就是为了让他出现在易鑫的死亡现场。   所以刚才审问的时候,宋舟就在想,张巍会不会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可以安排其他人做引导。   一开始他是不确定的,但服务员接二连三地说谎,又似乎很在意谭暇的存在,那么他之前的假设就都说得通了。   宋舟站起身,俯身看向对面的服务员,“不想回答?那我接着之前的问题继续,你不是看见他去地下二层吗?又不是饭点,他去那儿干嘛?谁会在那儿?为什么在那儿?在那儿做什么?”   面对警方一连串的问题,服务员张了张嘴,支支吾吾道:“他……我不知道。”   警察要是问谭暇去楼下找谁,他还知道该怎么回答。可问易老大在楼下做什么,为什么在楼下,他要是答了,那不就承认他知道楼下有东西吗?   “你们统一口径的时候,没有规范答案吗?”宋舟稍等了一会,见服务员还是答不上来,幽幽说道。   服务员低下头,他是不想承认,可事到如今,他也没退路了。   宋舟打断了他的沉默,“是张巍指使你说谎的?”   服务员只能点头。   “地下二层的那个暗房,是谁的主意?”宋舟问。   服务员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来这里工作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已经存在了。但我真的没有参与!”   经过一上午的审问,宋舟和许之慎趁着空隙,整理了一下现有的线索。   昨晚林越连夜对偷偷报信的经理和企图溜走的服务员进行审问。   经理的手机显示,他是想打给一个叫冯孝的人,也知道酒店有赌场,但否认自己参与。   而那名服务员担心自己担责,将买凶跟踪和袭警的事全部丢到了冯孝身上,表示自己也是受人所迫。   带回来的其他服务员对地下暗房大多是知道有其存在,但无权干涉。据工龄最长的员工回忆,至少在十年前,那个暗房就已经在运行了。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主谋是谁,只知道这家酒店曾经是关皓玟、易鑫、张巍同时负责,负责会所的何友铭经常给他们介绍生意,四人之间常有生意往来。   而他们出事后,酒店和会所就都是少东家和集团的几名股东一起管着。   冯孝就是耀明集团的股东之一,也是目前企业商务板块的负责人之一。   耀明集团刚起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可以说现在的商业帝国有他的一份功劳。   “宋队,人来了。”警员敲门示意。   “进来吧。”宋舟出声,见缓缓走近审讯室的,是个熟面孔。   秦延站在审讯室内环视了一圈,主动在宋舟对面的椅子坐下,“宋队,你让我好等。想问什么就问吧,问完我还要回去开会。”   “不着急,你最好也做个暂时回不去的打算。”宋舟微笑。   秦延笑了笑,“怎么会?宋队不就是想问那个暗房,还有易伯伯、张叔叔的事。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宋队,不是我干的。”   宋舟:“怎么说?”   听秦延这语气,怎么像是知道凶手是谁?   “易伯伯和张叔叔出事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在墓园坐了一整天,哪儿都没去。”秦延说着,笑容带上几分苦涩和不甘,“至于赌场的事,我之前就说过,回国之后,家里并不重视我,我是半年前才被迫接触家里生意的,之前的事,我一概不知。”   秦延的母亲卢孟月25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因为失踪得太久,秦家就默认她已经死了,所以在郊外墓园买了块地,做了衣冠冢。   看来警方得去墓园走一趟,查查秦延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舟总觉得秦延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又摸不透他到底藏着什么,于是试着聊一聊,“当年你怎么会想要出国?”   秦延的父母都在国内,他却突然出国了。   八岁应该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非升学非研修,有什么一定要出国的理由?   秦延淡然道:“家里希望我出去镀层金吧。”   提及曾经,他的声音冷清,没什么太大起伏。   “八年前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宋舟问。   秦延笑了笑,说:“国外所有学业都结束了,当然要回来。”   宋舟打量着秦延,似随口一问般的说:“最近还没有你父亲的下落吗?”   秦延笑容勉强,双肩微耸,“没有。”   宋舟故意提到几个重要的时间点想刺激秦延,看看他的反应,但秦延还是和之前一样,冷漠淡然,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许之慎一直注意着秦延的笑容,他从中感觉到了一些虚假。   如果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们的颧大肌和眼轮匝肌也会有变化,一个人的眼部肌肉收缩,是很难随心所欲控制的,所以秦延对这些是并没有感到高兴。   秦延的下唇微收,大拇指有意无意地扣紧食指,这些小动作的出现,像是他在忍耐着什么。   审讯室的门蓦地敲响,江昔言带着DNA鉴定报告走进,递到宋舟手上,“没有他的。”   物证科在地下餐厅的暗房里发现了多组DNA,可用的有25组。   也采集了酒店带回来的36名管理层和服务员的DNA,将所有DNA序列一一转换为可视数据,在电脑中进行配对。   秦延的DNA并不符合25组DNA中任何一个。   现在物证科的技术人员正在对沈警官带回来的那些人进行DNA取样,再次做对比。   DNA一旦对上,这些人就难逃罪责了。   江昔言只是进来送报告的,一会还要去接待室帮忙取样,没打算在这里多留。   但离开前,他余光瞥了不远处的秦延一眼,脚步逐渐放缓,回身正视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但从江昔言走进审讯室的那一刻起,秦延的目光就已经注意到他了。   看来当年在仓库,他和晏余下手还是轻了,不然现在就不会有人在这里碍手碍脚。 第124章 名片   注意到江昔言的迟疑, 宋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秦延,一时不觉江昔言的用意。   秦延并不畏惧目光,反而坦率地直视江昔言, 玩味地笑道:“警官,你这么看着我, 我怕是要会错意了。”   看这个警察的眼神,难道是认出他了?   江昔言:“秦先生时常在新闻中出现,我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有些好奇。”   他微微眯眼,企图看清有些模糊的细节。   宋舟微微偏头, 略有些许疑惑, 在他的印象里,江昔言极少对陌生人主动招呼。   他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想着, 他也开始打量秦延。   “好奇什么?”秦延笑问,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   江昔言看了一眼秦延的小动作, 随后答道:“秦先生带着耀明集团焕新,一改之前的格局,谁能想到您不过入行才半年。”   秦延不停说自己是临危受命, 一直贬低自己的能力, 但他却觉得不尽然, 秦延在隐藏实力, 厚积薄发。   有时所谓的临危受命,是卧薪尝胆的伪装。   秦延听出了江昔言的言外之意,是在说他扮猪吃老虎, 意味不明。   他顺势说道:“江警官, 一直以来我父亲总是不明缘由地对我有敌意, 所以从来不让我插手家里的生意。但我是金融硕士毕业, 理论知识还算不错。”   “看来秦先生确实有能力,但是……”江昔言抬了抬眼镜框,表情骤然严肃,目光紧锁秦延,正声问道,“我什么时候做过自我介绍,说过我姓江了?”   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他的记性不错,一定是见过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近。   警员想要阻拦,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秦延的作案动机和时间,警方现在对他是问询阶段,并不是审问,所以并没有限制秦延的行动。   江警官这么贸然靠近,很可能会受伤。   宋舟眼神示意警员暂时不必有动作,而自己默默走到了审讯桌边,随时做好保护准备。   江昔言注视着秦延,问:“我能向您要一张名片吗?”   秦延对江昔言突然的要求感到些许困惑,更不明白这个人到底认没认出他。   但他很想知道江昔言接下来想做什么,于是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对方,“荣幸之至。”   从秦延的手伸进口袋,到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江昔言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秦延的手。   他刚才就注意到秦延手腕上好像有伤,现在见他递来名片时,手腕和手臂的皮肤露出面积更大,看得也更清楚。   秦延的手腕有瘀痕,手臂处见新旧抓痕,最新的应该是刚受伤不久,手臂内侧依稀可见一个牙印痕迹。   宋舟立即明白江昔言的意思,询问道:“秦先生手臂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秦延目光微低,看来要名片是假,想看他的伤才是真。   他将名片放在桌上,缓缓推给江昔言,意味深长道:“风月的事儿就不必说这么直白了吧!江警官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私底下慢慢交流。”   宋舟上步将江昔言拉到身后,左手截停了秦延的名片,呵笑道:“秦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秦延摊手,悠然道:“宋队,冤枉啊!我这么配合你们警方工作,可是句句有问必答。”   江昔言冷着脸,手指向秦延的衣领说道:“既然秦先生这么配合,那让我取个样,应该不介意吧?”   他刚才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秦延衣服上有异色,所以才想靠近看清楚。秦延的衣领边沿有血迹,看颜色应该是刚沾上去不久。   秦延方才的谈笑风生霎时间消失,旋即想起昨天出门前,晏余突然说要帮他整理衣服。   他当时还在奇怪,晏余怎么转性了,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他眼中的仓皇很快消逝,很是自然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解释道:“是我的血。我的小情人有些怪癖,喜欢咬人,穿衣服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沾上了。”   江昔言看了一眼秦延手臂的伤口,“是不是秦先生你的,我们警方化验之后就清楚了,请秦先生配合。”   他着重了“配合”两个字,这个词始初可是秦延自己提出来的。   秦延攥了攥拳头,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当然配合。是你帮我脱,还是我自己脱?”他说着调戏的话,目光中却没有任何情愫。   江昔言不吃这套,冷淡道:“不用脱,剪掉就好。”   他说着,让人拿来工具箱。   宋舟偷笑后,道:“秦先生的衣服多少钱,我们可以赔给你。”   见江昔言拿着剪刀靠近,秦延偏着头避让,沉声道:“不需要。”   他想的确实没错,留着江昔言对他们来说,后患无穷。   江昔言将衣料装进物证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再给秦延一个眼神。   秦延看着江昔言眯了眯眼,而后将目光移向宋舟,“宋队还有其他要问的吗,如果没有,我得走了,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警员见队长点头,将笔录打印了出来,拿给秦延,“在这里签个字确认一下,就可以走了。请最近不要离开江龙市,警方随时会和你联系。”   秦延爽快地签好字,离开前看向正在收拾工具的江昔言微笑,眼神意味不清。   江昔言看着物证袋里沾着血迹的衣料,凝眉低声:“秦延手臂上的牙印,上牙有两颗虎牙,且门牙微突,总体来说挺齐的。从手臂的划痕来看,应该是指甲留下的,但划痕之间的间隙略宽,留下伤痕的人手掌应该不小。”   宋舟:“还有呢?”   “还有?”江昔言想了想,“他手臂的划痕有新旧,看起来像是同一人留下的。手腕的瘀痕也很奇怪,应该是被人紧紧握住导致的,可是能完全握住秦延的手腕,这个人的手掌和手指挺长的,不过具体结果还需要让法医做伤痕鉴定才清楚。”   物证也需要做痕检,所以他对这方面有些了解,但术业有专攻,最好还是让路法医他们看看。   恍然发现身边的人没再说话,江昔言疑惑转头,见宋舟正低头看着他,眉头微蹙,唇线平齐,怎么看都有些埋怨的意味。   江昔言暗暗拽了拽宋舟的衣角,“你生气了?”   秦延刚才那些话,就是在挑拨离间,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没有。”宋舟否认,但脸色仍不好看。   不远处,许之慎双手环胸,看好戏似的望着两人。   他整理好面前的资料,识趣地起身离开,边走边嘀咕道:“人都审完了,一会叫人来打扫打扫,屋里一股子酸味儿。”   宋舟被这句话气笑,转身面向江昔言,虽然他看着还是不太开心,但表情缓和了一些,“我也不想对你发脾气,生气的原因也不是因为秦延的那些话。在不明他人立场的情况下,你这么随便靠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怕错过线索。”江昔言不希望宋舟生气,但也需要为自己辩驳。   宋舟叹声,“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一次又一次见证你的意外,不想再失去了。”   他知道真相很重要,也不会放弃寻找真相,但查清案子不只有需要江昔言用自己的安危去换这一个办法。   “我……”江昔言知道自己理亏,伸手勾住宋舟的手,“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旁边,所以才敢上去的。”   宋舟反手握住江昔言的手,仅剩一点的气焰也消失了,“好,不气了。我去看看林副队那边的情况,你也去忙吧,剩下的等我们回去再说。”   “嗯。”江昔言拿上物证袋和工具箱立即离开审讯室,往物证检验室走去。   他要看看秦延身上的到底是谁的血。   宋舟走出审讯室的时候,见许之慎就站在第二审讯室外,看到他走来时,许之慎眉头微挑,微微偏头看向物证科。   “情况怎么样了?”宋舟问。   一旁的沈恕回答,“白科长刚才带人过来采样,这会儿应该在化验了。”   林越走出审讯室时,看着有些疲倦,见队长也已经结束出来,上前说道:“队长,你们那边怎么样?”   “有人承认是张巍指使他们刻意引导谭暇进入卫生间,留下证据,意图嫁祸。而审问秦延时,他说自己有不在场证明,这个还有待核查,不过江警官发现秦延的衬衫上有血迹,已经带回去化验了。”宋舟简述后对林越问,“你们呢?”   林越:“有几个胆小的,看见警察过来采样,马上就认了。其中有个人说易鑫死亡那晚,他也在赌场里,出事前他见有个应侍生来送零食,也是他给易鑫递的酸奶。因为那个应侍生长得不错,所以多看了几眼。”   “画像了吗?”宋舟问。果然如他们猜想的一般,易鑫案不止一个凶手。   林越点头,“正在画像。不过刚才听那个人的描述,我想到一个人。”   站在一旁的辛映大致转述,“那名应侍生大概一米八左右,身形偏瘦,皮肤苍白,眼睛长得十分妩媚,眼头有一颗黑痣,手臂上有圆形伤疤。”   “晏余。”宋舟很快就想到了他。   上次他们在海边看到的那个电线杆,通过酒吧客人指示的角度,可以算出当时站在岸边的那个人的大致身高。   物证对之前现场发现的脚印测算过步距,身高也在这个数值区间。   而当初陈航滨家附近的监控拍到有个人尾随马翔,那个人的身高是178到183厘米。   这三处身高的区间重叠,晏余的嫌疑非常大。   “贴出去的通缉有回应吗?”宋舟询问。   高芒摇头,“我们一直都在追踪晏余的下落,但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完全没音讯了,怎么都找不到。会不会也出了什么意外?” 第125章 血迹   “我市著名企业耀明集团旗下酒店凶杀案告破, 系竞争对手仇杀,凶手张某为年初江心区海岸水浮尸,目前酒店因涉嫌违法行为已停业整顿。警方表示案件为团伙作案, 仍有另一名凶手在逃,请广大市民发现凶手线索立即报警,并注意人身安全。”   晏余看着电视上放着他的通缉令,表情没有一丝慌张,平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下场。   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甚至在想象中, 他应该已经被法律审判, 坐牢枪毙了。   可他千算万算, 没算到秦延会把他困在这里。   逃不掉, 死不了。   晏余看着新闻里播放着警方进入酒店,找到了深藏在地下二层的赌场, 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去年年末,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秦延却说并没有。   秦延说他查到当年钟大富不止吸毒,还参与了赌博,所以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还拿出了钟大富在赌场写抵押欠条的证据。   晏余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当初的自己是个傻逼, 轻信了秦延的话,用自己去和他换赌场负责人的消息。   秦延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可当时的他眼里只有复仇, 没想那么多, 从秦延手里拿到易鑫的资料, 就着手准备谋杀。   但秦延说这次不用他亲自动手,只需要协助和收尾就好。   何友铭和关皓玟死后,秦延悄悄把人手安插进了耀明集团。   秦延手里有他已故母亲的股权,秦安然出国之前也把股权转移给了她弟弟,所以除了下落不明的董事长秦垣外,秦延就是耀明集团掌握股权最多的人。   所以秦延以副董事长的身份进入耀明集团后,他早已安插在集团内部的眼线一呼百应,瞬间成为了内部的最大势力。   集团内有人还在等着秦垣回来主持大局,也有很多人看到了风向,选择站在秦延这一边。   易鑫是守旧党,张巍原本摇摆不定,但他太想赢,所以决定投靠秦延,为自己争取一条出路。   秦延最初没有轻易接受,而是告诉张巍,他现在站在了易鑫的对立面,两个人最后只会剩下一个,如果他不想一直低人一头,秦延可以借力帮忙。   张巍当时怂了,说再考虑考虑。可他回去以后就发现易鑫的人已经盯上他了,如秦延所言,如果他不动手,易鑫也会动手,所以想要活命,他必须和秦延合作。   当张巍再一次找到秦延时,晏余才知道他要协助和收尾的人就是张巍。   张巍想杀人,但又不想背锅,所以想嫁祸给谭暇。   晏余自然是无所谓,因为结果都一样,易鑫得死,张巍也得死。   张巍杀了人之后马上逃离现场,就见晏余坐车到达酒店门口,以协助他逃跑为由,让他上车。   可是张巍这个人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还是有小心思的,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对。   在他丢出什么东西之后,晏余马上从后座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路带到海边,准备丢进海里。   “为什么?”张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海,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晏余,还有车里的人。   晏余冷笑,“因为你们的手太脏了。”   张巍一哆嗦,“我都是被逼的!相信我,我很听话的,以后少东家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做你们的狗行不行,饶我一命!”   晏余:“可因为你们,连累多少条人命?”   张巍不解,“你什么意思?我除了易鑫,没杀过人。”   “还记得钟大富吗?”晏余皱着眉,他看着张巍的表情,已经发现一丝蹊跷。   张巍听闻,摇了摇头,但想到前段时间出事的何友铭和关皓玟,马上反应了过来,“何友铭和关皓玟,是你杀的?我是二十五年前才进入的耀明集团,那件事和我没关系。”   “二十五年前?”晏余微微转头向后看,张巍进入耀明集团的时间和钟大富他们出事还差了五年。   可秦延告诉他,易鑫和张巍都和当年的事有关。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身后的车喇叭响起,似乎是在催促他快点动手。   “不要!”张巍惊恐地后退。   可车内的人突然探出头对晏余说了句:“晏余,听话。这个人该杀。”   海岸边晦暗不明,看不清车内人的脸,他看着如蝼蚁一般的张巍,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张巍是没杀过人,但他曾经也是帮凶。   眼看着自己身处险境,张巍猛地冲向了拦着自己的晏余,决定搏一把。   晏余条件反射地将人推开,却见张巍向后退了好几步,最终踩空掉进了海里。   他站在岸边向海里看,张巍正试图向他求救,可身后的车再一次按响笛声,他回过身,望向车里的人。   六年里,这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秦延的可怕。   秦延把所有人都算计了,包括他在内。   房间里,晏余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的双手低笑。   杀了张巍之后,最初他还有些自由,曾试图偷看警局新来的宋队长如何查办,也曾想再见一见他亲生母亲。   但秦延担心他会自投罗网,暴露计划,妨碍行动,所以很快,他连自由都没有了。   他就像只金丝雀,被困缚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哪儿去不了。   门口传来开门声,晏余不用回头也知道靠近的脚步出自什么人。   秦延刚从警局回来,见晏余正在窗前,缓步靠近,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轻声问道:“想出去吗?”   “为什么困着我,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晏余眼神黯淡。   他日日被困在这里,秦延一直都在照顾他,无微不至,但他只想离开。   秦延从晏余后背环抱住他,悠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回答。   深陷泥沼中,他曾无数次试图挣脱,直到遇见晏余,如神兵天降,他知道晏余眼里只有复仇。   可在他灰暗的人生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只有现在的晏余。   他不想放手,因为晏余是他可亵渎的神灵。   “我刚才去了趟警局,你猜我见到了谁?”秦延问,见晏余没有搭理他,他自问自答,“江昔言。”   晏余惊讶之余,又觉得意料之中。十年前他和江昔言结了梁子,从那以后,这个人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他看到我领子上有血迹。”秦延说着,目光移向了晏余的脸。   晏余眉头微蹙,既然警察发现秦延领子上有血迹,他怎么还回来了?   “怎么?我回来了,你很失望?”秦延松开晏余,脱掉了身上的衬衫,丢进了垃圾桶,“你果然知道,但不好意思,我也发现了,在公司的时候我就已经换过了。”   “那警察发现的血迹是谁的。”晏余紧抿着唇,他从新闻里知道警察最近在查酒店的事。   所以他想在秦延身上留下点什么,如果警察能找到他,他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   “我的。”秦延自信微笑,他没和警察说谎,血迹真的是他的,“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他换了衬衫后,听说警察找到酒店了,故意染血上去的。   秦延是故意给警察错误信息的,他必须赶在警察发现证据之前,把一些人处理掉。   -   警局物证检验室。   江昔言很快就拿出检验报告,结果显示这确实是秦延自己的血。   “宋队。”他带着报告上楼,敲响队长办公室的门。   “进。”宋舟放下刚刚拿到的嫌疑人画像,抬头看向进门的江昔言,接过他递来的报告,看见报告底下的结果后,微微皱眉。   他拿起记号笔,走向玻璃,整理了思绪之后,边写边说道:“何友铭案时,晏余是会所的一名底层应侍生,在仓库剿毒行动中带着何友铭逃脱,因此得到了重用。”   江昔言补充,“半年前我提前抵达事故现场,发现晏余就在会所后门目睹了事件全过程,何友铭的事极可能与他有关。”   “然后就是关皓玟案。”宋舟说着,打了个箭头指向关皓玟,“他是杀害魏辰匀的凶手,而魏辰匀的经纪人为了报复,同意和晏余联手对关皓玟进行谋杀。而关皓玟的助手表示,晏余是被关皓玟以情人的身份带回家的。”   随后宋舟将办案的照片一一贴好,“易鑫案和张巍案现在已经明了,张巍是杀害易鑫的凶手,而多名客人描述的嫌疑人画像和晏余的外貌相似度极高,说明晏余是易鑫案的帮凶。”   “张巍当晚是自己上车的,说明他和凶手本身是认识的。他落水地点附近,有目击者表示看见过凶手,其身形和晏余非常相似。”   江昔言看着宋舟整理好的线索,顺着他的思路考虑,缓声分析道:“会所、酒店……晏余都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潜入内部的,他是怎么进去的?他顶替了谁的身份,还是有人故意放水?”   耀明集团的招聘可不简单,警方曾计划安排线人进入集团内部审核,但没待几天似乎就被发现了。   所以晏余是怎么进去的?   林越来送嫌疑人画像后,就一直在队长办公室了,听宋队和江警官这么说,他马上有了想法,“警方已经掌控会所和酒店的文件了,我现在就去查晏余的入职记录!”   文件不少,翻找起来得花些时间,他去找个人帮忙。   “好,辛苦。”宋舟颔首,见江昔言也准备离开,喊住了他,“江警官,下午有事吗?”   江昔言疑惑地歪了歪头,“你先说要我做什么事,我可以安排。”   宋舟:“秦延说案发当日是他母亲的忌日,那一天他在墓园哪儿也没去。你要是有时间,跟我去墓园走一趟。”   他核实过了,那天确实是卢孟月的忌日,但秦延是否去过墓园,又是否真的在里面待了一天,还有待证实。 第126章 墓园   去墓园的路宋舟很熟悉, 不需要导航就能轻松找到。   已经过了清明节,又是工作日, 墓园的人不多,停车场也只有几辆车。   宋舟将车停在墓园外,准备下车步行进入。   江昔言刚才在车上就注意到了,宋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黑色上衣,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肃穆稳重。   “你好,警察。”宋舟缓步走近保安亭,主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刚才还懒懒散散地保安大爷一听是警察来了, 马上把架在桌上的腿放下,板正地站好,“警察同志, 有事吗?”   “你们这儿四个月前的监控录像和访客记录还留着吗?”宋舟说着, 抬头看了一眼保安亭外的监控摄像头。   保安大爷为难道:“哟,不巧!咱这儿的记录是一月一删,早没了。”   江昔言想起刚才从停车场过来, 门口贴着停车计价表,于是对保安大爷问道:“停车的收费记录还留着吗?”   “这个……”保安大爷的眼神有些迷茫。   宋舟:“也删了?”   保安大爷摇头, 让出了电脑前的位置,“我不太会电脑, 所以没动过,不清楚到底删没删。”   看墓园这清闲活儿, 是个人都能干,他一把年纪了, 就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打发日子, 压根儿不会玩儿什么电脑。   “我来看看吧!”江昔言说着, 侧身进入狭小的保安亭, 坐在电脑前,查看停车场的收费记录。   宋舟站在江昔言的身后,单手撑着桌面,俯身看他操作,见他点进日期筛选,提醒了一句:“去年的最后一天。”   “好。”江昔言选择好了日期,再点击筛选,立即跳出当天的收付款界面。   宋舟凝神回想,随后道:“秦延常用的车牌尾号是L71。”   “L71……”江昔言喃喃着,鼠标滚轮逐渐往下滑,“找到了!”   当天的访客不多,很快就找到了秦延的车牌号。   电脑显示了该车进入和离开停车场,两次抬杠的时间,分别是31日上午10点到夜间12点半。   “这个时间段,确实避开了易鑫和张巍的死亡时间,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宋舟没有轻信这个结果。   江昔言明白他的意思,“墓园内没有监控,所以不能保证秦延中途是否步行离开。”   这个时间段确实是秦延的“不在场证明”,但也是最大的嫌疑。   而且冬天公墓的关门时间是下午五点半,秦延是怎么待到那么晚的?   “我们进去看看。”宋舟用手机拍下了电脑上的记录,和保安大爷打了声招呼,带着江昔言往墓园内走。   他们在警局忙了一整天,现在已经临近黄昏了。两人并肩走在墓园的鹅卵石小路上,周围的一切沉寂,只有幽幽的风声。   看着道路两旁的墓碑,两人静默无声,生怕打扰了他们的长眠。   于这个世界而言,人的一生很短暂,从呱呱落地到归于平静,不过须臾。   人们害怕离去,不甘心自己从没在这个人间留过痕迹。可大多人拼尽全力,最后只有一抔白土。   于生者而言,漫漫人生里,亲人的离去就像是心上有了缺口,怎么找补不了了。   眼看着曾经鲜活的生命消逝,明明自己还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很多事没有做,可等到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所以在不甘和思念之下,有了墓碑,它是死者意念的留存,是生者缅怀的寄托。   它在无声地告诉生者,“不必担心,我的亲人。请怀着我的满腔爱意继续往前走,我将永远在这里看着你。”   经过一处墓碑,两人的脚步默契地慢了下来,他们转头望去,当年救下他们的警察叔叔就安葬在不远处。   他们平静地缓步靠近,站在了他的面前。   儿时恐怖的经历没有阻挡他们的成长,一转眼多年过去,他们也成了他。   墓碑上的名字仍旧鲜亮,他就是千千万万个坚守岗位的警务人员的缩影。   这是二十多年来,宋舟和江昔言第一次一起祭拜恩人,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两人在墓碑前笔直站立,肃穆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一齐端正敬礼。   “叔叔,这次来得匆忙,下次我们专程来拜访您。”宋舟轻声说着,微鞠一躬。   江昔言颔首,也跟着鞠了一躬。   墓园里昏暗,再晚点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两人没有在此停留太久,继续往里走,直到走到尽头,站在一面墙下。   宋舟抬头看向围墙,“这面墙不高,有没有做围栏防护,成年男子很容易就翻出去了。”   江昔言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递给宋舟,双手伸长往上跳,很轻易地摸到了墙头,用力一撑就坐到了墙上,随即向宋舟伸出手,“手电。”   宋舟将手电还给江昔言,叮嘱道:“扶稳了,别摔下去,可别指望我这个伤患翻墙救人。”   “我会注意的。”江昔言打着手电向围墙后看,“后边儿是农民的果林,没人住,也没看见什么监控摄像头。”   既然是人工果林,就有下山的捷径。   这座山不高,徒步下山只要十五到二十分钟,秦延杀了人之后再折返回来,时间也是充足的。   所以秦延所谓的“不在场证明”,暂时不可信。   “你让开点,我要跳下去了。”江昔言嘱意宋舟往边上站,万一砸到他,就不只是手受伤这么简单了。   宋舟往边上挪了挪,见江昔言从墙上跳下,差点没站稳,手疾眼快上步扶住了他,“下次直接往我怀里跳,无论如何都会接住你。”   “嗯。”江昔言低头浅笑,和宋舟往墓园门口走去,“所以秦延的话,你信吗?”   秦延的不在场证明细究起来漏洞太多了,他完全有时间和能力中途离开这里,杀人之后再折返。   “我要是相信,今天就不会过来了。所以他还是得查,只是他的杀人动机会是什么呢?”宋舟沉思。   秦延是8岁出国的,25岁时回国,中间没有出入境记录。所以如果他和易鑫、张巍有交集,那时间段就是在8岁前和25岁后。   他今年33岁,25年前是他出国的时间,而这个时间也是张巍进入耀明集团工作的时间。   这两个时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叶婉柔之前听到张巍得到了耀明集团老板的青睐,因此收到一大笔钱,这似乎和秦延的母亲卢孟月有关。   所以下手的如果真的是秦延,极有可能是为了他的母亲卢孟月。   但晏余是杀害张巍的嫌疑人,如果秦延是当晚开车的第三人,他们两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宋舟思索着,给队里的苏眠打电话,“苏眠,一直找不到晏余下落的话,试着在秦延身边找找看。”   晏余很久没在公众视野中露面了,所以情报组加班加点都捞不到一丝踪迹。   有参照是最好的,能节约不少时间,但听队长这意思也是尝试。   但苏眠愿意配合,“好,我这就通知其他人。”   听到苏眠转达宋队的意思,沈恕暂停监控录像,点头应声:“明白了。”   调取监控的空档,沈恕往许之慎的工位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盯着宋舟的出警记录仪录到的画面看,纳闷问道:“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电脑放着警方到达酒店地下二层时,宋舟示意服务员打开暗门,秦延闻讯突然到来的画面。   许之慎来回观看秦延和宋舟说话时的表情,手里握着钢笔,不断拔出笔帽又合上,正在考虑着什么。   他微微偏头,回答沈恕的问话:“通常来说,一个人在愤怒的情绪中,他的眉毛会下沉,眉心聚拢,双眼怒瞪,嘴唇紧抿。自己的公司被查出违法行为,秦延竟然并不生气,反而看着有点高兴。”   屏幕里,秦延的眼轮匝肌有收缩,脸颊鼓起,嘴角轻微上扬,这是心情愉悦的表现。   他看起来似乎很高兴警察发现了这个地方,为什么呢?   办公室一角传来林越打电话的声音,“冯先生,有人证指控您涉嫌违法,请您配合警方调查!”   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冰冷的拒绝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林越紧抿着唇,蹙眉道:“什么开会没空!警方传召,他就这么给挂了?”   “看到了吧,生气是他那样的。”许之慎向沈恕示意,现在的林越非常符合生气的表情模板。   沈恕意会地点头,“懂了,许教授教得真好!”   林越忿忿地叹了一口气,敲了敲辛映和高芒的桌子,“趁着他们没下班,我们去一趟耀明集团大楼。”   “好!”   耀明集团大楼内,冯孝指着秦延的鼻子大喝:“我看你就是成心的!公司出事,你很高兴是吧!我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几天了!”   很快他们这几个股东就会聚集股权,先把秦延赶下去再说。   秦延低笑,他坐在主座上,双手交叠,期待地看着冯孝,“哦?那我拭目以待。”   冯孝冲着秦延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身为负责人之一的耿昊看了看离开的冯孝,又转头看了一眼秦延,两难之下,赶紧追上了冯孝。   耿昊在电梯门口,好声好气地劝说道:“冯哥,真没必要对着干,现在的秦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   “我和他对着干?是他处处都在针对我们这些长辈啊!”冯孝负气,紧紧握着手里的拐杖。   耿昊叹声,“可能他是听到了当年的风声?毕竟那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他。”   冯孝眉头紧蹙,回想起往事,沉默许久后,而后冷呵一声:“当年的事,他要是真想找麻烦,找他亲爹去,怪不到我们头上。”   连他老子秦垣都不敢这么对他们,他秦延算个屁啊!   提到秦垣,耿昊还是有疑虑的,他低声问:“冯哥,秦董失踪了这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说他会不会已经……”   他总觉得秦延没有他们想象的这么简单,当年的事历历在目,如果秦延真的已经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恐怕他们这些人都会付出代价。   冯孝不置信地嘲笑一声,“就他?也就仗着手里有股权,爬得高了点,不过就是个纨绔废人,跳梁小丑。不聊了,我得去接孩子。”   至于警察说什么涉嫌违法,要他配合调查,等他心情好再聊聊吧。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冯孝和耿昊缓步走了进去,压根没注意到拐角后一直站着个人。   那人丝毫不介意旁人对自己的评价,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突然诡秘一笑。 第127章 代驾   警车抵达耀明集团楼下时, 天已经黑了,但大楼的灯光明亮,仍旧有很多人没有下班。   林越他们刚将车停下, 就看见一大批记者在大楼底下等着采访, 好在他们穿的是便衣, 不太引人注意。   一行人低调地进入大楼, 见职员们还在焦头烂额地工作, 甚至有人连晚饭都没时间吃。   这半年的时间, 耀明集团最得意的几个板块接连出事,负责人发生意外, 董事长下落不明。   新上任的副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仍将部分员工转移到新业务下, 明摆着是放弃了旧产业。   公司高层怨声载道,殊不知这也是一条生机。   如今的耀明集团形同一只纸老虎, 省厅之前安插线人无果,现下见会所和酒店的违法行径都已查明, 正大光明地进入整个集团。   省厅经侦即将抵达江心区,届时整个耀明集团将会迎来最彻底的审查。   酒店底下藏着赌场的事一经曝光,集团总部与其他产业全都被勒令停业, 股票已经跌停, 财务资金锐减。   在法律严查的重压下,曾经的商业帝国俨然岌岌可危。   最遭罪的就是集团的职员们,加班准备检查文件, 还要随时面对集团停业带来的裁员。   不少员工这段时间开始接触新公司, 奈何耀明集团以“公司近日需要检查, 无法使用公|章”为由, 拒绝开具离职证明,他们只能暂时在集团待着。   “你好,我们是江心区刑侦大队的。”   听到警察的声音,职员们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向门口看去。   林越看了一眼办公室,见总经理办公室的灯是暗的,于是问道:“你们公司的冯孝在吗?”   行政抱歉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冯总下午开会去了。”   她说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候,冯总应该接孩子回家了。”   如今集团内一片烂摊子,几位大人物却好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只有他们这些小职员一直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   “冯孝家没人?行,我知道了。”林越在楼梯间挂断电话,返回办公室,对辛映和高芒低声道,“已经让人去冯孝家敲门了,一直没人开门,家里的灯也没亮,看来是还没回去。”   高芒旋即对公司行政询问道:“请问您知道你们冯总儿子的幼儿园吗?”   行政摇了摇头,“冯总从来都不和我们说他家里的事。”   再说了,他们就是来讨生活的,知道那么多事做什么?   林越三人无功而返,回到车上将情况报告给宋队。   “不在公司,家里也没人,那会在哪儿?”宋舟刚和江昔言走进警局大门,回想了一下冯孝的家庭住址,缓缓分析道,“江心区的小学是按照户籍地划区报名的,着重排查冯孝家附近的公立及私立幼儿园,稍后我回到办公室,拉一张清单给你们。”   “好!”电话那头传来林越的回应。   宋舟挂断电话看向江昔言,“下午跟我出去,你晚饭还没来得及吃。”   胃病不能懈怠,他身体抗造,受得住。   但江昔言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胃肯定要出事。   他认识一个不错的中医,等他们都腾出时间,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   以前是无可奈何,现在既然在身边了,他当然是得当成宝贝养着。   “我没事的,办公室里还有面包和牛奶,饿不着。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江昔言说着,在宋舟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他喜欢被宋舟宠着,但不想当个累赘。   林越驱车往冯孝的家庭住址赶去,车里的辛映和高芒一左一右地看着车窗外,试图寻找冯孝的踪迹。   他听到手机有响动,立即递给旁边的高芒,“应该是队长发消息了,你看一下地址。”   高芒点了点头,“队长说最近的幼儿园有三所,他建议先去红苹果幼儿园,这所幼儿园在耀明集团大楼回冯孝家的必经路上。”   “红苹果,我知道了。”林越说着,继续往前开,没多久就停下了车,往车窗外看去,“就这儿了。”   只见红苹果幼儿园外,一名女子牵着一个小孩儿,旁边的另一名女子正焦急地打着电话。   看到有人走来,期待地投去了眼光,见来人不是他们要等的人,再次败兴。   林越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后,询问道:“请问你们是?”   两名老师连忙说道:“警察同志,我们不是人贩子,我们是这儿的老师,这孩子的家长一直没来接,所以我们就陪这儿等着。是有路人报警了吗?”   虽然有安全意识是好事,但她们真不是坏人。   “不是的,我们是来找人的。”林越看了一眼小孩,拿出冯孝的照片对两位老师询问道:“请问两位见过这个人吗?”   “爸爸?”孩子的眼神干净,他的手正指着照片上的人。   女老师看了看照片,说道:“见过啊,是遥遥的家长,我们一直在等他。”   “所以……”   林越正要说话,顾忌到孩子还在场,蹲下|身轻声对孩子说道,“你叫遥遥对吗,我是警察叔叔,现在想和老师说说话,遥遥可以先和姐姐去旁边玩吗?”   辛映闻言,俯身向孩子伸出手,笑着说道:“遥遥,姐姐带你坐警车,好不好呀!”   听到警车,孩子的眼中充满了好奇,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看着孩子走远,林越这才说道:“我们就是为了冯孝来的,所以他早上送孩子上学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吗?”   老师点头,“是的,我们在家长群里艾特他了,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还以为是冯先生工作太忙,原打算再等会直接把遥遥送回家的,没想到等着等着你们就来了。”   “警察同志,是冯先生出事了吗?”另一名老师担忧地看向警车里孩子。   林越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如果两位有关于冯孝的线索,请立即联系警方。”   “遥遥这孩子太可怜了,要是冯先生再出事,孩子多遭罪啊!”女老师叹了一口气。   高芒疑惑问道:“小孩子怎么了?孩子的妈妈呢,一直没听你们提起。”   老师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遥遥不是冯先生的孩子,他是个留守儿童,被冯先生资助,才来到城里念书,目前住在冯先生家里的,算是他的养父吧。”   另一名老师附和,“是的,冯先生是个大好人,他资助了好几个山区的留守儿童,把他们带到这里,提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条件。他会出什么事呢?”   林越转头和高芒对视了一眼,酒店的经理和袭击宋队的服务员在接受审问时,同时承认自己是受冯孝指示才对宋队下手的。   他们俨然没想到拒绝配合警方的冯孝竟然还有另一面。   但考虑到现在冯孝家里没人,把孩子送回去也没人照顾,林越决定道:“遥遥我们就先带走了,你们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名女老师笑着点头,“好,交给你们警察是最放心的,我们就先走了。”   程遥见两名警察叔叔也上车了,转头往幼儿园看去,老师已经走了,他小声问道:“叔叔,我们去哪儿呀?”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鼓囊着嘴,应该是憋着心里的委屈。   林越解开安全带,转向车后座,宽慰道:“遥遥,你爸爸今天工作忙,没时间过来接你,但是他打电话让警察叔叔过来照顾遥遥,别害怕。”   辛映也轻声安抚孩子,“遥遥,警车我们已经参观完了,想不想看看警局?姐姐带你去逛逛?”   程遥揪着自己的衣角,垂头不说话,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警车启动,逐渐驶离幼儿园门口,程遥仍是不放弃地看着路口,满眼的期待渐渐黯淡了下来,爸爸真的不来了吗?   冯孝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回的警局,宋舟立即调动情报组和网侦,追查冯孝的下落。   沈恕拿走几张冯孝的照片,喊上其他警员,立即出动寻找。   苏眠调出冯孝所有信息,挨个追踪。   见宋舟走来,他立即汇报道:“之前林副队说冯孝家里也找不到人的时候,我就在查他车牌号了。但副队提到他可能下班去接孩子,当时我觉得可能是我查错了,所以就没提这事儿。”   可他刚才反反复复检查,确定信息是没有问题,他不可能查错,那肯定就是冯孝的出了问题。   “什么不对?”宋舟走到苏眠身边,见他的电脑正播放着社会面监控。   苏眠指着电脑说道:“我刚才记录了一下冯孝的行动路线,发现他的车一直在城里打转。”   他调出路线图,这辆车在耀明集团附近一直转悠,似乎没有目的地。   “联系该路段交警,麻烦他们替我们查一下。”宋舟立即对一旁的警员指示道。   警员迅速呼叫总机,转接到交警频道,“你们好,这里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呼叫在中心北路执岗的交警同志!”   “中心北路收到,有什么事吗?”   中心南北路都处于江心区繁华路段,娱乐的去处不少,为了防止酒驾上路,威胁他人生命安全,每晚的这个时候,交警就会在这条路随机抽查车辆。   收到刑侦大队的消息,一名交警示意同事接受盘查,走到路边询问。   “我们正在追查一辆可疑车辆,车牌号为江D·FX0329,该车辆即将通过你们执勤点,请帮我们拦截盘查。”   “收到收到!”   交警目光如炬,长年累月的经验,使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车牌号的车辆,挥手拦截。   司机看到交警拦车,咽了口水,慌忙道:“警察同志,我没喝酒……我赶着要去个地方,能通融一下吗?”   “赶着去干嘛?配合我们检查一下,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交警说着,注意到司机额头的虚汗,随即说道,“驾照给我们看一下。”   司机支支吾吾道:“出门比较匆忙,没……没带。”   “身份报给我,我来查。”交警干脆道,这条路上每天都会经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什么情况没遇到过。   “3……3……”司机说着,不安地情绪使他语塞,看着越来越多警察聚过来,他只觉得腿软,当即承认道,“车不是我的!”   交警追问:“那是谁的?谁让你这么干的?下车!”   司机哆哆嗦嗦地下车,蹲在车边说道:“有人在代驾平台发了单子,说让我过来开车,一单三千块钱,说只要在这一片转转,开到半夜,然后随便停在路边就好。我真的不知道车是谁的。”   这两千块钱,够他跑半个月的出租了,他就是一时见钱眼开,鬼迷心窍了才接这单子。   “不知道你怎么开的车?”交警继续询问。   司机叫苦不迭,“这车压根儿没锁,车钥匙就在驾驶位上,一开车门就能看到。我之前也遇到过这种单子,老板喝醉了,要我们把车开回去,就是……就是没这么……”   他寻思着,可能是老板喝多了,多打了一个零,所以没多心。   “没这么多钱是吧!”交警不留余地地拆穿了他。   他低头对对讲机说道:“人我扣下了,你们过来把人和车带走吧。”   “谢谢,辛苦了。”宋舟感谢了一声,嘱意警员马上赶去现场接手。   现在冯孝的人不见了,车也被代驾开着兜圈,看来是有人注意引开警方视线。   他的指尖在桌面轻叩,对队内所有警员说道:“冯孝可能有危险,网侦继续追,其他人跟我出去找人!” 第128章 追踪   “队长, 这能立案出警吗?”一名刚入队的新警员弱弱地问了一句。   冯孝是成年男性,而且距离他离开众人视线,也才过去两三个小时, 不能按失踪案处理吧!   宋舟纠正道:“警方合理怀疑冯孝有袭警嫌疑, 需要当面问讯,林副队多次传唤无果,现在是强制执行,我们必须立即要把嫌疑人带回警局。”   他们对冯孝很可能遭遇危险的想法是怀疑,无法作为证据,但他们有两名人证指控冯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不论是以失踪案来报, 还是强制传唤, 他们都要马上找到冯孝。   新警员茅塞顿开,戴上装备马上跟着前辈出发。   看着一辆接着一辆的警车离开警局, 林越停好车, 大步跑向下楼的宋舟, 问道:“队长,怎么了?”   宋舟将中心北路的事说了一遍,而后道:“冯孝不见踪影,代驾按照匿名订单找到他的车, 有意引开警力, 冯孝现在不安全。”   他说着,看向了牵着辛映的手进警局的小孩,问:“这是?”   林越:“是冯孝的养子。”   “先把人安顿好,孩子要是困了, 安排他去宿舍先睡一觉。”宋舟轻声提醒。   他们今晚注定是睡不了了, 小孩子不能陪着他们鏖战。   “好, 我们一会儿也出发找人。”林越说罢,嘱意辛映和高芒先把孩子带进警局。   江昔言听到声音提着工具箱走出物证科,见宋舟要问,解释道:“我刚才听见你们的话了,带上我。”   宋舟看着江昔言微笑点头,“江警官,上车。”   “是,宋队。”江昔言将现勘工具箱放进后备箱,迅速坐上宋舟副驾,系好安全带,“出发吧!”   车辆开出警局后,分头行动,一队巡城搜索,一队前往冯孝家探查,宋舟他们直奔耀明集团大楼而去。   即将靠近大楼时,车上的对讲机传出高芒的声音,“队长,听得到吗?”   “听到了,有事情说。”宋舟回了一句,继续开车。   高芒向林副队看了一眼,确认他的结果后,对宋队汇报道:“我和林副队给冯孝的家属打了电话,其妻子一直没有接听,他的儿子说冯孝很久没有找过他们了。”   宋舟:“好,我知道了。你们试着去冯孝经常出现的地方再找找。”   “是!”   江昔言疑惑地问:“冯孝不和自己的妻子和亲生儿子联络感情,却有一个那么小的养子?”   他刚才也看见了,那个小孩儿还没宋舟大腿高。   这一点宋舟也很奇怪,但他们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冯孝。   已经是深夜,耀明集团大楼的灯还是亮的,看见警察又一次到访,来的人也比上次多,很多职员都吓坏了。   宋舟走出电梯,一眼就看到目的地,“冯孝的办公室在那儿。”   江昔言紧跟着宋舟,在办公室门口打开现勘工具箱,拿出手套带上,也递给了宋舟一双。   为不污染现场,其他警员暂时在门口等着。   江昔言打头走进办公室,打开灯缓步前行,只见冯孝的办公室陈设繁杂,大多是雕花红木。   他注意到茶几边上的笔记本半开着,似乎意味着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在离开前,有看过这个笔记本。   他避开常用区域,慢慢打开了笔记本,“有密码,打不开。”   不过笔记本上有不少指纹,可以采集留底。   宋舟拿起垫在笔记本底下的报纸,查阅后不解道:“不是江龙市的报纸。”   准确来说,还是外省的,离他们这儿非常远。   “冯孝看外省报纸做什么?”宋舟将报纸递给江昔言,示意他装进物证袋带走。   “会不会已经逃出去了?”江昔言猜测性地问了一句。   宋舟摇了摇头,说:“一个小时前,我就通知各关口注意盘查了,暂时没发现冯孝的踪迹。”   江龙市海陆空所有关口全部收到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协助请求,冯孝不管选择哪里,都走不了。   可警方在江心区查了一个晚上,都没发现冯孝的人影。   网侦情报组用监控一直在追,仍旧没有冯孝的下落。   他们只知道冯孝在下班后进入了地下停车场,车也照常开到了路面,开出后没多久就在路边停下。   大概过了20分钟,代驾就过来了。   但之前车上一定是有人的,唯一一个下车机会,就是一辆货车从旁边经过的时候,那时冯孝的车处于监控视野盲区。   “追这辆车试试。”苏眠记下了货车的车牌号。   发现这辆货车在冯孝的车停下之前,一直都在上一个路段等着。也就是说,这辆车很有可能带走了冯孝。   天空在奔忙中逐渐褪色,跑了一个晚上,不少警员体力不支,返回警局稍作休息。   “各位市民早上好,今天是本月21日,星期四。今日白天天气不错,适合出行,但要注意防晒哦!”   电视机里的晨间新闻唤醒了部分警员,他们收拾收拾精神,戴上帽子再一次出发。   江昔言趴在桌子上浅眠,半梦半醒间见物证科办公室被推开,看影子像是宋舟来了。   他幽幽转醒,朦胧的双眼满是困意。   宋舟将物证科的早饭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对桌还在睡的白涯,俯身轻声对江昔言说道:“还很困吗?”   江昔言精神涣散地点了点头,昨晚从耀明集团出来后,宋舟就带着其他人去追苏眠说的那辆货车了。   而他接到白科长的电话,说交警已经帮他们把冯孝的车拖到警局了,他就没跟着宋舟,返回警局对冯孝的车进行了勘验。   一直到凌晨四点把样本送进仪器,他们才能趁着这个时间补补觉。   恍惚间,江昔言感觉自己的额头触碰到了柔软,紧接着,就是他的眼睛。   宋舟单手捧着江昔言的脸,俯身在他睁不开的眼皮上轻吻,轻声问:“现在呢,醒了吗?”   江昔言霎时睁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宋舟,又确认了一眼白科长,见他还在睡觉,这才松了一口气,“你……”   宋舟这么有意撩拨,他哪儿有困意?   要不是旁边白科长还在,要不是在警局,他就……   宋舟笑了笑,低声道:“江警官在想什么呢?私事儿我们之后再说,我来就是和你们确认一下情况的。”   江昔言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转身面对电脑,将报告打印了出来,递给宋舟,“我们昨晚检查了冯孝的车和车钥匙。车钥匙上发现多枚指纹,能和冯孝笔记本上的指纹对上,剩余的就是代驾师傅的,上面暂时没找到第三个人的痕迹。”   宋舟翻看着报告,随后问:“车呢?”   江昔言拿出一张照片,“车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在侧门上发现了几道划痕,看起来挺新的。”   宋舟:“很可能是发生过搏斗。”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让苏眠下楼来查一下行车记录仪,结果发现卡被人拔了。”江昔言说着,帮宋舟翻到了下一份报告,“不过我们在后视镜上找到了一枚指纹。”   他的话音落下,看向了还趴在桌上的白涯。   白涯现在是醒来不是,继续装睡也不是。刚才宋队带着早餐以进来,他闻着味儿就醒了,结果宋队和小江在旁边就这么明晃晃的……他醒来才是最尴尬的那个吧。   但他俩聊了这么久,他继续装睡也不合理啊!   “嗯……”白涯从桌上起来,伸了个懒腰,没敢多说什么,自觉地调出了指纹比对结果。   “不匹配?”宋舟看到结果,微微凝眉。   他们的指纹库是之前留过案底,或有犯罪嫌疑的人留下的。如果和现有的指纹不匹配的话,带走冯孝的人就是他们尚未了解的人。   “昨晚我们追着那辆货车去了郊外,车就停在路上,上面已经没有人了。”宋舟回想起昨天深夜的检查。   江昔言问:“查不到车主信息吗?”   宋舟摇了摇头,“车是借的,刚才给租车老板打过电话了。租车人提供的信息经过核实,都是假的。”   他们围绕停车点展开搜索,依旧没有收获,疑似冯孝有二次转移的可能。   “现在怎么办?”江昔言无奈。   宋舟眉头下沉,“我们一会带上警犬去货车停下的地方再搜一次,不论如何,人是一定要找到。”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冯孝已经遇害了。   “队长!”陶一然匆忙跑进物证科办公室,“出事了!刚才有人报警,说工地在浇筑的时候,发现倒出来的水泥里边有东西。”   报警人说,水泥车开始作业后,倒出来的水泥颜色就不对,还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他们还以为是混凝土厂的问题。   结果倒了半条路才有人发现水泥里掺了别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一看,是根人的手指。   警方立即赶到报警工地,封锁了现场。   宋舟拉起警戒线走进现场,见工人们被带到旁边一一讯问,法医和现勘已经开始工作。   水泥里还发现了其他尸块,目前仍在寻找中,他们必须赶在水泥完全干掉之前,把尸块全部找到,否则难度会加剧。   路南怀清理掉尸块表面的水泥,仔细观察,见宋队走来,说道:“宋队,死者的死亡时间超过10个小时了。”   机体死亡之后,会立即出现肌肉松弛的现象。在死后1至3个小时,尸僵就出现了。从小关节开始,4到6个小时后,大关节也开始有尸僵反应。   16到18小时,是尸僵最硬的时候,死亡一天后开始缓解,天气热一些,大概48小时完全缓解。   从水泥里找到的尸块和关节部位尸僵严重,死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是早上7点,初步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晚8到9点。 第129章 分批   “警察, 这……这咋整啊!”负责人看着施工到一半的路,只觉得自己倒大霉了。   宋舟看向不远处的水泥车,问:“是这辆车吗?”   负责人立马点头, “对,是今早从厂子拉过来的。您看,这是单子。”   谁能想到水泥车里会有……要是知道, 肯定不会要啊!   现在路都铺一半了,就算尸块被挑走, 血啊肉啊的,早就被和到水泥了吧!这条路以后谁还敢走啊!   宋舟接过负责人递来的单子, 转头对旁边的警员说道:“调一队人跟我走, 剩下的人继续在现场勘查。”   尸块是从水泥车里倒出来的, 而水泥车是从混凝土厂开来的, 那么抛尸地点应该是混凝土厂。   他们需要确定混凝土厂是否为第一案发现场。   水泥车里的东西不能再被倒在路上, 于是跟着警车去了一块没有人的空地,再将车里剩下的水泥全部倾倒了出来。   为了防止水泥提前凝固, 警方在空地上支起了遮阳伞,并用水不停打湿稀释。   分局法医科所有法医穿上防护衣, 在水泥中挑拣尸块, 物证科从旁协助, 尽力在水泥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   因为尸块被水泥包裹了很长一段时间, 即使他们以最快速度处理, 还是无法完全清理尸块表面的水泥。   “师父,尸块差不多都在这儿了。”吴意将尸块全部装进袋子, 放上了车。   “缺了。”路南怀看着几个袋子, 没找到最重要的几个部分。   吴意颔首, “是的, 缺少了头骨、盆骨、大腿股骨,确定不在这些水泥里,水泥车我也看过了,都没有。”   所以凶手极有可能还有另一个抛尸地点。   “先把这些带回去化验。”路南怀看着切得稀碎的尸块摇了摇头,这是多大的仇怨,下手如此残忍。   凶手会用这种办法处理尸体,是出于个人情绪,还有企图掩盖死者身份。   混凝土厂一听说早上拉出去的水泥有问题,马上给自家老板打去电话。   姜鹏接到电话时还在睡觉,头脑恍惚许久才听清工人匆忙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你说什么!”   他把手机开了扬声器,连忙换衣服出门,紧赶慢赶去了厂子,结果已经被警察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老板人呢?”宋舟对混凝土厂的工人问道。   姜鹏挤进人群,“这儿,我在这儿!”   他刚才听得不是很清楚,他们这儿怎么就死人了?   宋舟出示了自己警官证后,将工地负责人给他的订单票据递给混凝土厂老板看,问道:“麻烦你确认一下,这一车是从你们这儿出去的吗?”   姜鹏看到票据上的标志,还有出发的水泥车车牌号,确实都是他们厂子的,遂点了点头。   宋舟:“工地负责人报警,称该车倒出来的水泥里掺了尸块,警方到达现场核实,情况无误,所以来和你确认一下情况。”   姜鹏一听整个人都懵了,突然觉得手上拿的这张票据很是烫手,“这……”   “你先别紧张,我们接下来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配合警方调查就好。”宋舟说着,转头看向陶一然,示意他过来做个记录。   “您问,我一定配合!”姜鹏赶忙点头,这可是人命案啊,他不想负责!   宋舟:“你们厂子之前发生过这类情况吗?”   “没有!”姜鹏立即回答。   “最近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出现吗?”宋舟继续问。   混凝土厂在郊外,附近住宅不多,一般人不会过来。   “这个我不太清楚,应该是没有的。”姜鹏瘪了瘪嘴,他平时就是来厂子监工的,没注意什么人来人往。   宋舟点了点头,对陶一然低声道:“等会你们再找其他工人核实一下这个问题。”   “是!”   随后宋舟再次提出问题:“你们晚上没人值班吗?车停在外面也没有监控?”   “没人,厂子是锁着的,别人进不来,水泥车停在外头,钥匙都拔了,再说了,偷这车也没什么意义啊!”   水泥车这么大,藏又藏不住,一时也脱不了手,谁会偷这个。   姜鹏越说越觉得是自己倒霉,他指了指电线杆边的监控,“监控倒是有,你们跟我来吧!”   在姜鹏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了老板办公室。   姜鹏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要制止警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网侦警员在电脑前坐下准备调取监控,打开监控系统移开,眉头顿时紧锁着看向姜鹏,“你这监控是什么意思?”   宋舟看向电脑,只见屏幕上的监控视角是正对着马桶的,警员调了监控记录,姜鹏一直都在用摄像头窥探女厕所。   姜鹏连忙遮掩:“不……不是的,我没看!”   “没看,视角一打开就是厕所?你告诉我谁会厕所里装监控?姜老板,人女员工是来赚钱讨生活的,不是来你这儿卖人的,等会跟我们回去吧。”宋舟让警员把姜鹏看好了。   这种人现在要是不管,以后胆子大了,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网侦警员没僵持太久,继续寻找案发时间段的记录,“宋队,找到了!”   视频中,昨夜12点的时候,一个人穿着一身黑,拖着个麻袋来到混凝土厂,搬来一把梯子,将袋子里的东西倒进了水泥车。   一袋子倒完,这个人又拖了一袋过来,来回五趟才结束。   “把录像带回去,再仔细看看。”   听到宋队的话,警员应声颔首。   宋舟站在一旁默然沉思,现在还不确定水泥里的尸块是否都来自同一个人。   但要是受害者只有一个,抛尸者分了五批才运完,说明这个人的力气并不大。   而且此人去拿下一个袋子并没有花太多时间,这表示五个袋子是一起被运来的,所以抛尸者有个可以容纳下五个大袋子的交通工具,基本可以排除自行车或电动车。   江心分局法医解刨室内。   法医按照尸块的肌肉纹理重新摆放,大大小小的尸块加起来一共229块,缺失头骨、盆骨、大腿股骨等重要骨骼,为辨别死者身份增加了难度。   “死者的骨骼变脆,弹性降低,肩胛冈内侧端的三角形骨平面接线越趋清晰而粗糙,年龄在五十岁以上。”路南怀转身面对工作台,将死者胫骨放在了X光下进行拍摄。   人类最容易分辨性别、年龄的骨骼是盆骨,其次是颅骨,而四肢骨准确率会低很多。   凶手故意藏起盆骨和颅骨,也是为了阻碍警方视线。   他的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轻颤,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聚集在缓缓成像的电脑前。   “骨骼骺线退化,骨皮质变薄,哈氏管扩大,关节软骨退行性改变,关节周围的韧带与肌腱附着点有骨化,年龄应该再大一点。”   吴意将师父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但他师父话少,记完了半晌再没动静。   他拿起一块骨骼,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轻微嘶声。   “想到什么了?”路南怀问,吴意确实已经很小声了,但他还是听到了。   吴意拿着骨骼和放大镜走到师父身边,示意他看看骨骼切面,“师父,骨骼切面有打磨痕迹,而且看不出切口,我怀疑用的是电锯。”   如果用电锯分尸,操作会更简单一些,但无法做到这么细致,所以作案工具应该有两种以上。   路南怀点了点头,认同吴意的观点,“先把情况报给宋队吧,缩小年龄范围,方便他们查找尸源。”   “好,我马上去。”吴意听话地走出解剖室,立即联系宋队,将目前的时间结果报给他。   空地上,江昔言和白涯蹲在水泥边分区块筛查,看着水泥逐渐干燥,他们的动作也不断加快。   这样的碎尸案江昔言之前也处理过,却没有现在这么费时费力,现在虽然没有正式入夏,但天气已经开始升温了。   户外的温度攀升,给现勘工作又提升了难度。   “小江,你要不停下喝口水吧!”白涯摘掉手套,擦了擦额头的汗,猛灌了半瓶矿泉水。   他转头一看,见江昔言的后背都是湿的,但一句累也没喊。   “剩下的不多了,我还能坚持得住。”江昔言没有抬头,继续用大颗粒筛网滤一遍水泥。   如果不查仔细一点,再返回来筛查就是另一种难度了。   突然一瓶水递到江昔言面前,水瓶插了根吸管,不需要他摘手套就能喝水。   “来,张嘴。”宋舟盯着江昔言喝了小半瓶,直到他摇头表示喝不下了,才把水拿走。   宋舟默默地站在江昔言身后,替他挡掉一部分阳光,对在场的现勘人员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白涯摇了摇头,“暂时没什么发现,实在不行,等这些水泥干了再切块带回去,做X光。”   就是得花点时间,可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这是什么?”江昔言看着筛网滤出的一小团东西,小心扒开半干的水泥,见包裹在里面的是个戒指。   宋舟看着江昔言手里的戒指,“有点眼熟。”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江龙市企业家的专访采访视频,其中一期就是冯孝,他手上戴的戒指和现在这枚非常相似。   凶手在冯孝下班走出集团大楼后就把人带走,很快进行了分尸,昨夜八|九点的时候,冯孝就已经死了,难怪警方把江心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   江昔言继续筛查,在水泥中发现了一簇植株,看起来不像是野草。   宋舟:“我通知路法医他们一声,找冯孝他儿子取样,做DNA鉴定确认一下。”   冯孝被人掳走,水泥里发现的尸块年龄能和他对上,现在又找到了他的物件,结果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没时间等DNA鉴定报告出来,但为了准确性,报告还是得有。   宋舟拿出手机,正打算打电话时,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来电提示上。   听到通话接通,电话另一头的人看着江心分局的大门,说:“喂,宋舟,我是莫隽。” 第130章 蛭石   宋舟想起局长前两天和他说过, 省厅派了经侦的人下来调查耀明集团,如果有需要的地方, 他们刑侦大队尽力配合。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莫隽。   江昔言见宋舟没打算走,先小心地将植株装进物证袋,随后抬头问道:“你不去迎接一下莫隽学长吗?”   水泥已经开始干燥,人力筛查无法继续了,再等一会就切块带回做扫描检查,看看有没有遗漏。   “迎接?”宋舟问,而后低笑了一声, “迎接他的大有人在,不需要我出面。”   江昔言迟疑地点头, 问:“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之前在警校的时候, 宋舟和莫隽的名字就经常一起出现,他时常听到有女生偷偷编排他俩的事, 他当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我们的关系?”宋舟眉头微挑,“你说的是莫隽每次得到表彰都要在我面前炫耀三天以上,还是得知我被调到江心分局后, 他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在我门口放鞭炮?”   第二天他临走时没看见莫隽, 听说是被局长揪到办公室里教育了一顿,还写了一万字的检讨。   从大学到警队, 他和莫隽认识十几年了, 这家伙总是喜欢单方面找乐子,和他争来比去的, 没完没了。   但因为不是同一个警种, 所以在工作上见面的机会不多, 大多数都是分开办案, 早就已经习惯了,没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   宋舟注意到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江昔言低头偷笑了一声。   “莫学长大老远跑来帮忙,还是打个招呼吧!”江昔言将物证袋放进箱子,准备带回去做化验。   刚才找到的那棵植株因为水泥的压力几乎变形,很难以肉眼辨认,他想带回去试试看能不能还原叶脉。   他虽然不是学植物的,但这种叶子一看就不是杂草,说不定是案发现场带过来的。   宋舟闻声点头,顺从道:“好,都听你的。”   他能想象到莫隽看到他回警局亲自迎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了。   反正一会他也要回队里,许教授刚才发来消息,说混凝土厂带回去的监控有点问题。   莫隽和其他经侦警员正在警局楼下和江心分局局长交谈,听到警局门口有车停下的声音,转头看去。   只见宋舟从车上下来,朝着他走来,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莫隽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局长笑道:“你们这儿还真是人杰地灵啊!”   才几个月不见,宋舟竟然来迎接他了!   不对,这不符合宋舟的一贯风格。今天吃错药了?   莫隽余光瞥见宋舟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十分眼熟,“哟,小江!”   他眼神意味深长地在江昔言和宋舟之间来回扫视,心里各种盘算。   “莫学长,好久不见。”江昔言笑着打了声招呼,多年过去,看见熟人还是觉得高兴。   “好久不见。是挺久的,小伙子很有耐心嘛!”莫隽还记得江昔言对宋舟有那么点意思。   他听说了,江昔言是主动申请调到江心分局的宋舟手下。   他就不明白了,这个笑面虎到底哪里好了,能让一大好年华的小伙子五迷三道的,几年了还一直跟着。   江昔言淡笑了一声,在心中附和,是啊,追随宋舟是他到目前为止做过的最有耐心的事了。   并且到现在还不觉得腻。   “刚才在车上不是说要回来换衣服吗?你带换洗了吗,如果没有我办公室的柜子里有干净衣服。你先去清洗,我等会上楼拿下来给你。”   宋舟听到莫隽的话了,也明白江昔言这些年的不易,所以他想告诉江昔言,他不是枯井,这些事他都记在心里,涌泉相报。   莫隽是个明白人,马上看清局势,合着已经拿下了,江昔言可以啊!   他好歹以前也拉过江昔言一把,改天和这小伙子打听打听,宋舟有没有什么弱点。   “宋队对下属真是关照有加啊!”局长感叹了一句,而后对莫隽问道,“莫队长,现在耀明集团的局势,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宋舟轻擦了擦自己的鼻尖,心虚地说了句:“局长,你们继续聊,许教授找我有事,我先上去了。”   他对江昔言,算是监守自盗了吧。   莫隽看着宋舟离开的背影,别有深意地微微挑眉,而后看向局长,立即恢复正色。   “耀明集团是个硬茬儿,我们联系了审计,从下午开始对整个集团进行全面清查,不漏过不放过。”   来之前省厅就找他谈过话,这次必须要把耀明集团肃清。   局长满意地点头:“很好,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提,我们极力配合。”   “都是自己人,不会藏着掖着的。”莫隽说着,再看了一眼楼梯口,对局长问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耀明集团又出事了,怎么回事?”   局长:“是冯孝,昨晚就失踪了。他和集团的几个股东是耀明集团刚起步那会的投资人,集团初期就是靠着他们的钱周转的,可以说是耀明集团的元老级人物。”   冯孝之前经常资助学生,看起来是耀明集团的负责人里难得的干净,要不是有证人指控冯孝买凶袭警,他也没想到冯孝还有另一副面孔。   宋舟大步走进办公室,“许教授,你急着找我有事?”   他见法医科的吴意也在,疾步上前。   许之慎见宋舟走来,指着监控中提着袋子走向水泥车的人,说:“这个人不对。”   “人不对?”宋舟对他的话产生疑惑。   许之慎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解释道:“他的身高、体型都是假的,故意在混淆视听。”   他说着,放大了图像,播放了一遍抛尸者行走的画面,“他的走路方式很僵硬,鞋子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脚踝的位置未免也太高了,应该是在鞋子里加了增高鞋垫之类的,而且身材比例看着也有点奇怪,所以我找来了吴法医。”   吴意承接道:“是的,视频中的人在行走时,腿部肌肉基本没有变化,臀大肌、股四头肌、小腿三头肌这些比较能明显看出变化的肌肉,在这个人身体上都很僵硬,所以看起来比例很奇怪,就像是个会动的人偶。”   随后他指着画面中的人的上半身,又道:“他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都很健硕,但关节太细了,很假。”   听吴意这么一说,宋舟也看出了不对劲,于是问道:“你们能试着还原抛尸者原来的身高和身材数据吗?”   吴意考虑了一会,说道:“可以。”   按照法医人类学的人体比例,是可以算出来的。   不过目测,他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更像一名女性,只是目前数据不足,不能随意下定论。   “对了。”吴意想起一件事,拿出一小个袋子递给宋队,“我和师父检查尸块的时候,发现有几块上沾着这种小石子,看着不像是水泥里会有的。”   而且他们揭开的时候,石子和尸块的黏连处没有水泥,应该是搬运尸体的时候沾上的。   宋舟看着袋子里的小石块,“我正好要去一趟物证,让他们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回队长办公室,拿出放在柜子里的干净衣服,向走下物证科走去。   之前没住在宿舍的时候,他经常不回家,在办公室里将就讲究,所以会备一件衣服换洗。   江昔言将物证放在待检台上,进入更衣室先把沾满了水泥的衣服脱掉,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就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是宋舟来了?   听见更衣室的门打开的声音,宋舟将衣服递到身后,“衣服是干净的,没穿过,你先将就一下。”   看着宋舟一直背对着他,江昔言心头一暖,接过衣服应了一声:“谢谢。”   他抱着宋舟的衣服回到自己的铁皮衣柜前,看着柜子里提前备好的衣服抿了抿唇,默默装作没有看见。   江昔言换上干净衣服就立即往检验室走去,见宋舟还在物证科等着,敲了敲玻璃窗,问道:“你还有事吗?”   虽然他很喜欢和宋舟待在一起,但他们都不是会为了私事占用公事时间的人,宋舟这个时候会在这里等着,肯定是还有其他事。   宋舟点头,拿出吴意给他的东西,“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法医说,是黏在尸块上的。”   江昔言打开检验室的门,回到物证办公室,接过宋舟递来的东西辨认,缓声道:“这是蛭石,一般是用作建筑、冶金材料,在建筑上做轻质混凝土的,也就是泡沫混凝土。”   “我记得这家混凝土厂近期没有承接其他项目。”宋舟查过混凝土厂近期的订单,这家厂子并不大,一般是承接路面水泥浇筑,用不到泡沫混凝土。   江昔言看到上面的血迹,大概猜到了来源了,“既然是经由尸块携带来的,那就不是建材原料了。看这石子的大小,我倒觉得像是园艺材料,就是盆景上会铺一层的那种。”   尸块既然能沾上,那就说明不是小盆景。   可一般绿化带也不会铺这些,应该是个有园艺布景的地方。   “我鉴定一下表面残留物,尽快给你一份报告。”江昔言将袋子里的石子倒进托盘,一并送进检验室做化验。   宋舟看着检验室内江昔言认真做实验的侧脸,轻声低笑了一声,悄然转身离开物证办公室,返回刑侦大队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他立即说道:“召集人手,带上冯孝的养子,去冯孝家走一趟。”   他们没时间等冯孝亲生儿子的DNA鉴定报告出来了,目前不清楚凶手的杀人动机,但这样的碎尸案是重大恶劣案件,必须严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第131章 兰花   因在碎尸惨案中发现疑似冯孝的戒指, 而冯孝似乎是被人有意掳走,已失踪20个小时,所以宋舟特申搜查令, 强行进入冯孝家中。   程遥背着小书包, 跟着警察叔叔和姐姐回家,他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凶。   他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脱下鞋子, 换上小拖鞋, 小跑进家里,“爸爸!”   宋舟已经让人确认过了, 冯孝家里没人,所以无论程遥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程遥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了, 落寞地站在客厅里, 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是又被丢下了吗?   辛映半蹲在程遥身边, 宽慰道:“遥遥没事的, 姐姐带你出去买冰淇淋好不好?”   程遥摇了摇头, 打开自己的小书包拿出作业,坐在小桌子边,一声不吭地开始写作业。   眼泪水噼啪往下掉, 打湿了作业纸。   辛映小声对程遥问道:“遥遥, 怎么突然开始写作业了?”   程遥啜泣着说道:“爸爸觉得遥遥不乖, 不要遥遥了。遥遥听话写作业了,爸爸就会回来了!”   宋舟默然叹气, 他查了程遥的资料, 打给他出生地的派出所询问。   警员说他们那一片比较贫困, 程遥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大城市打工了, 他基本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但前几年他爷爷奶奶也去世了, 父母不愿意放弃工作,只能把孩子托付给邻居照顾,两三年回不来一次。   这样的孩子在他们那儿还有很多,程遥已经算比较幸运的那个,有幸被做慈善的一名先生相中,带去城里念书了。   而关于冯孝做慈善这件事,宋舟也调查过。冯孝这二十年里,前前后后收养了四名留守儿童,这些孩子在14岁之后就搬出了冯孝家,但冯孝对他们的资金援助一直持续到孩子们成年。   宋舟推开房门,见室内干净整洁、明亮开阔,墙上贴着生动的卡通画,角落里堆满了玩具,打开衣柜,里面全是漂亮衣裳。   看来冯孝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也在用心照顾。   陶一然轻轻推开一扇门,入眼的是一个柜子,里面摆满了红酒。   他不太懂酒,但看到瓶子的年份大概能猜到这些酒有多值钱。   房间的另一侧是一面照片墙,上面是冯孝和几名孩子的合照,照片里的人笑得都很开心。   “咦?这相框怎么是歪的。”陶一然打量着这张照片,但在现勘还没检查之前,没敢上手碰。   宋舟走近书房,见陶一然盯着一张合照,喊来现勘先帮忙取个证。   现勘对着照片墙拍了一张整体照,随后又将墙上的合照每一张都拍下来,也注意到陶一然盯着的这张照片是歪的,拍照留底后,他小心地检查照片边缘是否有划痕,会不会是不小心碰到的。   可他刚想取下相框,就见一张照片沿着墙面滑了下来,看起来之前是卡在相框和墙面之间的。   现勘警员捡起照片仔细看,“这张照片看着有些年头了,还有点发黄。”   而且照片的色调看起来,像是胶片机拍的,那是十几二十年前比较流行的东西了。   陶一然伸长脖子想看看照片上是什么人,待看清人像后,顿时一怔,立即对宋队招手:“宋队,你看这照片上的人。”   宋舟接过现勘递来的照片,这张照片和其他不同,这是一张单人照,而照片上的人看着十分眼熟。   “这是……秦延?”   照片中的这个男孩看着也就七八岁大,但眉眼和秦延非常相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冯孝怎么会有秦延的照片,还偷偷藏着?   那个相框又不是在边角位置,无意碰歪的几率很低,极有可能是冯孝把照片藏在相框后,还拿出来过。   宋舟看了一眼相框,对现勘警员说道:“找找这个相框上有没有指纹。”   “是。”警员立即喊来物证科的人来取证。   物证技术人员拿着刷子蘸取磁粉,在相框上清扫,只见相框一角的有多枚明显的指纹印记。   “看来确实多次动过相框。”物证技术人员说着,将指纹采集好,带回去做指纹比对。   宋舟满心不解,秦延和冯孝不和,这是耀明集团人尽皆知的事。   冯孝私藏了秦延的照片,却在集团处处和他对着看,总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继续查,白科长和江副科长没来,不要马虎,发现有可疑的地方都记录下来。”宋舟轻声叮嘱跟来现场的两名物证技术人员。   物证技术人员齐齐点头,科长和副科长他们还在队里检验,实在抽不开身,就让他们来了。   既然前辈们这么信任他们,他们也不会辜负前辈们的期望。   物证检验室内,江昔言尽力还原叶子的原本样貌,但还是有点难以辨认,可物质鉴定报告还要很久才出来。   他细想了想,有个人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植物。   江昔言拿出手机,拍下拼好的叶子发给了列表中一名叫做“陆苦”的人。   这位陆老师是他在市局办案的时候,认识的植物学教授,之前有一起案子麻烦过他,为人挺热心的,在学术造诣也很高。   “陆老师,许久没有联系您,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今天遇到一起案子,找到了这样的叶片,怪我学识浅薄,实在看不出来,想问问您是否有空,帮忙分辨一下。”   江昔言的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立即有了回信。   陆苦:“我瞧着像是兰花的叶子,你再凑近拍一张,最好录个视频。”   “兰花。”江昔言默念一声,立即照做,将台子上的叶片用手机仔细拍摄,发送给了对方。   陆苦正在讲课,听到手机再一次响声,对台下的学生说道:“看到屏幕上的银荆了吗?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想想银荆的特点。”   他说着,将手边的沙漏倒置,开始计时。   随后他打开手机,点开了江昔言发来的视频,从头到尾一分钟不落地看了下来。江昔言是真实诚,让他拍植物,一秒钟都不出镜的,连手都没看见。   他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给江昔言发去了语音:“确定是兰科了,你给我发的这片叶子叶面上有清晰游龙,叶质厚,叶锯较密,叶幅宽大,叶尾钝圆,不出意外应该是建兰,‘君荷’的概率会大一些,不过兰花娇贵,能把‘君荷’养好的人不多。”   发完一条语音,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我看着叶子成色还不错,是什么人把这么好的兰花糟蹋成这样?”   现在正好是兰花的季节,养得好的兰花有市无价,光是这一片叶子就身价千金。   江昔言听完语音,打字询问道:“哪里兰花比较多?”   他的这个问题就问到陆苦的兴趣上了,陆苦立即回道:“这样吧,明天我没课,带你去花鸟市场转转,我正好认识几个兰花贩子,说不定可以打听打听,谁家养了君荷。”   江昔言不喜欢麻烦别人,让陆苦帮忙看看叶子已经是打扰,现在又占有他的私人时间,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见江昔言一直没回话,陆苦意会地说道:“你放心,不麻烦的,我没课的时候也经常过去转悠,只是顺路带上你,别有太多负担。”   之前给市局李队帮忙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江昔言这个人了。   江昔言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找事,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半天不搭理人。   但他就是有这种奇怪的能力,明明没什么存在感,却总能成为现场的焦点,让人控制不住地看向他。   加之江昔言又是个闷声干大事的,做事认真负责,所以在市局的那几天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江昔言沉思,花鸟贩子也是有门路的,如果有陆老师帮忙,能少走很多弯路,大不了这人情之后想办法还了。   于是他回复道:“好,明天见。”   宋舟在冯孝家逛了一圈,奇怪的是家里没有女主人的痕迹,可冯孝明明是有妻子的。   他记得昨晚联系冯孝家人的时候,他亲生儿子和警方提过,他的母亲现在住院,所以没空接电话。   可就算是住院,家里也不至于什么都搬空了吧!   “一然,冯孝他儿子有没有说他母亲住在哪家医院的哪个病房?”宋舟对陶一然问道。   陶一然立马掏出自己的记录本翻看,点头说道:“是市人民医院,具体哪个病房没说,但可以查。”   冯孝的妻子叫翁美芳,拜托医院帮忙查一下是没问题的。   宋舟颔首:“好,你跟我去市人民医院走一趟,拜访一下翁美芳。”   说罢,他看向林越,示意现场交给他指挥。   林越意会地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收到。   宋舟带着陶一然驱车来到市人民医院楼下,上楼时路过水果店,顺手提了一个果篮。   陶一然进入医院后直奔导医台,出示自己的警官证后,表明来意:“您好,能帮忙查一下一名叫做翁美芳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吗?”   “好,您稍等。”导医护士查询信息后,对警察说道,“叫翁美芳的病人有三个,你们还有其他信息吗?”   宋舟补充道:“办理入住手续的人,是她的儿子,叫冯谆。”   “家属冯谆是吗,二病区402病房。”导医护士微笑道。   宋舟感谢了一声“谢谢”,随后和陶一然转身朝二病区走去,上楼敲响了病房门。   冯谆早上在家才配合警方采样,现在见这些人又跟到医院来了,很是不耐心地皱起眉头,厌恶地说道:“我直说了吧!他冯孝要是真的死了,我连给他收尸都不愿意。有什么好查的!” 第132章 领地   翁美芳听到儿子的怨怼声, 出声制止道:“儿子,千错万错都是你爸的错,和警察同志撒什么气?”   她吃力地从床上坐起, 虚弱地笑了笑, 对到访的警察说:“警察同志,你们进来吧。”   “打扰了。”宋舟对翁美芳说道, 随后看向冯谆,抱歉地微微颔首。   冯谆知道这个道理, 但听到父亲的名字,就是觉得恶心。   他愤懑地走到病床边,虽然诸多不满, 但还是拿出一次性杯子,倒了两杯水递给警察。   宋舟见冯谆给自己递水, 立即将果篮放在了翁美芳的床头柜上, 接过水杯, 说了句谢谢, 随后对翁美芳问道:“翁女士,想必你也猜到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翁美芳点头, 斜靠在病床上,缓声说道:“我和冯孝是媒人介绍的, 父母看对方门第合适, 就也答应了。我是在结婚前几天才真正亲眼见到冯孝的, 看他长得还算清秀,为人也老实,就没提什么意见, 反正说了也没用。”   那个时候, 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事人没有什么反对的权利。   嫁到冯家之后,她对冯孝还是没什么感情,但在那个时候,离婚对女人的负面太大了,她就选择随遇而安吧。   “其实相濡以沫也是一件美事,但日子一久,我就发现不对劲了。”翁美芳说着,本就因病痛而苍白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发现冯孝很喜欢盯着小男孩看,起初以为他是想要个儿子,但他的表现越来越奇怪。”   宋舟想起冯孝家的照片墙,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他以为冯孝是好心,认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需要照拂。   但经由翁美芳这么一说,冯孝收养四个的孩子都是八岁到十四岁,无一例外,超过十四岁就被送到学校里寄宿了,然后重新收养。   宋舟问:“怎么个奇怪法?”   翁美芳感觉有些难以启齿,紧抿着唇,思考着应该怎么说。   “我来说吧。”冯谆铁青着脸,冷声说道,“我这么讨厌我爸是有理由的。小时候我带同学回家玩,一开始还好好的,但后来同学说什么都不来家里了。我追着他问了好几次,同学才告诉我,我爸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他,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不敢再来了。要我说,这个人就是个变态!”   因为这个,同学之间都在传他是变态的儿子,就连以前玩得不错的朋友,也都疏远他了。   开家长会的时候,那些家长还对他妈妈指手画脚,说了很多闲言碎语。   “其实他也是有原因的。”翁美芳叹了一声,见儿子很诧异,解释道,“我发现冯孝不对劲之后,偷偷在婆家附近打听过。听说他们家附近以前有个怪人,就喜欢挑小孩子下手,我估计他曾经也是受害者。”   陶一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冯孝还有这样的过往。   宋舟看了陶一然一眼,娓娓道:“一些心理阴暗的人,不会管下手的对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加之父母的不重视,更加增长了这些罪恶的气焰。”   和欧月的例子不同,她的母亲在知道女儿受辱之后,为了女儿的“颜面”,也为了丑事不外扬,所以选择了缄默。   而冯孝的父母是没有注意过孩子发生了什么,也从来没有对他进行过教育,导致冯孝可能认为这个行为是被默许的。   翁美芳:“我知道这件事后,觉得恶心,也觉得他很可悲。后来有一天儿子偷偷告诉我,他同学经历的事,我再也忍不了了,赶紧带着儿子和冯孝分了家。”   其实她也有错,如果儿子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她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冯孝已经对身边的人下手了。   冯谆纠结了有一会,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如果不说,万一真的出事怎么办?   “那个……”冯谆清了清嗓子,他刚才对警察的态度不太好,现在还有点不好意思。   宋舟不在意这些,神色自然地说:“你请说。”   冯谆骤然舒心,点头说道:“我和我妈搬走以后,那个人还领养过几个孩子,有人曾经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我当时也报警了,但警察去冯孝家里看,没发现什么,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还记得那个人的电话号码吗?”宋舟追问。   冯谆点头,“记得,我截图保存了,之前换手机也没敢删。”   他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陶一然赶紧记下,看着这一串数字,笔尖一顿,“队长,这号码我见过。”   宋舟眉心微沉,回答道:“这是冯孝收养的第二个孩子的号码。”   冯谆咽了口水,“难道说,他……”   他很讨厌自己的生父,所以接到电话之后,他没想过回家,但他真的报警了,难道真的出事了吗?   想着,他有些自责。   宋舟对冯谆再问道:“还记得他给你打电话的时间吗?”   冯谆算了算时间,估计道:“差不多……五年左右?”   宋舟沉思,五年前,冯孝收养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年满十四,去学校寄宿了,如果真的有危险,那应该是第三个孩子出事了。   想着,他转头对陶一然低声道:“你跟队里核实一下情况,必要的话,去见见这个打电话的人。”   “是!”陶一然应声,立即走出病房。   宋舟恍然间想起一件事,对翁美芳母子说道:“谢谢你们配合,翁女士好好养病,不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病房,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给路南怀打电话。   路南怀正在核对最后的DNA鉴定结果,听到座机响起,摘掉手套接听,“喂,法医科路南怀。”   “路法医,是我,宋舟。”宋舟走到医院大厅一角,低声对电话里说道,“麻烦你给程遥做个身体检查。”   路南怀微怔,一般让他做身体检查,无外乎是伤痕鉴定,受伤的情况有很多种,外伤、还有一些隐秘的地方受伤。   那个孩子看着养得不错,没见着有什么外伤,但听到宋队这么说,他有了不太好的想法。   “我明白了,辛警官刚刚把孩子带回来了,我让吴意过去接他。”路南怀抬头看向对面的吴意。   法医办公室不大,他接电话又没有刻意遮掩,所以吴意是肯定是听得到的。   吴意一直在旁听,见师父看向他,二话不说地走出法医科。   宋舟收起手机,正打算和陶一然汇合,却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江昔言的父母吗?   之前江昔言出事的之后,他见过江毅和曾雯,怎么才过了几个月,两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而且怎么来医院了?   宋舟给陶一然发了条信息,让他稍等一会。   他有想过给江昔言打电话,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先看看再说。   他缓步跟上了江毅和曾雯的脚步,见两人行色匆匆地医院大厅转悠,表情看着有些仓皇无措。   宋舟上前询问道:“叔叔阿姨,需要帮忙吗?”   按照目前情况,江昔言没有出事,他就没有调查过街心公园的藏尸案,江毅和曾雯也就从没见过他。   曾雯急切地点了点头,问:“小伙子,这个什么预约窗口在哪儿找啊?”   以前来医院直接看病就好,现在发展得可快了,这个窗口那个窗口的,他们都在这儿转迷糊了。   宋舟看了一眼单子上的地点,指着前面拐角的窗口,“叔叔阿姨,我带你们去。”   “哎,谢谢!”曾雯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江毅也说了好几声谢谢,问:“小伙子,不耽误你办事儿吧!”   宋舟摇头,“没事,顺路。”   于情,他们是江昔言的父母,于理,看到两位长辈手足无措,他不能置之不理。   江心分局法医科内,路南怀贴心地掩好遮光帘。   转头见吴意正对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的程遥轻声说道:“遥遥别怕,哥哥只是想检查一下有没有小虫子在遥遥身上爬,很快就没事了。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和哥哥说,我们马上停下来。”   程遥懂事地点了点头,没有乱动。   路南怀看着吴意,脸上露出浅笑,戴上干净的手套,缓步走向程遥。   吴意在一旁协助,将孩子的身体情况全部记录了下来,全部检查之后,再帮程遥穿好衣服。   他抬头看向师父,摇了摇头。从检查情况来看,程遥的身体情况很好,并也没有遭受过猥|亵。   路南怀半蹲下,视线与程遥平齐,询问道:“叔叔想问个问题,遥遥能如实回答吗?”   见程遥点头,路南怀再问:“冯孝,也就是你的养父,有摸过你吗?”   程遥不解地歪了歪头,不明白叔叔为什么这么问。   路南怀耐心解释:“遥遥,我们穿衣服是为了保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地,不管是谁,都不能随便侵犯。所以你的养父摸过除了你的头、脸、手,还有其他地方吗?”   程遥呆坐了很久,从来没有人他说过这些。   他揪着自己的衣角,点了点头,“爸爸说,他花钱养着我,希望我能听话。”   路南怀攥紧了拳头,心头倏地压了一块大石,程遥只是个案,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无数孩子从未明白身体的意义。   他们意识混沌地受到了侵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行为是错误的。   直至很多年以后,他们通过媒介,终于明白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宋舟带着江毅和曾雯找到医生的科室,看了一眼时间,对曾雯说道:“阿姨,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一会医生开完药,你就去门口的机子上,把卡插进去,结算一下,然后就可以去楼下拿药了。药房在哪儿,我们刚才经过的时候,和你们说过的。”   曾雯感激地点头,“快去忙吧,不耽搁你了,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打紧,你们照顾好自己。”宋舟不再拖沓,看着路南怀发来的最终结果,疾步下楼走向医院门口的警车。   陶一然见宋队回来了,汇报道:“宋队,联系上打电话的人了,他说他目前正在一家公司上班,可以和我们当面聊。我查一下,离医院不远,这是苏眠发来的资料。”   和程遥一样,这个人也来自贫困地区,受了冯孝的资助,才来到江龙市。   他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非常迫切地想和警方见一面。   宋舟接住陶一然递来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和名字,默念道:“高邑。” 第133章 把柄   高邑接到警察电话之后, 没等到下班的时间,就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丝毫不在乎在后头嚷嚷着要扣他工资的老板。   宋舟的车刚停下, 就见有人在向他们打招呼。   高邑向警车直奔而来,差点撞上路过的人, 道歉时仍没停下前进的脚步。   他停在车边,气喘吁吁地向车里的人确认道:“你们就是联系我的警察吧,是冯孝出事了吗?”   宋舟打开车门下车,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是, 我们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你……”   还没等警察说完, 高邑再一次询问:“警察,是不是冯孝出事了?”   宋舟疑惑地看着高邑,微微颔首。可看到他的回应后, 高邑脸上出现难掩的喜悦。   这让宋舟更为奇怪,于是询问:“高先生,你似乎很开心?”   高邑松了一口气, 随后讥讽低笑:“我开心!我巴不得早点出事。”   “高先生, 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你的言论可能会影响警方的判断。”陶一然适时说道。   高邑闻言点了点头, 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恢复镇定后说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宋舟:“冯孝的亲生儿子说你给他打电话求助过,是为什么?”   高邑微微垂头, 怅然道:“因为, 我害怕曾经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演。”   他说着, 考虑到警察可能不理解他的意思,完整地叙述了一遍:“我家在贫困山区,听说有到大城市学习的机会,一家人都很开心。我满怀着激动来到这里,一开始冯孝对我真的很好,他关心我饭菜合不合胃口,喜不喜欢他为我买的衣服。”   “你们明白吗?就是……以前的我得和家里的兄弟姐妹分饼吃,一碗菜汤还喝不饱,衣服永远是哥哥穿不下的才轮到我。唯一一个上学的机会,爸妈留给了我弟弟,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提到往昔,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有了笑意,“但来到冯孝家,我就是家里唯一一个孩子,他宠着我惯着我,一开始到家里我还很害怕,他每晚都陪我,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可一想到后来发生的事,高邑脸上的喜悦骤然崩坏,牙关紧咬着,连呼吸都放沉。   宋舟想起早上去冯孝家的时候,家里的陈设摆件都刻意为孩子调整过,一切锐角和边缘都包了边,防止磕碰,房门也做过防夹手处理,孩子坐的小桌子边上有两个小矮凳,如果不知道冯孝的真正用意,会真的觉得他是个好父亲。   可冯孝的居心叵测不能抛开谈,他之所以会这么用心,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变态欲望。   宋舟表情严肃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有异样的。”   高邑自嘲一笑,“可笑吧,我是初中上了生物课才有了很模糊的概念,后来听到班上其他男生打趣,终于明白原来我早就被……”   他揭开自己伤疤的时候,是笑着的,可他的双眼早已泛红。   “我算了一下,你给冯谆打电话的时候,冯孝刚收养一个孩子不久。”宋舟说。   高邑点头,“那个时候我刚缓过来,就听说他又收养了一个。我很清楚他打着什么目的,所以我害怕下一个孩子也会和我一样,所以我偷偷溜回家,想把弟弟带走。”   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他曾以为自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可有一天他突然顿悟,发现浸泡着自己的不是蜜糖,而是砒|霜。   宋舟翻看了一下第三名被收养的孩子的档案,他在收养后的第三年就返回了原来的家庭,可这个时间是在高邑给冯谆打电话的时间的半年后。   “你没有带走他,中间发生了什么?”宋舟问。   高邑叹气,“我想把他带走的,但冯孝突然回来了,我很害怕,就带着弟弟躲进了衣柜。我之前记过冯孝亲生儿子的电话,就试着给他打了过去,想让他帮忙。就在冯孝要打开衣柜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来了,我听见对方说自己是警察。”   当年他很害怕自己的幸福会物归原主,所以一直提防着冯孝的亲生儿子回来,却没想到第一次给冯谆打电话是为了求助。   “我不敢多待,趁着冯孝接电话的功夫,就和弟弟说,千万不要在爸爸面前脱|裤|子,他要让脱就大哭,不停哭。说完,我就跳窗逃了,再也没有回去过。”高邑说完,突然觉得囤积在心里多年的大石终于消散。   他曾无数次告诉自己,都过去了,可童年的阴影篆刻在他的骨子里,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不过好在,他听说弟弟后来真的照做了,冯孝觉得烦,就放弃弟弟,把人送走了。   高邑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调整自己的情绪,看向警察问道:“警察同志,我听说冯孝前几个月又收养了一个孩子,但我手上有项目,脱不开身,他……那个孩子还好吗?”   所以在下楼的时候,他还害怕过,到底是冯孝出事了,还是新弟弟出事了。   宋舟点头,“那个孩子目前在我们警局,之后会联系他家人的。”   他审视着高邑,拿出在冯孝家找到的照片递给他看,“你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高邑歪头看着照片上的人,回想了许久,“这是男生?”   宋舟颔首回应,细品高邑的语气,反问:“你觉得他不是男的?或者,你见过长得很像他的女生?”   高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嗯……我印象里是有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和这个照片里的人长得挺像的,很年轻,很好看。”   宋舟追问:“什么时候见过?还记得在哪里吗?”   “就在冯孝公司楼下。那天他接我下学,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说有急事得马上赶回公司,来不及送我回家。我坐在车里看见他在公司楼下和那个女的大吵了一架,还提到弟弟、把柄什么的。我没听清,而且八|九年前的事,我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高邑说着,愧疚地说了句“抱歉”。   “弟弟、把柄……长得很像他的女人。”宋舟斟酌着这几个字眼,如果他记得没错,秦垣和卢孟月有一双儿女,儿子叫秦延,女儿叫秦安然。   八|九年前,恰好是秦延即将回国的时间,他有什么把柄在冯孝手上?冯孝又以此来威胁秦安然什么?   “非常感谢,你愿意配合警方,提供这么多线索。关于之前那个女人的事,麻烦你尽力回想,一旦想起什么,马上和我们联系,可以吗?”宋舟温声道。   “当然,如果我想得起来。”高邑重重点头,随后再次问了一句,“冯孝……他怎么了?”   因为碎尸案的严重性,警方封锁了所有渠道,防止有人模仿作案,所以目前外界并没有听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宋舟捕捉到了高邑脸上的伤感,只能给出隐晦地回答:“冯孝的案子警方还在追查,一旦有结果,会马上公布。”   冯孝是真的出事了。   高邑坐在写字楼底下的长椅,久久没有说话,他讨厌冯孝,可他也实实在在感受过冯孝带给他的温暖。   陶一然想要安慰,“你没事吧?”   高邑抬手阻止,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可笑和可悲,摇头道:“没事,我一会就好。”   宋舟给高邑留了自己的电话,嘱咐他一旦想起什么线索或者心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马上打给他。   云雾翻腾之间,是重岩叠嶂,群峰竞秀,唐婳扶着栈道边的索链,体力有些不止,但还是继续往前。   好在出发前,辛映送她一双运动鞋,否则她断了腿都爬不上来。   辛尉转身看见唐婳煞白的小脸,开怀笑了一声,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招呼她过来坐下,“小婳,来这儿休息休息。”   唐婳刚坐下,一瓶水递到她面前,她连声感谢,问:“辛伯伯不累吗?”   辛尉摇头说道:“不累,都是被辛映锻炼出来的。”   他女儿平常不爱和他出来,好不容易忽悠她出来踏青,跟只猴子似的,一下窜出大老远,他追都追不上。   唐婳闻声低笑,是辛映会做的事,没错了。   她温声说:“辛伯伯身体这么健康,可见锻炼是有好处的。”   辛尉知道唐婳是向着辛映说话,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们家辛映从小就和我不亲近,别人的女儿是小棉袄,我们家的是铁甲。”   辛映就没让他担心过,可他也希望有一个会撒娇会体贴人的女儿,像唐婳这样的就不错   唐婳意会,笑着点头,“辛伯伯,以后我和辛映会一起照顾你的。”   虽然她和辛尉的婚姻是假的,但辛家人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之后就算离了婚,她还是会记得的。   “好!伯伯把你这句话记下了!”辛尉指了指前路,说,“再走十多分钟,就到山顶了,上边有个寺庙,一会去逛逛。”   “寺庙啊。”唐婳想到了什么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了力气,站起身往前走,招呼身后的辛尉,“辛伯伯,我们继续吧!”   宋舟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路过物证科见江昔言不在,应该是回宿舍休息了,他现在再回去恐怕会打扰江昔言休息。   “在办公室将就一晚吧,顺道整理一下手头上的线索。”他说着,左手捏了捏酸痛的后颈。   江昔言在宿舍浅眠,每隔一段时间就醒来确认一次,可宿舍的另一张床上,还是没人。   辗转反侧到凌晨,还没到换班的时间,他就醒来了,想去办公室看看宋舟。   但他刚出宿舍,就看到宋舟站在警局大楼后的空地上,似乎是在等人。 第134章 大白   江昔言疑惑地下楼, 跑向宋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见有人,于是问:“你在看什么?”   “起得这么早?”宋舟的神情在看到江昔言到来的一刹那转喜。   即使已经入夏, 清晨四点的温度还有凉的, 宋舟见江昔言的外套没拉上, 细心地给他整理好。   江昔言随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没睡好。你呢, 这个时候, 在这儿做什么?”   “在等我儿子。”宋舟轻飘飘地说了句。   江昔言闻声, 平静的脸上赫然出现震惊,“你……有儿子?”   他这是要当后爸了?   宋舟伸手把江昔言凌乱的头发整理好,看着他不敢置信的样子,憋笑着说道:“嗯, 有,带你去见见?”   江昔言很快反应了过来,宋舟的档案里写着未婚未育,哪儿来的儿子。他顺势说道:“好啊,我要不补个压岁钱?”   “这倒不用, 队里给报销。”宋舟拉着江昔言走进警局大楼另一侧的小房子。   房间敞亮,地面整洁, 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听到有动静,房子里的所有警犬全部惊醒,在看清来人以后,匐地待命。   宋舟带着牵引绳走进其中一间, 牵出了一条黑色拉布拉多, “走, 带你出去遛弯。”   拉布拉多看到宋舟的时候,高兴得扑到他身上,不停摇尾巴。   “儿子?”江昔言挑眉看着挂在宋舟身上的警犬。   宋舟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的羞愧,“我可是把它当亲生儿子照顾,不算说谎。”   江昔言蹲下|身,想摸摸警犬,突然顿住动作,抬头问:“摸警犬算袭警吗?”   “你的话,不算。”宋舟笑道。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亲近态度,警犬更加乖顺地坐在地上,微微低头方便给面前的人摸。   江昔言顺着它光亮的毛发抚摸,问:“它有名字吗?”   “有,叫大白。”宋舟一说,大白立即闻声仰头。   “你管一条纯黑的拉布拉多叫大白?”江昔言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到江昔言笑,宋舟也跟着笑了一声,“这叫物极必反,越是黑暗不见光,就越要心怀希望,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说着,将牵引绳交给江昔言,抬起自己受着伤的右手,“我右手使不上劲,你来了正好,帮我遛一遛。”   江昔言原本还有些担心大白不会配合,但它很懂事地咬着牵引绳走到了江昔言脚边,蹭了蹭他的裤腿。   宋舟:“看吧,它确实随我。”   一样的喜欢你。   江昔言浅笑着抓住牵引绳,带着大白来到空地上,他回头看了宋舟一眼,见宋舟手插着口袋,缓步跟在他们身后。   “昔言,今天下午我给你放个假好不好?你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宋舟突然说道。   江昔言不解:“案子还没结束,怎么突然给我放假?”   而且宋舟这意思,就是希望他回家一趟。   “我爸妈怎么了?”江昔言问,语气中带上几分焦急。   宋舟没打算瞒着江昔言,于是将医院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昔言,我没有参与你的过往,所以无权评价。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想家的,对吗?”   上次在他家里的时候,他看得到江昔言眼里的遗憾。   之前接触江毅和曾雯,知晓江昔言的过去几乎只有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绝望、生死,江昔言该有多难过。   他不想左右江昔言的想法,道德绑架他,但也不会将自己的意见藏私。   江毅和曾雯当初也有自己的立场,无法完全说他们就是错误的,可他们现在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   江昔言抓着牵引绳,垂头沉默,眼神看着还有些许犹豫。   宋舟看着他的神情,低笑了一声,微微俯身,温声道:“昨天从门诊离开前,我担心你爸妈的身体有点严重,所以偷听了一会。医生问,我是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说不是,他们的儿子很忙,所以不敢打扰。昔言,你父母是在乎你的。”   不管对高中的杨钊、周程程,还是对大学的室友们,江昔言都很少吐露自己的心迹。他总是将自己封闭起来,很少处理这些人情世故。   如果江昔言是真的无从下手,他愿意帮忙从中调停。   江昔言的矫情实在装不下去了,沉声一叹,抬头看着宋舟说道:“你怎么这么心软呢?明明都看出来我在装可怜了,还在哄我。”   他直言说道:“其实我对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抱怨了。换做是我,在案子和家人之间选择,我也会毫无顾忌地选择案子。之前警队放假的时候,我有回过家的,只是我爸妈还是一心在工作上,压根就没发现我在家,然后我就觉得回不回家好像都一样。”   反正没人在乎,他们也没看到。   江昔言诚恳道:“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医院的事,我今天要去一趟花鸟市场,晚上如果有时间,就回家一趟。”   知道父母生病了,他没理由置之不理。   过去的,就过去吧。他是第一个给人当儿子,他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   “好。”宋舟温声答应,随即问道,“怎么突然去花鸟市场?”   江昔言调整自己的情绪,道:“之前现勘的时候,我在水泥里发现了一棵植株,看着不像是野草,就带回来尝试拼了一下。拜托了一位之前合作过的植物学教授帮忙辨认,他说应该是建兰,品种名贵,养的人不多,说今天带我去花鸟市场走走。”   宋舟点了点头,“我开车送你吧。”   “好啊。”江昔言毫不犹豫地回答,牵着大白继续向前走。   宋舟突然停下脚步,对前方喊了声:“大白。”   大白闻声,条件反射地朝宋舟奔去。   “哎!”牵着大白的江昔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拽走,向后栽去。   宋舟一把接住江昔言,将人搂在怀里,低声坏笑,他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他就是故意的。   “宋舟!”江昔言忿忿地喊了一声,想站起身,却被宋舟紧紧抱住。   宋舟没有松手,低头靠在江昔言颈侧,缓声道:“我不是心软,换作别人,我根本不吃这套,也不是刻意同情你、哄着你,我是真心希望你江昔言能由衷高兴。”   “宋舟。”江昔言唤了一声宋舟的名字。   宋舟:“嗯?”   “没事。”江昔言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宋舟的怀抱,抓紧了牵引绳缓步向前走。   他像是在冬日中奔袭了很久,顶着瑟瑟寒风,循着天上的零碎星光不停往前,一路跌跌撞撞,冲破屏障,直至手可摘星辰。   他是幸运的,因为宋舟一次又一次用言语和行动回应他,这十年的追随,皆有回声。   沈恕迷迷糊糊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伸手向办公桌角的座机摸去,感觉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紧接着他的手背就被打了一下,一脸茫然地惊醒。   许之慎拍掉沈恕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接起电话,摁下了录音键,随后说道:“你好,江心分局刑侦支队。”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的,给我留这个号码的警察让我查一下秦垣先生上一次来寺里是什么时候,我翻了一遍功德簿,秦垣先生最后一次来我们寺是四个月前的29日。”   许之慎记下日期,随后问道:“麻烦您回想一下,秦垣当时的身体情况如何?”   “身体情况?”僧人略有些奇异,答,“我看他不像是有什么情况啊?”   许之慎记得秦延之前说的是他父亲身体有恙,所以才离开养病,暂时失联。   所以要么是僧人记错了,要么是秦延说谎。   僧人没听到对方有回应,问了句:“还在听吗?”   许之慎回神,“不好意思,刚才出神了。您继续说。”   僧人应声,继续说道:“我问了我师父,他说秦先生当天来找过他,捐了很大一笔善款,只说要赎罪,却没有细说是为了什么。我师父觉得这笔钱实在太多了,那天晚上给秦先生打了一通电话,想让他再斟酌一下,但电话一直没打通,秦先生之后也没有再来了。我就只知道这些,旁的没有了。”   秦先生那次一捐就是五十万,他们又不是什么大寺庙,哪儿见过这么多善款?   许之慎感谢了几声,挂断了电话,转头见沈恕就站在他身边,看样子是听到通话内容了。   沈恕的睡意消散了大半,双手环胸说道:“我和芒果打听到秦垣每个月月底都会去一趟佛寺,还捐了不少钱,所以前段时间,我们找过去问了问。恰好经常和秦垣谈话的那名僧人休息,就托他徒弟等人回来后帮忙问问。”   他将刚才的电话录音导入电脑,方便之后回听,而后继续道:“看来秦垣从佛寺回来后不久就失踪了,应该不是身体原因。会不会和他口中的‘赎罪’有关系,他要赎什么罪?”   “这个‘罪’,和几名的负责人的死有关吗?”许之慎承接沈恕的话问道,因为这个时间点就在易鑫和张巍出事后不久。   因为秦垣的妻子早亡,一双儿女无一人报警,还对外声称父亲抱恙,所以警方一直没有接到这条警情。   可秦垣这几个月杳无音讯,不可能凭空消失,他到底去了哪儿?   “我们再查查秦垣从佛寺离开后的去向,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沈恕这话是在宽慰许之慎,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许之慎被沈恕带动了情绪,应声点头,“那我就再回看秦垣失踪前的采访记录。”   他总是喜欢在心里盘算,可像现在这样一股脑往前冲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第135章 对象   江昔言将陆苦发来的时间地点转达给宋舟, 两人带大白回到它的单间小宿舍后,立即出发向城郊的花鸟市场赶去。   陆苦早早到达,一向学术派的他出门前捯饬了自己, 刻意换了一身新衣服, 站在花鸟市场门口, 伸着脖子踮着脚,往路口张望, 看见有车朝他这儿开来。   他挥手示意, 欣喜地上前打招呼, 只见驾驶位上坐着的不是江昔言。   江昔言从副驾驶位探头,打招呼道:“陆老师早上好。”   “江警官好。”陆苦看见江昔言瞬间面露喜色。   宋舟怎么会不清楚这位陆老师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被威胁到了, 只是觉得自己的蛋糕被人觊觎,不太开心。   他右手略有些别扭地解开安全带,侧身挡住陆苦的视线, “陆老师,久仰大名。”   江昔言一怔,宋舟之前听说过陆苦吗?可刚才在来的路上怎么还和他打听。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宋舟这是……吃醋?   可他和陆老师只有几面之缘, 接触极少,宋舟是多想了吧!   陆苦见江昔言被人挡住, 这才将目光放在驾驶位上的人身上,“请问你是?”   “江昔言的……”宋舟微微偏头向后看了一眼, “队长, 我叫宋舟。”   他的江警官, 至今好像都没打算公开他。况且他暂不清楚陆苦的用意, 还是先观望观望再说。   “宋队好!”陆苦象征性地握了握宋舟的手, 但他从没听过这号人,所以无话可说。   于是他歪头对他身后的江昔言说道,“咱们进去吧!这个点儿摊子都开了。”   “好。”江昔言解开安全带,见宋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实在忍不住偷笑,低声道,“我和陆老师真没什么。”   宋舟眉头微挑,“你这么想,不代表他也这么想。先下车吧!”   两人跟着陆苦向花鸟市场内走去,靠近市场大门的几个铺子门口,老板正蹲在塑料桶边拆解刚到的鲜花,旁边鱼店的店员垫着脚清理鱼缸。   陆苦边走边对后头的两人说道:“摆在门边上的,都是给外行人买着玩儿的,那些人光是好看就够了,不会深究。至于这些摆摊的……”   他们走到商铺的尽头,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市场内一大片空地上用水泥砌了一些桌子,摊贩们忙碌且有序地收拾好自己的摊位,各种物拾井然摆放。   猫狗兔鸟、蜥蜴蜘蛛,多肉鲜花、松柏盆景,奇珍异石、古玩摆件,什么都有,真要好好看,能走一下午。   晨起过来逛逛的老大爷手背在身后,在其间溜达着,偶尔停下来观望两眼,配上他们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有些神秘莫测。   陆苦一直往前走,沿途时不时打量几眼,解释道:“这些摊位上的货好坏掺半,我们管这叫淘货,能买着好东西,就看识不识货了。”   现在各行各业都有滥竽充数的,这儿也一样。但这些摊贩也不至于丧良心,干让人血本无归,顶多就地吃点亏。   所以他们懂行即使看得出来什么是真货什么假货,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我们今天是来找谁?”江昔言刚才经过那些摊子的时候就在留意了,有几个卖兰花的摊子,是以次充好,或者品种不对,不像是有“建兰君荷”门路的。   宋舟环顾市场一圈,虽然是有几个摊贩往他们这儿看,但都是好奇的眼神,没在他们脸上找到探究和揣测的情绪。   很显然,这些人并不认识陆苦。   陆苦指了指市场的后门,低声道:“在后头。”   他熟练地拉开门帘,往里走。   宋舟和江昔言紧随其后,市场后面是类似于仓库的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奇异的地方。   不少商贩在这里卸货,看见陆苦来了,热情地打招呼:“哟,陆老师,您今天没课啊!”   “陆老师,我昨儿刚收了一批雨花石,您要看看不?”   陆苦摆手回绝,“下回,我今天带朋友过来逛逛。”   临走前,他俯身看了一眼泡在水里的雨花石,频频点头,看样子很是喜欢。   江昔言转头看了一眼雨花石,若有所思。   “这后头仓库也是批发市场,看起来也跟淘货似的,但货多,能见着好东西的概率也大,所以真正想买东西,还是得来后头。”陆苦熟门熟路地给身后两人指了三家店铺,“这三家就是这一片兰花资源最多的,其他的就不用看了。”   好的兰花有市无价,更别提建兰八大名品之一的“君荷”,小店铺是玩不转的。   花店老板见陆苦来了,很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随后看向跟在他后头的两人,“这两位是?”   “你好,我们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这是我的证件。”宋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江昔言询问:“老板,我们是陆老师介绍的,听说您这儿有兰花的门路,想找您打听点事,您看方便吗?”   “方便是方便,咋了?”老板看着警察手里的证件,有些发憷。   宋舟收起证件,宽慰道:“老板您别紧张,听说这一片就属您和另外两家店兰花销路最大,警方手里有个关于兰花的案子,想托你们帮个忙。”   老板疑心地往对面两家店看去,生怕他们说的话对自己不利,遂点了点头。   但听到警察问起“建兰君荷”时,老板很是肯定地摇头:“最近刚到花期,是最贵的时候,有不少人来打听,但听到价格就没人出得起这笔钱了。”   宋舟查看了店里的订单,确定老板刚才说的不假,近日的确没有兰花售出。   同样的问题,宋舟和江昔言也问了第二家店铺,的确有人询问过兰花,也有人出价买了,但品种和他们要找的不一致。   潘老板笨拙地搬着一盆迎客松往门口挪,突然感觉手里的重量减轻,歪头一看,一名人高马大,但右手缠着绷带的男人托住了花盆另一端。   宋舟左手抬起花盆,帮老板把迎客松摆好,方才做自我介绍。   潘老板一听是警察,倍感荣幸,“警官好,刚才真是谢谢您了,要不是有您帮忙,我一个人得挪十来分钟!”   宋舟:“应该的。”   江昔言看着宋舟的左手微微有些泛红,原本他想帮忙的,但宋舟不让,非说他是做检验的手,得好好养着。可宋舟右手还伤着,左手不能再受伤了。   陆苦注意到江昔言关切的目光,这眼神……应该是在关心队友吧!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关心队友,用得着一直这么盯着吗?   “警官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儿?”潘老板好奇地问道。   江昔言闻声回应道:“老板,看您这么热情好客,平时顾客不少吧!”   潘老板开怀一笑,点头道:“还好,挣点养家糊口的钱。”   “像你们这行,卖什么花利润最高,比如兰花?我听说有个特别有名的,叫君荷是吧?”江昔言旁敲侧击道。   潘老板颔首,指着花架上的一整排花盆,说道:“这你就问对人了,兰花就属我们店卖的最好。不过不巧,你说的君荷上个星期被人买走了,不然给你们掌掌眼。”   那盆花养了很久,精心呵护,折了一根叶子他都心疼。   “上个星期?”宋舟和江昔言对视了一眼,随后问道,“老板,您还记得是谁买的吗?”   潘老板点头,“记得,那位买家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找我订一盆兰花,要最贵最好的。”   他每年可是靠着这位金主,捞了不少钱。   “订单可以给我看一眼吗?”宋舟问。   潘老板立马回柜台,拿出订单簿翻找,找到订购君荷的那一页,递给警察,“就是这个。”   江昔言凑到宋舟身边,两人看着订单上留的信息,眉目之间略有不解。   宋舟对潘老板问道:“这是买家的名字?”   “Orchid”,是兰花的英文。   潘老板摇头,“应该不是,我看着是个中国人,口音也是本地的,估计是个艺名儿?反正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讲究这个。”   “他是现场提货?有监控吗?”宋舟抬头看向监控,他刚才一进店就确认过,店里的监控摄像头是开着的。   潘老板听着警察的语气,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摇头道:“不赶巧,他是打电话给我的,让我把花送去老地方,然后签单给钱。”   江昔言追问:“老地方在哪儿?”   “教堂,永熙路的那个教堂。”潘老板说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谢谢老板!昔言,我们走。”宋舟转身,带着江昔言走出花店。   陆苦听得一愣一愣的,没听懂他俩说什么、又明白了什么,见两人往外跑,他赶紧也跟上。   “等等。”经过刚才的雨花石摊子,江昔言喊停了宋舟,指着陆苦刚才看的那一块,对老板说道,“这个我买了,哪里付钱?”   老板头一次看见这么爽快的卖家,“这儿!”   “好。”江昔言快速付好账,将老板包好的雨花石,递给了着急跑来的陆苦,“这个给你,谢谢你今天带我来。”   他动作迅速,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陆苦受宠若惊地接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用的,带你来是我自愿的,你下次想来,还可以叫我,我单独带你逛。”   之前宋舟吃醋,江昔言还没觉得什么,但他不是傻,看得出来陆苦对他不一般,他当即解释道:“陆老师,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陆苦看了一眼旁边的宋舟,向江昔言靠近了一步,窃窃低语:“江警官,那个……你有……”   他眼中的江昔言不管是能力还是性格都是顶尖的好,之前一直担心江昔言不是弯的,他就没好意思开口。   但见着江昔言看他队长的眼神,他总觉得有点东西,既然江昔言不是铁直,那他是不是还有点机会?   “我有对象了。”江昔言拉住旁边的宋舟,“就是他。”   之前没公开是觉得时机不对,他们心思应该放在案子上,可既然引起误会了,他必须要说清楚,以免浪费陆老师的感情。   宋舟微怔,随即低笑一声,握紧了江昔言的手,但还是对陆苦好声好语:“陆老师,今天真的谢谢你,改天警队做一面锦旗亲自送到您的学校。”   陆苦萎靡地叹了一口气,耷拉着双肩点了点头,“没事,你们就当我没说过。你们要是着急查案子,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再逛逛。”   江昔言都挑明对他没意思了,他也不是纠缠不放的人。   这么看,像江昔言这么好的人,有宋队长在旁边,才是合理的。   又道了两声谢,宋舟和江昔言跑出花鸟市场,向停在外头的车赶去。   “我开车,你喊人。”江昔言和宋舟默契地换了位置,坐上了驾驶位。   宋舟颔首答应,他右手不影响使用,但确实不方便,拿出对讲机让林副队带一队人去永熙路的教堂外汇合。   他打开江心区地图,之前他们查到冯孝失踪时,旁边经过了一辆可疑货车。   警方追踪货车,发现该车停在了郊外,他们以货车停止点为中心,方位五公里地毯式搜索,但都没发现分尸地点。   从江心区地图来看,永熙路的教堂虽然离那个停止点超过五公里,但有一条直达的小路,方便行动。   现在得知,兰花被送去了教堂,偏偏物证在水泥里找到了兰花的组织,教堂附近极有可能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宋舟开车导航给江昔言指路,两人以极快速度赶到教堂。   江昔言一眼就看到教堂外花坛上铺的石头,“是蛭石!”   他细细一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   宋舟注意到教堂门口摆着一盆兰花,它枝条优美,随风摇曳,似是迎客来。 第136章 花坛   宋舟循着味道向教堂靠近, 忽而听到角落有老鼠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晨日格外明显。   老鼠被惊得乱窜,原本停在花坛上的蝇虫四散, 掀起一阵黑浪。   而刺鼻的恶臭味越来越浓, 江昔言随身带着手套, 给宋舟递去了一双,随后他悄步靠近臭味的源头, 确认地点了点头:“就是这儿了。”   警察立即赶到现场,现勘和法医带着工具箱走向花坛,和早已到达现场的宋队、江警官碰头。   路南怀一靠近就闻到了气味,很确定这就是尸体的味道, 向吴意看了一眼。   吴意立即意会,先配合物证把花坛上的一层蛭石全部清走,随后拿来铲子和刷子,一点一点地把花坛里的土挖开。   “土是软的, 才松土不久。”路南怀捏了捏土质,招手示意白涯可以过来采样。   吴意低头看着花坛里的土,“这一块土的比旁边要深很多。”   路南怀颔首,从颜色较深的区域下手,约莫挖了四十厘米,隐约感觉碰到了什么硬物, 他叮嘱了吴意一声, 两人立即切换工具, 改用温和一点的乱刷清理泥土。   花坛里的土坑越挖越大, 隐藏其中的秘密再无遮掩。   教堂神父听到前院的动静匆忙赶来, 远远瞧见警察把教堂前的花坛挖开了, 连忙制止:“各位这是在做什么?”   吴意检查了挖出来的骨头, 对师父确认道:“师父,是男性的盆骨,还有颅骨和大腿股骨。”   宋舟注意到神父的到来,挡住了他的视线,没让神父看到太多,“你好,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现在警方怀疑你们教堂曾发生过一起凶杀案件,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他刚才看见江昔言带人进入教堂勘验了,准备用鲁米诺试剂检查教堂中是否有血迹反应。   物证交给江昔言,人证归他管。   神父半晌没反应过来,“凶杀?什么凶杀?”   他刚才远远地看见花坛里有什么东西,可一直都是园丁管着花坛,他除了平时会路过,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舟不急不慢地询问:“前天晚上你在哪儿?”   “前天,20日是吗?”神父算了算日子,回答道,“那天我在中心教堂,每个月的20日,我都会去中心教堂和其他神父交流。”   他从国外来,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中文说的还不错,能很流利地和其他人对话,但多少还保持着一些语言习惯和口音。   宋舟让警员立即去核实一下情况,而后对神父再问道:“我们走近教堂,就闻到一股味道,你没发觉吗?”   神父点头,“发现了,味道很大,我昨天就闻到了。但马上就要进入台风季节了,闷热了好几天,我以为是雨季要来的味道,就没放在心上。”   他昨天也在院子里检查过,没看见什么奇怪的,所以没有深究。   宋舟见一名警员要将教堂门口的兰花抱上车,喊人先过来一趟,随后看向神父再问:“这盆花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神父看向花盆里折了一般的兰花,感叹了一声,旋即点头道:“知道,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送花。”   “知道对方是谁吗?”宋舟问。   神父思考了一会,点头之后又迟疑地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是谁,但她和Orchid很像,我想她们应该是很亲近的关系。”   这个名字,宋舟在花店老板的订单上见过,赶忙向神父求证:“Orchid是谁?”   提及这个人,神父的脸上浮现出伤感,他惋惜地长叹一声,“是个很久以前的故人了。”   教堂内,警员由上至下仔细检查,从顶上的灯到墙面,再到桌椅和地毯,绝不放过一个角落。   “江副科,这里有发现!”警员突然出声,喊来了江昔言。   江昔言见在鲁米诺试剂的反应下,里面出现大量的荧光反应。   看来凶手很谨慎和狡猾,先是清洗掉地面的血迹,再用地毯遮盖住,企图遮掩自己的犯罪证据。   “江副科,墙面发现喷溅型血迹。”一旁的警员也有了新发现。   江昔言环视着现场的血迹痕迹,镇定道:“根据现场的血量,可以判定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至于死者的身份,就看法医那边怎么说了。   “不论是颅骨还是盆骨,很显然都是出自男性。”路南怀托起死者颅骨观察,凶手故意刮花了凶手的面部,加上两日的腐败,已经基本看不出死者的模样了。   死者枕骨有明显凹陷,应该是被人用棍棒袭击过,具体的骨折情况,得回去拍个片子看看。   他轻轻打开死者的口腔,淡然道:“死者的牙齿磨损程度很高,已经过了青壮年了。”   骨盆是最容易分辨死者性别及年龄的骨骼。他们面前的骨盆重量较女性骨盆要重一些,骨盆壁厚,盆腔呈漏斗状,耻|骨角呈锐角等等,这都是男性盆骨的特点。   而男性颅骨的重量也会比女性要重,男性颅骨的面部较长,眉弓发达,眼眶上缘圆钝,鼻根点凹陷较深,颧骨较高、颧弓较粗,并且男性颅骨的乳|突和枕外隆突也更为发达。   “师父,你看这儿。”吴意捧着死者的盆骨靠近,他刚才经过简单的处理,现在基本可以看清耻|骨联合面的情况,“看死者耻|骨联合面的磨损痕迹,我猜测有60岁以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耻|骨联合面的磨损程度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他们今天发现的这具尸体,联合面磨损程度十分严重,死者已经步入老年了。   吴意说着,将盆骨放在了摊在地面的白布上,拿起旁边的尺子丈量大腿股骨的长度。   “师父,根据人体回归方程来算,这个人的身高应该在173到175厘米之间,我怀疑……”   从年龄和身高来看,他们从花坛里挖出来的骨骼都和冯孝对得上,并且冯孝的尸骨正好缺了这几块。   现场发现的颅骨、盆骨和两根股骨极有可能就是来自冯孝的。   路南怀也有这个疑虑,随后道:“你把这个推断告诉宋队,然后马上和我回去做比对,我在车上等你。”   “是。”吴意应声站起,但见师父正一心一意地低着头收拾工具,心里一阵酸涩。   又是这样,师父总是这样!   明明他才是助手,师父却总是一声不吭地把脏活累活全揽了,把体面的事留给他。   自从来了分局,师父一般都让他做汇报,摆明了就是让他在宋队面前有露面的机会。   宋队现在确实是在分局办事,但之后肯定会回省厅,师父这是在举荐他,也是在把他往外推。   “站这儿做什么,还不去?”路南怀见吴意没动静,催促了一声。   他看到徒弟别扭的表情了,吴意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不管是做师徒还是做同事,他们都在一块相处了四五年,有的时候对方在想什么,一个眼神就知道了。   他始终觉得吴意对他是崇拜,是雏鸟的依恋,让徒弟学会展翅翱翔,多接触人事物,推他往高处走,待他看见其他的景色,说不定会恍然明白,这份感情其实不值一提。   如果阻碍了徒弟前进的步伐,他才是妄为人师。   吴意表情严肃地走向宋队,将情况大致汇报了一遍,“具体结果,我和师父会队里做完对比,会马上报告给您。我们就先回去了。”   宋舟观察到吴意有些消沉的意志,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因为他师父。   但神父还在旁边,他们的问询工作还要继续,没时间分心,他只能稍微提点两句,“长辈都喜欢乖孩子,去吧。”   “我不是……”孩子。   吴意刚想辩驳,话到嘴边蓦然惊觉宋队的真正意思,重新振作了起来,重重点头,向警车跑去。   宋舟低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回看向神父,“您刚才说上次见到Orchid是二三十年前了。”   神父颔首确认,“是的,Orchid当年除了礼拜,其他时候也经常来我们教堂,一坐就是半天。我起初问她是否有心事,她什么都没说。后来时间久了,她似乎对我有了一点信任,就说她是为了给家里人赎罪才来的。”   “赎罪?”一旁的沈恕听到很是耳熟的字眼,早上他和许之慎接到僧人的电话,秦垣在失踪前也和佛寺的人提过,自己想赎罪。   他们要赎什么罪?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父:“我看得出她很自责,但因为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开解。记得我当年说的应该是,人各有天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这一类的话。”   宋舟回想神父之前的话,问:“您说您已经很久没看见她了,那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还记得吗?以及您说来送花的人,和Orchid很像,这个人是男性还是女性?”   神父愣了一愣,一一解答:“最后一次和往常一样,她一个人在教堂里坐着,然后接了一通电话就急急忙忙地走了。送花的是个女人,和当年的Orchid非常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Orchid回来了。”   “哦,对了!Orchid离开前,落了个东西,我想着她下次来就还她,没想到再也没见过。”神父说着,领着警察往后面的小房子走去,他平时就住在那里。   宋舟让警员去喊物证也跟过来,而后跟着神父走进小房子。   只见神父用钥匙打开了柜子,取出了一本用牛皮纸精心包好的书,他缓声道:“那个女人长得像,但毕竟不是Orchid,我试着和她打听过,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这本书我就还留在手里。”   宋舟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转身见书递给走来的江昔言,“你来吧。”   江昔言颔首接过,小心地拆开牛皮纸,只见里面是一本《局外人》,书页因为年岁的缘由,有些泛黄,但可以看出是有阅读痕迹的,其中夹着一小片红色的书签。   说是书签,但其实又不太像,应该是从哪里裁剪下来,被书签的主人用心地塑封了起来。   “等等,书签上好像有指纹。小灿,你去拿采集工具过来。”江昔言对物证的技术人员说道。   趁着人还没回来的功夫,江昔言端详着书签上的内容,这是一列手写的情诗,笔迹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一时记不起来,只能盯着书签努力回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37章 签字   高芒带着警员赶回教堂, 找了一圈没看见队长,经过白涯时,询问了一句:“白科, 你看见宋队了吗?”   白科望向小路深处, “刚刚看见队长和神父往里走了,你进去找找吧。”   说罢,他继续低头收集物证。   “好, 谢谢!”高芒大步跨过鹅卵石路,见教堂后方有一个小房子,队里的两名警员正守在门边。   他走近一看,只见江警官正在工作,认真地采集物证上的指纹。   他刚来,不知道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也不清楚书签上的指纹来自什么人。   见队长也在小房子里, 招了招手, 上前说道:“队长, 我们刚才去花鸟市场找那位花店老板重新记录的证词。”   宋舟大致地翻阅了一遍,内容和他们早上聊得差不多。   就在他交还给高芒, 准备带回去留档的时候,恍然间发现证词上有个地方不对劲。   宋舟再次放开花店老板的证词,指着上面的一句话对高芒问:“你和花店老板确定过订花人的性别了吗?”   上面有句话“他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找我订花,都要最贵最好的兰花,而且只要兰花”, 这里的“他”是代指, 还是特指买花人是男性。   高芒歪头看向队长手指的位置, 解释道:“问过了, 是男性。因为他见过那名订花人, 我就让警员先带他回去做嫌疑人画像了。”   “男性?”宋舟随后对神父询问,“神父,你看见的送花人是男性还是女性?”   之前听神父的意思,他就以为送花人是一名女性,难道这位和Orchid长相相似的人其实是男性?   神父眨了眨眼,确定道:“是一名女性,看起来很高贵很优雅。”   她的气质很独特,如遗世独立,每次见面,他都在她身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凄。   “高贵,优雅。她的年纪多大了?”宋舟问。   这两个词汇一般不会用来形容年轻女性的初印象。   神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有些迟疑,“她看着就很精致,保养得很好,我看着像是三十出头,具体多少没问过。”   高芒意会,对神父道:“麻烦您描述一下她的长相,配合我们模拟画像。”   “好,我尽力。”神父跟着警员向外走出,教堂是个神圣的地方,却被人设计,沾染了这些事,实在是背德。   看着神父离开的背影,宋舟久久不语,陷入沉思。   如果花店老板和神父说得都没错,那么买花人和送花人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警方根据水泥,追溯了混凝土厂,找到嫌疑人抛尸的画面。   法医科根据监控画面还原了嫌疑人原本的身材,确定抛尸的人是一名试图伪装自己的女性。   而物证在筛查水泥时,在其中找到一棵并不像野草的植株。   于是警方跟随植株这个线索,发现这是一棵品种名贵的兰花,购买它的人极少,因此警方锁定了一个可疑地点,来到了教堂,在这里发现了冯孝失踪的尸骨。   现在他们明确了一个问题,购买兰花的和把兰花送到教堂的是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和杀害死者并抛尸的人是否有关系,联系是什么呢?   “教堂、货车、水泥厂,凶手既然是开车转移的,那么……”宋舟喃喃着,拿出手机拨通了苏眠的号码。   苏眠拿起电话,夹在颈侧,问道:“队长,有事儿吗?”   “麻烦你们对比一下案发当天傍晚至深夜,在警方找到的货车停车点到永熙路教堂,与教堂至混凝土厂,两条路段都有出现过的车牌号。”宋舟一口气说道,这样虽然不一定能锁定目标,但可以缩小排查范围。   去郊区混凝土厂的车并不多,再加上去过永熙路教堂,以及一个规定时间段这两个筛选条件,符合条件的车辆不会太多。   苏眠很快就理解了队长的意思,“我明白了!”   宋舟缓步走出神父居住的房子,环顾四周后,对旁边的警员说道:“排查一下周围是否有居民,案发时有没有经过,以及附近有没有监控设备,能否拍到教堂?”   永熙路这一片也算老城区了,居民不算很多,案发当天是工作日,教堂没有礼拜安排,近期也没有新人过来举行婚礼,平时会来这里的人很少。   凶手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极有可能会躲避监控,但警方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都得查清楚。   “是!”警员立即四散开摸排。   江心分局法医解剖室内。   吴意将死者失踪的骨骼归回它们应该在的位置,还缺了一个颅骨,被他师父带去拍X光了。   他没等太久,就见师父带着死者颅骨和刚刚打印出来的X光片走进解剖室。   路南怀将X光片放在了观片灯上,眉头微蹙。   死者颅骨左颞骨粉碎性骨折,枕骨凹陷性骨折,枕骨骨折裂纹向右下延伸至颅底,于右颅后窝呈长线状骨折。   根据死者颅骨凹陷的形状及折线的走向,可以判断出凶手使用直径10厘米左右的棍子敲击死者头部两次。   按照这种骨折程度与现场的血迹反应,死者应当陷入了重度昏迷,但并未当场死亡。   而凶手在动手分尸时,死者的生命体征仍未停止,所有现场才会有大量的血迹喷溅。   吴意拿着报告走来,“师父,昨天采集的冯谆和死者的DNA鉴定结果刚刚出来了,死者与冯谆为生物学父子关系。”   也就是说,死者确实是失踪的冯孝。   路南怀微微颔首,这个结果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但还是让吴意给宋队报个准信。   这间教堂有些年头了,一直没翻新,也没有扩地,就这么点地方,此刻到处都是警察。   物证科将所有可疑物证全部带走,等会队里一一排查,没花多久,物证箱就堆满了物证袋。   江昔言将需要比对的指纹导入系统检索,随后转向待检台,看着上面成堆的物证,望向还在搬东西的白涯。   “加把劲儿,后面还有一箱。”白涯只能给江昔言打气了,那座教堂看着不大,但因为只有一个神父,平时不怎么打扫,所以光是毛发,他们就找到了很多。   还有花坛的蛭石和土样,都需要做分析。   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不停重复检验,在枯燥和乏味中寻找线索。   江昔言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一声抱怨,挑了一袋蛭石放入托盘开始检验。   他们需要在这些物证中排除与本案无关的线索,尽力找到证据。   平日里鲜有人经过的教堂外扎堆驻足许多人,看到警方要盘问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警员一家一家走访附近的居民,耐心询问案发当时居民的见闻,但收获并不理想。   宋舟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饭点了,于是对警员们说道:“先把肚子填饱再继续,半个小时后来这里碰头。”   警员的疲惫消散了一些,应了一声后,小跑去附近的餐馆,发现宋队没有跟上,还在原地打电话。   林越意会,“宋队应该还有其他安排,我们赶紧吃饭,还有好几家没走。”   这里的居民虽然不多,但住的很分散,排查起来花了点时间。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全部走完得晚上七八点。   “已经离开了是吗,谢谢。”宋舟感谢了白涯一声,大步跑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江昔言从警局疾步回家,来到自家门前时,脚步却慢了下来,抬起手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敲门。   这次应该也和以前一样吧,敲了门也无人应答,最后还是自己开门进去,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敲不敲门都一样。   江昔言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正准备自己开门时,一只手敲响了面前的门。   他转头看去,只见宋舟竟然跟来了。   “我是趁着晚饭的时间过来的,看他们一眼我就回去继续工作。”江昔言解释道。   宋舟当然知道江昔言不会直接撂挑子回家,轻声笑了笑,道:“知道,我和你一样。”   案子在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想回来探望家人,就得牺牲个人时间。   他抓住江昔言的手轻揉了揉,低声说道:“保持期待,总有一扇门的背后藏着惊喜。”   宋舟的话音刚刚落下,两人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吓得他们赶紧松开手。   一名妇人从门后探出头,见门前站着的人,很是惊喜地对家里的丈夫喊道:“老江,小江回来了!”   曾雯将门打开,欣喜地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随后看向他旁边站着的人,更是惊讶,“你不是前两天在医院帮过我们的那个小伙子吗?”   宋舟微微躬身,自我介绍道:“叔叔阿姨好,我是昔言的……”   他侧目看了江昔言一眼,考虑到江昔言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的事,于是道:“我是昔言目前的警队队长,我叫宋舟,叔叔阿姨叫我小宋就好。”   “哪能啊!宋队是吧,快进来!”曾雯说着,赶忙拿出两双拖鞋摆在门前,对两人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稍微坐着等一等啊,我这就去做!”   江昔言赶忙制止:“妈,不用了,我听说爸生病了,回来看看他,一会就走。”   去掉路上来回的功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他们探病之后,他得赶回物证科继续检验,宋舟也有他的安排,不会拖延的。   宋舟将手里的礼物放在茶几上,缓声道:“来的路上比较赶,随便买了一些,不知道两位喜不喜欢,请见谅。”   第一次来江昔言家里,他得给他父母留点好印象,不能空着手来。   “您真的太客气了!我们昔言这些日子多亏您照顾了。”曾雯还是洗了点水果,放在了两人面前。   宋舟心虚地笑了笑,“昔言不需要我太多照顾,他很有能力,是我的得力干将。”   江毅正坐在饭桌边批阅文件,见到儿子和之前帮忙的小伙子时,目光同样惊喜。   他刚才听到了,这位小伙子正巧是儿子的队长,应该是告诉儿子他的病情了,所以儿子才着急赶回来。   他宽慰道:“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才是正常的,你们年轻人何必大老远跑回来。”   曾雯见儿子的队长好说话,试探地问了句:“你们警队最近忙吗?有没有休假什么的?”   宋舟看了江昔言一眼,如实道:“我们目前还有一些案子要办理,等会就要回警队。如果二位身体不适,需要昔言陪同,我可以给他放个假。”   “这……”曾雯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有点犹豫要不要说。   江毅没做反应,只要他老婆决定的事,他说什么都没用。   曾雯纠结了一会,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是这样的,我们小江年纪也不小了,他爸这个年纪的时候,小江都学会走路了。所以我们想着,要是他有空,回来相个亲什么的。人我都安排好了,女方条件都不错,他只需要回来吃个饭,碰个面就好。”   “只需要?”江昔言冷呵一声,脸色有些难看。   曾雯见孩子又不乐意了,立即道:“我和你爸都老了,撑不了几年。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办?你现在觉得没事,万一之后生个小病,连照顾你的人都没有。等你老了,别人儿孙满堂,你不孤单吗?谁给你养老啊!听妈一句劝,赶紧找人结婚才是最重要的。妈知道你忙,这不都给你安排好了吗,你怎么还有意见?”   江昔言默不作声,当初报志愿就是这样,他的母亲可真会换位思考,给他安排所谓的坦途。   他们认为一个乖孩子,就该按照父母的计划走,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喜欢什么。   江毅看到儿子脸色不对,轻咳了两声,企图缓和气氛,“儿子,你别觉得你妈说话难听,一开始我也觉得没必要,但你成天扑在工作学习上,自己的身体都熬出病了,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最近这段时间还好,没听说有什么大灾大病,之前儿子在市局工作的时候,就经常犯胃病。他看着温顺,实际上脾气倔得很,死扛着不去医院,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曾雯看好声好气说话不中用,顿时改了脸色,“之前我说了吧,读金融,大学离家里近一点,家里也有人脉给你安排出路。你要是乖乖听话,之后就不会发生那些事!宋队,你是个懂事的,来评评理,我们做父母的怎会害了孩子?”   宋舟沉声一叹,拿走刚才曾雯塞到江昔言手里的苹果,放回了果篮中,缓声道:“昔言其实很不喜欢吃苹果,所以我平时会给他准备点别的。或许是遗传吧,他也是个很有计划,并且有些执拗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谁都拽不回来。”   见曾雯要附和,他轻声笑了笑,解释自己的话,“您和江先生有作为父母的立场,而作为晚辈的我无法完全否定。二位也说了,昔言年纪不小了,他不是孩子,他自己的主见、自己的立场。我不左右他的见地,但尊重他作为独立个体所拥有的一切权利。”   “你……”曾雯没想到宋舟竟然会站在她儿子那边,被他哐哐一堆话,堵得一时无话。   这是意思?说她不尊重儿子的意见吗?可她做这些不都是为了儿子好?   江昔言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耽搁下去,站起身对父母说道:“你们不用担心了,我有对象,我们的关系很稳定,不考虑其他人。”   考虑到他爸的身体情况,他对象是宋舟这件事,暂时就先不说了,等之后有时间了再回来和他们好好聊聊。   曾雯双眼发亮,“你早说呀!我这就去回绝女方!赶明儿,你带着对象回来给我们看看!”   江毅闻言也很是高兴,附和了两声。   江昔言看了宋舟一眼,“再说吧,我和队长还有事要处理,先回队里了。爸,你记得按时吃药,等我有空再带你去一趟医院,做全身检查。”   “好,我和你妈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江毅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戴上老花眼镜,继续看着面前的公司文件。   江昔言一怔,不知何时,他的父亲已经戴上了老花眼镜,签个字都有些费劲了。   等等,签字?   “对,签字。”江昔言转头看向宋舟,“从耀明酒店搬回来文件还在吗?”   宋舟颔首,“在,不过搬去另一个办公室了,现在由经侦全权负责,你要是需要,我去申请。”   “需要,我得做笔迹鉴定。”江昔言点头,他之前就觉得那个书签上的字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如果他记得没错,耀明酒店的文件末尾有个签名,和书签上的笔迹非常相似。   那个签名,来自秦垣。 第138章 画像   告别了江昔言的父母, 宋舟和江昔言迅速返回警局,经过警局大门时,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站着。   “辛映还在现场, 恐怕没这么早回来,你要不去接待室坐会儿。”宋舟对在门口等着的唐婳说道。   唐婳微笑着说道:“不用的,谢谢宋队, 我就在这儿等她。”   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回来的辛映。   接到宋舟的电话,刚从耀明集团回警局的莫隽极快地找出他们想要的文件,在刑侦大队办公室门口等着。   见两人一同上楼, 莫隽好热闹似的挑起眉头, “哟, 你俩已经进展到形影不离的阶段了吗?”   宋舟接过莫隽递来的文件, 打开确认就是他们要找的线索,转手送到江昔言手里。   江昔言着急做笔迹鉴定, 看着莫隽简单地回应了一句:“谢谢莫学长!”   说罢, 他脚步急促地下楼回到物证科。   宋舟站在走廊上, 望着他进入物证检验室, 才收回眼神看向莫隽,“耀明集团查得怎么样了?”   莫隽撇了撇嘴, 这两人真是的, 一点八卦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收心定神,说:“按照银行流水查,看着确实没有问题, 是及时纳税补税的‘良好企业’。”   宋舟:“那, 不按照银行流水呢?”   莫隽背靠着走廊栏杆, 缓声道:“起初我们以为这次还是和以前一样空手而归, 结果审计用了整整一个星期, 把耀明集团包括子公司的所有账目全部核对了一遍,就在下午他们终于发现了问题。”   一名会计在对账的时候,把□□夹错了,错误的□□比账目上记录的金额要高出五倍。   然后审计从这个漏洞开始盘库,发现公司的资产大有乾坤。   这也是耀明集团聪明的地方,他们将很大一笔收入转化为消耗品开支,增加了重复性和盘库难度,再联合厂家提高消耗品的单价,看起来账目是都对得上,但中间的差额比正常采购要高出非常多。   “所以今天下午,我们轮流对这名会计进行审问。就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她终于松口,和警方交代集团内部一直有阴阳账本,从她转正之后就接手了,他们财务经手的钱,十之八|九是虚报,一是为了偷税漏税,二是掩盖这笔金额的来历。”   莫隽简述了一遍案件调查,随后提到目前的进度:“反正参与造假的那些财务是跑不掉了,人现在都在来警局的路上。今晚我们指定是要通宵审讯。”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宋舟,悠悠道:“哎呀,都说兵贵神速,宋队长现在是什么进度了?肯定没我快吧!”   又来了。   宋舟无语地摇了摇头,压根没打算和莫隽攀比,转身就往办公室走去。   “你这是心虚了吧!看在你这么弱的份上,真要我帮忙,记得开个口啊!”   听到身后莫隽的声音,宋舟轻声低笑,抬手挥了挥手,“有便宜可占,我不会忘的。”   苏眠坐在情报研判室内的八台显示屏前,将两条路上的所有监控全部导出,记下经过的每一个车牌号,符合条件的有九辆车。   而其中六辆没有在混凝土厂停留,很快就出现在下一个路段的监控。   排查后,发现有一辆车是产业园一家厂子的车,车主当天晚上回到工厂是突然记起离开前忘记关灯,所以临时返回工厂熄灯。   监控摄像头也确实拍到他离开时的画面,停留的时间和抛尸时间对不上,所以也排除嫌疑。   剩下的两辆车,警方仍在排查中。   见宋队进入研判室,苏眠起身示意,“队长。”   听苏眠把目前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宋舟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两辆车,范围缩小了很多,干得不错!”   “功劳不全是我的,是队长指的方向。”苏眠坐回了位置上,继续追踪其中一辆车的行动轨迹。   他也调出这两辆车在经过两个路段之前和之后还去过什么地方,希望能得到更多线索。   宋舟坐在苏眠旁边,目光在几个显示屏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喊停,“停一下,就是这儿,放大。”   苏眠一时没反应过来队长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跟着队长的指挥,将画面一点点放大。   “就是这辆车了。”宋舟看着这辆车经过两个路段的监控画面,很是确定地说道。   见苏眠不理解,宋舟重新播放了车辆经过减震带的画面。   “货车停车点到教堂,教堂到混凝土厂,以及这辆车去货车停车点的路段之前,与离开混凝土厂之后,四个路段都有经过减震带。”   江龙市是丘陵地区,他们现在所居住的地方都是前人炸山开出来的地,所以很多地方有高低起伏,沿途少不了减震带。   画面里的这辆车在市面上非常常见,常用作出租拉客的黑车,减震效果一般。   苏眠将四段视频同步播放,马上看出了问题,“这辆车在开进排查路段之前,车尾部分的起伏,比进入排查路段之后的起伏要大很多。”   在和其他车辆经过四个路段的减震效果进行对比,变化就更明显了。   “所以,这辆车在进入排查路段的时候,车上添了重量。”宋舟看着车牌号眯了眯眼,“查一下这辆车的车主。”   “好。”苏眠马上联系交管部门,想要调取这辆车的所有信息。   辛映刚从现场回警局,远远瞧见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教堂附近跑了一整天,原有些疲倦的她顿时来了精神。   林越经过警局门口时,特意停车,笑着说道:“快下车吧,别让唐小姐等太久。”   辛映咳嗽了两声,别扭地说道:“她怎么又来了?”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下了车。   车里的其他人早就看出辛映的心口不一,只是碍于小姑娘的面子,没有戳穿罢了。   见辛映回来,唐婳小步跑上前,“宋队长刚才正好经过,说你出现场了,所以我不好打扰你。”   辛映一眼就注意到唐婳脚上穿着的是她送的鞋子,眉眼多了几分喜色,问:“你和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的,玩得开心吗?”   “下午回来的,给你带了礼物。”唐婳说着,打开了手里的纸袋。   看着唐婳的眉眼弯弯,辛映不知她是因为出去玩而高兴,还是来警局找她才……   想到这里,辛映立即回神,她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错觉。   唐婳打开盒子,从中拿出了一条红绳,绳子上串着花花绿绿的珠子,还挂着一块木牌,“我们正巧经过寺庙,那里的平安符很灵,我就给你求了一个。”   她微微踮起脚尖,想要挂到辛映脖子上。   辛映从小就喜欢运动,所以个子窜得比同龄人要快很多,现在的身高就是站在男警里,一点也不落后。   她鬼使神差地微微低下头,想要配合唐婳,却正对上她清秀的眉眼,一时晃了神。   小妈长得真好看,比其他女孩儿都要好看。   柳叶眉桃花眼,笑起来眼神清澈明亮,很有感染力,但又不完全纯真,掺了些精明在其中,给她添了几分沉稳和端庄。   她很喜欢小妈的这双眼睛,特别是盯着她的时候。   唐婳将木牌给辛映挂上,满意地笑着,“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的。”   她说着,抬眼看向辛映,见她正一直盯着自己,轻唤了一声:“辛映?”   唐婳的轻唤拉回了辛映的理智,她赶忙后退一步,扭开头倒吸一口冷气,眼神飘忽,不敢再看唐婳。   她是忙了一天,脑子短路了吗?唐婳是小妈,她刚才都在想什么。   唐婳看到了辛映眼中的迷离,她明明是在意的。   见辛映后退,唐婳坚定地上前一步,抬头轻声道:“辛映,如果我不是你后妈,我们能不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和我爸还没离婚。”辛映的神情重回坚定,是在劝诫唐婳,也是在警告自己。   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木牌,沉声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唐婳并不气馁,她知道辛映是在意她的,这就足够了。   见唐婳孤身向外走,辛映无奈地仰天长叹,终究是狠不下心,咳嗽了两声,跟上了她的步伐,嘴硬地说了句:“看在你送我东西的份上,我……送你回去。”   她绝对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唐婳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独自回家不安全,再加上感激,所以才提议送她回家的。对,就是这样。   唐婳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辛映,低头偷笑,注意到辛映的步伐迈得很大,但为了配合她,刻意降低了速度。   如果时间就停留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警局内,苏眠根据可疑车辆的车牌号,调出它近期的所有行动轨迹,发现经过路段杂乱无章。   听到手机的短信提示音,他立即打开屏幕,看到交管发来的车辆资料,很快就明白行动轨迹混乱的原因。   宋舟看到行动路线的时候,就猜到个大概了,“这辆车也是租车行的,对吧。”   很多黑车司机没有车,或者担心开自己的车有损耗,所以会选择去租车行租车。   虽然每天要扣掉租车钱和油钱,利润不多,但好在成本低,是不少手头不宽裕的司机会选择的一条路。   苏眠点头确认,“是的,而且和那辆疑似带走冯孝的货车是出自同一个租车行。”   之前他们查货车的时候,租车行老板提供给他们租车人的信息,发现全都是错误的,这辆出租车恐怕也一样。   “我再和车行老板对一下信息,实在不行就一个路段一个路段地看过去,找找有没有拍到驾驶位的画面。”苏眠转了转脖子,准备大干一场。   他确实很经常摆烂,但在正事上,他的业务能力绝对能打包票。   宋舟自然是相信苏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加油,辛苦了。”   “宋舟。”江昔言急匆匆地跑进队长办公室,发现宋舟不在里面,转身见林副队指了指情报研判室,说了句感谢,便带着报告赶去。   宋舟听到声音就出来了,见江昔言向自己跑来,伸手将人接住,问:“怎么了,这么着急?是笔迹鉴定出来了?”   江昔言摇头,将报告递给宋舟,解释道:“是早上在书签里发现的指纹,我把指纹导入数据库检索,刚才结果出来了,和二十五年前失踪的一名女性对上了。”   宋舟抓住字眼,“二十五年前失踪的女性。”   江昔言:“是卢孟月。”   二十五年前,卢孟月的父母发现经常关心他们的女儿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于是找到秦家,从女婿秦垣口中得到的回答是,卢孟月前几天出门后就没有再回来了,他试图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卢孟月的父母赶紧报警,警方采集了信息之后,展开了搜查,却怎么都找不到人,时至今日还是没有卢孟月的下落。   可警方一旦立案,没有找到真相,永远不会宣告结束。所以卢孟月的信息一直存储在公安数据库中,等待她的下一次出现。   “队长!”高芒还没进办公室就喊道,他带着两张画像进门,看到宋队后疾步走来,“潘老板和神父描述他们见到的买花人和送花人的长相,画师已经画好了。”   他看着手里的画像,表情很是凝重,递到了队长手里。   看到他的表情,宋舟感觉有些奇异,展开画像一看,见到其中一张画像上的人脸,他的面色瞬间凝固,“又是他。”   “找到了!我找到了!”苏眠指着屏幕,一脸兴奋地对门口大呼。   宋舟带着画像回到研判室,见显示屏上的画面被暂停,视角正好能够拍到驾驶位,车辆经过摄像头只用了短短两秒。   苏眠将这短暂的时刻逐帧播放,清楚地拍到了驾驶位上的人。   开车的人戴了口罩,但她的穿着和混凝土厂监控拍到的抛尸者一模一样。   “可惜了,只有上半张脸。”苏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刚才的惊喜逐渐消退。   他耷拉着双肩,无意间瞥到宋队手里的画像后,被上面的人像吸引,问:“这人是谁啊?”   宋舟看着监控画像里驾驶位上戴着口罩的女人,随后低头注视着手里的另一张画像,伸手遮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是秦延的姐姐,秦安然。”   他们一直都在寻找买花人、送花人,和抛尸者之间的联系,现在一切都连起来了。   和潘老板买花的是秦延,而神父看见和Orchid,也就是卢孟月,长相非常相似的人其实是秦安然。   警方手里掌握了抛尸者在混凝土厂抛尸的监控证明,现在又找到驾驶可疑车辆的车主的外貌特征,抛尸者和驾驶者特征明显相同,且和送花人秦安然的面貌十分相似。   秦安然极有可能就是杀害冯孝的凶手。   宋舟立即对办公室的警员说道:“所有人,分成两队即刻出发,目标秦延和他的姐姐秦安然。”   听到铃声响起,辛映立即接听电话,“好,我马上到!”   她正想和唐婳解释,就见唐婳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的,你快回去吧。”   出门前她是被司机送来的,因为想和辛映走走,就一直没上车。   司机大哥其实一直跟在她们后头。   辛映和唐婳走了一段路就发现有司机跟着了,虽然有那么一点尴尬,但也确实放心,她颔首后马上转身向警局跑去。   见警员在楼下集合,她迅速归队,等待安排。   “林越,你带一队去秦家,把秦延带回来。”宋舟说罢,再看向沈恕,“我们的人一直联系不上秦安然。沈恕,你和我分别带队,必须把人找到。”   “是!”沈恕点了几个人,立即出发。 第139章 巨响   晏余站在窗口向外张望,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今天大楼清洁工会定期来清理玻璃,他就可以趁机向清洁工求救。   这段时间,他试了很多办法就是想逃离秦延的桎梏, 但房间从外面上了锁, 窗户也被焊得死死的, 唯一一个能够连接室外的通风口也被加装了铁网。   窗户是防风的, 他根本砸不开。就算砸开了,秦延家所在的楼层是23层,没有工具, 他无法脱身。   房间里没有通讯设备,他如今只能借助外力求助。   可晏余等了一整天,窗外的天都暗了, 还是没等来清洁工。   “你在等谁?”秦延双手插兜, 缓步走近,顺着晏余的目光向外看,很清楚他在等什么。   他轻笑着说道, “别等了,他们不会来的。”   他注意到晏余在偷偷算日子, 想想就知道这家伙的意图,所以他让物业将本月的大楼清洁延后了。   看到晏余怒瞪着自己, 秦延没有半分羞愧,怡然自得道:“我说过, 不会让你逃掉的。”   晏余冷眼看着手秦延, 恶声道:“秦延, 你有病吧!当初我们就是互相利用, 现在我们对彼此都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困着我有用吗?”   在秦延眼里,如今的晏余就是被磨平了牙齿的小狗,所有叫嚣没有丝毫威慑力。   他的腰背挺直,微微低头看着晏余,“当然有用。我是商人,不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   晏余蹙眉,“你什么意思?”   秦延一只手抓住晏余的后脖颈,沉声道:“警方已经盯上你了,如果我把你放走,你很快就会被警察抓住。”   “抓住就抓住,我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也能承诺不会牵连到你。”晏余试图挣脱,却被秦延握住手腕。   他还欠人一条命,时隔多年,是时候该还了。   秦延笑了笑,没有松手的意思,“怎么办啊?和你不相信我一样,我也不信你。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暂时不能让你落入警察手里。”   再等等,就快好了。   晏余:“秦延,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一开始合作,他就和秦延坦言自己的目的,可秦延却从未透露半分。秦延说他也讨厌耀明集团,可耀明集团的话事人是他的生父,他为什么如此憎恶?   他从未了解过秦延,秦延也从未想让别人了解他。   想着,晏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秦延的双眼缓声道:“秦延,我们曾经合作过,这段时间你对我也很照顾,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他清楚地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减弱,继续劝说:“秦延,告诉我,需要我怎么帮你?”   闻言,秦延看着晏余的眼神逐渐柔软,就在晏余以为要攻破他的防线时,他表情瞬间恢复常色,眼中满是戏谑。   “小狐狸,我不是色令智昏的人,这招对我没有用。”秦延拽着晏余走到镜子前,抓住他的双肩强迫他直视镜子里的自己,而后低声在他耳边轻喃,“晏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痛快吗?”   他们最初是合作关系,可随着晏余的要求越来越多,想要得到更多线索,于是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从他手里换取资料。   他见过太多人太多事,所以即使是身处情|欲,他也不会丧失理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晏余的目的,也很乐意陪他玩下去。   只是晏余比较可惜,不小心玩脱了。   “趁我还有耐心,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自作主张。”秦延单手将晏余的手别在身后,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领带,一圈一圈地将晏余的双手缠住,打了个死结。   秦延的手轻抚着晏余柔软的发丝,骤然抓紧,逼迫晏余抬头直视镜子里狼狈的自己,他清楚地在晏余的眼中看到了憎恨与厌恶。   他面无表情地脱掉晏余的裤子,解开自己的拉链,看着晏余痛苦地皱紧眉头,没有一点怜惜。   憎恶吧,将这种情绪留存下去,永远不要忘记。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晏余紧咬着牙关,愤然低吼。   秦延冷声呵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拉着你陪葬。”   他们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两个人,能死在对方手上才是最好的解脱。   在疼痛和兴奋的激烈杂糅中,晏余忘了时间过去多久,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   意识浅薄之间,他感觉到秦延给他穿上了衣服,可眼前一片漆黑,好像被戴上了眼罩。   “马上带他走。”秦延微微侧脸,对门外站着的手下说道。   拉上晏余陪葬只是说说的,世界这么大,没有一件属于他的东西,他只有晏余了,舍不得。   “是。”两名打手疾步进入房间,不敢多看多问,一左一右架着地上的人赶紧离开。   秦延将房间收拾干净,将不该出现、不能出现的东西,统统烧掉。   而后他神色平静地坐在了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林越带着警员赶往秦延家,只见房门大开着,这房子的主人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人今晚会来。   秦延将第五根烟的烟头在烟灰缸中掐灭,神色坦然地起身转向警察。   -   天色刚亮,一群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有序地进入警局参观。   “这里就是我们辖区的警局了,警察叔叔每天都在岗位上守护着我们,今天老师就带大家拜访一下敬业爱岗的警察叔叔们。”老师说着,看向跟来的学生家长,“各位家长跟了一路,可警局不方便进入这么多人,你们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学生家长忧心地看着走进警局的孩子,忿忿道:“学生就好好上课得了,学校没事搞这么多活动干嘛?你们这些老师就这么把小孩带出来,万一什么事,你们赔得起吗?还不允许我们家长跟着了。”   “就是,老师负责把书教好就行了,撺掇学生出来玩,没正经的。”   不放心跟来的学生家长只有几个,但光是这几个就让老师们很为难了。   虽然一路上解释了很多遍,但面对刁难和质疑,老师只能再次解释:“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每个五年级的学生在这个学期都有一次来警局参观的机会,让孩子们接受司法教育是好事,各位家长不用这么排斥的。”   几位家长嗤声,白了一眼,嘴里的嫌弃一句没少,但看见有警察出来了,暂时老实了一会。   两位民警出来迎接,见到小朋友们,很是热情打了招呼。   今天刑侦大队的人外出任务了,警局里冷清了很多,民警带着学生们在警局里逛了一圈,大致介绍了警局每个部门的职能,然后来到宣传栏前,进行普法教育。   民警:“同学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学生中有几个男孩子低声交谈,很是兴奋地举手问道:“警察叔叔,我们想看看法医!”   电视剧里,解刨尸体的法医又神秘又厉害,他们好奇很久了!   民警向法医科看了一眼,有点担心学生们会被吓到,所以之前没考虑带他们去法医科。   现在听到学生们要求,两位民警相视了一眼,经得老师同意,又和法医科打了声招呼后,才带着学生进入法医办公室。   办公室内,几名法医正在埋头工作,吴意站在路南怀身边,正在核对实验结果,看见学生们进来,两人迅速收起和案情有关的文件。   “这几位就是我们警局的法医了。”民警介绍道。   他们这是分局,地方不大。之前都是把死者送去殡仪馆里的司法鉴定中心,但自从宋队调来警队,为了查案方便,就从鉴定中心调了法医过来配合工作,所以警局才有了常驻法医。   “哇!”学生们睁大了双眼,伸长脖子往法医办公室里张望,很是兴奋地看着办公室里的各种人体模具。   也有一些孩子不敢进去,站在门口等着同学出来。   放在办公室里的多半是教具,这些学生看到也没关系。   突然一个孩子惊呼,羞怯地看着柜子上的教具,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旁边有其他学生也注意到那个教具了,其中有两个男孩对着胆小的同学捧腹大笑,“原来你们女孩子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啊!”   听到笑声,路南怀略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些教具即使是模型,也不该是以这种态度面对,更不能对身边的人如此讥讽。   老师赶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这就带他们走。”   可孩子们调皮,现场一时有点不好控制,早知道不带他们进这里了。   吴意直言问道:“你们学校没有教孩子认识人体吗?”   老师低头道:“课本里是有,但我们……不怎么讲。”   这个话题的课程内容,他们这些年轻老师也不好意思说,所以都是让孩子们自习。   这样的现象其实并不少见,路南怀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好言说道:“爱惜自己的基础就是认识自己。家长不愿意教,你们老师也忽视,那么这些孩子获取正确信息的渠道从哪儿来?从电视剧、电影、小说?”   之前的冯孝案历历在目,那些山区的孩子缺少了教育资源,懵懂无知。   可这些生活在大城市里,有着优越教育资源的孩子们也一样被忽视了性|教育,这应该吗?   吴意很少见师父的情绪波动这么大,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上前蹲在刚才退缩的孩子面前,认真说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身体构造是不一样,不需要对自己的性别感到羞耻。同学们不用害怕的,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体,才能保护好自己。遇到奇怪的人触碰自己,一定要及时反抗,向大人求助,明白吗?”   “你们在干嘛?”一名家长站在电拉门旁边,监视着自己孩子的一举一动,隐约听到警察刚才说的话,立即指责他大吼,“警察就这么说话的,什么都对孩子说?他们还这么小,懂什么?”   那名家长说着,掏出手机对着说话的警察拍视频,厉声道:“各位看看啊,江心分局的警察口无遮拦,想要教坏我们小孩,我要举报!”   路南怀放下手里的笔,走出办公室,将吴意拉到身后,丝毫不在意自己暴露在镜头下。   “他们是孩子,是温室花朵,是你们家长捧在手心养大的宝贝。可难道因为不想让花朵凋零,就该早早掐苗吗?真正让孩子成长的办法,从来不是限制,而是让他们直视风雨。”   他极少如此生气,之前就因为冯孝的案子憋了很久,现在一时没控制住。   “你们!”拍视频的家长被指责后有些挂不住脸,企图冲进警局和他们理论。   警卫立即将人拦住,没注意到这名家长抄起手里的保温杯向路法医砸了过去。   “师父小心!”吴意见势一把抱住路南怀,将人护在怀里。而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被保温杯砸中,吃痛地嘶声。   “妈妈。”一名女学生悄然走到了自己妈妈身边,小心地揪了揪妈妈的衣服,双眼纯真地问道,“警察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方才还骂骂咧咧的家长听到孩子的话,骤然安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什么?”   女学生咬了咬下唇,抓着自己的衣角,怯怯地说道:“随便乱碰我身体的,真的是坏人吗?”   除了那名女学生,还有几个孩子也向自己的父母看去,他们的目光中有求知和求助。   家长们盯着自己的孩子,神情满是不敢置信,他们从未了解过这些,明明他们把孩子保护很好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们怎么从来没听自己的孩子提起过,只是因为……孩子们不明白吗?他们这些家长真的做错了?   警局门口的闹剧很快结束,看着家长带着孩子无声地离开了警局。   老师们带着剩下的学生,不停和警察道歉,更是看着手上的法医鞠了好几躬,“真的对不起!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位警察同志,你要不赶紧去医院吧,医疗费我们来赔,真的不好意思!”   吴意摆手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路南怀还是注意到吴意额头上的虚汗,他对警卫说道:“这些老师和学生你们负责吧,我带他回去检查伤口。”   他的话语声冷清,面无表情地拉着吴意回法医办公室。   警卫打了个冷颤,想想就知道路法医肯定生气了,赶忙送走这批老师和学生。   他刚刚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就见昨晚深夜出去的警察终于回来了,连忙抬起拉杆。   林越对办公室里的警员问了句:“其他人还没回来吗?”   苏眠摇了摇头,“没呢,一个小时前,我们终于在监控里找到秦安然的踪迹了,宋队带人过去了,暂时没回信。”   “行,我先带秦延去审讯室,宋队一回来,马上通知我。”   林越说罢,示意一名警员跟自己一块去问讯。   秦延坦然地坐在审讯室里,看着警察拿出的画像,泰然道:“怎么了?买花犯法啊?”   “警方现在掌握的证据对你姐姐不利,如果你想帮她,最好配合警方。”林越对秦延问道,“我们在掺着冯孝尸块的水泥里发现了建兰的叶子,还发现抛尸者和你姐姐的外貌相似度极高。花是你姐送的,但买花的人是你,这件案子你了解多少?”   “不了解。”秦延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我送花只是因为我母亲生前很喜欢兰花,这个季节正好是建兰盛开的时候,我想让母亲看见。”   “为什么是教堂?”林越问。   秦延:“因为母亲生前经常去教堂。”   林越又问:“我们了解到你母亲除了做礼拜,平时也经常去教堂。你知道她有什么心事吗?”   秦延沉默了一会,许久才说道:“大概是因为我父亲经常对她动手吧。”   他是故意被警察带回警局的,也故意和警察提起自己母亲的。   他们做了这么多,就是想为母亲讨回一点公道。   物证检验室内,江昔言紧盯着打印机,在报告出来的第一时间查看了结果,“确实是秦垣的笔迹,等宋舟回来就告诉他。”   他话音落下,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奇怪了,宋舟他们出去一个晚上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遇到棘手的事了?   一瞬间,江昔言感觉有口气堵在胸口,预感非常不好,上一次这样是宋舟受伤的时候。   他连忙拿出手机,想给宋舟打个电话。   法医办公室,路南怀看着吴意后背一大片红,心疼地皱紧眉头,“肿起来了,我去拿冰袋。”   “幸好没砸你身上,我比较抗造,一会消了,没事的。”吴意回头看向师父。   师父这是心疼吧!这算不算心里有他?   “我母亲……”秦延刚想继续说下去。   刹那间,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巨响,脚下的土地也跟着有些震动,火光染红了天际的云,如血色泼洒。   江昔言感觉自己心跳停了一下,连忙从物证科走了出来,远眺着天上的红光,“宋舟……”   听到响声,吴意立即穿上衣服,跟在师父身后走出法医办公室,看到有爆炸,迅速去拿工具箱,准备赶往现场支援。   林越也闻声出门,正打算派人过去查看的时候,手机铃声蓦然响起,他接听问道:“沈警官,有事吗?”   “快来人!快!”   “沿江公路出事了,刚才有人在身上藏着炸|弹,上了早班车。老宋一个人上车排|爆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第140章 江水   沿江公路的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加上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早班早课的时间,路上拥堵不堪,鸣笛声吵得沿街的居民也开窗大骂。   后方不明情况的轿车生怕自己迟到,一直往前挤, 导致路况更加严重。   警车和消防被堵在车流后方, 眼看着救援时间一点一点流失, 也很是着急。   忽然数辆摩托车从车流中穿行而过, 身着荧光绿色警服的交警从摩托车上下来,抬手向警车和消防车示意后,站在马路中央, 挥动着双臂疏通马路。   “别看了别看了,后头还有那么多车, 快点走。”   “请有序离开,不要挤!”   交警见还有小车司机故意减缓速度往事故现场看,立即催促。   但也有小车司机主动往旁边靠,试图给后面的消防车让道。   有一人作榜样, 其他车主跟着效仿,消防车终于冲出车流,疾速驶向事故现场。   车上所有消防队员迅速下车, 拿上水枪,无畏地冲向火场。   警车紧跟其后, 所有警员立即下车控制现场,监督围观的群众向后撤退。   “麻烦配合一下,往后退!”   “为了防止二次爆|炸, 大家注意安全, 不要往前挤!”   江昔言急忙下车环视四周, 仍旧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见沈警官一脸自责地站在人群旁边,他立即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宋舟呢,他人呢!”   沈恕向燃烧的公交车看去,声音沉重地说道:“他……还没出来。”   “宋舟为什么会在公交车上?”江昔言已然接近崩溃边缘,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自乱阵脚,可他的声音不停颤抖,面容惨白无色。   沈恕长叹一声,“我们收到苏眠发来的消息后,宋舟发现秦安然出现的地点就在耿昊家附近,给我发消息说,他怀疑秦安然要对耿昊下手,所以他打算先跟着耿昊。没想到耿昊带着炸弹上了公交车,宋舟是想上去救人的,没想到……”   他和宋舟分别带一队,不知道宋舟这里的情况,等他们赶过来的时间,宋舟已经上公交车了。   他赶紧通知特警的排|爆大队,可没等排|爆过来,炸弹就已经炸了。   江昔言紧紧抓着手里工具箱的把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乱,宋舟和所有人辛辛苦苦想要寻找的真相,他不能让一切白费!   他记得耀明集团其中一名负责人也叫耿昊,是集团内老一辈负责人里剩下的最后一个。   “可宋舟不是安排人跟着耿昊了吗?”江昔言问。   冯孝出事后没多久,宋舟就意识到凶手的目标是杀了耀明集团所有老一辈负责人,所以安排了警员暗中保护耿昊,可为什么还是出事了?   旁边的警员闻声解释道:“我们是一直跟着耿昊,他今天和往常一样出门上班。但临时下了车,换乘公交车,我们以为他是汽车没油了,就继续跟着。没想到公交车开了没多久就突然停在路上,上面所有乘客都逃了下来。宋队马上察觉不对,就上车查看了。”   宋队上车以后就让所有人撤退300米,只有他和耿昊两个人在车上,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昔言倏地感觉一阵耳鸣,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头痛欲裂,胸口似乎要裂开一般。   “小江,你别激动,万一……万一老宋没事呢……”沈恕说着,声音越来越弱。   消防车已经在灭火了,如果还有人生还,他们一定看得到,可过了这么久,什么回音都没有。   林越面色沉重,双手紧握成拳。以前他们一直依仗着宋队的指挥,现在没有宋队领头,他们依旧是警察,不能乱!   “所有人!沈警官带着辛映,配合消防和排|爆检查现场。高芒,你带一队人在附近找找,咱们宋队要是真的出事了,我们也得带他回去!一然,你带人跟我一起,给车上下来的乘客做笔录,必须查清楚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所有警员整齐应声,他们收起眼中的悲怆,投身于忙碌中。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们也不愿意放弃。   一名刚下车的女乘客在同事的安抚下,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刚才要是没下车,她会不会也被炸死了?   陶一然半蹲在女乘客面前,耐心询问道:“你好女士,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下车前,车上的具体情况?”   女乘客啜泣着抬头看向警察,声音还有些断断续续,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刚才……刚才有个老人上了车,他……看起来很慌张,连投币都忘了,一直翻兜……没找到钱,我们就提醒他,可以刷爱心卡的,他说他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旁边的另一名乘客紧跟着说道:“那个老人很奇怪,现在明明要夏天了,可他穿着很厚的外套,一上车我们就注意他了。后来是个学生给他付的钱,还给他让了位置。”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也坐在路边缓神的女学生。   “喝口水吧!”林越给女学生递了一瓶水。   女学生的情绪还未从惊吓中抽离,略有些呆滞地接过水瓶,“谢谢。”   林越轻声询问:“不用客气,你再缓一缓,等你好受一点了,可以告诉警察叔叔车上发生什么了吗?”   女学生拿着水瓶的手一直在发抖,她咬了咬下唇,半晌才说道:“那个老爷爷坐到位置上以后,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我就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也给他递了这么一瓶水。”   林越见女学生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发呆,问:“后来呢?”   女学生:“老爷爷问我要去哪儿,我说要去学校上课,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他又问其他人要去哪儿,我每天坐的这班车会经过学校和一些公司,车上都是学生和公司员工,大家都是要去上班上学的。”   林越不解,“你们怎么突然从车上下来了,是有人发现车上藏着炸弹了?”   女学生摇头,“不是,是老爷爷自己主动承认的。他一直看着车里的人,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喊让司机赶紧停车。司机叔叔不愿意停,他就把外套脱掉了。我们看见他身上绑着炸弹,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她说着,向爆|炸现场看去,下唇微微颤抖,“司机叔叔马上就停车了,我们赶紧跑下车。我就看见一个大哥哥向我们跑来,没有犹豫地上了那辆公交车。”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大哥哥逆着人群冲上车的画面,而她刚刚才知道,原来他是警察。   林越的情绪不断下沉,沉重地继续询问其他目击者。   他的目光时不时向爆|炸现场看去,焦急地等待着检查结果。   消防员将大火扑灭时,公交车已经烧得只剩下架子了,他们小心地进入现场检查,可车里什么都没有了。   “确定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   几名消防员点头,这辆车被炸成这样,肯定没地方藏人了。   其中一人问:“会不会已经被烧没了?”   排|爆大队的警员换上装备也跟着上车,对车内的情况也是同样的疑惑。   听到消防的问话,排|爆警员回应道:“不应该,爆|炸的时候冲击波向外,会在爆|炸中心形成真空状态,所以此刻在爆|炸中心的人会因为真空的形成而留下全尸,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的。”   “而且……”排|爆警员看着公交车两侧受冲击而留下的扭曲痕迹,初步推断道,“车上应该不止一颗炸|弹,找一下碎片,查清楚是什么炸|弹,从哪儿来的!”   在现在这个社会,还能搞到不止一枚炸|弹,制造恐怖袭击,凶手恐怕来头不小。   听到消防送来的消息,警员们松了一口气,但也很是疑惑,“不在车里,那会去哪儿?”   江昔言来回踱步,忽而想到什么,将工具箱交给白涯,转身向江边跑去。   “你去哪儿啊!”白涯见江昔言说跑就跑,头也不回,生怕他寻短见了。   江昔言一边跑一边向江边看,不在车里,那么唯一一个可以逃掉的办法,就是跳江!   宋舟不会死的,他相信宋舟不会出事的!   正带人寻找的高芒见有人从他身边疾速而过,稍愣了一会,赶忙让人跟上江警官。   江水冰冷,却有包容之力,仿佛有千万只手拖着水中人往底下拽,只要放弃抵抗,一切就能归于平静,回归自然。   江流的小浪企图剥夺宋舟的力气,可他背后的刺痛又时时刻刻提醒他此刻的使命。   宋舟单手抄着耿昊,紧咬着牙关,一点一点地向岸边游去,他能清楚感觉到好不容易快要愈合的右手伤口好像再一次崩开了。   “宋舟!”江昔言远远看见有人在往岸边游,立即飞奔而去。   宋舟攀着岸边的石头,几乎耗光了所有力气,视野逐渐迷离。   幸好,他等到人了,他可以放心了。   江昔言沿着江岸边的陡坡向下,喘着粗气向宋舟伸出手,“宋舟,把手给我!”   宋舟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了江昔言的手,“好……”   高芒带人紧跟着到达现场,将宋队一直抓着手里的耿昊也拖上岸,做溺水急救。   “找到人了!耿昊也在!”   宋舟虚弱地从水里爬上岸,无力地将自己身体的全部力气都交托到江昔言身上。   “你还好吗?”江昔言第一时间发现宋舟的不对劲。   这里离爆|炸现场不到1公里,以宋舟的体格就算带着耿昊,也不至于这么虚弱,而且他的呼吸好像……越来越弱了。   江昔言等了一会,没听到宋舟回话,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发现自己手掌心全是血。   “宋舟,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应我一声!宋舟!”江昔言呼吸一滞,一瞬间感觉自己也即将溺毙,他转头对旁边的警员大声喊道,“快叫救护车!” 第141章 人为   爆|炸声一出现, 离现场最近的医院立即做好准备,得到通知后迅速到达现场。   急救的医护下车后向岸边跑去,接手两名伤患。   案发现场离最近的人民医院仅有十分钟的路程, 考虑到现下仍旧在早高峰期, 一名交警骑上摩托车在救护车前方开路,还是准时到达了医院。   “让一下!”医护小跑地推着两张担架床, 一路提醒前方的病人及家属,冲进了抢救室。   江昔言和高芒随后赶到, 看着手术室外的红灯大亮,紧张的情绪更甚。   高芒刚才专心开车,还没来得及给林副队回消息, 现下听到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 接起对副队汇报道:“副队,队长和耿昊已经进抢救室了。现场怎么样?”   林越闻言松了一口气,“手术结果出来你马上通知我。现场排爆还在查爆|炸源头,我刚才问过,他们怀疑车上不止一枚炸|弹, 一枚在耿昊身上, 但目前不清楚另一枚是谁带上来的。”   警员正在车上寻找黑匣子,公交车因爆|炸损毁严重, 不知道黑匣子有没有受到影响。   “好,我和江警官在这里等着。”高芒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手术门前不肯坐下休息的江昔言。   林越叹了一声, “你看情况吧, 如果宋队真的很严重, 你帮忙稳定一下江副科的情绪。”   “明白。”   高芒话音刚落, 就见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一名医生走了出来,对门外喊道,“宋舟的家属来了吗?”   江昔言上前一步,话到嘴边,改口成为:“我是他队友,他情况怎么样?”   “队友啊,你们最好还是通知他的家属到场。”医生说罢,走进了手术室。   看着再一次合上的手术室大门,江昔言面色很是难看,积攒了一路的仓皇和无奈隐约有了豁口。   他眉头紧蹙,下唇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拿出手机给宋舟的妈妈打去电话。   “喂,小江啊!今天怎么想起给伯母打电话了?”房雅正在和家里的保姆阿姨学包粽子。   听到电话里接下来的话,房雅的手一松,粽叶直接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糯米洒了一地。   “太太,你的手还没洗呢!”保姆紧跟着跑了出来,却看着太太已经开车离开,“哎哟,我赶紧通知先生!”   房雅着急地开着导航,却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安慰:“伯母,你别担心,路上注意安全,我相信宋舟……宋舟不会有事的。”   房雅选择了一条近路出发,她看了一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想到小江现在只怕不会比她放心多少,于是柔声宽慰道:“小江,你听伯母说,小舟可能得住一段时间医院,所以得买一点日用品,伯母从这里赶过去得花点时间,你帮伯母买一下好不好?”   江昔言知道她的好意,应声:“伯母你放心,我只是有点着急,不会乱想的。”   他说罢,继续盯着“手术中”的灯牌,如磐石般寸步不离。   “病人家属呢?”   “还没到,不过他的队友在外面,已经通知他家属了。”   “行,开始吧!”   宋舟迷迷糊糊听到旁边医生的谈话,后背的疼痛使他的头脑越发昏沉,直至陷入昏睡。   睡梦中,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警车上。   他们见耿昊不知缘由地将车停在了路边,坐上了一辆公交车。   当时他们觉得很奇怪,于是决定继续跟着耿昊。   没想到公交车开出去没多久,就突然停了下来,车上所有乘客下车后四处逃窜。   他听到其中一名乘客边跑边大喊:“车上有炸|弹!”   想到耿昊之前的奇怪举动,他顾不上那么多,赶忙跑上了车,就见耿昊一个人位置上掩面大哭,对他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意外。   “我记得你,你是负责冯哥那个案子的警察。”耿昊一把抓住他的手,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倒计时的滴滴声在空荡的车上不断被放大,仿佛也是在为他们的生命倒数。   手术室内,医生看着监护仪里的指标,立即对护士说道:“再检查一下还有没有碎片,准备清创!”   “检查完毕,病人后背9枚碎片已取出,准备清创。”护士说罢,接过医生递来的镊子,递去手术刀。   医生仔细地切除伤口中的血凝块与有明显挫伤的创缘组织,提醒护士用无菌盐水进行冲洗。   昏睡的宋舟紧皱着眉,如他当时看到炸|弹一般。   见队里其他警员也要上车,他高声阻止:“不要上来,车上有炸|弹,后退!让现场所有人都后退,马上通知排爆大队到场!”   “队长……”警员也想帮忙。   但他依旧坚持,“后退!”   他双手抬起,想要稳定耿昊的情绪,“你先不要着急,相信我们,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耿昊控制不住地颤抖,看着警察嘴里不停念叨:“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当年的事跟我没关系,救救我!真的不是我!”   他很想知道耿昊口中“当年的事”和卢孟月的事是不是同一件,可现在炸|弹要紧,倒计时一结束,他们就都完了。   想到这个,他转头对车外的警员催促:“排爆的人呢?”   “队长……路上堵死了,特警的车开不过来,他们现在下车往这边跑了,说很快就到!”   很快就到。   可炸|弹上的倒计时已经所剩无几,他和耿昊恐怕等不到了。   最后两分钟了,来不及了。   “耿昊,你听我说。一会由我负责拆弹,你不要慌张、也不要乱动,万一真的出错了,我和你一起陪葬。”   他说罢,蹲在耿昊跟前,小心地拨开了缠绕的铜线。以前在警校,他上过拆弹课,加入警队之后也有过训练,基础知识都还在,不至于慌了神。   绑在耿昊腰上的这枚炸|弹零件东拼西凑,看起来应该是自制的,一般这种炸|弹的引线不会太复杂。   可这枚炸|弹有着很清楚干净的布线和焊锡点,极有可能是熟手。   而且制作炸|弹的人加了干扰项,铜线用的也是一个颜色,区分的难度一下升高。   几个呼吸之间,宋舟紧紧闭眼再睁眼,让自己的目光清明,得以看得更准确。   他顺着电路,找到了一根引线,一手抓着引线,另一手拿出别在大腿上的军用匕首,抬眼看向耿昊确定他此刻的情绪。   随即,他稳住炸|弹,匕首穿过确认的引线下端,快速挑断了铜线。   亲眼看着电子屏上的倒计时熄灭,他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得到了松懈的机会。   “好,小心点脱下来。”他说着,切开绑在耿昊身上用来固定炸|弹的胶带,协助耿昊脱下那枚炸|弹。   在炸|弹从自己身上摘掉的那一刻,耿昊腿软地跪坐在了地上,趴在座椅上喜极而泣。   宋舟记得,当时他双手托着炸|弹,打算等着排爆大队的人来处理,突然隐约听见还有倒计时的滴滴声。   “不对!”   他顾不上手里的炸|弹,拉起地上的耿昊立即向外跑。   爆|炸瞬间的冲击力将他们向外推,火舌如魔爪企图吞噬所有生灵,他带着耿昊不敢停留,一头扎进冰冷的江水,但还是不免被爆|炸波及。   可奇怪的是,他确定过耿昊身上没有别的引线了,而他手里那颗炸|弹也没有爆|炸的迹象。   他算了算,再一次听到倒计时的声音,是在手里这颗炸|弹的原定爆|炸时间之后,也就是说,倒计时绝对不是他们已知的这颗炸|弹发出的。   或许是凶手在车上安排了两颗有倒计时功能炸|弹,又或者,另一颗炸|弹是人为操控,在发现第一颗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爆|炸时,远程操控了第二颗炸|弹。   凶手希望计划万无一失,所以做好了这辆公交车无论如何都要爆|炸的准备。   只是,凶手的目的是什么?他或她的目标是耿昊,还是那辆公交车上的其他人?为什么会公交车?以及,凶手是如何得到被管控的炸|弹材料?   从耿昊在公交车上说的那几句话看,他似乎知道凶手是谁,也很清楚凶手对他下手的目的。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耿昊还是车上的什么人?为什么是公交车?”   江心分局刑侦大队办公室中,江昔言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林越担忧地看了一眼江副科,他从医院回来以后就这个样子了,一心全扎在工作上。   要说以前的江副科虽然性子淡了点,但也是个好相处的,偶尔还会开上两句小玩笑,可现在的他,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整个人冷冰冰的。   不止是他,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很压抑,虽然知道宋队没什么大碍,但这次的情况真的太恶劣了。   万一耿昊死咬着不松口,那一车人的性命可就都没了。   幸亏宋队及时赶到,又在爆|炸前把耿昊护住,医院说耿昊只是受了轻伤,昏迷不醒的原因是他先前就有高血压中风的病史,现在受到了惊吓,一时间还没缓过来。   可如果宋队没上公交车,那耿昊也没命了。   林越愤懑地摇了摇头,翻开了手里的资料,“排爆还在收集炸|弹碎片,但刚才发来消息,在废墟里发现了红外接收器,极有可能是炸|弹的零件。”   江昔言:“所以车上有一枚炸|弹是人为控制的,凶手一定要这辆公交车爆|炸。”   那么引爆|炸|弹的人,是混在乘客中,还是在附近的车里?   林越看了看手机,对办公室里的警员说道:“苏眠,你们网侦的人负责排查案发时,沿江公路附近的可疑人员和车辆。”   苏眠颔首:“好,交给我们!”   “沈警官和小辛还在现场配合特警工作。高芒,你留在警局随时随时接应。”林越说罢,目光移向江昔言和陶一然,“我们想找耿昊的妻子聊聊,刚才联系过她了,她人正好在医院照顾耿昊,一起过去吧!”   他也想看看队长怎么样了。   江昔言中午离开医院的时候,宋舟才刚推出手术室,人还在昏睡中。   想到警队还有工作要处理,他看到人没事,就先回警队帮忙了。   轻轻敲响病房门,江昔言见宋舟的父母正站在床边,看起来面色很是凝重,他立即询问道:“宋舟怎么了?”   房雅摇了摇头,叹气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心疼。”   听医生说,从小舟后背取出九块大小不一的碎片,她的儿子又不是钢筋铁骨,也是他命大,否则就不是躺在这儿了。   江昔言面色凝重,但在宋舟父母的面前没说什么,温声道:“伯父伯母,你们照顾宋舟半天了,先去吃饭吧,我来看着他。”   看到小江的表情,房雅幡然醒悟自己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让小江误会了什么。   她瞥了一眼趴在床上还一动不动的儿子,偷偷在他大腿侧拧了一把,随后对小江说道:“那小舟就交给你了,我和他爸出去走走。”   他俩闲不住,都在这儿坐半天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给两个小子制造点机会。   “儿子他……”宋源博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妻子连拖带拽地带离了房间。   江昔言看着还在沉睡的宋舟,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林副队和陶警官他们先去隔壁病房找耿昊的妻子聊聊,一会就过来看你。”   他在杯子里倒了点水,用棉签沾水,轻轻点在宋舟的嘴唇上,怅然问道:“以前我自己受伤就算了,自从来到分局,你也开始受伤。宋舟,你说我是不是灾星?”   以前,他不畏惧死亡,只是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会担心看不到真相。   可伤在自己身上终究是比在乎的人受伤要好受一些的,他宁愿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宋舟睫毛微动,他原本想装晕逗逗江昔言的。刚才他妈离开前掐他,就是让他不要玩的太过火。   可他还没干嘛呢,江昔言就这么蔫儿了。   “我是不是再不睁眼,有人就要掉金豆子了?”宋舟睁开双眼,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整个人松快了很多。   江昔言早看出来宋舟醒了,撇过头哼了一声,“谁哭了?我才不会。”   宋舟微微点头,“好,你没有。”   想起在手术室里听到的话,宋舟拉住江昔言的手,有些吃力地抬头对他说道:“江昔言,等案子结束,我们去个地方好不好?”   “哪儿?”江昔言疑惑,什么地方要案子结束之后再去?   宋舟笑了笑,“那个地方,能让我成为你规范体系里的终极执行者。” 第142章 恐吓   江昔言微愣, 宋舟刚才说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在医生问起宋舟的家属是否到场的时候,他曾感到无力。   因为他们是警察, 信仰着自己的国家,他不会因为喜欢而放弃自己的国籍, 宋舟也一样。而按照我国法律,他和宋舟是不可能领取结婚证的。   但办法还是有的, 只是他不确定宋舟真正的意思,担心最后只是他的妄想, 所以一时间没给出答复。   宋舟动作略有些缓慢地从病床上坐起, 拉住江昔言的手,目光诚恳地郑重回复江昔言之前的话:“江昔言在我眼里,从来都不是灾星。”   自从江昔言来到分局,他的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 有了他的加入, 案件的进展也快了很多。   江昔言花了十年的时间向他奔跑,而宋舟有何尝不是满怀着期待等着江昔言的到来。   如今江昔言是他的左膀右臂,能力技术皆不负他所有期待,哪来什么的灾星一说?   “至于我受伤这件事。”宋舟轻叹了一声,宽慰道,“真的是我不小心,但为了不让我的男朋友担心, 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说罢, 他轻吻江昔言的手背, 笑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江昔言微微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宋舟身上缠着的纱布, 愧疚道:“明明受伤的人是你, 我还没哄你,反倒让你安慰起我了。”   “那……”宋舟顿了顿,意会地突然吃痛嘶声,可怜巴巴地看着跟前的人,“啊,好疼!”   江昔言实在没认出来,笑出了声,“宋舟,你几岁了!别逗我了,你怎么坐起来了,还是躺着养伤吧。”   明明他们只差了不到四岁,可宋舟总是这样,对他跟哄小孩似的。   宋舟伸手揉了揉江昔言的头发,“伤口都已经缝好了,医生也说没什么大事,最近少剧烈运动就好。你宋队没这么柔弱,和我一起去看看耿昊吧!”   幸好他发现得早,及时带着耿昊跳河,被爆|炸波及的程度不算太大。   他背后的伤口虽然多,但都不是重伤,影响不了日常生活。加上现在案子当前,他一个队长在这里躺着,实在放心不下。   江昔言理解宋舟的担心,他不仅是宋舟的对象,也是他同一战线的队友。   “慢点,我扶着你。”   耿昊病房内,林越坐在耿昊的妻子钱烟对面,轻声问询道:“钱女士,您听说过耿昊有什么仇家吗?”   钱烟想了一会,摇头道:“没听说,他很少主动招惹别人的。”   “你觉得你丈夫是什么样的人?”林越问。   钱烟:“他性格很温吞,也总喜欢为别人着想,因为这个我还经常说他是老好人。我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对他下手?”   病房门被敲响,林越转头望去,透过房门上的一小块玻璃,可见门外站着的是他队长,他立即起身,“队长,你怎么下床了?”   “方便进来吗?”宋舟只打开一条门缝,将病房内的人点头,他和江昔言才进门,“我闲不住,过来旁听一下。”   钱烟看到来人,又听到警察喊他队长,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声感谢道:“你就是宋队吗?我替我们家老耿谢谢宋队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想要在宋舟面前跪下。   宋舟的背弯不了,刚想伸手,就见江昔言替他托起了钱烟。   “这是我应该做的。”宋舟说着,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耿昊,放轻了声音,询问道,“耿太太,你丈夫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林越主动给宋队让了位置,站在他身后做记录。   钱烟抓了抓花白的头发,娓娓道:“我们家老耿一直有高血压,很经常做噩梦,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精神越来越差。虽然一直都有吃降压药,但前两年因为工作太累,还中风过,好在他们公司离医院近,不然人就回不来了。”   林越不明白,问:“耿昊今年62岁了,已经超过退休年龄,为什么还在工作?”   其实不只是耿昊,冯孝、易鑫、关皓玟今年都已经超过退休年龄60岁,但他们仍旧坚持在耀明集团工作,难道是他们真的很热爱自己的职业?   钱烟闻言,回答道:“我劝过老耿早点退休的,我们儿子、孙子都有出息,不需要这么拼命。但老耿说,少东家回来以后,集团实在不对劲,他觉得还得再观望观望,所以就申请延迟退休了。”   宋舟回想钱烟刚才的话,提问道:“耿太太,你刚才说耿先生最近一段时间,精神越来越差,他最近是有什么变故吗?”   “有。”钱烟点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往我们家门底下塞恐吓信,我是去年年底发现这件事的,但老耿应该早就收到过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经常睡不好,甚至一整晚都不敢睡,我问他信是怎么回事,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林越追问:“那些恐吓信还留着吗?”   钱烟再次点头,“在家里,我原打算留几封,等着报警的。但老耿一直说不用,我就没告诉你们警察。”   宋舟缓声询问:“耿太太,我们警方想去您家看看,可以行个方便吗?”   “当然可以!要不是有您,我丈夫恐怕……”想到丈夫可能会发生的事,钱烟就后怕。   江昔言感觉到手机在震动,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走出病房接听,“喂。”   听到有声音,白涯对电话说道:“小江,刚才排爆大队来消息了。他们收集了现场的零件,发现不是配套的,两颗炸|弹应该是有人自制的。那个红外接收器也做过对比,大概率就是炸|弹零件。”   江昔言看过那个红外接收器的照片,分析道:“现场找到的红外接收器传输功率并不大,在没有遮挡物的情况下,最远也就二三十米。公交车上的遮挡较多,对红外线的影响很大,凶手要是想确保无误,就必须要近距离确认。”   这样一来,他们得找到爆|炸前在公交车附近经过的人或车。   而且还有一点,引爆|炸|弹这种事,用干扰项多、传输距离短的红外传感器未免太过冒险。   凶手是对自己非常自信,还是因为他的材料不多,不得不这么做?   这一点白涯也考虑到了,“苏眠他们已经在查了,当时是早高峰,现场的警察不多,所以附近还是有车辆和行人经过,准备把人带回来一一盘问。”   警方询问过现场的目击者,爆|炸前还有人一个劲儿地往现场冲,想要抄近路上班,被公交车上逃下来的乘客拦着,还发生过小规模的冲突。   要不是有那些乘客阻拦,现场恐怕还会有伤亡。   江昔言也和白涯同步了目前的情况,“耿太太说耿昊这半年频繁收到恐吓信,一会我和林副队、陶警官他们一道去耿家看看。”   “好,那就等会回警队碰头。”白涯的话音落下,挂断了电话,继续研究现场找回来的炸|弹碎片。   他总觉得这个碎片边缘的疙瘩不像是磕碰出来的,倒像是原本就有,是符号?还是编号?   想着,他在一堆碎片里寻找能够和这块碎片拼起来的部分。   宋舟说了好几次想要跟去现场看看,被江昔言严令禁止。   “宋舟,你再不好好养伤,我真的会生气。”江昔言说着威胁的话,但也知道对宋舟没什么威慑力,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副队和陶警官,低声对宋舟说道,“我答应你,等案子结束就跟你走。但你现在得好好养伤,不然我马上反悔。”   宋舟轻叹一声,双手抬起示意投降,“好,不跟着,宋队除了你还没跟别人低过头。去吧,路上小心,有结果了给我发消息。”   “好。”江昔言颔首确定,转身向林副队他们跑去。   耿昊的儿子收到母亲的消息,赶回家给警察开门,“警察同志请进。”   “谢谢。”林越感谢了一声,环顾着耿昊家里的陈设。   有别于其他负责人家中的奢华,耿家不论是地段、面积,还是陈设,看起来和普通家庭差不多。   耿轩走进主卧,按照母亲给他的提示走到床边,趴在地上往床底探,摸到了一个曲奇饼干的铁盒。   “警察同志,我母亲说把这个给你们。”耿轩说着,将铁盒递给了警察。   他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父亲这次遭遇了意外,只有配合警方才能早日找到凶手。   江昔言戴着手套接过铁盒,小心地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放着好几份信封。   他拿起其中一封信打开查看,入眼的是血红的大字,“杀人偿命,你是帮凶,别想逃掉!”   他将信封放在桌上,拍照给宋舟发了过去。   “我能在家里看看吗?”江昔言问。   耿轩点头,“可以,您请便。”   江昔言将铁盒和信封收进物证袋,缓步在耿昊家中寻找和查看。   他见有架手机放在床头,可他没记错的话,耿太太在医院的时候,口袋里露出一半的应该是她的手机,那么这架手机应该就是耿昊的了。   沈警官说他们拿到秦安然所在位置的时候,宋舟发现这个地点就在耿昊家附近。耿昊今天照常开车上班,只是在经过沿江公路时,改主意坐了公交车。   可秦安然出现在附近真的是巧合吗?耿昊没带手机,是他上了年纪忘了,还是当时顾不上?   想着,江昔言将手机装进物证袋,准备带回去让苏眠看看。   江昔言的目光转向房间另一侧的书桌,书桌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抽屉似乎没有关好。   他轻轻拉开抽屉,只见抽屉里什么东西都有,针线盒、纽扣、老花眼镜、打火机,还有抽了半包的香烟……   “这是?”江昔言注意到抽屉的最里面有一本本子,按照物品的交叠位置,它应该是最后放进去的。   江昔言将抽屉的物品摆放进行拍照存证,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棕褐色皮套的笔记本。   看着本子里记录的内容,江昔言的眼神透着几分诧异。   他将这本本子带给林副队查看,林越浏览一遍后,也是很意外。   耿昊一直在偷偷调查秦垣失踪的事,很显然他并不相信秦家姐弟的说辞。   而且笔记本里还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卢孟月。   宋舟回到病房,见床头的手机响起,接听道:“喂,我是宋舟。”   “队长,联系上秦延在国外寄养过的家庭了,他们说是秦延的母亲是主动联系他们的,没过多久秦延就到他们家了,事情非常突然。”警员汇报道。   秦延现在还在他们拘留室关着呢,国外这个时候才白天,所以电话刚刚才打通。   “我知道了,辛苦。”宋舟说罢,继续趴在病床上。   他盯着白净的墙面,手指轻叩着床栏,在心里默默盘算。   秦延是25年前出国的,当年他母亲卢孟月恰好也失踪了,卢孟月这么着急安排自己的儿子,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还有,他记得没错的话,秦安然前段时间也突然出国了,那么她出国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第143章 骗人   苏眠接过江昔言递来的手机, 反复查看之后说道:“这手机是老款了,程序还算简单,稍等一会, 我马上就能打开。”   他将手机与电脑连接,随后从抽屉里翻出一块U盘插入电脑,U盘里是他之前写好的破解程序,导入手机后,很快就能解开密码。   江昔言也不干等着, 坐在旁边翻看耿昊的笔记簿。   何友铭、关皓玟出事后, 去年年末时,易鑫和张巍也跟着发生了意外,没过多久,秦垣也莫名没了音讯。   从笔记簿的内容来看,耿昊早就注意到当时的耀明集团不太对劲了,何友铭出事之后,集团就开始出现陌生面孔了。   随着其他负责人出事,耿昊蓦然发现,集团员工悄然被大换血。   老一辈负责人引以为傲的产业全部折损, 而他们往日看不起的秦延在闷声不吭中开拓了新产业,并将一部分精英骨干挪去了新公司。   而他们每每问起老东家去哪儿了,秦延和秦安然总说他们父亲是去养病, 那个地方不太方便探视。   一开始他和冯孝都以为老东家可能是被警察带走, 可等了很久警方都没有出公告,所以他们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江昔言看着其中一行,低喃道:“老一辈引以为傲的产业, 应该指的是那些灰色产业链。”   “有什么新发现吗?”林越走来询问道。   江昔言点了点头, 将手里的本子递给了林越, “耿昊一开始怀疑秦垣的失踪和警察有关,后来再次怀疑到秦家姐弟的头上。他在笔记簿中写到,秦垣的特助在那之后不久就辞职了,他偷偷找去了特助的新公司,塞了一大笔钱,才听特助说秦垣失踪前突然说要去一个地方,不让他跟着,但是他听到车里的导航提到了一个地点。”   “烁星会所。”林越看着笔记本上写的地址,重复了好几遍,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地点,“这应该是耀明集团最早期的一批会所了。”   说着,他终于有了想法,“对了,这个烁星会所,在我们之前查钟大富、黄大康他们几个人的时候,就提到过的。”   当时他们查到钟大富的前女友杜倩时,她说钟大富几人常去这一片玩,具体是什么会所不记得了。   后来宋队让缉毒的夏队帮忙,翻找了很多旧资料,才知道这一片具体都有哪些会所。   而其中一个就是他们刚才提到的“烁星”。   陶一然闻言,低头在包里寻找着自己的记录本,终于找到一本外皮有些陈旧的本子,打开说道:“不止!宋队之前带我去过,房东说,他是在25年前买下的店铺,前店主转手的时候生意看着挺红火,但说不开就不开了,而且卖的价格也很低,说是老家有急事。房东看地段好、价格低,没想太多就买下了。”   他们之前还奇怪,原店主是秦垣,他就是江龙市本地人,哪儿来的什么老家有事,急需转手?   现在想想,这个时间段未免太过凑巧了。   “25年前,那不就是卢孟月失踪的那一年?”林越当即反应了过来。   那一年,秦延出国,卢孟月失踪,现在又加上秦垣莫名其妙地卖掉了一家红火的店面。   而耿昊打听到秦垣在失踪前,独自开车去了这个店铺。   那么这个店铺和秦垣的失踪是否有着直接关系,而店铺和卢孟月失踪没有什么联系呢?   并且,这两人都是失踪,是巧合吗?   “江副科,手机打开了!”苏眠说话间,已经打开了耿昊的手机屏幕,他点开了手机的浏览记录。   有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耿昊有购票记录,时间是……”   苏眠点开订单信息,页面提示记录已过期,“是今天下午的车,但购票时间是四天前的晚上。”   江昔言微思后道:“冯孝刚出事的那天。”   那天晚上警察去过冯孝办公室查证,耿昊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冯孝出事了,所以想要逃走?   可他为什么要逃?因为知道对冯孝下手的人,也会找上他?   “苏眠哥。”网侦警员对苏眠喊了一声。   苏眠应了一声,对江昔言他们说:“手机我就放这儿,你们自己看吧。”   说罢,他起身走进情报研判室,见警员招呼他看电子显示屏上的录像。   警员:“苏眠哥,这几辆车在经过公交的时候,都有停下来过,然后我就查了这些车的资料。”   苏眠扫视着这些车,对警员问:“有什么问题吗?”   警员放大了其中一辆车,说:“我查到这辆车的车主是耿昊,可他明明上了公交车。那么开车的另有其人,极有可能就是引|爆|炸|弹的凶手。”   苏眠赞同警员的说法,颔首道:“继续追这辆车。”   “好!”警员框选车牌号,在交管系统中搜索这个车牌号的下落。   江昔言刚打算查看耿昊的手机,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见是白科长打来的,立即接听:“白科长,我在楼上。”   “小江,我有新发现!”白涯看着桌上拼凑起来的碎片,若有所思。   江昔言听闻,迅速下楼走进物证科,换上白大褂走进检验室,“白科我来了。”   白涯指着小型无影灯下的碎片道:“我在检查这些炸|弹碎片的时候发现上面好像有符号,就试着拼了一下,结果发现是一串字母数字,应该是什么编号。”   “JLHG?”江昔言斟酌后,道,“江龙……化工,是江龙市化工研究院吗?”   白涯颔首确定,“是的,我们之前找他们研究院合作过危险品鉴定,就是这个字母打头。”   所以凶手很可能与化工院有关系,这也就能解释凶手为什么会有具备制作炸|弹的能力与条件。   江昔言看着桌面上的碎片,有一个猜想,“这些碎片不是配套的,极有可能是凶手从化工院‘收集’来的,应该不是正规渠道。”   “有道理,我和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的仓管盘个库,看看有没有东西丢了。”白涯说着,拨通了化工院负责人的号码。   “仓库啊?我们每个星期五都有一次盘库的,绝对不会有东西丢失。”电话另一头的化工院负责人很是肯定道。   江昔言想了想,拿来一份纸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立即给白涯看:“废弃物处置?”   “李院长,能麻烦您帮我们再查查废弃物管理吗?”白涯对江昔言微微点头,听到对方同意的回答后,看着碎片上的编号念道,“院长,我把编号报给您……”   “好,我们这边先查查看,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谢谢李院长!”白涯道了几声谢,继续坐回检验台前,想看看能不能在其他碎片里找到编号。   江昔言从抽屉中拿出一双手套,正打算戴上手套和白涯一起拼碎片的时候,听到手机的特别关心铃声响起。   他回到更衣区,打开铁柜拿出手机,见宋舟刚才给他发了条消息。   “问过医生了,我的伤口没什么大事,一个星期后来拆线就好,所以我打算明早就出院,早餐想吃什么,我回去路上给你带。”   江昔言轻叹一声,队里着急查案,他就知道宋舟不会乖乖在医院养伤,所以不是很意外。   他现在就算不同意,宋舟也会偷偷避着他查,与其这样,不如在他身边看着,也有人帮衬。   他回了一句:“我明早去医院接你。”   确认短信发出后,他将手机放回铁柜,再次回到物证检验室。   趴在病床上的宋舟看着屏幕上的回信,轻声低笑,隔着屏幕似乎能看到江昔言那张忿忿又无奈配合的小脸。   他有太多疑惑需要解答了,必须要回去。   刚吃完晚饭,曾雯在客厅里踱步消食,拿着手机刷视频。   江毅被吵闹的音乐声打扰到,蹙眉提醒了一句:“你声音关小一点吧,我这儿还有文件没看完。”   “知道了。”曾雯敷衍了一句,滑到下一个视频看。   见这条视频是有人拿着手机在医院里拍,觉得看着不太舒服,刚想滑走,就看到一个很是熟悉的面孔。   曾雯拿着手机,拽了拽丈夫,“老江,你戴着眼睛,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小江的队长?”   江毅本有些不耐烦,听到妻子提到的人,托着眼睛看向她的手机屏幕,确定地点头,“是啊,这是宋队长,他怎么进医院了?”   视频里的宋队长浑身是血,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这条视频说宋队长和后面那个人是今天早上那场爆|炸的受害者。”曾雯知道早上发生过爆|炸,和丈夫庆幸过,还好他们去公司不走沿江公路。   江毅感慨道:“宋队长看着对咱们小江不错,之前又在医院帮过我们,前几天还来家里看我了,是个好孩子。要不我们也去看看他?”   曾雯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正好是周末,一块儿去吧!”   宋队长是他们小江的上司,又是个顶好的人,平时为了工作,他们没少给客户送礼,现在宋队长受伤了,他们更没理由不去了。   医院的早晨比其他地方要吵闹一些,许多病患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做检查了。   宋舟等巡房的医生检查好,准备换掉病号服离开,刚要解开衣扣,就见江昔言走了进来。   “江警官,你平时在宿舍换衣服,我可都是回避的。这么盯着我,欺负我是个病人?”   江昔言将白粥放在了病床边的柜子上,“我是看你不方便,来帮忙的。”   他轻咳了两声,“扣子你自己解。”   说着,他绕到了宋舟身后,小心地帮他把病号服脱了下来,避免牵扯到宋舟后背的伤口,又拿了件干净的衣服给他套上。   “我不反对你回警队,但也和林副队说了,最近少给你外勤的机会。你好好养伤,别让我们担心。”江昔言帮宋舟扣好扣子,刚抬头就对上宋舟的双眼。   “好,我听你的。”宋舟盯着江昔言的嘴唇,惋惜道,“可惜了,背暂时弯不下去。”   江昔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宋舟的意思,“看在你这么听话养伤的份上……”   他踮起脚轻吻宋舟,却发现宋舟抓着他的手向后退。   宋舟眉眼微弯,引着江昔言退到病床边,他坐在床沿仰着头,回应江昔言的“奖赏”。   江昔言站在宋舟面前低着头,分明是他主动的,可每次都被宋舟占据了上风。就连他现在站着,宋舟坐着,依旧是宋舟掌握主动权。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曾雯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这一幕,不敢置信地冲进门。   她和老江来到医院后,正想打听一下宋队长住在哪个病房,远远瞧见他们儿子从走廊穿过,赶紧跟了过来。   可他们没想到,什么上司下属,都是骗人的! 第144章 家人   见曾雯冲进病房, 宋舟下意识站起身,把江昔言护在身后。   江昔言轻拍了拍宋舟的手臂, 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他没那么软弱,不至于需要宋舟带着伤还得保护他。   “妈,爸,医院里还有其他病人,我们出去聊。”江昔言走向父母,挡在他们面前,大有要拦着他们针对宋舟的意味。   曾雯看到儿子这么个反应, 更是生气,愤怒地剜了宋舟一眼, 原是想进门指责他这个队长的渎职,却被丈夫拉住了。   “先听听儿子怎么说吧, 万一有误会呢?”江毅赶忙把妻子拦住, 况且他也觉得在病房这么大吵大闹不好。   再说了, 出了这种事,当着所有人的面吵, 影响不太好。   曾雯冷呵,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误会!”   男人和男人接吻, 这像什么话?   “病人家属,怎么能在病房里吵闹呢?”护士见人是从宋队长病房出来的,好心走来提醒。   曾雯板着脸,冷声:“谁是他的家属。”   说罢, 她拽着江昔言往外走, “你跟我走!”   江昔言回头看宋舟一眼, 目光示意让他放心, 带着父母向住院部外的空地走去。   “跟我回去。”曾雯拉上江昔言的手,想要带人走,将儿子站在原地不动,质问道,“你还打算上楼找他是不是?江昔言,我和你爸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打算让江家断子绝孙是不是,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爸妈的?”   江昔言张了张嘴,把那些怨怼的话吞进了肚子,平淡地说道:“妈,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和宋舟在一起,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他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   他会履行作为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但也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尊重他的决定。   曾雯再没了之前的亲和,厉声道:“我们要是早知道他图谋不轨,根本不会让他进我们家门!你想要权利?想要儿子找个好姑娘结婚,生个大胖孙子传宗接代,也是我们做父母的权利!”   “妈,这是你们愿望,不能强加到我的头上。”江昔言认真辩驳。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何必执着传宗接代这种事。   曾雯的怒气更甚,气得指着江昔言的手都开始发抖,“趁还有挽回的余地,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之前联系的那个女孩对你还有意思的,跟我走!”   江昔言侧身,避开了母亲的动作,“我做好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一直没说话的江毅听到儿子的话,胸口窝着一口气,焦灼到直咳嗽。   “咳……咳咳。儿子,你也这么大了,不能这么任性。和一个……一个男人在一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以后你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我和你妈也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你忍心吗?”   江昔言眉头一蹙,反问:“为什么会觉得抬不起头?是你们儿子我没能力,还是宋舟不够优秀?仅仅只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了,就要遭人白眼吗?好没道理。”   “可问题是!”江毅正要说话,发现旁边有人注意到他们来,旋即压低声音,“可问题是别人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啊!人言可畏你明白吗!”   他知道儿子这些年辛苦,在市局立了不少功劳。当初听说儿子不往上走,而是回到分局的时候,他就觉得蹊跷,没想到是为了宋舟。   这种坏人前程的人,别说在一起,连做朋友都不行!   “我们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害怕?”江昔言肯定地回答道,喜欢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的人,才是最可恶的。   曾雯看劝说无果,双手紧紧抓住儿子的双臂,如同寻求最后一根稻草般,问:“你老实告诉妈,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以前的你那么听话,怎么现在这么不听劝!”   江昔言注视着自己的母亲,久久无话。一些想法在他心里压抑了很久,明明早就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挂怀,可偏偏他记性好,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忘不掉的。   他深吸一口气,怅然说道:“是啊,以前的我多乖顺、多听话,可我得到了什么?”   再过去的无数岁月里,他得到的是无人回应的家,是父母忙碌到无暇参加的家长会,是看到他兴高采烈拿着成绩和奖状的随口敷衍。   他曾经很努力想要做到最好,成为父母最喜欢的那种小孩,他想得到父母的关注,可他不仅没有糖吃,还换来一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要理解爸爸妈妈的”。   他想了很多年,是不是自己还是不够优秀,才不被人喜欢?   可现在,他的父母告诉他,还是以前的他好,多大的笑话啊!   “他对我做了什么?”江昔言紧咬着牙关,苦笑了一声,“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我不会回头的。”   “你……你……”曾雯呼吸急促,差点没缓过来,“你是要气死我吗?”   江昔言摇头,“妈,我是很认真地在和您谈论我的未来,刚才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昔言。”宋舟缓步走来,打断了三人的对峙,他看着江昔言温声道,“我的行李有点重,现在提不动。你帮我上去拿一下,可以吗?”   江昔言看着宋舟,又看向自己的父母,如果他走了,宋舟肯定会被他父母针对的。   宋舟:“放心,没事。我之前承诺过的,只要你往前踏一步,剩下的都交给我。这句话,永不食言。”   这个问题他们迟早要面对的,他不想看到江昔言和父母僵持一辈子。江昔言有自己的想法,他父母也是,他作为一个外人,无法评论到底是谁对谁错,但至少得把话说开,别等到之后再后悔。   “好,我马上就下来。”江昔言说罢,回头对着父母微微一躬,转身向住院部楼上跑去。   宋舟指了指旁边的长椅,“叔叔阿姨,坐下歇会吧。”   看他态度还算不错,江毅拽了拽妻子,想稍微缓和一下。   但曾雯不吃这套,直接问道:“宋队长,我希望你离开我们儿子!”   宋舟低声笑了笑,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像是电视剧出现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两人一个问题,“叔叔阿姨,你们希望昔言将来的归宿是什么样的?”   曾雯冷声:“当然娶个好人家的姑娘,给家里传宗接代。原本我儿子好好的,就是你把他带偏的。”   面对指责,宋舟依旧安稳,他声音平缓,但字字有力,“阿姨,不知道你对好人家是怎么评定的。我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姑且也算是二级警司,家里是做生意的,挣不了什么大钱,但保证昔言他这一辈子衣食无忧没有任何压力。别人能给他的,我一样不会落下。”   “可你是个男的!”曾雯对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宋舟微笑了笑,“我明白。和别人相比,我们拿不到结婚证,但我会带他去做意定监护人证明,我的身家性命全由他保管。从今往后,他是我除血脉亲属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法律认定的人。”   他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的血脉亲属是谁,但意定监护人,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决定跨越血脉,肯定江昔言成为他家人的人。   宋舟扶着江昔言的母亲,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本蹲在他们面前,“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我们不会有孩子,所以之后我会一直陪着他,将来有国家给我们养老。如果他哪天想要孩子了,我们就去领养一个,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我,会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曾雯半晌没有说话,不知怎么的,面前的人好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事事都考虑到了,她很想要挑刺,但一股力气打在棉花上,吃不劲。   江昔言拎着包站在门口,什么包太重拎不动,宋舟就是故意要把他引开的。   他站在门边听了很久,心里明明觉得酸涩,但又好像被抚平了。   如宋舟承诺一般,他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他们的未来。   江昔言知道自己刚才的气话有点重了,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走到了长椅边。   曾雯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没有那么凌厉,多了几分不确定,“儿子,妈还是希望你……”   “妈。”江昔言轻唤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平和地说道,“从小到大,我很想得到什么,就拼命地努力。但就是很奇怪,我想要的一直得不到,所以我以为得不到才是常态。”   曾雯一怔,“我和你爸也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觉得往后的日子那么长,我们总会有时间陪你的。”   “如今的我是能明白你们了,但在我那些需要成长需要陪伴的日子里,确实是一个人度过的。”江昔言并不避讳,很是坦然地拉住宋舟的手,站在父母面前。   在他母亲想要阻止时,他再次开口道:“妈,不是因为我就喜欢男人。而是他宋舟尊重我理解我,他记得我所有心思,看得懂我所有期待。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得到了回应。这样的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儿子……”曾雯想要抓住自己儿子的手,突然发现他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隔了很长一段距离,等现在回过神了,想要拉近却来不及了。   江毅突然站起身,盯着宋舟看了很久,“宋队长,作为父母,我们依旧不赞同你们的关系,但……我不否定你。既然你们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否则我和昔言他母亲也会悔恨今天没有强制带他离开。”   他承认作为一名父亲,在孩子成长的阶段,他是彻彻底底的失职。看到小江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了缺失的爱护,他既高兴又觉得惭愧。   是啊,孩子长大了,他们何必管这么多呢?之前没有管过,现在想管也来不及了。   “小雯,我们走吧!”江毅咳嗽了两声,扶起有些失神的妻子,脚步蹒跚地向医院门口走去。   曾雯漫步目的地向前走,过了有一会,才对身边的人问道:“老江,你说我真的错了吗?”   江毅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谁对谁错,又怎么好说呢?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认真工作,只是会再多挪一些时间陪陪孩子,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这么一想,曾经的自己,确实做错了。   但现在还回得去吗?他们的儿子,还想回去吗?   一辆车默默停在了他们身边,宋舟从副驾驶探出头,对两人喊道:“叔叔阿姨,上车吧,我们先送你们回去。”   江昔言握着方向盘,抿了抿唇,下车走到后座打开车门,“爸,妈,这里离家挺远的,坐我们车吧。”   曾雯眼眶泛红,点头:“好,送我们回家吧!”   看着儿子扶妻子上车,江毅看向副驾驶位上的宋舟,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也挺好,算不上和解,但他们闷了这么多年,这次把话说开了,心里的锁也打开了。   一路上,曾雯犹豫了很久,一直没主动说话。   宋舟看了一眼后视镜,主动道:“今天谢谢叔叔阿姨特地来看我。”   江毅:“你没事就好,但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队里有案子,我实在放心不下,伤势也不算太严重,就决定出院了。”宋舟说着,瞟了一眼江昔言的表情,紧抿着唇,看着是一副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曾雯指了指脚边的礼物,随口说了句:“给你带的。”   “谢谢阿姨和叔叔的心意。”宋舟感谢了一声,随后问,“叔叔的身体最近还好吗?”   江毅答:“有在按时吃药,医生说药吃完再去复查。”   江昔言停下车等红灯,开口道:“复查是什么时候,我腾出时间陪你们一起去吧。”   “下个月6号。”曾雯出声,她试探地问,“多腾一些时间,回家吃个饭。”   宋舟笑着看向江昔言,等着他的回答。   他会一直在江昔言身边,但一些陪伴是他也代替不了的。   江昔言将开到家门口,见父母进门,他摇下车窗对两人说道:“那就下个月6号,我来接你们一起去医院检查,回来吃饭。”   曾雯重重点头,“好!”   她站在家门口,目送着儿子的车离开,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趁着丈夫没发现,赶紧擦干。   江昔言看着前路,对宋舟问道:“你是打算回家住,还是回宿舍?”   宋舟手指轻叩着膝盖,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昔言。   “你看着我做什么?”江昔言不解地看宋舟一眼。   宋舟幽幽问道:“昔言啊,你不妨解释一下,什么叫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只是口头说说的话,太遗憾了。我可以申请补回来吗?”   还好江昔言的开车技术够稳,没慌了神,他紧握着方向盘,解释道:“我当时只是气话……再说了,你想什么呢?后背的伤都没好。”   宋舟微微挑眉,“我的伤啊,总会好的。”   江昔言喉结微动,没再接宋舟的话,万一等会他找补不回来了,怎么办。   陶一然早上刚醒来,打着哈欠准备上楼,就看见江警官带着宋队一块儿回来了,喊道:“宋队,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有人喊“宋队”,白涯打开物证科的门走了过来,“宋队,小江,有消息了!”   两人顿住脚步,回身看向白涯。   白涯拿出了手机,“刚才化工院的李院长给我打电话,说他让人去查了,那些碎片上的编号确实是废弃物,但早就应该被处理了。”   宋舟询问:“有废弃物处置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吗?”   “有。”白涯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了,马上给宋队长看。   “一然,给负责人打电话,让他马上来警队一趟。”宋舟转头对旁边的陶一然说道。 第145章 机场   面对警察的盘问, 化工院废弃物处置的负责人坚决否认自己的失职,肯定回答道:“我们研究院的废弃物都是定期处理,在我手上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一定是你们查错了!”   林越打开文件夹, 将一张照片和警方刚才去化工院取证的废弃物处置名单放在负责人面前, “这张是我们的物证技术人员根据爆|炸现场的炸|弹碎片,还原出来炸|弹零件的照片, 上面的编号出自你们化工院。警方查证后发现,这个编号的样品早该在三个月前就废弃了,而这张登记表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他说着, 拿来一张白纸和一支笔,递给了负责人, “警方到底有没有查错,你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们的技术人员可以做比对, 到时候证据可就齐了。”   负责人愣神,刚才警方说什么爆|炸、炸|弹, 他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找上他了?   “什么啊?”负责人满脸的不解,“我没做过炸|弹!这……怎么就成我的罪了?”   林越补充解释:“听说过昨天早上的爆|炸事件吗?”   “不是我!”负责人当即反应了过来, 他之前担心让人顶班的事儿暴露, 会丢掉这份工作。现在要是再不说,那就不是丢工作,而是丢命了。   想着, 他赶忙解释:“行吧, 我承认, 我……我是疏忽了, 这些废弃物不是我处理的。”   “是谁?不是你处理的,你签什么字?”林越追问。   负责人知道自己不占理,咽了口水,没底气地说道:“是我们化工院新来的研究员,我担心上头发现,所以签的是自己的名字,谁知道真的出事了“。”   “他一个研究员,跑到你废弃物处置,你就不觉得有问题?”宋舟坐在一旁问了句。   负责人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他说他刚回国,国内和国外的各环节不一样,所以想到处看看,接触一下国内的情况,方便之后工作。我看他说得挺诚恳的,就没多想。”   宋舟抓住字眼,问:“你说他刚回国?这个人叫什么?”   “季理。”负责人回答。   网侦锁定了耿昊的车牌号进行追踪,发现这辆车从沿江公路离开后,一直往郊外开,然后就脱离了监控和信号。   苏眠看着脱离信号的地点,在地图上画了个大致范围,把沈警官喊了过来,“沈警官,你带人去这一片走走看,我怀疑耿昊的车应该停在这附近。”   “靠谱,我这就带人过去。”沈恕点了几名警员,立即从警局出发。   辛映疾步走进办公室,和沈恕打了个照面,而后走到苏眠办公桌边,说:“苏眠,审讯有结果了,嫌疑人叫季理,是化工院三个月前入职的研究员,也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你查一下。”   “好。季理是吧……”苏眠立即联系化工院,找他们要了一份季理的入职信息表,根据上面的身份证号检索这个人的资料,“找到了。”   宋舟和林越在审讯室中,继续询问负责人关于季理的线索,此人从昨天开始就没有上班了。   辛映带着苏眠刚找到的资料返回审讯室,交给了宋队和林副队,“这些是季理的资料。”   “四个月前回的国。”林越喃喃了一声,看到资料上有季理的暂居处,随即对辛映说道,“小辛,你跟我走,带上一队人,去季理的出租屋看看。”   辛映闻声点头,“好!”   林越离开前,见宋队坐在位置上,还看季理的资料,知会了他一声后就和辛映离开了。   宋舟沉默不语良久,这份季理的资料上,看似有很多无关信息,但又和另一个人息息相关。   季理是四个月前回国的,而秦安然恰好在那段时间突然出国,没多久就回来了,她去的地方和季理的工作地是同一个州。   如果以上只是他的臆断,那么再加上另一个信息,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季理是高中出国的,出国前他念的学校是“江龙市二中”,而秦安然也是那个学校,他们两人的年纪相仿,极有可能是同一届。   至于两人是否为同学,只需要联系江龙市二中调取档案就知道了。   “队长,你先出来一下!”苏眠急忙下楼跑来,在审讯室外喊宋队。   宋舟示意警员继续询问负责人,他先出去一趟。他带着季理的资料走出审讯室,见苏眠一副很是着急的样子,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苏眠急忙道:“刚才我找化工院要资料的时候,他们人事说季理昨天就辞职了。然后我就觉得,他可能要跑路,就查了他的订票记录。”   他说着,再往审讯室看了一眼,发现林副队竟然不在。   宋舟问:“什么时候,从哪里出发?”   苏眠:“一个小时后,江龙机场。”   “把票务信息都发给我。”宋舟说着,调了一小队人手,打算马上赶去机场拦人。   苏眠赶紧把人拦住,“队长,你还受着伤呢!”   “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可飞机一旦起飞,我们再想查就难了。”宋舟不由分说地上车。   一旦让季理出境,到时候就得跨|国查案,性质就不一样了。   苏眠苦恼得原地转圈,早知道刚才就让沈警官晚点去了,宋队要是又出事了,他得后悔死!   正当他焦头烂额的时候,见物证科的人突然都出动了,呼吸一滞,心脏狂跳,江副科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吧,要找他来问罪了?   可他见江副科带着两名技术人员看都没看他这儿,上了车就开出警局,有些纳闷。   他不解地回到办公室才知道,沈警官刚才在现场发回消息,他们在郊外的河里发现了耿昊的车。   “往下,再往下!”沈恕指挥着吊车把河里的汽车捞上来时,物证刚刚到达现场。   江昔言看着满是污泥的车身,表情不太好看。现在是找到了耿昊的车,但被水污染后,很多物证都受到了影响。   虽然无奈,他还是马上指挥技术人员现场取证,“除了车上,水样和水底污泥也采几份带回去做比对。”   “是!”   警察朝江龙机场飞驰而去,宋舟立即和机场取得联系,尽量拖延飞机起飞的时间,所有闸口注意一名叫做季理的乘客。   他们赶到机场时,飞机只剩下半个小时的起飞时间。   机场再一次响起广播:“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于今日9点15分起飞的JL0416次航班受天气影响,无法按时起飞,起飞时间待定。在此我们深表歉意,请您在候机厅暂时休息,等待下一次通知。”   听到广播,候机室的乘客很是不满,“什么天气影响,我看天气预报不是好好的吗?”   “就是!你们什么情况啊,我有急事的!”   “什么叫起飞时间待定,你们给个准信啊!这不是在浪费我们时间吗?”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在处理了,请各位耐心等待。”机场的工作人员很是无奈,他们也是收到上级通知,必须要拦住这个航班,具体原因他们也不知道。   但他们发现明明过了办理值机手续的时间,还是有人进入了候机室,而且候机室内多了好几个安保。   季理也发现了这件事,他站在角落压低了帽檐,余光注意着刚刚进入候机室的那几个人,默默往候机室门口挪去。   宋舟时刻关注着候机室内的动静,扫视着所有人的样貌,但受疫情影响,机场里所有人都戴着口罩,还有人穿着防护服,加大了辨认工作,如果他们强行检查,恐怕会打草惊蛇。   可宋舟找机场人员确认过,季理办理过值机手续,人已经进来了,他就在这儿,甚至可能正看着他们。   郊外。   物证技术人员在耿昊车上的角落找到了一个遥控装置,大概率是引|爆|炸|弹用的,上面也有编号,带回去比对一下就能确认了。   他们也在车里找到了多组指纹,和耿昊、钱烟的指纹粗略做了对比,是能对上的,其他指纹需要带回去检查。   但车被泡过,目前他们还没有找到关于凶手的线索。   江昔言凝视着耿昊的车,制造这起|爆|炸案的凶手一定坐过这辆车,雁过必留痕,一定有线索是他们没发现的。   他半身钻进车内,检查着每一个角落。   候机室内的乘客越等越烦,围堵着机场的工作人员,就是想讨个说法。   但有人似乎置身事外,站在最角落旁观着这一切。   突然一声手机铃声响起,宋舟接起电话,“喂,我是宋舟。”   林越看着眼前的一切,对手机说道:“队长,我们在季理的出租屋内找到了制作炸|弹的材料,但人已经不见了。”   宋舟闻言,目光缓缓移向角落的那个人,回应道:“知道,我已经找到他了。”   感受到有人盯着自己,季理顾不得其他,猛然向候机室门口逃去。   “抓人!”宋舟挂断电话,抬手示意。   顿时,候机室内所有警员全部冲向企图逃走的季理。   乘客们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事吓了一跳,机场工作人员赶忙安抚道:“各位乘客不用担心,他们是警察!”   季理刚跑出候机室,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宋舟提前留在门口的警员迅速扑倒。   宋舟大步走来,拿出手铐铐住了季理的双手,“季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机场的消息很快传回了警局,就连在郊外的沈恕也收到了通知。   他刚想把这个消息也转告江昔言一声,见他还在查证,暂时不打扰。   车里的所有物拾都被装进物证袋带走,看似已经没有可查的地方了。   台风季即将到来,河岸边刮起阵阵轻风,天上的云雾蒙蒙的,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警方叫来了拖车,打算在下雨前,把耿昊的车带回警局。   四道车门大开,江昔言站在车边,目光徘徊于车内的座位,进行最后的确认。   他记得,苏警官检查耿昊驾车情况时,监控有一个视角是拍到耿昊开车的,副驾驶上并没有人。   如果凶手是和耿昊一同来到沿江公路的,那么凶手应该坐在车后座,或者藏在后备箱里。   后备箱他们已经检查过了,找到的物证一会带回警局做检验。   但假设人当时坐在车后座,耿昊下车后,凶手要驾车前往公交车旁摁下遥控器,那么他去驾驶位有两种办法。   一是下车,从车外坐上驾驶位。而第二种办法,就是从车后座爬到驾驶位。   “爬过去的话……”江昔言站在车后座的门边,从后向前看,模拟凶手的行动轨迹。   他眯了眯眼,隐约看到车顶通风窗边夹着两根细线,应该是有人想从后座爬到前面不小心挂上的。   江昔言钻进车内,将“细线”取了下来,这是两根头发,还是带着毛囊的头发。 第146章 囚徒   审讯室内气氛压抑, 季理被带回警局后一声不吭,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白涯刚从季理的出租屋回来,一听队长已经把季理从机场带回来了, 马上将物证送去审讯室。   “宋队。”白涯将装着出租屋内找到的零件的物证袋放在桌上, 以及化工院的废弃物登记编号,“已经核对过了,编号都是化工院的。”   宋舟接过废弃物登记表, 上面做了显眼的标志, 能和这些零件对上号。   他带着物证和登记表走到审讯桌边,凝睇季理, 问:“季理,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用来做什么?”   季理紧抿着唇, 双手紧握,食指抵在自己的唇前,依旧沉默不语。   看到季理的小动作, 许之慎把玩着钢笔的手一停, 戳穿了他此时的紧张,缓声问道:“季先生, 你不愿意说话的原因,是想隐瞒什么,对吗?”   季理并不是不乐意搭理警察,相反, 宋队说的每一句他都在听。   之所以说他是在隐瞒,是因为他刚才做了一个十分有标志性的动作, 食指用力抵在嘴唇上, 这个动作带有心理暗示, 表示此人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内心又在提示自己,不能说。   闻言,季理此刻怔然的表情已经回应了许之慎的问题。   季理咽了口水,呼吸短而急促开口,终于开口:“从化工院拿来的。”   “拿来做什么?”宋舟问。   季理随意回答:“做实验。”   宋舟拿来两张爆炸现场的照片,再问:“警方在这场爆|炸案中找到了碎片,零件就是化工院本该报废的那一批,炸|弹是你做的?”   “我……”季理话没说完,再次闭上嘴不愿交流。   他不能说。   宋舟见季理又不愿意配合了,并未生气,而是回到了审讯桌对面的位置上,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   他扫视了一遍资料内容对季理问道:“我们查到你高中时期就读于江龙市二中,联系校方拿到了你那一届的同学名单。陈向林、张勇、黄艺艺、秦安然……”   在念到“秦安然”的名字时,宋舟在季理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变化,立即问道:“你和秦安然是什么关系?”   “同学。”季理的声音低哑,仿佛是从喉间挤出一般。   可他的眼神却告诉宋舟,他们的关系没这么简单。   宋舟:“为什么突然从国外回来了?”   季理:“国内前景不错,回来发展。”   “既然是这样,怎么突然又想走了?你要是想做实验,化工院那么大的实验室装不下你了?得偷零件回出租屋做?”宋舟笑了笑,面对不愿意答话的季理,他并不气馁,继续道,“因为你做的实验不能让别人知道,是吗?”   他说着,再拿出几张照片放在季理面前,“这些都是炸|弹碎片上的编号,根据废弃物处置负责人的证词,是你突然要求帮忙处理这些废弃物的。”   季理盯着照片,眼神满是不可思议,明明都爆|炸了,警察为什么还能找到?   宋舟凝视着季理,问:“为什么是耿昊?你和他有仇吗?”   季理抬头看向警察,躁郁的情绪使他攥紧双拳,呼吸再一次加快,咬牙切齿:“耀明集团那些人都该死,要不是回来晚了,我也会杀了其他人。”   宋舟斟酌着季理的话,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耀明集团负责人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警方发现耀明集团涉及灰色产业,暗中调查了很多年,但他们的体系完整,警方多次想安插线人无果,导致调查工作连连受阻。   耀明集团在江龙市产业众多,时常搞新闻上采访,在老百姓面前刷了不少好感,所以大多数不明情况的人对耀明集团的印象还不错。   季理在国外待了十几年,他又是怎么知道耀明集团的事?   季理:“听说。”   宋舟追问:“在哪里听的,听谁说的?”   “忘了,就是听说。”季理敷衍搪塞。   宋舟俨然是不相信季理这套说辞的,“因为听说,你就要对他们下手?”   季理:“是。”   他一直盯着警察,试图用自己的肯定说服警察的疑心。   可他越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许之慎就越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人在说谎的时候,就是喜欢这么盯着对方,他们要确认对方是相信自己的。   高芒敲了敲审讯室的门,示意宋队出来一趟。   宋舟意会起身,走到门边,余光却在一直注意着季理。   “宋队,秦家的那位到了,人就在隔壁审讯室。”高芒的声音不大不小,审讯室里的季理肯定是能听到的。   他这可不算是在说谎,秦延也是秦家的,他确实就在隔壁审讯室。   而且因为他们一直在查爆|炸案,秦延的拘留时间已经到了,要是再查不出什么,他们就要放人了。   “好,知道了。时间比较紧,让林副队负责审讯,总有一个要松口的。”宋舟暗示高芒,言外之意是让林越继续审秦延。   林副队和他提起过,爆|炸之前,秦延有意提起他的母亲,似乎有话要说,从他母亲下手,应该还能挖出点什么。   季理面露慌张之色,所以警察已经找到安然了,她就在隔壁?两边同时审问,他和安然总会有一个人被警方揪出来。   如果安然先回答了,那他……   想着,季理背脊发凉,额头隐隐冒出虚汗。   宋舟回到审讯桌边,见季理已然不如之前安稳,就知道他的计划达成了。   他和高芒可都没说谎,但之前刻意他和季理提起秦安然,就是为了让季理知道警方已经注意到秦安然了。   再步步紧逼问他耀明集团的事,最后跑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假设,制造囚徒困境。   如果季理试图权衡他和秦安然之间的利弊,他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沉默。   只要撬开他的嘴,话就好问了。   宋舟:“季理,炸|弹……”   还没等宋舟问炸|弹到底是不是季理做的,季理就主动开口,承认道:“炸|弹是我做的,爆|炸案也是我干的,都是我。”   宋舟意外,没想到季理不但没有把罪责甩到秦安然头上,还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问:“你的动机是什么?”   季理的肩膀耷拉了下来,眼神黯淡,“因为安然。我喜欢她,从高中就喜欢了。可突然有一天,她身上全是伤地来学校,还排斥我疏远我,正好那个时候家里有点事,我没多久就出国了。后来我才知道……她被人欺负了,所以我早就做好计划,想要替她报仇。”   “她被欺负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宋舟疑问。   这些事,秦安然断不会对外宣传,季理当时已经出国了,哪儿来的渠道知道这些事,他们之间还有联系?   季理轻叹了一声,“我在国外的时候,偶遇过她弟,从她弟弟口中打听到的。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离开了她的身边。”   如果安然在推开他的时候,他能更勇敢一点问清楚,安慰她,或许她就不会那么难过。   另一间审讯室内。   秦延安稳地看着面前的林越,“林副队,时间到了吧,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可以走了吗?”   林越:“秦先生,你之前说你父亲经常家暴你的母亲,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吗?”   秦延平静如湖水一般的眼神出现些许波澜,他叹了一声,说道:“我父亲脾气不好,母亲又很有自己的主见,因此两人经常意见不合。起先他们还会好好讲理,但我父亲固执不听劝,实在没忍住就对我母亲动了一次手。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愿意讲理了。”   那个时候他还小,依稀记得当时天色很昏暗,就像现在这样。   母亲外出很久才回来,父亲质问她去了哪儿。   母亲是名校毕业,办过画展,出过画册,是当时圈里小有名气的画家,她说她那天去画廊了。   可父亲说,他明明亲眼看见母亲去了一场酒会,和一个男人谈笑风生,一口咬定母亲有了外遇。   不由得母亲为自己辩解,父亲气昏了头,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砸,嘴里不停地叫骂:“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他当时害怕极了,躲在姐姐身后,不明白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没过多久,父亲看到墙上的血迹突然回了神,紧紧抱住母亲,不停求她原谅,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动手的,会加倍对母亲好,弥补今天的过错。   但有些人从来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那天才是一些噩梦的开始。   从那以后,父母的房中时常发出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夹杂着他母亲微弱的求救,和不堪入耳的骂声。   他的父亲看他和姐姐的眼神似乎也开始发生了改变,仿佛他们也是什么脏东西。   “你母亲失踪的事,你记得多少?”林越询问。   看来在卢孟月失踪前,秦垣很可能对他的妻子存在长期家暴。   秦延眼帘微垂,答:“那个时候我已经出国了,什么都不知道。”   林越对他的回答半信半疑,继续说:“警方调查张巍案时,你说自己在墓园待了一天,警方去墓园调过停车信息,你31日早上10点停的车,晚上12点半才开走,墓园的歇业时间是下午五点半,你怎么那个时候才离开?”   “那段时间我刚接手公司,太累了,所以不小心睡着了。”秦延回答得游刃有余。   林越并不置信,“墓园里没有监控,翻墙出去很容易,守墓员闭园前检查过墓园,没有人在里面,你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秦延笑了笑,“可我的在场证明,你们警察有吗?”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准备起身,“好了,给你们的时间够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越想要拦人,他们都知道秦延绝对和这些案子脱不开干系,可他们没有掌握确实证据,无法强行拘留秦延。   眼看着秦延就要离开警局,江昔言从物证科疾步走了出来,拦在了秦延面前,“秦先生,你还不能走。”   秦延看着江昔言微微蹙眉,又是他。   他微笑了笑,不显露其他情绪,问:“江警官有事吗?”   江昔言拿出一份他加急完成的DNA对比报告,“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头发,和你的DNA进行对比,两份样本的线粒体DNA完全一致,证实你们是亲属关系。现在警方需要秦先生你配合我们调查,请吧!”   他说着,示意秦延再次回到审讯室。   卢孟月失踪多年,现在秦垣也下落不明,排除秦垣有其他私生子,和秦延的线粒体DNA完全一致的人,只有秦安然。 第147章 美院   “你们趴在走廊上干嘛?”   “能干嘛?秦安然来了!”   “哪儿呢, 我看看!”   男生们挤在走廊上,见两名女同学抱着作业经过,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其中一人身上。   这名女生头发乌黑靓丽, 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除了长得漂亮, 她的气质出挑, 性格也颇好,开朗亲和,谁有困难找她, 她都会尽可能帮忙。   学校里有不少暗恋秦安然的, 就连平时课间休息的时候,也时常有人来到他们教室外的窗户边偷看。   但秦安然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一直认认真真学习, 每门课的成绩都很优异, 所以老师们对她也很放心。   秦安然和同学抱着作业本走进办公室,放在了语文老师桌上, “老师, 这是我们班的作文。”   语文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问了句:“都齐了吗?”   秦安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实话,“老师, 还差一个人。”   语文老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数学老师的办公位, 此时他正在教训一名学生。   “知道了, 等你们班主任训完, 我再找季理聊聊。”   秦安然微微颔首, 看向了他们数学老师, 也是班主任的办公位,虽然对季同学天天被叫去办公室这件事习以为常了,但她还是觉得季同学今天不太一样。   “你看看你的考卷!”班主任敲了敲桌面上的空白考卷,“这是你作为学生的态度吗?以前你成绩差,我觉得你可能是基础没打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都直接交白卷了,能耐啊你!”   季理双手插着兜,摇摇晃晃地站着,丝毫不在意老师的责骂。目光却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的秦安然,不自觉地站好,移开眼往别处看,佯装自己满不在乎。   和其他男同学一样,从入学起他的目光就被秦安然吸引了,只是他知道,他和秦安然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他这样的举动在班主任眼里,就是在叫嚣,顿时更是气盛。   “季理,你要是不想念了,早点让你爸妈来学校把你带回去,别在班上打扰其他同学学习。”班主任直接放了狠话,这次期中考,班上大部分同学的成绩都不错,只有这个季理,屡教不改。   好好的一个学生,学着社会上的那些小混混整天混日子,能有什么出息。   季理原想和以前一样,装作没听见,班主任说累了就放人了,但听到班主任提到他的父母,积郁的情绪瞬间爆发,他抬手将桌边的作业本推到在地,大骂:“妈的,这破学,老子才不愿意上!”   说罢,他瞪了班主任一眼,径直走出办公室。   秦安然被他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那天下午,她看到季理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一直到放学,班上的人都走光了,季理也没有回来。   秦安然离开班级前,经过季理的位置时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见一张乱七八糟的草稿被压在书本底下。   草稿虽然凌乱,但她看得出来,上面有些题目是期中考的内容。   “既然会做,为什么交白卷呢?”秦安然不解地喃喃。   “我乐意。”季理走进教室,拿起丢在地上的背包,随便往肩上一挎就要离开,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住了他。   秦安然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愿意上学?刚才你生气,是因为老师提到你的父母吗?”   她记得之前家长会的时候,就没有看见季理的父母,听说他家里最近有点矛盾,父母正在办离婚。   季理顿住脚步,紧咬着牙关。他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更不愿意被心仪的女孩看到自己的软肋。   想到自己这么谈论别人的私事不太好,但秦安然还是勇敢上前一步,“季理,对不起。但……学习是自己的事,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因为他们就放弃一条前进的路,不值得。而且我认为,你没有别人口中说的那么差劲,如果有需要,能让我帮助你吗?”   季理略有些诧异,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个女孩说话。夕阳透过绢白的纱窗照进教室,为窗边的女孩描了个边,轻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她缓缓抬手将头发别在而后,静谧而又美好。   时至今日,季理还是能想起那个画面。   从那天起,他和秦安然越走越近,如秦安然所言,他开始为了自己而学习,不为了那两个人视他如累赘的父母,父母离婚又怎么样,他不在乎了。   季理静静地坐在审讯室内,回忆过往,面容带着笑意。   只是这样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就消失了,他的脑海里开始闪回一段灰暗的记忆。   秦安然脚步缓慢地走进学校,一瘸一拐的,仿佛腿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她的嘴角淤青,脸侧发红,露出来的手腕和手臂全是掐痕。   旁边经过的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过往那些倾慕不再,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季理试图和秦安然沟通,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   当时的他不明白,秦安然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他想帮助秦安然,一如之前秦安然帮了他一样,即使赴汤蹈火。   缓步走上教学楼的阶梯,秦安然远眺着整个美术学院,回忆起自己曾经的学生时代。   那个男生一直以为是她伸出了援手,却早就忘了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高中刚开学的时候,她被学校附近的混混堵在墙角,是季理帮她引走了坏人,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一直在关注季理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她就可以和季理努力考上大学,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秦小姐,您确定这笔钱要捐给学校吗?”美术学院的老师再次向秦安然确认。   秦安然回神,点头道:“我确定,只是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老师问:“您请说?”   秦安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面前的老师,“蓝老师,你是我母亲的学生,母亲失踪这么多年,虽然知道她已经凶多吉少,但我还是一直放不下这件事。这笔钱是我替母亲捐给她母校的,也委托蓝老师帮我母亲办一场迟到的告别会,让这一切划上圆满的句号吧!”   对于恩师的失踪,蓝臻也伤感了多年,听到恩师女儿的提议,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好,老师生前的画我都放在画室里保管着,布置一下现场就好,就定在这个月月底吧,下个星期六,怎么样?”   秦安然笑着点头,“好,我记住了。”   在校门口送别了秦安然,蓝臻心里计划着安排场地的事,刚要回到学校,就被几人团团围住,吓了一大跳,“你们是谁?保安呢!”   宋舟出示自己的证件,环视四周后对蓝臻问道:“我们是警察。秦安然人呢?”   蓝臻指了指左边,木讷道:“她刚坐上出租车离开。”   这是怎么了?   宋舟示意警员立即去追,随后给队里的苏眠发去消息,让他调查秦安然上了哪辆出租车,要去哪里下车。   就在刚才,苏眠再一次找到了秦安然的行踪,她在江龙市美术学院出现了,他迅速带人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宋舟打量着面前的女士,看到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工牌,询问:“蓝老师你好,请问你和秦安然有什么关系?”   蓝臻还在惊讶的情绪中没缓过来,说话有些迟钝,“我……我和她……她,她是我恩师的女儿,刚才她参观了一圈学校,捐了一大笔钱,还说想给她的母亲开个告别画展。”   “画展。”宋舟记得卢孟月生前确实是画家,只是现在这个关头,秦安然怎么突然想给她母亲办画展。   陶一然小声道:“队长,这个画展有问题。”   宋舟也这么觉得,随后对蓝臻问道:“画展准备什么时候办?”   秦安然想要办画展,那她一定会出现,那个时候就是警方抓住秦安然的最好时机。   蓝臻:“下个星期六。”   她将刚才签好的捐赠协议递给了警察,“这是秦小姐刚才签好的协议。”   宋舟戴上手套才从蓝臻手里接过协议,视线文件末尾的签名,他注意到蓝臻胸前口袋里别着一支笔,问:“她是用这支笔签名的吗?”   “是。”蓝臻点了点头,伸手想要拿笔,却被制止住了。   宋舟喊来辛映,“辛映,小心取证,带回去给物证采样。”   “是!”辛映也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笔从蓝臻的口袋里取出,尽量不破坏上面的指纹,装进了物证袋准备带回队里。   苏眠调出美术学院大门口的监控,找到出租车的车牌,很快联系上了车主。   但车主却说上车的女客人坐了两条街就下车了,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这段时间,警方盯紧了秦安然,只要她出现,他们马上就会收到消息。   可除了今天,秦安然把自己藏得非常好,不在任何监控底下出现,不使用自己的证件。现在再一次丢失了她的下落,警方的追踪工作仍旧继续。   他们不能再这么被动了,下个星期的画展,警方必须抓住秦安然。   宋舟返回警队后,立即将那只笔和协议送去了物证科办公室。   江昔言穿着白大褂从检验室走出,将宋舟递来的物证放进托盘,见他领口微湿,问:“刚才出外勤了?”   宋舟手指轻擦鼻尖,解释道:“就是一个简单的外勤,没扯到伤口。”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昔言听说他早上跑去机场抓人后,整个下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他想哄的,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哦。”江昔言淡淡地应了一声,“一个小时后回宿舍一趟。”   宋舟:“回宿舍?”   “帮你换药。”江昔言说罢,拿着托盘走进了检验室。   宋舟听话地点头答应,往检验室张望了一眼,随后返回办公室,准备下周六的现场布控。   “这是美院活动中心的构造图,蓝老师布置现场的时候,林副队你带人乔装成装修队进去帮忙,提前准备好埋伏的位置。”   林越点头:“好的!”   “一然、辛映,你们便衣成学生,我找局长再调几个年轻警员协助你们。”   陶一然、辛映:“收到!”   宋舟随后看向苏眠:“苏眠,你们网侦到时候和林副队一起提前去现场,装好监控和刷卡记录,随时掌握现场人员信息。”   苏眠:“明白。”   “沈恕,你和我负责把控活动中心的所有出口。”宋舟说着,向沈恕看去。   沈恕:“好嘞!”   物证科内,江昔言将采集到的信息录入指纹信息库检索,看了一眼时间,快到约定的时候了,给宋舟换完药回来,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   他将白大褂挂好,走出物证科,见宋舟刚下楼。   宋舟刚下楼梯,一眼就看见江昔言,朝他招了招手。   见江昔言还是冷着脸,宋舟走近后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问道:“江警官,还生气啊?”   “没有。”江昔言没有挣脱宋舟,继续向宿舍楼走去。   “我真的没再受伤,不信你等会检查?”宋舟哄道。   江昔言沉声叹了一口气,“作为一名警察,我明白有警情你不可能不去,所以没怪你。”   宋舟意会,打开宿舍房门走了进去,在江昔言进门后,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困在门后,另一只手合上了房门。   他的唇轻点江昔言的鼻尖,似讨好一般,“昔言,对不起,这声道歉是对我的男朋友说的。”   江昔言背靠着门,所有的忿忿逐渐消退,“我都说了,没怪你,没生气。”   “是,没生气。就是我想道歉了,好不好?”宋舟没戳穿江昔言的心思,眼帘低垂,目光有意无意在他唇上扫过。   宋舟解开领口的扣子,鼻尖相碰,引着江昔言抬起头,顺势吻住他的唇,认真地讨好他,限制着江昔言的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腰间的皮带。   江昔言没有退路,抓着宋舟的衣领,仰头回应。他心里却着实愤愤不平,宋舟这哪儿是在道歉,一点也不温柔。   “宋舟,人呢!”莫隽纳闷地看着宋舟的宿舍房门,他刚才明明看见宋舟往宿舍这边走了,怎么关着门?连灯都没开。   他拍门喊道:“宋舟,这才几点啊,你就睡觉。赶紧给我出来,有事儿找你!”   话毕,他握住门把,想推门进去找人。   听到门外的声音,宋舟抬眼,见门即将被推开,在门后直接将门再次关上。   “宋舟,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关于卢孟月的线索,我也不说了!”   莫隽的话音刚落,刚才还紧闭的门立即被打开。   宋舟站在门边问:“卢孟月?”   莫隽挑眉看着宋舟,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身后站着的江昔言,好奇问:“小江,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天气太热,闷的。”江昔言轻咳了一声,沉声道。   随后他看向宋舟道,“我去看一眼指纹结果,你们聊。晚上回来再给你换药。” 第148章 儿女   “他怎么看着不太高兴?你惹到他了?”莫隽惑然看着宋舟。“我早就他劝过他了, 你这人没什么优点,迟早有一天得后悔。估计是他终于看清你的真实面目了。”   宋舟轻笑了一声,他算是找到莫隽单身的问题了, 但他可不做慈善,懒得和莫隽解释。   他换言问道:“你不是说有关于卢孟月的消息吗?”   “哦,对。”莫隽骤然恢复正经, 指了指警局大楼,“我们边走边说。”   宋舟颔首:“好。”   “我们把耀明集团的所有资金来源都捋了一遍,发现其实冯孝他们几人并不是最初的股东。”   待两人上楼后, 莫隽将集团的收支明细递给了宋舟, 随后再解释道:“原本我们追根溯源,想核对耀明集团之前几个负责人的参股份额。结果发现耀明最初的一笔资金是在他们几人参股之前,而这笔资金就来自卢孟月的账户。”   因为卢孟月和秦垣没有做过婚前财产公证,所以这笔资金之前都是以夫妻共同财产算的。   但宋舟和他提起过卢孟月的事, 所以在查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认为得和宋舟提一提。   宋舟闻言沉思, 缓声道:“我们之前调查过, 秦垣的父亲是个惯犯, 没什么正经工作, 光是偷窃就七进宫了,他母亲因为受不了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后来他父亲在偷东西的时候被人当场发现, 惊慌失措地跑到大街上时被车撞死,人一发丧, 他母亲就跟别人跑了。”   莫隽叹声, 评价道:“但这可不是他犯罪的理由。”   宋舟微微点了点头, 说起了另一个人, “而卢孟月的家境富裕,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她自己也很争气,毕业于江龙美院,有自己的画室和培训班,有名有利,和秦垣这个穷小子简直云泥之别。”   他想不明白,当年的卢孟月到底看上秦垣什么了?   听见队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宋舟应声:“请进。”   苏眠从门外探头进来,见经侦的莫队长也在,没着急汇报。   “没事,你说吧。”宋舟看了一眼莫隽,随后看向苏眠。   虽然莫隽总喜欢和他比,但这个人的心眼不坏,能力在省厅也是排得上号的。而且他们都是警察,没什么好避讳的。   苏眠颔首,说道:“队长,我们调到了公交车首末站的监控,爆|炸案的前一天晚上,确实有人偷偷潜进了公交站。”   宋舟问:“拍清楚这个人的样子了吗?”   苏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后道:“监控画面在我电脑上,你们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舟起身跟着苏眠走出队长办公室,向网侦科走去,莫隽被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遂跟了上去。   “队长,你看。”苏眠点开了视频。   画面中,车站空无一人,公交车整齐地停靠在车位上,突然有个人缓步走进了监控视野,在每辆车前都停留了一会,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最终,这个人停在了615路公交车前,趴在地上缓缓爬进了车底。   莫隽看着画面,露出了很是奇异的眼神,“这个人……好奇怪。”   宋舟点头,难怪苏眠说看了就知道是什么了,他说起了另一个案子:“这个走路的样子,和在混凝土厂抛尸的人一模一样。”   一样僵硬的四肢,一样不协调的姿态,都穿着宽大的黑色连帽衫,作案的时间也很接近,恐怕是同一个凶手。   “混凝土厂?是你们前段时间那个水泥尸块案?”   这个案子影响不小,莫隽也是听说了,而且受害者还是耀明集团的负责人之一,他们经侦在耀明集团审查的时候,听见了不少关于这个案子的流言。   宋舟点头确定,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理由将两个案子并案处理了。   江昔言带着检验报告疾步走进了办公室,一眼就看到办公室里的宋舟,径直向他走去,“宋舟,指纹鉴定出来了。”   他将报告递给宋舟,“我在那只笔上提取到了一枚清晰的大拇指指纹,而这枚指纹和我们之前在冯孝的行车记录仪上找到的那枚指纹基本吻合。”   之前他们在调查冯孝案时,发现冯孝开车离开耀明集团大楼后,将车停在了路边。恰好有一辆货车经过,冯孝就此失踪。   警方将冯孝的车拖回局里,物证在检查车内情况的时候,发现行车记录仪的SD卡被人扒掉了,但还是有了一个新发现,他们在行车记录仪上找到了一枚指纹。   如果现在这枚指纹的归属人确定是秦安然,那么之前案件推断的空白处就能填补一些了。   苏眠想不通,于是求解地问道:“可是我不明白,秦安然为什么要选择炸公交车呢?耿昊和她有仇,可车上的其他人是无辜的啊!”   “因为爆|炸造成的场面足够大,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格外关注,而她要的就是这种关注。”不远处的许之慎慢条斯理地说道。   如果秦安然只是奔着杀人去的,在爆|炸之前,她就已经有接触耿昊的机会了,但她没有在那个时候下手,而是选择逼迫耿昊上公交车。   所以她的真正目的不是耿昊,而是为了制造一起轰动的爆|炸案,耿昊只是用来提示警方的线索。   她想让警察不得不调查耿昊背后的事,更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如此一想,许之慎也开始好奇秦安然到底有什么秘密,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既然确定秦安然和警方正在查办的案子脱不开干系,宋舟叮嘱所有警员加强对秦安然的追踪,在她之前经常出现的地点埋伏蹲点,只要捕捉到她的任何信息,立即汇报,势必要将人抓捕归案。   看宋舟这架势,江昔言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要熬夜了。   宋舟安排好所有人后,才发现江昔言早就离开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凶手的线索,所有警员都不能掉以轻心。   等到案子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再好好休息也不迟。   宋舟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文件,听见队长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请进。”   “有什么事吗?”宋舟未抬头,但进来的人半天没说话,遂望向他,见来人是江昔言,宋舟顿时惊喜,“昔言,你怎么回来了?”   江昔言提起手里的药袋,“给你换药。”   宋舟是人民的警察,也是他的,他不心疼谁心疼。   “你把上衣脱了,继续工作,我帮你换完药就走。”江昔言将袋子里的药一一放在桌上。   宋舟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玻璃窗,起身拉上了百叶窗,这才解开衣扣,将上衣脱下,放在椅背上,背对江昔言坐着。   他又不是木头,换药的时候哪儿有心思工作?   棉签触碰到伤口时,他皱了皱眉忍住没出声,想靠着说话转移注意力,“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刚才医院打电话给我,说耿昊有醒来的迹象,我明早带人去医院看看。”   把这些文件重新整理一遍,肯定要到深夜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医院,他早出晚归的,担心吵到江昔言,索性就不回去了。   注意到宋舟的声音发沉,江昔言的动作轻了些,“我和白科长讨论过,打算复查这些案子的物证,看看有没有之前忽略的地方。”   他动作利落地给宋舟换好药,协助他穿上衣服。   警务人员是逆着人群往前的,幸运的是,他们也有同行者。   他和宋舟不是一个领域的,但踏实走好自己脚下的路,总会在最高处想见。   看着窗外天光乍现,宋舟揉着酸痛的脖子,去食堂对付了几口,顺路带了一份早餐放在物证科门口。   “队长,我来了!”陶一然边跑边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蹿上车准备出发。   钱烟正在给丈夫擦身,见警察来了,端走水盆给他们让位置,“宋队,我们家老耿昨天半夜刚醒来。”   见她欲言又止,宋舟明白她想说什么,道:“您放心,考虑到耿昊的身体和精神情况,我们今天先问一些基础问题。”   钱烟眉目松开了不少,点头感谢:“谢谢宋队!”   她低声对床上的丈夫说道:“老耿,警察来找你问话。”   “警察?”耿昊一听,心率骤然升高,想要下床逃离,但身体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几次仍是无果。   监测到病人突然的心率异常,护士赶忙进来查看,对病房的警察抱怨道:“宋队,我知道你们警察着急查案,但病人这才刚醒,要是再出了情况,是你们负责还是我们医院负责!”   “宋队?”耿昊听到护士对来人的称呼,他蜷缩的身体逐渐展开,看起来安稳了不少。   他记得就是宋舟救了他一命,要是较真来算,其实应该是两条命。   他不想被警察抓,但这两条命是他欠宋队的。   宋舟闻声上前一步,“耿先生,我还是先确认一下你的意见,你现在的情况能接受警方问讯吗?”   他希望能尽快问出耿昊的经历,但如果耿昊确实无法接受警方盘问,他们再另寻时间。   耿昊抓住妻子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的枕头,“老伴儿,帮我坐起来,然后你就先出去吧,我和警察单独聊聊。”   陶一然主动道:“我来吧!”   他走到床位,缓缓把床头摇了起来。   钱烟虽然担心丈夫的身体,但也知道不能妨碍公务,就照做离开了。   护士见病人现在不抗拒了,床边监护仪的指标也恢复了正常,就走出了病房。   “宋队,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耿昊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双眼无神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陶一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DVD进行录像,随后拿着本子站在队长身后做笔录记录。   宋舟问:“知道是谁给你绑的炸|弹吗?”   耿昊点头,“知道,是秦安然。那天早上我照常起床准备去公司看看,在窗边看见有人在我家楼下鬼鬼祟祟的。我下楼查看时,被人捂住口鼻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坐在车里,身上已经被绑了炸|弹。秦安然坐在车后座,逼我往沿江公路开,也是她让我坐上那辆公交车的。”   他乖乖照做了,想着他反正也要死了,拉上一车人垫背也挺值的。   可是那个女学生主动帮了他,车上的乘客对他的慌乱也没有怨怼,有不少人还询问他是不是病了。   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他凭什么拉着他们一起死呢?   他身上已经背着业债了,要是再添上这几十条,恐怕往后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宋舟微微颔首,因为耿昊疑心楼下鬼祟的人,着急出门,所以没带上手机,他们查找的监控也表明前排只有耿昊一个,因此耿昊应该没有说谎。   随后他继续问道:“可是秦安然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因为……”耿昊沉默了许久,紧闭上双眼,惆怅地摇头,半晌才沉重开口说道,“因为冯孝,也因为我们。”   他叹了一口气,亲手揭开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现在的少东家,也就是秦延,他小时候长得很是可爱讨喜,冯孝又一直很喜欢小男孩儿,早就盯上秦延了。秦垣本来是不乐意的,就算冯孝给了不少投资,但秦延毕竟是他儿子,他多少要护着点,不然就是打他的脸。”   说着,耿昊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后来有一天不知怎么的,秦垣突然松了口。明知道冯孝会对他儿子做什么,他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任凭冯孝把他儿子带进了包厢。秦安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冲了进去,为了保护她弟……主动讨好冯孝。冯孝是我们大哥,我们不敢拦着,还……摁住了秦安然,不让她反抗。”   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秦垣为什么改变主意了?那可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冯孝的癖好他们之前是调查过的,看到他家里藏着秦延的照片时,宋舟就隐约猜到了一些,却没想到秦安然会为了她弟做出牺牲。   他眉头压低,问:“后来呢?”   “后来,秦夫人听到风声赶回来了,她闯进来的时候,看到浑身是伤的秦安然和缩在角落的秦延,就秦垣大吵了一架,两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推搡的时候秦夫人不小心撞到桌角,是秦垣和刚来的小弟张巍一起收的尸。”   耿昊长舒一口气,积压在心里许久的污泥,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脱。   “所以卢孟月被藏到哪里去了?这些事在哪里发生的?”宋舟询问,想将证词补充完整。   虽然卢孟月死了,秦垣也很可能遭遇不测,但真相不能因为生命的消逝而被轻易抹去。   他想,秦安然之所以要制造这么大的爆|炸案,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耿昊摇头,“在烁星会所,至于秦夫人去哪儿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第149章 污染   白涯将最后一箱物证放到检验台上, “辛苦大家再清点一下每个案子的每个物证,任何有存疑的都要重新检验。”   “是。”检验员齐声应下,随后轻拿起面前的物证袋开始工作。   江昔言安静地坐在检验室角落,检查着每一份物证, 蓦然发现有个袋子被压在最底下, 里面装着把钥匙,之前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   难道是漏查了?   江昔言将物证袋上的编号输入系统, 这个编号是有记录, 只是记录中关于这把钥匙的信息非常少。   只知道这把钥匙来自卢孟月的案子, 但具体开哪个门, 却没有记载。   白涯瞥见江昔言在愣神,好奇地走来查看,见他疑惑的对象是一把钥匙, 遂解释道:“这把钥匙啊,是卢孟月父母报警时拿来的一些配合警方的证物。当时警方去秦家, 还有卢孟月常去的地方比对过, 都不能用这把钥匙打开门,所以记录里的描述会比较少。”   江昔言:“原来是这样。”   这是一把老款的十字钥匙, 现在的门很少用了, 应该是以前的房子。   既然是卢孟月生前使用的, 必然有她存在过的痕迹,只是他们目前还没有头绪。   “江前辈, 宋队又给你送早餐了!”前来换班的检验员在进门前看到门口桌上放着一份早餐,会这么惦念他们物证科的人, 只有一个了。   他将早餐放在办公室里, 换上洁净服走进了检验室, 又添了一句, “江前辈,你的早餐快凉了,休息一会吧!”   “宋舟?”江昔言想起宋舟说过他今早要去一趟医院,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离开有一阵了。   白涯抻了抻腰,一晚上没休息,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是啊,歇会吧!”   他没有对象帮忙买吃的,也不知道食堂还有没有早饭。   江昔言又看了一眼那把钥匙才离开,正打算回办公室养养精神,就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   见是宋舟打来的,他立即接听。   “再往前开,前面交叉路口往左。”宋舟给陶一然指了方向,随后对手机里的江昔言说道,“昔言,耿昊说烁星会所是卢孟月的第一死亡现场,你和白涯一会带着工具箱过来,定位发给你了。”   江昔言立即起身,“好,我马上到!”   他看了一眼手机定位,准备现勘的工具箱。   本打算去吃个早饭的白涯中途接到电话也跑了回来,和江昔言一道出发。   早上准备过来开门营业的店铺老板见自家门前有两人正在往橱窗里张望,还以为是来找茬的,指着两人大声吼道:“喂,你俩干嘛的!”   宋舟闻声看去,见来人抄起隔壁店铺门前的扫帚朝他们走来,拿出证件自证身份:“你好,我是警察。”   老板愣了愣,手里的扫帚立马掉个,弯腰清扫着隔壁店铺门前,嘴里嚷嚷着:“你家怎么回事?门口都不扫干净,怎么做生意的!”   见店主要冲出来骂人了,他赶紧将扫帚放在一边,走到两名警察面前询问:“两位警官是有事儿吗?”   上次就有警察来店里看过,还问了一些他没听懂的事,这次又来,该不会他们这儿是真出了什么事吧!   “我们想进店里看看,老板您方便吗?”宋舟问。   老板赶忙开门,“当然方便,你们请!”   宋舟道了声感谢,带着陶一然走进店铺,听到门外有车停下来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江昔言他们来了。   “宋队,我们来了。”白涯环视着店铺,思考从哪儿查起比较好。   宋舟转身,看着江昔言和白涯点了点头,“老样子,现场归你们,人归我们。”   “好。”江昔言将现勘箱放在地上打开,戴上手套和口罩,拿着调配好的鲁米诺试剂在店铺里仔细检查。   刚来上班的店员一进门,看见这情况原地呆住,转头对旁边的老板问道:“老板,这是怎么了?”   宋舟将刚才对老板问的问题对店员又问了一遍,“你看看,这几个人你见过吗?”   他将秦垣、卢孟月、秦安然和秦延的照片递给店员。   店员摇头,“不记得了,肯定不是我们的常客。”   他们店里平时客人不少,哪儿能都记得住啊?   “小江,这儿!”白涯对江昔言招了招手,他指着包间的墙面说道,“这里有荧光反应。”   江昔言示意包间外不远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的桌腿也有,还有过道的墙角。”   白涯指着门侧,“这里也有。”   这些痕迹都已经淡了,可能还有一些血迹随着岁月推移,被严重污染,基本看不出来了。   荧光反应并不适用于所有现场,尤其是这种对外开放的门店。店铺每天接待无数客人,再用消毒水在店里一遍又一遍擦洗,破坏了原有的现场,他们只能从清洁死角捕捉痕迹。   但仅仅只是死角的血迹,就能看出这里之前的确发生案子,血迹沾染的地方这么多,恐怕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   江昔言将现场的情况同步给宋舟,“宋队,这里确实是案发现场,但污染太严重,没办法确定这里是否为第一案发现场。”   过去二十五年了,他们连荧光反应都不好找,更别说提取血迹做分析了。   宋舟向店内看去,有好几个地方被摆上标记牌,看来这些都是发现血迹的地方。   看这些血迹的位置,恐怕没有耿昊说得那么轻松,秦垣对卢孟月只怕是下了死手。   店员好奇地向警察频繁进出的那间包厢看去,恍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好几个月前这个包厢确实出过怪事儿。那天有人打电话订了这个包厢,晚上的时候一名客人着急忙慌地进来,我问他要吃什么,他什么都不说直接往包厢这儿走,我以为他是约了人,就跟过来准备下单。”   他说着,带着警察往包厢走,指着包厢里的圆桌说道,“跟他进来以后,我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以为是上一桌客人忘记带走了,刚想拿走就被那名客人抢走。他打开信看了两眼,跟疯了似的突然把信纸给撕了,然后就走了。”   “碎纸还留着吗?”宋舟追问。   店员摇头,“我留着这东西干嘛,他都撕碎了,我当然是当作垃圾扫掉了。”   这……很重要吗?他会不会被警察骂啊?可谁能想到碎纸垃圾和案子有关系啊?   “不过……”店员又看向警察刚才给他的四张照片,抽出了其中一张,“那个客人倒是和这个人有点像,但我也不太确定。”   都过去几个月了,他记性没那么好。   被污染的现场,被当做垃圾丢掉的证据,被遗忘的样貌特征……虽然这样的事在案件查办中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但宋舟还是有些无奈。   “这个包厢的预订信息还有吗?”宋舟另寻线索。   只要经过,必留痕迹,他们不能死钻着牛角尖,另寻他路如果不能找到真相,那至少也能排除错误选项。   老板应声,“这个倒是有的。”   他说着,走向前台,拿出一本本子翻看,“预订了包厢却没来,我都有做记号的。”   店员补充了一句:“三四个月前了吧,大概春节后不久。”   他是有点印象的,春节那段时间店里忙得很,那个客人来的那会儿,店里生意比春节少了很多。   “找到了,就是这个。”老板指着本子上他用红笔打了个叉的部分。   宋舟接过本子,看到上面写着的客人信息,蹙眉低声:“卢女士?”   他旋即给苏眠打去电话,“苏眠,你有空吗,帮我查个号码?”   “好的,队长你说。”苏眠将电话夹在颈侧,将对方报的数字输入系统,开始查询,随后汇报道,“队长,这个号码的身份登记信息是秦安然,不过……卢孟月生前使用的号码也是这个。”   二十几年前还没有实名登记这回事儿,之后除非是非法手段搞的,不然都得实名。秦安然如果想要保留生母的这个号码,也得进行登记,否则就停掉了。   “又是秦安然。”宋舟看着本子上的预订信息,表情有些凝重。   之前去耿昊家里搜证时,物证带回了一本耿昊的笔记本。   耿昊一直在暗中调查秦垣的失踪,笔记本中提到秦垣在失踪前有过异常,曾自己开车前往烁星会所,不让任何人跟着。   看来是有人是故意让秦垣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让他“重回故地”,看到那封信。   从秦垣的态度来看,能得到两个关键信息,烁星会所的这个包厢和那封信。   而布置这一切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秦安然,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队长,我们接下来查什么?”陶一然问。   他们暂时还找不到秦安然的下落,好不容易等到耿昊醒来,结果现场信息又这么少,感觉方向有点迷茫了。   宋舟在心里盘算后,摇头道:“找不到秦安然,秦延不还在我们手上吗?继续问。”   两人的声音传入江昔言和白涯的耳朵,他们两人也对视了一眼。   白涯提议:“晚点我们再去秦家看看吧。”   他不是不相信宋队他们,而是事有万一,秦延要是死咬着不说,警方也扣留不了他多长时间,等秦延回家了,他们再想这么轻松搜证就难了。   江昔言颔首确定,他也有这个意思。   秦延之前被警方带走之后,现勘就去秦家查过,房间被刻意打扫过,没找到可疑线索。   可马上就要入夏了,壁炉的火还点着,好像是烧掉了什么东西,但秦延很聪明,用木棍挑碎了灰烬,烧得非常彻底。   这样的灰烬,物证想要复原也是有心无力。   可秦延越是想要遮掩,就越说明那个房子有问题。   店铺因为查到了血液反应,警方需要暂时借用一段时间。   老板的脸色铁青,悔不当初,当时的他就不应该贪小便宜,把这个店铺盘下来,现在才知道他们和凶案现场“共处”了二十几年。   听说警方要用,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之前是不知道,可现在知道了,他需要花点时间缓一缓。   现勘人员留在店里继续检验,江昔言和白涯带上两名警员,驱车前往秦家。   而宋舟和陶一然返回了警局,走进审讯室,在秦延面前坐下。   秦延气定神闲地看着宋舟,如见到老熟人一般打了招呼,“宋队好啊!找我有事吗?”   宋舟凝视着对方,沉声问:“你姐姐在哪儿?”   秦延摊手,很是无辜地摇头道:“这我怎么知道呢?我出国这么多年,和我姐早就生疏了。”   “生疏?”宋舟笑了笑,“既然这么生疏,她把她名下耀明集团的所有股份都送你了?原来你姐是做慈善的。”   秦延依旧是那般无辜,淡笑道:“可能因为我是家里的男丁吧!”   他说着,后槽牙微微咬紧,脸上的笑容并无笑意。   江景大厦坐落于江心区最繁华的地段,而秦家一口气买下了大厦最高的三楼。   白涯推开秦家的大门,这里和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江昔言穿戴好口罩鞋套手套,缓步走进了秦家。   秦家虽大,装修陈设繁华奢靡,但总有一种冰冷的感觉。   这三层楼被上下打通,一楼是会客厅、餐厅、棋牌室和影院,二楼是客房和书房,三楼是主卧、侧卧,和一个露天泳池。   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打扫,加上住的人不多,看起来非常干净。   秦延和秦安然都住在三楼的侧卧,之前一直是他们的重点勘察地点,但江昔言这一次把目光放在了二楼。   二楼有三间客房,陈设摆件基本相同,看起来不像有人住过,房间里也没找到DNA。   随即,他将目光放在了二楼书房,这里排列了数个书架,宛如小型图书馆。   而书房侧门联通了一个休息室,这个地方他上次就觉得很奇怪。这里的窗户被焊死,通风管道加装了铁网,房间里布局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带有镜子的书桌,还有一台电视。   确实像是休息室,只是作为休息室会不会太压抑了?   警局审讯室内,秦延双腿交叠,恣意地靠着椅背,突然问了一句:“宋队,今天几号了?”   宋舟思考着秦延问出这个问题的用意,随后答:“27日了。”   秦延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腿放下,“我陪你们玩这么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见宋舟一直盯着自己,他自在地笑了笑,起身说道:“宋队,做生意的最讲究诚信,我说我没杀过人就是没杀过,你们查不出什么的。我走了,宋队不用送!”   说罢,他旁若无人地离开审讯室,向警局大门走去。   看着秦延自己离开,陶一然看向队长有些着急道:“队长,我要把他带回来吗?”   宋舟神色平稳地摇了摇头,对于今天的事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其实秦延说的没错,警方确实没找到他杀人的证据,现在把他扣下只是认为他有嫌疑,无法长久。   但把人扣下对警方百利而无一害,经侦那边在耀明集团可以放手查,他们的物证现勘也能进入秦家“例行”搜证。   现在的证据的确不多,但下一次,他不会再放走秦延。   秦家。   “好的,我知道了。”白涯接到队里打来的电话,让他们离开秦家,他随即对书房喊道,“小江,我们得走了。”   江昔言闻声,回应:“好,我来了。”   他蹲下|身准备收好现勘箱,目光转移之间,瞥见墙角有一处踢脚线是松的。   他犹豫了一会,决定再看最后一眼,疾步走到墙角,稍微使点劲这一块踢脚线就被卸了下来,应该之前就被拆掉过。   这块踢脚线看似平平无奇,但江昔言循着光细看,隐约在内侧看到了一抹指纹。 第150章 雕像   这枚指纹十分用力, 因此看起来很清晰干净,不像是贴砖工无意中蹭到的,加上这块踢脚线的松动程度本就可疑, 看来是有人故意留下痕迹。   房间的窗户和通风管道都有异样, 只能从房门离开, 这样的环境就如牢笼一般。   待在这样的空间里,是个人都要憋出毛病。   如果是这样, 这枚指纹或许是那位囚徒试图求助的信号。   他被关在这里,就算被刻意打扫过,也不可能一点生活痕迹都没留下,哪里是没被清理到的呢?   秦延从电梯中走出,见自己的家门大敞,有警察守在门外,冷声道:“警官, 你们还想查什么?”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最近警察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碍他,如果不是这些人,他的计划已经达成了。   白涯看了楼上一眼,朗声道:“秦先生,您姐姐秦安然现在是警方的嫌疑人,我们是在搜证, 请您配合工作。”   小江今天怎么回事,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警方找秦家搜证是想查清楚秦安然的嫌疑,但秦延这个人不好对付,他们的调查进度不能让他知道, 所以宋队才他们查清楚了就马上离开。   秦延顺着他的目光, 缓缓抬头看向楼上, 眼神晦涩,笑容意味深长。   江昔言听到白科长提醒他秦延回来了的声音,加快搜查的速度。   秦延前几天被扣在警局,这里一直被警方把守,无外人进入,方便现勘搜证。可现在秦延回来了,他极有可能会破坏一些警方还未发现证据,他们必须赶在秦延之前找到线索。   皮鞋踩着楼梯发出清响,由远逐近,前行者步伐规律,声响如秒针在滴答计数,渐渐与心跳相合。   江昔言放缓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越发清晰的脚步声也在提醒他,秦延就快来了。   “什么地方呢?”他在心里默念着,找寻着房间里的每个死角。   秦延缓步走进书房,见休息室的门半掩着,他下眼睑收敛,眼睛微微眯起,悄然走近,只见房间里有个人背对着他。   江昔言收起物证袋,合上现勘工具箱,转头望向身后的秦延,眼中的怔然转瞬即逝,“秦先生。”   秦延打量着江昔言,问:“江警官有什么发现吗?”   江昔言拎着工具箱起身,反问对方:“秦先生有什么线索要提供给警方吗?”   闻言,秦延笑了笑,“这句话我在警局听够了,也回答了很多遍。我姐的事,我一概不知。”   “除了你姐姐的呢?”江昔言注视着秦延。   秦延的笑容更加放肆,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江警官,你觉得我有问题?”   江昔言笑而不语,回答显而易见。   “可是如果你们查得出什么,我还能回来吗?”秦延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昔言,注意到了他手里提着的物证袋。   房间昏暗,他看不清江昔言手里拿的是什么,但这种脱离自己控制的感觉真差劲。   他的视线逐渐往上,锁定在了江昔言的脖子上,大有欣赏的意味,幽幽道:“江警官,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脖子很好看。”   两年前,他就该下死手,用那把刀划开江昔言的脖子。血色染红白颈,应该会更好看。   江昔言神色冷清,目光逐渐确定,直视着秦延,将这句话送了回去:“那我有没有和秦先生说过,你的身影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刚才秦延向他走来的时候,是背着光的,身影像极了两年前,农贸市场仓库里救走晏余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晏余早在两年前就落网了。   秦延并不慌张,缓声道:“哦?那我们真是有缘。”   江昔言语气肯定:“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和宋舟始终相信秦延没这么简单,他们迟早会找到证据的。   白涯站在书房外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他放心不下就跟了上来,但听了半天也没懂秦延和小江到底在说些什么。   见小江提着工具箱从里头出来,白涯好奇地跟上了他,低声问:“怎么样?”   江昔言侧目往后看,见秦延没跟上来,“出去再说。”   白涯颔首,带着警员暂时先离开了秦家。   下楼后,白涯将工具箱放入后备箱,“我这边还是和上次一样,没什么新发现。”   江昔言也将工具箱放好,随后拿出两个物证袋递给白涯。   白涯接过,看着袋子里的东西疑惑道:“踢脚线板和头发?”   江昔言颔首,解释道:“我在二楼书房的小房间里搜证时,发现角落的踢脚线是松的,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内侧有一枚清晰指纹。所以我猜想那里应该是囚禁过什么人,所有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他说着,指了另一个袋子里的头发,“这是我书桌底下找到的头发,回去看看有没有毛囊。”   他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发现“被囚者”的身份信息。   房间也被刻意打扫过,上一次来的时候,就在房间里闻到过消毒水的味道,指纹、体|液大概都被抹掉了。   所以他找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总算在书桌底下的边角找到这几根头发。   如果这些头发是自然脱离,那这条线索也是无用的,只希望他们能在这些头发找到毛囊。   白涯回想那个小房间的布局,也觉得有点阴森,“是带有镜子的那个书桌?”   他记得那个桌子,之前初勘的时候留意过,但没找到线索,还好小江在复勘的时候发现了。   江昔言颔首确认,坐上车准备回警局。   他想知道那个房间里曾经住过什么人,和秦家又是什么关系?   警局内几名年轻警员换好衣服准备出发,宋舟已经和校方打好招呼,安排这些年轻人潜伏进学校,暗中留意校内的情况。   而林越早就带人换上工人的衣服出发,跟着装修工人一起进入学校布置现场。   沈恕伪装成保安守在门口,引导着工人将一幅幅画小心地从车上办下来。   他见后头又开来了一辆卡车,心里纳闷:“卢孟月生前的画这么多吗?这都两辆车还不够,又来一辆卡车。”   只见两名工人从车上下来,打开卡车侧门,先把拖车放了下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两尊雕像从车上搬下来,累得满头大汗。   “怎么这么沉,还不太稳。”工人埋怨了几句,用拖车把雕像往活动中心拉,对门口的保安问道,“这里是画展吗,我们没送错吧!”   沈恕给他们指了路,“是这儿,两位大哥从这条路往里走,再往左拐就到了。慢点儿啊!”   他看着从眼前经过的雕像,微微挑眉,愣是没看懂这尊雕像哪里好看,这大概就是艺术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宋舟没有提前出现,但一直在背后布控一些。   一张大网已经布下,他们等待的人会来吗?   Orchid的母校要举办她的纪念画展,当日会展出她生前的所有化作,圈内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从全国各地赶了过来,其中有一些Orchid曾经教导过的学生。   他们放轻了脚步,不忍打扰故人长眠,静静地看着墙上的画作,宛如她的音容笑貌就在昨日。   许之慎缓步其中,在一幅画前站定。   卢孟月的画笔下大多是兰花和少女,线条轻柔舒展,色彩搭配和谐,看起来优雅又不失朝气。   但他面前的这幅画不一样,这是一副室内图,房间很小,但布置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收拾房间的人对生活品质有一定的要求。   画中,一缕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点亮了整个房间,也仿佛带来了生活的希望。   许之慎看着画不禁展颜,他能感觉到画者在作画时心里的喜悦。   蓝臻站在会展门口,看着里面都是老师的遗作,心中不由感叹,如果老师还在世,她一定会有更好的作品。   她脚步沉重地走进会展,见会展中心摆放着两个雕像,愣在原地,“这雕像……”   见Orchid生前最得意的徒弟蓝臻也到了,几人与她打了声招呼。   “各位好,感谢大家能来参加我恩师的纪念画展。”蓝臻微笑回应,仍旧在疑心这两个雕像的来历。   旁边有人也对这两个雕像好奇,问:“蓝臻,我怎么不记得老师生前做过这个。”   “是啊,我印象里Orchid应该是很细心的,这个雕像看着不像是她的作品。”   “会不会是半成品,没来得及完善?”   听到那人所言,不少人沉默了,Orchid失踪了那么多年,至今没个说法,谁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这场画展是为了纪念她,也是在向她告别。   两座雕像安静放置在会展正中心,接受所有人的注视。   其中一座虽然潦草,但看得出这是“耶稣之死”。“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无力地垂着头。   这个雕像应该做了有些年头,微微有些发黄,十字架的底部也并不牢靠,有人在旁边经过的时候还会微微晃动,看着就像是“耶稣”真的活过来了。   旁边的雕像跪在“耶稣”脚边,弓背低头,似乎是在忏悔。   可它看起来倒是挺新的,也比另一个精致一些,当然也只是一些。   碍于可能是Orchid的作品,其他人也不敢过多评价。   “这……不是我老师的作品。”蓝臻对此也很是奇怪,打圆场道,“或许是工人搬错了,大家不必在意。”   得知实情后,众人浅笑了一声,没再细究。   场馆里两个孩子从门外跑了进来,在会展里追逐打闹,惊扰了原本的平静。   “这是谁家的孩子?保安呢?”   宋舟手里提着个小孩走了进来,刚刚突然出现几个孩子到处乱窜,他和门口其他伪装成保安的警员好不容易把场面控制住,还是溜进了两个。   果然小孩子就是全天下最恐怖的生物。   “把人带出去。”宋舟对身后的警员说道。   有人惊呼了一声:“哎,这雕像!雕像要倒了!”   雕像本来就摇摇晃晃,刚才两个小孩绕着雕像跑了好几圈,更不牢靠了。   他的话音刚落,挣扎着不想离开的小孩无意中踹了雕像一脚,雕像轰然倒地,也砸碎了旁边的另一个雕像。   骤然间,整个会展仅剩下孩童的哭啼,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两座雕像。   不单是因为雕像碎了,而是……   倒下的“耶稣之死”雕像全部粉碎,一颗头骨从碎片中滚了出来。   而旁边的忏悔者雕像出现裂纹,一股浓烈的恶臭味充斥着整个活动中心。   那颗头骨一路滚到了宋舟的脚边,有风穿堂而入,擦过他的耳边,似哀似诉。 第151章 画室   原本静谧的会展被一声尖叫打破, 骤然间参展游客四散奔逃,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还没等他们逃到门口,潜伏在会展里的所有警察堵住了出口, 先将场面控制住。   宋舟立即给队里打电话, 让法医、技侦马上来现场。   随后他蹲在小孩面前,询问道:“小朋友,告诉警察叔叔, 是谁让你们进来玩的?”   一大群孩子出现在会展门口,跑进活动中心后哪儿也没去,绕着雕像一直跑, 生怕这个雕像不倒。   而这两个雕像里正好藏着尸体,未免也太巧了。   旁边另一个稍大的孩子拉住弟弟,率先说道:“我们就是进来玩儿的。”   宋舟凝视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小孩子可不能说谎, 更不能对警察叔叔说谎。”   这个孩子刚才拉住年纪小的孩子, 是想提醒什么?   年纪稍小的孩子瘪了瘪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被他揉皱的钱, 怯声道:“有个大姐姐给我们每个人两百块钱,让我们来这里把这个东西推倒。”   其他的孩子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害怕地低下头。   “告诉叔叔, 你们再哪里看见的大姐姐, 她怎么跟你们说的?”宋舟轻声询问。   一个孩子指着门口说道:“就在学校门口,她让我们跟着人群走, 去一个很多人的地方, 一进门就能看到两个雕像。”   宋舟闻言, 看向警员, 暗示他们马上去调校门口的监控。   他们在校内安排了几乎一整队的警员, 看来秦安然的警戒心非常高,她应该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着两具尸体。   和上次的爆|炸案一样,她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宋舟看向沈恕,问:“这两座雕像哪儿来的?”   他负责盯着进来的参观者,而沈恕负责活动中心后门,画展的道具和展品都是从后门进来的,这么大的雕像,沈恕不可能没看见。   沈恕解释道:“是两个工人开着卡车送来。学校门卫那里有来访车辆的记录,我这就去查!”   东西是他放行送进来的,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宋舟颔首,没有要责怪沈恕的意思。这么大的雕像,他们谁都没看出问题,如果要论罪,他们都有责任。   他想着,注意到本次会展的举办者蓝臻老师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破碎的雕像。   注意到警察的目光,蓝臻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蓝老师知道这两个雕像从哪儿来?”宋舟问。   蓝臻轻叹一声,点头道:“知道。它们原本是放在我画室仓库里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还以为是工人搬错了。”   宋舟凝眉,“蓝老师,雕像里有尸骨的事,你知道吗?”   蓝臻承认雕像一直放在画室仓库中,那么她就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了。   “我们说了很多次了,这是有人委托我们送来的。单子也给你看了不是?”   “对啊,我们就是搬东西的,哪里知晓那么多?”   吵闹声从活动中心后门传来,沈恕领着两名工人走来,对宋舟说道:“就是他们送来的。”   说罢,他转身回应两名工人的话:“你们先别着急,警察只是找你们来问话的,你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我们说清楚就行!”   刚才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两名工人正好在这附近,一听出事了,很快就赶了过来。   两名工人听闻,稍稍镇定了一些,其中一人试探地问了句:“是这雕像有问题吗?我说呢,怎么送来的时候,感觉那么沉。”   宋舟对工人询问:“雕像是从哪儿运来的?”   工人回答:“画室啊!”   宋舟又问,“是谁让你们搬的?”   工人:“一个女的,头发很长,高高瘦瘦的。”   蓝臻一愣,连忙否认:“不是我!”   工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人,对警察确认:“对,不是她。”   宋舟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出秦安然的照片,递给工人查看,问:“那是她吗?”   “对,就是她!”工人很是肯定道。   宋舟点头,让警员带工人去做个笔录,随后看向蓝臻,“蓝老师,关于这两座雕像,你还知道多少?这件事很可能关乎到你的恩师,请将你知道的事,全数告诉警察。”   “明白。”蓝臻望向会展中心的碎块和枯骨,不忍心地闭上眼。   她转开头,缓声道:“那间画室现在是我在用,但它原是老师的。雕像不是我做的,都是别人送来的。”   “送?具体是什么情况?”宋舟问。   蓝臻心情低沉,眼神也有些黯淡,“那尊‘耶稣之死’是很多年前师公送来的,他说是师父的遗物,放在家里怕睹物思人,就暂时放在画室仓库,这一放就没也再拿走。”   她看到雕像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师父的手笔,师父就算是打草稿也不会这么潦草。   但因为送它来的是师公,她没好意思深究和拒绝,就同意留下来。   “另一尊雕像,约莫是三个月前,有人匿名送到我们画室的,一同寄来的信封里说他曾经是画室的学生,特意感谢画室之前的培养。”   蓝臻说着,笑容有些勉强,她画室每年都会招收学生培训,虽然不是什么大画家,但手里学生的成绩还算看得过去。   收到这样的作品,实在算不上感谢。   但好歹也是学生的心意,她就也留下了。   “信封还留着吗?”宋舟关切地问。   蓝臻颔首,“留着,在我画室里,我去拿!”   “我们跟你一起去画室看看。”宋舟喊上几名警员,剩下的留在现场协助现勘工作。   “好,请跟我来。”蓝臻点头同意,带着警察走出活动中心。   她的画室离学校不远,走路很快就能到。   她也想知道雕像里的到底是谁,因为在看到那些尸骨的时候,她莫名觉得揪心,仿佛那是她认识的人。   警员带着消息返回活动中心,却见队长不在,于是对林副队汇报道:“副队,我们查了监控,秦安然一个小时前确实在校门外出现过。已经把视频转给苏警官了,网侦正在跟进她之后的行踪。”   林越:“好,让网侦查一查联系工人的号码,确定来电信息。”   “是!”警员应声。   在痕检拍下现场照片之后,路南怀在雕像碎块边蹲下,将骨骼从碎块中挑出。   白涯和江昔言蹲在另一旁,将碎块按照大小分类装进物证袋,准备带回队里进步研究。   警员询问道:“路法医,这些都是人骨吗?”   路南怀拿起椎骨缓声道:“就说这个吧,颈椎较小,锥孔较大,椎体横径大于纵径,关节面与关节突不发达,是很典型的人类椎骨。并且她是女性。”   在这些白骨中还有十分完整的盆骨,可以准确看出她的性别。   “死者生育过,年纪大概在40到50岁之间。”路南怀观察着盆骨,小心地放在了白布上。   吴意捡起一根骨骼,发现上面有裂纹,动作更轻了一些,随即唤师父查看,“师父,你看这根尺骨上有增生痕迹。”   这样的骨质增生,应该是摔断之后自然愈合形成的。   路南怀示意他看看死者的腓骨,“不仅是小臂,死者的小腿也有骨折痕迹。还有她的颅骨颞骨。枕骨都出现了粉碎性骨折,额骨呈凹陷性骨折,应该是撞到了什么尖锐物体,。”   也就是说,死者在世时常有骨折,后来自然愈合了。而她生前头部曾遭受过多次猛烈撞击,应该和她的死亡有关系。   可他刚才掂过死者骨头的重量,也摸过骨质,是很正常的人骨,不像是先天导致的骨折。   如今她已呈白骨,体表的痕迹不复,但看这些痕迹,恐怕死者生前遭受过长期殴打。   江昔言闻言,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对路法医问道:“路法医,死者大概多高?”   吴意测量了死者的骨骼长度,回应道:“算上误差,死者大概一米六到一米六三之间。”   “这个高度……”白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们之前在烁星会所的墙上发现的荧光反应大概也是这个高度。   江昔言也有这个想法,但目前不确定尸源是谁,他们需要找到证据才能进一步判断。   他们将死者的衣物收好,在废墟里还找到她的一些随身物品,看来是个极有品味的文艺女性。   吴意将白骨摆放好,拍下现场照片后,小心地装进敛尸袋收好,看向了旁边那个被砸裂的雕像。   因为雕像只裂开一条缝,里面的尸体未完全腐烂,在这里贸然掰开,尸体腐烂的液体和内脏恐怕会流一地,所以得把整个雕像带回警队法医解剖室,把外面的石膏一点地拆掉。   吴意和警员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雕像原封不动地搬上车,腐烂的恶臭味令本就闷热的天气更加阴郁。   蓝臻领着警察上楼,铁制的楼梯已经生锈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吱嘎的噪声,确实是有些年头了。   “这里就是画室了,请进。”蓝臻打开门,邀请警察进入。   她将钥匙和包挂在门后,开始翻看柜子,试图寻找三个月前的那份感谢信。   画室不是很大,但装修得很是温馨,因天花板漏水,墙漆起皮,有些发霉,但这不影响美丽的创造。   翘起的墙皮被涂上了花纹,如灵动蝴蝶在草地翩飞。   窗台上的葱兰仍保留春色,仿若绿荫间有白裙姑娘随风轻舞。   蓝臻一边找着,一边说道:“老师突然失踪,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想着人不能就这么没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就把这里买下来了。”   这间画室之前是租的,为了保留下老师的痕迹,她攒钱把这里买了。   现在她的积蓄完全可以把这里翻新一遍,甚至可以换一个大一点的画室,可她还是喜欢这里,喜欢恩师曾经呆过的地方。   “找到了。”蓝臻找到信封,递给了警察。   “谢谢。”宋舟感谢了一声,一会带回去给物证检查。   他看向画室里一扇紧闭的门,问:“这个门后就是仓库吗?”   蓝臻确定:“是的,但仓库的钥匙只有一把,在我这里。”   仓库钥匙就在钥匙串上,没有丢。   宋舟走到仓库门前,没着急让蓝臻打开门,而是蹲在锁孔前,仔细观察门锁。   “门锁上有划痕,还是新的,可能是被人用铁丝什么的打开了。”   看来开门的人并不熟练,留下的划痕不少。   蓝臻将仓库门打开后,宋舟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注意到角落确实空出来了一大块,应该就是放两个雕像的地方。   既然尸体在这里存放过很长一段时间,嫌疑人可能在这里进出过,他们暂时就不进入仓库破坏现场了。   警员通知技侦分一批人过来,采集一下仓库的数据。   宋舟望向蓝臻,询问道:“蓝女士,我们能聊聊吗?”   “可以的。”蓝臻指了指画室的休息区,那里有几张凳子和小茶几。   宋舟在蓝臻对面坐下,询问:“关于你师父和师公的事,你了解多少?”   他们一直在查秦垣和卢孟月的事,恰好蓝臻是卢孟月的爱徒,或许她知道一些内情。   蓝臻有些神伤,叹气道:“我的老师当年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才女,她和师公在一次画展相遇。师公是主动追求老师的,他整日嘘寒问暖,天天来画室楼下等老师下班,他记得老师的所有喜好,一有节日就送来礼物,老师每次都很开心。”   最初的师公非常温柔体贴,懂得照顾别人情绪,老师随口提的一句,师公没过多久就帮忙实现了。   她看得出来,老师正在慢慢在意对方。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有一段时间,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老师的一次重病。她害怕家里人担心,就没有和父母说,师公无意中知道这件事,就对师父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很久。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越来越近了。”蓝臻说着,眉头微蹙。   宋舟注意到她的表情,问:“蓝女士对他们的恋情不满?”   蓝臻见自己的情绪被警察拆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也不是不满,就是觉得老师不值得。师公是个白手起家的生意人,常和老师畅想未来,但又说自己手里的资金不足,所以一直干不出成绩。”   “我当时就觉得师公没有那么好,可老师已经陷进去了,说什么都要追随师公,她还把自己攒了很多年的钱都给了他,甚至卖掉了自己好几幅很满意的画。”蓝臻忿忿地紧咬着后槽牙,怨声道,“警官,你们也看到我老师的画作了,她真的很有才华!”   宋舟颔首,承认卢孟月的绘画造诣确实很高。   之前莫隽就和他提过耀明集团初期资金并不是冯孝那些人,而是出自卢孟月,看来这就是那笔资金的来源了。   “后来还发生什么了吗?”宋舟追问。   蓝臻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后来师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我就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是看到师父为了给师公拉拢人脉,画画的时间少了,整天出去应酬,我就觉得心疼。”   “可恶的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师公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我师父在外面有人了,甚至还怀疑师父的两个孩子不是师公亲生的。每次师公发脾气,清醒过来以后,就对师父道歉,说他只是太爱妻子了。”   “师父和我说她其实早就后悔了,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孩子她硬着头皮过下去。她说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迷失了自我,听信了秦垣的花言巧语。”   说到最后,蓝臻实在没忍住泪水。当年她家里遭了一场大祸,没钱支撑她读完大学,就在她向学校申请退学的时候,是老师拉了她一把,愿意资助她的学费。   老师让她来画室帮忙,用自己的能力回报。   可她知道,老师是怕她的自尊心受挫,不愿意接受资助。   卢老师是她见过全天下最好的老师,凭什么就这么没了? 第152章 油画   宋舟将蓝臻刚才的话在脑海重新过了一遍, 也就是说,秦垣当年是主动追求的卢孟月,两人渐渐互生情愫, 卢孟月还出钱资助了秦垣的事业。   但在婚后秦垣就开始对自己的妻子有所怀疑,认为对方存在出轨。   可秦垣的态度是因为遇见什么事才发生了转变, 卢孟月当年真的出轨了吗?   秦延和秦安然是否为秦垣的亲生儿女?   仅靠蓝臻的描述,无法还原当年的全部真相, 还需要有人进行填补。   宋舟嘱意一名警员跟他去一趟医院,剩下的人留在画室, 等待现勘过来采样。   耿昊的精神恢复得不错, 医生说他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可他不想出院,虽然他没有参与多少,但也是个知情不报的罪责, 警察又查了耀明集团的账, 他手里多少也沾了一点,这一出院马上就会被带进警局。   他一把年纪了, 这牢狱一进,恐怕再也不出来了。   “耿昊。”宋舟敲了敲病房门,向病床上的人看去。   耿昊见宋队来了, 以为是来抓自己的,如临大敌一般, 抗拒道:“我不想走!”   宋舟闻言眉头微挑,猜到耿昊在惧怕什么,于是劝说道:“既然你害怕进去,那警察问什么, 你就乖乖答什么, 配合警方办案, 我们也好给你申请宽大处理,明白吗?”   “明白!”耿昊颔首。   秦哥失踪了,冯哥也死了,如今谁也保不了他。   他想自救,就只能对不起他的大哥们了。   宋舟在病床前坐下,询问:“我们查到,秦垣当年和秦夫人有矛盾,认为她有外遇,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耿昊想了想,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嫂子靠着她的人脉给公司拉了不少客户,她和一个姓唐的男人关系不错,唐家家里也是开酒店的,对酒店经营很有经验,嫂子想求师,那个姓唐的也没拒绝,所以两个人就越走越近。”   秦哥记恨了这件事很久,耀明集团做起来后,他明里暗里对唐家酒店下过几次手,后来甚至提出要吞并唐家企业。   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唐家提前做了准备,他们的计划就没成功。   宋舟在心中默念,唐家、酒店、家族企业,说的应该就是他知道的那个唐家。   之前以为就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没曾想唐家和耀明集团还有这层关系。   宋舟回神,对耿昊再问了一个问题:“除了烁星会所的那次‘意外’,秦垣还有对卢孟月动过手吗?”   耿昊沉默了一会,企图维护大哥的形象,解释道:“秦哥的脾气有时候确实不好,但嫂子和姓唐的走得太近了,是个人都会多想吧!而且那段时间,嫂子的态度也很奇怪,不只是对秦哥,对我们几个人也是,就感觉……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宋舟意会,耿昊所说的“知道了什么”,应该是指卢孟月可能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兄弟涉及了灰色产业。   所以秦垣下定决心杀人灭口,或许不只是因为卢孟月“出轨”?   往事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但耀明集团的几个负责人仅剩下耿昊一个,其他的就需要他们自己查了。   宋舟离开病房,对身后的警员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顺道去楼下把背后的线拆了。”   拆线日期也不差这一两天,既然都来了,就顺路拆了吧。   江心分局法医解剖室。   尸体被封入厚厚的石膏,使整个雕塑看起来很是庞大,解剖用的铁床根本放不下。   路南怀和吴意只能在地上腾出一块地方,先将石膏拆掉,再把死者挪到铁床上。   吴意将最后一块石膏小心拆下,解剖室内早已充斥着腐烂的味道。   平时解剖时,为了能够清楚辨认尸体散发的气味信息,他们一般不戴口罩,面对这样高度腐败的尸体,戴不戴口罩也都一样。   可味道再恶心,法医也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路南怀和吴意两人一左一右,将尸体搬到了铁床上。   死者四肢出现尸蜡化,结合石膏的封闭情况,推测他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四个月左右。   死者身上的衣物沾满了血迹和尸体腐败流出的液体,法医用剪刀将其剪开脱下。   吴意在口袋里摸到了什么,“师父,死者口袋里有东西。”   他将东西取出,只见是一个皮夹和一张折起来的纸。   路南怀看了一眼,“马上送去给物证化验。”   纸被腐败的血水浸湿,他们直接打开,可能会损害到证物,所以专业的事教给专业的人干。   “是。”吴意将皮夹和纸放进托盘,立即送去物证科。   路南怀神色平淡地看着面前的死者,刚才剪开衣服的时候,他注意到死者后背有伤口。   从创面痕迹看,凶器有45毫米宽。   吴意很快就返回了解剖室,并且带回了现勘在画室记录的数据,“师父,这是画室仓库的温湿度。”   通常来说,成年人的尸体在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出现白骨化,埋藏在土里的尸体要晚一些,约莫三到五年白骨化,软组织消失,五年后韧带与软骨消失,之后就是骨骼上的脂肪消失。   十至十五年,骨骼开始风化,直至骨组织损坏脆弱。   而“耶稣之死”雕像中的死者被密封在石膏中,空气不流通,所以骨骼风化得比其他条件要晚。   结合存放地点的环境温湿度、石膏的风化程度、尸体的白骨化程度,他们大致可以算出死者被封进雕像的时间。   “最少二十年,范围可以再往前推四到五年。”路南怀推测道。   因为骨骼脆化程度不明显,仓库又做过干燥处理,保存环境还算良好,所以时间会更长一点。   吴意计算出来的时间也在这个范围内,遂点了点头。   他看向铁床上的死者,“师父,我们继续吧!”   “好。”路南怀拿起刺创测量指标尺,测算死者伤口的深度,“伤口深约160毫米,宽45毫米,应该是一把水果刀。看位置是刺中心脏了,等会解剖再确认一遍。”   吴意记录下数据,检查死者体表有无其他伤口,确认完毕后对师父点头示意。   两人将死者躯体放平,路南怀用夹起刀片前端背侧插入刀柄凹槽,转身面向死者,肃穆地微鞠一躬。   物证检验室内。   白涯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展开纸张,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仔细辨认还是可以看出上面写的什么。   “这是四个月前的捐赠同意书。”白涯低声喃喃。   旁边正在做笔记鉴定的江昔言闻声看去,说:“我记得耿昊在笔记簿里提到过,秦垣失踪前去过寺庙,捐了一大笔钱。”   白涯很快就捋清了思路,“所以这名死者不出意外就是秦垣,而且他是在离开寺庙后不久就出事了。”   紧接着,他看向分析仪,问:“另一名死者的DNA还没出来吗?”   因为那名死者已经是白骨,无法进行血液检测,法医对骨骼样本进行取样,送来了骨松质碎片。   江昔言已经对样本进行PCR扩增,接下来就是等待基因分析仪的结果。   “还得等。”江昔言回答,“不过刚才让蓝臻确认了,死者的贴身衣物和配饰都是卢孟月生前经常穿戴的。”   等分析仪结果出来,他再用秦延、秦安然的DNA进行亲子鉴定,就能拿出准确结果,但时间要更长一些。   刚从医院回来的宋舟接过法医和物证送来的初检报告,沉默思索着,手指不自觉地轻叩桌面。   他缓声道:“死者的随身物品都还在,看来凶手并没有打算隐藏死者的身份,或者他很自信,认为自己的藏尸手法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也是,如果不是那些孩子冲进会展,他们也没有发现雕像里藏着尸体。   可秦安然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看见了?   “25年前,秦安然14岁,秦延只有8岁。他们两人无论是谁,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遭到非人的待遇,恐怕这一生都会活在阴影里。”   江昔言送完报告没有着急离开,他并不同情秦安然和秦延,只是他们做了太多错事,警方必须找到事出之因。   见江昔言和自己想的一样,宋舟点了点头,“烁星会所是卢孟月的死亡现场,那秦垣从寺庙离开后,又被带去了哪儿?”   敷上石膏和等待风干都是需要时间的,会在哪儿呢?   “对了,唐家的事有后续吗?”江昔言问。   他知道宋舟带着警员去医院找耿昊了,警员之前回来的时候和队里也同步了消息。   宋舟通过玻璃窗向外看,见辛映的位子上没有人,“辛映应该去查了。”   辛映在天台上来回踱步,她刚才给唐婳打电话,唐婳的语气听起来没有生气,但好像也不太开心,说她会找父亲问问,有结果了就打回来。   在印象里,唐婳好像一直都很端庄优雅,脸上挂着微笑,温温柔柔的,极少这么冷淡。   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辛映接听电话,摁下了录音键,轻声问:“问到了吗?”   “嗯。”唐婳应声,“我父亲说他确实认识卢孟月,对她也挺赏识的,但从来没有做过越矩行为。我相信我父亲,你……你信我吗?”   “我信。”辛映回答得很是果断,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唐婳,我是作为警察对你问询,你别生气。”   电话那头的唐婳忍俊不禁,“不生气,我能理解你。只是当年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刚才有点担心,现在没事了,你如果还有需要随时联系我。没有正事,也可以找我的。”   辛映顿时慌了手脚,提醒道:“我在录音!”   唐婳这是作为家里人正常的关心吧,一定是吧!   “知道了。等你有空,我再打给你。”唐婳语调轻柔,能想象到辛映此时的局促。   辛映看着电话挂断,良久没声。   脑海里却回荡着唐婳最后的那句话,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不断自我重复,唐婳是她小妈!是小妈啊!   宋舟将检验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随后又拿起现场拍摄的照片,想找到更多线索。   卢孟月刚认识秦垣的时候是那么开心,没想到他们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   他们在一起不到一年就结婚了,资料显示他们的领证时间是1982年6月2日,一年后他们的大女儿秦安然就出生了。   “1982年6月2日?”宋舟反复念叨着这个日期,总觉得好像再哪里见过。   他将桌上的资料重新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停在了画展展出的一幅画上。   卢孟月在作画时有一个习惯,会在画的右下角写下自己的英文名和当天日期。   其中有一幅画的日期就是1982年6月2日。   秦家现在居处购买时间在1982年之后,也就是说,卢孟月和秦垣在此之前还有其他居所,很大概率是画里描绘的地方。   许之慎之前和他提过,这张画和其他的都不一样,整个画面都是暖色调,可以看出画者在作画时,心情非常好,这种愉悦应当是对生活的向往。   宋舟没什么艺术细胞,只知道画很好看,他观察更多的是画中的细节。   画中的房间有一扇窗户,窗外有棵很大的木棉花树,而在远处矗立着三根发电厂的烟囱,看来这个地方离发电厂不远。   想着,宋舟立即起身走出办公室,对几名警员说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离发电厂不远,门前有一棵木棉花树,这些都是比较标志性的特征,找到这个地方不算太难。   同样看着照片的人,还有坐在昏暗房间里的秦延,他讽刺地低笑,将照片缓缓撕掉。   这是他的父亲向母亲求婚的地方,父亲花了全身积蓄,才买下了那个小房子,那里也是他和姐姐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姐姐说她小时候那会,父母还算恩爱,后来渐渐地就有了分歧,矛盾越来越大,他们就开始吵架。   父亲一次无意中打了母亲,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有矛盾,打到母亲不还口为止。   母亲曾在那里憧憬未来,结果被现实狠狠打醒。   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的夜里,母亲浑身是伤抱着他和姐姐哭泣,而他的父亲在床上酣睡的画面。   “结束了。”秦延将照片的碎片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扣好西装扣子。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过两天的日子被他重点标注,备注写着“钟大富和钟大贵的忌日”。   秦延环顾着晏余曾住过的小房间,喃喃自语:“我的事结束了,你的事,我来帮你做个了结。” 第153章 钥匙   警车朝着城郊发电厂疾驰, 即将到达岔口时三辆警车很是默契地向不同方向前进。   宋舟往车窗外张望,寻找着符合那幅画其他特征的地方。   “应该就是这个方向了。”他拿起油画照片和车窗外的景色对比,三根烟囱的角度基本一致, 看来就是这个视角。   只是绘画者会考虑到画面的协调性,会将一些物体放大或缩小,他们还需要在个角度的远近再找找。   “队长!哪里好像有棵树!”一名警员指着不远方的一棵树喊声。   宋舟顺着警员所指的方向看去, 入眼的是一排排民房,但细看就会发现有几根枝杈没被完全遮挡。   这棵树有四层楼高,应该有些年头了,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木棉花树。   “过去看看!”   宋舟和警员立即返回警车,向树的方向赶去。   木棉花树已经过了花期,只有几朵残花留在枝头,有风吹过,摇摇欲坠。   警员们下车, 立即在附近站在搜寻。   宋舟仰头看着周围的民房, 房屋的墙面出现裂纹, 年久失修的水管滴答漏水。只有几户人家阳台上挂着衣服,看来住在这里的人不多了,   “小心检查, 不排除嫌疑人就在附近。”宋舟拿着对讲机小声提醒队员, 随后靠着墙面缓缓上楼。   他见楼梯角落有一些白色碎块和粉末,水泥墙上也有白色的剐蹭痕迹, 目光顿时警惕, 放轻了脚步向上走,   直至上一层前面的白色划痕消失, 宋舟将目光锁定在了这层楼的两个房子。   他向警员眼神示意, 警员立即贴墙站立, 候在门边伺机而动。   宋舟敲门询问,却迟迟没等到回复,另一扇门也是一样。   就在他们怀疑找错地方的时候,爬到对楼的警员发来消息,“队长,左边房间的窗帘半掩着,我看到地上有白色蛇皮袋,像是装石膏粉的。”   “收到。”宋舟立即给队里打电话,让林越递交搜查证申请单。   林越:“好,我这就去找局长签字。江副科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正准备去局长办公室,一起身就发现江副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   第二批物证刚检验好,江昔言赶紧送了过来,正巧听到林越在和宋舟打电话。   江昔言恍然间想起什么,问:“林副队,电话挂了吗?”   “还没呢,你有事找宋队吗?你们聊。”林越将话筒交到江昔言手里,而后拿着之前就准备好的申请单找局长去。   宋舟问:“怎么了?”   江昔言抿了抿唇,询问道:“宋舟,你要进那扇门是梅花锁孔吗?”   宋舟低头确认,回应:“是。”   他猜测到江昔言可能想起什么线索,于是说道:“正好需要你们现勘过来,等林副队的搜查证签好,你带上证明和工具箱来现场一趟,地址我发你手机上。”   江昔言颔首,“好!”   沈恕带着另外两队警员也赶到楼下,商量着要不要破门时,江昔言带着现勘人员赶到现场。   “沈警官,宋队在哪一层?”江昔言问罢,抬头往上看。   “跟我来。”沈恕指了指楼梯,领着江昔言上楼。   江昔言将现勘工具箱放在地上,打开后取出一个物证袋。只见物证袋中,装着一把钥匙。   “我只是想试试,如果打不开,你们再尝试破门。”江昔言拿着钥匙看向宋舟。   宋舟侧身,让出门前的位置,虽然不知道江昔言手里这把钥匙哪儿来的,但用钥匙开门总比暴力破门牢靠。   江昔言拿着钥匙对准锁眼插入,感觉到钥匙没有任何阻碍,他心里微有喜色,接下来就是试试看能不能转动,能不能打开门。   “啪嗒!啪嗒!啪嗒!”   门锁顺利被打开,江昔言也没想到这把一直没有由来的钥匙是用来打开这扇门的。   满是锈迹的房门被拉开时呜咽作响,仿若有婴孩啼哭。   江昔言轻叹一声,将钥匙收紧物证袋,心中愁思:“这把钥匙是卢孟月失踪前留在家里的物件,她已经搬离这里很久了,却依旧留存着这个房子的钥匙。想来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在这个房子里曾有一段足以疗慰她的回忆。”   宋舟一把将江昔言拉到身后,以防房间里藏着歹徒。   他抬手向警员打了手势后,持|枪缓步走进房间,检查家里的每个角落。   沈恕轻推开一间房门,迅速抬|枪,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确认家里没有藏人后,回到客厅对宋舟点了点头。   宋舟颔首确认,随即看向门外的江昔言,示意他们可以进来了。   江昔言戴上口罩鞋套手套走进,审视着这个不到50平米的房子,虽然很久没有住人了,但从墙上挂着的壁画、家具的颜色皆可以看出曾经住在这里的人舍得花时间装点自己的房子,她应该十分热爱生活。   他放轻了脚步,边走边查看,很快就发现客厅地摊上有一块已经发黑的血迹。   墙面上的血迹浅淡,有擦拭痕迹,桌角的大象装饰品上,也发现了不少没擦干净的血污。但这些血污年代更久,和地毯上的血迹不是一个时期的。   这里的女主人很爱干净,或许她不是不想擦掉这些血迹,而是就算擦了,又会重新染上吧。   家里随处可见的血污,在墙上挂着的夫妻两人甜蜜微笑的结婚照面前,宛若一场笑话。   “小刘,过来把沙发搬开,地毯带回去检查。”江昔言喊来技术人员。   小刘动作轻缓地抬起沙发,协助江副科长取证。   他见地毯下似乎有东西,立即提示:“江副,毯子底下好像有纸。”   江昔言掀开地毯,只见一张满是血污的纸被藏在底下。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有些发黑的血迹遮住了部分文字,待他努力看清后,表情骤时愕然,旋即向正在房间查证的宋舟喊道:“宋舟,你过来一下!”   宋舟闻声刚来,接过江昔言递来的纸,看清纸上内容后,眉头低沉,眉心紧锁。他不解秦垣为什么要对卢孟月下死手,如今已有了答案。   “您好,我叫卢孟月,若我的信件打搅到您,在此我深表歉意。但我已走投无路,希望见到这封举报信的您,能向我伸出援手。   我的丈夫秦垣曾经有大好设想,为我讲述了他想要打造的商业帝国。我心向往之,对公司‘惠民利民、共同发展’的方针深信不疑。   创业初期虽然艰难,但看着自己孕育的‘孩子’逐渐成长,我是欣慰的。公司虽小,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曾以为只要足够坚持,就能看到成果。可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我丈夫秦垣希望能早点拿出成绩,于是拉来了投资,我不认识那个人,只知道领头的叫冯孝。   有了冯先生和他朋友的加入,公司发展得非常快,我也很高兴。可慢慢的,我发现了端倪。会所里的客人过于兴奋,还有不少年轻的孩子光顾门店,好像再买卖什么东西。   我跟了他们一路,发现自己万般信任的产业早已泥泞不堪,黄|赌|毒、高|利|贷,所有我知道的非法手段在这里全看到了。   我终于明白公司在短短三年内迅速崛起的原因,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羞愧和悲愤,我不愿我的儿女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故此举报我的丈夫与他的朋友涉嫌灰色产业。如有彻查,我愿第一人作证。   敬颂”   宋舟合上信件,交还给了物证,沉默了许久。   看来他之前猜测得没错,秦垣得知卢孟月要揭发自己,恼羞成怒下对自己的妻子动手威胁。   怀疑对方出轨,加上其威胁到自己,这才是秦垣的杀人动机。   江昔言沉声说道:“这张纸上有笔迹压痕,她应该不止写过这一封,具体结果等我回去之后,给你一个肯定答复。”   信纸上的血迹斑驳,卢孟月应当花了不少力气,才藏起来这一封举报信。   “好,辛苦了。”宋舟颔首,看着江昔言微笑。   江昔言点头回应,随后将这封举报信装进袋子,在客厅继续搜证。   宋舟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立即出门接听,“喂,我是宋舟。”   警员看着窗口边上的人,赶忙对电话里的队长说道,“队长,秦安然挟持了耿昊!”   宋舟蹙眉,他在医院留了人手,秦安然是怎么混进去的?   于是他立即询问:“她是怎么进去的?耿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沈恕见宋舟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赶忙走了过来。   电话那头,警员自责道:“刚才病房门口有人打架,小赵就去劝架了。然后病房来了个护士说要拆掉病人手上的留置针,结果她一靠近,秦安然拿着刀就从车底下出来了。”   他们留在这里看着耿昊,就是担心他跑掉,或者有人进来灭口。   所以小赵负责把门,防止有人靠近,他本来想把人劝走的,结果刚才还在打架的人风向一转,拽着小赵不让他走,所以他根本来不及检查进来的那辆护理车。   看见秦安然出现后,他想开|枪制止的,但秦安然用耿昊做肉盾,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开枪了。   “你们尽量拖住,我马上到!”宋舟的话音落下,拍了拍沈恕的手臂,示意他看好现场。   随后他带着其他警员迅速赶往耿昊所在的医院。   江昔言听到门口的声音,余光向外瞥了一眼,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刚才他和小刘发现沙发底下好像还有东西,现在正用工具把它够出来。   东西越来越近,直到伸手就能拿到。   江昔言小心地将沙发底下的东西取出,疑惑道:“这是谁的手机?” 第154章 画笔   “你们开枪啊!杀了我, 一切就都结束了!”   宋舟疾步跑进医院,已经到场的警员正在疏散聚集扎堆的民众,以防高空坠落伤人。   消防已经赶到现场,救生气垫正在充气中。   见宋队来了, 消防队长上前打招呼, “宋队, 事发楼层较高,救援气垫充好需要一点时间, 我们的人已经上楼,准备从天台降落,需要你们帮忙稳一下跳楼者的情绪。”   宋舟抬头向上看, 只见秦安然拉着耿昊站在窗边, 谨慎地用窗帘挡着自己的后背, 随时要跳下来。   “好,我现在上去!”他的话音落下,径直跑向电梯上楼。   警员的枪口想要对准秦安然,但她拉着耿昊挡在身前,如果要打中秦安然,耿昊势必要受伤。   或许秦安然的目的就是想拉着耿昊一起死。   “你们警察就这点能耐, 不敢开枪?”秦安然手里握着的刀抵在耿昊的脖子上, 划出一条血痕。   她看了一眼楼下,气垫马上就要充好, 届时她和耿昊就死不成了。   她明白自己做了这些事逃不掉,也知道耿昊落入警察的手里死不了,所以她不甘心, 必须要在警察抓住她之前, 杀了耿昊。   等耿昊出了院, 就会被马上带进警局,她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她这次威胁护士偷偷进入病房的行为,是很冒险,但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早在25年前,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报仇还怨就是支撑她活到今天的动力。   只要能杀了这些恶人,她随时可以死。   “秦安然!”宋舟跑进病房,见秦安然又后退一步,已经坐上了窗台,马上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自己不会再往前,“秦小姐,我们可以聊聊吗?”   “没什么好聊的,要么开枪把我和耿昊都杀了,要么我自己动手。”秦安然发下最后通牒。   宋舟斜靠在病床床栏上,语气平缓地说道:“秦小姐,警方正在追查你母亲的案子,还有一些证据没有补全,如果你今天就这么死了,导致一些真相被埋没,你甘心吗?”   他看得出来,秦安然在等,如果她带着十成十的杀意来,早在抓住耿昊的第一时间就会做出举措,何必等到消防大队赶到?   宋舟听到耳机里传来消防队队长的通知,楼下的救生气垫已充气完毕,天台的消防员随时准备迫降,从住院部大楼外,把人拽住。   总而言之,秦安然现在最危险的就是她手里的刀。   如果他们明抢,很难保证秦安然不会鱼死网破。耿昊是有罪,但在法律没有给出最终审判之前,警方必须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狙击手已就位。队长,秦安然用窗帘挡着视线,我看不见她手的位置。”   耳机里传出冷静的女声,宋舟转头看向秦安然身后的窗帘,他必须要帮狙击手找到靶心。   “废物!都是废物!”秦安然暗骂一声,随即看向宋舟,质问道,“你们还要查什么?我母亲就是被秦垣杀的,是秦垣和张巍把我母亲封进了石膏,我亲眼看到的!”   她送走弟弟后,想回家待一会,结果亲眼看见自己生父的所作所为。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抔白泥盖住了母亲的脸,而杀人者没有任何愧疚。   她试过向外求助,也知道警方一直想在耀明集团安插线人,可秦垣和那些恶人严防死守着,一致对外。   她等了很久,外面的人却怎么都进不来。   弑母之仇,她必须要报。如果无法从外面攻破,那就从内部瓦解,反正她不介意背上杀父的罪名。   宋舟眼帘微垂,在心中盘算,他向秦安然的右手看了一眼,缓声说:“其实就差一部分了,法医在你母亲的尸骨上发现了一些骨折痕迹,比如小腿腓骨、颅骨,还有她的手臂尺骨,我们需要查清楚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其实不尽然,这些伤路南怀已经给出鉴定报告,都是非自身的陈年旧伤。   他这么做只是想让秦安然对伤痛感同身受。   宋舟没有停下来,继续说:“所有人都知道,作为一名画家,手尤为重要。在发生骨折后,她治疗不及时,出现了增生。我有战友受过这样的伤,他说每到阴雨天,手臂就会发酸发胀,疼得厉害,日夜无法安睡。别说像你这样拿刀,她连拿笔都拿不稳了。”   “妈……”秦安然紧咬牙关,双眼发红,紧握着刀的手隐隐发颤。   她是见过的,母亲曾经想重拾画笔,回到自己原来的轨道。   可母亲拿着笔的手不停颤抖,一步错步步错,她再也回不去了。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也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千万只蚂蚁啃咬,突然没了什么力气,想放低一些缓缓。   倏地一声枪响出现,子弹撕破长空,穿透阻挡视线的窗帘,精准打中秦安然的手肘。   秦安然吃痛地喊出了声,手上顿时没了力气抓不住刀,水果刀应声落地。   消防员迅速迫降至病房楼层,将秦安然和耿昊往病房里推。   宋舟立即上前将秦安然扣住,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对病房外喊道:“医生!”   “放开我!”秦安然大喊,即使手上的血不断往外冒,她依旧没有放弃挣扎,死死盯着耿昊,眼里满是不甘心。   耿昊吓得腿软,跌坐在地上,感受到秦安然的眼神,他对着秦安然跪下磕头,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当年秦安然主动勾搭冯孝的时候,他们讥讽秦安然和她妈一样不知廉耻,所以……伤害秦安然的,也有他一个。   “弟弟,别看……你走……你走啊!”   被不断欺辱,秦安然的双眼早已麻木,只有看向她弟弟的时候,仍有余温,她用尽全身力气,希望弟弟离开这里。   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冯孝还有机会染指她弟。   她答应妈妈要保护好弟弟的,她没有食言。   冯孝和易鑫下手最狠,用皮带不断抽打她,抓扯着她的头发。   她好疼,好疼啊!   再次想起过往的残忍回忆,秦安然没有回应耿昊的道歉。她不够良善,不想接受,不愿化解。   医生以最快速度赶到病房,为秦安然止住了血,带回无菌室清创,警方寸步不离地盯着。   宋舟拉开窗帘,看向对楼天台的辛映,竖起大拇指示意行动成功。   辛映也示意回应,卸掉狙击枪,一脸平静地走下楼。她是特种部队狙击手退役,身上虽然有伤,但这点距离对她来说再轻松不过了。   警方在医院后门的空地上找到了那辆许久未归还租车行的黑车,打开后备箱发现一把带血的电锯。   林越先将做好伤口处理的耿昊带回警局,宋舟在无菌室门口等待,直到警员押着秦安然走了出来。   宋舟拿着刚从车里拿来的外套,包裹住了秦安然被铐住的双手,保留她的尊严。   他轻声道:“虽然无法对过世的人提起诉讼,但警方依旧会为你的母亲查清楚真相。但是秦安然,你还是做错了,那些做了错事的人应该长长久久地感到耻辱,他们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活着比死了更煎熬。”   法律不是用来禁锢一个人的,它是用来保护公民权益的。如今的人们手里拿着的武器不应该是刀枪剑戟,而是法律。   本还在挣扎的秦安然闻声垂下了头,再没了旁的动作,跟着警察向医院门口走。   听到警车回来的声音,江昔言带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走出物证科。   宋舟的肃然在看到江昔言时,骤然化解,他微笑着上前,问道:“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江昔言将手里的报告递给宋舟,“我们科室紧赶慢赶,基本都做出来了。”   他的语调轻扬,如邀功一般。   宋舟看了一眼旁人,偷偷抓住江昔言的手,在手心揉搓。   “在卢孟月故宅沙发底下发现的那架手机,上面的血迹是秦垣的。”宋舟念道。   江昔言颔首,补充道:“我让苏警官看过了,手机打不开只是没电了,充上电开机后,发现秦垣确实收到过两条彩信,一张是烁星那个包间的照片,另一张和我们在地毯下面找到的那封举报信一致,应该是复印件。”   宋舟闻言点头,随即询问:“之前不是说举报信上还有笔迹吗?卢孟月是抄了几份吧!”   “能拓印出来完整内容的,大致还有两封信,就在下面两页。”江昔言眼神示意。   宋舟看了一眼自己握着江昔言的手,“忙着呢,帮我翻。”   “幼稚。”江昔言无奈地低笑一声,很是配合地给宋舟翻页,“给秦垣发短信的号码也和店铺预订包间的号码核对过了,是同一个,都是秦安然的。”   他说着,翻到了下一页,“故宅地毯上的血迹确实来自秦垣,我们在黑车后备箱发现的电锯上采集了血液样本,DNA和冯孝对得上。”   “我这么着急找你,是还有一件事。”江昔言翻开了最后两页,“我之前从秦家带回来的指纹和头发有眉目了。我在头发上找到了毛囊,是晏余的,至于指纹暂时还没有头绪。”   “也就是说,晏余确实和秦延有关系。”宋舟蹙眉,“我现在就让人把秦延带回来。”   “嗯。”江昔言点头。   离开前,宋舟轻揉着江昔言的手腕,缓解他的酸痛,“江警官做得不错,辛苦了。”   “宋队也辛苦了。”江昔言按住了宋舟的手,宋舟不比他轻松,还有伤在身,却没时间歇下来。   他向审讯室望了一眼,“林副队好像在等你。”   “我过去了。”宋舟颔首,见物证科的技术员像是要找江昔言,“你也去忙吧。”   两人相视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战场。   秦安然坐在椅子上,脸上毫无血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警察,承认所有罪责。   “何友铭、关皓玟、易鑫、张巍、冯孝全都是我杀的,秦垣也是我杀的,安排炸|死耿昊的人,也是我。”   宋舟嘱意警员给秦安然倒一杯温水,不解问:“为什么是两枚炸|弹?”   秦安然:“我知道你们盯着我,一颗炸|弹不保|险,所以我藏起来一颗,保证我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宋舟捋了一遍:“也就是说,四个月前你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将人封在石膏中,送去了画室。你出国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也是去找季理的,你想让他帮忙制造炸|弹。”   秦安然噤声,许久才说道:“对,是我去找季理的,我利用他的愧疚胁迫他,让他帮我做东西。所有的罪,我都认了。宋队,希望你在医院说的话有效,你会帮我查到母亲死亡的真相。”   宋舟很是肯定地回答:“目前证据已经基本集齐,之后会呈递上级,进行公示。我许诺过的,决不食言。”   秦安然被带出审讯室时,季理刚从拘留室出来,准备移交看守所,等待法院审判。   在看到秦安然时,季理满眼的高兴,忘记自己如今已是阶下囚,但他注意到秦安然手臂受了伤,心疼问道:“疼吗?”   秦安然紧皱眉头,恶声道:“我疼不疼关你什么事?我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别自作多情关心我了!离我远点。”   季理明白秦安然的意思,但他坚定地摇头说道:“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你……”秦安然愤然,她明明已经暗示季理了,他怎么就看不懂。   如今她已经累罪加身,不介意再多背一个,季理何必再搅和进来?   季理笑了笑,“我一直都是这么和警察说的,不是你指使,是我自愿做的。安然,二十五年前我逃了,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秦安然的声音颤抖着。   “我明白。”季理回答得不假思索,“但是安然,我还是很喜欢你,我舍不得。”   秦安然眼含着泪水,笑出了声,“傻子。”   目送着季理走远,秦安然不忍地闭上眼。都是因为她,才把季理牵扯进来的,可如果再来一次,她依旧会如此狠心。   为了达成心愿,她连自己都可以舍弃。   秦安然见警局门口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表情愕然,紧盯着自己的弟弟走近,“你怎么?”   “请保留安全距离。”警员提醒秦延。   秦延双手插着口袋,并不为被警察传召而感到紧张。   押着秦安然的警员再次示意她往拘留室走,“秦安然,别逗留。”   秦安然被押走前,看着秦延突然诡秘一笑,缓缓点头。 第155章 遗愿   前不久的夜里, 秦延在睡梦中听到楼下传来细碎的声响,立即睁开双眼。   他转头看向身侧浅眠的晏余,动作轻缓地起身,确认晏余没有被惊醒, 光脚走出了房间。   秦安然靠在阳台上, 享受着难得的恬静, 她轻晃着红酒杯,在这幽幽晚风中闻到了酒香。   秦延看了一眼打开的酒柜,刚才的声响应该就是姐姐拿酒的声音。   他徐步走近,从红酒杯架上也取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 也来到了阳台。   “睡下了?”秦安然看了一眼楼上,懒懒地问道。   “嗯。”秦延淡淡应声, 随后转言问道,“姐,公司的资金我已经拢好了,人也已经打好招呼, 等风头过去, 你就去了国外,一切就可以从头开始。”   秦安然笑了笑, “从头开始?我回不去了。”   秦延默然,除了姐姐自己,谁不能劝她放下,他是最没有那个资格的人。   二十五年前的他只有八岁, 可他很早就懂事了, 知道爸爸的一个好友冯伯伯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所以他从来不独自走在路上。   他以为只要自己谨慎一些, 不会出事的,却没想到祸事主动找上门了。   妈妈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联系了国外的好友,想把他送出国去,待到成年再回来。   可没多久,一向冷待他的父亲突然喊他去一趟会所,说要给他践行。   他还来不及拒绝,就被父亲手底下的人拽上了车。   姐姐一看苗头不对,也赶紧跟上了车。   他被带进会所,丢进了一个包间里。他一直忌惮的冯叔叔就在里面,看到他来了,笑嘻嘻地向他走来。   他挣扎着大喊,试图向外求助,刚才被扛进来的时候,他明明看见父亲就坐在外面,为什么不救他?   还是说,父亲是故意的!   姐姐被人拦在包厢外,不让她进来。   他在挣扎中,听到姐姐大喊,她说愿意拿自己交换,求求冯叔叔放人。   “姐,不要!”他大声回应。   可不论他怎么阻止,姐姐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外套,走进了包厢。   姐姐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对赶来帮忙的母亲好友嘱咐:“带我弟弟离开!”   见冯孝想要抓人,姐姐拼了命地拦着。   母亲的好友原想救人,但担心自己无法同时保住两个人,只能先带人离开,然后立即通知他在外应酬的母亲。   他知道自己离开后,姐姐会遭遇什么,于是趁阿姨不注意,偷跑回了会所。   一进门,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姐姐浑身伤痕,双眼无神地躺在地上。   见他回来,姐姐声音虚弱地对他说:“别看……”   她强忍着疼痛站起身,穿好衣服再一次把他送去机场,“阿延,姐姐等你回来。你去吧,乖。”   他很少哭,离开时是一次,在国外听说妈妈在姐姐回去之后,被父亲失手打死,是第二次。   在国外的每一个日夜,他都在自责,愧疚自己的无能。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一定会回到耀明,让那些人付出应有代价,把他们失去的东西,尽数讨回来。   “怎么不说话了?”秦安然没听到弟弟回应,向他看了一眼,察觉到他的自责,拿着酒杯与弟弟碰杯,“你不用这样的,救你是姐姐自愿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秦延语气坚定:“姐,我欠你一条命,不能不在乎。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之后的事你放心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带晏余离开这里。”   秦安然打断了弟弟的话,“阿延,姐姐坚持不下去了,想休息了,所以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下去。我们答应过妈妈的,要创办一个干干净净、没有阴谋诡计的公司。姐姐相信阿延有这个能力,至于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早在二十五年前她就不想活下去了,可是她不能死,如果就这么死了,她愧对生前一直保护她的妈妈。   她得在国内等弟弟回来,她要为母亲报仇。   如今的她已经搅进这趟浑水了,被警方找到是迟早的事,她躲不掉的。   但弟弟不一样,他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些案子,警方就算怀疑,也拿不出确凿证据。   所以揽下所有事的人必须是她。   警局审讯室内。   秦延神色坦然地看着面前的警察,遥想上一次被传唤进警局,还是爆|炸案之前的事。   那个时候他和姐姐的想法发生了冲突,所以他想先下手为强,让人暗中送走晏余,等警察上门找他。   然后他顺理成章地抛出母亲的案子,等警方查清楚,他就把所有罪责全部背上。   姐姐已经很辛苦了,他不想让姐姐把命搭进去。   可就在他准备和警察交底的时候,听到了远处的爆|炸响声,他马上猜到了姐姐的计划,他们两个人必须有人活着,所以他只能将自己准备的话全部吞进肚子。   见自己说了一通,秦延却没什么反应,林越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回神。   “秦先生,我们在你家里发现了警方重点嫌疑人晏余的DNA,你怎么解释?”林越说着,将物证提供的DNA鉴定报告递到了秦延面前。   秦延下眼睑微收,很快镇定了自己的表情,佯装无辜地反问:“我不明白说的是谁?我们家挺大的,偶尔需要清洁工、修理工,谁知道他们是谁?”   “清洁工?修理工?警方发现晏余DNA的房间只有房门一个出口,别人怎么进得去?”林越紧盯着秦延质问。   秦延摊手说道:“那个房间是我打算用来放保险箱的,或许你们说的那个人是混在装修工人里了吧!”   “既然是放保险箱的房间,怎么又放床又放电视的。”林越再问。   秦延沉声低笑,面色自然地回道:“我不放心,所以偶尔会在里面看着。时间长了,人会累的,所以放张床休息。”   “那保险箱呢?怎么没看见啊。”林越压根不相信秦延的话,想办法套话。   秦延回:“还没买。”   林越:“装修工人请的哪家公司?”   “不记得了。”   林越冷呵:“没关系,付款记录给我们看看,我们可以去查。”   “不好意思,我是现金付款。”秦延回答得游刃有余。   林越:“好。工费、材料费你估计又说不记得了,那你掏了多少钱中记得吧?”   秦延摸了摸钱包,“没数,钱掏出来就给他们了。”   林越点了点头:“多少名工人?别说你不记得,几个大活人你看不见?”   “四个吧。”秦延回答。   林越:“几号装修的?”   秦延微微挑眉:“有些时间了,大概是三四个月吧!”   林越抬眼看向秦延,合上面前的文件夹,断言:“你在撒谎。”   他拿出一本登记册,“你们大厦来访需要登记,必须注明去的是哪家哪户。这半年内,你家确实有人上门装修,但上面登记的四个人笔迹和晏余对不上。”   警方知道晏余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把学生档案调出来,上面多的是他的笔迹。物证已经确认过了,上面没有属于晏余的登记记录。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案件中,你作为耀明集团少东家,是否为其提供了作案便利?”林越审视着秦延,试图捕捉他情绪变化的细节。   一旁的许之慎把玩着手里的笔,定然地观察着秦延。这个人的表情变化不大,不行于色,看来心中极有城府,就刚才和林副队来回的谈话而言,秦延应当事先就准备好了,恐怕他们问不出什么。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注意到秦延皮鞋边沿的泥痕,对林越低声道:“我先出去一下。”   “好。”林越颔首,继续盯着秦延。   秦延再一次无辜道:“我不认识他,谈何便利啊?”   许之慎走出审讯室,找来把秦延带回警局的警员询问:“小张,你是在哪里找到的秦延?”   小张警官答:“就在警局外不远,步行街路口那儿。我们出门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正好路过,我们就过去找他去了。许教授,怎么了?”   许之慎摇了摇头,“或许是我多疑了吧,只是觉得秦延别处都穿戴得体整齐,唯独他鞋上的泥点,太惹眼了。”   小张警官抬头望着天上移动快速的云朵,“气象站说台风后天就要登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下雨了,可能他是踩到泥坑了?”   许之慎没有说话,依旧保留自己的怀疑。   他正思考着,就见秦延堂而皇之地从他身边经过,往警局大门走去,   许之慎和小张警官同时转头看向审讯室,向林越求证。   林越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追。   许之慎不解走来,低声问道:“怎么放人了,他明显还藏着话,我们可以再试试的。”   “是宋队的意思。”林越说着,看向楼上的办公室。   刚才宋队派警员送来消息,说不用拘着秦延了,问完话就放他离开。他虽然照做了,但不明白宋队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才经侦传来消息,秦延的海外账户有动静,疑似资金转移。”宋舟说着,从楼梯走了下来。   耀明集团里的人都再传,少东家接手集团后就准备开拓新版块,投入了大批资金和精英,这是要放弃耀明。   但刚才莫隽告诉他,耀明集团对秦延新公司循月的资金投入并不是集团内资金转移,而是以投资的形式。   也就是说,秦延的循月公司其实是独立的,它并不属于耀明的子公司。耀明集团只是作为投资方,对循月公司输入单方面投入,双方资产互不相关。   秦延创办循月公司之后,空有框架却没有出过一份作品,但耀明集团对它的投入却是源源不断的。   莫隽让人清查循月公司,发现公司账户里并没有钱,而秦延的海外账户近几日开始有资金流入。   莫隽本打算直接把资金拦下来,但考虑到刑侦大队也在盯着秦延,所以给宋舟通了气。   “我推测秦延可能要潜逃出国,但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间,从哪儿走。”宋舟说着,望向警局大门,现在已经看不见秦延的身影了。   许之慎霎时意会:“所以,你想放长线钓大鱼。”   “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在暗中盯着秦延。”林越话音落下,就要去做准备。   宋舟提醒:“低调一点,不要打草惊蛇。”   林越:“是!”   林副队离开后,许之慎见宋舟看着像是要出门,“又有任务了?”   宋舟的目光移向物证科,“他父亲身体不好,我跟着去医院,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这是要见岳父岳母?”许之慎窃笑,很快恢复了正色,“那就祝宋队心想事成吧!”   “那就借你吉言了。” 第156章 私奔   江毅和曾雯听说儿子今天会回来, 早早在客厅等着,听到门口传来车鸣声,立即穿鞋拿包出门。   两人开门见停在门外的车上还有宋队, 稍愣了一愣,没多说什么, 只是眼中的喜色黯淡了一些。   宋舟并未挂怀, 低声对江昔言提醒:“昔言, 你去帮叔叔阿姨检查一下证件和病例都带齐了没有。”   江昔言明白宋舟的用意, 开门下车走向父母,“爸妈,东西给我吧, 你们先上车。”   他要是直接和父母说他要检查,以他爸妈的脾气,就算不确定是否带齐材料, 也会犟嘴说自己没有落下东西。   “好。”   见两人上车,江昔言默默拉开袋子检查,发现他爸的医保卡没带, 他望向家里, 发现医保卡就放在鞋柜上。   江昔言轻叹一声, 将医保卡收好才坐上车,并未多说什么。   曾雯原本还是有些介意的,车上一路无话,但宋队把他们送到医院后,缴费、排队、挂号,全部帮他们安排妥帖。   “叔叔阿姨, 喝点水。”宋舟将两瓶水递给江毅和曾雯, 随后拧开一瓶放在江昔言手上, 低声说道,“叔叔一会还有体检,你带着过去。”   江昔言翻看了一遍手里的检查单,虽然都是男人,但他陪他爸体检更方便一些。   宋舟为了他父亲忙里忙外这么久,他已经很愧疚了。   见江昔言闷着头不说话,宋舟背对着江昔言父母,笑着窃声道:“你要是觉得亏欠我,早点给我一个名分。”   他做这么多,江毅曾雯是江昔言父母这个原因仅仅只是次要,换了是其他上了年纪的长辈,他也会帮忙。   可既然江昔言这么挂怀,他肯定要讨回点什么。   江昔言向宋舟身后望了一眼,而后看向他,“要是给不了呢,我们还能私奔吗?”   “也不是不可以。”宋舟眉头微挑。   江昔言以为宋舟只是在说笑,没当一回事,听到检验窗口在叫号了,他恢复正色说道:“名分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说罢,他走向他父亲,“爸,我带你去体检。”   江毅点头:“哎,好。”   离开前,他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和一旁的宋队,生怕两人吵起来。   但想到宋队是个好脾气的,应该不会和昔言的妈妈计较,这才放心离开。   曾雯坐在等待区沉默不语,她虽然不反对儿子的选择,但也并不看好,还是希望他们能早点醒悟。   看得出曾雯心情不好,宋舟也不急于一时,耐心等待江昔言他们回来。   他很好奇,江昔言接下来会怎么做?   但从医院回到江家一路上,宋舟也没听江昔言提起这件事。   “宋队,你留下来吃饭吧,你江阿姨把菜都买好了。”江毅进门前招呼宋舟道,看到自家老婆的眼神,悻悻低语,“今早买菜的时候,明明是你要多买一人份的。”   曾雯瞪了丈夫一眼,下车经过驾驶位的时候,别扭地说道:“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吧。今天谢谢你。”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宋队今天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不至于连口水都不给喝。   江毅微笑看着进门的宋队,他看得出来他老婆这是动摇了。   其实这些日子他认真地想过,他确实爱面子,可面子和儿子相比,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以前确实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了儿子,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了,如果还固执己见,他们的父子关系只会越走越远。   况且宋队这人不错,对昔言对他们二老都好,换了别人还不一定能做到这些。   曾雯走进厨房洗了几个水果,准备拿去客厅,就见宋舟跟到了厨房。   “既然过来了,你把这些拿去客厅吃。”   “谢谢阿姨。”   曾雯一扭脸,见宋舟又返回了厨房,还挽起袖子主动帮忙洗菜。   她微怔,见宋舟下手熟练,看来是没少下厨,是个不错的孩子。   曾雯回想起曾经,她和江毅都忙于工作,小江几乎都是自己煮饭的,如果以后有人照顾他也好。   她切菜的动作停下,叹了一声问道:“宋队,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舟关掉水龙头,“您问,您叫我小宋就好。”   “你到底喜欢我们小江什么?”曾雯不明白,向来都是男人女人在一起,为什么到了他儿子和宋队这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想起江昔言,宋舟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几份笑意,“他勇敢、坚持、不屈服,他拼尽全力朝真相跑来的时候,身上发着光。他说……他一定会来找我的时候,真的很认真。”   他说过,只要江昔言往前踏一步,剩下的他会走完,可在此之前,江昔言已经向他走了千千万万步。   曾雯没听懂宋舟这些话的意思,但她也是有爱意溢于言表的时候,所以仅仅只看他的眼神,她就知道答案了。   客厅内,江昔言将带回来的药按照次数分好,对父亲嘱咐道:“爸,医生说你情况有好转,但还需要保持。这些药我已经给你分好了,上面写着日期和早中晚,你记得按时吃。”   江毅看儿子体谅到他眼花,故意把分装好的药袋上的字写大,欣慰地点头道:“我会的。”   “吃饭了!”曾雯端菜出来,放在了餐桌上。   江毅:“来了!”   随后他看向儿子,“儿子,我们先吃饭。”   江昔言颔首起身,走向餐桌,见宋舟围着围裙,好奇问道:“你帮我妈打下手了?”   “嗯。”宋舟颔首。   曾雯看着难得回家的儿子,夹了菜放在他的碗里,“儿子,吃菜。”   “谢谢妈。”江昔言吃着,目光时不时看向其中一道山药炒木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曾雯尝了一口,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于是问道:“怎么了,儿子?”   江昔言佯装不解,“没什么,就是觉得和警局食堂炒的很像。”   曾雯听闻,目光转向了宋舟,这份山药炒木耳是他炒的。   宋舟没想到江昔言会记得,只好承认道:“知道你胃不好,所以我偶尔会抽空去后厨给你加餐。”   他都是趁着午休时间去后厨的,算不上耽误,也没人看见。   江昔言已经猜出来是宋舟做的,但听到他亲口说,心跳还是忍不住加快。   他说到做到,既然和宋舟有约定,他一定会完成。   他爸妈不放心他和宋舟的关系,一方面是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是异类,另一方面就是觉得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反悔。   他要做的,就是让他爸妈觉得宋舟这个人足够好,他也绝对不会后悔。   江昔言遂道:“难怪你经常单独给我带饭,还都是我爱吃的。宋舟,我只是随口一提,而且很久没有胃疼了,你不用这么花心思的。”   他本来就计划吃饭的时候找机会提起宋舟对他的好,让父母安心,现在这个机会正好。   曾雯虽然面色不显,但心里反复琢磨着儿子的话。   儿子有胃病,他们做父母的不知道,但宋队只是听到一次就记下来了,还愿意花心思记住小江爱吃什么,愿意给他加餐养胃。   她经常下厨怎么会不知道,山药炒木耳就是养胃的菜,原来心思全在里头。   宋舟很快就猜到了江昔言的想法,回应道:“照顾你是应该的,再说了,我就没受过你的恩惠吗?工作一天回到宿舍,是铺好的床、烧好的热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我还没和你谢谢。”   江昔言耳根子一红,没想到宋舟都记得。   曾雯见两人一来一回的,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时间过得真快,她印象里的儿子,话少、勤恳,拿到再好的成绩也是安安稳稳的,极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是回过头一想,自从儿子调回江心区,去了宋队手底下,他变得活泼了很多,有冷暖有喜怒,不再把自己围起来,看来宋队对他是真的好。   曾雯长叹一声,没给出明确答复,但给宋舟夹了菜,“小宋,吃菜。”   江昔言用膝盖偷偷撞了一下旁边的宋舟,暗示他母亲这算是没意见了。   “谢谢阿姨。”宋舟既是在感谢江昔言的母亲为他夹菜,也是感谢她的认可。   离开家之前,江昔言又叮嘱了几句,要父亲一定要按时吃药,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我会盯着你爸的,你们在警局好好工作,想回来吃饭了,就和妈提前说声,妈好去买菜。”曾雯伫立在门边,目送着孩子们的车离开。   江昔言心情大好,坐在车上离开时脸上也难掩笑意。   但他发现他们前进的方向并不是警局,于是问道:“我们去哪儿?我妈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我们还私奔啊?”   宋舟低笑一声,“带你去个地方。”   江昔言惑然,直到宋舟将车停在一处宅子的院中,仍旧不明白他们此行的用意。   宋舟下车,打开副驾驶车门,邀请江昔言下车,“这是我前不久刚买的房子,让人草草装修了一下,今天带房子的另一个主人过来验收,要是哪里不喜欢,我让人再改。”   “如果今天没和我爸妈谈好,你不会真做好带我私奔的打算吧!”江昔言打量着面前的房子,宋舟竟然不声不响地在离警局不远的地方置办了一个房子。   宋舟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啊!只不过现在不私奔,我改下聘了,你收是不收?”   他说着,摊开手掌,掌心放着一把钥匙。   江昔言看着宋舟手里的钥匙,调侃道:“不好吧,这毕竟是你拿来藏娇的金屋。”   宋舟没忍住笑出声,“我逗你的,就算今天没让你爸妈认可我,我们时间还长,可以慢慢劝说,我可不想偷|情。”   “你……说什么呢?”江昔言轻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真的不要吗?”宋舟再次示意手里的钥匙。   江昔言想了想,拿起他掌心的钥匙,打开了房子的大门,房间内装修简单大气,其实没什么需要修改的。   “目前只是简单做了布置,回头我们一起逛逛家具城,添置点东西进来。”宋舟带着江昔言在房间大致逛了一圈。   他刻意嘱咐设计师不用全布置,剩下的他和江昔言一起完成。   江昔言看着房间已经基本有了想法,颔首道:“好。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买个房子?明明我和你家就在江心区。”   宋舟食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有的时候住宿舍不方便,回家的话,我妈会趴门,所以……”   “不方便,什么不方便?”江昔言纳闷,反应过来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卧室里的那张床,宋舟的意思是要……   宋舟见江昔言不说话,恢复正色,语气坚定道:“认真地说,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这个想法他很早就有了,只是秦垣的案子又给了他启发。   他和江昔言走到一起,绝不会为了私欲限制对方。江昔言是翱翔九天的鹰,他是穿梭密林的狼,江昔言有属于他的天空,他有属于自己的疆土,他们会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只是回家以后,他们仅属于彼此。   “如果你对一些亲密行为很排斥的话,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宋舟低头看着江昔言的表情,担心他会觉得不适。   江昔言摇头,嘱望着宋舟问道:“我为什么会觉得排斥?宋舟,你已经足够好了,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好像没对你付出什么,这样的甜头来得太容易,我有点不习惯。”   “容易?”宋舟笑问,“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不过我是怕你失望,总想着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你这十年的期待。江昔言,不是我单纯对你好,而是你值得。”   “宋舟。”江昔言轻唤一声,抬头吻住面前的人。   他从未失望,不后悔自己坚持了十年。他是个总喜欢权衡得失的人,可喜欢宋舟,是他做过最值当的事。   宋舟的手环住江昔言,从容地回应着他,却又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雄鹰与野狼本没有交集,可一旦相斗,双力寸力不让,直到总将一方驯服,甘愿称臣。   在一次次试探和侵略中,宋舟还是更胜一筹,他单手扣着江昔言的后颈,不紧不慢地索求,直到感觉到江昔言撑在他胸口的手微微用力想要推开,他这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的背还没好,别……”江昔言喘着气,可心跳怎么都安稳不下来。   宋舟眼帘微垂,“那就到这儿?”   感觉到宋舟要松开他,江昔言抓紧宋舟的衣服,突然想到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别走……都这样了,走什么?”   “嗯?”宋舟面露疑色,见江昔言略微发红的指节勾住了他领口的扣子,将他往房间带,“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江昔言将宋舟拉到床边让他坐下,“你别动,别扯到背后的伤口,我……试试。”   空荡的房间忽而有衣物落下的声音,江昔言紧咬着下唇,几番尝试后已然满头大汗,他疼到眼角发红,却仍在继续。   “我的小祖宗,生死都没见你哭过,怎么这时候哭了。”宋舟轻轻擦去江昔言眼角的泪水,抱着江昔言转身将人放在床上,轻吻着他的眼角,沉声安抚道,“别着急,我们慢慢来,会舒服的。”   今夜窗外雷云交加,却难掩住屋内的声响,他们在各自的领地试探,直至找到契合的地方。   台风带来的大雨下了一夜,已经是早晨,天还是很黑。   宋舟听到床头有铃声响起,立即捂住怀里江昔言的耳朵,拿起手机见是局里打来的,接听道:“喂,我是宋舟。”   “宋队,我这儿是警情处,我们接到一通报警电话,是个奶奶打来的,她说她嫂子被人绑走了。本来是打算派民警过去处理的,但听到奶奶说,她嫂子叫欧月,所以想问问宋队你的意见。”   “欧月被绑架了?”宋舟顿时随意全无,连同江昔言也清醒了,“好,我们马上到。” 第157章 大雨   “醒了?”宋舟轻吻江昔言额间, 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轻声道,“你要是起不来就再躺一会, 我先回队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现在是早上六点,离警局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会,江昔言可以再睡会。   江昔言摇了摇头, 头脑已经清醒了很多,“我和你一起去。”   虽然他确实没什么精神,但欧月这个时候失踪未免太蹊跷, 难道和晏余有关?   晏余也销声匿迹有一段时间了, 这次绑走他的生母是为了什么?还是说,晏余和欧月都是被人带走的?   宋舟下床快速床上衣服,向卫生间走去, 临进门前,对还在床上的江昔言说道:“衣柜里有换洗衣物,都是干净的。”   之前就想过他们可能会过来住几晚, 所以提前准备了洗漱和换洗,不至于太过狼狈。   江昔言瞥了一眼满地的衣服, 抓顺自己的头发,“我知道了, 你先洗漱吧。”   确认卫生间关上门,江昔言才下床站起,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   听到外面的声响,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传出宋舟的声音, “怎么了?”   “没事。”江昔言适应了一会, 缓步走向衣柜, 才知道宋舟所谓的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其实全是宋舟自己的衣服。   他上次就试过,宋舟的衣服比他大了一码,穿在身上总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但和地上的脏衣服相比,大一码就大一码吧。   “裤子在哪儿?”江昔言上下翻找着裤子,拉开一个抽屉,看清里面放着的都是什么东西后,赶紧合上。   他说呢,昨晚那一盒安全|套哪儿来的。   宋舟这个骗子,背上的伤早好了没和他说,提前准备好了一抽屉的……   带他来这儿,这不是请君入瓮是什么?   亏他昨晚还体谅宋舟的伤势,生怕他扯到伤口,结果一直到天快亮了,考虑到他们明早还要回警局才停下来。   “嗯?发什么呆?”宋舟微微躬身,顺着江昔言的视线看去,见他一直盯着那个抽屉,意会笑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感受到颈侧的温热气息,江昔言缩着脖子,抱着衣服挡住自己。   “你!”江昔言无数质问和声讨已经到了嘴边,但现在不是时候,“等有时间了再追究你。我去换衣服。”   江昔言换好衣服出门,宋舟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他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我刚才听到欧月出事了?”   宋舟应了一声,起步向警局开去,“是警情处打过来的,我仔细想了想,或许欧月被绑走不是巧合。”   江昔言问:“绑匪怎么知道欧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她被跟踪了?”   “不,绑匪或许没有跟踪,他很清楚欧月会去哪儿,因为今天是钟大贵和钟大富的忌日。”宋舟也是坐车上的时候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一想,欧月失踪这件事就更为可疑了。   警局接待室。   警员正在耐心地记录着报案人描述的情况,见刑侦大队的宋队来了,起身打招呼:“宋队,这位就是报案人钟小英。”   “钟小英?”宋舟想了想,“你是钟艳艳的妹妹,钟大贵的姐姐?”   钟小英没想到警察会知道自己,点头承认道:“是的,我是大贵的姐姐,也是大富的表姐。”   大贵过继到他们家之后,就一直喊他们姐姐了,她们三姐妹和大贵相处了几年,是真心把他当作弟弟了。   “钟女士你好,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宋舟。”宋舟看向警员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警员叙述:“报案人说她今天去弟弟的坟上祭拜,远远瞧见自己的表弟妹被人拉上车了,就赶紧报警了。”   钟小英紧跟着补充:“因为大贵刚坐牢,欧月马上就退亲改嫁给大富了,所以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表弟妹。今早上坟的时候看见她也在,我就没靠近,准备等她离开以后我再去。结果她刚要走,一辆车突然冲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把欧月拽上车了。”   她一看这阵仗,自己肯定是没有能力把欧月救下来了,就赶紧报警了。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宋舟看向警员询问,“带钟女士确认可疑车辆了吗?”   警员点头:“确认过了,但我们联系交管部门查证,发现带走欧月的是一辆套|牌车,绑匪开进小路之后就追不到了。”   钟小英掩面啜泣,她是讨厌欧月,可不管怎么说,欧月都是他们钟家的儿媳,要是就这么没了,她怎么和死去的大富大贵交代啊?   “安排一些人出去找找,外面大雨大风,绑匪一定会有一个落脚点。”宋舟派遣一队警员外出寻找。   随后他注意网侦继续盯紧欧月的手机信号和套|牌车车牌的行动路线,即使是□□,也会有停止点,把这些停止点全部找出来,外勤负责一一筛查。   “钟女士,请您尽力回想带走欧月的绑匪有什么特征,身高身量都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名警员会根据您的描述尽可能还原绑匪肖像。”宋舟说着,示意警员协助钟小英。   钟小英忧心忡忡地带来了点头,抓住要离开的宋舟,紧张问道:“警官,欧月她会不会真的出事了?大贵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遭受这些?”   宋舟听她这话有歧义,疑心地询问:“欧月不是嫁给钟大富了吗?明面上已经和钟大贵没有关系了,你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钟小英叹声,“不瞒您说,这件事我也奇怪。大贵出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以后帮衬帮衬欧月,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却没有明说。”   钟大贵出事前给钟小英打过电话,为什么这件事当年没有查到?   宋舟沉思,随后道:“钟女士,麻烦您把当年的事同我们再说一遍,可以吗?”   钟小英不明白警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但还是点了点头,旧事重提:“大贵出狱后,一直在认真工作,还和我们几个姐姐许诺,说他将来会好好做人,要挣钱回报我们。我们哪儿需要弟弟的回报,看见他平平安安地出来,我们就很高兴了。但我们始终不相信大贵会杀了他的亲生父母,我们追问了他很多次,他总让我们别问了,说他这么做有他自己的理由。”   可会是什么理由,让他承担杀害自己父母的罪责?   她想了很多年,都想不明白。   宋舟大抵猜到缘由,当年钟大富欠了不少外债,甚至拿他弟的身份证出去借钱,借到高|利|贷都不愿意借了,他又打上了自己双亲身份证的注意。   只是推搡中发生了意外,只是这个意外,如今已然无法考证,最大的可能就是钟大富失手杀了自己的父母,但以某种理由让钟大贵为其顶罪。   是什么理由呢?会和欧月怀孕有关系吗?   钟小英继续道:“再说欧月,大贵入狱后不到一个月,她就跟了大富,没多久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但我算过时间,她应该早在大贵入狱前,就怀上了,所以我一直怀疑她早就和大富勾搭上,或许大贵坐牢,和两个人脱不开干系。”   当年案件的亲历者全都早已不在人事,很多真相无从查证,所以不好妄加推测。   宋舟想着,问:“钟女士,那这和你说的,钟大贵出事前给你打电话的事,有关系吗?”   “我一直不相信大贵杀人,并且怀疑真正的凶手是大富。那天大贵出去工作,结果到了饭点还没回来,我就去人才市场问,发现他去的是大富家,就马上赶了过去。”回想那日的血腥场面,钟小英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她声音发颤道:“我亲眼看见大贵捅了大富一刀,可那个时候,大富已经躺在地上,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家大贵是被冤枉的。”   “满地的血,我……我转身就跑了,结果跑到一半,小灵通就响了,发现是大富家的座机打来的。我当时害怕极了,但还是接了电话,大贵在电话里让我往后好好照顾欧月,多帮衬他们母子。那个时候,我哪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钟小英只觉得惋惜,如果她知道弟弟之后要去自杀,说什么都要拦着。   弟弟出狱以后,认真工作、安分守己,挣了钱全给家里,自己连个手机都不舍得买。   所以在看到大富家的号码打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到是大贵借了他们家的座机。   因为钟小英是当年凶案的凶手和被害者的亲属,证词有偏颇的可能,但也确实引起了宋舟的注意。   钟大贵当年杀了钟大富之后,留了一封认罪遗书就去跳崖了,不为自己做任何辩驳,但在生前刻意嘱咐姐姐照顾好自己的前女友,只怕钟大贵在生前知道了些什么。   宋舟思考着,走出了接待室,看着室外的狂风暴雨,他疾步回到办公室,拿出雨衣雨鞋穿上。   “所有人都有。”宋舟走出队长办公室,对办公室内的警员示意,“情报研判组留在警局最终欧月和那辆套|牌车的下落,等证人的嫌疑人画像出来,立即展开追查。”   苏眠起身应和:“是!”   “你们跟我去坟上看看。”宋舟指了几人,“其他人,分头出去找。立即出发,随时保持联系!安全第一,明白了吗!”   “明白!”   强风席卷,似乎要撕裂这个世界,路边的绿化树连根拔起,垃圾桶吹散在地,路上的水越涨越高,已没过小腿,行人不敢出门,生怕被风卷走。   但有了年前的那场洪水,各部门迅速调派,紧急疏散低洼处的居民,第一时间关闭了所有地铁和地下停车场等。   可在劲风猎猎中,有人顶风前行,不退不败。   宋舟紧急联系了其他有剩余警力的队伍帮忙,在茫茫风雨中寻找欧月的下落。   听着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噼啪声,晏余厌烦地睁开眼,却见秦延竟然出现在房间里。   虽然离开了秦家,但他依旧被困住。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门外有好几个人轮流守着,他根本逃不出去。   他还在想什么样才能联系到秦延,问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想到人怎么快就来了。   “醒了?”秦延微微转头,而后再看向窗外,继续欣赏着狂风暴雨。   “你怎么来了?”晏余戒备地看着秦延。   秦延回身,手指向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缓声道:“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离开?什么离开?”晏余不解。   秦延微笑:“我安排轮渡,准备带你离开这里,一起去国外发展。”   这几个月,他暗中收拢资金、转移资产,如今的耀明集团已经是个空壳了。   等他出了国,就会建立一个全新的、如他母亲设想一般的商业帝国。   在离开前,他不可能把晏余交给警察,他做的一切晏余都知道,就算晏余曾经保证过不会泄密,他还是无法相信。   这个世界上,秦延能完全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   秦延端详着床上的晏余,如同审视玩具一般,“我不放心你,又舍不得杀你,所以只能把你一起带走了。”   “我不走。”晏余斩钉截铁道,他已经逃了十年,不想再逃了。   过去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仇,如今他的仇已经报完了,心愿达成,他没有牵挂了,不在乎自己这条贱命。   他杀的人都是坏人,而在别人眼里他也成了坏人,但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早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秦延嗤笑:“你还是这么天真,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来通知你的。我们今晚就出发。”   晏余看了一眼窗外,不敢置信地质问:“这个时候坐船,你是疯了吗?”   “我没疯。”秦延冷静道。   外面到处都是晏余的通缉令,只要出现在任意一个关口,他们马上就会被警察盯上。   但现在不一样,因为台风天,海上的船全部回港,港口的警力也是最少的,只要他们找好时间,就可以顺利出海。   等他们离开这片海域,警察想抓他们都没办法了。   晏余仍旧摇头,“我不会跟你走,你太低估警察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秦延眼中满是讥讽,“他们?我给他们找了点事做,等他们反应过来,找到这儿,我们早就离开了。”   晏余打量着秦延,疑心问:“你做了什么?”   秦延站在晏余面前,睥睨着他,“我帮人帮到底,在离开前帮你处理掉最后一个人。”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抛弃了晏余,或许他不会过得这么糟糕,所以晏余会有今天,和那个女人也脱不开干系。   “最后一个?”晏余蹙眉,和当年那件事有关的都已经死了,秦延说的人是谁?这个世上和他有关系的人不多了。   他很快就想到一个人,抓住秦延衣领,紧咬着牙关质问:“秦延,你把我妈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做了怎么多是在为那些旧事平反,是在为自己命运不甘。他是憎恨欧月放弃了他,可他从没有想过让自己的母亲去死。   秦延掰开了晏余的手,将人推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之后的计划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晏余,我这么喜欢你,你就当真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不愿意。”晏余咬牙切齿地瞪着秦延,“我警告你秦延,马上放了她,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   秦延丝毫不把晏余的威胁放在眼里,熟视无睹地转身要离开。   “秦延,以真心回报真心,你我都是步步算计的人,早就丧良心了,哪儿有什么喜欢?”晏余看着秦延,肆意地嘲笑,“你讨厌你的父亲,可你骨子里和他一模一样,一样自私、狂妄、目中无人!” 第158章 绑架   刺骨的阴冷钻进身体, 呼吸受阻使得头脑越发昏沉,欧月睁开双眼, 却又觉得自己并未醒来,因为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光亮。   她尝试求助,发现自己的嘴被人捂住,双手双脚全被缚在背后,根本无力挣脱。   而她每动作一次, 就能听到耳边有水声传来。   她……她在水里!外面的雨愈大,灌进来的水愈多,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淹死的!   “唔!唔!”救命!   欧月试图求救, 可她说不了话,呜咽声微小,被雨声轻易盖过。   慌乱间,欧月感觉头旁边好像放着个什么东西。   她吃力地翻身,想用下巴摸清到底是何物, 却感应到了屏幕的触感。   屏幕感应到接触,发出微弱的光, 欧月这才看清自己现在身处一个很狭小的箱子里。   手机的电量即将消耗殆尽,水位再涨上来, 手机也会进水,到那时她只能等死, 所以她必须要尽快把电话打出去。   可是她的手被绑着, 要怎么打?   顾不得她多犹豫, 手机提示电量仅剩10%, 马上就要关机。   欧月悲哀地趴着, 心中数不清的委屈和不解。她这一辈子,活得就像个笑话,死得也耻辱。   一晃眼过去三十载,这些年她反复思考,仍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已至此她又该去怨谁?   眼睁睁看着电量不断减少,箱子外的水开始往里渗,欧月还是想试着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她伸长脖子,抬着下巴,划开了紧急呼叫界面,立即显示了三个号码:“110”、“120”和“119”。   欧月原想向警察救助,但下巴不如手指灵敏,拨通的却是急救号码,但她没有反悔的时间,只能期待医院的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电量还剩8%、7%……   欧月死死盯着即将到头的电量,在电话被接通的一刹那,像是看到希望一般呜咽:“呜——呜呜——呜呜——”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你好,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你……”急救中心听着电话那头半天不说话,还没等她细问,对方就挂了,很是奇怪。   “呜呜——呜!”   在手机屏幕暗下的一刻,欧月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绝望,终是无力地瘫在地上,不见希望。   放下电话的护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次拿起话筒,拨打了派出所的号码。   “喂,是110吗?刚才有个电话打进来,对方一直支支吾吾地不说话,我想她会不会是个聋哑人,交流有困难。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查一下,万一她真的出了情况,我们也好马上派车过去。”   狂风呼啸,雨伞根本无法撑起,警察只能下车徒步上山。   现场勘察最害怕的就是大雨,在雨水的冲刷下,许多证据都会被破坏。   宋舟下车后,强风使他微微眯眼,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又泥坑,他顶着风雨跑上前,见地上有轮胎印,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最近非年非节,这里是山野,本身来的人就不多,轮胎印又是新的,只可能是绑匪的车留下的。   “宋队,这里有衣服碎片。”滂沱大雨中有警员的喊声。   宋舟走向他,见路边树杈上挂着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看颜色和钟小英之前描述的欧月被绑走时穿的衣服一样。   “上去看看。”宋舟向上山看去。   在雨水的冲刷中,山路泥泞湿滑,稍微不注意便要滚下去。   警员冲地上捡了木棍支撑,踩着满是泥沙的山路向上,好在钟家的墓并不高,他们走了五分钟就到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台风今天11点正式登陆,之后的雨势会更加凶猛,所以钟小英她们才想着在台风正式登陆前上山祭拜。   因为大雨无法烧纸,所以钟大富的坟上放着果篮。但钟家祖坟里却未见钟大贵的坟,警员很是奇怪,问道:“钟大贵葬在哪儿了?”   宋舟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坟包,“考虑到钟大贵做出杀父弑母的事,钟家的其他亲戚就没把他葬进祖坟,而是迁到外面去了。”   他见祖坟上钟家双亲的名字边上就是钟大富,心中隐隐有些怅然。   “队长,发现了几枚烟头。”警员在离钟家祖坟不远处,发现了烟头,尽管雨水可能污染了物证,但还是需要带回去。   宋舟小心地踩着泥路,朝钟大贵的坟墓走去,见他墓前不仅有果篮,还有一捧娇艳美丽的鲜花。   “队长!”陶一然在风中艰难地听完队里打来的电话,扶着山路边的树靠近宋队,“队长,刚才急救中心打来电话,说病人无法说话,希望警方配合查一下。我们的人看到号码,发现是欧月打来的,但现在电话打不通了,也没办法定位。”   “电话录音有吗?”宋舟问着,召集所有警员立即下山赶回局里。   陶一然颔首:“有的,医院的人已经发给苏眠了。”   “好,留下一队人,以山脚为中心展开搜索,天气恶劣,他们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其他人跟我回警队。”宋舟说罢,带着警员立即下山,分头行动,   刑侦大队办公室内。   苏眠带着耳机,将通话的音频放大,循环播放这一段仅仅只有13秒的录音。   外勤回来的警员进门前脱掉雨衣,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匆匆走进了办公室。   “宋队。”苏眠见宋队回来了,将耳机递给了他。   宋舟一言不发地听完这一段录音,电话对面的声音没有回声且发闷,应该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苏眠打开录音音轨,一边标记一边说道:“在这段音频中,有非常明显的雨声和水声,打电话的人应该身处于地势低洼区域。”   宋舟回想刚才听到的声音,考虑了一会,示意苏眠再翻一遍,他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把这里的雨声放大。”   “怎么了?”苏眠疑惑。   宋舟:“雨点落地的声音非常近,而且这个声音像是落在泥土里。除了这些,这段音频里还有其他杂音。”   “这个我们也注意到了,这一段像是树叶被吹动的声音,这一段应该是大风把铁皮吹起来了。”苏眠回答,刚才网侦就对这个音频进行过分析,受困者应该处于一个非常狭小,且有水的地方,附近还有一个树。   再加上宋队刚才说的,雨点落在泥土里。什么地方会有水、有土、有树呢?   还有那个铁皮的哗啦声是哪里才会有的?   宋舟的手指轻叩着自己的手臂,陷入沉思。有明显积水,应该不在山上,也不可能藏在河里。   地势低洼,有铁皮声、树叶声。   “铁皮声……”宋舟让苏眠再播放一遍铁皮的哗啦声,“把这一段再放大!”   只听一阵狂风肆虐而过,铁皮发出哗哗的摆动声,而放大一听,这样的声音其实不止一个,也就是说,周围有不少这样的铁皮。   也就是说,目前的线索有,受困者身处狭小空间,有水渗入,且地势低洼,如今已经失联,她所在的地方靠近泥土,离大雨很近,附近有一棵树,周围有铁皮遮掩。   “她被活埋了!”许之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欧月今早六点被绑走,现在已经中午十一点了,要是再找不到她,不是被水淹没就是被稀薄的空气憋死。   宋舟面色凝重,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有铁皮遮掩的土地……打电话给城建,问清楚最近有没有地方正在施工。”   警员立即应声:“好,我马上调查!”   临海小村,秦延负手看着愈发恶劣的天气,见有手下前来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三个小时后出发。”   手下:“是!”   秦延推开房门,缓步靠近早已被他绑住的晏余,蹲下|身与其视线平齐,“晏余,听话,我会带你安全离开的。”   他是丧尽天良,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和晏余合作,之后的安排他也在刻意利用晏余,就连离开也在榨干晏余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现在带他离开也是为了不落把柄在警察手里。   可他在心里留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给晏余,现在他身边的人一个都没有了,只有晏余了。   所以只要晏余也什么都没有了,他就只剩下他一个依靠了。   从今往后,他们将永远捆绑在一起。   晏余厌恶地扭开头,不愿意理睬秦延,心里依旧盘算着该怎么逃离。   一会被带上船了,他再想跑就来不及了,所以最好的逃跑时间就是离开这个小屋子到上船之前。   可附近都是秦延的人,他该怎么办?   “队长,城建局给回复了!”警员的声音在刑侦大队办公室回荡,他将城建局发来的近日动工建筑团队及地区表格打印了出来,递交到了队长手里。   宋舟接过资料从上往下查看,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地方,是他和晏余都待过的福利院。   他确实听院长说过,旧院之后要翻新改造,院中就有一棵大树,并且这是欧月当年抛弃晏余的地方,对她而言也算有渊源。   “离钟家祖坟也不是很远。”宋舟思虑着,对几名警员说道,“你们跟我走!”   周身的水漫了上来,欧月不得不抬头呼吸,可留给她换气的地方越来越小,更是再呛了几口水之后,连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   难道她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她好不甘心。   她心里还有挂念的事,还想再见见那个孩子,亲口说声对不起,可她没有机会了。   暴雨骤降,似要将一切吞没,狂风席卷,企图摧毁整个世界。   一声警笛赫然响起,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势如破竹,劈开云雾,果决地向前直冲。   警车稳当地在福利院后门停下,宋舟见小院子确实正在施工,并且围着工地的铁皮被台风吹得四散。   他还来不及换上雨衣立即下车朝院子跑去。   只见院中的大树下,有个积水的深坑,推土机就在一旁,这个坑应该是为了铲树挖出来的。   “去找工具,拿个桶舀水!快!”宋舟蹲在深坑边,用手向坑里探。   土坑被盖上一层薄薄的土,但他在坑里还摸到了硬物,应该是个箱子。   院长听到后院的声音,安抚好孩子们的情绪,前来查看,听到宋舟的声音,赶紧叫人拿工具帮忙。   警员以最快的速度将坑里的水排掉,挖开盖在表面的泥沙,终于看清坑里埋着的大概是个只有一米三的箱子,但箱子上了一把锁,现场也没有钥匙。   宋舟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管直接插进锁把,以暴力破锁,强行拆掉箱子上的钥匙,掀开了箱盖,只见箱内浑浊的水里似乎躺着一个人,似乎已没了气息。   “快把人抬出来,马上急救!快叫救护车!”宋舟抓着欧月的双肩,和警员配合着见人从水里捞出,解开她手脚的束缚,将人在地上放平。   “队长,箱子里还有东西。”陶一然从水里捞出一架手机。   宋舟之前就在疑惑,绑匪绑走了欧月,没有要任何利益,不图命不图财,还把手机留给了她,绑匪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急救中心早就准备了,接到警察的电话马上赶到现场,看到情况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接手了抢救。   宋舟刚坐上警车,准备跟去医院看看情况,拿出手机发现林越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他立即回拨了过去,“喂,林越,我刚才雨里没听到,你找我有事吗?”   林越在原地焦急地打转,终于接到队长电话了才稍稍松一口气,但他的面色仍旧紧绷,急迫道:“队长,这个天气所有港口都应该停船了。但海警刚才在频道发了通报,他们发现港口似乎有动静,疑似有人想趁着台风天出海,我怀疑……”   欧月失踪的时候,正好有人想跑,怎么会这么巧?   警方现在大部分警力都在城市各处搜寻欧月的踪迹,离港口最近的小队赶过去也要花一点时间,毕竟谁也没想到有人会不要命地在这个时候靠近海域。   “难怪绑匪没有杀了欧月,还把手机留给她了,原来是为了吸引警方注意。”得到了解释,宋舟却并未感到喜悦,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宋舟将对讲机调到队伍频道,召集所有人手,“我们已经找到欧月了,人被送去医院进行急救。我们嫌疑人企图逃出海域,现在所有警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荣兴港口!”   收拢的资金全部打到海外,转移警方视线,借着恶劣天气,海面巡逻少,意图冒着生命危险出海。   秦延这招釜底抽薪玩得漂亮,现在就看到底是警方的速度快,还是他逃得快。 第159章 海浪   夏日的台风迅猛, 过境时掀天揭地,所有事物皆不得安宁。   气象中心时刻盯着台风走向,现下台风已经登陆, 风力已经在下降, 海风虽有平缓,但海上浪高4米, 普通渔船贸然出海, 恐危及生命。   每年到这个时候, 渔民就会禁渔一段时间,加上得知接下来都会有天气灾害, 海警早就劝阻所有渔船回港, 因此这个时候的港口应该没有人会来。   但这次海警指挥中心却发现了猫腻, 荣兴港口突然出现了一批人,正在向停泊的船只靠近。   海警通知了总队后, 迅速赶往荣幸港口,企图拦下这些意图出海的人。   秦延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被警察发现,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 海岸线的警力并不高, 所以他提前让人在这里准备了船,准备在警察赶到之前离港。   只要他们趁着大风大浪冲出国家海域,警察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秦延看向被提前迷晕的晏余, 示意手下:“先把他带上去。”   晏余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他要是醒着, 一定会阻碍他们的计划,所以他必须把人放倒。   警笛声越来越近, 秦延向后看了一眼, 走进了船舱。   宋舟带人迅速抵达支援, 见海警已经准备就绪,上前说道:“文队,带上我们吧,跑走的应该是我们的嫌疑人。”   “如果是嫌疑人的话,问题就更严重了。”文警官说着,对宋队问道,“不是不让你们帮忙,你们的人会开快艇吗?”   “我会。”宋舟坚定颔首。   沈恕随后也赶到现场,“我也可以!”   “带上我。”江昔言跟着其他警员从车上下来,走向海岸。   他担心宋舟阻止他,解释道:“我在对讲机里听说你召集所有人到港口,我们有一半的警力在北面和西面,他们一时间赶不过来,所以我才来帮忙的。”   他已经不是当初遇到困难只知道等着救援的人了,在武力上,他是打不过宋舟、沈恕和辛映,但与其他人相比,他还是有信心的。   “可你是技侦,没道理让你冲锋。”宋舟见渔船越开越远,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他脱下身上的防弹衣给江昔言穿上,“跟上可以,注意安全,出了问题躲我身后。”   别的不说,他们的确缺人,江昔言的身手不差,也没时间给他们纠结了。   “我知道了。”江昔言本不想穿防弹衣的,但为了宋舟能安心,他还是老老实实穿上了。   “会开就跟上吧,记得穿救生衣。”文警官话音刚落,将油门打到底,向离开的船只冲去。   方才谈话间,其他海警的快艇已经出发,他加快速度,跟上大部分警力,逐渐逼近目标船只。   风吹浪起,如一只大手盖下。   要是被大浪拍中,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掀翻,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海浪。   “前方船只注意,你们涉嫌违反规定出海,请立即停船,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文警官拿出扩音器,进行第一次警告。   警员听到后面有快艇的声音靠近,对队长汇报道:“队长,刑警的人跟上来了,看衣服,还有特警的人。”   “好,继续靠近,准备登船!”文警官说着,对前方船只发出第二次警告。   但船上的人充耳不闻,继续向前冲,俨然不把警察的警告放在眼里。   沈恕将油门拉到最大,逐渐靠近船只,前来帮忙的特警小队向渔船一跃,双手攀住甲板边缘,奋力爬了上去。   沈恕将快艇速度降下来,挂上空档,在渔船经过身边的刹那间,也爬上了甲板。   船舱内的打手蜂拥而出,抽出提前藏好的刀,试图将上船的人打下去。   沈恕和三名的特警没有后退,与打手缠斗之间,渐渐向控制室靠近,想找一个时机进入,他们要尽快把船停下来。   有四人的牵制,其他警员紧跟着登船。   文警官持枪喝止:“再不配合,我们就开枪了。”   沈恕在场面被控制住的第一时间进入控制室调转船头,防止这艘船继续向边境线靠近。   刚才他进入船舱的时候,没看见其他人,也就是说秦延不在这只船上。   想着,他拿出对讲机,“老宋,目标真的不在我们这儿,你们怎么样了?”   他们出发的时候,宋舟和江昔言没离港,似乎是在等什么。   他记得宋舟当时说:“秦延这个人非常狡猾,狡兔还有三窟,他不会把自己的命放在一只船上。你们先去追,我再看看情况。”   “刚才指挥中心发来消息,海面上还找到其他船只的信号,我和江警官已经在追了。”宋舟说着,再一次加快速度。   据指挥中心说,该船只是从荣兴港口角落出发,刻意和上一只船走两个方向,所以他们之前没有注意。   因为消息有延迟,宋舟他们至今还在追赶。   “先生,警察追过来了。”手下汇报道。   秦延从船舱窗口向外看,冷声道:“再快一点,把人甩掉。”   手下有些为难:“先生,前面就是深海了,风浪很大,速度要是再快的话,我怕……”   “是落到警察手里,还是听我的,为自己搏一线生机?”秦延说着,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手下噤声,后背吓出冷汗。落到警察手里和离开这片海域都是有几率的,可他现在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秦先生恐怕会马上把他丢到海里去。   他低头应声:“我这就去提速!”   “宋舟,他们加快了。”江昔言紧盯着前船。   海警和赶来支援的特警小队也都分散开了,所以警方人手不多,而他们还不知道船上有多少人,只能先上船再说。   海上的浪潮声巨大,几乎将人声吞没,他们的快艇随着浪花上下浮动,摇晃得令人目眩。   大风卷起一阵比一阵高的大浪,似乎想将海上的人全部拍碎。   眼看着离边境线越来越近,他们必须尽快登船。   “抓紧了。”宋舟将油门拉到底,不顾海浪的凶势,一举冲出大浪之下,不断拉近与前方渔船的距离。   江昔言紧紧抓住快艇边缘,在靠近渔船的瞬间,迅速登船,抓住向他砸来棍子的打手的手,别在打手身后,抢走对方的棍子扔向朝他跑来的另一个打手。   宋舟紧跟着登船,一脚踹开企图偷袭江昔言的打手,拿出别在腰间的枪,正对这些虎视眈眈的人,“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放下武器到甲板上来!”   船舱楼梯上响起频繁的脚步声,未见来人,就听到船内大喝。   十数名打手冲出船舱,向不速之客冲来,更有甚者手里也拿了枪。   宋舟急速避过棍棒的袭击,抬脚将对方手里的棍子踩在脚下,枪|把用力往对方太阳穴一砸,随后上步左旋踢腿,踹掉来人手里的刀。   其他警员也跟着上船,堪堪控制局面之时,船舱里又冲出了一队打手。   宋舟的目光盯紧船舱,随后看向离自己最近的特警,意味很是明显。   擒贼先擒王,他们要进入船舱看看。   打手注意到警察想要靠近船舱,毫不犹豫地开|枪。   “砰——”   宋舟迅速找到掩体避让,而后转身抬|枪向对方开枪,同时又要避免把船打穿。   枪响如号令,双方一转局势,不再局限于肉搏,意图用火力压制。   江昔言躲在掩体后小心观察着靠近船舱的路线。   前后甲板都可以进入船舱,目前他们都在后甲板,既然这里不能走,那就想办法去前甲板。   “宋舟,这只船上集中了大批火力,不出意外的话,秦延就在船舱里。”江昔言说着,寻找着去前甲板的时机。   宋舟注意到他的动静,嘱咐道:“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出去马上成筛子。听我的,一会我和特警出发行动,你乖乖在这里等着。”   他不是不相信江昔言,而是能让特警和他处理的事,不至于让一个技侦开扛。   他回头向前方海域看了一眼,一阵大浪马上就要来了。   “宋舟,我是技侦没错,但我也是警察,无法坐以待毙。”江昔言深呼吸几口气,而后屏住了呼吸,准备迎接铺天盖地的海水。   作为警察,在听到港口需要支援的第一时间,他就向局长请示出发支援了。   而作为江昔言,折磨了他十年的恩怨,必须要有个了结。   技侦是他的职业,不是限制他的理由,警察该会的他一样不差,他不想成为累赘。   警员注意到旁边的宋队、江警官和两名特警都不见了,检查了一下自己剩余的子弹,恐怕撑不了太久。   刚才大浪来袭之前,宋队和他们交代了之后的计划,他们要在这里坚持到宋队他们从船舱出来。   “砰——砰砰——”   四人挂在船舱外,大浪差点将他们卷走,他们紧紧扒着栏杆,从船舱外部往前甲板爬去。   宋舟看向旁边的江昔言,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   事已至此,再让江昔言回去是不可能了,宋舟悄然爬上前甲板,伸手将江昔言拉了上来。   四人放轻脚步向船舱靠近,宋舟打了个手势,示意踹门进入。   舱门被踹开,三人抬|枪正对舱内,只见舱内空无一人。   “宋……”   宋舟后脊发凉,回头看去,只见秦延的枪口已经对准他身后的江昔言。   江昔言抬起双手,暂稳局面,眼神告诉宋舟不用担心。   现在秦延已经出面了,之后的计划照旧。   宋舟微微颔首,随时留意海上的动静。   在踹开舱门之前,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这里太过安静,就好像有埋伏一般。   所以他原想自己被秦延抓住,再找机会反扑的。   但江昔言主动站到了最后一个的,因为在这些人里,他看起来是最弱的。   只有让秦延放松警惕,主动站出来,他们面对面对峙,在海上的抓捕机会才更大。   秦延知道船舱里待着不安全,所以早一步离开船舱在货箱后面藏着,没想到警察真的来了。   不过现在江昔言落到他手里,谅警察也不敢动手。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祸害,没想到今天反倒帮了我。”秦延抓住江昔言,威胁宋舟,“让你们的人马上撤退,否则我要江昔言为我陪葬。马上!”   江昔言嗤笑,“秦延,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闭嘴,被俘的人哪儿来这么话!”秦延不耐烦道。   “我想说的是关于你母亲。”江昔言向后看了一眼,见秦延没有制止,继续说下去,“你母亲曾想举报秦垣,信件中提到她很喜欢最初耀明的宗旨,惠民普民。你转了一大笔钱去国外,又帮忙给公司的精英办了护照,是为了你母亲的遗愿吧!”   秦延蹙眉:“是又怎么样?现在你是人质,这不是该关心的问题。”   江昔言并不紧张,他的双手逐渐放下,感同身受地惋惜道:“如果你母亲知道你为她创办的新公司用的依旧是脏钱,会怎么想呢?”   他要继续拖时间,等待下一个机会。   秦延冷呵,“钱从哪儿来我不知道,我只是把它们用在该用的地方。”   宋舟看到不远处的海浪,目光示意江昔言。   江昔言很快意会,他不知道身后的浪有多高,只知道有宋舟在,他肯定不会出事。   秦延见江昔言的手有动作,立即要开枪。   大浪拍在船的甲板上,引得船体不断摇晃,船板吱嘎作响,仿佛马上就要散架了一般。   秦延艰难站稳,只见江昔言突然回身抓住他的手腕,他的膝盖一疼,紧跟着整个人被拽倒在地,手里的枪也被夺了去。   浪潮过去,秦延缓过神立即站起,却无法再反抗。   宋舟和江昔言一前一后同时举起枪,枪口对准了秦延。   见秦延不敢置信,江昔言轻声一笑:“原本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目的、也没有前进的方向。为了让自己好好活着,我必须变得更强。所以我能有今天,也算托了你们的福。”   秦延紧咬着牙关,眺望着不远处的边界。   明明只差一点,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为什么?   “秦延,你被捕了。”宋舟拿出手铐走向秦延。   渔船的方向调转,向陆地靠近。   赶来支援的警员上船协助,直到所有打手放弃抵抗。   “宋队,我们检查了一遍这艘船,船舱里没有人了。”警员们仔细检查了一遍整艘船,走上甲板汇报道。   宋舟颔首:“清点一下打手人数,收好这些非法枪|支。”   江昔言将刚从秦延手里抢来的枪递给宋舟,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轻声道:“我这不是没受伤吗?别看了。”   他确实一开始没听从宋舟的安排,但他们之后也说好了,计划也顺利完成,宋舟怎么看着还是不高兴?   船只即将靠岸,警车已经在岸边准备好,秦延下船时望向海平面肆意大笑。   被抓住了又怎么样?这场博弈,他还没有输! 第160章 人生   港口的消息传回来, 林越得知警方已经抓住秦延后,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抢救室的灯也暗了。   见医生走了出来, 林越上前询问:“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病人因吸入少量泥沙污水, 导致肺部感染, 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但人现在已经清醒了, 一会护士会把她送去病房。”   “谢谢医生,辛苦了。”林越连声感谢。   “应该的。”   欧月茫然地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 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到底是哪儿?   她真的死了吗?这里是天堂, 还是地狱?   “欧女士?”林越站在病床边, 轻声呼唤。   欧月的目光移向声源,见来人很是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谁?”   林越自我介绍道:“我是江心分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林越, 我们见过的。”   “是,我记起来了。林警官, 我还活着?”欧月说着,眼角有热泪滚落。   林越颔首应声:“多亏你给医院打了电话, 我们才能顺着线索找到你。医生确认过了, 你吸入泥沙导致肺部感染,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不用太担心。”   他见欧月没有表现出不适的症状,问:“欧女士,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见欧月点头, 警员站在副队身后, 做好记录准备。   林越问:“自己是如何被带走的,你还记得多少?”   欧月回想后说道:“我去祭拜大富和大贵,一下山就被人拽上车,然后……然后就被捂晕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那个里面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所在的地方,但警察既然能找到她,肯定知道她之前被关在什么东西里。   林越点头表示明白,随后道:“欧女士,我们需要再向您确认一件事。当年你怀孕的事,还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钟大贵知道吗?”   欧月摇头,良久无声,沉重道:“我没说。但也确实奇怪,大贵出事前来找过我一次,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其他的没说,就让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结果第二天一早警察就来了,说大贵昨晚杀了人。”   这件事,她一直不太相信,大贵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下手?   林越没有直言,却在心里设想着,会不会钟大富以欧月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为由,以此威胁钟大贵。   钟大贵为了欧月,也为了她腹中的孩子有父亲,才甘愿顶罪。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牵扯的人也都已离世,细节无法考证了,但钟大贵十有八|九是知道欧月怀孕这件事的。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当年的事情能够被还原,毕竟这牵扯了四条人命。   “我弟妹在里面吗?”   林越闻声向病房外看去,见钟小英正在询问守门的两名警员,出声招呼道:“钟女士。”   钟小英提着果篮走进了病房,见床上的欧月没有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我找医生了解过情况了,我弟妹身边没什么人照顾,这段时间我和我女儿会轮流来照看她,这次真的谢谢你们警察了。”   林越:“应该的。”   “小姑……”欧月轻唤了一声。   她知道这些年钟家的其他人不待见她,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她明白是什么原因,可真要辩解又说不出口。   但她很喜欢小姑子的女儿,她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本打算凑合凑合过,但那孩子隔三差五就会送点东西过来,偶尔也会陪陪她。   “你好好躺着吧,需要什么就和我说。”钟小英将果篮打开,想洗几个苹果给警察的,但从厕所出来,林警官却已经离开了。   “林副队说队里还有事,我就让他先走了。”欧月虚弱地说着,总觉得还有些难受,“小姑,我怎么总觉得心慌呢?”   钟小英关切地问道:“是哪里难受吗?”   欧月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难过,几欲窒息。   江心分局审讯室。   警员们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宋舟丢给秦延一条干毛巾后,抓着江昔言回去换衣服。   “我自己可以走的。”江昔言刚想反抗,但看到宋舟的表情,乖乖被他拽走。   等案子结束,他得和宋舟聊聊。   宋舟换了一身干衣服,很快就返回审讯室,见秦延也已经收拾过了,带着材料坐在了他对面。   秦延冷静地坐在审讯椅上,目光从腕上的手铐上移至宋舟身上。   “秦先生看起来很轻松。”宋舟冷声,手里的材料翻了一页又一页,“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念给你听。”   这些全是船上那些打手的供词,还有他们手里枪|械的型号和疑似获取渠道。   秦延端坐着,有条不紊道:“我知道,你们警方要说我违规出海、涉嫌偷渡,使用非法枪|械、还袭警了。”   他笑了笑,并不慌张,“违规出海、涉嫌偷渡,这些我都认。但枪|械是那些打手的,而他们之前都跟着我敬爱的叔叔伯伯们,可不是我的手下。看见你们警察冲进船舱要对我下手,我太害怕了,就随便在地上捡了一把,我这也算正当防卫吧。”   听秦延这意思,是要主动认下较轻的罪责,如果警察不拿出十成十的证据,秦延这次要按偷渡处理,又因为他主动认错,量刑时还会有减免,关不了多久就出来了。   宋舟也跟着秦延笑了笑,“秦先生别着急下定论,这才刚刚开始。”   秦延笑容一滞,目光打量着宋舟,他倒是好奇警察会翻出什么花来。   宋舟从材料中抽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放在秦延面前,“如你所说,今天警方带回来的打手,都曾在耀明集团的几位负责人身边出现过。这些人都是在你回国之后进入耀明集团的,我们也确实在集团内找到了他们的资料,看起来和你没有关系。但是……”   他的“但是”才是接下来的重点,“这些人进入耀明集团需要上级签字,经侦正好也在查,这个签字的人恰好就是集团的理事层,他除了每个月的薪资外,还有一笔匿名汇款。经侦连续审问了他两天,你猜他供出了谁?”   秦延确实在集团的理事层安排了自己人,冯孝他们背着他开会的内容他都知道。   “那又怎么样?在集团里培养自己的心腹,有问题吗?至于是谁让他招人进来,他空口白牙,没有实证吧!这么冤枉我可不行。”   他留了心眼,从来都是口头交代,没有留下实质证据。只要他咬定那些人是栽赃陷害,警察拿不出追究他的证据,这些罪就冠不到他头上。   “那我们就来聊点有实证的。”宋舟拿走照片,将转账汇款记录放在秦延面前,“空壳公司,挪用公款,套现转账,银行流水记录全都明明白白。银行那边我们已经通知过来,那笔钱被拦下来了,没有通知你是不想打草惊蛇。”   宋舟双手撑在桌子边缘,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还有一件事我要纠正一下。警方已掌握你的犯罪证据,实施抓捕,你所谓的正当防卫,叫做拒捕,这个证据对你可不利啊。”   秦延下眼睑微收,在心里盘算,这些证据只能关他几年,主动认下来,再配合警察透一透耀明集团的底细,争取戴罪立功,这点□□对他来说不是什么。   他闭上眼,听着外面的雨声,问了句:“雨快停了吧,几点了?”   “上午七点。”宋舟回答。   秦延得逞低笑,更加肆无忌惮。   但宋舟接下来的话,遏制了他短暂的得意。   “秦延,你似乎很高兴?”宋舟站起身,双手撑在审讯桌边居高临下看着秦延,缓声道,“海警全部出动,加强巡逻海面,在我们把你带回来的一个小时后,南边海域又发现了一艘船,更有意思的是,我们在船上看到了熟人。”   秦延的面色瞬间铁青,双拳紧紧握住。   这不应该,按照他的计划那艘船早该出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上的汹涌波涛吵醒了船舱里昏睡的人,晏余幽幽转醒,常年的警惕使他没有立即出声,眯着眼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已经上船,而船舱里有两人正看守着他,并未看见秦延的身影。   晏余闭着眼睛,佯装自己还在昏睡,默默从口袋里拿出之前在渔村捡到的贝壳,偷偷磨断手腕上的绳子,等待一个反扑的时机。   “你说老大为什么让我们从南边走,这不是绕远路吗?”   “你傻啊,从这边走,台风的动静小一些,远是远了点,但安全。速度不比另外两艘船慢。”   “也是,快到边界线了。这次真是天时地利,要不是台风天,我们还不好出去。”   得知快要到边界线,晏余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目光瞅准了打手手边的刀,在两人不注意的瞬间起身夺刀,抓住一人威胁道:“停船!”   打手没有听从,反而叫来了更多同伙。   他们都是亡命徒,身边的人说是同伴,但也可以不是,所以威胁不了他们。   但要是不听上头的命令,他们一定会没命。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打手一声令下,全部冲向晏余。   晏余将手里的打手用力往前推,将几名打手拦住,他奋力冲上甲板,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域,不断向船边靠。   六名打手虎视眈眈地向晏余靠近,手里的刀泛着寒光,不见人情。   “老大让我们把你送到目的地,可没说不许缺胳膊少腿,只需要给你留口气就够了。动手!”   晏余看了一眼海面,他要是跳下去必死无疑,可和六个秦延精心培养的打手对抗,他几乎没有胜算。   只能拼一把了!   见对方的刀先自己腹部刺来,晏余后退一步,靠到了甲板栏杆上,差点掉进海里。   他手里的刀不再犹豫,在躲开攻击后,直接向打手砍去。   砍中对方肩膀后,晏余拔出刀将人踹开,却没躲过另一个人的袭击,被人撂倒在地,对方的脚直接踩在了他的胸口。   他紧咬着牙关,抱紧对方的腿,一刀割断了对方的脚筋。   打手脱力跪在了地上,只见刚才还如烂泥一般的晏余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要……”打手看着晏余靠近自己,不停摇头。   晏余充耳不闻,持刀直接划开了打手的脖子,一刀又一刀。   猩红的血液喷溅到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如恶鬼一般。   “停船!”晏余盯着其余的打手,再一次命令。   打手见状,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有人好心劝说:“老大也是为你好,出了国,警察就追不到了,你何必和我们作对。”   “为我好?”晏余嗤笑,“他有把柄落在我手上,只是不想我被警察找到罢了。”   他的前半生没有家,不希望接下来的日头还是四处飘零了。   海警开着快艇在海上巡逻,宋队看到秦延下船后的反应,怀疑他还有后招,就嘱咐他们再巡逻一圈。   刚才指挥中心传来消息,说这一片发现了信号,所以海警队伍正在附近搜寻。   “前面是不是有只船!”   有眼尖的警员发现远处有船只,马上让队友加快速度。   船上,晏余伤痕累累,握着刀的手因受了伤而隐隐颤抖,仍旧不服输。   就在打手准备砍掉晏余一只手的同时,他们的船被四艘快艇包围,快艇上全是警察。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全部蹲下!”   看到到来的警察,晏余闭上眼怅然地长叹一声,自嘲低笑,他可笑的人生啊,终于要走完了吗?   海警几乎是在边界线旁边把船拦下的,立即登船把所有人铐住,调转船头返回海岸。   晏余双手戴着手铐下船,身上的伤口已经做过急救处理,踩到踏实的土地时,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仰头看向天上的朝阳,迎接着新一天的阳光。   大雨过后,天空放晴,周围一切都崭新如初,如果他也能一样就好了。   虽然做过简单的包扎,晏余被送到江心分局后,林越还是叫来了路南怀再做一下清创。   队长正在隔壁审问秦延,林越就负责对晏余进行问讯,他拿出自己的证件,自我介绍道:“我是江龙市江心分局刑侦大队副队长林越,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审问。”   在问完姓名籍贯这些基础信息之后,林越问:“知道警方为什么找你来吗?”   晏余点头,“十一年前,我杀了黄大康、陈依伟、李源,将他们藏进行李箱后抛尸。十年前,我杀了高志强把他埋在江心一中操场边的大树下。两年后,我杀害了戴楠,把他藏在桥洞底下,然后找到了董辉,我想杀他,但是没成功。”   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然后是何友铭,我潜伏进会所,成为了他身边的得力助手,他蛊惑我吸|毒,而我偷偷攒着那些东西,一次性加到了他要喝的酒里,导致他后来发生车祸。关皓玟……也是我杀的,我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所以假意投靠,然后趁机杀了他。易鑫的死我有参与,张巍是我丢进海里的。以上罪责,我供认不讳。”   林越没想到晏余潜逃了这么多年,被抓到的时候会这么配合警方调查,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他继续审问,“在这些案件中,有人协助你吗?”   晏余紧抿着唇,沉声道:“不算协助,是我逼袁桂、孙晓京他们的,他们……他们都是被我蒙蔽了。”   十二年前,还是学生的他找到了那些人,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那些父辈的腌臜事,他不想算在后辈头上,但他希望他们能知道自己的亲人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得知那些事后,孙晓京、袁桂、柳娟、郑琴都决定参加他的复仇,如果没有他们,他的进展不会那么顺利。   事已至此,他不会拖累那些人的。   林越再问:“你是如何进入耀明集团的产业,谁带你去的?麦维斯会所、还有赌场,都不是一般角色能安插进人手的,你背后的人是谁?”   晏余噤声,他明白警察希望他供出秦延,可也和约定的一样,他打算和秦延撇清关系。   林越等了许久,没等到晏余说话,于是示意警员把晏余带走。   他向上级提交了申请后,带上几名警员和晏余坐上了警车。   晏余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满是不解,警察要带他去哪儿?   林越用外套包住晏余的双手,带他进入医院住院部,“因为你是欧月女士的直系亲属,她受了伤,你可以过来看看。”   闻言,晏余顿住脚步,没有再往前。   林越回身看向晏余,“那天大风大雨,欧月被活埋在工地的泥土底下,雨水灌进藏着她的箱子。警方找到她的时候,她几乎溺毙,现在肺部感染住院。”   “活埋……”晏余的声音颤抖。   林越继续道:“我们救出欧月女士的时候,箱子里还有她的手机。”   晏余不傻,警方虽然点到即止,他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秦延在利用警察,也在利用他,不惜牺牲一个无辜的人。   晏余脚步迟缓地向前方病房靠近,站在门口看清里面的人后,面色惨白地转身要走。   “儿子……”欧月看清来人,出声喊住了他。   晏余没有应答,从欧月抛弃他的那一刻,就不是他的母亲了。   欧月猛地咳嗽了好几声,在钟小英的搀扶下,下床走向病房门边。   她仰头看着自己儿子,上一次见他还是在警局外的小巷,那次没有仔细看,现在看清楚了。   “你都这么高了,怎么这么瘦?”   晏余没有回声,仿佛对方就是个陌生人。   欧月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强忍着泪水道歉:“对不起,当初丢下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没钱,养活自己都难,是真的没有能力养好你……对不起!”   她曾无数次想找回儿子,可她又知道,儿子早就对她恨之入骨,自己也没有脸再去找他,她是真的没想到儿子会变成这样。   晏余没有如他人期待的一般上演痛哭流涕、相拥而泣的戏码,他和秦延其实不一样,秦延曾经得到过母爱,但他没有。   他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喜欢他,后来他就知道了。因为他的存在就是欧月的耻辱,所以母爱在他童年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依旧不会原谅欧月,只是在听到道歉后,心里豁然了。   不是他一个人困缚于黑暗,但只有他在黑暗里画地为笼。   “带我回去吧。”晏余沉声。   林越颔首,回头看了一眼欧月,带晏余离开医院,坐上警车回警局。   江昔言整理好物证材料,准备送去审讯室给宋舟,见警车停在门外,驻足看去。   晏余缓步走进警局,经过江昔言时停下了脚步。   十年前,他才是猎人,如今,江昔言安然无恙,而他却刑狱加身。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江昔言怎么这么命大?   晏余盯着江昔言看了很久,眼中满是愤恨,“江昔言,我杀了很多人,只有你在我的计划外。可你想过吗,站在我的角度,你并不无辜。”   江昔言摇头道:“那是你站的角度错了,你有很多报仇的机会,却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   晏余冷呵,眼中满是不屑,“我知道,也都明白。可把那些人交给你们警察,他们的下场只是坐牢,蹲几年就出来了,我不甘心!我的过去,我的人生,谁来赔给我?”   “可你这样,不也是把自己全部搭进去了吗?值得吗?”江昔言觉得晏余很可悲,为了过往,搭上自己的未来。   “值得,你不会明白的。”晏余的回答很是肯定。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错了,曾经的他也相信过未来,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打醒他。   在被养父丢出门的新年雪夜,他就决意断送一切了。   晏余不再和江昔言辩驳,主动向审讯室走去。   林越坐在他对面,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晏余,你是怎么知道你生母以前发生过的事?”   很显然,晏余做出的所有犯罪行为,都是围绕当年欧月被关皓玟一行人欺辱的往事,可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我亲耳听到的。”晏余平静道,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自嘲,“如果有一天你听到自己喊了十几年的父亲告诉他的弟弟,你是你母亲被别人轮|奸后生下的孩子,你也会和我一样悲哀。”   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二岁。 第161章 守护   面对晏余抛出的问题, 林越未经他人事,无法完全体会这种感受,虽知晏余境遇不易, 但作为警察,在审问时, 他还是得保持理智。   林越问:“你说你是亲耳听到的, 什么时候?听谁说的?”   晏余无力地靠着椅背, 回想着往事,怅然说道:“12岁之前,我就听说自己有个坐牢的叔叔, 对他一直很好奇。有天听说他要来, 我就躲在二楼偷看……”   钟大富知道欧月预约的管道工今天会上门, 所以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了,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钟大贵。   他的表情瞬间不乐意,“你来干嘛?”   “来通下水道, 欧月预约的。”钟大贵向家里看去, 没看见其他人。   钟大富紧皱着眉头, 冷声说:“哦,进来吧!把鞋脱了, 别踩进来。”   钟大贵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布鞋, 又看了看屋内光洁干净的地面, 他其实看到鞋柜边上有客用拖鞋了, 但没好意思穿,于是光脚走了进去。   钟大富低头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指了位置, “厕所在那儿。”   “好。”钟大贵也不和他多话, 带着工具走向厕所。   他正打算干活的时候, 听到坐在客厅的钟大富正在打电话,“宝贝没事,刚才我弟来了。”   “不用招待,他就是来通下水道的,哪儿有你重要?”   钟大富的语气很是轻蔑,钟大贵紧紧攥着工具,闷声道:“我本可以不用这样。”   钟大富闻言,背脊一僵,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宝贝,我等会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钟大富直接冲去厕所,大骂道:“钟大贵,你把以前的事搬出来是什么意思?我补偿不是给你了吗?怎么,嫌钱不够啊?”   晏余没听懂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才明白,钟大富是担心钟大贵说漏嘴,所以才恼羞成怒。   钟大贵站起身,他在监狱待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以前软弱的性格了。   他冷声对钟大富说道:“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现在我虽然挣不了大钱,但也有正经工作,你可以看不起我,我也同样看不起你。”   “你就嘴硬吧!一进门就到处乱看,想找谁啊?欧月她现在是你嫂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钟大富嗤声,转身走出厕所,又拨通了电话,回到沙发上继续聊天。   钟大贵似是被戳中心思一般,冷哼一声后不再说话,快速通好下水道,确认没有问题后就打算离开这里。   “站住。”   钟大贵走到门边时听到有人喊他,皱眉转身,见钟大富拿着一沓钱走来,他立即摆手道:“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人,不用给……”   “拿着这笔钱,以后别来我家,离得越远越好。”钟大富把钱砸到钟大贵身上,就像打法叫花子一般。   钟大贵看着散落一地的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的脸已经撕破,他要是再来就是真的不要脸了。   他冷着脸弯下腰要捡钱,听清钟大富的手机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大富,你人真好,还救济穷苦亲戚。”   钟大贵动作一顿,“这声音不是欧月?你在和谁打电话?”   刚刚在厕所,他没仔细听,现在离得近就听清楚了,电话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欧月。   “关你屁事。”钟大富有些慌了,赶紧挂断电话,打开自己家的门,让钟大贵马上滚。   钟大贵拉住钟大富,质问道:“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钟大富,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过会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钟大富甩开对方的手,“我是说过这些话,但最后做选择的人是你自己,我没逼你吧!”   “可如果你不是对欧月做出那些事,让她怀了你的孩子,我不会答应的。钟大富,当初我答应替你顶罪,不是因为你,而是我以为欧月认定你了,担心孩子没有父亲!你这么做对得起欧月,对得起孩子,对得起我吗?”   钟大贵一声又一声地质问,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他错了,他就不应该答应钟大富,这个人冥顽不灵,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但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他也不想再计较了,于是指着钟大富的手机说道:“现在马上和那个女人说,以后不再联系,你会好好照顾妻儿,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钟大贵,从小到大你都要压我一头,很得意是吧!要不是你,爸妈不会那么讨厌我,处心积虑要把我送走。你都去别人家了,他们还整天念叨你,烦都烦死了!”钟大富大吼,似乎要将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怨念全部宣泄。   他抓着钟大贵的衣领骂道:“你知道我找他们要钱的时候,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要留一点给你,凭什么?钟大贵,我讨厌你,听到你坐牢的消息,最高兴的人是我!现在你一无所有,而我家庭事业美满,这样的你还想管我,做梦吧!”   钟大贵掰开钟大富的手,“你从小就爱打架,学校也不爱去,就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到处玩,出了事反倒怪我?你简直没脸没皮!钟大富,我如果没有替你顶罪,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你就是来找我讨债的,终于暴露了,藏不住了吧!”钟大富恍然大悟,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决不允许有人抢他的东西。   钟大贵愤然,“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原本不打算和你计较的,但看到你这个嘴脸,我拿回来又怎么样?你不配做欧月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钟大富怒极反笑,在他眼里,钟大贵就是个傻子。   他肆意大笑,得意道:“欧月肚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我偷偷做了亲子鉴定,那个孩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找大康、依伟、李源他们也做了一遍,都没对上。他只可能是关皓玟的!所以我在外面有女人怎么了?孩子不是我的,欧月又被那么多人碰过,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什么意思!”钟大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欧月她被……你和我提过关皓玟,你用欧月找他换钱了是不是?你这个畜生!”   他话音落下,朝钟大富抡了一拳。   钟大富不甘示弱,一把抓着钟大贵,手握成拳砸了他肚子好几下,更是掐住了钟大贵的脖子,“不就是个女人吗?用一个晚上,换几万块,多值啊!你什么都不懂!你……”   钟大贵听到钟大富的话说了一半没有下文,看向他时,见他嘴角全是血,胸口露出了刀尖。   钟大富不敢置信地转身向后看,只见他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还捅了他一刀,“你——”   审讯室内,晏余看着自己的双手低笑,“我亲手杀了养育我十二年的父亲,但我并不后悔。”   他原本躲在楼梯拐角偷看的,听到钟大富说了那些话,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后,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十二年,母亲总是躲着他,父亲一看到他就皱眉,其他亲戚总是对他们家指指点点。   如果不是钟大富害了欧月,他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遭人白眼。   林越不解地问:“既然是你动的手,为什么钟大贵会认罪?”   晏余叹声,“我眼睁睁地看着钟大富倒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时候,钟大贵拿走了我手上的刀……”   那时。   钟大贵把刀丢在了一边,“孩子,你都听到了?”   看到小孩子点头,钟大贵不忍地摇了摇头,他是害怕这个孩子,但也知道孩子何其无辜。   他匆忙地擦掉孩子身上的血污,问道,“你们家有电话吗?叔叔没钱买,能借用一下吗?”   见孩子指了指沙发旁边的座机,钟大贵思考了很久,拨了电话出去。   “小英姐,我是大贵。老板有个好差给我做,我得出趟远门,之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可以的话……帮我照顾欧月,还有她的孩子。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弟弟一定报答几位姐姐的照拂。”他的声音不停颤抖,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慌乱。   “大贵,你怎么了?”   钟大贵没有回答,他担心自己暴露,马上挂断了电话,并且删掉了通话记录,擦掉了上面自己的指纹。   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终于做好赔上自己下半生的决心,他抬头看向角落的孩子,怅然道:“孩子,叔叔这一生已经被毁了,但你这辈子才刚刚开始,往前走,不要回头看,你会有更好的未来。替叔叔好好活下去,好吗?”   晏余的手紧紧握住,双眼泛红,不堪回首。   “钟大贵擦掉了刀上的指纹,然后拿着刀又捅了钟大富一次。他担心自己被警察抓住后,会说漏嘴,所以就写了遗书,跳崖自杀了。”他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管。   他的情绪很快从悲伤中抽离,冷然道,“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可既然我身处地狱,总要带走些什么。”   他要杀了那些毁掉他们一生的人,这是他送给钟叔叔的谢礼。   林越并不赞成,“晏余,我想钟大贵真正希望的,是你好好做人,认真完成学业,将来找个好工作,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而不是让你杀人报仇,以命换命。”   晏余呵笑,“这样的生活太不真实,不属于我。”   他看着手臂被养父用烟头烫出的伤疤,每一个都是对他有天真想法的惩罚,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他不会强撑到现在。   像他这样活在阴沟里的人,就不要谈未来了,那是梦里才有的事。   林越见他说不通,打算之后再让许教授和晏余好好聊聊。   随后他回到案件上,问:“晏余,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是耀明集团里的谁在协助你?你知不知道是谁害得你生母差点死去?”   晏余面色一滞,过往的回忆不断在脑海里播放,最终定格在了欧月对他道歉的声音。   他声音沙哑着说道:“我利用了秦延的关系,杀害了何友铭、关皓玟他们,又协助张巍,杀了易鑫。在我对张巍下手的时候,幡然醒悟秦延一直在利用我。之后没多久,我就被秦延囚|禁了。他确实没动手杀人,但他亲口承认欧月是他让人绑走的。”   “他教唆并协助犯罪,并且你指控他涉嫌绑架了你的母亲,还有需要补充的吗?”林越确认道。   晏余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另一间审讯室内。   宋舟将晏余的指认全部念给秦延听,秦延看着他从抵抗到沉默,最终问道:“以上罪责,秦延,你还有辩诉吗?”   秦延沉默不语,放弃了辩驳的机会。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秦延和晏余被警员带了出来。担心两人会打起来,警员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秦延望着晏余许久,眼中满是失望,但看到他身上全都是伤,就不忍责怪了。   他喊住了晏余,想知道一个答案,“晏余,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哪怕一瞬间,你心里有过我?”   晏余凝视着秦延,陷入了沉默。   在他过去的三十年人生里,秦延是带有目的出现,但也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可他觉得秦延更享受自己的掌控欲得到满足,而不是真心喜欢他。   所以他从不回应,也不奢求。   秦延没有等到回答,转身跟着警员离开。   “秦延。”晏余喊住了秦延,“下辈子,你一定要找到我。”   秦延心中豁然,回应道:“好,我说到做到。”   他是独断专行,但也是真的心动过。   在被股东们刁难斥责后,深夜回到家,发现晏余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是留给他的饭菜。   晏余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要给他热饭,嘴里念叨着:“别吃冷的,对身体不好。”   就是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真的回家了。   秦延知道晏余过过苦日子,切身体会不好受的这种滋味。   所以他想给晏余最好的,只是他带着目的前行了太久,早就忘了真心相待到底是什么了。   那就约定下辈子吧,他一定好好学。   刑侦大队对秦延和晏余,以及其他涉案人员连续审问了五天,将耀明集团所有罪证全部集齐,抓捕其他在逃人员。   秦延和晏余也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责供认不讳。   至此,本案告结。   唐婳听说秦安然今天就要被送去看守所关押了,临行前,想看她最后一面。   得知父亲和秦夫人的事后,她终于知道秦安然为什么和自己做朋友了,但不论如何,秦安然都曾经是她最好的姐妹。   秦安然看到唐婳来送她了,远远地望了一眼,坐上了警车。   警车没有停留地启动,秦安然只能在车里和唐婳挥手,她确实是带有目的地接近唐婳,想打听唐疏和她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渐渐的,她发现唐婳对人是真的好,也知道唐疏和她母亲确实无关。   但她的道歉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希望唐婳能早点忘记她吧!   见唐婳站在警局门口,辛映走上前问道:“你怎么知道秦安然今天会被送走?”   唐婳心情不好,也不似之前看到辛映那般开心,“这个案子,全社会都在关注,有新闻报道了,我就赶过来看看。”   辛映伸出手想要安慰唐婳,但手还没搭在她肩上就收了回来,她挠了挠头发:“那个……我们队里今晚庆功,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坐坐。”   唐婳微怔,“这一般不是带家属吗?”   辛映慌张地咳嗽了两声,“啊,对!你不是我小妈吗,所以你来吗?”   “抱歉,我一会还有事。周末吧,你回家一趟,我单独给你庆祝。”唐婳期待地看着辛映,想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辛映憋着笑,佯装正经道:“我确实挺久没回家了,周末见。”   唐婳转悲为喜,点头道:“那我们周末见。”   她转身离开警局大门,向民政局走去。   她和辛伯伯约好了,下午就提交离婚材料,她很快就不是辛映的小妈了。   警局不远处的大排档,平时三三两两的客人,今天却坐满了人,全都是老板的熟面孔,这些警官偶尔得空就会来吃个夜宵,没想到今天全来了。   “老板,再给我来十串腰子!”   “我也要!”   老板笑道:“好嘞!马上来!”   沈恕撬开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宋舟满上,“我还以为是什么地儿呢?合着庆功宴就是撸串儿啊?”   宋舟拿走沈恕的酒,“少喝点。一会还有兄弟要值班,这里回警局方便。”   他刚抢走沈恕的酒瓶,就见江昔言拿他的杯子偷喝酒,马上抢了回来,“你怎么也喝上了?”   江昔言抿了抿嘴,“我就尝尝,没喝。”   他就是好奇,沈警官这么爱喝酒,这玩意儿真的很好喝吗?   见江昔言盯着沈恕看,宋舟皱着眉头,捏着他的脸颊,“你看他干嘛,我不比他好看?”   “老宋,你好过分!”沈恕愤然,指着旁边的许之慎说道,“小江,许教授好看!你看他!”   许之慎拧着自己的眉心,他是脑子犯抽了才答应沈恕来庆功宴的吧!   江昔言辩解:“我真的不是看你!”   随即他叹了一声,放弃解释了,算了吧,越解释越乱。   “行,我知道,你怕老宋生气!”沈恕一副理解的样子,转身看向许之慎,“没关系,许教授,我看着你!”   “不需要,谢谢!”许之慎喝了一口饮料,尝到杯子里是什么了以后,皱紧眉头道,“你什么时候把我饮料换成酒的。”   沈恕得意地笑道:“高兴嘛!陪我喝两口!”   许之慎嫌弃道:“我拒绝,你找别人去。”   他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上饮料,冲掉嘴里的酒味,头脑已经有点昏沉。   江昔言偏头看着宋舟,从海上回来宋舟就一直闷闷不乐,都过去几天了,脸色也不见好转。   于是他对宋舟低声问道:“你……还在生气?”   宋舟深吸一口气,抓着江昔言的手站起,“我和江警官有话要说,你们继续。”   他走到门口的碳烤炉边,对老板说道:“老板,今晚的饭钱,我明早过来算可以吗。”   “可以,都是老顾客了。宋队您忙!”老板和气地说道。   “谢谢。”宋舟说罢,拉着江昔言坐回车上。   江昔言不解,“你有事找我?”   宋舟坐在驾驶位,缓了一会才说道:“这几天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是我自己没有调节好,怕找你的时候会忍不住责怪你。所以我想等情绪调回来,再好好和你说话。”   江昔言知道宋舟在生什么气,主动解释道:“我早就想和你解释了,但没有机会。宋舟,我是真的有把握抓住秦延,才出发行动的,而且我提前和局长报备过了,他亲口答应的,所以我不算违规。”   这件事宋舟后来找局长确认过了,局长说他知道江昔言身手不差,之前在市局的时候,也出过类似的现场,加上情况比较紧急,就答应了。   但他气的不是这个。   宋舟抓紧方向盘,“昔言,我知道身为警察,要随时做好奉献自我的准备。但看到你被秦延抓住的那一刻,我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你明明可以不用跟着我,我同样也有把握抓住他,不需要你冒生命危险。”   “但宋舟,你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的办法,不是吗?”江昔言反问宋舟。   那艘船离边界线越来越近,他们不能出境,所以以快为准。   宋舟转身抱住江昔言,实实在在地感受他,“我明白,但是下一次,如果有其他办法,不用拿自己去换,相信我好吗?”   他知道他和江昔言都有自己的主见,谁也不会为谁低头,但希望之后他们的能得出一个最优解,一个对案子对他们都好的办法,而不是这样冒险。   江昔言点头,他明白宋舟的意思,“好,但我们这一次合作还算愉快吧!我听说你马上要回省厅了。”   “嗯,过几天调令就下来了。”宋舟点头,“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不是一直都跟着你吗?”江昔言笑道。   十年了,马上就十一年了,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快,他喜欢宋舟这么久了。   宋舟低笑,“谁说的,你现在可是和我一起并肩走的。”   江昔言呼吸一顿,心里是被宋舟承认的喜悦,浅笑点头。   两人相视着,车内的气氛逐渐暧|昧,江昔言看着靠自己越来越近的宋舟,低声提醒:“别在这儿。”   车窗这么大,他们车里干什么,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宋舟轻吻一口,笑道:“我只是想亲你一下,既然可以换个地方,那我们就做的别的事。”   江昔言瞬间恢复理智,“啊?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还有点饿,想回去了。”   可车门上了锁,他根本打不开,只能看着宋舟一脸坏笑地开车。   “家里买了菜,晚点我给你煮。”宋舟挑眉。   大排档依旧火热,唐婳的车在门口停下,疾步走进店里,问:“辛映呢?”   她刚才接到辛映同事的电话,说辛映喝多了,让她来接人。   陶一然指了指角落正睡着的辛映,“唐小姐,那儿呢!”   “谢谢啊!”   唐婳轻拍了拍辛映,见她没什么反应,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扶了起来,艰难地走出了大排档,“你站稳一点,快倒了!”   辛映的头昏昏沉沉的,看不见前路,全身力气都靠在旁边的人身上。   司机赶忙下车帮忙,将小姐送回车上,“小姐今天是真高兴吧,没见她喝这么多过。”   唐婳转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辛映,见她睡得安稳,脸上挂着浅笑,还喜欢抓着别人的手不放。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离婚协议书,也握住了辛映的手,对司机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许之慎目送辛映离开,对沈恕责怪道:“你找别人喝就算了,和人女孩子喝什么?”   “明明是辛映自己喝的。”沈恕见许之慎瞪自己,瞬间老实了。   他坐回许之慎旁边,推了一杯酒到许之慎面前,“那你陪我喝,我就不找别人了。”   “我不能喝。”许之慎看着杯子里的酒,脸上满是抗拒。   沈恕以为他是不喜欢喝酒,就没再劝酒,“没事,你继续喝饮料,等会我送你回去。”   “等等,是不是我喝酒了,你就安分坐着了。”许之慎突然问。   沈恕不解:“啊?你是要我陪着你的意思?”   “嗯。”许之慎拿起酒杯,忍着酒水的苦涩,咽了下去,“咳咳咳——”   他冷静太久了,什么事都要考虑后果。再这样下去,等沈恕回到他原本的队伍,他们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一想到这样的结果,他就莫名其妙地舍不得,加上刚才喝了点酒,什么话都说出口了。   “不是,不能就别喝!你说一声,我肯定会陪着你。很难受吗?我去给你拿水。”沈恕刚起身要去拿水,就听到“砰”的一声。   沈恕回头看向许之慎,见他已经趴在桌上了,气笑地摇了摇头,“你有的时候也不是很聪明嘛!”   路南怀和吴意坐在角落,拒绝一切酒水,他们都觉得喝多了对脑子不好,而且总有人收拾残局,不能全队的人都栽这儿了。   “吴意。”路南怀给吴意倒了一杯饮料,“宋队马上要回省厅了,我向他举荐了你,他同意了,你是怎么想的?”   吴意拿起杯子和师父碰杯,“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师父这么介意我的喜欢,是觉得会耽误我。那么如果有一天,我站得足够高,你是不是可以回应我了?”   路南怀喝了一口饮料,看着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徒弟,也正视了自己的想法,回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想的足够清楚了,那就再来找我。”   两人再一次碰杯,吴意仰头喝下饮料,眼神依旧坚定,他会做到的,因为他足够喜欢,站在哪里都一样。   许之慎站都站不稳了,沈恕只好背着他回家。   沈恕记得许之慎在入职资料里填的信息,里面就有他家的地址。   用许之慎的指纹解锁,推门走进他的房间,将人放在了床上,沈恕这才看清房间里的布置。   和许之慎这个人一样,他房间的摆设也是冷冷清清,单调得很,收拾得过于干净,跟没人住过似的,物证科肯定很讨厌这样的房间。   “行了,人我也给你送回来了。睡吧,我走了。”沈恕给许之慎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就准备离开。   但他刚转身,自己的手就被人拽住了。   “别走。”许之慎艰难地坐起来,仰头看着床边的沈恕,“走了,还回来吗?还和我联系吗?你喜欢我吗?”   沈恕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许之慎,觉得太可爱了。   他忿忿回答:“你瞎吗?我整天像只花孔雀似的跟着你,难不成是想和你拜把子啊?”   “也是。”许之慎吐出了两个字。   沈恕见他还是不肯松手,问:“许之慎,你到底醉没醉啊?”   许之慎的头靠着沈恕的手臂,回应沈恕的只有轻轻的浅酣声。   沈恕又气又笑,“平时冷冷清清的,醉了这么粘人。真是输给你了。”   他坐在了许之慎身边,远眺着窗外,今晚的月色真美。   昏暗的房间,一整晚的酣畅令江昔言浑身无力,睡意朦胧间闻到一股饭菜香。   他下床走出卧室,循着饭香味找到厨房,见宋舟正围着围裙做饭,看外面的天色,也不知是夜宵还是早餐了。   听到脚步声,宋舟放下铲子转身,目光锁定在了江昔言没穿鞋的脚上,“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他缓步走进卧室,拿来江昔言的拖鞋,放在他跟前。   “去洗把脸,过来吃饭吧。刚才不是一直嚷嚷着饿了?”宋舟扶着江昔言,盯着他穿好鞋。   江昔言负气低喃:“昨天本来就没吃多少,一个晚上又陪你翻来覆去的,能不饿吗?我去洗脸了。”   “江昔言。”宋舟喊住了江昔言,上前在他额前轻吻,“早安。”   江昔言踮起脚在宋舟唇上留了一吻,“早!”   他们本不相关,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一通电话重新串联了两个人,在命运的敲打下,他们不断奔赴前行,直至最终并肩。   从可望而不可求,到触手可及,他们这一路走来,无数血汗最终凝结为锁,以热忱为钥,毕生信仰司法正义与彼此。   台风过境后的月朗风清,显得那么难得与美好,堆积在城市上空的乌云散开,漫天星光如梦如幻。   路口维护秩序的交警、日夜坚守的公安,还有很多默默无闻不为人知的各位警察,他们的脚步不会停下,属于他们的征途依旧在继续。   这座城市永保安宁、阖家幸福,才是他们最期待的荣耀。   或许多年以后,没有人记得这座城市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停下来,认真地往身边看一看,那是被一直守护着的痕迹。   -完结- 第162章 番外·宋舟江昔言   “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会不会太花哨了?”房雅站在镜子前检查自己,担心衣服不太得体。   宋源博看了一眼床上堆积成山的衣服,对比之后, 认真给出评价,“上一件会不会更合适一点?”   房雅拿起刚换下来的裙子,和自己身上的做比较,“好像这件确实更得体, 但会不会素了点?”   宋源博放下书籍,起身走向妻子, 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镜中的自己,安抚道:“不用这么紧张, 小江的性格那么好,他父母应该也不难相处。”   “可这是我们第一次和小江的父母吃饭, 总得留个好印象,万一说错、做错什么,咱们儿子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对象可就跑了!”房雅再挑了会衣服, 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户口本得带上, 儿子说他们明天要去公证处办那个什么监护人证明要用。”   “意定监护人。”宋源博补充,“你继续挑衣服吧, 我去拿。要是挑不出来,一会我陪你去商场逛逛。”   房雅眼睛瞬间亮起, 频频点头:“好!”   见自己妻子跟只小兔子似的,宋源博也被她感染的笑意, 回房间找户口本去了。   饭店门口, 曾雯转身面向江毅, 紧张地问道:“老公,你看我头发乱吗?衣服有没有褶子?”   江毅被她这么一问,也有点紧张了,“不乱,那我呢?看着邋遢吗?”   见曾雯摇头,江毅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不安,喃喃道:“怎么比送嫁还紧张呢?”   这其实也算是送嫁了,从今往后两个小子就是对方除了亲人以外,最亲近的人。   “爸、妈,你们怎么站这儿?”江昔言下车就看见他爸妈站在饭店门口,“是忘记包厢号了?我带你们进去。”   “好。”曾雯颔首,向江昔言身后看,没见着宋舟的人,于是问道,“小宋呢?他不来吗?”   江昔言解释道:“宋舟过两天就回省厅,队里还有一点手续没办完,怕你们久等了,就让我先过来。”   他领着两人进入包厢,与宋舟父母打了招呼,简单介绍了双方父母。   原以为双方会僵持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们看到对方后,很快都熟络了起来,倒是让江昔言有点意外。   “宋妈妈好年轻啊!保养得真好!”   “江妈妈也是!哇,你这件衣服的颜色我好喜欢,哪儿买的,下会带我也去看看。”   “好啊!那家店的老板我熟,改天咱们一起去!”   相较于女人的话题,两个男人就显得稍微拘谨了一些,但两人都是生意人,很快就找到话头。   “你好,我叫宋源博,这是我的名片。”   “我是昔言的父亲,我叫江毅。久仰宋先生大名!”   宋源博意外:“你是毅胜金融的江先生吗?我也是听闻您很久了!”   江毅颔首回答:“我们公司之前有过合作,不过对接的人是我的下属,那次合作非常愉快!”   “之前真不到小江的父亲是您,现在我们亲上加亲,以后常联系常合作!”宋源博向江毅伸出手。   江毅握了握对方的手,“两个孩子有缘分,我们两家也是投缘,落座吧!”   他们看开了,孩子高兴就好,何必纠结那么多呢?现在又知道对方的家世背景,更加放心了。   “抱歉,我来迟了。”宋舟进门后对四位家长道歉,随后坐在了江昔言身边,“等很久了吗?”   江昔言摇头:“没有,我们也刚进来。”   房雅从包里拿出户口本,放在了桌面的转盘上,“儿子,这是你要的户口本。”   见状,曾雯也将户口本从包里拿了出来,抓在手里看了一会,最终放在了桌上。她深深地看着宋舟,缓声道:“小宋,你是个稳重的人,阿姨放心你,以后你俩要好好的。”   宋舟郑重点头,手下两本意义深沉的户口本,正色道:“叔叔阿姨请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昔言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儿需要你照顾?”江昔言向宋舟的父母举杯,认真地说道,“伯父伯母,以后我和宋舟会相互扶持,共进共退。”   宋舟闻声,顺应地颔首纠正自己的话,“好,相互扶持,共进共退。”   两人相视一笑,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握住,未来的路很长,以后要一起走。   家长们会心微笑,默默举杯看向对方家长。   今天就是简单吃个饭,对双方家长都打一声招呼,毕竟他们很快就会拥有新的身份。   因为马上要调回省厅,加上耀明集团案子顺利结案,宋舟和江昔言有几天短暂的假期,是难得的休闲,所以打算趁这几天把意定监护人给办了。   好好休息了一晚,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公证处。   江昔言看着公证处大门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宋舟察觉到江昔言没有跟上,回身走向他问:“怎么了,是后悔了吗?”   他抓紧手里的文件,极少有的紧张。   江昔言立马摇头,“没有,就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具体来说,应该是最初他渴望见宋舟一面,亲自道谢就好,后来他想成为宋舟那样优秀的人,然后他的想法就更多了,开始变得贪婪,他想靠近宋舟,想和他并肩而立。   可做到了这一切后,他又想更进一步,想知道宋舟心里有没有他,他们会不会有除了友情、恩情之外的情感。   而如今,什么事情都圆满了,他甚至和宋舟都来了公证处,许下给对方的承诺。   宋舟握住江昔言双肩,诚挚道:“昔言,意定监护人是在对方神志不清时才生效的,也就是说,这道门进去,公证结束之后,你就是我最后的保障,你江昔言的名字关乎我的性命,我将自己的一生都交付到你的手上,你愿意接受吗?”   江昔言重重点头:“嗯,愿意。宋舟,你是我唯一一个自主意识选择的亲人。”   “荣幸之至,我们走吧!”宋舟说着,向江昔言伸出手。   “好。”江昔言握住宋舟的手,一起走进了公证处。   公证处的工作人员见两人是握着手走进来的,多少察觉了什么。   宋舟将之前准备好的文件交给工作人员,“你好,我们想申请成为双方的意定监护人。”   工作人员向两人确认地问道:“要提醒两位一下哦!意定监护人将优先于法定监护人,这个你们了解吗?”   两人颔首,“明白,我们确认。”   工作人员心领神会,检查了他们带来的资料是齐全的,于是道:“好的,你们坐着稍等一会,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来和你们确认一下这些条款是否需要删减。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再正式公证。”   走完所有流程,亲眼看着公证处的印章最终盖在了证明文件上,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迎接属于他们的许可。   房门外响起混乱的钥匙声,宋舟一手抱着江昔言,低头轻吻着他,另一只手摩挲着锁孔,费了不少劲才开门。   “现在是白天。”江昔言的手抓皱了宋舟的新衬衫,想把人推开,又不太舍得。   宋舟就是仗着江昔言总顺着他,更肆无忌惮,进门后双手托着江昔言,将人抱到玄关的鞋柜上,仰头索吻着,解开了自己领口的扣子。   他的手正要伸向江昔言的衣服时,突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   “是这儿吧!”   “导航到这儿了,应该没错。”   江昔言轻推开宋舟,声音低喘着,“好像是莫队长和易逞的声音。”   “又是莫隽。”宋舟咬牙切齿,他怕是上辈子欠了莫隽的,三番五次坏他好事。   他烦闷地捋了捋头发,将江昔言又抱了下来,闷声道:“我想起来了,莫隽是说过有空来家里坐坐,搞什么乔迁喜。那另一个呢?”   江昔言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我刚才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不是没机会吗?易逞说我搬新家加上进省队,是双喜临门,他得来道喜。”   只是他们两个怎么凑一块儿了?   莫隽敲门询问,“是宋舟家吗?宋舟,你在不在?”   房门马上打开,露出了宋舟的那张黑脸,“进来吧!”   “嘿!我来送礼的,你什么态度!”莫隽说着,但没放在心上,尤其是看到门边还站着一个面红耳赤的江昔言时,马上明白自己是打扰到宋舟了,瞬间理解。   易逞从莫隽身后探出头,对江昔言打招呼:“小江!好久不见!”   江昔言回应:“好久不见,快进来吧!”   “你的事梁析、韩免他们也听说了,韩免过来不方便,梁析手头事儿不少,所以就让我把礼物一起带来给你。”易逞说着,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全部塞给江昔言。   江昔言看着两人问:“你们怎么一块儿过来的?”   莫隽解释道:“我有事要和市局对接,正好就碰到他了,索性一起过来了。”   “喝水。”宋舟给两人倒了水,对莫隽问,“是耀明集团的事?”   莫隽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基本都处理好了。江心分局确认后,一级一级呈报上去,等你们两个回省厅,就能看到正式文件了。说到这个,你们之后怎么安排的?”   宋舟坦言:“调令下来了,我回去带重案三组,昔言去物证痕检。”   “可是这里省厅挺远的,不方便吧!”易逞有些担心,毕竟从这里去省厅,来回得三个小时呢!   “我在省厅附近还有房子,昔言直接拎包入住就好,我们偶尔回来住。”宋舟回答。   他们之前就聊过这件事,有时间回来探亲,就住在这儿,将来老了也有一个落叶归根的地方,这是专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多日后,两人前往省厅述职,宋舟带着江昔言和一同过来的吴意参观省队。   “这位是杨晨杨法医,我们的法医科科长,以后你就跟着他。”宋舟将吴意带到了法医办公室。   吴意对着杨法医认真鞠了一躬,“杨法医您好,以后多多指教!”   杨晨打量着吴意,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师父是我的学生,他和我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徒弟,以后好好干,不要让你师父失望。”   听到师父,吴意眼睛大亮,重重点头:“是!”   宋舟和江昔言约了下班回家前一起去超市买菜,宋舟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赶紧下楼,见江昔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宋舟:“等很久了?”   江昔言摇头:“我也刚结束,走吧!”   两人悠闲地逛着超市,宋舟负责挑菜,江昔言跟在后面推车,偶尔见宋舟回头问他想吃什么。   省厅的日子和分局一样忙碌,只是他们总会抽出一点时间陪伴彼此。   也是无论跨过多少时间,见识了无数人无数事,他们心里总有一块地方用于安放彼此。   他们之间,有着超越爱意的情感,是坚守、是信任,是护盾、也是退路。   宋舟听到手机铃响,停下脚步接听,表情逐渐凝固,“好,我马上到!”   “怎么了?”江昔言预感到有大事发生,立即询问。   “刚才发生了一场火灾,消防员及时赶到现场救火,大火扑灭后,发现一家六口无人生还。”宋舟的眉头没有松开,越发的凝重,“刚才法医去了,他们发现这些人都不是被烧死,在大火烧起之前,这一家六口就已经被人杀害,其中包括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江昔言迅速调整了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好!”   两人将东西全部放回原位,疾步跑出超市,奔赴属于他们的战场。   在坚守公民安全和司法正义的路上,他们随时待命。 第163章 番外·沈恕许之慎   许之慎幽幽睁开双眼,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熟悉的布置,除了身边躺着的沈恕。   他倒吸一口冷气, 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顿时傻眼。   他昨晚都做了什么?为什么没穿衣服?   他记得自己误喝了一口酒,然后头很疼,迷迷糊糊地抓住沈恕,鬼使神差地又喝了一杯,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啊,他不是应该在大排档吗?他是怎么回来的?沈恕为什么会在他家?为什么会躺在他床上?   由不得许之慎多想, 沈恕皱了皱眉, 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 正好早上五点。   他有点生物钟, 平时这个时候也差不多醒来,收拾收拾就该出去晨跑了。   但这几天放小假, 没别的事干, 所以不是很着急, 于是他就坐在床上愣了一会神。   许之慎闭着眼装睡, 感觉到沈恕起来了,偷偷睁眼看向他, 只见他宽肩窄腰, 后背肌肉线条明显流畅, 腰上没有一分赘肉。   再往下……许之慎赶忙移开眼, 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沈恕为什么也没穿衣服?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也没什么感觉,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沈恕说着, 打了个哈欠, 缅怀一下昨晚没睡好的觉。   许之慎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啊?嗯。”   沈恕问:“疼吗?”   “什么?”许之慎呼吸一滞。   他是个成年人,不是不懂这些事。而且之前在心理诊所工作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案例。宋队和江警官他们有苗头以后,他也很快就发现了,但轮到自己身上,他的方寸还是乱了。   他和沈恕真的做了?   沈恕看他半天没回话,歪头问道:“你昨晚醉成那样,我才问你头疼不疼的,你不会真傻了吧?”   许之慎松了一口气,回怼道:“你才傻了。”   他说罢,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沈恕,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沈恕转身面向许之慎,双手撑在他身侧,挑眉坏笑,“你昨晚做的事可多了!你抱着我不肯撒手,一直说喜欢我,要和我一起睡,粘人得很。”   “怎么可能?”许之慎当即否定,但又找不到沈恕说谎的证据,他咽了口水,又问,“除了这些,我们有没有……做别的事?”   “啊?”沈恕疑问,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想问,我们为什么都没穿衣服是吧!”   沈恕看着许之慎又好气又好笑,忿忿道:“你喝多了会撒酒疯这件事,自己知道吗?我把你放床上没十分钟,你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洗澡,直接冲进厕所,衣服都忘记脱……”   “你不会帮我洗了吧,你!”许之慎攥紧拳头,想到自己根本不是沈恕的对手,强忍了下来。   沈恕没忍住笑出了声,“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变态。我从厕所把你带出来,帮你擦干了丢到床上去了。但我身上也湿了,所以索性就脱下来,一块儿洗了呗。”   他说着,示意许之慎看看阳台上的衣服。许之慎的衣服太小,他穿不了,所以大半夜洗了衣服,就等着早上干了再穿。   “最气人的,是你后半夜又坐起来,说家里卫生没打扫。我好不容易把你摁回去,你还不依不饶。”沈恕咬牙切齿,从没想过一个洁癖患者,喝醉了还讲究这个。   许之慎扶额偷笑,轻咳了一声,问:“然后呢?”   “然后?”沈恕无奈道,“然后许少爷你坐在床上,看着我帮你把卫生打扫干净,终于安心睡了。”   “所以我俩一起睡的?”许之慎努力回想,对沈恕说的这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恕笑骂:“你真是没良心,我大晚上的收拾好你,还得洗衣服,又要打扫卫生,占你半张床睡一觉怎么了?”   “没怎么,谢谢。”许之慎心里多少有些惭愧,想起沈恕刚才提到自己昨晚说了那些话,他很想知道沈恕是怎么回答的,但既然他们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沈恕看着又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实在没有由头问出口。   他轻叹了一声,转言对沈恕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后天就回武警部队了。”沈恕说着,拉开被子下床,扯了凳子上的浴巾遮挡,去阳台拿晾干的衣服,“你呢?”   许之慎回答:“回诊所,继续当我的心理咨询师。”   他原本就是心理咨询师,受朋友所托,才来江心分局帮忙,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了,就没理由继续待在警队了。   “我记得你是江滨市的,等我以后有了假期,就去找你。”沈恕带上衣服去卫生间换上,出来时见许之慎还在床上。   他双手撑在床边,俯身看着许之慎,轻声道:“你继续睡吧,我先走了,之后再联系。”   离开前,沈恕看了许之慎很久,才关上房门。   他的部|队在等他,许之慎也有自己的事业,他们不会为了私欲,放弃自己的理想,所以他们无法一直黏在一起。   只是他开始期待,他们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许之慎躺回床上,转头看向身侧的位置许久,他的目光中是少有的迷茫。   他和沈恕还会有联系吗?   时间迁移,如白驹过隙,夏日一眨眼过去,还未看清枫叶的模样,漫长的冬日便到来了,可匆匆一晃,又过去了小半年,眼看着便是新一年的春天。   同在心理咨询室工作的林怀月进入办公室,就听见许之慎的工位上又传出晨间新闻的声音。   林怀月意会问道:“你怎么不联系他?”   许之慎关掉了新闻,否认道:“我联系他干嘛?又没什么交集。”   林怀月低笑,“我说是谁了吗?”   许之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无奈道:“有意思吗你?我就是随便看看,关心一下社会大事,有问题吗?”   “没问题。”林怀月顺应道,“但你看的是隔壁江龙市的新闻,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许教授?”   许之慎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地继续看着新闻报道。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因近日天气干旱少雨,气温有回暖迹象,是山火多发的季节,请各位市民远离森林,文明扫墓,切勿明火!”   事不遂人愿,没过几日,夜里一场大火吵醒了所有人。   消防和武警迅速赶往起火的山林,连夜扑救。   “贺队,我是沈恕,你们那边怎么样?”沈恕调派一队人手,迅速砍掉还未起火的一片树林,隔出一条防火带,阻止火势继续蔓延。   贺晏紧急调水,拿出对讲机回应道:“外围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里面温度太高,我们正在一点点降温,直升机快要调水过来了,能控制地住。”   去年的这个时候突如其来一场大雨,把江龙市给淹了,今年别说大雨,一滴雨都没看见,所以队里近日一直在提防着山火,全天候在附近的山上巡逻。   今晚发现山上有火光,他们赶紧集结了人手上山。好在提前准备过,火势没有蔓延开来,否则在这样干旱的天气,稍微起一点风,这座山恐怕都得烧起来。   “能控制就成!”沈恕对队友打了声招呼,继续检查山林还有没有其他火光。   “昨夜山火大作,我市消防联合武警连夜上山扑救,山火于今日早晨九点全部扑灭,再次提醒各位市民……”   听到这条新闻,许之慎握着钢笔的手一抖,心中担忧,好在新闻里没有提到有人受伤,这才放心了下来。   许之慎拿起手机,点开被置顶的名字,发了一条消息:“我看到新闻了,你有受伤吗?”   一天的时间,许之慎听到手机有响动就马上查看,但都不是沈恕的消息。   他一直等到下班,也没等到自己期待的回应。或许他和沈恕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想着,许之慎心中满是怅然,默默收拾好办公桌面,关掉咨询室的所有灯光,锁门离开。   只是他在下楼时,发现沈恕就站在楼下,听到声音抬头向他看了过来。   他们对视了许久,谁也没先说话。   沈恕比半年前要瘦一些,脱掉警服的他穿着一身黑色外套,看起来很是沉稳。   只是他的手被纱布包着,似乎受了伤。   许之慎见状继续下楼,脚步加快地走向沈恕,“你真受伤了?”   看见久违的人,沈恕的目光半天没从许之慎身上移开,连他问了什么都没听清。   许之慎抬头看向沈恕,又问了一遍,才得到沈恕的答复:“没什么,昨晚砍树不小心划到的,过两天就好了。”   在沈恕直勾勾的眼光中,许之慎目光闪避,问:“你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没见过。”   “太久没见了。你一直没联系我,我就以为那天你喝醉说的话是胡话,就没敢打扰你。看见你给我发消息,我一个冲动就过来了。”沈恕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沉不住气,稍微有点想法就马上要实践。   所以队里的事情刚结束,他就赶紧和宋舟打听了许之慎的工作地点,马上从江龙市跑过来了。   许之慎问:“我真的说过我喜欢你?”   沈恕意会,“看来你确实说了胡话。没事,那我就当过来见个老朋友。”   可他为什么这么不甘心呢?他还是觉得许之慎不会对他什么感觉都没有,难道是错觉吗?   许之慎知道自己酒量差,但没想到喝多了真的做了那么丢人的事。   但他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许之慎深吸一口气,面对着沈恕认真道:“因为职业缘故,我很喜欢观察别人,也总能看穿别人,所以我很少说假话,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说谎的。”   沈恕微怔,他好像明白许之慎的意思,但又不是很确定,苦恼许之慎总喜欢这么弯弯绕绕的说话。   “所以,你喝醉没有说假话,也就是说,你确实……”   “对,我是喜欢你。那你的回答呢,当时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那天晚上有回答我吗?”许之慎索性直截了当地回复。   沈恕挠了挠头,脸上是难掩的喜色,“我是个粗人,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事情真多。但慢慢的,我看到你总是这么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就想逗你,看你着急、气恼,但我不是在针对你,我就是想引起你注意。我都这么明显了,你怎么一直都不明白?”   “我现在明白了,会晚吗?”许之慎试探地问道。   沈恕拉住许之慎的手,“不会。”   许之慎眉眼一弯,重重点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们这算约会吗?”   “算吧。” 第164章 番外·辛映唐婳   “干杯!”唐婳举杯, 向辛映祝贺道,“辛映,恭喜你们完成了一桩大案!”   辛映与她碰杯, 笑着说道:“主要是队里其他人的功劳, 我没做什么。”   但这是他们三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饭, 恐怕之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你们警队的每个人都功不可没,但今天是咱们一家人为你庆祝的!”辛尉指着桌上的饭菜,高兴道,“来, 吃菜, 这桌菜小婳做了一下午, 快尝尝!”   只是看着,辛映就能感觉到唐婳做菜时的用心, 望向她感谢道:“谢谢。”   辛尉觉得有些遗憾,女儿好不容易不排斥小婳了,两人还没好好相处几天,小婳马上就要搬出去了。   想着,他对唐婳说道:“小婳,虽然你搬出去了, 但伯伯依旧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他是真的把唐婳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了。   唐婳微笑着点头应声:“一定会的, 这段时间感谢辛伯伯的照顾和帮助,也谢谢你,辛映。”   辛映握着筷子的手一顿,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帮你搬行李。”   她今天回家的时候就看见桌上的离婚协议了,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 有点高兴,但又有些舍不得?   其实司机会帮忙的,但唐婳还是想能多见辛映一面就多一面,于是点头:“好啊,到时候我提前给你打电话。”   辛映颔首,以后没了小妈这层关系,也就没了见面的理由。那就见最后一面吧,也借此断了那些莫须有的念想。   江心分局。   林越总觉得辛映今天哪里不对劲,尤其是下班之后。   平时辛映总是主动留下来加班,比队里很多人都要积极努力,但今天一下班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说是家里有点事。   林越关心地多问了她两句,要是需要帮忙,就和队里说。   辛映说了声“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处理”,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唐婳站在大门外向路口张望,见辛映出现,高兴地踮起脚尖挥手,“辛映!”   辛映被她的笑容感染,加快了脚步走到她面前,“东西都搬完了吗?”   唐婳摇头,示意客厅里还有一件行李,“还有一个行李箱,你帮我吧!”   坐在车里的司机看向窗外,大部分行李他都已经搬上车了,但搬到最后一个行李箱的时候,小姐突然说不用搬了。   现在看来,小姐原来是故意的。   “好,我帮你。”辛映以为是多沉的箱子,结果随手一提就提起来了,瞬间明白唐婳的意思,低笑了一声。   她余光看了唐婳一眼,“我爸说的没错,你偶尔想回来住,随时都可以回来,家里空房挺多的。”   她最开始讨厌唐婳,是因为她的母亲刚去世不久,她爸就迫不及待地娶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孩子回家,太不像话了。   后来她发现,唐婳和她父亲的婚姻关系,其实关乎唐家的安危,就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唐婳这个人美丽大方,有想法也有手段,几乎看不到有什么缺点。   看着看着,只要有唐婳的地方,她的视线就不自觉地往唐婳身上看。   “辛映?”唐婳又唤了一声。   辛映闻声回神:“什么?”   唐婳将请帖递给辛映,邀请道:“我们酒店明晚有宴会,你有空的话,可以来参加吗?”   辛映低头看着请帖,有些为难道:“队里可能有任务,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去。”   一码归一码,她的职业需要她随时待命,所以没办法马上给唐婳答复。   唐婳理解地点头:“没关系的,你有时间就来。”   她说罢,在原地站了一会,没等到辛映的挽留,轻叹一声后坐上了回家的车。   辛映目送唐家的车离开,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邀请函,随后将它揣进了口袋。   唐家家宴举办在酒店宴会厅,唐家几乎所有亲戚都来了,阵仗很是浩大。   明面上是为了庆祝唐家产业化险为夷,也欢迎唐婳回家。可宴会上无数人都在向唐婳侧目,偷偷摸摸地说些唐婳早就预料到的话。   “听说唐婳嫁进辛家就是为了拉拢靠山,辛尉比她都大,她还真是不挑。”   “是啊,现在唐家好不容易缓过来,她转头就和辛家离了,太不知好歹了!现在耀明集团是没了,估摸着辛家往后就要针对唐家了!”   “唐婳一个女的,却总爱对唐家产业指手画脚,也就是我们家族产业庞大,否则哪儿经得起她这么折腾!”   唐婳顿住脚步,并没有回避这些话,而是果敢地面向他们回应道:“各位长辈这么多高见,怎么半年前没有一句话呢?如果大家对唐家酒店有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欢迎来‘指手画脚’,可如若没有,各位说的这些话,又是哪儿来的底气呢?”   耀明集团倒了,唐家的产业是暂时救活了,可不代表他们的竞争对手都没了,按照她这些长辈的腐朽思想,唐家迟早还是会走向末路。   她不愿看着家里败落,可如今的唐家着实令她失望。   唐家的其中一位长辈不满道:“小婳,别怪婶婶说些不好听的,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好好顾家。你现在才二十出头就离了婚,事业心可不能这么重了,否则将来不好嫁人!或者你回头再和辛家商量商量,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是啊,你一个女的,迟早要嫁出去,手里拿那么多产业没有用的,倒不如给我们这些叔叔伯伯打理。你啊,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大事!”一旁的唐家叔叔说道。   唐婳不喜欢这样的言论,但良好的教养没有令她溃败。   她身板挺直,笑着说道:“是啊,我的事业心是挺重的,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如果叔叔婶婶这么喜欢给人拉红线,我不介意再给叔叔减轻一些负担,好让你们有时间实现理想。”   唐家叔叔一听,脸色瞬间变了,冷声道:“唐婳,我好声好气劝你,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的?辛家都不要你了,你以为我们唐家看得起你?趁早把家里产业还回来,否则别怪我们这些长辈不客气!”   “谁说辛家不要她的?”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官英气、身材高挑、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出现在宴会厅门边,正在向他们走来。   辛映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唐婳,大步靠近,站在了她的身边扫视着刚才说话的几位“长辈”,重复道:“刚才是谁说的,辛家不要她了?”   昨天唐婳刚走,她就意识到这份邀请函的意义,唐婳就这么一个人回去,免不了要被家里的人指指点点。   她刚才站在门口听了一会,这些人果然都是睁眼说瞎话,如果没有唐婳,唐家早就被耀明集团搞垮了,哪儿还会有今天?   现在搞卸磨杀驴这一套,唐家人还真是良心啊!   唐家婶婶打量着来人,问:“你不是唐家的人,你是谁?”   辛映笑了笑,稍稍往前一步,挡在了唐婳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家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们一直提到的辛家人。我是辛尉的女儿,辛映。”   唐家婶婶有些语塞,改口挑刺:“这里是唐家的家宴,你们辛家不是和唐婳没关系了吗?你来干嘛?”   她的底气略有不足,毕竟听说辛家女是名警察。   “是我邀请她来的,婶婶有意见吗?”唐婳反问。不论是酒店场地,还是今天的宴会内容,都是她负责的,她有权利邀请任何人。   “唐婳,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你哪儿来的底气?”唐家叔叔皱眉质问。   “我就是她的底气。”辛映镇定地盯着唐家人,“别忘了,你们唐家现在的股权有一部分在辛家手上,只要她唐婳需要,随时可以拿走,这个底气够足了吗?”   当初辛家愿意出手帮忙,唐家就借给唐婳送嫁为由,让了一部分股权给辛家示好。   现在他们正为难怎么把股权要回来,要是直接到了唐婳手上,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着,唐家人顿时没了话头,纷纷散开了。   唐婳眼中的浓雾消散,看向辛映的时候,满是亮光,“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辛映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了,否则唐婳还得在这些人手里受多少窝囊气。   她站在宴会厅中央,扫视着周围其他人,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其他人都听到,“我来给你撑腰。”   她想断掉那些念想,让她爸过来的。但她爸公司里还有事没处理,听说过两天还要出差,实在抽不开时间,所以她只好自己来了。   辛映一直站在唐婳身边,所以直到宴会结束,都在没人再来找茬。   离开酒店时,辛映将外套披在唐婳身上,轻声问:“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家。”唐婳摇了摇头,“你说我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家住,是真的吗?”   那些亲戚肯定要找她爸告状,所以晚上回家肯定会被唠叨,能避就避吧!   辛映指向停车位上的摩托车,“走,回家。”   “好!”唐婳跟着辛映走向摩托车。   可刚走没两步,辛映就停了下来,她转身示意唐婳把她外套穿好,“夜里很大,你就穿一条裙子,怪冷的。外套穿好,拉链拉上。”   唐婳埋头偷笑,心里欢喜得直冒泡泡,跑向辛映,坐在了她的车后座上,环住了她的腰。   辛映嘴角微扬,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头盔。”   唐婳接住辛映递来的头盔戴上,“好了。”   辛映等了一会,没等到唐婳抱住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向后拉住唐婳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抱紧了,甩下去了我可不负责。”   唐婳紧紧抱住辛映,靠在她的肩膀上,“出发!”   虽然唐婳已经搬出去了,但她的房间还留着,只是衣服被带走了而已。   辛映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送来唐婳的房间,隔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隐约看见门后的人影。   很多时候,越是朦胧不可见,就越想看清。   “是辛映吗?”唐婳问。   辛映骤然回神,声音略有些仓皇地回答:“是……是我,衣……衣服放在你床上了,我先出去了。”   她的话音落下,赶紧逃离了唐婳的房间。   一整个晚上,辛映只要一闭眼,磨砂玻璃上的影子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她烦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是色狼吗?怎么老想这些?”   辛映逼迫自己不想起那个场景,可越是回避,其他的想法就越多。   以前唐婳是小妈,她不能像也敢想,现在又是为什么呢?   越想越烦,她竟一个晚上没睡着。   看到窗外天色亮起,辛映放弃了挣扎,决定起床回警局,下楼就见唐婳从厨房走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早起,来吃早饭吧!”唐婳招呼道。   “谢谢,辛苦了!你起得真早。”辛映说着,坐在了桌边,接过唐婳递来的碗筷。   唐婳展颜笑道:“我说我是专门为了给你做早饭才早起的,你信吗?”   辛映一口牛奶没来得及咽下,差点噎住。   唐婳赶忙抽了两张纸想帮辛映擦了嘴角,“慢点喝。”   “你是什么意思?”辛映抓住了唐婳的手,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什么叫为了她?   唐婳笑着说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妈了。”   辛映:“那是什么?”   如果说昨晚她想了那么多是鬼迷心窍,那现在唐婳说的这些、做的这些,可不是她在胡思乱想。   唐婳将手从辛映手里抽了出来,仔细地擦掉她嘴角的牛奶渍,慢悠悠道:“那就要看你想让我成为什么?”   辛映是为了她才去宴会的,她也知道辛映昨晚在浴室外站了很久,晚上起床的时候,她听到辛映房间里有动静,好像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唐婳不相信辛映心里没有她,既然辛映憋着不说,她就想办法让辛映说出口。   想让唐婳成为什么?   辛映愣住,顿时脑子里想法万千,她随便吃了几口,匆忙跑向门口穿鞋,“我想起来警局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辛映逃走的样子,唐婳实在没忍住低笑了一声,“真可爱。”   辛映纠结了好几天,听说唐婳后来回家了,和家里那些人据理力争,最终没人能动摇她在唐家的位置,也算是重新站稳了脚跟。   她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在傍晚的时候接到了她爸打来的电话。   “女儿啊,爸爸这两天要去外地出差,小婳要来家里住几天,说她想你了,你要是有空就回来陪陪她!”辛尉说着,看了一样登机牌,“爸爸要上飞机了,先不聊了。”   “爸!”辛映还没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唐婳说想她了,这句话她爸是听不出什么,可她怎么会不明白唐婳的意思。   下班后,辛映在家门口纠结了一会,还是开门进去了。   唐婳正靠在阳台上吹风,见辛映回家,打招呼道:“回来了?”   辛映沉思之后,走到唐婳面前认真道:“唐婳,你虽然不是我小妈了,但和我爸离了婚,转头就和我在一起,你不怕……”   “不怕。”唐婳毫不犹豫,“随便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而且,你说过的,你是我的底气。”   辛映豁然一笑,颔首道:“是,我说过。”   所有的纠结全被抛到脑后,她迎着晚风,再没了犹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不及我喜欢。那就在一起吧!”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天这么任性了。   人生也就短短几十年,遇上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太过难得。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第165章 番外·路南怀吴意   省公安厅食堂, 正是饭点的时候,警员们结束了手里的工作,先后来食堂吃晚饭。   “今天怎么想起来这儿吃饭了?”杨晨端着餐盘, 在路南怀对面坐下。   路南怀咽下嘴里的饭菜,回答道:“我来送报告, 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到饭点了。”   司法鉴定中心的检验报告怎会需要路南怀亲自来送, 杨晨立马明白自己学生的另一层心思。   见路南怀正在往食堂别处张望, 于是他解释道:“吴意外出查案, 没这么快回来。这小子进步很大, 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不亏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路南怀一怔, 遮掩自己的想法,“我没有找他。”   而后他清了清嗓子,询问:“老师,他真的有进步?”   “不是不关心他吗?”杨晨窃笑, 随后说道,“他和以前的你一样, 都是倔脾气。桌上用来做笔记的本子摞起来有半人高,只要有能进步的地方, 反反复复, 一遍又一遍地练。现在他也开始带队处理案子了,前段时间还收两个学生,有模有样的。”   省厅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法医科也要分工, 自从吴意开始挑大梁, 他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那就好。”路南怀平静地回复了一句, 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   杨晨看着自己昔日的学生,惋惜地叹了一声:“你啊!明明是我教过学生里最用心的一个,却老是摆出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还想着以前的事?”   路南怀面色一僵,沉声否认:“早就忘了。”   告别了老师,路南怀在省厅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司法鉴定中心。”   “好嘞!”   路南怀静静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注意到人行道上有男生骑着单车载人。   他曾经也被人这么载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路南怀还只是个研究生。杨老师除了带他,还带着另一名师兄。   师兄平时很照顾他,看他性子比较闷,总爱拉着他一起吃饭,还会骑车带他去江边看夜景。   他的研究生阶段除了日常休息,几乎和师兄同进同出。   路南怀以为师兄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可他的论文初稿提交后没多久就被打了回来,老师给出的原因是,他提交的材料也出现了师兄的论文里,两人的论文雷同。   路南怀和师兄虽然走得近,但实验各做各的,从来没有窥探过对方。他也记得师兄的论文题目和自己不同,为什么会突然重了?   可之前温柔待人的师兄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说实验都是他自己做的,如果出现内容,一定是对方在剽窃。   当时路南怀愣在原地,盯着师兄很久,过往师兄的那些亲近在那一刻都带上了别有目的的色彩。   他没有退却,直言要对峙,杨老师也同意了。   路南怀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手稿,当场计算出每一个数据,将所有稿子甩到了师兄身上。   结果显而易见,师兄的论文被杨老师当场毙掉,重修一年。   这件事之后,师兄又找过路南怀一次,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   路南怀知道师兄已经延毕了一年,现在又多一年,毕业遥遥无期。   所以师兄希望他找老师求求情,就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他会修好自己的论文,不会再使用路南怀的实验成果。   路南怀只是不爱计较,不代表自己心胸能豁达如此,被人利用了还能微笑揭过。   在师兄借机盗取别人研究成果,还倒打一耙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不会再化解了。   从那以后,路南怀就没再和谁亲近过,和人接触也总是谨慎小心,不喜欢别人碍着自己,也不想挡住任何人前进的路。   路南怀没有回鉴定中心,而是半路在江边下车了。   他沿江漫步,看着璀璨的夜景,心中愁绪万千。   他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将椅子擦干净了才坐下,看着江对岸如繁星一般的灯火,享受着静谧的美好。   “我可以坐这儿吗?”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路南怀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许久不见的吴意。   三年的时间,吴意变化非常大,他褪去了刚出校园的学生气,看着稳重成熟了很多。   路南怀点了点头,稍微挪开了一些,给吴意腾了点位置,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吴意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的,比如恰巧路过,或者偶然听杨老师提起。   但他不愿意骗师父,只好说了实话:“以前我就发现你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来江边坐着。我远远看着你,没敢过来打扰。刚才回去,杨老师说你来找过我,所以我就跑去鉴定中心了,结果他们说你没有回去,我就想你会不会来这儿了。”   说罢,吴意担忧地看向路南怀,“你不高兴吗?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努力,让你失望了?”   路南怀摇头,“没有,老师和我夸了你,说你很努力、很上进,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几年,你做得不错。”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闷闷不乐?”吴意问。   路南怀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怅然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师父和他师兄的事,吴意在大学的时候就听别人提起过,后来到了杨老师手底下,知道的就更全了。   所以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父一直这么抵触和别人亲近,是因为担心会阻碍到别人进步。   吴意站起身,挡住了路南怀的视线,略带着几分霸道的语气,“师父,别看江景了,看我。”   路南怀微微后仰,有些诧异:“看你做什么?”   吴意半蹲在路南怀面前,认真地说道:“师父,你一直都是我前进的动力和目标,我不是你,你也不可能成为你师兄。你担心会阻碍到我,那我就往前跑,直到你不用担心我为止,现在你的目光可以看向我了吗?”   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没什么人管他,所以他从小就很混。   他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如果他不凶一点,就会有欺负他,说他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可是凶久了,更没人愿意喜欢他了,所以他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所有人都不喜欢他、贬低他,他明白是自己自作自受,可对此又无可奈何。   可就在这个时候,路南怀出现了,他是人群中唯一一个向他伸出手的。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路南怀的声音很平静,安抚了吴意心中一些躁郁,仿佛炎热天气下的树荫,静静地庇护着他。   刚被师父接纳的时候,他担心自己如果做得不够好,师父随时都有放弃他的可能,所以他很认真地跟着师父学习,但越紧张就越容易坏事。   可师父像是看穿了他一样,缓声说道:“不要怕,每次失误都是在排除错误选项,不失为一种进步。把它们好好记住,不要浪费这些经验。继续吧!”   吴意知道很多人都在为师父不值,觉得他这个人朽木不可雕。可不论别人怎么说,师父是最相信他的那个人。   “别人他们说的,我相信你可以的,放手去做,有师父在呢。”   吴意很少被人如此信任,所以拼了命地想往前冲,因为他不想辜负师父的期待。   师父很用心地在教导他,除了帮他补习之前遗漏的理论知识外,还和鉴定中心打了招呼,常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有机会近距离观摩。   师父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在一天天的照拂下,他的想法变多了,在这段情感中不断下陷,对师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师徒情谊。   吴意原本想藏着情愫,不想被师父发现的,可喜欢这件事,藏着藏着不知不觉就跑出来了。   于是他开始试探,想知道他和师父有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可在感情上,他能感觉得到师父一直都在把他往外推。   所以吴意曾一度觉得师父可能真的对他没有别的想法,是自己在痴心妄想。   但在和师父的每次相处中,他又觉得师父好像不那么排斥他,后来他就明白了师父在担心什么。   更是在来到省厅之后,这样的情感更加强烈。   杨老师曾在闲暇的时候提起过往事,当时在一堆老师的质疑声中,他那个一向寡言少语的师父力排众议,为他撑腰。   “吴意是有些小脾气,但你们真的了解他吗?他的性格真的有你们口中说的这么差?说白了,你们对他的印象难道不是道听途说来的吗?而我是切实和他相处过的,我愿意支持他,也相信他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医。”   “有教无类。我并不觉得吴意比任何人差,他的课业之前是落后了一些,但他这段时间很努力,没有放弃自己,已经把之前落下的全部补回来了。”   “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无限可能,何必用一个人的过去定义他的未来?我们是老师,如果连我们都要放弃自己的学生,还有谁愿意去教呢?”   吴意记得杨老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很是诧异。   杨晨:“上一次见他这么掷地有声,还是论文答辩的时候。吴意,你师父虽然没有当面和你说,但他真的很看重你,好好努力吧,争取不让他失望!”   路南怀看着吴意真挚的目光,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可又想起三年前,送吴意离开的时候,自己说过什么。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你这三年过得还好吗?”路南怀轻声问。   吴意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有些落寞地起身,坐在了路南怀身边,望向江面怅然道:“这三年,我跟着杨老师学会了很多新知识,看到更多人更多事,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说着,他向旁边的路南怀看去,“现在感觉好多了。”   路南怀望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会心一笑。   最初接纳吴意成为自己的学生,是因为他看到吴意在面对所有贬低时,仍保留自己的傲气,他对这样的人很感兴趣。   后来他也认真地在教,吴意学得很快,但也很容易紧张,一开始手忙脚乱的,出了不少岔子,但为了不让他失望,于是吴意偷偷留下来反复练习。   他站在实验室外,看着认真的吴意,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他更不后悔收下吴意做徒弟了。   可这样傲气的吴意,在听到他做的一些事很可能会损害到师父的颜面,马上就收敛了。   他甚至学会了察言观色,开始为别人考虑。   在路南怀的眼中,吴意曾全身都是刺,但为了不扎到他,自己一根一根地全拔掉了。   “吴意。”路南怀轻唤一声。   吴意转头看去,“嗯?”   他见师父正看着自己,却没有再说话,感到有些奇怪。   “我担心自己重蹈覆辙,所以不敢往前。你感激当初我接纳你,可我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路南怀松了一口气,不再有任何顾忌,“吴意,其实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吴意生怕自己是听错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是成功了吗?我追到我师父了?我真的追到了!”   路南怀看着激动地跑来跑去的吴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他太纠结了,对不值得的人耿耿于怀太久。好在他是幸运的,捡了个极有耐心的小徒弟。   吴意跑着跑着,转身看向路南怀。   他努力追赶,但也明白学海无涯,今后师父依旧是他的榜样,他会努力追赶,寻找每个案子的真相,只是师父不仅只是师父了。   他就说嘛,有志者事竟成! 第166章 番外·晏余秦延   “晏余, 你又出去背书啊?”室友刚睡醒,迷迷糊糊地看见晏余手里抱着“蓝色生死恋”准备出门。   今天是周末啊,他们平时满课, 就想趁着周末补一补觉,可看到晏余还没到学期末就这么卷,他突然有点睡不着了。   晏余检查了一下包里的文具和课本是否齐全, 担心吵到其他正在睡觉的室友,点头轻声道:“是,我先走了!”   他背书需要出声,肯定会打扰到室友, 所以打算出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学习。   室友挥了挥手, 重新躺回了床上, 嘴里嘟囔着:“等我睡醒了一定学……”   晏余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 低头回复着昨晚睡着了没看到的手机短信。   妈妈:“儿子, 生活费够用吗?不够再找你爸要, 千万不要省着,该吃吃该喝喝,马上就要换季了,记得去买两件衣服,别把自己冻着。想吃什么就和妈说, 妈做好了给你送学校去!”   晏余脸上带着笑意, 回复道:“妈, 你不用担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我爸也要注意身体,小心换季感冒。”   确认短信发出去后,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 继续往前走。   迎着夏末的晨风, 晏余的心情愉悦,脚步轻松,仿佛所有心事都被抛到脑后。   双亲健在,家庭和睦,他的成绩也还算不错,一路升学无忧,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对未来也有所期待,过着极其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   其实这么算起来,他应该没什么负担的。   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努力想回忆,却毫无印象。   “今天的讲座你去吗?”   “不是金融系的讲座吗?我们又不是学金融的,去那个讲座干嘛?”   “我听说今天来开讲座的老师是大公司的总经理,特别帅!”   “那……我们去看看?”   晏余路过桥上时,无意间听到路过的同学提到这件事,他对金融系的讲座没什么想法,继续寻找着适合学习的地方。   图书馆里太安静,也不适合背书,所以晏余在草地上找了一块阴凉的地方,放下了书包,翻开课本开始背诵。   “呼吸困难的类型为肺源性呼吸困难、心源性呼吸困难、中毒性呼吸困难、精神或神经性呼吸困难、血液源性呼吸困难。肺源性呼吸困难分为吸气性呼吸……”   “你好,请问学校礼堂怎么走?”   闻声,晏余蓦然愣住,目光抬起看向问话的人,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呼吸困难。   骤然间,万籁俱寂,树上的蝉鸣不叫了,不远处球场的拍打声消失了,路边经过的同学也都没了声响。   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他。   轻风吹过晏余的发梢,带起他的衣角,又在他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澜,久久不平。   这个问路的人明明是陌生人,可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很久以前,或者是什么地方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   秦延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求而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视的人逐个离去,而他最终一无所有,落得形单影只。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噩梦,可刚刚路过草坪的时候,发现坐在树下看书的学生竟然和他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下辈子要找到我。”脑海中的声音飘渺,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轻踩着晨曦,穿过鹅卵石小路,他缓缓来到了树影下,站在了陌生又熟悉的人面前。   他找到了。   秦延见对方不回话,看了一眼滚落到地上的笔,抚着西装衣摆,半蹲下捡起笔,递给他,“同学,你的笔掉了。”   晏余骤然回神,接过男人递来的笔,“谢谢。”   他又看了一眼男人,心中的疑惑令他没有拒绝,“我带你去吧!”   他合上书,拿上背包站起身,给男人带路。   其实礼堂就在不远,而且看起来路边的其他同学也要去,他明明可以拜托别人带路的。可他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想搞清楚这样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两人在人群中并肩往前走,纵使心中有数万疑惑,却皆没有率先出声搭话。   晏余将秦延带去了礼堂侧门,“从这里进去就是后台。”   “非常感谢。”秦延没有立即离开,想要一个对方的联系方式,“同学,我能……”   “秦先生,你终于来了!”金融系的老师左等右等,终于在讲座即将开始的时候等到了秦延,他还以为秦延不来了,可把他着急坏了。   秦延话到嘴边,碍于金融系的老师在,没有继续要电话,只好从名片夹中拿出一张递给那个男学生,“这是我的名片,和我联系。”   “啊?”晏余木讷地看着名片,他只是带个路,怎么被塞了名片?   这个人该不会转头向他卖保险吧?看着西装革履的,不像啊!那为什么要和他联系?   晏余本打算回到老地方继续看书的,刚走到礼堂大门,就听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各位同学好,我是来自耀明集团的秦延,很高兴在这里和大家见面!”   他拿起手里的名片,大拇指轻抚过上面的名字,刹那间,感觉到心口发疼,仿佛有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   保安见门口的男同学不进门,走又不走,催促道:“同学,你进不进来啊?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晏余回首,望向舞台正中央的男人,鬼使神差地走进了礼堂,坐在了最后一排。   这个秦延站在舞台上,全身都在发着光,仿佛世间的所有注意力都应该在他身上,他意气风发,对学生的提问从容解答、侃侃而谈。   他是操纵者,掌控着他力所能及的一切,无形中牵引着所有的视线。   “这位同学想问什么呢?”秦延看向举手的同学,倾听着对方的提问,视线却精准地看向了礼堂的最后一排。   从那名男同学进入礼堂,他就注意到了,见两人视线交错,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整场演讲下来,晏余因为没听懂,所以压根没听进去多少,只在别人都鼓掌的时候,也配合拍了两下手。   鬼知道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听到台上的人说完结束词,离门口最近的晏余马上开溜,回到树底下继续看书去了。   可晏余还没背两页,一双眼熟的皮鞋就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秦延笑着看向他,“同学,谢谢你帮忙带路,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晏余摆手摇头,“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秦延低眉想了想,说道:“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如果不吃饭,那我……”   他说着,拿出了皮夹。   见秦延这架势是要讨钱,晏余无语地撇了撇嘴,“别,那还是吃饭吧!”   秦延计划得逞似的笑了笑,示意晏余跟他走。   晏余跟在秦延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人明明对学校环境很熟悉,为什么说不知道礼堂在哪儿?   两人来到餐厅,听到秦延点菜时说的话,晏余心中的疑惑到达了顶峰。   “蔬菜沙拉一份,不要胡萝卜,西冷牛排,一份要全熟的,另一份五分,两份奶油蘑菇浓汤,再来一份香草冰淇淋。”秦延说罢,看向对面,问,“你还有想吃的吗?”   “没有了。”晏余呆滞地摇了摇头,秦延怎么知道他不吃胡萝卜,牛排吃全熟的?   “就这些,谢谢。”秦延微笑着,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随即他看向对桌的人,问:“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怎么称呼?”   “我叫晏余。”晏余回答,而后试探地问道,“秦先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秦延细想,按实际来算的话,确实没有。   “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我确实对你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秦延笑着注视着对方。   晏余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拿起餐布铺在腿上,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秦延意会,收回了视线,如朋友一般地随口问道:“小余,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看起来很喜欢学医?”   晏余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喜欢,我想治病救人,救很多人,总觉得这才是我该做的事。”   “好想法。”秦延夸赞道。   “那你呢?有什么理想吗?”晏余反问。   秦延微怔:“我?”   晏余点头确认,“刚才演讲的时候,其他的我听不懂,听到你多次提起自己母亲的期望,可你的呢?”   秦延愣住,疑惑的情绪在心中滋生,是啊,他呢?   晏余继续问道:“秦先生,你有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吗,是自己真心喜欢的那种?”   他看得出来,秦延好像一直活在别人的意愿下,这样的他纵使很优秀,可就不是他自己了。   秦延摇头:“不记得了,我好像从记事起就在学习怎么打理公司,没什么爱好。”   他的父母对他有很高的期望,希望他将来能够继承家业。他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就听话地按照父母安排的计划进行。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爱好”这两个字了。   “这样啊。”晏余颔首,或许社会精英和他的眼界不一样?   毕竟他和秦延是两个世界的人,聊不到一块儿也是正常的。   秦延双手交叠,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开口道:“不过,我愿意试着找找。”   他没想到晏余会注意到这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听到他的话,晏余心中莫名觉得高兴,也不明白这样的喜悦到底从何而来。   在此之后,秦延应了学校的邀请,同意来金融系当一段时间的助教,每次经过草坪,都能看到在树下来回踱步背书的晏余。   来回几次,秦延经过时,晏余也会抬头和他打声招呼。   后来,秦延再来学校,就没有空手的时候,会给晏余带喝的,或者点心。   在秦延又一次放下蛋糕时,晏余终于忍不住喊停:“秦先生,你自己也说了,不喜欢欠别人的。我也一样,无功不受禄,别给我带了!”   “是我自己想给你的,和那个观点不一样。而且……朋友之间,不都是这样吗?送吃的送喝的。”秦延问。   至少他看他姐和姐夫是这样的,姐夫每天给姐姐送午饭,两个人一起吃晚饭什么的。   他和晏余的关系还不是特别熟,所以想着先套套近乎,再慢慢发展。   难道他做错了?   “啊?”晏余没明白,他挠了挠头,“不是这样的。朋友之间,或者两个人相处,都是需要交流的,而不是单方面付出行动。不说,对方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这些东西是你的心意,但也得看我是否需要啊……”   秦延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他确实送错了,晏余不喜欢这些东西。   “那你喜欢什么?”秦延问,他看着袋子里的蛋糕,陷入纠结,解释道,“因为我没什么朋友,不怎么和人相处,也没给别人送过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我愿意学。”   晏余愣神,喃喃道:“我喜欢什么重要吗?你该不会是……”   “是,我在追你。”秦延没有遮掩自己的目的,他是个成年人,没必要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对自己的想法遮遮掩掩。   “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但我觉得和你很有缘分,你对我来说有种很奇特的吸引力。”秦延说着,感觉自己这么说可能不太用心,于是补充道,“我的确是因为那种感觉才接近你的,可我真正关注你,是在你问我是否有理想的时候。那时,我真的很开心。”   就这么突然被个大男人告白,晏余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听到上课铃响,他立即说道:“上课了!我先去教室!”   看着晏余落荒而逃,秦延在心里默默盘算,如果献殷勤不管用的话,那就试试换一招。   之后的几天,秦延在工作之余还是会来学校,但果然没再给晏余带东西。   他也坐在了树底下,认真地准备着教案,没有再打扰晏余学习。   晏余对此有些奇怪,但渐渐地开始习惯身边有个秦延的存在。   秦延之前讲课的时候,没做过教案,但总归就是做个计划,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他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写好了。   看着晏余认真学习的样子,秦延翻到了下一页,将眼前人一笔一笔地刻画在纸上。   画中人跃然于纸上,却不及眼前的半分美好。   秦延的笔尖一顿,陷入了沉思,紧接着是顿悟带来的喜悦。   他大步走向了晏余,欣然道:“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小时候,他就很喜欢跟在妈妈身后涂涂画画,将自己心中的世界以色彩的方式记录下来。   可后来长大了,家里人对他更多的期望是处理好公司的事务,他就把以前的爱好放弃了。   现在突然记起这件事,他果然还是个念旧的人。   秦延很是兴奋,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晏余,但他记得晏余说过不喜欢单方面的行为。   于是他停下了动作,看着晏余询问道:“我拥抱你吗?”   他的话音刚落,晏余主动环抱住了秦延,轻拍着他的后背,高兴庆祝:“我很高兴能看到你找回了自己的喜好。很巧的事,我也找到了。”   在晏余眼中,秦延其实是一个很奇怪很别扭的人,他明明习惯了□□,有与生俱来的霸道,可又愿意去改变自己,即使方式有些笨拙。   看着这样的别扭,晏余也慢慢上心了。   他们或许曾经见过,又不小心忘了,可兜兜转转还是聚了头,留在了对方的身边。   在他们心中,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纠缠、反复、不舍、深刻……   可再一次听到对方名字时,内心的雀跃无法骗人。   穿过时空的长河,他们再一次拥抱,满怀真心。   他们会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磨合。   那是无关于他人,仅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