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他在线转正 　　作者: 北冥有雁 　　简介: 　　口嫌体正直腹黑上将攻X心口如一战斗力爆表受 　　可以理解为：帝王VS猛将 　　一、 　　两年前许廉当众跟上将段筹表白，被拒后成为整个星网的笑柄 　　两年后再见，横在两人中间的不仅仅是那些空缺的岁月 　　星网上传闻段筹对许廉毫不在意 　　殊不知装作不在意才是最可怕的占有欲 　　星河亘古，人类的命途坠于一线 　　许廉：我身处荒芜，却内心狂热。 　　段筹：我想消灭异种，推翻内阁，给予人类跟你一个最好的时代，然后同你坐下来，谈论遥远的星系，让你动心的音乐，有趣的秘密，还有你的谎言。 　　二、 　　被人从身后拥住，许廉脸色大变：“上将，您这是做什么？” 　　“不要分神。”男人嗓音喑哑：“我教你压Q。” 　　许廉：“……”你压了个锤子。 第一章 段筹上将回来了 　　星际901年，这是人类跟“异种”对抗的第四十年。 　　主星外，巨大的太空中转站巍然矗立，它由一块块高科技的钢铁板材堆砌而成，远看像一座铁塔，与此同时，一架飞行器穿破大量汇聚的深蓝色星云，飞速掠来，而中转站在确认其身份后，最下层的通道打开，将飞行器纳入其中。 　　观测室内，只亮了桌上的一盏小灯，今晚值夜班的只有科林一个，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立体投影上的信息。 　　“砰——”房门忽然被推开，许是走廊上的窗户没关，风声裹挟着一股哀怨不停呼啸，科林后背一冷，猛地起身，紧跟着他看到一个人自门外的黑暗中走出。 　　来人身量削瘦颀长，目测一米八，身穿深绿色军装，领口跟袖口边缘都滚了一圈金边，黑色及膝长靴，这样式的军装对于个子稍矮的军人来说并不友好，在内部挺受争议，但对方穿着就是说不出的挺拔好看，连肩线的位置都好似量身定制。 　　熟悉的幽冷气息，像是从深渊中吹上来的风，科林松了口气，打开了观测室内全部的灯：“许廉少校，您今日很快。” 　　来人的五官彻底暴露在灯光下，完全可以用“艳盛”来形容，眉眼十分精致，鼻梁高挺，唇瓣轻轻抿住，瞳孔是罕见的浅灰色，眼眸中光线偶尔一转，色泽就变得生动诱人起来，稍长的栗子色卷发，此刻被扎在一起置于脑后，与之容貌截然不同的，是一股溢于表面的死气沉沉，将那些生来就有的优势吞噬干净。 　　不仅如此，许廉手上还提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异种，应该是个幼崽，头颅两侧的生物保护鳞片被全部撕扯下来，血淋淋的，哪怕人类对异种早已深恶痛绝，但许廉的手段还是让科林打了个寒颤。 　　科林立刻拿来隔菌箱，装好异种的尸体，等回到主星还要交给相关部门做研究。 　　“少校，您需要去休息吗？”科林看着尸体深深皱眉，都不敢想象这个异种幼崽是怎样被许廉徒手撕裂，然而问完半晌没得到回答，他一个回头，看到青年正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光屏上点击着。 　　科林神色一变：“少校……” 　　“你忙你的，科林中尉。”许廉开口，他嗓音磁性轻灵，稍微注入点儿感情都会让人十分享受，但可惜的是跟他本人一样，只剩下空洞麻木。 　　蓝色的流光在许廉眼中滚动，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吞咽了一下，眼底闪过异色。 　　整个星网已经沸腾了长达八个小时，其中两次瘫痪，标题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段筹上将回来了。 　　当然，现在不能称之为“上将”，自段筹的父亲两年前战败于位于边境的卡列星，带着八万大军全军覆没，段筹的仕途就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被主星内阁发配到第三星米勒星修复石碑文物，可即便如此，因为段筹卓越的军事才能跟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内阁也只是将他暂时驱逐出权力中心，如今边境的异种蠢蠢欲动，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保障，于是还要将段筹召回。 　　不同于民众由衷的喜爱，官方的标语加粗硕大，只有一句话：希望段先生在修复文物上的造诣，没有让他忘记行军打仗。 　　然而星网欢呼沸腾，根本没人在意内阁的酸味，不管那些老古董如何忌惮排挤，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段筹无与伦比的才能。 　　科林就站在许廉身后，然后瞥见一个帖子：你们说段筹上将回来，再见许廉会不会直接吐出来？ 　　科林：“……”所以他为什么要在办公室内打开星网？ 　　下面跟帖极高，无一例外，全是浓烈的嘲讽意味。 　　科林看得不太舒服，但几秒钟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许廉是他的上司，这几日一直在主星外巡逻，用以保障民众的安全，但是没什么用，谁让他们隶属于亲卫军，在这个普通民众都恨不得提枪捅异种两下的时代，内阁“主和派”系下的亲卫军无异于围着粪便的苍蝇，乞丐看了都要吐一口，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而更让科林无法理解的是，许廉两年前为什么要跟段筹上将表白？落人话柄。 　　段筹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冷峻禁欲的外表让他跟情爱绝缘，于是在星网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段筹是大家的”，哪怕内阁大臣最喜欢的小女儿，都公开表示不会跟段筹表白，要跟大家一起分享，要知道那位还是公认的主星第一美人。 　　谁知就在这一片祥和中，身份尴尬的许廉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段筹的办公楼下堵住他，张口就是一句：“您可以跟我交往吗？” 　　据说段筹当时怔愣两秒，然后看着许廉胸口的军队标志微微蹙眉，字正腔圆地拒绝：“不可以。” 　　自此，许廉成为了星网的一大笑柄，有好事者挖出他的身份背景，众人更是跟泄愤似的，用极尽恶毒的词语辱骂他，谁让他是亲卫军，有些话说是在骂许廉，其实在拐着弯骂内阁，其中牵扯很多，而许廉就是那个倒霉的、送上门的发泄口。 　　总之科林觉得许廉挺惨，就因为那么一句话……可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对象是谁都没问题，偏偏是段筹，段筹如此耀眼，身上的灰尘都会被无限放大，更别说是一份“触犯众怒”的喜欢。 　　面对整页铺天盖地的讥讽辱骂，科林看到许廉的眼中仍旧没任何波动。 　　许廉快速浏览完，直起身子：“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中尉，我去休息。” 　　科林骤然回神：“好的。” 　　沐浴在热水下，栗色的发丝缠绕住脖颈，无人的时候，许廉才会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咚——”他精神一松，身体重重砸在墙壁上，低头看着自己因为温度终于带出点儿血色的指尖，许廉胸口一阵接一阵抑制不住的心悸，他有些丧失理智，因为段筹回来了。 第二章 重逢 　　“我去接？”许廉站在办公桌前，听到上级的话极缓慢地眨了眨眼。 　　赵禄山难得看到他这般神态，不再是冷漠而机械化的，像是遇到了一个不擅解决的难题，稍微生动活泛起来。 　　哪怕清楚眼前的青年绝非可以随意触碰的人，赵禄山的眼神也不由得在许廉好看的脸上轻轻游走了一番。 　　赵禄山是典型的走后门，没什么本事但架不住出身好，一个年过四十的老蛤蟆，玩得还挺花，喜欢年轻的，长得精致的，为此逼走了好几个人，许廉无疑是他在职期间遇到的最吸引人的，但赵禄山没那个胆，他亲眼见过许廉绞杀异种，跟杀鸡一样简单，这个青年完美无暇的皮囊下，是堪比猛兽的漠然跟冷血，赵禄山好色，但是更惜命。 　　但能看不能吃多少心有怨言，于是接段筹回国的护卫队队长一职，赵禄山就交给了许廉，谁不知道两年前段筹拒绝他拒绝得毫不客气，这项安排羞辱意味明显。 　　见许廉不说话，赵禄山的神色微有变化，他咽了咽口水，换了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去，但是许廉呐……” 　　“我去。”许廉轻声打断，然后朝着赵禄山微一鞠躬，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明媚的阳光都照不亮赵禄山脸上的阴沉。 　　护送段筹过来的小型星舰会停靠在“蔷薇码头”，这里早已被亲卫军层层围住，而码头外面的空地上，是自发聚集的人群，他们其中不少人是五年前的边境战争中被段筹救回来的，当然也包括段筹的粉丝跟爱慕者，总之哪怕是内阁大臣回到主星，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星舰缓缓降落，许廉目不转睛地盯着，掩于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舱门大开，自动楼梯“咔咔咔”搭建，众人翘首以盼，过了片刻，先走出来四名正装严肃的卫队成员，然后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随着匀称有致的步伐站定于阳光下，空气陷入一阵死寂，火线点燃，紧跟着是山呼海啸般的狂欢跟惊呼，能清晰听到“段筹”的名字。 　　站于高台上的两名内阁成员顿时脸色难看。 　　段筹眼眸漆黑，期间某种坚定的光芒几乎要实质化，他气质端肃冷峻，黑发利落，长眉斜飞入鬓，并不突兀，反而衬得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更具张力，整个人像是一柄敛住锋芒的剑，哪怕还未出鞘，已然震慑力十足。 　　段筹看到热情的民众，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他微微颔首，像是受到他的气息影响，喧闹的人群一点点安静下来。 　　“谢谢大家。”段筹的声音通过放在嘴边的扬声器清晰响起，低沉又动人，许廉离得近，不自觉偏头，很想挠一挠，段筹似乎随着轻微转了转头，许廉身体一僵，又觉得是错觉，他听段筹继续道：“我记得蔷薇广场每到中午都有很多卖花卖画的手艺人，这是主星十分美丽的一道风景，大家的心意我收到了，还请你们安全到家，将场地让出来。” 　　换作一般小明星大家只会滞留不动，但段筹明显不一样，他哪怕温和说话，语气中也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命令，且让人本能服从。 　　鲜花扔向蔷薇码头，将原本漆黑的地面铺得色彩缤纷，香气浓郁，等人群散去，段筹坚毅的目光才微微一转，落在了许廉身上。 　　许廉顿时呼吸一窒。 　　他还记得自己吧…… 　　段筹的目光过于犀利，许廉想忽视都难。 　　皮鞋敲打地面的闷响逼近，许廉觉得耳畔的风声都停了。 　　“少校。”段筹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许廉有些飘飘然，带着紧张跟悸动，低声应道：“在。” 　　段筹一字一句：“我听闻你于半个月前，就在这里，枪杀了一位六十岁的老者？” 　　许廉一颗心霎时跌得粉碎，身上的温度迅速退散，很快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寒意，他整个人笼罩在段筹高大的阴影下，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无所遁形。 　　不是这样的……许廉在心中辩驳，那名老者当时状似正常，实则眼神隐隐透出凶狠，身上有很明显的腐臭气息，那是异种的味道，说明老人之前一定被异种咬过，并且已经完成了唾液传播，这里是主星，整个人类文明跟科技的聚集地，生活的除了普通民众，还有对各行各业有重大贡献的贤能之士，许廉不会允许这么一个危险分子出现。 　　被异种咬过的人类一旦没死，就会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攻击性迅速提升好几个档次，眼看着老者即将失控，开始撕咬一个守卫，许廉当机立断扣下了扳机。 　　当时整个码头倏然死寂，众人震惊而畏惧，看向神色淡漠的许廉。 　　这件事到现在都没彻底解决，老人的家属不依不饶，已经从亲卫军那里要走了好几笔钱，许廉也因此从主星中心被打发到了边缘巡逻，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不能解释。 　　他好不容易隐藏至今，可以背上“滥杀无辜”的罪名上军事法庭，但绝不能暴露一些东西，否则迎接他的是比审判残忍千倍万倍的东西。 　　因此哪怕此刻面对段筹的质疑，许廉也只是嘴唇轻颤，放弃了解释。 　　“你幸好不是我的兵。”段筹微微俯身，就在许廉耳畔吐字，异常清晰：“否则不用上军事法庭，我一定将你当场击.毙！六十岁的老人，许廉，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知道如今主星在人口审查上格外严格，普通民众无法享有居住权，但是用这种骇人听闻的方式，你怎么敢的？！” 　　早些年就爆出过亲卫队“狗仗人势”，伤害普通民众的新闻，段筹还是上将的时候真就击毙过两个狗腿子，所以再爆出类似的新闻，他并不惊讶。 　　只是因为对方是许廉，更加的失望。 　　人类的未来岌岌可危，边防线上数以万计的异种正在虎视眈眈，而天高皇帝远的主星还在讲究三六九等，真是嘲讽。 　　许廉身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仍旧身形笔直，只是从段筹这个角度看去，脖颈白的恍如死人，透着股病气。 第三章 就让你那么生气？ 　　许廉冲了个热水澡从浴室出来，毛毯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他草草擦拭一番，就挤进了被窝里，这里是亲卫军的宿舍大楼，但因为环境偏僻又需要时不时搬迁，所以很少有人住进来，但许廉愣是一直跟着，提着不足一个行李箱的东西，来回搬了不下十几趟。 　　其实以他的职位跟工资，找一个差不多点儿的单人间不成问题，但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赔给那位老人家了，加上许廉对衣食住行向来没什么要求，五平米大的地方，逼仄的洗手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他也住得不错。 　　白日太累，但许廉睡得并不安稳，可以说他跟“好梦”这些奢侈词汇早已绝缘，青年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苍白蜷曲着，上面青筋蔓延，顺着手腕往下，能听到一道道被梦魇压住的轻哼。 　　“你幸好不是我的兵，否则我早将你当场击毙！” 　　“许廉，你怎么做的出来？” 　　“不愧是内阁养的一条好狗。” 　　梦中段筹冰冷淡漠嗓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许廉几欲溺毙，他最后看到一身军装的段筹抬枪而立，枪口正对着自己，那张脸上除了森冷就是厌恶，最后扣动了扳机。 　　“砰——” 　　许廉猛地坐起身，窗外晨曦微亮，大片的朝霞欲要从浅淡的天幕中喷薄而出，他重重喘息着，一看时间早上六点。 　　段筹回来，预示着内阁必将面临重新洗牌，人人心怀鬼胎，稍微一点儿风动都会造成局势大变。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段筹却十分从容，他一晚上没睡，正在清理一块半人高的纪念碑，听到管家说“苏先生到了”，也没出去相迎，而是随口说了句“领进来。” 　　来人是苏越燃，段筹在军校时期认识的，星网上一直有传闻，说段筹不接受别人的表白，是因为心里装着苏越燃。 　　苏越燃隶属于边防军，棕发碧瞳，五官不如段筹这么精致，但胜在气质斐然，从前学院合照，他跟段筹立在一起气场竟也不输多少，比起段筹肉眼可见的严肃冷峻，苏越燃似乎很好相处一些，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浅淡的笑，像是晨曦时分绽放的第一朵玫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优雅干净的气息。 　　对于星网上的一些言论两人谁也没澄清过，倒不是真的有什么，而是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实在无暇顾及这些琐碎绯闻。 　　看到书房的桌案上平放着一块石碑，被风霜掩住的字迹在段筹手下一点点显露出来，男人眼神十分专注，彻夜未眠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整个人显得坚毅又清醒。 　　两年没见，但苏越燃跟段筹却没怎么生疏，他靠在门口似笑非笑：“怎么，真的开始搞石碑修复了？不是吧你？” 　　段筹用小毛刷将最上层的灰尘扫干净，随口接道：“我如今在主星身份不明，但还是米勒星展览馆的负责人，在其位谋其职，我答应馆长半个月后将这块石碑送回去，这是一位将军于三百年前亲手刻撰，意义非凡。” 　　苏越燃都无语了，他是真的很好奇段筹哪儿来这么多精力，内阁让他去米勒星修复石碑，折辱意味明显，谁知这人真就默不作声修复了两年，还成了相关专家，苏越燃到现在都记得半年前的一次会议上，内阁几位大臣让调查员汇报段筹的工作进程，结果“哐哐哐”几个奖项下来都把众人砸懵了。 　　此等心性一般人真就没有。 　　“下午的酒宴中尉官衔往上的都会到场，说是给你接风洗尘，但究竟意欲何为不用我再多说了吧？”苏越燃微微正色，嗓音冷下来，“他们还是不同意放小泽进来，这些人想用你弟弟威胁你，让你成为一条听话的狗。” 　　段筹直起身子，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语速平缓：“段泽能照顾好自己，他不是我的软肋。” 　　见他一如既往的八风不动，苏越燃彻底放下心，又似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难得八卦：“哎！我听说昨日许廉去接你，你给人好一顿下面子，听星网的描述就差给他一枪崩了。” 　　段筹微微蹙眉，这都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越燃又说：“许廉杀了人，就让你那么生气？” 　　段筹扭头看来，眸色犀利：“他杀的是一个无辜之人。” 　　苏越燃沉吟片刻，说：“先别妄下定论，这两年我盯着许廉呢，他一直那样，对谁都冷冷淡淡，虽然在亲卫队，但比他进来迟的都升迁了，他那么好的身手，卡在少校的位置上迟迟不动，不像是成为了谁的犬牙，反而被赵禄山一直压着不得伸展，枪击老人那件事情发生太快，亲卫军强行按住，具体细节还没报道。” 　　段筹拧开水瓶的手一顿，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 　　许廉巡逻回来已经太晚，他不作他想，就穿着身上的军装去了撒丁岛酒店。 　　门口停着各式各样新潮的悬浮车，西装长裙，香衣鬓影，虽然也有身穿军装的人参加，但都是些老将军，抑或是颇有威望的军机要员，许廉站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他本人也不怎么在意，许廉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自成一片小天地，仍有路过的男男女女惊叹于他的容貌，又因为他身上的疏离跟死气而退避三舍。 　　“你看，一直那样。”苏越燃跟在段筹身后，两人从正厅大门进来。 　　“上将？” 　　“段……先生！” 　　仍有叫段筹军衔叫习惯的，场上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而在许廉抬头的前一秒，段筹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飞速掠过。 　　像个排外、安静，不合群的小刺猬。 　　段筹到场，一些在二楼休息的大人物才陆陆续续下来。 　　为首的是卡莫白上将，年过五十两鬓斑白，因为混血的缘故眼窝有些深邃，使得不管什么情绪都能极好地敛于那小片阴影中，笑起来人畜无害，却是“主和派”的核心人物，跟段筹从来就没对盘过。 第四章 异种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甭管心里多想掐死对方一了百了，明面上一个比一个优雅得体。 　　段筹回主星的身份未定，故而都称呼他一句“段先生”，对此段筹不着急，也不觉得侮辱，边境跟异种的摩擦不断，自打内阁众人将他召回，丢人的一方就绝不是他。 　　几人拿着香槟你来我往，其中内政部长应该是得到了某种许可，一个劲儿将话题往石碑修复上引导。 　　“段先生公认的军事天才，跑去米勒星修复石碑，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 　　段筹眉宇锋利，“不存在，纪念碑是保存记忆，构建历史的载体，是连接逝者与生者，过去跟现在的桥梁，人类文明辉煌而璀璨，能修复这种情感符号是我的荣幸。” 　　字字珠玑，大义凛然！ 　　内政部长：“……” 　　“好！”苏越燃憋着笑率先鼓掌，顿时大厅掌声响如雷鸣。 　　另一位司法部长皮笑肉不笑：“段先生的胸襟我们正常人简直难以企及。” 　　你当然达不到这种水平，在外围“观战”的许廉如是想着。 　　“令弟还在主星外，根据主星上新建人口涌入的相关条例，得段先生赶紧确定职务，才能得到相配的进入许可。”对方不冷不淡地扔出这么一句。 　　许廉眼神一狠，这是在用段泽威胁段筹，最后的职务还要内阁说了算，他们在逼段筹听话。 　　很多人都知道，段泽是个病秧子，段母生完他就撒手人寰，这孩子有较为严重的哮喘，主星外空气不好，粉尘很大，多拖一天对他的心肺都是难以想象的负担。 　　“不着急。”比起这些人的步步紧逼，段筹最为闲适：“小孩子闹腾，难得喜欢星空银河，让他在中专站待着也没什么。” 　　一直旁听的卡莫白面露诧异，段筹当真不在意？ 　　反正段筹在意与否他们也看不出来，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没军衔的，却无人敢小瞧他，对段筹的忌惮跟仰慕早已成了习惯，不管多被动的局面，他都能第一时间掌握主动权。 　　段筹侧身跟人说话，苏越燃就出现在许廉视野中。 　　在主星的这两年许廉就碰到过苏越燃三次，其中最近的一次他们也只是点头致意，一个字都不多说，许廉不想承认他是因为心中的某种不平衡，因为段筹对苏越燃的特殊对待，才看这人有些不顺眼……其实也没有，苏越燃条件很好，一身西装革履穿得玉树临风，跟段筹十分登对。 　　许廉舌尖忽然有些苦涩，然后就见段筹挡住了苏越燃，跟自己的目光精准对上，森冷而严肃。 　　许廉喉间都开始疼了，他只是看看苏越燃，没想伤害他。 　　“他看你做什么？”段筹微微侧目小声问道。 　　“……”苏越燃：“我哪儿知道啊？” 　　有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推着一辆推车走来，上面摆放着一个盘子，然后用纯银罩子罩住，按照其中一位部长的话，“这是我们送给段先生的惊喜，在米勒星上可吃不到。” 　　段筹神色不变，猜想是蛋糕一类的东西，没准这些内阁的老家伙还在夹心的位置写了一些话，例如“段筹滚出太阳系”，想着想着段筹眼底溢出星星点点的兴趣，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罩子被侍者猛力打开！ 　　想象中的蛋糕美食并不存在，而是一个通体漆黑，形似放大版蝙蝠的鬼东西，它将原来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听到动静抬起头，空气中某种不知名的引线被刹时间点燃，燃烧的尽头，是这东西忽然张开脸颊两侧的生物保护鳞片，发出凄厉的嘶吼。 　　声波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效果，但也不妨碍在场众人跟着爆发出尖叫：“啊啊啊！！！” 　　异种？！ 　　许廉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本能地做出反应，指着外面的花园大声喊道：“撤！去那里！躬身跑路护住头！” 　　飞行类异种，视线存在一个盲区，极难看清很下面的东西，许廉躬身靠近，这东西已经飞离盘子，正在巨大的琉璃吊灯上横冲直撞，砸得“砰砰”声不断。 　　只见刚刚还优雅得体的众人顿时抱头鼠窜。 　　卡莫白也被冲上来的亲卫队护着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场面一时间混乱而喧闹。 　　“段筹！先离开！今日没戴配枪！我们……”苏越燃之后的话戛然而止，段筹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一抹一跃而起的身影，他猛地回头，看到许廉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弹跳力，从下面接近异种，青年屏住呼吸，杂乱的氛围起到了一定的干扰作用，可就在他即将够到的时候，一个躲在墙角的小女孩引起了异种的注意，生物鳞片“咔哒哒”作响，异种猛地冲向那个小女孩！ 　　糟糕！ 　　飞行类异种的速度极快，眨眼便到了小女孩面前，它张开堆满黏液的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小女孩吓呆了，已经不会叫了，慢镜头下，异种忽然脑袋一歪，伴随着纷飞的木屑，整个身体都偏离了航线，它被从身后袭来的凳子精准砸中！ 　　许廉落地站稳，看到了神色冷凝的段筹。 　　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两人同时扑向那只异种！ 　　异种摇晃着脑袋，可能脑花都散了一半，它的视线范围跟人类的不同，像是一个放大镜，瞳孔凝聚的地方才会异常清晰，只是一抹黑影快速闪过，不等异种反应过来，它的一只翅膀就被抓住了。 　　这激起了异种的强烈反抗，另一只翅膀煽动时锋利的翅骨从段筹手背上划过，瞬间出现一道血痕，许廉看得真切，神色登时发生了变化，他眼底最后一抹温度散去，乍一看都不像个正常人，更像个冷面修罗。 　　段筹徒然瞪大眼睛，他看到许廉不顾异种的挣扎忽然捏住它的翅膀，用力外翻一折，“咔”一声，异种也有痛觉神经，失去行动力的瞬间，许廉摸到了它脸颊两侧的生物保护鳞片，徒手撕裂！ 　　整个过程他神色木然，窥探不到一点儿人气，生物鳞片剥开的瞬间，许廉拿起一旁的餐刀，在它致命的脑部位置贯穿捅下。 　　噗呲—— 　　血溅了许廉一脸。 　　异种神经抽.动两下，不动了。 　　段筹没理会异种，他只是盯着许廉，眼底第一次显露出惊诧。 第五章 怪物 　　大概沉默了有足足十秒，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神经高度紧绷的麻木感才一点点散去，许廉眸色一闪，有些回过神来，紧跟着整个人无比僵硬。 　　他刚刚在段筹面前…… 　　许廉有些待不下去了，他猛地松开已经死亡的异种，手掌心是摸到翅骨时被划出的血痕，随着他捏拳的动作，有鲜血轻轻洇出。 　　段筹眉眼一跳，下意识就去抓许廉的手，却被他猛地躲开，准确来讲是许廉一言不发转身就跑，背影仓惶。 　　“你跑什么？！”段筹厉声呵斥。 　　许廉身影僵硬了一瞬，然后跑得更快了。 　　段筹要去追，却被马后炮一般冲上来的亲卫队拦住了，说是要保护他的安全，卡莫白脸色很不好看，但不凑巧的是段筹现在心情很差，脸色比他的还要不好看，冷冷地说：“这就是内阁招待我的方式？” 　　卡莫白心头“咯噔”一下，很清楚这件事可大可小，给段筹的惊喜变成了异种，跟“刺杀”也没多大的区别了，这使得内阁的所面临的局面倏然被动起来。 　　段筹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哪里还有许廉的身影？ 　　“砰——”段筹猛地一拍桌，众人安静下来的同时，木头裂开的“咔咔”声就显得尤为清晰。 　　段筹动怒的时候气场强大，鸟都恨不得把脖子掐起来，他冷冷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正在拍摄的媒体身上，“今日发生了什么，如实报道！” 　　“好的段上……段先生！” 　　内阁“精心”准备的接风酒宴，以段筹的愤怒离开而划上句号。 　　这事就算段筹不吩咐也瞒不了多久，星网在半个小时后被全线引爆。 　　【我是疯了吗？这里是主星没错吧？没错吧？！哪里来的异种？】 　　【我合理怀疑有人想趁这个机会做掉上将，至于是谁，懂的人都懂。】 　　【作死！】 　　这口锅内阁跟卡莫白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观测室内，许廉正专注看着眼前的立体投影，星网上的言论如雪花般乱飞，想来内阁很快就会妥协。 　　许廉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都缠着绷带，其实不用，伤口一觉睡醒来后就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在寻常人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许廉就可以，他还要缠着绷带坚持一周多，不然很容易引人注意。 　　昨晚许廉在智脑上接到了一份邀请，来自于段家，主星上能用这么漂亮邀请函的，只有一个段家，许廉当时摩挲着屏幕一遍又一遍，没有回复。 　　他不觉得段筹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可能是从自己杀异种的整个行动中观察到了什么，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面对。 　　真是糟糕……许廉望着天花板，眼底光亮微弱，他的秘密不是不能告诉段筹，段筹是个正人君子，他会保密，但也会厌恶，甚至将自己划分为“危险分子”的一列，留给对方的印象已经很差了，许廉不想再让段筹失望哪怕一点点，将他视为一个“杀戮机器”，也比视为一个“怪物”强。 　　想到这里许廉拆开绷带，掌心曾经的斑驳伤口只剩下几道浅淡痕迹，恢复得这样快，可不就是“怪物”吗？许廉自嘲一笑。 　　*** 　　关着段泽的飞行器在下午两点抵达中转站，为此许廉早已做好了准备，专门腾出来一间能看到极光天幕，视野开阔，空气净化最好的房间。 　　段泽进入房间前朝走廊的位置看了一眼，许廉躲在拐角处，并未被发现。 　　段家兄弟讨厌他，是一脉相承的。 　　许廉还记得两年前刚跟段筹表白被拒，当晚段泽就找上门来，九岁大的小娃娃，因为身体缘故要比同龄人小点儿，拧着小眉头上下打量着自己，脸上写满了嫌弃：“你配不上我哥！我不同意！” 　　的确配不上。 　　只是那个时候许廉的“人性”刚刚被唤醒，体内一直支配他的那截基因失去了作用，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促使他前行，否则也不会大胆地跟段筹表白。 　　段筹不能擅自离开主星，许廉就趁着休息的空挡去主星上买点儿零食跟糖果，还买了一个飞机模型的拼图，够段泽打发时间，完事又想着段泽有哮喘，再去星网上搜寻这些东西能不能吃，一连七天，昂贵的糖果将许廉仅剩的一点儿底子都要掏空了。 　　这日一辆精致的飞行器驶进中转站，许廉并未看到，他照例去给段泽送糖果，祈祷着这孩子赶紧回去，买不起了，距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 　　上面特意叮嘱了，段泽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房间，于是许廉每次都把糖果放在餐盘里，透过板砖大小的缝隙送进去。 　　这种糖果的包装纸都很好看，许廉盘算着等段泽搬走，再把糖纸收藏起来，他从前在那个地方待着的时候，学会了叠星星。 　　许廉心里装着事，并未注意到靠近的一行人，为首的男人一袭军装，不是曾经的上将，而是中将，看来内阁被逼得急了，边防一战迫在眉睫，非段筹不行，但他们也不打算完全妥协，只要差一个层次，段筹手上的兵权就没那么充裕。 　　“看来上面对我弟弟不错，还送这么好的糖果。”段筹的嗓音毫无起伏，突兀响起。 　　许廉跟受惊一般猛地起身，看到段筹时他瞳孔急速一缩，然后低下头，快速调整好状态，敬礼问好，再退至一旁。 　　段筹走到许廉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许可证，他只有探视权，仍旧没有带走段泽的权力。 　　“好的。”许廉扫了眼段筹胸口的标志：“中将。” 　　房门一打开就迎面砸来一个餐盘，段筹劈手接住，移开后露出一双含笑纵容的眉眼，“你在闹什么？” 　　“哥？！”段泽一个猛子跳起来，像是一个鸡崽子，直接扑进段筹怀中：“你怎么才来？！” 　　“已经很快了。”段筹解释，“在这里生活怎么样？” 　　“还不错，极光很灿烂，我画了好多图，每日都有吃不完的糖果。” 　　“吃不完的？”段筹声音凉凉：“我记得医生叮嘱过你，让你少吃糖。” 　　站在门口的许廉顿时寒毛竖起，不等段筹一眼看来，他转身就走！ 第六章 请你吃饭 　　许廉没怎么吃过糖，他的大脑被各种机械化的、充满冰冷跟杀戮的东西填满，常识少得可怜，只知道小孩子都喜欢糖，却不知道有一部分得少吃，或是不能吃。 　　他好心帮倒忙，不知道段筹会怎么想，许廉按了按眉心，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许廉喜欢段筹，这点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说这是他匮乏情感中唯一确定的闪光点，可除了两年前“人性”觉醒的那次勇敢跟冲动，他再也没办法正常坦荡地面对段筹，像是躲在阴沟中的臭虫，向往阳光却绝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因为他的皮肤会溃烂，理智会消散。 　　归根究底，许廉无比的自卑，自卑到连出现在段筹面前，都成了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也不想这样的……许廉无意识撕扯着手上的纱布，那个结打开，纱布一松就露出他的掌心，上面的伤痕已经很淡，绝非人类能有的修复力。 　　“恢复得很不错。”身后忽然响起低沉的嗓音，许廉脑袋一个空白，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第一时间藏起双手，任何一点儿失态在段筹面前都能引起怀疑，他的身体像是生锈的机器，极其僵硬而缓慢地转过来。 　　而无论心里如何翻江，许廉神色如常，“中将。” 　　“你用了修复液？”段筹仍是盯着许廉的手，微微挑眉，很明显，这样超前的修复力让他惊讶。 　　许廉点点头：“嗯。” 　　星际时代，不仅科技得到了飞速发展，医学也是，像远古蓝星一些无法救治的疑难杂症也早已得到了突破，有些重大手术，只要钱到位，上午做完下午就能出院，修复液是一种常见的、刺激伤口生长的药品，但分为三六九等，无痛的那种简直天价，段筹并不觉得许廉可以用得上最好的，而看他伤口的恢复程度，应该是每天都长时间浸泡廉价的，真能忍疼。 　　段筹不太舒坦，等看到许廉桌上叠摞的两个泡面盒子后长眉皱得更深了。 　　许廉愈加发慌，段筹难道发现了什么…… 　　“少校，你买的那些糖果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差不多花光了你三个月的工资，段泽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每天这么哄着。”段筹语气冷硬。 　　他习惯了公事公办，说完看到许廉局促地抿了抿唇，又有些后悔。 　　“对、对不起。”许廉低声，“我不知道他不能吃太多糖果，我以后会注意。” 　　段筹停顿片刻，“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许廉有些意外：“好……” 　　医生说不能吃太多糖，可能牵扯很严重的症状，许廉本以为段筹会大发雷霆。 　　“走吧。”段筹忽然开口：“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弟弟，我请你吃饭。”他不是瞎子，许廉给段泽的条件真的是中转站里最好的。 　　许廉脑子二度卡到白屏，他潜意识接道：“不用中将，我还有执勤……” 　　“我问过科林中尉了，你从昨日开始就该休息了。”段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临时编造的谎言。 　　许廉：“……” 　　许廉紧了紧身侧的手，跟段筹一起吃饭的诱惑实在太大，他的自卑疯狂涌现，冲动也同样迅猛，哪怕清楚段筹这顿饭的目的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他最后也义无反顾地答应了，“那就却之不恭了，中将。” 　　段筹看着青年的卷发遮住他的神情，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紧绷的下颚，清楚传递着紧张跟忐忑，还有更深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段筹来不及捕捉，他只是有瞬间的恍惚，好像两年前那个堵在办公楼下，一脸热忱跟自己表白的许廉只是他的错觉，好像自那以后，许廉就变得格外安静，像是一次性用完了全部的勇气。 　　彼时段筹并不知道，等未来某天知晓真相，会足足折磨他一辈子，哪怕之后彻底留住了许廉并且拥有他，段筹也会在午夜梦回间惊醒，看看身边的人在不在，他梦到那个烈日延绵的午后，他的许廉鲜活而勇敢，那是在遭受二十余年折磨后人性中爆发的第一缕光辉。 　　许廉给他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段筹没再去看段泽，正如他所言，这个孩子并不脆弱，他开着飞行器带着许廉，先停在自家门口，然后再开悬浮车去饭店。 　　这家饭店会严格保守顾客的秘密，哪怕经理在看到段筹跟许廉一起出现时瞳孔都在地震，也很快恢复了冷静。 　　段筹要了一个隔间，环境十分幽静，窗外是个巨大的生态模拟显示屏，一派青山绿水，薄云环绕，偶尔响起清脆的鸟鸣。 　　许廉小心翼翼地在段筹对面坐下，他很少来这种地方，正在脑海中快速搜寻高级餐厅的一些讲究，不希望在段筹面前出丑，很可惜一无所获。 　　好在段筹也很随意，他用腕上的智脑扫了单，空中的立体投影立刻显示这家餐厅的特色菜。 　　段筹看向许廉：“想吃什么？” 　　许廉舔了舔唇，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段筹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看得这么仔细。 　　许廉看不懂菜单上的东西，有些叫法优雅讲究，单靠花花绿绿的图片他都没办法判断原材料，终于，许廉锁定了角落的一碗面，很常见的鸡汤面，零散两块肉对许廉来说已经是加餐了，他伸出手指了指：“这个吧。” 　　段筹跟许廉不同，他哪怕被逐出主星两年，背负一些东西，但骨子里是个不愁吃穿的贵公子，哪怕不再打仗，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也足以让他舒舒服服吃到入土，段筹也终于发现许廉不擅长点菜，他没有显露出一点点会让许廉难堪的情绪，而是点了两碗鸡汤面，又加了大份的牛肉跟素菜，不再纠结。 　　菜品上桌，许廉吃得很安静，他的姿态谈不上优雅，但令人舒服。 　　许廉还穿着那件绿底金边的军装，瞧着一丝不苟，但青年只要低下头吃东西，领口跟脖颈位置就会分离开一道缝隙，露出凸出的肩胛骨，像是隐藏于黑暗笼中的雀鸟，就差一个展翅。 　　总而言之，好看。 　　但也有一种遮掩不住的瘦骨嶙峋。 　　段筹有些食不知味，他忽然想起那日苏越燃问他，“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拒绝许廉吗？” 　　为什么？ 　　因为危机四伏，人类前程动荡，实在没精力谈情说爱，可两年前那个眸色澄澈的青年，的确在他梦中惊艳良久，正因如此，才会在回到主星见到许廉的第一眼就情绪失控，言语上严厉攻击。 　　因为段筹失望于许廉滥杀无辜，失望于他也成为了内阁的爪牙。 　　人对于心仪的事物，总是希望他能保持最初的干净美好。 第七章 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许廉吃饭很快，就素菜动了两下，不碰牛肉，想着全部留给段筹，哪怕段筹丝毫不缺这个，他也潜意识这么做。 　　段筹看他一碗面即将见底，筷子伸到盘子里，夹走一半牛肉，然后一股脑塞到许廉碗中。 　　许廉一惊：“我不要……” 　　“不要就扔了。”段筹将剩下的一半扒到自己碗中。 　　知道段筹不开玩笑，许廉停顿几秒钟，到底夹起来吃了。 　　在异种横行的今日，强大的军事武器威慑住边境，将仅能生存的十二个星球圈起来，被称之为“最后的壁垒”，其中人迹罕至，生活环境极差的星球就有三颗，不管内阁如何粉饰太平，也不能掩盖人类资源短缺，生活环境越发恶劣的事实，像这样的牛肉基本只有主星有，而且主星上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吃得起，顶级的东西，往往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享受。 　　许廉不敢浪费，连一点儿肉沫都没错过。 　　他虽然不贪嘴，但能有一顿像样的饭菜也很好。 　　智能机器人在得到段筹的许可后进来收拾残局，然后上了两杯热茶，段筹让它们关了外面的生态模拟显示屏，于是青山绿水消失不见，只有银白色的屏幕在昏暗中发出冰冷的光。 　　空气中的某样东西被拉扯成一根细线，顺着许廉的尾椎骨往上，激得他身体一阵急促的凉意。 　　来了！ 　　段筹给自己点了根烟，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他本就深邃的目光越发深不见底。窥探、审视，静静注视着许廉。 　　许廉掌心出汗，低头看着杯中成朵的茶，一旗一枪，沉浮不稳。 　　蓦的，段筹先开口了，“老者枪杀案亲卫军到现在都没有公布具体细节，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许廉欲要张口，却被段筹沉声打断：“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少校，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可能就听这么一次。” 　　许廉唇瓣发干：“人是我杀的。”他声音很低，“但并非滥杀无辜，那名老者……” 　　青年狠狠蹙眉，从段筹这个角度看去，许廉的神色跟情绪都被狠力拉扯成两截，越是沉稳就越是挣扎慌乱，这让段筹有些不懂，一个人怎么会复杂成这样？ 　　“他是个感染者！”许廉无意再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段筹只要听一个字就能辨别真假。 　　感染者？段筹挑眉，许廉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所谓感染者，就是人类被异种啃咬，病毒通过唾液向血液传播，侥幸活下来的“怪物”，它们体内也会携带这种致命的病毒株，而且由人类跟人类传播会轻松很多，所以如果老者真的是感染者，那么许廉击毙他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是真的。”许廉脸色发白，整个人高度紧绷，额角的汗将发丝洇湿：“你相信我！” 　　是否是感染者很容易判断，解剖尸体就能得到答案，段筹不管是理性还是感性，都偏向于许廉不会骗自己，好，即便这人说的都是真的，但还有一个问题，段筹紧盯着许廉：“你是怎么知道的？” 　　蔷薇码头上有最先进的体测监控，根据星网上的说法，当时监控仪器根本没报警，许廉则直接扣动了扳机，人类绝没有超越科技的异能，监控每日定时维修，不可能出错！ 　　在这样一个基础上，许廉是怎么知道的？ 　　躲不掉…… 　　许廉心里一空。 　　怎么说？说我其实也是个“怪物”，只是还未被人类发现，对于异种的气味跟血液十分敏锐？段筹也许会信，可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许廉在这一刻忽然后悔起来。 　　一向如此，只要面对段筹，他的冷静跟理智就永远不够用。 　　不能说……哪怕被段筹憎恶，也好过再回到那个充斥着死寂跟绝望的地方。 　　“中将……”许廉深吸一口气，后背的衣服全湿了，“人是我杀的，有些东西我没办法解释，你就当我滥用职权，是我……” 　　不等许廉说完，段筹倏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然后将人拽得越过半张桌子，到了自己面前。 　　他们二人贴得极近，近到能够清楚感觉到对方的鼻息，热茶泼洒开，许廉小臂上传来湿意，段筹的黑眸有勾人心魂的效果，他在其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怒气。 　　“许廉，你把我当傻子耍吗？！”段筹嗓音低沉，可说完没几秒，他微微一怔，愤怒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一点儿浅淡的惊讶。 　　段筹：“你……” 　　“中将。”许廉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这让他身上凝固的死气散去，透出几分忧伤，青年的呼吸都是冷的，断断续续洒在段筹手背上，“我有一些无法启齿的东西，现在……不方便，真的不方便！但是我能跟您保证，我绝不会做伤害人类跟践踏信仰的事情，请您再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 　　每个人都有秘密，但许廉的秘密关乎异种跟感染者，这个秘密不属于他一个人，而是被划分为人类安全内，段筹完全有立场不答应，甚至将他关押监狱审讯。 　　正常的……许廉恍如跌入深渊，他很快安静下来，只等头上的铡刀落下。 　　“可以。” 　　空旷中段筹如是说道，许廉安静几秒，猛地抬头。 　　段筹居高临下，黑眸吞噬所有情绪，让他看起来肃穆又不近人情，“可以，我等你坦白的那一天，而在此之前，希望少校能待在我方便看到的地方，以确保你不会对人类造成任何威胁。” 　　许廉脑子木木的，“嗯！” 　　这要苏越燃在场肯定要问一句“你们过家家呢？！” 　　可就这么一件扑朔迷离、可大可小的事情，段筹在看到许廉眼底那层绝望时，心中闸门一开，脱口就答应了。 　　如果许廉所说一切都是假的，段筹会亲自为他送行。 第八章 后盾 　　从餐厅出来，许廉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跟着段筹上了悬浮车，一路上两人再没说话。 　　许廉仍旧有一种不真实感，段筹没有逼他，也没有将他抓起来，只说待在可以看到的地方……哪里算可以看到的？看久了不会烦吗？许廉脑子里面正在疯狂刮弹幕，并未发现有人透过洁净的车窗，偷偷注视着他。 　　还是跟从前一样的瘦，听科林中尉说胃口不错，看刚刚饭桌上吃得也还行，既如此怎么就是不长肉？ 　　许廉并不知道科林已经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毕竟段筹是科林的偶像，偶像面前没有秘密！ 　　悬浮车停下，许廉刚打开车门，就听见一道戏谑含笑的声音：“我跟越燃等了你快二十分钟了，难得你没有在家办公，竟然……” 　　许廉抬头，正好跟来人的视线对上，对方之后的话猛地一顿，整个人都警觉起来。 　　布迪·亚历克斯，目前边防线上的中级指挥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迪穿着一件黑色的大斗蓬，这里是贵族区，加上段家的房子独立隔开，四周都有电子警卫，不会被发现，所以布迪就大剌剌地摘掉了帽子，完全没想到会从悬浮车上下来一个许廉。 　　边防指挥官非诏令不得回主星，这是无论政客还是军.官都非常忌讳的事情，毕竟如今形势严峻，各方势力都在追求一个相对平衡，而布迪的出现无异于是在平静的水面上砸下一块巨石，更重要的是，他一个边防指挥官，为何会出现在段筹家门口？！ 　　内阁今日但凡有一个人在场，这件事都不会善了。 　　所以布迪不得不竖起浑身的刺，他藏在斗篷下面的手正按在消音枪上，事已至此，他们筹划多年，不能败于这里！必要时刻大不了杀了…… 　　段筹挡在了许廉面前。 　　“怎么站在外面？让管家带你们进去。”段筹开口。 　　他的维护之意明显，布迪愣了愣，“中将……” 　　布迪满脸写着“这人看到我了，一旦他跟内阁举报我们都要完蛋！”但段筹不为所动，微微低头视线透出一股压迫感，先从布迪脸上扫过，然后转身注视着许廉，“你也看到了，我有客人，自己能回去吗？” 　　“能。”许廉点头，他有随意进出主星的通行证，去蔷薇码头要个飞行器就行。 　　“回去吧。”段筹淡淡，他漆黑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流出，一点点压在许廉肩上，交付信任对段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更别说他跟许廉两年未见，所有的交际都在那场无疾而终的表白上，可许廉当时迸发出的爱意灼热心扉，导致段筹一个绝不会被情感左右的人，也开始心有希冀。 　　许廉走了。 　　苏越燃点了根烟，望着段筹的背影，“万一他背叛了我们……” 　　“不是还有B计划吗？”段筹沉声，“行了，进去说。” 　　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头脑发热，是早在许廉对他说出“喜欢”那两个字的时候，段筹就无比清楚，这个人可以为自己做任何事。 　　也正是因为特别，所以这些年来不管在外多么艰难，段筹也从来没想过利用许廉。 　　星网上一群人觉得段上将定然是厌恶死了许廉，只有稍微懂点儿段筹心思的苏越燃清楚，绝非如此，两个擅长隐匿情绪的人，不管外表多么平静，内里也永远在山河碰撞。 　　＊＊＊ 　　飞行器在空中一个利落的反转，轻松躲过了快速冲来的陨石。 　　“哇……”段泽趴在玻璃上，看到那架早已落伍的飞行器灵活地穿梭在粉色的星云间，四周的天色由细微的冷白过渡到深蓝，星子悠然闪烁，宇宙似乎亘古不变。 　　这不是战斗飞行器，并且马上就要淘汰了，设备一塌糊涂，就算最出色的战斗驾驶员进来都要骂一句娘，更别说完成这种高危险性的操作，但许廉神色平静，只是脸上的冷汗昭示他并不如表现得这么轻松。 　　许廉最后一次训练完，驶离陨石密集的星云区，停下来稍作休息，他靠在座椅上，想起了几个小时前见到的布迪。 　　这些年内阁毫无作为，星网上早已骂声一片，异种绝不是能和平共处的种族，它们是饥饿的蝗虫，凡过境之处就一定是掠夺跟杀戮，而段筹是抵御这些外族者最锋利的武器，从他回到主星的那一天起，许廉就知道另一场战场拉开了帷幕。 　　段筹手上还未有实权，而他很有耐心，布迪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布迪离得太远了，远到一旦段筹有任何问题，他都没办法及时赶到。 　　段筹需要一个后盾。 　　这个后盾需要样样精通，危急时刻能驾驶着飞行器，带着段筹脱离困海，或者带着他的任务冲锋陷阵。 　　或许段筹身边不缺乏这样的助力，但是万一呢？万一事不如意，出现了一丝丝纰漏，许廉希望自己能及时补上。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段筹做的。 　　想到这里，许廉灰色的瞳孔中有光亮闪烁，这让他整个人瞬间鲜活起来，如果段筹看见，怕是又要惦记很久。 　　许廉转头，正好对上段泽欣羡而崇拜的眼神。 　　许廉眨眨眼，觉得后者一定是他的错觉。 　　他驾驶着飞行器上前，不过短短几秒钟，段泽就恢复如常，臭着一张脸，像是除了他哥，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放在眼里。 　　前后两层隔音玻璃，他们只能看见彼此，说不了话。 　　许廉比划了两下，看着段泽差点儿跳上窗台。 　　段泽无比激动，担心自己会错意，于是扯着嗓门喊：“你真的要带我出去玩吗？！” 　　十分钟后，段泽坐在许廉旁边的副驾驶上，飞行器载着他们冲破星云，时空仿佛被放大数倍，宇宙的波澜壮阔顿时映入眼帘。 　　“你的房间十分钟一次检查。”许廉抬手看了眼智脑，“你还有八分四十秒的时间，远的去不了，近的想去哪儿？” 　　“那儿！”段泽到底小孩子，这些天早让憋坏了，现在许廉带他出来，一时脱离了“兄控”的身份，兴冲冲叫喊着。 　　许廉朝着那片深蓝色的星空冲去，段泽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记录仪，一时间“咔咔”声不断。 第九章 目的不纯 　　段泽堪堪赶在扫描检查的前三秒回到房间，玩得就是心跳。 　　他刚放完风心情很好，在床边坐下，开始摆弄自己的记录仪，小白眼狼安稳下来就摆谱，不想给许廉好脸色，“你别以为带我出去玩一趟我就会允许你靠进我哥！” 　　“没那么想过。”许廉不跟小孩子计较，正打算关门，眼角余光却瞥见躺在地上的彩色糖果纸，顿时不忍：“糖纸你还要吗？” 　　段泽抬头看来：“什么？” 　　许廉指了指：“糖纸，你如果不要可以给我吗？” 　　换成平时段泽肯定不会答应，他从小就这个脾气，不愿意给的扔了都行，更别说许廉对他哥“虎视眈眈”，这简直犯他大忌！但刚欠了人情，不还心里膈应，于是段泽语气生硬：“拿去吧。” 　　许廉嘴角勾起，进入房间后将散落的糖纸全部捡起来，叠在一起揣进兜里，最后关上门离开。 　　“要这个东西做什么？”段泽从枕头下面掏出一颗糖，剥掉糖纸塞嘴里，边吃边吐槽。 　　但最后那张糖纸他没扔掉，而是板着脸放在桌上，想着下次许廉要了拿走就是，权当报酬。 　　糖纸四四方方，许廉一张没浪费，全部叠成了星星，然后放在一个玻璃罐中，带回了家。 　　但是没安稳两日，许廉就被赵禄山叫到了办公室。 　　赵禄山不知怎么的翻起了监控，按理来说不是特殊时期，不会例行检查，正常人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但他就是看了，监控中飞行器从星云驶出，副驾驶座上坐着的赫然就是段泽。 　　照片被赵禄山“砰”地拍在桌上，中年男人瞧着满脸怒容，实则眼神粘腻，紧盯着许廉下颚到脖颈的一段。 　　许廉刚训练完，身上一层汗，看到照片他也不申辩，毕竟铁证如山，“是我违反规定，任何处罚我都接受。” 　　许廉不担心段泽的安危，很简单，赵禄山不敢，他敢动段泽一下，段筹事后定将他抽筋扒皮。 　　至于自己，无所谓，许廉被赵禄山针对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他不想出头，只想这么得过且过地活着，守好自己的秘密。 　　而赵禄山的暗示许廉有些看懂了，他觉得恶心，赵禄山如果真的敢做什么，他不介意将人按死扔进太空。 　　许廉骨子里，有种不输于异种的残暴。 　　“你看看你。”见许廉这样，赵禄山反而缓和下来，他笑了笑，摆摆手：“我们共事这么久了，我是那种动不动就给你找麻烦的吗？许廉呐。”赵禄山声音低低的，“其实人有的时候不用那么犟，稍微服个软，撒个娇，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你看看道格，跟你一起进来的，升职多快呐。” 　　许廉微微蹙眉，他记得道格是赵禄山的情人。 　　“是我违反规定在前，您按照规矩处罚。”许廉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淡淡说道。 　　赵禄山脸上的笑意倏然褪去，嗓音森冷：“行，我看你骨头能有多硬！” 　　＊＊＊ 　　从受刑室出来，许廉扶着墙壁深深喘气，他能清楚感觉到刚被击打过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生长，又疼又磨人，他看了眼站在走廊尽头，正在调情聊骚的道格跟赵禄山，稳住身形，从他们身边走过。 　　道格原本还想为难许廉两下，但青年的神色过于平静骇人，好像谁敢在此时碰他一下就敢拧断对方的手，道格跟赵禄山都是色厉内荏的货色，一时间咽了咽口水，没敢动。 　　正如许廉所说，赵禄山根本不敢把段泽离开房间的事情上报，权贵们走后门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也就是段筹不行这些，否则吩咐两句，赵禄山得亲自开着飞行器带段泽出去玩，所以他只能找找许廉的麻烦。 　　段筹跟苏越燃从包间出来，门缝掩住前一秒，露出里面的妖魔鬼怪，一堆人玩得兴起，男男女女被本能支配着，已经到了没眼看的地步。 　　段筹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神色不明。这就是民众赖以仰仗的内阁，虽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也积弊颇深。 　　“中将。”一张笑容油腻的老脸映入眼帘。 　　赵禄山喝得不少，拿烟的手有些抖，他掏出一包平时舍不得抽的，点头哈腰地递给段筹，但段筹没接，只是淡淡说：“我不抽。” 　　赵禄山虽然尴尬，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能跟段筹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多，今日这聚会如果不是因为临时少了一个人，怎么都轮不到他，对此赵禄山觉得是天赐良机，只想着怎么在段筹面前表现。 　　“中将可能不认识我。”赵禄山自我介绍：“我隶属于亲卫军第五军第十八连，我叫赵禄山。” 　　段筹的眉峰轻轻一挑，许廉的上司？ 　　“令弟身体不适，但我看他实在闷得慌，几日前就带他出去玩了玩，希望下次医生检查的时候，别出任何问题，否则我万死难辞其咎。”赵禄山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在朝段筹示好，意思是“你看我对你弟弟多好”，他抢许廉的功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更是抢得心安理得，不觉得许廉会大胆到跟段筹澄清。 　　许廉的确不会，但就在昨日，段泽跟段筹通了电话，还是扭扭捏捏地将这件事情说了。 　　“哥，中午应该是许廉给我送饭，但他没来，我问了那个科林，他没明说，但偷偷叮嘱我以后别出去玩，你说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把许廉撤职了？” 　　撤职不至于，底下的人不敢拿这件事做文章，但此刻看着赵禄山，看着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股火气窜上段筹的心肺。 　　段筹轻笑一声，就在赵禄山以为拍马屁拍对的时候，脸颊被人不轻不重几巴掌。 　　段筹一边打一边冷声说：“你好大的胆子啊，上面明令禁止我弟弟出行，你还敢带着他，一旦出了事就是我的麻烦，怎么，故意的？” 　　赵禄山被打得脸颊生疼，没想到这个时候段筹在意的竟然是名声，但也合情合理，顿时心里发毛，张嘴就来，“您误会了中将，我是担心您知道真相大发雷霆……”他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许廉这孩子上进，我知道您不喜欢他，我担心这事有人抢先捅给您，就没敢说实话，许廉身上已经背了两个处罚，我有些不忍心。” 　　这狗东西变换说辞比翻书都快，苏越燃冷冷看着。 　　“当然！这事是许廉做得不对。”赵禄山继续：“我已经处罚过了。” 　　苏越燃闻言瞬间酒醒了。 　　段筹一顿，显得有些好奇：“你罚他了？” 　　“对！”见段筹来了兴致，赵禄山邀功似的，“中级能量攻击四十下。” 　　话音刚落，赵禄山小腹剧痛，整个人猛地飞出去，“砰！”一下砸在墙上。 　　适逢一个议员推门出来，看到赵禄山差点儿变身壁纸的惨样，再一扭头，发现神色冷峻到丝毫不近人情的段筹，跟一尊煞神似的，当即大脑死机。 　　他晃了晃脑袋，本能地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酒精麻痹了感官，一时间跟不上节奏，只讷讷开口：“中将……” 　　“个人建议。”段筹看向这名议员，黑眸凛冽，一点儿都不像喝醉的样子：“加强亲卫军内部相关培训，虽然这里是主星，但作为一个军.人。该有的气节还是得有，这种阿谀奉承之辈，尤其是凑到我面前的，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议员瞪着眼睛，看看艰难坐直的赵禄山，再看看说完这话转身就走的段筹，张了张嘴，一时愕然。 　　苏越燃露出几分尴尬的笑，小声说：“您也知道，中将跟内阁有点儿摩擦，亲卫军他素来不喜欢，赵部长贸然拍马屁，没拍对位置，加上中将喝了点儿酒，有点儿情绪失控。” 　　议员望着赵禄山，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大鬼生气小鬼遭殃，他不顺心的时候也喜欢折腾折腾手底下的人，理解的，待苏越燃离开，这名议员仍心有疑虑，冷着脸上前询问赵禄山，“你就马屁没拍对？说没说别的？” 　　赵禄山被段筹一脚踹得只剩下恐惧，虽然男人一个字都没警告，但他说什么都不敢再扯上段泽了，于是低垂着头，狼狈含糊地说：“没了。” 　　“傻.逼！”议员狠狠拍了赵禄山的脑袋一巴掌，恶声恶气，“段筹连卡莫白上将的面子都不给，恨不能一枪将我们内阁夷为平地，你去拍他的马屁？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边，段筹一到家就登陆电脑，联系了一个人，他安静等了十分钟，对方的对话窗口很快弹跳出来。 　　【排查到了，赵禄山之所以那日休息还能知道小少爷的动向，是因为他在许廉的智脑中植入了隐形监控。】 　　【老大，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段筹脸上的寒意仍未消散，满脑子都是那四十下中级能量攻击，打字：【说。】 　　【我这边显示赵禄山经常性地打开监控，因为主星有屏蔽功能，所以许廉只要在中转站，赵禄山十有八九就在观察他，这严重超出一个正常范围。】 　　【这边数据分析出来了。】 　　【显示赵禄山对许廉目的不纯。】 　　“目的不纯”还是修饰过的说法，其实数据最后总结为赵禄山有“变|态喃凮行径”，但是考虑到段筹对许廉的心思，电脑这头的人觉得不能太直观。 　　但这四个字也足以说明一切了，段筹寒着脸打开抽屉，摸了包烟出来。 第十章 穿着 　　段筹轻易不抽烟，就算在米勒星修复石碑，被星网传的郁郁不得志，也极少碰这东西。 　　星际时代的尼古丁被再三处理过，对身体的危害没那么大，但是会麻.痹神经，仍被人类严重依赖，而段筹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这阵子抽，是没办法。 　　赵禄山那张脸不停浮现，配合屏幕上的字，心中的火气有越抽越旺的架势，段筹有些后悔，先前怎么就踹了赵禄山一脚？ 　　许廉他都不碰。 　　舍不得碰。 　　段筹打开智脑，在立体投影中戳点两下，一个隐藏联系人显露出来，没有备注，拨号次数为零。 　　段筹掐灭烟头，又抽出一张消毒纸巾擦了擦手，平时一个命令绝不犹豫的中将，一句话愣是憋了整整十分钟。 　　许廉洗完澡出来，脸色发白，他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有水珠顺着额前的发丝滴落，配上青年这张脸，像极了古地球神话中那种魅惑心神的鲛人。 　　许廉对自己的长相一直没个准确认知，他随手将头发往后一捋，面对镜子微微转过身，四十下中级能量攻击，换做亲卫军中随便一个，不在床上躺一周都说不过去，还是搭配修复液的情况下，但许廉没钱买，当然也不需要，比起修复液他更需要麻醉剂，皮肉自主生长的速度超出常人整整十六倍，昨日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结痂，像是一场工程浩大的修复，在高倍速下清晰呈现。 　　挺快，不耽误事，就是疼。 　　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麻醉剂，许廉单手推开瓶盖，意外瞥见智脑亮了。 　　他将智脑戴回手腕，麻醉剂上一体的针管已经弹了出来，在往胳膊上扎的前一秒，智脑感应到主人的需求，显示出未读信息。 　　“哒——”麻醉剂跌在地板上，幽蓝色的光线映衬在许廉眼中，难掩惊诧。 　　他再三确认了落款署名，指尖发麻，后背的疼痛倏然消散，他慌里慌张地放下麻醉剂，坐在床上将信上的内容仔细读了三遍，指尖最后落在“段筹”二字上，极轻地摩挲了两下。下一秒，智脑闪烁亮起，这串数字不再是一条陌生短信，而成了电话。 　　接通的瞬间许廉只有一个想法：幸好不是视频电话。 　　“喂？许廉？”段筹的嗓音低沉好听，“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许廉忙不迭应道：“看到了中将，正打算回复您。” 　　“从我给你发信息到现在过了整整五分钟，你一句话看多久？” 　　“我才洗澡出来。”许廉解释：“我现在就过去，您稍等。” 　　不愧是中将，时间观念太强了，五分钟掐得准准的，许廉挂断电话匆忙收拾，他就一件便装，蓝色牛仔裤裤脚边缘洗得脱线发白，一件黑色卫衣，因为长时间没穿有点儿味道，许廉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香水，还是半年前参加一个酒宴临时买的，不贵，柑橘香，跟他这一身并不搭，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许廉最后抓了把头发，夺门而出。 　　这片宿舍楼的电梯早停了，许廉住在八楼，他几乎两三步就跃下一层，厚重的衣角都随着动作飞了起来。 　　许廉很开心，哪怕段筹突然联系他是为了让自己过去给段泽当个搬运工，但只要见一见，就无比满足。 　　原来是洗澡没看到……段筹喝了口茶压下某种情绪，不是换了号码或者不想搭理他。 　　许廉想着段筹应该收拾好了行李箱，两人可能说不上几句话，谁知报了名字成功进入这片别墅区，老远就看到段筹等在门口，黑裤搭配灰色上衣，就那么随便一靠，就透着说不出的清俊矜贵。 　　许廉抓紧时间多看两眼，走近后开口：“中将，段泽小少爷的衣服给我吧。” 　　“现在给不了。”段筹摇了摇头：“得现买。” 　　“嗯？” 　　“段泽的衣服根本没带来。”段筹淡淡。 　　这点段筹没胡诌，当时内阁诏令发的仓促，他跟段泽直接被分开，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而现在即将入冬，主星地域偏北，一天比一天寒冷，段泽又娇贵，是要拿一些贴身取暖的衣物过去。 　　许廉：“好的，我在这儿等您。” 　　段筹点点头，但刚要进去又顿住，见许廉连个外套都不穿，这件卫衣瞧着也不怎么暖和，“天气预报说一会儿要下雨，不冷吗？” 　　许廉一愣：“不冷，我习惯了。” 　　段筹眉峰微蹙，但也没说什么，他回到卧房，想象着许廉的身高体重，在衣柜里很快抽出来一件白色外套，带点儿羽绒，这个季节穿差不多，因为胳膊那里短了一截就一直压箱底，却是好东西，先给许廉拿去凑活一下。 　　天色阴沉，黑云从远处压顶而来，空气十分潮湿，是要下雨了。 　　许廉将卫衣领口的带子往紧扯了扯，不然一直灌风，就在这时身上一重，他下意识抓住，触手柔软生暖。 　　“穿着。”段筹将外套盖在许廉头上，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去开悬浮车。 第十一章 你家中将给你的 　　目前科技发达，智脑扫描在脸上做个微调不成问题，也就三分钟，下车前段筹跟许廉都做了，不然他们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星网不出半个小时就要报废。 　　当然这种微调只能临时应急，因为目前商城购物刷智脑二维码就行，隐私严密，不会被发现身份。 　　许廉裹着新大衣，只觉得无比暖和，下车时已经细雨密集，哪怕及时撑开伞胳膊上也湿了一片，许廉有些懊恼，进到商城后同段筹轻声说：“我回头洗干净了还给您。” 　　段筹目视前方：“不用，这件衣服我穿着很不合身，你不要的话就扔了。” 　　不能扔，扔了多可惜，肩线位置跟自己的刚刚吻合，的确不适合中将，许廉将脸往外套的竖领中埋了埋，掩住笑意。 　　可哪里挡得住？青年眼角眉梢都有光点雀跃，段筹状似不经意地一扫，喉头滚动。 　　给段泽买衣服快，他的尺码段筹熟记于心，选最保暖的，好不好看其次，来回三家店就差不多买齐了，路过一家成年男装店时段筹明显驻足，许廉察觉到了，“中将需要购置一些吗？” 　　“没。”段筹看了眼许廉身上已经变形的牛仔裤，又将这种冲动压了回去，不合适，没立场没身份，连朋友都不算，再者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再忍忍吧，不然被内阁察觉到什么，遭殃的还是许廉。 　　买完东西段筹直接将悬浮车开去了蔷薇港口，好巧不巧，三个内阁议员正好出来。 　　这阵子微调已经失效，看到许廉跟段筹一起，一个个心眼多如蜂窝煤的老狐狸都怔住了，对此段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神色不耐烦道：“告诉段泽，如果贪凉不穿就别指望我再去看他。” 　　许廉应道：“好的中将。” 　　段筹说完关上窗户飙车离开，十分决绝。 　　许廉脸上更是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于段筹而言有何特殊。 　　其中一个议员上前，打量着许廉手中的购物袋：“给段泽少爷的？” 　　“对。”许廉明白他们的意思，将袋子打开，“都在里面了。” 　　议员翻看了两下，确实都是段泽这个年龄段穿的，顿时打消疑虑，摆摆手：“嗯，忙你的。” 　　“等等。”其中长着一双鹰眼的男人紧盯着许廉，沉声问道：“你身上的衣服哪儿来的？” 　　许廉后脖颈霎时一层冷汗。 　　他不擅长权谋勾心，但关乎段筹总会格外敏感一些，这件衣服是段筹不要的，但内阁的人没事都要设想出一万种可能性，加上他跟段筹关系尴尬，用星网的话来说“上将就差提枪把那个不自量力的内阁走狗崩了。” 　　所以段筹赠予他衣服，怎么都说不通。 　　不想给段筹惹麻烦，至少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行，内阁就兵权一事马上就要松口了，许廉神色不变，接道：“我记得是两年前买的，怎么了阁下？” 　　“没。”对方皮笑肉不笑：“就是没看出来，许廉少校平时最为勤俭，还会买定制？” 　　“定制吗？这个我倒是忘了。”许廉根本不知道定制不定制的，又害怕对方诈他，就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当时就想买个质量好的，多穿两年。” 　　“行了！”另一个议员催促：“我这边急得冒烟你还有心情管别人穿什么？！” 　　对方探究的目光终于从许廉身上撤去，但那股糟糕的情绪还是萦绕心头。 　　被盯上了…… 　　许廉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坐上飞行器。 　　蔷薇码头往前，某条巷道中，段筹的悬浮车进入隐形模式，通过后视镜正好能看到刚才的一切。 　　许廉乘坐的飞行器驶离，而段筹握住操控盘的手则青筋凸起，那个鹰眼议员是卡莫白忠实的拥护者，明显起了疑虑。 　　不该冲动的…… 　　段筹只是一个没忍住，看许廉身形单薄，就想把他包裹严实点儿，又想着这人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中转站宿舍两头跑，就带去商城逛逛。段筹抬手遮住眉眼，心道他压抑两年的情绪才发泄到哪儿啊？ 　　就因为这里是主星，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所以做什么都要找够理由，连许廉多看一眼饮品店，想给他买杯果汁都做不到。 　　许廉因为带段泽出去，遭受四十下能量攻击，段筹憋了整整一路，期间无数句子在舌尖辗转，然后只能和着苦涩尽数吞下，个中煎熬又谁知道？ 　　段筹是个有耐心的猎人，他能在逆风绝境坦然自若，却在此刻产生了一种罕见的急躁。 　　当然这种情绪转瞬就被压在肩上的一些东西重重砸回深渊，他启动悬浮车，神色恢复如常。 　　“我哥真是这么说的？”段泽拿出一件灰不溜秋的保暖衣，见许廉点点头，掏出来就要换上，“行，你告诉我哥，他买的这些我天天换着穿，让他有时间就来看我。” 　　许廉：“一定传达。” 　　“对了。”见许廉要走，段泽将人喊住，指了指桌子：“书下面，糖纸我都没扔，你要就拿走吧。” 　　最后一句话近乎无声，不情不愿的，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 　　许廉眼神一亮，笑了笑：“多谢。” 　　许廉一到中转站就换回了军服，他戴着白色手套，手骨线条掩不住的漂亮，简单的拿起书再放下，都显得格外赏心悦目，段泽忽然想到曾经在米勒星的时候，有个贵族少爷向哥哥示好，亲自端茶倒水，手指养得跟女人似的，又白又嫩，却不怎么好看。 　　一下子想偏了，段泽轻咳两声：“行了，没事你就出去吧。” 　　“嗯，那么段泽少爷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许廉转身离开。 　　房门一关上，段泽就有些懊恼地将衣服往床上一摔，心道刚才舌头是打结了吗？明明还想问问许廉，那日他没来送餐是不是被惩罚了？到底怎么样？ 　　不得不说，跟某人真是亲兄弟。 　　苏越燃来到段家时段筹正在卧房收拾东西，他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段筹虽然不是生活废，但到底一副少爷骨头，一般也就整理一下自己的内务，多点儿收拾不了，什么时候开始扫柜子了？ 　　苏越燃观察力惊人，随后发现段筹将一些半新不新、款式略显老旧的冬衣整理好放在一个箱子里，他这些年强壮了不少，明显穿不成，所以要来干嘛？ 　　苏越燃一头雾水，察觉到段筹似乎在发泄什么，微微蹙眉：“怎么了你这是？” 　　这句话打破了段筹的自我空间，他忽然泄气一般，丢掉手中的衣服坐在床上，狠狠搓了搓脸，不答反问：“进展如何？” 　　“布迪那边已经部署好了，该拿的东西也拿到手了。”苏越燃压低嗓音：“就这几日，我会护送布迪离开主星。” 　　“嗯。”段筹的理智迅速回拢，将计划中的事情一一梳理清楚，他微微俯身，露出强悍有力的肌肉线条，极具张力：“通行证再三确认好，这件事不能出错，布迪用的是尤埃尔的身份，让尤埃尔在第二星多待一段时间。” 　　“没问题。”心头一轻，苏越燃略略放松，立刻调起精神调侃段筹，他用指尖勾起行李箱中的衣服一角，语气戏谑：“打算给许廉？” 　　段筹：“……” 　　“你怎么给人家你不要的？”苏越燃轻笑。 　　“你懂什么？”段筹语气淡淡，许廉整日警惕得跟什么似的，买新的他肯定多疑不接受，可旧的……旧的又有什么用呢？送不出去。 　　段筹右腿往前一伸，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小事。”苏越燃跟段筹兄弟这些年，一眼就明白，“过几天上面要给亲卫军提供一批物资，你也知道，这些年资源短缺，到他们手里都是重复利用的，反正你这东西也不需要，别浪费。这事我负责，回头我……不是，你别这么盯着我！” 　　苏越燃一个抬头，发现段筹眼神亮得吓人。 　　“走。”段筹下巴微抬，勾起唇角：“请你吃饭，随便挑地儿。” 　　苏越燃：“……”平时让你请吃饭总是这样那样耽误着，不过送个衣服，就这？就这？！ 　　一周后，主星迎来一场大规模降温，上面拨发的物资陆陆续续到亲卫军手中。 　　许廉的这份直达。 　　苏越燃担心中途出现几个倒霉催的坏他大事，耽误了那顿饭段筹保准得让他吐出来，于是让亲信送抵。 　　许廉正在撕扯胶带，就听科林中尉抱怨：“好大的味儿，不会又是从什么三线加工厂搞来的吧？” 　　然而自己这箱打开，却飘来一股淡雅的玫瑰花香，许廉略有疑虑，紧跟着瞪大眼睛。 　　“少校，您的衣服我看看，怎么……哎？”科林人都没走近，就见许廉绷着一张脸抱起箱子就往外冲，耳根莫名发红。 　　箱子里全是衣服，肉眼可见的面料上乘，最上面有一张卡片，字迹潦草潇洒。 　　——你家中将给你的，收好。 　　段筹那么迂回，谁知临门这一脚，被苏越燃越俎代庖，一记直球！ 第十二章 我是来看你 　　主星地域偏北，几乎是一觉睡醒，空气就森冷了许多。 　　宿舍大楼的供暖设备并不好，时热时不热，亲卫军多数是吃公粮的，归属于内阁，时间久了比起边防军.队难免皮娇肉嫩些，就在昨晚，许廉抱着箱子回来，看到除了他，住在这栋大楼里的最后一位也搬走了。 　　闹铃一响许廉就坐起身，他第一时间看向枕侧的衣物，半新不旧，明明有更好的，但许廉独独挑出这件洗干净烘干，他抱着毛衫，似乎都能嗅到段筹身上独有的气息，清冽又带着点儿攻击性。 　　许廉仍是恍惚，不明白为什么。 　　中将应该很讨厌他才对……可细细想来，这段时间中将先是请他吃饭，然后又送他衣物，连段泽都会给他存下糖纸，情况似乎没那么糟糕。 　　算了，许廉就此打住，有些东西过分美化绝不是一件好事，他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从童话中寻求安慰，他跟段筹从来就不在一个位面，他莽撞过一次，为了不给旁人还有自己带来麻烦，安分守己才是首要，许是中将感激他帮忙照顾弟弟，仅此而已。 　　许廉将毛衫穿在军服里面，十分暖和，刚走出宿舍大楼便是寒风呼啸，能瞬间给人五官吹木掉。 　　许廉步行到蔷薇码头，坐上飞行器去中转站，舱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透过窗户往下看到主星的大小房屋勾勒出细密的线条，莫名的局促可怜，云雾蒸腾起，很快就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科林中尉。”许廉进门后轻声开口，智脑在打卡器上发出“嘀——”的声响。 　　“少校，早安。”科林放下手中的咖啡，行了个端正的军礼，他不似亲卫军中多数人那般投机取巧，对工作一向认真，许廉挺喜欢跟他共事。 　　“早。”许廉点头，办公间的温度不高，这里远离大气层，即将逼近太空一年内最冷的时节，一旦张口就伴随着白色雾气。 　　科林知道许廉不爱喝咖啡，体贴地倒了杯热水，然后悄悄退开，一时间办公间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响动。 　　主星拥有一整套强大而完善的制暖系统，一到冬季就有其它星球的人移居到此，但是上面对于进出人数的把控十分严格，恨不能将其祖宗十八代都细数一遍，一个个头像资料从眼前晃过，系统会帮忙排查，跟人工双管齐下。 　　忽的，一张脸恍入视线，与此同时系统发出红色预警。 　　——由埃尔，男，第三军第十六连上尉，申请入驻第二星。 　　系统驳回。 　　驳回理由如下：入驻条件不充分。 　　许廉微微蹙眉，这算个什么说法？ 　　一般不充分的都会给出一个确切理由，由埃尔只有简单一句话。等等……许廉想起来了，由埃尔是苏越燃手下的人，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曾经隶属于“苍鹰军团”，而“苍鹰”曾经的最高指挥官，是段筹的父亲。 　　一条隐晦的线在脑海中连接起来，许廉明明什么都没参与，却隐约有所猜测。 　　“少校。”科林开口，“这边显示十分钟前……” 　　“安静点儿，中尉。“许廉沉声。 　　科林立刻闭嘴，抬头就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人。 　　段筹递给科林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科林点头，他看了看许廉，识趣地离开办公室，在合上房门前，输入权限，关闭了办公间的监控。 　　许廉过于入迷，身后忽然响起沉闷有致的脚步声，绝非科林的动静，许廉倏然警觉起来，他轻轻侧目发现科林不在，同时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武器。 　　几乎是瞬间，许廉猛地起身，后仰躲开对方抓来的手，枪口抵上！ 　　然而对手更胜一筹，在他拇指还未扣动膛口的时候就快速掐住他的腕，指尖一麻，枪口歪斜，许廉跟着瞪大眼睛。 　　没有人会在生死时刻只是弄掉对手的武器这么简单。 　　许廉喃喃：“中将……” 　　“原本想逗逗你，这么警惕？”段筹拿走了枪，灵巧地把玩两下，然后枪口对着自己，还给了许廉。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段筹视线后移，看到了电脑桌上由埃尔的资料，还有周边的红色警报。 　　“衣服似乎很合身。”段筹只能通过领口的大小判断。 　　“是的。”许廉收好枪，脑子里嗡嗡一片，原本段筹送他衣物就很匪夷所思了，现在又亲口承认，许廉心跳得恨不能从嗓子眼蹦出。 　　段筹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跟许廉的距离，在男人颇具压迫感的注视中，许廉反而冷静下来。 　　许廉在亲卫军中算是个子较高的那一批，但还是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段筹的视线，期间黑色的云雾翻搅，像是宇宙中某颗爆裂开的小星球，寂静中却裹挟着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 　　“由埃尔得安全离开主星。”段筹嗓音低沉地说了这么一句。 　　果然……许廉心中的那根线倏然清晰起来——由埃尔是布迪·亚历克斯的保护伞，布迪在主星的某项任务已经完成，现在需要安全撤离。 　　许廉从不怀疑段筹的任何决策，这个人哪怕将一个边境将领悄无声息地召来主星，目标的尽头连接的也是全人类的利益。 　　然后许廉转过身，当着段筹的面，驳回了由埃尔的出行申请。 　　段筹顿时瞳孔皱缩，他…… 　　“不能是由埃尔。”许廉沉声，“中将不在主星已久，我却是知道的，一个发出红色警报的人，说明内阁对他的信息审核非常频繁，造成了系统的负面评价，换句话说，内阁可能已经发现了布迪，也知道你们想用由埃尔为他打掩护。我知道中将必然准备了其它方案，但是不用这么麻烦。” 　　段筹紧盯着许廉，眸光微闪：“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许廉一字一句：“亲卫军有巡逻周边三星的权力，让他用我的身份，到了你们的接洽点再换回来。” 　　一阵长久的沉默，段筹开口：“什么时候？” 　　许廉：“今晚。” 　　不是可能，而是内阁一定发现了什么，没准许廉同意了这份申请就是正中下怀，连自己也要交待进去，与其如此不如给内阁造成一种段筹等人即将穷途末路的错觉，打一个时间差，在他们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将人送走。 　　今晚是许廉随口说的，不信内阁能算到。 　　亲卫军是内阁最忠诚的走狗，他们被喂得饱饱的，是一根头发丝都不值得段筹相信，可眼前的人是许廉。 　　“我来看你……”忽的，段筹身上那种压抑森然的气势消失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不是为了由埃尔的出行令，我是来看你，顺便看看段泽。” 　　“啊……”这句话将许廉听懵了，来看他？看他做什么？ 　　四目相对。 　　段筹：“……” 　　许廉：“……” 第十三章 抱起 　　许廉有很严重的情感缺陷。 　　具体表现为不懂寻常人的喜怒哀乐，无法达到共情，自身情绪年复一年的平静无波，这让他看起来无论做什么都冷静沉稳。 　　其实不然，他只是不懂。 　　但他毕竟是个人，那些仅存的、细微的冲动，已经在两年前消耗干净，如今他依旧会为段筹悸动，却也仅仅只是悸动，就像此刻他听着段筹来看他的话，伸展出去的情绪触手立刻碰上冰冷的石壁，让他不明白这期间的深意，只能略显迷茫地望着段筹：“中将……” 　　“好了。”段筹岔开话题，“那我现在就去安排，确定今晚？” 　　“对。”许廉恢复冷静，“今晚八点，您不必现身，我会去一趟主星，让布迪指挥官在蔷薇码头等我。” 　　段筹深深看着许廉，末了点头：“好。” 　　走出办公间，段筹脑海中还浮现着许廉刚刚的样子，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遇到了超出智力范畴的数学难题，没有任何欢喜，无声地向自己索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段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又潜意识觉得现在不是逼迫许廉的时候，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下午六点，许廉忽然起身，科林中尉看来，礼貌询问：“少校，您要回去了吗？” 　　“回主星拿个东西，然后去一趟第二星，中尉，帮我开一份出行证明，我去采集标本。”许廉口吻如常。 　　科林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少校也有大半夜出去巡逻抓回异种，然后上交标本的习惯，所以他很快打消顾虑，恭敬开口：“好的少校。” 　　八点的时候，飞行器准时降落在蔷薇码头，舱门打开，许廉一出来就看到状似在观赏栏杆处欣赏风景的二人，其中一个是布迪，许廉认出了他的深蓝色眼睛，另一个看身形应该是苏越燃，许廉松了口气，中将不在，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许廉打开智脑敲打两下，他刚走出蔷薇码头，苏越燃的耳麦就响起。 　　是段筹，“跟上。” 　　布迪心有戚戚，看着许廉的背影小声开口：“真的能信吗？他身上穿着的可是亲卫军的衣服！别忘了中将两年前那么决然地拒绝他，让他沦为整个星网的笑柄，别是因爱生恨，骗得中将信任。” 　　“能骗取段筹信任的人还没出生呢。”苏越燃有些无奈，“还有啊副指挥官，你有这缠绵悱恻的故事脑洞干嘛参.军？当个编剧也挺好。” 　　布迪现在没工夫跟他插科打诨，而是感叹：“跟这些内阁的老东西斗法，可比在边境线上杀异种难多了。” 　　对此苏越燃默认表示赞同。 　　许廉之所以定在这个时间段，是因为他对主星一些标本库的巡逻时间掌握得非常精准，就比如眼前这处，由于不剩标本，巡逻在七点到七点半的时候会存在一个空缺，期间堆满了硕大的空箱子，监控形同虚设。 　　看到四周没人，许廉用权限打开大门，虚掩一条缝，苏越燃跟布迪紧随其后。 　　五分钟后，“许廉”提着一个隔菌箱离开，看起来像是在为去第二星采集标本做准备。 　　微调技术，布迪拿走了许廉的智脑，换上了他的衣服跟脸皮，但维持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回到中转站他要立刻离开。 　　“许廉这个身份去了第二星，怎么回来？”苏越燃问道，眼神却一个劲儿在青年的毛衫上瞥，真的穿上了。段筹看到了没？有没有很高兴？ 　　“采集时间一般为两个小时。”许廉接道，“我只要在两个小时内赶到第二星，接替上自己的身份就行。” 　　“我问的就是你怎么过去，现在进出审核太严格了。” 　　许廉抿了抿唇：“我自有办法。” 　　当看到许廉紧贴着一个物资飞行器的底部，跟顷刻间就能把人搅成烂泥的风桨离得不过半米距离，缓缓升上高空的时候，苏越燃发誓，他第一次吓得脑袋一片空白。 　　如果布迪在，不信他能说出许廉是在骗取段筹信任这种话。 　　当然，问题的关键是在于，万一许廉没抓稳摔下来……苏越燃深吸一口气，差不多要原地打摆子了。 　　这人从哪里找来的土法子？风险一样大好吗？！ 　　对许廉来说没什么风险，脚下是万丈高空，旁边的风桨发出巨大的嗡鸣，强悍的风力吹得他的身体逐渐僵硬。他一只手抓住横栏，一只手还能按着简易吸氧器。 　　只要不害怕，站在这里跟站在平地没什么区别。 　　这是他曾经巡逻米勒星，看到难民们用这种方式爬上回主星的飞行器，但是他们的心理素质不够强，几乎是飞行器刚离地几十米就跟下饺子似的跌落下来，摔得血肉模糊，但许廉不会，他的心脏发出冷静有致的跳动，他不怕死。 　　“操！”耳麦中忽然传出布迪的咒骂，紧跟着压低嗓音：“许廉！许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有内阁文员前来调查最近一周的出行申请资料，让我找给他，我借口尿急先来了洗手间，怎么办？！” 　　“别慌。”顶级的耳麦摒弃了杂音，将许廉的声音清晰收拢，简单两个字，如同定一根针，将布迪有些四散的魂魄扎回体内。 　　布迪微微愣神，莫名的觉得在这一刻，许廉给人的安定力，微妙地跟中将重合。 　　“按照我说的来。”许廉已经看到了中转站，他语速极快，“你出去，不要紧张，不要露出马脚，电脑打开，没有密码，第三个文件夹……” 　　随着许廉的吩咐，布迪正在有条不紊地调取文件，打印纸“卡嚓嚓”走动。 　　文员看了“许廉”一眼，觉得他一如既往的高冷孤僻。 　　感谢文员耽误的这八分钟，许廉得以用面部识别打开去往第二星的飞行器舱门，这说明他的出行证明已经批下来了，不用继续扒着舱底，科林很给力。 　　“你说他是怎么去的中转站？！”视频通讯中，段筹的脸色无比铁青。 　　苏越燃喉咙火烧，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在内阁文员跟科林的注视下，布迪离开了办公间，几乎是他刚迈出去的瞬间，就察觉到了脸上的变化，微调失效，只要现在文员从后面喊他一声，一切都将暴露。 　　但是好在幸运女神这次站在他们这边。 　　布迪半张脸从光线交织的阴影中一闪而过。 　　坐上飞行器，布迪后知后觉一层冷汗，他看着站在对面神色从容的许廉，双腿有些麻。 　　真正腿麻的是许廉，先前肾上腺素飙升感觉不到，此刻温度适宜，从寒冷高空坚持了数十分钟的后遗症汹涌而来，他膝盖跟小腿一片又僵又疼。 　　若换成一个正常人，早在医院躺着了，许廉忽然无比感谢身体里那些肮脏的血液，“怪物”的适应性无可匹敌。 　　许廉没让任何人看出来，包括布迪，他给段筹发了信息，然后将布迪送到指定地点，再去提取标本，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瑕疵。 　　零点过三分，许廉才又降落至蔷薇码头。 　　他拿出智脑看了看，没有段筹的信息，说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其它什么，就觉得这样也没问题，他们牵扯越多，未来的麻烦就越大。 　　宿舍在十楼，许廉走得很慢，像是有寒冰覆上腿骨，越发的不听使唤，但是这种症状最多维持两日，他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常。 　　楼梯间灯光昏暗，许廉一言不发，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无声又孤寂。 　　好不容易爬上十楼，许廉气喘吁吁，他有些颤抖地从兜里掏出钥匙，现在只想躺在床上。 　　哒——感应灯亮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霎时映入眼帘。 　　段筹转过身来，眉目锋利，带给许廉的冲击力无异于十成十，他脚下一哆嗦，瞬间踏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许廉拼命动了动，但是双腿没知觉。 　　然而手腕被人抓住，还没沉到底，就被抛上云端，许廉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怔愣间，他被段筹抱起。 　　许廉下意识攀上男人的脖颈，抬头就看到段筹冷峻的下颚。 第十四章 温情 　　狭窄的走廊，许廉的脚尖偶尔碰到墙壁，天花板跟要倾倒了似的透着压抑，可段筹硬生生将这里撑开了。 　　同时悄无声息又格外蛮横地在许廉紧闭的心扉中也撑开了一条缝隙。 　　“中将……” 　　“钥匙给我。”段筹没任何要把许廉放下的意思，他的身高在此刻派上了用场，抱住许廉膝弯的那只手接过钥匙，轻而易举捅进锁眼里。 　　许廉不能去医院，会留下明晃晃的记录，今晚任何一点儿蛛丝马迹都足以让内阁在反应过来后抓到致命的把柄。 　　段筹清楚这点，所以他的脸色一直冷若冰霜，而在看清宿舍的布置后，脸上已经开始掉冰屑了。 　　进门左手就是洗手间，视线往前一览无余，左边一张床，右边一个柜子，中间的过道勉强能容下一个成年男人。 　　没了。 　　段筹将许廉放在床上，双腿略微岔开才能坐的舒服些，他从口袋里拿出最好的修复喷雾，胸口一直闷闷地堵着什么。 　　“中将，您不该来的，监控遍布主星，您更是……” 　　“我能来。”段筹沉声打断，他既然做了，就是有万全的把握。 　　这个功夫他已经拆掉了喷雾的包装，要去解许廉的鞋带。 　　许廉浑身一颤，立刻阻止，却被段筹反握住手腕，一时间动弹不得。 　　两人谁也不让，力道一个比一个重，许廉眼中有波浪晃动，外面的悬浮车呼啸而过，光线快速描绘了一遍段筹的轮廓，严肃又冷硬，可又有什么东西分明在支撑不住的边缘。 　　是的，段筹心疼了…… 　　两年前那场众人热议的表白，段筹一眼就将许廉看穿，明白这个人可以为了自己去死。 　　当时计划已经开启，酝酿数年绝无回头的余地，他没有资格谈情说爱，所以只能冷声拒绝，其实拒绝是对的，否则危险重重，像今晚这样的情况，许廉仍旧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他骨子里有一种天生的悲观，从未将生死放在心上。 　　但是段筹看重，他怕这个人冲锋陷阵，然后某一个瞬间就再也找不到了。 　　段筹是个正常人，星际时代求生困难，在他看来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所以他把最重要的留给许廉。 　　这次布迪离开主星的计划他受限颇多，又牵扯多方不能放弃，于是说服自己松松口，让许廉帮个忙，然后从苏越燃口中得知他毫不畏死的全过程。 　　当时心跳骤停，此刻想起来依旧如此。 　　“我以为你能有其它什么办法，毕竟亲卫军在主星上行事堪称大胆放肆。”段筹将许廉的手抓住，重重按在一旁，示意他不要乱动，“结果你去扒飞行器底部？风桨一旦刮到你……” 　　段筹没再说，许廉的鞋带解开，他的脚也瘦，轻轻用力高帮皮靴就被脱了下来，没什么味道，袜子边缘磨损利害，段筹将裤子最下面的松紧解开，指尖时不时擦着许廉的皮肤，硬生生将他的理智擦没了。 　　许廉大脑一片空白，最直观的感受是“刚才是中将的手”“我配吗？”“之后几天不要洗澡好了。” 　　“确实有其它方法。”许廉的回答机械式，“但是会留下痕迹，内阁如果想查总能将证据点连成一条线，这样最保险。” 　　“万一掉下来摔了，你觉得还保险吗？”段筹看到许廉小腿的皮肤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溃烂，顿时松了口气，但是摸上去十分僵硬，这种僵硬从脚踝蔓延到膝盖，于是他把许廉的裤子推到了大腿上。 　　许廉：“？？？” 　　“我、我不会摔的……”许廉结结巴巴，一脚不慎踩在了段筹此刻最不悦的点上，“我以前扒过，那个……” 　　段筹猛地一眼看来，凛冽如刀，他本能地闭嘴，不敢吭声了。 　　段筹的掌心很暖，哪怕皮肤神经的感知力变得非常差，但是这点儿温度还在清晰传递，几乎将许廉全身的血液烧起来。 　　他也已经面色通红了，平时冷漠淡定的少校此刻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又因为段筹的动作不得不努力配合，导致整个人透着点儿呆，眼睛微微瞪大。 　　这是种目前医学界最好的修复喷雾，药效会在顷刻间抵达皮囊内层，进行量子修复。 　　这个效果加上许廉本身的强悍，不过涂抹一层，那股萦绕不去的僵硬感就消散很多。 　　“三天不能碰水，早晚都要使用。”段筹吐字清晰，像是恨不能钉到许廉心里，让他奉为圭臬。 　　许廉点点头，抬手接过喷雾，却没拿动，段筹眼神锐利，许廉似有所感，接道：“我一定按时涂抹，中将。” 　　知道他答应自己的事一定会做到，段筹这才松手。 　　气氛安静中又散开淡淡的旖旎。 　　许廉攥紧喷雾瓶子，“中将不走吗？” 　　段筹仍旧盯着他：“赶我？” 　　“不是！”许廉急忙摇头：“不早了，您需要休息。” 　　“是你需要休息。”段筹纠正，他精神抖擞得像是能熬个七天七夜。 　　打开角落的被子，轻薄的手感让段筹微微蹙眉，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敞开后盖在许廉身上，这个温度就不要他脱外衣睡了。 　　“躺下。”段筹发令。 　　许廉照办。 　　“闭上眼睛。”段筹又说。 　　许廉心情忐忑，虽说闭上了，但是眼皮一直在轻颤。 　　段筹的嗓音一下子温和起来：“睡吧。” 　　睡？许廉诧异？这这么睡？ 　　赫赫有名的段筹中将，被誉为“人类的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此刻跟自己挤在狭小的宿舍里，鬼才能睡得着！ 　　紧跟着，眉眼处覆上温热，熟悉的气息，是段筹的掌心。 　　“快睡。”段筹又说。 　　许廉的脑子彻底罢工，一阵长久的白光，他的意识竟然逐渐放松起来。 　　许廉的睡眠质量并不好，他有时候在梦里拔腿狂奔，有时候将那些极致的苦楚全部轮一遍，起初的剧烈折磨过去，身体跟神经就都适应了。 　　今晚特殊，前半夜许廉睡得很安静。 　　段筹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了。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看了许廉整整两个小时，一点儿都不累。 　　就在段筹打算回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紧紧蹙眉，冷汗一瞬间漫上额头，从安稳过渡到痛苦，没任何征兆。 　　他抓住胸前的被子，狠狠塞向心口的位置，整个人猛地侧翻，发出压抑的呜咽。 　　这个动作惊了段筹一跳，他立刻上前，双臂撑在床板两侧，将许廉整个纳入怀中，“怎么了？！” 　　“许廉！许廉？！”段筹神色无措：“怎么了？” 　　许廉没醒，他脖颈上的青筋欲要爆裂，像是在跟谁对峙着，哪怕没睁眼，仇恨的气息也很浓郁。 　　“滚！”许廉嗓音沙哑中和着血腥，“别、别……碰我！” 　　他吐出了让段筹胆战心惊的几个字。 第十五章 糖果 　　段筹几乎是瞬间就把两年内苏越燃报告的情况全部过了一遍。 　　“许廉挺好的，今天还见到了，人精神，就是不爱说话。” 　　“星网那些你别澄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人气，你不吭声还好，他们顶多嘲讽许廉两句，你要是出面了，指不定又出什么事，想想内阁，一旦发现你对许廉的心思，他还能在主星安然无恙吗？” 　　“许廉升为少校了，每天定时定点上下班，你别操心。” 　　这叫还好吗？ 　　“没事，没人碰你。”四下无人，许廉痛苦的神色一下子将段筹隐匿最深、最不可碰的情愫猛力拉扯出来，他一时间感同身受般，也像是哪里疼极了，低声道：“我在呢，没人敢碰你。许廉，能听到我说话吗？” 　　许廉偏过脑袋，只留给段筹一段苍白脆弱的脖颈。 　　“跑……”他说，“离、离开蓝星……” 　　蓝星？！段筹瞳孔一缩，他记得这两年内许廉从未去过蓝星。 　　等等…… 　　许廉梦到的，会不会是他们还未认识前发生的？ 　　段筹忽然想到第一次看许廉资料，十岁之前的信息全是空白，据说星际迁移，大范围数据丢失，不仅许廉的，牵扯整整两万人，因此他也没放在心上。 　　蓝星，别碰，说完这些许廉像是察觉到了段筹的气息，他的手无意识攥紧男人的衣摆，逐渐平复下来。 　　段筹眼眸幽深，他望着许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干净额上的冷汗。 　　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又安静地陪了很久。 　　没人发现，只有他们两个，晨光照进来，惊动了段筹，他喉结微动，映在墙上的影子微微低下。 　　翌日清晨，许廉是被智脑闹钟吵醒来的，他轻哼一声，紧跟着想到了什么，倏然睁开眼睛，猛地起身，但是房间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人，段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许廉轻轻按住额角，简直不敢相信他昨晚竟然当着中将的面睡着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但是刚一动就轻轻“嘶”了一声，双腿恢复了知觉，但是冻伤造成的细微疼痛如绵密的针扎，桌上放着修复喷雾，许廉想到昨日的承诺，拿过来细细喷上，不知不觉耳根就红了。 　　段筹昨晚触碰他的感觉还很清晰。 　　“你要蓝星十三年前的资料？”苏越燃很不理解，“兄弟，蓝星早在人类迁移宇宙的时候就成了最大的试验基地，这些年武器检测基因检测不断，大大小小的实验不下千起，你要查什么？” 　　不知为何，“实验”二字狠狠刺中了段筹的神经，他沉默片刻冷声道：“你直接查十三年前的蓝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 　　他的某些动向跟网络浏览还是在内阁的监控之下，这种事交给苏越燃这种搞情报的最保险。 　　这边许廉照旧上下班，那夜的拥抱跟上药似乎成了他的一场梦，之后他跟段筹再也没联系过，可偶尔身处现实，怔愣时刻许廉依旧会记起，倒不是惦记，而是感激。 　　感激段筹的每一次出现，让他产生人类才有的情绪，而不是被一片冰冷与漠然填满。 　　一周后。 　　中午时分科林刚端了午饭进来，正要跟许廉说什么，办公间的大门就被一脚踹开，动作之大让他以为遭到了袭击，差点儿扔了餐盘掏.枪。 　　再定睛一看，是内阁的护卫队。 　　其中领头的文员就是上次来调取出入申请的，这次他神色凝重，上前就用命令的口吻通知许廉：“最近半个月全部出入境人员资料，一个不差，打印给我！” 　　“好的。” 　　许廉心中了然，布迪成功离开主星的事情内阁怕是知道了，可能他们怎么都想不通，层层防备下对方是怎么办到的。 　　许廉不怕，因为布迪离开那晚，就是这个文员亲自目送，他跟“许廉”交谈，丝毫没有怀疑，他是最好的证人。 　　果不其然，上次那个鹰眼议员拿到资料后也怀疑了有出境记录的许廉。 　　许廉跟段筹总给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总觉得不似星网描述的那般。 　　一群人坐在圆桌前，当鹰眼议员提及许廉时，送来资料的文员低声道：“卡特议员，不可能是许廉，那晚我去要资料，就是他给我的，而许廉只有这一次出境，飞行器也有全程录像，没任何异常。” 　　卡特心头的疑云散去一些，文员是他们的心腹，如此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看着自己的出境记录被打上安全标签，许廉就知道过关了。他很开心，这次实打实帮到了段筹。 　　可布迪的安全离开触犯了内阁的尊严，他们在跟段筹的拉锯战中看似是发号施令的一方，其实一直处于劣势，这次更是怎么输的都不知道，气得将给段筹放权一事又往后压了压。 　　然而某中将很有耐心。 　　这日中午，段筹又拿到了看望段泽的许可，他买了糖果跟奶茶，许廉负责给他开门。 　　段泽一看到段筹就兴奋不已，拿出自己创作已久的星云图集，见自家老哥手里提着奶茶跟糖果，下意识要掏一颗吃吃，却不想给段筹避开了。 　　段泽：“？” 　　段筹抬头，军装板正严谨的衣领衬得他的五官越发锋利深刻，可男人笑着，将糖果递给一旁的许廉。 　　还有那杯奶茶。 　　段泽：“？？” 　　“我买错了。”段筹沉声，“段泽不能吃太多甜的，劳烦少校帮忙消化消化。” 　　毫不走心的借口，骗小孩都够呛。 　　段泽：“？？？”所以你明知我不能吃，还买来的目的是？！ 　　许廉呆呆接过，看神色有些无措，他、他消化？ 　　“哥……”段泽深吸一口气，“我必须跟你谈谈……” 　　段泽话没说完，段筹脸上的笑意也还未散去，整个中转站忽然猛烈地摇晃！ 　　这种摇密集而迅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撞击着。 　　几乎是瞬间，段筹的智脑插来十几个电话，跟要炸了一样，他敛住神色，接通了苏越燃的。 　　“回主星！”苏越燃的嗓音难得染上慌乱：“异种侵袭！你得回来主持大局！” 　　段筹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这里是主星，哪里来的异种？！ 　　“第三次大迁移时那条被废弃的时空通道！”苏越燃声音发冷，“有人帮它们打开了！” 　　段筹跟许廉猛地抬头，果然，透过玻璃，他们看到外面飞舞的黑色生物，撞击来自于异种，它们数量庞大，遮住了一望无垠的星河跟宇宙。 　　段筹倏然起身，他看着段泽心生犹豫，紧跟着就听到许廉说：“将小少爷留在这里，中转站的防御措施反而比主星好。” 　　预料之外，段泽没有慌乱，他安静地坐回到床上，跟第一次离开主星时那个哭鼻子的小孩分开，他看着自己的哥哥，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等我回来！”段筹揉了揉段泽的脑袋。 　　段泽：“平安回来。” 　　段筹跟许廉一前一后离开房间，房门外的六方晶体大门轰然坠落，哪怕是异种的獠牙利爪也不可能划出一道痕迹。 　　“中将，飞行器已经准备好，我送您过去。”许廉一边说一边操控着智脑权限更改中转站的各项防御。 　　段筹坐上飞行器的前一秒，他忽然转身，在许廉唇上轻轻抹了一下。 　　许廉一怔，舌尖下意识将异物卷入，甜味倏然散开。 　　段筹不知何时剥开了一颗糖。 　　“原本该更体面地给你。”段筹沉声。 　　大战在即，这一点点温存转瞬即逝。 第十六章 惊险 　　苏越燃口中的那个时空通道，已经废弃了三十余年，大量的灰尘跟星云将其掩盖住，期间的压力能够轻松撕裂开一架最先进的飞行器。 　　所以任谁都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打开它。 　　对方一定拥有顶级穿梭设备，不是主星的人，那会是谁？星际盗贼？还是那些反内阁组织？亦或者某个荒废恒星中重新崛起的势力？ 　　随便哪一方，当务之急都是怎么将这群异种弄死。 　　哪怕是异种，身体也未必能承受得住节点跳跃时几乎灭顶一般的撕扯，所以它们损失大半，能撑到从时空通道出来的，都是些“悍匪”，异种这种生物很是个不怕死，它们拥有智慧但是目标单一，那就是杀戮跟掠夺。 　　大量的异种撞在主星张开的防护屏障上，六边形的小晶体一个个紧密排布，将靠进的生物烧得皮开肉绽，机器报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即便如此靠得也是电力系统，异种吐出的腐蚀性粘液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总能在千次万次的尝试后捅开一个窟窿。 　　外面的暂时能挡住，但是异种涌入得毫无征兆，主星内部已经窜进来了不少。 　　蔷薇码头前的喷泉仍在放歌，靠着泵头飘洒出带着形状的水柱，平时这里定然坐满了衣冠整洁的人，气氛浪漫而优雅；然而此刻水柱泛红，喷泉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 　　这些尸体已经死透了，有些指尖染血发青，许久后又僵硬地动了动。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感染者。 　　段筹直接将飞行器开到了内阁大楼的广场，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但特殊情况下内阁众人不仅不会觉得他不礼貌，反而觉得这道身影跟救世天神一样。 　　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文员眼尖地瞥见段筹，看着他抬起枪精准无误地射爆一个异种的脑袋，顿时跟见了亲爹一样：“中将！中将来了！” 　　卡莫白一直阴沉着脸，闻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些整日想着给人安名号、勾心斗角的内阁成员可不会对付异种，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在主星看到如此大规模的异种入侵，一个个跟被抽掉了灵魂似的，都不敢往窗外看。 　　段筹跟苏越燃在大厅汇合，苏越燃明显经历过了一场恶战，身上零零散散带着血。 　　两人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以卡莫白为首的众人倏然起身。 　　人是种很容易内斗的生物，但在生死关头又有种戏剧性的团结，诚然卡莫白此刻干脆利索地交出兵权，九成是为了让段筹帮他们挡住灾难。 　　段筹也不废话，交接仪式自然免了，他快速录入指纹跟虹膜信息，开启最高级别的控制权。 　　一架架飞行器从军事基地飞出，当众将士听到耳麦中响起段筹的声音，顿时精神振奋，心尖耷拉下来的情绪一个支棱，个个严正以待，再无畏惧。 　　这就是内阁不敢动段筹的原因之一——这人是个天生的军事家，领导者，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进攻”，气势沉稳，恍如人类永远的战无不胜，强过那些虚有其表的鼓舞，绝大多数的议员在亲卫军的保护下离开内阁大楼，先民众一步撤往地下的紧急避难所，而段筹已经驾驶着飞行器，在空中跟异种厮杀起来。 　　段筹的目光锋利而清明，他的飞行器即将跟一个飞行异种撞上，在苏越燃“哎哎哎！”的惊呼中最后一颗子弹终于穿透了异种的生物防护鳞片，给它来了个脑袋开花，巨大的异种轰然跌落，飞行器则擦着对方的尸体，倏然拔高！ 　　“操！”苏越燃看得惊险，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没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段筹没接茬，而是冷声吩咐道：“让第一军第三小队从陆地出发，飞行第十二小队打掩护，搜寻幸存者，至于感染者。”他从高空看着那些四肢僵硬，已经面目全非的人类，口吻波澜不惊，“就地绞杀。” 　　感染者到底披着人类的皮囊，脆弱得不堪一击，爆头就行。 　　这些人可能是谁的父亲母亲，谁的儿女丈夫，但是不重要了，他们对人类最后的贡献就是变成一具无头尸体，战争如此。 　　一时间主星变成了战火覆盖的地狱，轰炸声跟扫射声没有一刻的停歇，原本十二星中最美好的主星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变成了废墟，曾经标志性的艾薇大楼轰然倒塌，如同一曲悲鸣。满目疮痍来的猝不及防，不容哀伤，段筹当机立断，在幸存者撤离到避难所后，发动了全面攻击的命令。 　　异种一个都不能留，感染者也是。 　　而就在命令下达的几秒钟后，一道声音焦躁中夹杂着电流音，“五区医院发现一名幸存者，重复重复，五区医院发现一名幸存者，是名孕妇！！！” 　　全部人顿时倒吸一口气，搜救并不是无一遗漏，但他们能做的，是在规定时间内最大化的完成撤离，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但是热引燃弹已经投放完毕，将在三分钟后从第十区开启爆炸，时间上明显来不及，段筹驾驶技术高超，倒是能争取一线生机，但作为最高指挥官，谁都不会允许他冒这个险。 　　包括正在避难所中关注全局的卡莫白，他切到跟段筹的通讯，一字一句：“中将，牺牲无可避免。” 　　孕妇扒着窗户朝外面的飞行器呼救，她哭得歇斯底里，眼底溢出星点的绝望，因为孕妇发现飞行器隐隐有掉头离开的趋势。 　　没办法，附近没有任何飞行器的落脚点，除了三十层以上的顶楼，但是孕妇所在八楼，电梯已经全部停止运作，且不说她能不能爬上去，即便爬上去，整个十区都已经炸完了。 　　段筹没有下达撤退命令，正在奋力往五区赶，只剩短短两分钟了，就在他刚看到医院大楼的那一刻，一架破旧的飞行器以刁钻的角度撞进七楼大厅，一道身影从驾驶座扑出，滚落几圈后站稳，甩了甩脸上的灰尘，坚定地朝八楼飞奔而去。 　　是许廉！ 　　“接通许廉！”段筹的嗓音像是撒了一把沙。 　　来不及任何责问跟发泄，段筹直接询问：“我怎么配合？” 　　许廉那边停顿不到一秒，沉稳开口：“我在七楼撞开了一个豁口，中将可以在那里等我吗？” 　　段筹的飞行器飞速前往。 　　还剩一分四十五秒，许廉拿出来破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脚踢开病房的门，天花板的墙皮石块簌簌跌落，孕妇抱臂躲在角落，整个人被绝望覆盖，听到动静她漠然抬头，看到许廉时眼底闪过迷茫，好像是不相信竟然有人来了。 　　许廉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孕妇：“你的孩子还有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别怕！” 　　他最后两个字石破天惊，强烈的求生欲让孕妇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她死死抱住了许廉的脖颈。 　　来时的路在坍塌中被堵死，许廉立刻转身，从更远的另一头绕行，他抱着一个孕妇仍旧脚步沉稳，好像耳麦中不足一分钟的倒计时根本不存在，明明即将葬身火海，孕妇却没那么害怕了，好像哪怕只剩最后一秒，只要这个人在，她就有生存的希望。 　　倒计时四十秒的时候，许廉终于赶到了七楼，巨大的豁口外，段筹的飞行器已经等候多时。 　　炸弹如连绵不断的白虹，成了飞行器外的背景板，许廉将孕妇送上舱门，女人咬紧牙关，不用许廉再做什么，手脚并用地朝里面爬行。 　　不足三十秒了，许廉一脚蹬上飞行器外的脚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飞行异种从烟雾中冲出，狰狞着一张脸咬住了许廉的脚踝，猛的剧痛，许廉差点儿从豁口跟飞行器的缝隙中跌落！ 　　段筹瞳孔一缩，肺泡中的氧气在顷刻间被挤得干干净净！ 　　段筹抬手，将飞行器设置成八秒后全速撤离模式，他一步跨出驾驶舱，同时掏出枪，对着那只异种“砰砰砰”就是几下，弹无虚发，但是异种不怕疼，还是死死咬着许廉，想要将他往深渊拖去。 　　许廉抬头，倒计时不足五秒，他忽然朝段筹微不可查地笑了下，扒住舱门的手开始松懈。 　　段筹眼底冷光摄人，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抓住许廉的手腕，眼中只剩下那只叫嚣的异种。 　　耐心的等待，两秒后，异种微微张开了生物保护鳞片。 　　“砰——”它脑袋顷刻间炸开血花，禁锢住许廉的力道倏然消散！ 　　在最后一秒，段筹臂力惊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他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在舱门关闭的前一秒，将许廉一把拽了进来！ 　　飞行器全速撤离，猛烈的推力让许廉身形不稳，他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身后的爆炸震耳发聩。 　　可他仍旧清楚地听见了，段筹激烈到欲要爆炸的心跳。 第十七章 怒火 　　“放弃”的念头只在许廉心头闪现了一瞬，毕竟“怪物”的身份根深蒂固十几年，不共情不生情，多少会让他产生一种乏味跟寂寥，只需要一个契机，这种情绪就会迅速发酵弥漫，奔腾向四肢百骸，告诉许廉：算了，就这样吧。 　　许廉曾经无数次这么想过，但又坚持了下来，只能说存在于身体中的半截人性真的很神奇。 　　当然，刚才许廉没工夫感叹这些，他在短暂的负面情绪之后，想的是逃到医院的地下车库能有多少生存几率，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能“重生”。 　　但段筹什么都不知道。 　　飞行器在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流中不断震动，好不容易才趋于平稳。 　　“段筹？中将？”耳麦中苏越燃的声音从断续变得清晰，焦急万分：“段筹！” 　　段筹这才回神，“我在，孕妇援救完毕，安然无恙。” 　　他的嗓音仍旧沉稳有力，外界不明所以的救援队跟将士们全部精神一振！就说，中将简直无所不能！ 　　可只有离得最近的许廉知道段筹远不如表现得那么镇定，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段筹漆黑翻涌的眸子，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此刻没由来一个哆嗦。 　　“中将，我……”许廉舔了舔唇，刚一动，忽然吃痛闷哼，异种先前咬住了他的脚踝，伤口深可见骨，就这么一阵，血迹就印了一个小圈。 　　段筹将全部情绪按下，抱起许廉将他放在后面的椅子上，这才有机会看看那名孕妇，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冷静下来后是个清秀佳人，正抱着膝盖坐在隔壁，见段筹看来，感激地笑了笑，然后想到了什么，将刚才在椅子下面发现的急救箱拿了出来。 　　“谢谢。”段筹接过。 　　“中将，我自己来。”见段筹又给自己解鞋带，许廉忙道。 　　段筹不轻不重地拍开他的手，语气算不上友善：“你最好安静点儿。” 　　完了……许廉心里“咯噔”一下，真的生气了。 　　许廉有些无措。 　　段筹战场上的急救知识拉满，可能人生第一个一丝不苟的伤口包扎就在此刻，他利落地打上一个结，胸中那口欲要爆裂的浊气这才缓缓呼出。 　　然后他看都没看许廉，起身后回到驾驶座，目不斜视，眉眼冷峻。 　　孕妇看看许廉再看看段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绝望褪去，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第一次如此快速地冷静下来，“你的孩子还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之前许廉所说的话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不仅给了她勇气，还激发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天性，加上整个主星最强大的两个人就在身边，孕妇没有血崩也没有早产，她奇异地平复下来。 　　再之后，就敏锐地察觉到许廉跟段筹之间的氛围不对。 　　星网骗她！ 　　“中将。”孕妇轻声开口：“我叫余莉安，我的丈夫是内阁十二大主要议员之一的陆思恩。” 　　许廉惊讶，段筹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原来是陆夫人。” 　　内阁议员文员很多，但是能有权力决策关乎人类重大事宜的只有十二位，其中陆思恩以“冷峻铁血”著称，永远的一丝不苟，永远的毫不妥协，让一群老家伙颇为头疼，偏偏十二议员的选举，这人的投票最高。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余莉安嗓音发颤。 　　“应该的。”段筹说完权限转接，几秒钟后接通了陆思恩的电话。 　　他将智脑后递，余莉安似是猜到了什么，连忙接过，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刚刚还勉强镇定的女人一下子水漫金山，“老公！呜呜呜呜……啊啊啊……” 　　段筹：“……” 　　许廉：“……” 　　十区热引燃弹全部爆炸结束，整个主星被浓烈的灰尘覆盖，一些建筑哪怕没有倾倒也变得残破不堪，这样的攻击足以让异种的生物保护鳞片暂时失效，新一轮的绞杀开始。 　　飞行器停在紧急避难所的一个入口处，巨大的钢铁门一打开，一个男人就冲了出来，段筹差点儿没认出这就是陆思恩。 　　向来严肃刻板的男人被失而复得的感激填满，将余莉安抱得紧紧的，然后检查她的肚子，夫妻二人皆喜极而泣，最后陆思恩将妻子抱起，他看向逐渐升起的飞行器，来不及跟段筹说一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没了余莉安的哭声，飞行器内陷入一片死寂，许廉呼吸都小心翼翼。 　　中将在生气什么？自己贸然去救孕妇？可是救到了呀…… 　　主星陆地上再无落脚点，只能穿过防护屏障去中转站，屏障外的异种更多，无数小型战斗机正在跟它们周旋，有一只异种注意到了这架飞行器，仗着体型大张开血盆大口就冲了过来。 　　段筹心中一阵无名鬼火，直接开启了最高火力。 　　段筹不躲不避，猛烈的炮火攻击让异种不得已转过头，但段筹却没打算轻意放过它，迎着异种还未闭合的大嘴就撞了上去！ 　　在场不管是战斗机还是异种似乎都愣了一下。 　　飞行器剧烈摩擦出的火花将异种漆黑的躯体从内部照亮了一些，在异种痛苦的哀嚎声中，飞行器在瞬间从它尾翼杀出，然后倏然调转方向，对着张开的生物鳞片就是一阵猛烈的扫射。 　　这只异种长约五米，属于高危险级别，然而不足几秒钟，就在长虹般的射击中成为了一堆碎肉，悠然跌向太空深处。 　　好……好他妈的凶残！ 　　士兵们害怕又备受鼓舞，一时间火力都开到最大，将幽蓝色的星河穹顶照得恍如白昼。 　　段筹的火气稍微散去些。 　　许廉瞳孔轻缩，将自己往座位里缩了缩。 　　但躲是躲不掉的。 　　进入中转站，舱门打开，段筹不由分说就把许廉抱起，直接往他的办公间走去，一脚踹开门，还跟科林中尉撞上了。 　　科林瞪大眼睛，这…… 　　“出去！”段筹冷声。 　　科林脚底抹油，又体贴地关闭监控。 　　许廉：“……” 　　段筹的怒火四散开来，连刚刚拍打窗户的风声都停了，许廉都怀疑中将真要掏出一把枪来把自己毙了。 　　“想放弃？”许廉坐在椅子上，段筹就双手撑在扶手两侧，下颚线锋利，咬牙切齿：“问过我了没？！” 　　许廉哑口无言：“我……”原来他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许廉，你记着。”段筹一字一句：“除非我下达命令，否则永远永远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许廉明明不懂，却心头莫名一酸，他呆呆地望着段筹，眼眶有一瞬间的发红，“嗯。” 　　气氛僵住，他们离得太近了。 　　段筹还有怒火未散，可他不知道怎么惩罚这个人，似乎怎样都不行，怎样都舍不得。 　　许廉忽然抬手，在段筹微动的眸色中，学着他上次那样，指尖从段筹唇上抹过，顺便塞给他一小块巧克力，刚才在兜里找到的。 　　然而指尖快要撤开时，段筹轻轻舔了舔。 第十八章 保驾护航 　　许廉的脑子瞬间就木了，接连不断的刺目白光在脑海中炸成烟花，他呆呆地望着段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相比较而言段筹就老辣很多，他像是早就想这么干了，眼底只剩下得逞后的浅淡笑意，像是星河宇宙中一片软得不行的星云，在漆黑中氤氲开。 　　看许廉如此，段筹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喃凮他的发，蓬松柔软。 　　直到段筹离开，许廉也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段筹的暗示很明显，但对许廉来说理解难度很大，他一边沉浸在刚才的深刻悸动中，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被段筹舌尖蹭过的那片，一边迷茫地想可以这么做吗……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性，独独没敢往“喜欢”两个字上靠拢，最后得出结论：中将就是单纯地想，或者是没小心碰到的，可能他自己都没在意，不纠结了。 　　话虽如此，科林中尉进来的时候看到许廉脸色涨红，明显不在状态，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轻声道：“少校，您没事吧？” 　　“我觉得……”许廉语气踌躇。 　　科林：“嗯？” 　　许廉：“我现在可以出去绞杀一队异种。” 　　科林：“……” 　　他看了看许廉纱布包裹的左脚，非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将许廉送到安全区，那点儿悠然浮动的缱绻暧昧很快消失不见，段筹的神色锋利森冷，他大致清点了一下死伤，开启了又一轮的攻击。 　　第一军长期驻守主星，和平安乐麻痹了他们的神经，非段筹调动不可，否则早跟着内阁那群只会打嘴仗的共赴黄泉了。 　　段筹的命令跟排布有条不紊，不管耳麦中传来多么慌乱的声音，他的回答也永远镇定有力，渐渐的，整个军.队的凝聚力越来越高，那些异种在人类的接连攻击中溃不成军，尤其是段筹之前用飞行器从内破开异种的画面已经被战斗机录屏，可供长期学习观摩。 　　“冷静下来了？”耳麦中响起苏越燃调侃的声音。 　　段筹只想给他关了。 　　“别关啊。”苏越燃太清楚他的尿.性了，“我说你没趁机占人许廉的便宜吧？” 　　“要你管？”已经进入收尾工作，段筹嗓音淡淡的。 　　“呵，有进展就是不一样。” 　　一抹晨曦穿透异种侵袭带来的阴霾，主星上空的天幕恢复深邃的蓝色，一片橘色跟亮白交织的星云挂在头顶，这似乎是胜利的前兆。 　　所有人都在提前欢呼，可就在这时，那个已经不再涌现异种的时空通道中忽然冒出坚硬的黑角，如同蛰伏黑暗的庞然大物，在两厢斗败后悠哉出现，段筹注意到了，他狠狠蹙眉，在本能带来的危机感中，庞大的战斗飞舰逐渐显露真身，它遮住那片星云，将众人头顶的天幕重新恢复漆黑，嘲笑着他们的放松警惕。 　　苏越燃喃喃：“援军吗……”但是从这个时空通道中出来就很诡异了。 　　耳麦中段筹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将众人的理智瞬间拉回体内：“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全军备战！” 　　像是为了相应段筹这句话，飞舰上星际盗贼的标志逐渐清晰，俗气而金灿灿的骷髅，咧着嘴骨映在漆黑的背景上。 　　比起主星军队这边的震惊悚然，星际盗贼有备而来。 　　他们既然能从时空通道中出来，想来跟异种的入侵脱不了干系。 　　众人哪怕再如何快速地进入一级警戒状态，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兴奋犹在心头，却被猛地一盆凉水浇灭，颓然绝望程度可想而知。 　　一束火光射向正在缓慢转航的飞行器，上面的驾驶员只来得及弹射出舱，下一秒飞行器就在爆炸中化作飞灰。 　　星际盗贼不会给他们整顿的机会，联盟内阁成立至今，掌控着人类的前进步调跟绝大多数资源，由他们决定如何分配，这似乎是非常正确的选择，但科技冰冷飞速的同时文明却在迅速消散。 　　一些人出生穷苦，他们等不到来自主星的救援物资，颠沛潦倒，再被一两个心怀鬼胎之人蛊惑，开始变得偏激，又或者生性如此，以乱世的鲜血为乐。他们在逆境中被激发出最原始的兽.性，杀戮不仅对着异种，也对着一切跟他们意图相悖的同族，由此诞生了星际盗贼。 　　星际盗贼这次的目标很明确，他们要抢占主星。 　　主星哪怕被夷为平地，但地底下所储存跟占据的资源也是最好的。 　　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新一轮大战打响。 　　“苏越燃，上报剩余的能量储备，全员核实身份，分出第一军两个连的人去操控方舟，带领内阁成员跟避难所的民众去往第二星。”段筹极为沉稳，下达命令的同时还能操控飞行器躲开一枚炮火攻击，“同时以我的名义，向其它星发出求救信号，立刻！” 　　苏越燃深吸一口气：“好的中将。” 　　“将士们，开胃菜吃完了，现在才是正餐。”段筹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从容讥讽的笑意，好像这些星际盗贼不过是他们动动手指就能消灭的存在，“你们一个个都是正规联邦军校毕业的人才，还记得入伍时的宣誓吗？” 　　众人不自觉抬头挺胸，从尉官到教官，在主星养尊处优几年后，那股少年时期刻入骨血的使命感似乎又回来了。 　　“你们连异种都战胜了，如果今日输给这些乌合之众。”段筹顿了顿，“回头自觉扒下军衔，去荒星种地去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反击开始，不知道哪个热血青年，开着飞行器就冲向飞舰，如同一粒灰尘扑向一个黑洞，但是在飞舰一侧炮火射出的瞬间，这架飞行器一个灵巧的转弯，同时发出射线攻击，硬生生将飞舰的一个炮口炸没了。 　　“狗娘养的！”开飞行器的是第一军副指挥官，年过五十宝刀未老，平时眼皮耷拉着，在办公室不是刷星网就是喝茶，此刻眼中精光一片，驾驶着飞行器像是回到了十七岁，他骨节发白地握紧方向盘，冲着麦厉声吼道：“你们看个屁！给老子打！” 　　人性的光辉在于，它有时候脆弱得可以一击湮没，但也会在绝境中开出一朵花来。 　　忽的，耳麦中响起段筹的冷声警告：“你不准出来！” 　　苏越燃正在清点人数，闻言愣了一下：“啊？” 　　段筹关闭了全部连线，就保留了给许廉的，“待在房间。” 　　“恕难从命中将。”许廉已经换了一身备用军装，说话间打开房门：“此时此刻待在房间是懦夫行径，能给我发您的具体坐标吗？” 　　段筹顿了顿：“做什么？” 　　许廉：“我来为您保驾护航。” 第十九章 后背 　　五分钟后，一架最新飞行器靠近于段筹所在的方位。 　　隔着两层沉厚的玻璃，他们并不能看见彼此，但段筹还是下意识朝外面望了一眼，那句“保驾护航”萦绕耳畔，他本就沉稳的一颗心更加安定下来。 　　防御屏障外炮火轰天，段筹下达了死命令，一定不能让星际海盗的飞舰靠近主星，第二星跟米勒星的救援已经在路上了，这一战能打！ 　　交火不过二十分钟，星际海盗就有些让打蒙了，他们想办法打开时空通道，让异种冲锋陷阵，几乎消耗了主星全军的兵力，虽死伤没那么惨烈，但一番恶战怎么都该筋疲力尽了，怎么还能坚持？ 　　飞舰内，星际盗贼的头领威霍拧眉而坐，这人很对得起他“海盗”的身份，五官凶狠蛮横，穿着流里流气，不知道多久没洗的皮夹克，在光线下一片油亮，脖子上戴了一圈金属项链，还嵌着一两块骨头。 　　“段筹不死，主星不破。” 　　说这话的是威霍高价聘请来的军师，名字到现在都不知道，但脑子实在聪明，带着威霍赢了好几次战斗，因为这位军师对主星跟内阁异于常人的仇恨，两人一拍即合，筹谋良久，发动了这次战争，本以为该轻而易举，谁知被堵在防御屏障外，死活进不了一步。 　　听了军师的话，威霍深以为然，段筹不仅对异种来说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对人类内部一些反抗势力仍是。 　　威霍舌尖狠狠抵住腮帮子，显得莫名狠厉，他的眼如刀，寒芒闪烁，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威霍心想，主星兵力不够，哪怕现在攻击猛烈，但到底是强弩之末，他不仅想攻占主星，还要杀了段筹！一旦段筹倒下，内阁那些只知道占据资源的蛀虫将不足为惧！ 　　威霍也许耍智谋不行，但观察力却是一等一的好，他拥有兽类的本能，总能在一片混乱中抓住蛛丝马迹，正因如此，他才能一次次死里逃生。 　　“让我找找在哪儿呢？”威霍趴在指挥台上，脊背倏然紧绷，衣服都遮挡不住坚硬的肌肉线条，他在不断逡巡交织的飞行器跟战斗机中搜索着，眼睛堪比雷达，终于，威霍发现了，一架从未移动，但是所有进攻都围绕它开始的飞行器！ 　　“东南五点钟方向，有三架战斗机跟一架飞行器保护着，给老子轰了它！”威霍厉声。 　　一时间飞舰一侧所有炮口都对着五点钟方向的飞行器扫射，主星军.队的其他人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但连接段筹的耳麦却一下变得模糊跟充斥着电流音。 　　“中将！” 　　滋滋—— 　　“我在。”段筹的声音几秒钟后才响起，“飞舰上的指挥官应该是威霍，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强悍的观察力，他们应该锁定了我。”段筹说着轻笑一声：“好事，我给你们吸引火力，你们记得将对面的飞舰打报废，听令，现在我军所有战斗机与飞行器跟我保持一定距离，将士们，战而不怠，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顷刻间，绝大多数的炮火跟长了眼睛似的追踪着段筹，威霍高兴地一拍指挥台，“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整个飞舰这么多燃料弹药，段筹，我总能耗死你！” 　　段筹的飞行器一个翻滚，一枚尖头炮弹从机身下面擦着呼啸而出，一阵火花闪电，耳麦中响起苏越燃焦急的提醒，“TC-514，追击速度是普通寻踪弹的三倍，我找人给你……” 　　“打你们的！”段筹厉声打断。 　　如果他都没办法躲开，那么其他人也一样，不过是给他当肉盾罢了。 　　TC混在密集的炮火中，炮口应该被调试过，根本辨不出具体位置。 　　段筹要一边高难度闪躲一边找寻炮口进行反击，几乎不可能做到。 　　然而谁也想不到，主星亲卫军中，竟然有目力不输于威霍的存在。 　　许廉开着飞行器缓缓靠近飞舰，段筹吸引火力非常成功，几乎没人发现他，也不会有人将这么一架小型飞行器放在眼中，在一片灼目的白光中，一切剧烈出膛收缩的炮口动作都变得缓慢，许廉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到不带一丝丝人情，像是在冰冷地分析着什么。 　　这是高级异种在亿万年的进化中所拥有的一种能力，它们没有科技，就要生出能够从某种程度战胜科技的本事来，高密度的射击在一些高级异种眼中会变得清楚而缓慢，方便它们一击捣毁！ 　　找到了。 　　许廉毫不犹豫地将飞行器的速度调至最高，他像威霍刚刚找到段筹那样，猛地冲向飞舰！ 　　因为他这个动作，躲闪之余的段筹一个晃神，机翼被TC擦到，顿时响起能源报警。 　　段筹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接到许廉，声音极冷：“你在做什么？！” 　　“中将，继续吸引火力。”许廉嗓音平稳，没有任何螳臂当车的慌张，“您的后背交给我。” 　　将后背交出来，这对一个久经沙场，神经敏锐的将军来说跟脑袋上悬把刀没任何区别，能得到的回答不出意外是嘲讽跟咒骂。 　　段筹也本能地愣了一下，这些年他身前身后只相信自己，哪怕是苏越燃，因为擅长的不是打仗也被段筹隔在一层警惕外，他对许廉的心意从不怀疑，可问题是……许廉能做到吗？ 　　飞行器轰然射出的导弹跟TC撞在一起，炫目的白光跟四周蒸腾起的火焰中，段筹看到的是许廉驾驶着飞行器，毫不犹豫。 　　段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嗓音低沉，某种模糊的情绪清晰地传递给许廉：“如果你能捣毁TC的炮口，我就从右侧包抄，他们的燃料库不出意外就在飞舰最后一舱。” 　　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许廉回答：“收到，中将。” 　　只要段筹需要，他可以无所不能。 　　巨大的飞舰之前未将这个小飞行器放在眼中，等发觉对方靠得太近时已经来不及了。 　　“怕什么？”威霍打断下属的话，“飞舰外壳装着最坚固的材质，他就算撞上来也不痛不痒，自杀式……”话没说完，威霍就看到TC的炮口灭了一个。 　　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 　　飞行器在空中连续转动三周，猛地拔高躲过了两枚炮弹，像是振翅而飞的雀，向着天际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 　　“漂亮！”段筹黑眸锐利，嘴角轻轻勾起。 　　苏越燃：“……”全部麦兄弟，你注意点儿，还有这种好像你炸了对方三个TC炮口的自豪感从哪里来的？ 第二十章 接住 　　段筹赞叹完，飞行器引擎拉满，尾端迸发出凶猛的白烟，几乎是下一秒就朝着许廉冲去。 　　威霍见状瞳孔缩成一点，瞬间明白了段筹的意思，他猖狂这么久，第一次慌乱地吼道：“放下燃料库所在位置的遮挡板！” 　　“不对……”军师想要阻止，但来不及了。 　　燃料库在飞舰末端，一共五节，段筹虽然猜到了大致位置，但具体哪一节还需要进行攻击再来判断，趁着这个空挡他们集中火力给轰走不是不行，可遮挡板一放下，就有“此地无银”的意思，果不其然，段筹跟许廉同时朝倒数第二节 飞去。 　　“妈的！”威霍反应过来自己判断失误，猛地一锤操作台，命令剩下八个TC炮口对准段筹他们。 　　这么密集的攻击，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殒命当场，但偏偏一个是全优成绩毕业的军校传奇，一个是目力跟反应力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战争机器”。 　　两架飞行器交错飞行，在白虹一般的射击中一往无前，甚至都不用交流，只要其中一个报方位，另一个就能明白他的意图，及时打掩护。 　　两人凭借着高超的飞行技术，硬生生在炮弹中接近于飞舰的燃料库。 　　苏越燃瞪大眼睛，实难相信许廉竟然这么厉害，平时默不作声甚至没什么生气的青年，在陪伴段筹的道路上简直所向披靡！ 　　他们两人一样，像是天生为战场而生。 　　“接近目标。”许廉说着又报废了飞舰的一个TC口，这么会儿功夫他又打掉了三个，剩下两个炮口所造成的威胁对段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但许廉本人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高强度的松踩离合让他脚踝上的伤跟刀刮一样。 　　听出了许廉话语中的一丝丝抽气，段筹沉着脸检查剩下的弹药，“伤口疼了？” 　　“还好。”许廉接道：“中将，遮挡板将在十秒钟后彻底落下，飞行器的炮弹恐怕打不烂那种材质。” 　　“那就在落下前打烂它。”段筹嗓音一沉，“许廉，掩护我！” 　　许廉不想让段筹冒险，但他目前已经很难完成那种高难度的操作，飞行器拔高间同时干掉一个TC炮口，许廉飞在段筹头顶，为他挡下最密集的攻击。 　　与此同时苏越燃在麦中咆哮：“别再跟那些残兵纠结了，全力保护中将！” 　　一时间几乎所有飞行器都往飞舰尾端涌来。 　　许廉朝外看了一眼，星河依旧，但主星的凝聚力像是被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他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多血热之人。 　　砰—— 　　是激光炮的声音，段筹发射出一枚，被遮挡板开始散发出的能量屏障挡住，同时飞舰开始缓慢转动位置，想要阻止他们。 　　段筹不犹豫，将一次一发的射击调节成连续发射，蓝色的激光在两个遮挡板的缝隙中持续不断地攻击，还未彻底形成的能量屏障被轰烂，终于，舱门融化开一个洞，但是段筹的能源却开始报警，眼看着最后一秒遮挡板就要合上，激光却已经停止了运作，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功败垂成，一枚新型导弹却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擦着缝隙，携着火光飞了进去！ 　　轰—— 　　是大量燃料被即将引燃前的咆哮。 　　许廉的飞行器从一侧斜冲出来！ 　　他补上了最后一击！ 　　众人沸腾了！ 　　段筹的飞行器缓缓下落，到了跟许廉持平的位置，不同于其他人的欢呼雀跃，他的嗓音仍旧沉稳：“不是说没弹药了吗？” 　　许廉有些不好意思：“省了一个。” 　　段筹下达撤退命令，不足三秒钟，飞舰的尾翼炸开沸腾翻滚的烟火，将漆黑的天幕彻底照亮，爆炸伴随着不亚于炮弹冲击力的残骸碎片，许廉护送着段筹，却因为左脚伤痛，驾驶着飞行器偏左了一些，机翼被一个轰然袭来的残骸击中！ 　　嘀嘀嘀—— 　　刺耳尖锐的报警音，许廉在机身剧烈的晃动中才发现能源已经全部耗尽，尾部喷气装置中的蓝色火焰逐渐熄灭，许廉的飞行器在瞬间失去控制，开始朝深渊似的宇宙深处落去。 　　“许廉！”段筹追上来，猛地翻转，到了许廉飞行器的下面，然后狠命托住，“打开连通装置，跳下来！” 　　许廉照办，按了四五下连通装置才费力打开，飞行器中间敞开一个洞，看下去不是深渊，而是另一个飞行器。 　　差不多四米高，许廉毫不犹豫，摔一跤总比尸骨无存的好。 　　但是有人接住了他。 　　段筹将许廉抱紧，因为冲击力稍稍后退了一步，同时飞行器执行预先设好的命令，抛开许廉的飞行器，看着它在几秒钟后于深渊中炸开一个艳丽的火花，然后湮没于黑暗。 　　四周一切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将在外，尤其战场上，生死存亡很多情况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段筹见过无数瑰丽的生命上一秒还在坚定接受自己的命令，下一秒就化作飞灰，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脆弱。 　　也是这阵子脱离险境，段筹才有时间去回忆刚才的一幕幕，他不得不承认，有好几个瞬间，他都差点儿失去许廉。 　　青年抱着他的脖颈，身上的军装已经被汗水浸湿，平时缱绻蓬松的头发也紧紧黏在额头上，五官依旧深刻到艳丽，他的皮肤白得惊人。 　　两道视线交织，这次许廉没有退让，他们合作完成了一次几乎不可能的轰炸行动，为主星的存亡重新争取了时间跟机会，他胸腔的心脏传出剧烈的跳动，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你……”段筹只说了一个字，就见许廉的眼神稍有涣散，抱着自己脖颈的手臂也软软垂下去。 　　许廉本就伤到的左脚此刻已经被血水泡开了。 　　段筹心神一凛，强行按住心中的慌乱跟不安，他抱着许廉回到了驾驶座，将落地目标设置成中转站。 　　只连接了苏越燃，段筹沉声：“飞舰燃料库爆炸，下令不要追击，我们这边严重需要补给跟休息，带人驱赶威霍，让他滚出主星范围，我回头再收拾他！” 　　燃料库已经被飞舰舍弃，但上面剩下的武器储备仍旧强过主星，一旦将威霍逼急了，鱼死网破起来他们讨不到任何好处，两场战役，该有一个喘息时间。 　　“嗯。”苏越燃很赞同，他顿了顿：“许廉还好吧？” 　　段筹垂眸，看着已经晕过去的人，轻声道：“请让我用一回私权，越燃，帮我送来一个最好的无菌营养舱过来。” 　　“当然。”苏越燃应道。 第二十一章 你哪儿也去不了 　　夜已经深了，整个天幕被一片神秘的幽蓝席卷。 　　段筹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比起外面席地而睡的士兵们，他的待遇已经好了很多。 　　这是段泽的房间，幸好当时许廉预留了最大的，现在挤下三个人随随便便。 　　段泽睡在床上，房间中央停着一个长约两米的营养舱，许廉安静地躺在里面。 　　段筹也累，他脑袋斜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双腿略显庸懒地岔开。 　　营养舱中许廉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段筹莫名惊醒。 　　高强度的战斗跟严重的睡眠不足导致段筹的脑子雾蒙蒙的，但他仍是站起身，第一时间查看营养舱的情况。 　　许廉受伤的左脚被舱内的修复液包裹住，除此以外两处轻微骨折屏上显示已经修复好，但却高烧不退，段筹之前就联系了医生，对方说这是正常现象。 　　段筹修长的指尖轻轻放在舱顶的透明玻璃上，一点点，像是在描绘着什么。 　　这房间没有监控没有外人，寂静得足以让他那些隐秘深沉的心思探出一个角，段筹眼底的某种情绪开始肆虐翻搅，化成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就在这时，营养舱内的许廉睁开了眼睛。 　　段筹怔了一下，随后才发觉许廉的视线并不清明，他眼底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魇住了，许廉平静地跟段筹对视几秒，眉宇间忽然溢出些许难受，他艰难抬起手拍了拍舱门，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是在里面憋久了，有些喘不上气。 　　段筹吓了一跳，连忙打开舱门，许廉的手顺势伸出来，他一把握住，只觉得又湿又凉。 　　许廉明显是烧糊涂了，最起码清醒的时候永远克制而浓烈，他对段筹的爱意清晰可察，却又害怕对方厌弃，战战兢兢地站在二人的分界线上，不会像现在一般，费力直起身子想要抱一抱段筹，整个人不再紧绷，而是软成一抹云絮。 　　“我在，我在。”段筹接住许廉，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发现他是真的冷，一直瑟瑟发抖，可是营养舱内的温度刚刚好，怎么会这样？ 　　许廉牙齿打颤，拼命汲取上段筹身上的温度，好半晌才缓和下来，他抓住段筹胸前的衣服，指尖无意识收紧或松开，蓦地说了一句：“其实你不答应我是对的。” 　　段筹愣住，垂眸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似乎还迷糊着。 　　“我总要离开的……”许廉低声，“我一直都很后悔，两年前没有遏制住属于人性的那部分冲动，带给你如此大的困扰。” 　　段筹一时间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愤怒，他后悔了？后悔喜欢自己？！ 　　“我一直爱你。”许廉抬起头，因为两人离得太近，他的唇从段筹耳朵上擦过，明明说着最让人神智溃散的情话，却平静而空洞，“可是我要走的。” 　　段筹精密的大脑开始跟不上节奏，那句“我一直爱你”所带来的狂喜被一股莫名的不安湮没，他凑得更近，小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怪物不能存在于世。”许廉脸颊发红，他的双眼如同亘古不变的星河，却蕴藏着被浓郁雾气笼罩住的生机与文明，他像在成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我要走的……” 　　青年说完，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睛。 　　段筹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许廉，这人平时包裹得密不透风，也就在此刻，展露出些许秘密来，可段筹心知远不止如此，他看到了吞噬许廉灵魂的那个庞然大物，他急于做些什么，却发现毫无突破口。 　　段筹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等这场战役结束，就彻查许廉的过往，一个人被永困梦魇，只能说明发生了超出他承受能力范围的事，但能是什么事？许廉面对万千炮火都能冷静从容，段筹想象不到。 　　蓝星，快跑，我总要离开的…… 　　段筹摇了摇头，不再进行无意义的揣测。 　　许廉枕在他的肩上，露出过分脆弱的脖颈，五官好看又纯净，段筹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许廉的唇，片刻后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哪儿也去不了。”段筹沉声：“你得永远留在我身边。” 　　床上，段泽裹着被子，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来没见哥哥这样过，剥掉那些战无不胜的名号，如同一个寻常人，在捧着一件自己最爱的珍宝。 　　为什么是许廉？段泽想不通，他有些开心，又有些愤愤，明明当时说好的，未来嫂子得他来挑。 　　许廉陷在一片微微摇晃的梦境中，四周坠满了金色的光点，他被晃得眼晕，又觉得很温暖，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他躺在营养舱内，身上盖着段筹的外套。 　　这边，段筹已经坐在了谈判桌上。 　　主星这一战打得威霍猝不及防，他没想到会被炸了燃料库，脸色十分难看，燃料不足，之前打算从时空通道撤离的计划自然作废，第二星跟米勒星的救援即将赶到，威霍看似主动出击，实则已经到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但他还有底牌。 　　“放我跟我的人安全离开，我停止对主星的进攻。”威霍看着神色略显疲倦的段筹，一点儿都不敢放松警惕，“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你知道的，我做的出来。”威霍说到这里邪性地笑了笑，他从做盗贼头子的那天起就知道“不得善终”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是那又如何？他不怕死，这个时代求生困难，总要轰轰烈烈的。 　　“行。”满室的人，段筹淡淡道：“滚吧。” 　　众人：“……” 　　威霍硬生生被他这样的态度气笑了。 　　“段筹，你以为我怕你？”威霍眼神凶狠。 　　段筹微一挑眉：“你不怕？” 　　威霍不吭声。 　　段筹眼底迸发出一点冰冷至极的光，如同利刃插进威霍心里，“倘若这次没有异种攻击在前，你们能安全离开？回去给你的异种爹立个碑，碑文不会写我帮你，好一天祭拜三回，不然对不起你作为人类，竟然跟异种联手。” 　　“我没有！”威霍一字一顿：“我只是接到通知，说那条时空通道可以打开，我也是看到异种进入后才知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这才……”威霍忽然一顿，截断话头：“反正时空通道不是我打开的，不关我事，老子杀的异种也不少，你别往我头上扣帽子。” 　　段筹深深地看着威霍，知道他所言不假，也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第二十二章 修养 　　威霍恨段筹恨得牙痒痒，如今筹码足够，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 　　对此段筹不以为然，他迟早都会知道，威霍这点劲儿恶心不到他。 　　飞舰赶在第二星跟米勒星的救援抵达前飞也似的撤离主星防线。 　　然后风停了雨停了，内阁这些人又行了。 　　卡特议员瞪着他标志性的鹰眼，作为卡莫白的走狗，他坚定地将“主人”的意志贯彻到底，气势汹汹地杀到中转站，见到段筹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要放走威霍？！” 　　一旁的苏越燃来了火气，不等他说什么，就听段筹平静道：“卡莫白上将觉得我判断失误？当然，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去追威霍，然后他狗急跳墙开着飞舰回来，用上面剩下的武器燃料将主星轰个稀烂，民众的生命损失由内阁来承担，你意下如何？” 　　卡特对上段筹略带血腥气的眸子隐隐发怵，再听到这么一番话，跟着熄火。 　　“躲在紧急避难所的人没资格指挥我如何战斗。”段筹的嗓音彻底冷下来，“来人，送卡特议员出去！” 　　卡特灰溜溜地离开，房门关上的瞬间，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苏越燃累得够呛，在心里骂了内阁一顿，此刻摊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他环视一圈，看向段筹：“许廉呢？” 　　“在段泽的房间。”段筹的脊梁骨一寸寸舒展开，“早上才退烧。” 　　苏越燃没回答，他很快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段筹给他盖上毛毯，轻声离开。 　　“哥。”看段筹推门进来，段泽从床上跳下，“打完了吗？” 　　“打完了。” 　　“你赢了？” 　　“废话。”段筹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你哥我什么时候输过？”不带任何傲慢情绪，仅仅只是哄小孩，想让段泽放心。 　　“他没醒。”段泽看向营养舱，许廉安静躺在其中，仍旧脸色苍白，“要不要找个医生来啊？” 　　“不用。”段筹紧盯着里面的人，“他只是太累了。” 　　“别睡了。”段泽微微蹙眉，在玻璃盖上轻轻扣了一下：“等你醒来我给你糖吃。” 　　兄弟两个哄人的手法都如出一辙。 　　段泽没跟任何人说过，许廉跟他哥冲向飞舰时他就趴在窗户上看着，虽然飞行器长得都一样，但顶部编号不同，许廉驾驶着飞行器在空中自由翻转躲过炮弹的时候，段泽激动得面红耳赤，在床上大喊大叫。 　　太帅了！ 　　嗯……勉强承认他战斗素质方面配得上哥哥吧。 　　主星几乎被夷为平地，机器人正在每一个角落进行清理，民众的财产损失由内阁报销，大家陆陆续续撤退，从主星迁居第二星，等这里建好了可以申请回来。 　　星际时代的建设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人工退去，无数机器不分昼夜，最棘手的是失去家园跟亲人，经历战争跟异种后，一颗颗悲伤而碎裂的心。 　　内阁已经公布了遇难名单，还有牺牲的将士，星网顿时陷入一片巨大的悲伤中，大家自发点蜡哀悼，从“人类十二星”划分至今，主星一直被誉为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心脏”差点儿被窃取，要说不慌那是假的，很快，网上各种言论层出不穷，甚至有怀疑高层跟星际盗贼有牵扯的。 　　内阁坐不住了，再这么下去肯定场面失控。 　　“公布一些战斗场面，让他们看看将士们是如何英勇奋战，然后恢复段筹中将的全部兵权，重新提为上将，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十二议员的圆桌会议上，陆思恩沉声说道，他的面部线条刚毅而冷峻，甚至透着那么一点点不近人情。 　　卡莫白闻言看了陆思恩一眼，有人会意，自以为是地开口：“陆议员，您不会是因为段筹中将救了您的妻子，才帮他说话吧？” 　　卡莫白顿时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蠢货！ 　　果然，陆思恩脸色彻底一沉，冷冷地看过来，“若是阁下不提醒我都要忘了，当时撤离紧急避难所，你们告诉我说我夫人早已安全，让我只管指挥避难所中的一切事宜。” 　　他的腔调极尽阴阳怪气，哪里是忘了，分明是能记到死。 　　“尊夫人的事，是我们的失误……”负责安全的议员讪讪开口。 　　“道歉的话就免了。”陆思恩打断后起身，气势逼人：“我的意见就是这样，其实在座诸位心里比谁都清楚，此番没有段筹中将，主星、我们乃至民众，别说撑到星际盗贼进攻，连第一波异种入侵都躲不过，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以段筹为盾，内阁失去民心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夫人产子虚弱，还在医院休息，我实在不放心，告辞了。” 　　“你看看他什么态度……”卡特等陆思恩走后才嘟囔道。 　　“行了！”卡莫白厉声喝斥，眉宇间充斥着无力跟疲惫，段筹拿回兵权几乎无可阻挡，哪怕对陆思恩心有不满，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刚刚的提议是最好的。 　　第二日中午，内阁官方放出了将士们英勇绞杀异种的画面，这次马赛克都不打了，简直一现场版的“星际大片”，让民众们知道他们并非无家可归，而是有人为了让他们的生命安全，在无畏赴死。 　　星网顿时沸腾了。 　　画面中段筹驾驶着飞行器破开体型巨大的异种，反身将对方打得稀碎，然后飞回中转站；各类战斗机跟异种厮杀，有些人在爆炸中化作齑粉；主星每隔三个小时就有陆地部队进行一次感染者的排查。 　　他们在避难所瑟瑟发抖的同时，外面的人同样筋疲力竭。 　　【人类万岁！】 　　【人类万岁！】 　　【想好了，报考军校。】 　　【辛苦英雄们！】 　　最后放出段筹跟许廉配合轰炸飞舰燃料舱的一段更是令人热血沸腾，因为画面都来自于飞行器上的记录仪，角度各有不同，有时候画面不停晃动，但不妨碍众人一帧一帧地观看。 　　段筹的人气不用说，被推上了巅峰。 　　【三分钟，跟上将配合的那架飞行器的驾驶员是谁，我要知道他的确切信息。】 　　【也是军校大佬吧？这反应速度跟驾驶水平，绝了！】 　　【呜呜呜，太帅了吧！】 　　这位能跟段筹打配合，吊炸天的驾驶员信息内阁捂得死死的，但卡莫白是知道的，他看着星网的信息心神一动，问旁边的文员：“对了，许廉呢？” 　　不多时，一架内阁飞行器飞往中转站。 第二十三章 我要带你走 　　卡莫白的第六感总能让他在一片混乱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例如段筹怎么会同意许廉给他打掩护？当然，段筹不是会被儿女私情束缚住手脚的人，许廉的驾驶技术的确过硬，但卡莫白的重点从来都不是这些，而是……段筹是否真的如表面看到的那样，对许廉毫不在意？ 　　毕竟段筹的弱点少得可怜，段泽与其说是弱点不如说是逆鳞，内阁敢动他一下段筹势必翻脸，卡莫白等了许久了，就想等来一个可以限制段筹，又能被自己轻松掌控的棋子，毕竟许廉如今就在亲卫军中，不是吗？ 　　科林中尉正在做着令人头疼的数据统计，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短暂地想了想少校恢复得如何了，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力道不怎么客气，来人穿着印有内阁胸章的常服，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然后问道：“许廉少校呢？” 　　科林心中“咯噔”一下，清楚来者不善，怎么办？中将不在，少校还在段泽小少爷的房间昏睡着。 　　“少校他……”科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说出去了！旁边就是打卡器，会第一时间暴露，“少校应该在负一层修理飞行器？或者出去上厕所了，我都忙晕了，不知道。” 　　“是吗？”对方不那么好打发，冲科林抬了抬下巴：“打电话叫他上来，内阁命令。” 　　科林后背发冷，少校的智脑肯定接不通，怎么办？ 　　“打啊。”对方眼神犀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需要我帮你拨号吗？” 　　科林心一沉，无比后悔同意中将的提议，让营养舱待在了段泽少爷的房间，不然倒是可以直言许廉重伤昏迷。 　　谁会把讨厌的人放在最亲近的人跟前？一旦让内阁发现，势必重新评估两人的关系。 　　虽然段筹从来没说过，但科林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好的，这就打。”科林转过身，但是刚拿出智脑对方就追了上来，站在他身后，“我看着，你打吧。” 　　科林轻轻闭眼，心想玩完了。 　　“中尉？”门口响起低沉沙哑的嗓音。 　　科林徒然瞪大眼睛，猛地转身。 　　许廉就站在门口，他穿戴整齐，略长的头发松散地搭在肩上，整个人透出几分颓败气息，又显得很不耐烦，五官倏然就锋利起来，占据上风地打量着来人，“又有什么命令？不能分给其它部门吗？中转站这边已经处理不过来了。” 　　来人的军衔低于许廉，被他这么一看，莫名心虚，立刻站稳行了个军礼，这才说道：“少校，奉内阁命令前来探望您。”说着注意到许廉不怎么着地的左脚，“您受伤了？” 　　“我要是待在紧急避难所，自然能安然无恙。”许廉语气平和，但嘲讽意味十足。 　　他是这场战役的功臣，未来前路上升，来人也不计较这些，只是点了点头。 　　许廉缓慢地走进来，跟科林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安抚，然后问道：“有烟吗？” 　　科林：“有的。” 　　许廉背对着来人点了一根，只有科林看到他的指尖在轻轻颤抖，那是伤势未愈，强行从几欲湮没身体的虚弱中抽出一点儿精神气后的副作用。 　　许廉重重吸入，觉得压在身上的酸痛少了些，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恢复极慢，几乎逼近正常人的水平，二十三年来这是第一次，而他并不是正常人，许廉甚至觉得仅仅一夜，从前那些快速恢复的伤痛好像一下子反噬回来。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作为第一批存活至今的唯一实验体，很多东西都处于蛰伏跟未知阶段，许廉自己都判断不了。 　　“内阁的慰问我收到了，还有事吗？”许廉淡淡问道。 　　来人似乎打消了疑虑，正欲笑着说什么，段筹走了进来。 　　科林觉得今日水逆。 　　果不其然，来人神色又微微一凝，行礼打招呼：“中将。”眼神却在两人间逡巡一圈。 　　段筹的神色无懈可击，根本没搭理内阁这位，而是冷着脸将一张纸递到许廉面前，“内阁审批，我可以接我弟弟回去了，开门。” 　　许廉好几秒才视线聚焦，看到段筹名字后面挂的是上将！内阁妥协了！他们不仅恢复了段筹的军衔，还对段泽做出了让步！ 　　“好的。”许廉像是仔细检查完上面的印章，低声应道。 　　段筹紧盯着许廉，侧身让开路。 　　许廉跟段筹走向走廊深处，内阁这位就在门口看着，他蹙了蹙眉，不觉得上将会因为这场战役而对许廉有所改观。 　　许廉抬手扶了扶墙，呼吸有些沉重，段筹的视线只是微微偏了偏，下颚线几乎要绷断，某些情绪被他牢牢禁锢在身体中，当许廉又一顿的时候，段筹像是终于忍不了了。 　　“别……”许廉似有所感。 　　但段筹的手已经抓住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就叫许廉卸了那股精神气，他觉得似有屏障从身后张开，自己一下子轻盈起来。 　　“伤了脚踝又不是伤了脑子，我从边境线上随便抓个兵都比你强！”段筹不耐烦地说道。 　　在内阁这人眼中，段筹上将对许廉真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几乎是把人“拖”到门口，完事开门推他进去，厉声道：“给我弟弟解除追踪！” 　　“砰！”房门被摔上。 　　真惨，内阁这人心想，上将的厌恶简直溢于言表，他的评估已经结束，“科林中尉，我先走了。” 　　科林心道你赶紧爬吧。 　　“好的，慢走。” 　　段筹推许廉的力道一点儿不重，但许廉早已站不稳了，他原地摇晃了两下，紧跟着就被人一把抱起，耳鸣充斥着整个大脑，眼前炸着火星子，他无意识抓紧胸前的衣服，下一秒氧气就充裕起来。 　　许廉朦胧中微微睁眼，似乎看到了段筹满脸的担忧跟着急。 　　“上将……”许廉的声音雾蒙蒙的。 　　段筹俯身：“嗯？” 　　“恭喜您。”许廉笑了笑，大权在握，段筹就还是那个段筹，边防线上三十万大军严正以待，对人类军区有九成的调动权。 　　而亲卫军并不在其中。 　　“这不算成功。”段筹沉声，“我要带你走。” 　　两年前他没办法，两年后他不会再把许廉交给任何人。 第二十四章 偏见不能辱没英雄 　　通过内阁的审核后，许廉又在中转站中修养了整整一周。 　　这里每日都有雪花般的信息涌入涌出，进站总是要再三核对身份，段泽被接走，所以哪怕是苏越燃，都没办法塞进来一个医生。 　　好在还有科林。 　　他跟许廉不同，许廉是得罪了赵禄山被”发配“来的，他则在中转站待了整整五年，两人共事几个月，交流的次数很少，但莫名的，段筹想要将一些特效药送递给许廉时，优先考虑了科林，这个青年眉目平和，像是宇宙中散开的柔软星云。 　　“少校，这是今天的药。”科林进到办公间，将药盒垫在文件下面，一并交给许廉，如今这里的监控不容中断，好在他说话声音小，录不到什么，“上将根据您的恢复情况换了新的。” 　　许廉将数据打印出来，见状笑了一下。 　　科林不由得一愣，他第一次见许廉这种笑容，不是空洞而官方的，像是暖阳坠入密林，经过层层筛选后，落入勃勃生机中最温暖璀璨的那一抹。 　　难怪，科林又想，上将对少校这么喜欢。 　　段筹喜欢许廉，不管星网如何妖魔化，说两人关系破碎，科林也从未怀疑过。 　　同样相信他们是真爱的还有陆思恩议员的夫人，余莉安。 　　余莉安死里逃生，若是没有许廉跟段筹，她百分百死在主星的爆炸中，更别说生下一个小公主了。 　　星际时代坐月子不用那么久，余莉安修养半个月就彻底恢复，见上将安然无恙，她又惦记着当时冲进炮火跟烟雾中的许廉，于是挑了今日，提着鸡汤来了。 　　她从丈夫手中拿到了进出许可，不会受到阻拦，但一定会被看见。 　　“陆夫人？”许廉见女人容光焕发，面色红润，不复之前在医院的苍白跟绝望，有些惊讶，也有点儿惊艳。 　　余莉安曾经是一名歌手，被粉丝称为“上帝都会亲吻的喉咙”，声音动人不说，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看精致，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星辰都会黯淡。 　　如此看来陆议员对她一见钟情，不顾身份的猛烈追求也在情理之中了。 　　“少校午安。”余莉安看了看他的脚，见能正常行走才放下心来，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盒，浓郁的鸡汤香气顿时驱散开办公间的枯燥烦闷。 　　科林狠狠嗅了一口，这段时间一直吃没什么味道又软绵绵的营养餐，舌头都木了，鸡汤这种东西哪怕吃不到，闻一闻也是好的。 　　内阁成员享受特权，更别说余家是主星名门，炖只鸡不成问题。而许廉最近被科林盯着，喝药喝得差点儿丧失味觉，此刻闻到香味也开始唾液分泌，他看出余莉安的诚心，也不跟她客气了，招呼科林一起，“中尉，过来。” 　　科林受宠若惊，“别了少校，那是给您补身体的……” 　　“你都熬了三天，也该补补了。”许廉语气强硬，科林不再推脱，欢天喜地上前。 　　余莉安觉得一只炖鸡不够，暗道自己顾虑不周，赶忙打开另一个袋子中的面包，“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们尝尝。” 　　科林的舌头差点儿飞上天。 　　许廉吃了一顿像样的，心情舒畅，脸上也见了血色。 　　“喜欢吗？”余莉安坐在对面，双手合并微偏着脑袋靠在上面，显得知性而优雅，“喜欢我明日再送来。” 　　“不能了。”许廉赶忙拒绝，“中转站各种人混杂在一起，您的安全令人担忧，还有就是不要跟我走得太近，对您不好。” 　　余莉安对此全然不在意，但架不住许廉态度坚定，于是承诺不来了，但是一些补品会托人带来。 　　他生得真好看，余莉安心想，她就是个颜狗，纯粹欣赏，觉得那些所谓的男明星都不及许廉一两分。 　　余莉安又待了十分钟，这才离开中转站。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谁知三天后，爆出了余莉安提着保温盒去中转站的画面，女人气质高雅，粉丝一眼就认出来了，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去看望陆议员，毕竟人家夫妻结婚后撒狗粮的力度一直很猛，谁知有心人发现那天陆议员全天都在主星上，所以……余莉安是去看谁？ 　　这是个如果没有费劲隐匿，将毫无秘密存在的时代。 　　当晚就有人爆出张照片，像是拿门板拍的，画面模糊不清，但看穿着其中的女性就是余莉安，而另一位身材修长，头发微长带卷的…… 　　【那不是许廉吗？】 　　【……我怀疑我醒来的方式不对，余莉安给许廉送餐？！】 　　一时间各种言论引爆星网，有些人甚至怀疑余莉安跟许廉暗中“勾搭”上，陆议员绿了？！ 　　胡扯！陆议员陆思恩，以刚毕业就进入议院的传奇成绩，在政界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加上冷峻的五官卓越的处事能力，让他在十二议员的选举中一直位列前三。 　　【余莉安是疯了吗……】 　　粉丝都惊呆了，一时间不敢吭声，放任余莉安的星网账号被口水淹没。 　　而事情发酵三个小时后，余莉安从午睡中醒来，看到星网上铺天盖地的言论只是轻蔑一笑，拍了女儿甜嘟嘟的睡颜发上去，配字：【异种入侵的那天，我被困在五区医院，当时热引燃弹还有三分钟爆炸，是许廉少校跟段筹上将拼了命将我救出去，不然我早就粉身碎骨了，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送餐这件事我家陆先生也是知道的，聊表谢意罢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内阁并未公布的信息，现在由余莉安亲口说出，顷刻间将那些负面言论全部推翻。 　　星网也像被热引燃弹给炸了，一时间热闹非凡。 　　粉丝们忙着心疼余莉安，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剩下的人则在激烈讨论这件事，然后一个观点脱颖而出，【许廉能办到？】 　　余莉安云淡风轻丢下一个炸弹：【你们之前不是在寻找主星战斗视频中跟上将打配合到天衣无缝的驾驶员吗？】 　　【不，你别说了，我们不想……】 　　余莉安：【就是许廉。】 　　众人：…… 　　【我不管星网是如何扭曲许廉的，但在我看来他是一个非常勇敢、正直，甚至无坚不摧的人，你们不能因为他的一份喜欢就三人成虎，将一个英雄抹黑成小丑，至少我们躲在紧急避难所的时候，是他冲锋陷阵，配合上将打烂了飞舰的燃料库，让主星转危为安。】 　　余莉安沉着脸敲字：【偏见不能辱没英雄，无论任何时候。】 第二十五章 去我那儿 　　许廉看着星网上的言论，已经半个小时没有动过了。 　　余莉安这次发言字字狠辣，不似她从前作为歌手时的温柔可亲，但凡在她账号下提出质疑者，她都一一怼了回去。 　　英雄？许廉有瞬间的迷茫跟不解，这两个字神圣而有责任感，跟他似乎划不上等号。 　　而当时为什么冒死去救余莉安呢？ 　　为什么…… 　　许廉仿佛又陷入那个白虹横飞、轰炸不断的环境中，当时五区医院发现生还者的消息自耳麦中响起，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驾驶破烂落后的飞行器冲了过去，那是名孕妇，两条人命，他只是不想而已……不想鲜活的人命就此消亡。 　　他一直以“怪物”自我定义，拥有长达二十年的黑暗跟自我放逐，可关键时刻，他仍旧坚定不移地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星网群嘲许廉，嘲的是他“不自量力”，竟然跟段筹上将表白，“玷污”了大家的男神，可生死存亡之际，追星算什么？当视频中许廉驾驶着飞行器不要命地给上将打掩护时，每一个观看者除了震撼就还是震撼。 　　一些之前从未在星网上因为许廉发声过的人站了出来，他们不管谁追求谁，他们只知道奋战前线拼死保护民众安全的，都值得尊重。 　　【话说……你们有些人激动什么？搞得上将拒绝了许廉就会答应你一样，不行你也去杀几只异种？没准上将真的会高看你一眼。】 　　【杀异种的时候不见你们，拿着键盘倒是所向披靡啊。】 　　【我相信莉安的判断跟人品，从此往后再见用表白这件事抨击许廉的，见一个喷一个！】 　　星网从一开始的一面倒言论，逐渐出现了一小批许廉的维护者。 　　一辆悬浮车从内阁临时组建的办公大楼里出来。 　　这是专门接送陆思恩的车，此时里面不仅坐着他，还坐着段筹。 　　段筹有点儿佩服陆思恩了，整个内阁都对他忌惮而排斥，可刚才众目睽睽之下，陆思恩说顺路，要送他回去，卡特议员的脸都绿了，陆思恩此举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车内安静，陆思恩跟段筹同时调出星网上的爆炸新闻逐一查看，前三都是关于余莉安跟许廉的。 　　【呜呜呜，看得出莉安在拼命维护许廉少校啊，不愧是颜狗大队的队长，我刚才翻看了少校的照片，好帅啊，陆议员我对不起您~~~】 　　陆思恩深吸一口气。 　　【我不追星，终于知道许廉是谁了。妈的，又好看又飒，自认为长相八分，虽然没办法跟上将比，但平时追求者不少，兄弟们，我去跟少校表白，你们说他会答应吗？】 　　段筹深吸一口气。 　　“别看了。”陆思恩关闭智脑，冲段筹笑了笑，“容易血压高。” 　　段筹顿时警觉起来，矢口否认：“我有什么可血压高的？” 　　“没有一个将军会把全部的信任跟后背交给一个讨厌的人，无论他的能力有多出色。”陆思恩眼眸锐利，“更别说许廉还是亲卫军的人，上将，您不仅带兵打仗厉害，演技也很精湛。” 　　段筹跟陆思恩对视几秒：“您会告诉内阁吗？” 　　“当然不会。”陆思恩意味深长：“我们现在在同一辆车上，不是吗？” 　　段筹恢复上将军衔，陆思恩功不可没，刚开始没有绝对的信任，但他们二人都在慢慢试探。 　　“我请上将吃饭？”陆思恩开口。 　　段筹不知看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下次换我请您，今晚有点儿事。” 　　陆思恩自然不会阻拦。 　　段筹刚接到科林的信息：【上将，少校回去了。】 　　半个小时后，蔷薇码头，一辆不起眼的悬浮车安静等候。 　　许廉从飞行器上下来，他的左脚已经能正常行走，就是跑起来酸疼，青年紧了紧外套，夜风寒冷。 　　察觉到一辆悬浮车跟近，许廉只当是拉人载客的，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话。 　　“先生，需要我送您吗？”低沉悦耳的嗓音，顿时让许廉止住脚步，他侧目，车窗降下来一条缝，微微低头就能看到一截刚毅好看的下颚。 　　许廉喉结微动，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上将怎么来了？ 　　“上车。”段筹开口。 　　许廉不知为何，许是大战结束一切正在建设，生机跟希望随处可见，又许是“英雄”字眼一直撩拨着他的神经，总之让他体会到了一股久违的平静，于是难得开起玩笑：“多少钱？” 　　段筹愣了一下，随之十分配合：“一星币。” 　　白给。 　　许廉坐上了车。 　　他们大半个月不曾再见，为了许廉的安全段筹最好不要跟他接触，于是带回段泽后就没有再去过中转站，平时公务繁忙，只能挑好药让科林送过去，好像许廉吃下就能康复，可见了面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可笑。 　　许廉瘦了一圈，显得眼窝一片愈加深邃，他是上帝都偏爱的长相，苍白病气中也带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昳丽。 　　街道两侧的机器人忙碌不停，太阳沉底，夜幕笼罩中它们打开位于身上的夜灯，从这一头蔓延至远方，像是主星也落下了一整个银河。 　　“宿舍楼都被炸没了，回来了住哪儿？”段筹问道。 　　许廉小声回答：“北面有个暂时的收容所……” 　　“不准。”段筹打断，收容所里什么人都有，环境脏乱差，他单是想想就无法容忍。 　　许廉抿了抿唇，摸不准段筹的意思。 　　“去我那儿。”段筹一打操控盘，沉声说道。 　　许廉：“……嗯？” 　　许廉虽然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但又不是个傻子，上将只有在内阁成员在场时才会对他表现得冷漠而不耐烦，他仔细琢磨过，上将应该是在保护他，否则他的下场比段泽还要惨点儿，至少人小少爷还能有糖吃 　　“不好吧。”让许廉拒绝段筹实在艰难，他只能象征性地挣扎两下。 　　果然，段筹当场驳回：“我觉得挺好的。” 　　以最快速度搭建起来的小平房，虽然隔着十米远的地方还有些未被处理的废墟，但在满目疮痍的主星已经算非常好了。 　　许廉稀里糊涂就被段筹带了回去。 　　看许廉忧心忡忡的样子，段筹笑了：“不用担心，附近的监控还未修复，没人知道你跟我在这里，骗你的，这不是我的住所，在苏越燃名下，与我无关，内阁就算有天知道了，苏越燃也有办法将黑的说成白的。” 　　“亲兄弟啊。”此时苏上校正在办公室抽烟，半脸嘲讽半脸悲愤：“把我的房子让给许廉，我住哪儿？” 第二十六章 我觉得您需要抓紧 　　房间两室一厅，因为搭建仓促还有一股淡淡的粉尘味，家具是新添的，桌案上蒙了一层灰。 　　段筹开灯，示意许廉随意，然后逐一检查水电，一番确定无碍才将钥匙递给许廉，“平时在中转站工作我不说你，回到主星就住这儿。” 　　许廉晕晕乎乎的，“好。” 　　段筹给的他素来舍不得拒绝。 　　“上将跟段泽少爷住在哪儿？”许廉问道。 　　“不远。”这也是段筹提前从苏越燃手上“强取豪夺”的原因，顺路就能看见这栋房子，若是开着灯就知道许廉人在，也能稍微安心点儿。 　　段筹手上还有事，他站在门口，脚下跟生了钉子似的，沉声问道：“晚饭怎么解决？” 　　许廉：“在中转站吃过了。” 　　“药呢？” 　　“一会儿就吃。” 　　“嗯。”段筹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许廉：“好。” 　　实难相信，上将专门去蔷薇码头接他，就是为了带他来这个新住所，他们的关系在一点点发生变化，段筹太会隐匿心思了，他不论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冷峻而默然，即便如此，许廉也在这层表象下，体会到了独属于自己的一份专注。 　　会不会……许廉浅浅吸了口气，这个想法一经生出就被莫名的恐慌吞噬，他没那么贪婪，能跟段筹保持如今的关系就挺好。 　　他始终要离开的。 　　等“怪物”的身份暴露的那天。 　　而现在，他是个人类，也是名军.人，抗住肩上的责任，尽可能地帮助上将，就是最好的活法。 　　柜子里有洗干净的床单被套，许廉随便擦拭一番，铺好就去洗澡，中转站最近能源耗费巨大，冷热水供应并不及时，为此他跟科林专门准备了一个大桶，只有冷水就用加热器，太热就放置一会儿，此刻沐浴在温水下，简直舒畅至极。 　　主星的建设紧锣密鼓，一部分有钱人搬迁去了第二星，坚持留下来的居多，机器人不分昼夜，曾经的创伤被一点点抹平，高楼大厦重新耸立，有次许廉路过蔷薇码头，还听到了悠扬的小提琴音，在凛冬暖阳中，充斥着令人迷醉的心安。 　　内阁也终于能喘口气了，都是些会享受的，宣布在三日后设宴庆祝主星重生。 　　许廉也接到了邀请，他非凡的战斗力如今被各方看重，内阁一直压而不发，一来是介意他对段筹的心思，二来是在考虑给他一个什么职务。 　　许廉注定接触不了权力的中心，除非他对内阁表现出百分百的臣服。 　　宴会定在晚上八点，自上次跟段筹见面，已经过去十天了。 　　之前“物资调配”中，段筹专门给许廉准备了一套西服。 　　会穿来吗？已经提前到场的某上将难得想入非非，又觉得以许廉的脾气秉性怕是军.装就来了，这人就是……无意间那么一抬眼，段筹的大脑轰然空白，各项机能在瞬间被迷得有些晕乎，该罢工就罢工。 　　许廉自门外走来，身上就穿着那套黑色西服。 　　非常合适，青年肩线流畅，双腿修长，光点落在他的眉眼发梢上，段筹也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穿，震惊程度可想而知。 　　当一些人撤去偏见，就会第一时间发现许廉的俊美逼人，不远处的几位女士都红了脸。 　　穿这个来合适吧？许廉心有忐忑，但他看进出的男男女女都是西装礼服，自己也该…… 　　紧跟着许廉对上段筹幽深的眸子，脚步一顿。 　　段筹倒是军.装礼服，毕竟他已恢复军衔。而身上这套以深蓝色为主，将男人衬得越发清俊挺拔，金边在棱角的位置勾勒一圈，黑靴及膝，身后还有一层黑亮的披风，而段筹沉稳强悍的气势与其实在登对。 　　上将好帅啊……许廉耳根隐隐发红。 　　好看，段筹放下酒杯，想着回头再想办法送两套过去。 　　“呦，少校来了？”苏越燃都从许廉面前经过了，又折了回来，热情打招呼。 　　“苏上校。”许廉点头致意。 　　苏越燃朝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小声询问：“房子住的舒服吗？” 　　许廉坦诚回答：“很舒服，24小时热水供应，谢谢上校。” 　　“谢什么？”苏越燃状似大气地摆摆手，但脸上的笑跟蜡糊住了一般，甚至透着隐隐的凄凉。 　　许廉眨眨眼，错觉吧。 　　“聊什么呢？”段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锋利又审视。 　　苏越燃都要给气笑了，霸占了我的房子还要乱吃飞醋，他重重拍了拍段筹的肩膀，有点儿咬牙切齿：“亲兄弟！” 　　“少校。”内阁文员上前，“几位议员都在等您呢。” 　　段筹没再给许廉一个眼神，像是专门来接苏越燃的，跟他一并离开。 　　卡特跟陆思恩都在，另外两个许廉不认识，但是其中上了年纪的老议员对他格外上心，眼神跟红外线似的来回扫射，将许廉看得浑身不自在。 　　几乎是老议员开始热情跟许廉攀谈时对面的陆思恩就打开了智脑，有屏蔽功能，卡特也是稍微侧身才隐约看清上面的内容，养身诀窍？什么鬼？ 　　“晴晴，过来。”老议员忽的一招手，不远处的一名淑女就提着裙子走了过来，脸上泛起红霞，一个劲儿偷瞟许廉。 　　许廉：“……”有点儿懂了。 　　这边陆思恩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却是往后一靠，手指飞速地戳点着什么。 　　“这是我女儿周茗晴。”周栋笑眯眯地介绍。 　　“您好。”许廉礼貌起身握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立刻松开。 　　啊啊啊啊，好绅士啊！好帅啊！周茗晴在心中尖叫。 　　【他们都握手了，看起来彼此有意，上将，我觉得您需要抓紧。】 　　陆思恩发完这条，利落地关掉了智脑，好整以暇地抱臂观看。 　　紧跟着许廉智脑震动，他朝周栋父女抱歉一笑，打开扫了一眼就脸色微变，但压得住，又耐心攀谈两句，然后以借口洗手间的名义离开了，并未引起卡特的怀疑。 　　【二楼走廊右侧尽头，过来。】 　　这串号码许廉不会认错，但他走着走着莫名心虚，想着上将怎么忽然这么急迫地见自己？然后他又摩挲着刚刚跟周茗晴握手时触碰到的指尖，好想要蹭去什么一般。 第二十七章 我有喜欢的人 　　走廊尽头有个洗手间，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许廉正要打开智脑确认一遍，最外面的隔间门打开，段筹提着裤子出来了。 　　许廉：“？？？” 　　他猛地转身，然后听到了一道轻笑。 　　段筹：“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怕什么？” 　　许廉：“……”这是害怕不害怕的问题吗？ 　　“看样子周栋想把女儿嫁给你，你们彼此相中了？”段筹没什么情绪地问道，看着水流从指缝中漏走，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让许廉结婚生子平安地走完这一生是不是更好些？他即将奔赴边境，死亡的阴云随时笼罩，他并不如星网所描绘的那般战无不胜。 　　是人就都有输的时候。说到底，他想让许廉…… 　　“没相中，不喜欢。”许廉打断了段筹不切实际的想象，嗓音虽轻，但字字笃定，“我会拒绝周议员。” 　　段筹猛地看来，他的眼底分明有动容，却又凶猛地好似要吞掉什么。 　　有脚步声接近，许廉眉目一凛，下一秒就被段筹抓住手腕，跟着他钻进一个隔间，然后段筹将一旁“禁止使用”的告示牌踢了出去，最后“咔”一声上了锁。 　　隔间里面就只有一个马桶，站一个成年男人没问题，但是站两个就很夸张了。 　　他们贴得太近了……许廉的呼吸有些沉重，他为了让段筹舒服点儿，整个人稍微后仰，然后被一只大手撑住。 　　有人进来。 　　许廉只能轻轻扣住段筹的肩来维持平衡，他的一只脚还在男人双脚的缝隙间，但凡换个场地，他们就像是要跳舞。 　　来人听动静一共三人，骂骂咧咧说一楼洗手间挤满了，又带着醉意说台阶太高了不好走，其中一个洗完手还踢飞了告示牌，发出“砰”的巨响，然后门就被猛力晃了晃。 　　许廉倏然绷紧，敌意满满。 　　撑在腰间的手两指轻轻拍打，带喃凮着些许安抚意味。 　　“嗯？怎么打不开？”外面的人诧异道。 　　同伴笑话他：“傻.逼，都放了告示牌说禁止使用，你真喝醉了？走了！” 　　跌跌撞撞，交谈声远去，许廉松了口气，他正欲起身，却发现段筹一动不动，甚至用力将他按回了原位置。 　　迟来的暧昧气息让许廉周身一木，他抬头看向段筹，不明所以。 　　“为什么拒绝周议员？”段筹询问。 　　许廉抿着唇不吭声。 　　他这个姿势很容易后翻，若不是段筹撑着早一屁股坐在马桶上了，见他不回答，段筹的手蓦然一沉，许廉随之后仰，下坠一寸。 　　段筹眼底染笑：“问你话呢，为什么拒绝周议员？” 　　许廉发现上将有些时候真的很恶劣…… 　　“说。”段筹催促着，嗓音在许廉耳畔响起，带着丝丝撩拨。 　　许廉有些招架不住地侧过头，“我有喜欢的人……” 　　段筹眼底的笑意散开，让他看上去俊美又深情，他的手紧了紧，然后唇紧贴着青年的发梢，一蹭而过，如同一个谨慎而朦胧的吻。 　　“这样，那你记得拒绝得委婉点儿，别下了人家女孩子的面子。”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许廉恍惚着：“嗯。” 　　段筹打开门跟他一起出来，抬头就撞上苏越燃快要裂开的神色。 　　段筹蹙眉：“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许廉心里一惊，紧跟着就看到苏越燃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嘟囔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然后转身就走，气势凶狠。 　　许廉：“……” 　　这段时间的经历都让他快忘了，之前大家一直在传苏越燃跟上将是一对来着。 　　也不知怎么想的，看着八风不动的段筹，许廉忽然问道：“不怕苏上校误会吗？” 　　段筹一脸困惑地看来，“他误会什么？” 　　许廉呆愣片刻，忽然笑了，夏日晴风秋日绚烂，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两分，等段筹回过神来，许廉已经出去了。 　　他忽然想起苏越燃曾经说过的，“许廉还好，就是比较孤僻，不爱笑。” 　　明明笑起来这样好看，段筹喉结滚动，自私地想着以后许廉只笑给他一个人看就行了。 　　见许廉走来，陆思恩放下酒杯换了个姿势。 　　周栋眼神一亮，不等许廉开口就把周茗晴往前一送，“许廉呐，我女儿想去外面走走，我不放心，不如你陪同？” 　　许廉犹疑片刻，点了点头：“好。”在这里拒绝太让周茗晴丢人了，她没做错任何事。 　　因为凛冬时节，周茗晴又裹了一件大衣，灯光落在她鼻尖，显得小巧可爱，她平时最怕冷了，此刻却觉得心尖滚.烫，连带血液都要烧起来。 　　满天星子闪烁，静谧而浪漫。 　　“少校……”周茗晴想起在书上看到的，女追男隔层纱，她自认姿容不差，家世也能帮得上许廉，“您……您能……” 　　许廉忽然站定，在周茗晴诧异看过来时平静道：“对不起，周小姐。” 　　有些东西不用细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例如周茗晴的心意，例如许廉的拒绝。 　　周茗晴脸上的笑意淡去，她就这么跟许廉对视良久，终于酸涩道：“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许廉回答，“心里实在容不下第二个，我不想欺骗您，更不想利用您，周小姐值得更好的。” 　　“喜欢的人……”周茗晴低声呢喃，然后脸色大变：“你是说……段上将？！”见许廉不否认，周茗晴一下子着急起来，“你傻啊你，段筹是什么人？喜欢他的能从主星排到米勒星，不管是谁跟他在一起都将成为众矢之的，更别说你……”想到星网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周茗晴猛地一跺脚：“你怎么死心眼呢你！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放弃啊？” 　　周茗晴浪迹星网，许廉喜欢段筹那件事她自然知道，但整整两年了，段筹姿态傲慢，该放手了！ 　　许廉紧盯着周茗晴，然后笑了笑。 　　他的笑实在让人无力招架，周茗晴很快红了脸颊，闷声道：“你笑什么呀？” 　　许廉温声：“您是一位真正的淑女，我向星空许愿，愿您余生平安，幸福美满。” 　　“多大的人了，还相信这些？”周茗晴被夸得满心雀跃，又酸酸的，因为许廉拒绝了她，清楚明白。 　　许廉想起了刚刚那个擦着发丝而过的吻，“我相信，因为星空宇宙不会辜负任何一场秘密跟浪漫。” 第二十八章 蓝星 　　许廉不是故意说的这么好听，而是在所有情绪跟心愿都无法宣之于口的漫长时段，他学会了仰望天穹跟星空，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肆无忌惮地诉说着自己的烦恼。 　　周茗晴望着许廉，神色逐渐从愤慨变得无奈，她最后轻笑了一下，“好吧，我被彻底拒绝了。” 　　许廉仍旧温柔：“很冷了，我送您回去。” 　　周茗晴跟他走到房檐下，有零星的雪花落在脸上，她忽然转过身，认真开口：“少校，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想要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可以优先考虑我吗？” 　　许廉有点儿惊讶于周茗晴的执着，她看着女人的眸子在夜幕下跟星子一样明亮，心知不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为了不让周茗晴再失望，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但您也要答应我，永远不要等候，遇到喜欢的就如今晚这样，坦诚地说出来，相信没有绅士能够拒绝您。” 　　周茗晴被哄得高高兴兴，低下头的时候鼻尖一酸，心想这么好的人，上将怎么看不到呢？ 　　某上将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听墙角，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笼罩住段筹，看周茗晴的样子显然不会轻意放弃，得赶紧把许廉弄到自己身边！ 　　周茗晴回去不知道怎么跟周栋说的，周栋有些惊讶，但很纵容女儿，最后叹了口气，笑着指了指她。 　　陆思恩跟许廉聊天，但聊的都是正事，陆议员从来不会把八卦挂在嘴上，“议院全票通过，不出意外你将会升职为中校，恭喜了。” 　　对此许廉表现得格外平静，“谢谢您。” 　　宴会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许廉没再跟段筹说上话，结束后他直接回了主星的住所，刚脱掉鞋子就收到信息：【到了？】 　　许廉笑着回复段筹：【嗯，上将好好休息。】 　　这边段筹跟苏越燃走在雪花悠然飘落的小道上，两侧的路灯静谧挺立。 　　“我查阅了我权限内所有能看到的资料，蓝星十三年前有两样重大事宜，一是人类大迁移，迁去了隔壁火星；二是一个试验基地爆炸。”苏越燃说着诡异地顿了顿：“查不到具体是什么实验，保密级别相当高，可能只有内阁个别几位才有权限，但我看到了这项实验的相关负责人。” 　　段筹眉心一跳，语气一沉：“卡莫白。” 　　“没错。”苏越燃应道：“十三年前卡莫白还只是少将，而蓝星实验一向有专人负责，按理来说他不该……”苏越燃察觉到段筹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扭头看去，顿时噤声。 　　段筹纹丝不动，但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比夜色还要诡谲不定，无数深渊在他眼底显现，苏越燃一时间心有戚戚：“怎、怎么，你知道什么吗？” 　　“没什么。”段筹又在瞬间恢复如常，“就明日吧，我去趟蓝星。” 　　苏越燃：“蓝星基本荒废了，你应该查不到。” 　　段筹没有回答，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细密的风雪中。 　　翌日清晨，许廉准时去内阁报到，正如陆思恩所说，他成功升为中校，同时接受授予的一共二十七人，都是在主星保卫战中成绩比较突出的。 　　赵禄山也在场，脸上的笑十分僵硬，今时今日都有些不敢看许廉，他本以为许廉是个极好欺负的，可对方的战斗力堪称逆天！赵禄山心知兔子急了也咬人的道理，害怕哪天许廉不愿意忍了，给他打个半身不遂，更重要的是如今许廉跟他同级，再吆五喝六就说不过去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怂包一个。 　　许廉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段筹，连苏越燃都不在，陆思恩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走近后轻声说道：“上将去了蓝星。”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许廉，总之在陆思恩看来，青年的脸色在瞬间隐隐发青，唇上的血色散得一干二净。 　　陆思恩蹙眉：“只是巡查，并无大碍。” 　　蓝星……一瞬间那些不堪而绝望的记忆从许廉身体里席卷而过，挤压得他胸口生疼，周遭的人声鼎沸远去，他恍如又置身于冰冷的密室，望着顶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不知道死亡何时到来。 　　段筹为什么会去蓝星？不是已经荒废了吗？巧合吧……一定是巧合，许廉这么想着，额上的冷汗却细细密密。 　　“许廉……”陆思恩终于确定这人不对劲儿，他去拍许廉的肩膀，却被他蓦然抓住手腕，反手就要拧住！陆思恩神色一凛，另一只手快速敲击许廉的麻筋，在对方停顿的瞬间，用巧劲挣脱开。 　　他们动静不小，加上气氛不同寻常，引起了门口卫兵的注意。 　　漆黑冰冷褪去，许廉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神十分空洞，喃喃：“对不起，议员，我……” 　　“没事。”陆思恩挥挥手示意卫兵不用管，然后笑着勾住许廉的脖颈，“你小子，真有一套。” 　　闹着玩？卫兵了然，又退了回去。 　　他们离得近，许廉小声说：“陆议员，我想让您帮我一个忙。” 　　陆思恩的办公室—— 　　“你想去蓝星？”陆思恩坐在椅子上，有些看不懂许廉，他觉得青年忽然成了一团雾，似乎在竭力地隐瞒什么，“段筹不会出事，蓝星早在七八年前就大范围荒废，因为此前实验频繁导致水土污染严重，除了零星一些土著，几乎寻不到人烟。” 　　许廉狠狠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我……有点儿私事，现在主星进出严格，我找不到可以去蓝星的理由，还请议员看在我救了尊夫人的份上，成全我。” 　　陆思恩是十二议员之一，拥有特权。 　　“这样。”陆思恩心知许廉绝不是以恩要挟的人，但偏偏说了，就证明真的很严重，“我记得蓝星有一种珍贵的矿石，通体水蓝，但是在日光的照耀下又会泛出金色，用来做珠宝最好不过，我夫人一直想要。” 　　许廉猛地抬头，脸上显露出几分人气。 　　陆思恩双手撑着下颚，笑了笑：“反正闲来无事，那就麻烦中校走一趟了。” 　　许廉深深鞠躬：“谢谢您。” 第二十九章 打起来了 　　许廉慢了段筹半日，飞行器连续跳跃了三个节点，这不是飞舰，反重力引擎做的没那么好，一般人跃出一个节点就该出现不适了，许廉却是不管不顾，可当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出现在眼前时，他又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没事……没事的，许廉肩膀倏然一塌，整个人趴在操控盘上重重喘息着，这是极为严重的心理创伤，本能跟恐惧会在瞬间吞噬自己，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转头回去。 　　可半晌后，飞行器穿透浅薄的星云，进入了蓝星的大气层。 　　数年的不干涉，蓝星的生态稍有改善，树林植被从一头蔓延至另一头，风一吹过，树梢如同绿色的海浪，发出令人陶醉的“沙沙”声，这里是人类的起源地。 　　段筹站在一个小山坡上，望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这里就是曾经发生爆炸的试验基地。”苏越燃开口：“你也看到了，渣都不剩。” 　　所有痕迹都被洗刷干净，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连风都说着不知情。 　　“找到蓝星的信息交换点了吗？”段筹又问。 　　“有过登记的，在一片荒漠区。” 　　段筹点点头：“行，坐标发给我，我换身衣服就出发。” 　　所谓信息交换点，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型的跳蚤市场，段筹在边境生活过几年，很清楚这里意味着什么，他穿着黑裤，套了酒红色的皮夹克，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随意往后抓了抓，最后戴上墨镜骑上摩托，在一阵嗡鸣声中消失于苏越燃眼前。 　　苏越燃：“……这他妈，还挺好看？” 　　智脑显示交换点就在百米前，段筹穿过一阵呛人的风沙，横七竖八的广告牌跟灯牌就映入眼帘，面前的建筑像是蹲坐在这片荒芜中的老者，单薄、丑陋，老态龙钟。“他”木然地同段筹对视，脸上被涂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彩色颜料，好像不定哪日就会被黄沙彻底掩埋。 　　但靠着“他”生活的人类却充斥着生机与暴力。 　　段筹刚接近就差点儿被一个飞出来的酒瓶砸到脸，他灵巧躲过，一抬头，发现好像是两方人马在火拼，骑着不知道改装了多少回的摩托，一个个在脸上涂着黑漆，狰狞而挑衅地笑着，武器也很落后，段筹甚至看到有人挥舞着狼牙棒。 　　他胯下的摩托精美大气，这样的新品在蓝星实在罕见，不少人都朝他看来，藏不住的贪婪。 　　蓝星的社会秩序几乎等于没有，这里多是些亡命之徒的汇聚地，能定居下来的绝非善类，人们为了生存而斗争，斗争于党派，斗争于人类自己。伴随着抢掠，战火，野蛮。 　　“哎呦，新人？”左边的光头打了个手势，示意暂停，他从自己那辆丑的没眼看的摩托上下来，死盯着段筹，“犯了什么事，来做什么的？” 　　段筹按了按摩托的某个按钮，无须停靠，轮胎就牢牢扒住地面，一看就是高科技好东西！段筹一条长腿绕过来，大刀阔斧地坐着，跟来人对视，透出一股如同猛兽般的凶狠：“新人，来这里打听些东西，至于犯了什么事……”他一字一句，“杀人算吗？” 　　光头可能被段筹身上比自己还要亡命之徒的气息震慑到了，竟然问了一句：“杀了几个？” 　　段筹：“忘了。” 　　这句忘了就很吓人，一般身上背命案的，杀几个心里都有数，眼前这位像是杀多了，记不清了？ 　　光头不由得重新审视段筹，他腆着晃动的啤酒肚上前，双眼周围用黑漆涂了一圈，标准的熊猫眼，段筹近距离看，没忍住嗤笑出声。 　　光头：“？？？”他可是这片的老大，几个意思？ 　　段筹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丝毫不乱：“初来乍到，你们这儿的规矩是什么？” 　　他仍戴着墨镜，但刀锋一般的视线犹如实质。 　　可光头也不是吃素的，都是刀尖上讨生活，凶狠的又不止眼前这一位，在场参与火拼的，有谁是害怕见血的？！ 　　“兄弟算是问对地方了。”光头咧嘴一笑，半口黑牙：“蓝星所有的消息，都在咱们这个交换点中，至于规矩嘛……”光头拉长语调，一只手拍了拍段筹摩托的后座，“我瞧这个就挺不错。” 　　段筹猜到了，也并不吝啬，地头蛇有地头蛇的方式，不过一辆摩托，给了就给了，可谁知这光头竟然手掌上移，做出了哪怕卡莫白在场也会惊掉下巴的动作——他用拇指蹭了蹭段筹的大腿边缘，笑得油腻而充满暗示味道。 　　但凡段筹手下的兵有一个在场，今日都要掏出枪来给他突突了！ 　　光头好男色，段筹这类的，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在他看来简直是极品。 　　段筹本人也十分震惊，哪怕他被“流放”到米勒星做石碑修复工作时，都没人敢对他不敬。 　　“这样。”段筹应了一声，在光头第二下点头时，猛地抽出紧贴靴子的匕首，寒芒闪烁，光头一声惨叫，从下巴到额头，就让段筹削出一条缝，不深，但血很快流满全脸，偏段筹还阴恻恻地接了一句：“我一般杀人，起手都这样。” 　　其实是杀异种。 　　但是光头相信了，叫得惨绝人寰，猛地后退倒在沙地上，双脚并用往后蹭，一边恐惧一边暴怒，指着段筹喝道：“给我宰了这个混蛋！” 　　嗡嗡嗡—— 　　此起彼伏的油门轰响，尘土飞扬间车队很快将段筹围在其中，他们也不废话，挥舞着铁棒砍刀就冲上来，带动着呼呼风声，可惜太慢了……到底是人类，速度落异种好几个档次，而段筹是连大型异种都能单杀的存在！ 　　段筹几乎没让人近身，夺、砍，劈各种利落，很快四周就倒下一片，他抽空看向那个光头，发现他冲到一个店铺中，等出来往天空放了一个信号弹，一时间似乎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密集的引擎声。 　　他在喊人！ 　　双拳难敌四手，段筹没拿威慑力武器，车轮战总能将他耗费干。 　　砍刀朝段筹后背招呼来，段筹第一时间感觉到，正要调转车头，就被两辆摩托同时卡住了！前方也有破风一般的凛冽攻击，他正在心里精密计算，刚低头，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冲入战场的黑影，对方一个手刀，恍如千钧，直接将背后偷袭段筹的那人劈晕了过去！ 　　刚才差点儿被砍伤时神色都未变一下的段筹，此刻却眸色一闪。 　　是许廉！ 　　许廉的加入，使得勉强平衡的局势顷刻间朝一边倾倒，他跟段筹的配合不用多说，这些马仔倒得更快，但交换点四通八达的小巷中有机车持续冲出，一个个吆喝着，嘶吼着，许廉心知不对，当机立断：“上将，我来开！” 　　段筹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此刻心中疑惑滔天，他也一把揽住许廉的腰，许廉借力，直接骑上去。 　　本来就是两座车，段筹在摩托飞驰出去的瞬间抱紧许廉的腰，两人如同上膛射出的子弹，卷起一溜烟灰尘。 第三十章 再打我拉黑你！ 　　四周全是荒漠，不同于之前的绿洲浮荡，此时头顶的太阳烘烤炽热。 　　许廉轰响油门，在风沙中恍如利剑，他目力惊人，对地势似乎十分了解，摆动间绕开隐藏于黄沙中的石块，尾随追杀的人没这个本事，一下子碾上去，瞬间造成的强大阻力使好几辆摩托侧翻，惨叫声不断。 　　对方一行人终于明白不来点儿硬的是留不下他们了。 　　车速稍微降速，几个男人费力将炮口架在车前，段筹通过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沉声道：“他们上武器了。” 　　风声呼啸，仍旧可以清晰听见彼此的声音。 　　许廉嗓子稍哑：“能躲开。” 　　“躲不是我的风格。”段筹的拇指隔着衣服轻轻摩挲两下，满意感觉到许廉腰身一紧，如此危急的情况，他也能当流氓当得云淡风轻，“那武器是经过改造的，我想要一个。” 　　许廉抿了抿唇，上将想要…… 　　摩托猛地转弯，扬起巨浪一般的沙尘，许廉眸色锐利，像是出爪的野兽，倏然朝这些人冲去。 　　近距离的炮口所狙击产生的冲击波可能会炸到自己人，对方根本没料到许廉跑路跑得好好的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上轻口径的！”有人大喝。 　　而就是这么个功夫，性能极佳的摩托已经开到了距离他们不足二十米的地方！ 　　“打！” 　　然而许廉早有预料，超出人类数倍的敏锐跟感知力能够让他通过机枪手细微的动作判断他们的进攻方向，摩托猛地左移，几乎是贴着地面擦行，段筹甚至能感觉到裤子跟沙砾快速碰撞时产生的颤栗！ 　　一股兴奋从他心底喷涌，野性与刺激，是他这类人心底潜在的追求。 　　子弹沿着许廉预先判断好的轨迹在地上打出一个月牙，车身一正，跟对方的摩托擦身而过！ 　　而就在这时，一切都跟慢动作似的，段筹出手迅猛，一把捏住机枪手的脖子！肺泡中的氧气在顷刻间被挤压干净！机枪手只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蓦然从座位上腾空，他来不及尖叫，就重重砸在地上，而在此之前，段筹已经从他手中抢走了武器！ 　　摩托围着绕行一圈，更加急速地朝前飞驰！ 　　段筹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武器，觉得重量跟军.队里常用的截然不同，还得试一试手感。 　　他在车上换了个方向，跟许廉背靠背，说道：“安心驾驶，剩下的交给我。” 　　将后背交给段筹，世上没有比这个安全系数更高的了。 　　许廉心无旁骛，这边段筹已经调好表尺，上膛扣动扳机—— 　　砰！ 　　对方的一辆改装车当即飞出去一个轮胎，跟一侧的小摩托撞上，如同生死相随般，一起卡进旁边的沙沟里。 　　“带劲儿。”段筹感叹了一句，“锵锵”两下重新上膛。 　　对方其他车上的机枪手立刻瞄准段筹，但他们不是专业的，而段筹在主星最好的军校，射击反应速度也是连续三年第一。 　　砰—— 　　这把改装过的枪后坐力十分凶猛，子弹在空中会呈现出一个弧形，屁股上冒着一尾的火花，格外狰狞。 　　对方着急去躲，但还是被子弹射中了引擎盖，一时间失去平衡，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段筹弹无虚发，没让对方讨到一点儿好处。 　　本来就是，这些人拼的就是人多火力猛，根本没见过这种神枪手，预判跟他娘的开挂一样，短短两分钟就损失了七八辆车。 　　“停下！”光头扯着嗓门大喊，他将黄沙吸进肺里，看着扬长而去、朝自己竖起中指的男人，只觉得快要气炸了！ 　　“没追了。”段筹于飞驰的摩托上轻松调整方位，一只手重新抱住许廉的腰，一只手拿着枪靠在脚边。 　　夕阳半掩于地平线上，将沙砾照出一片悲壮的血色，荒原中只剩下引擎咆哮的声响，飙升的肾上腺素一点点回归正常水平，许廉在日头最后骤沉下去的瞬间，停下了车。 　　此时夜幕从远处铺撒开，这里看不到壮阔的星云，却是蓝星特有的苍茫无垠。 　　许廉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他该怎么解释来蓝星的原因？ 　　青年拍了拍头上的沙砾，因为吹得久了，发丝硬邦邦的，一抖全是土。 　　但是出乎预料，段筹没有兴师问罪，他帮着许廉清理干净肩上的灰，随口问道：“来找我的？” 　　许廉知道瞒他不过，点了点头：“嗯。” 　　“我又不是小孩，什么刀口风浪没见过？至于你亲自盯着？”段筹轻笑。 　　上将没生气，许廉不由得松了口气。 　　智脑发出嗡鸣，段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苏越燃的电话，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谁知对方又打了过来，段筹继续挂断，同时快速回复：【再打我拉黑你！】 　　苏越燃：“……”好狗！是他那位亲兄弟没错，行，活着就行。 　　“我饿了。”段筹开口，顺便展示了一下他一秒钟前强行关机的智脑：“得找个地方充电，你有办法吗？” 　　许廉太容易被段筹迷惑了，他见男人一脸信任跟真诚，想都没想就点头：“有！” 　　看星辩位，段筹也会，可问题是他不知道哪里能落脚。 　　摩托这次悠闲惬意很多，车灯将十米开外的一切照得透亮，不多时，他们停在几户平房前。 　　段筹下了车，森冷的神色隐藏于黑暗中，亏他之前一直觉得许廉没来过蓝星，这像没来过的样子吗？这种环境你让苏越燃开着导航他也不一定能找到，许廉倒是轻车熟路得很。 　　可以，本以为有所了解的人，不仅心里藏着一堆秘密，现实生活更是一堆秘密。 　　段筹有些烦躁。 　　许廉花费了一些功夫才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说是敲开，其实就是一条缝，依稀能看见里面是一位警惕的中年男人，许廉熟络地跟他交谈，说的一些暗号都是常年乱跑的人才会知道的，段筹不太能听懂，他又看着许廉从兜里拿出一把星币，中年男人眼神闪烁，明显动心了。 　　段筹却糟心透了，许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主星智脑就可以解决一切，人们早已不用星币，说明许廉是有备而来。 　　男人收了星币示意他们快点儿进来。 　　灯光敞亮下，许廉这才发现段筹的脸色难看至极。 　　许廉：“……”怎么了吗？ 第三十一章 罪孽深重 　　蓝星资源匮乏，哪怕许廉给了足够的星币，男人能准备的也只是一点儿简单的蔬菜沙拉，干硬的面包，跟一杯牛奶。 　　段筹气不顺，坐在桌前板着脸，“这怎么吃？” 　　实则在边境打仗的时候，学着士兵们“酱土”都塞过，一种饱腹感非常好的泥，少量摄入并不会怎么样。 　　许廉却当真了，他小心翼翼起身，后知后觉段筹的怒火似乎来源于自己，“上将稍等，我立刻去其它地方……” 　　“坐下。”段筹深吸一口气，按住情绪，一点儿都不想让许廉难过，他将牛奶推过去，“喝掉。” 　　“还是您喝吧上将……” 　　“这是命令。” 　　许廉不敢违逆，端起来几口就喝完了，干燥发疼的喉咙得到缓解，上唇一圈的奶渍，青年在昏暗的灯光下低垂着眼眸，砰然击打到段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跟他生什么气呢……不管是一个秘密还是一万个秘密，这人都是许廉呐，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可以用生命写出“忠诚”二字的许廉。 　　他想到许廉曾经做噩梦时的样子，无助而绝望，可能真的发生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在心里建出一个密室，段筹想等许廉主动交出钥匙，而不是暴力轰开。 　　两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奔波一天后食量不用多说，许廉又给了男主人一些星币，对方才拿出一块面包来。 　　“这价格不合理。”段筹开口：“你刚才给他的钱都能在主星买两块面包了。” 　　“不一样的上将。”许廉低声：“蓝星的治安没那么好，夜晚收留人要冒着被抢劫的危险，加上这里吃食匮乏，很多时候有钱都不行，得熟悉道上的规矩。” 　　段筹紧盯着许廉：“道上的规矩？” 　　许廉心里一惊，自己说错了话！ 　　他真的是……面对上将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 　　但本能的，许廉不愿意对段筹设防，如果连这个人都被他排除在安全线之外，人世这一遭，就太没劲了。 　　见许廉不说话，段筹也不着急逼问，他三两下处理完自己的那份面包跟蔬菜，看向出现在房门口、仍旧警惕的男人：“我们睡哪儿？还有，能洗澡吗？” 　　物资短缺不包括水，蓝星这点好，中年男人给他们安排好住的地方，指了指洗澡的浴室，就急匆匆回到了自己卧房，听动静还从里面上了锁。 　　浴室窄得勉强能站下一个人，段筹看到洗发水都过期了，但是没得选，冲得还算舒服，他出来的时候许廉仍坐在那张椅子上，神色莫名寂寥。 　　听到动静，许廉骤然回神：“上将。” 　　段筹：“去洗吧，然后睡觉。” 　　话虽如此，但万万没想到房主人就安排了一张床…… 　　段筹已经躺在上面了，狭小逼仄的房间并没有影响他的气势，他仿佛误入库房的珍贵藏品，让许廉莫名觉得自己在亵渎神明！ 　　“我去找他再要一间。”许廉脸上燥热，转身就要走。 　　“没有了。”段筹接道：“看这房子的构造就知道，根本没有其它房间。” 　　许廉深吸一口气：“我睡外面。” 　　“许廉。”段筹压低嗓音，跟他平时发号施令那般，青年不由得转过身面对他，谁知段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上来吧，抓紧。” 　　像是充斥着鲜花跟糖果的深坑，许廉被忽悠得晕晕乎乎，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上次在宿舍，段筹只是守着他，这次就躺在身边了。 　　仍旧觉得很不真实。 　　“上将怎么会来蓝星？”寂静中，许廉忽然问道。 　　段筹不能说我是来调查你的，当然他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光明者号案，我查到母亲生前到过蓝星，就想看看。”事实上完全摸瞎，蓝星曾经作为一个各类实验的汇聚点，正好撩拨到了段筹心头的那根弦。 　　因为段母生前反对过一些实验，例如以犯人做活体，操控活人意识等等。 　　许廉瞬间噤声，“光明者号”曾经是一辆大型民用飞舰，多年前因为引擎问题于宇宙中坠毁，全舰一千多人无一生还，其中就包括段筹的母亲。 　　许廉看过照片，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知性的女人，不仅是个科学家，还是个生物学家，事后官方公布说是意外情况，但段筹不是这么想的。 　　“对不起，上将。”许廉轻声。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段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快睡吧，明天还有任务。” 　　他自始至终都没想着逼许廉说出些什么。 　　精神紧绷了一天，加上这里是蓝星，许廉的睡眠质量可想而知，他几乎是刚意识朦胧就被熟悉的黑暗笼罩，追逐、嘶吼，绝望，无尽的折磨下来，许廉甚至学会在梦中做好准备，跑！ 　　他浑身肌肉紧绷，紧咬牙关发出沉重的呼吸，然而就在这时，头顶的黑雾散去，入骨的寒冷也被难以言说的温暖融化，许廉有点儿懵。 　　段筹面对面抱着许廉，给他轻轻揉搓着后背，因为见过好几次，所以已经很熟练了，“我在，不害怕。” 　　沉稳坚定的嗓音，锐利地撕扯开所恐吓，许廉被一片柔和裹挟，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竟然在蓝星睡了一个好觉。 　　…… 　　翌日清晨，许廉迷迷糊糊觉得腰侧压着什么，他下意识去抓，然后整个人骤然清明。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段筹的手臂。 　　这个姿势…… 　　许廉有点儿缺氧。 　　完了，他似乎真的亵渎了神明。 　　可神明拯救世人。 　　他一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一边往段筹怀里靠了靠，男人清浅的呼吸就在头顶，如同盛夏时节躺在被炙烤温暖的草地上，鼻尖都是淡淡的青草香，只想幸福地眯眼。 　　段筹勾起一个笑，状似在做梦，抬手轻轻摸了把许廉的发，柔软又蓬松。 　　许廉就真的眯了眯眼。 　　又一个甜到掉牙的小秘密，许廉珍藏起来，殊不知某上将狗得很。 　　段筹没想到许廉会追来，虽然心里愈加肯定这里深藏着许廉的一段过往，但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身侧的人犹如惊弓之鸟。 　　母亲曾经留下的踪迹苏越燃来邮件说已经收集完毕，段筹大致扫了扫，似乎没什么特殊之处，她只是短暂地在蓝星停留过。 　　索性闲来无事，许是这里跟许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段筹就想多了解一些。 　　“你当导游。”段筹开口：“带我随便逛逛，难得我休息。” 　　语气中的闲适信赖又把许廉心中那点儿摇摇欲坠的拒绝给堵了回去。 　　许廉需要先把摩托车改装一下，弄得稍微陈旧点，不然走哪儿都会成为焦点，用好的外壳替换男人家生锈的，对方自然不含糊，就是看许廉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神经病。 　　青年将外套脱掉，大中午的就穿着一个工字背心，正在拧螺丝。伏身的时候肌肉线条绷起，流畅而漂亮，段筹并不打算上前帮忙，他拿着一瓶水，靠在门口，边喝边看。 　　可能天气太热，火气大，得喝水压压。 　　“上将……”许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你……” 　　段筹含笑听着，可天色忽然被浓烈的橘色渲染，像是所有的感知被拉成一条细线，紧跟着巨大的轰鸣好似将天空炸了个窟窿！无数火石齐齐往下砸，像是坠落的烟花，所造成的威力不亚于中级炮弹！ 　　一颗火石自许廉背后凶猛袭来，恨不能将他一口吞噬！ 　　速度太快了。 　　“许廉！”段筹眼中爆出血丝。 　　上架感言 　　嘿嘿嘿，嘿嘿嘿…… 　　有些老读者我就不用说了，咱们风里来雨里去，这本我暗自祈祷，你们仍旧对我不离不弃。 　　而新读者，来吧！我准备好了！ 　　看过我书的小可爱们都知道，甜，就完事了！ 　　小北新书愿望：要么，我被催更等等一系列砸死；要么，我用更新砸死你们。【超凶】 　　总之爱你们，咱们下一章再见！ 第三十二章 陷入爱情的男人就离谱！ 　　地面都在震颤。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房屋前被砸出一个直径一米的深坑。 　　尘土四扬，许廉耳畔是长久不绝的鸣音，脑子也雾蒙蒙的，他本能地爬起来，想到了刚才扑向自己的那道人影，脸色瞬间无比难看，“上将……” 　　“上将！” 　　许廉慌乱扭头，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隐约瞧见一个人形，一动不动的。许廉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他伸手奋力去扒，指尖不住的颤抖，直到被段筹一把抓住手腕，四散出去的魂魄才在瞬间回归体内。 　　许廉反握住这只手，立刻将段筹从土毯中拖了出来。 　　段筹没说零件缺失，只是行动稍有迟缓，右耳中溢出血，左臂小肘位置也被划破，他晃了晃脑袋，下巴搁在许廉肩上喘息，等能说话，第一时间开口：“我没事，没事……” 　　许廉下颚线绷紧，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一辆大型飞行器挑衅地在上空盘旋，舱底印有一张咧开的大嘴，鲜红又嘲弄。 　　不是星际盗贼，但是就目前看也没区别了。 　　对无辜人类动手，在段筹这里是大忌。 　　段筹第一时间接通了苏越燃的通讯：“天上那架飞行器，东南方三点钟左右，给我打下来！” 　　主星百年遇到一次侵袭，但是对蓝星这种防御极差的地方，外边势力抽空前来扫射轰炸，似乎再正常不过。 　　中年男人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他熟练地挪开一口大缸，露出地下室的小门，打开正要跳进去，就被人抓住了肩膀，一扭头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 　　段筹右耳溢出的血已经流到了下巴，他的发丝凌乱，脸上一层灰尘，但整个人气势凛然，锋利的长眉入鬓，看向男人时微挑了一下，“征用你的车，费用事后会有人给你补上。” 　　说着智脑“哒”投影出一个基础信息，“上将”两个字顿时将男人刺得眼眶生疼，他颤抖着将钥匙递给段筹，示意车在后面的仓库里，又看了看段筹，没说话，直到陈旧的摩托飞驰出去，风将那两人的衣服吹得鼓了起来。 　　这架飞行器目标明确，起初扫荡一般的火石过后，炮弹一直集中在信息交换点。 　　段筹他们赶到的时候那栋一把老骨头似的建筑终于轰然倒塌，不少人压在废墟中，一时间哀嚎声不绝。 　　飞行器像是发泄完了，关闭两侧炮口就要离开，但是刚调转机头，就被解除隐身的飞舰当头一轰！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爆炸，巨大的飞行器发出哀嚎，拖着浓滚的黑烟，翻转着往地面坠落。 　　“这也太蠢了。”苏越燃一边嘲讽一边紧密部署。 　　如今人类中有一些不愿意屈服内阁的小股势力，他们自成一派，想尽办法搞来各种科技跟设备，妄图成为第二个“内阁”，苏越燃这两年来随手收拾掉的就不下十个。 　　但再如何，也没办法跟正规军队相比。 　　光头从废墟中艰难爬出，抬头就看到仇人站在不远处，他下意识去摸枪，然后被一个硬物抵住了脑袋，“别动！” 　　许廉心情很不好，漆黑暴怒的情绪将他吞噬，唯有看到段筹时才能保持清醒，但男人身上的血又刺激得他神经狂跳。 　　一架架小型飞行器从飞舰中驶出，定位段筹后落下，为首的苏越燃身着军装，身后的士兵步伐整齐，神色冰冷，如同冷静精密的猎杀机器！ 　　这等素质，可不是主星第一军或者亲卫军，是苏越燃受段筹命令，精心培养的。 　　“上将。”苏越燃面色惊讶：“受伤了？” 　　段筹冲苏越燃微微摇头，嘴上云淡风轻：“这算什么伤？” 　　苏越燃看了看脸色快要冻成冰的许廉，心道你可闭嘴吧。 　　“上将。”许廉上前，“这里交给我跟苏上校，您去飞舰上处理一下伤口。” 　　段筹：“不用……” 　　许廉：“上将！” 　　段筹咽了咽口水，鬼知道他怎么这么心虚，含糊道：“行，我处理好了再下来。” 　　“对了。”段筹看向身后已经呆若木鸡的光头，叮嘱苏越燃：“好好招待一下我的新朋友。” 　　光头呼吸都要停了。 　　正规军……上将…… 　　如此年轻的，好像只有那位？ 　　昨晚他们一堆人还围在桌前喝得东倒西歪，吹牛逼的时候踩了段筹两脚，只觉得生不逢时，若是他们也生在段家，也是个上将，没准早就把异种消灭干净了…… 　　谁知今日就撞上了正主。 　　光头歪倒在地，双目空洞，只觉得完了。 　　许廉跟苏越燃一起去那架飞行器上抓人。 　　反抗不可避免，苏越燃都做好了恶战的准备，谁知许廉连掩体都不找，他的眼睛比智能扫描都好用，不管隐藏在哪里的敌人，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他开始站在炮火密集中，把苏越燃都给看窒息了，这人身上但凡多个弹孔，段筹能立刻驾驶着飞舰将这里夷为平地！ 　　不是这两人干嘛呢？一个受伤另一个愤怒值瞬间MAX！ 　　然后密集的子弹就变得稀稀拉拉，再然后对方就被打怕了，看实在逃走无果，不少人举起手想要投降，许廉还要弹无虚发，在对方身侧的掩体上“砰砰砰”打出一个精准的弹孔，是以警告。 　　苏越燃都看傻了，其他人更不用说。 　　一共存活十九人，十一个在对枪中被许廉打废了手腕，哭爹喊娘地爬出来。 　　苏越燃自己的枪没怎么派上用场，就掩护时象征性开了两下，然后被寂寞地放回枪套里。 　　十九人走得缓慢而沉闷，其中一个一直低着头，走在队伍的最末端，领口凌乱，扣子都歪了，像是小弟，一般人不会注意，许廉却危险地眯了眯眼，“苏上校。”他指着那人：“重点排查一下。” 　　对方倏然看来，露出与颓败外表截然不同的凶狠，吓吓普通人可以，但许廉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两步上前，目光森冷：“不服气？” 　　对方的舌尖在口腔内狠狠舔舐一圈，将浓郁的血腥气吐出，知道被发现这人本相毕露，露出一个略显变.态的笑，“武器好了不起哦，硬碰硬，敢吗？” 　　许廉神色不变：“你试试。” 　　对方嗤笑一下，然后突然露出獠牙，他眼中凶光骇人，抬腕的速度极快，逼近于标准拳手的出拳重量一旦击中许廉脆生生的脖子，恐怕当场就能让他口吐鲜血！ 　　然而他狰狞的面容忽然一顿，许廉竟然从视野中消失了！ 　　下一秒腹部猛地一缩，他本能地呕出一口酸水，眼球突兀，疼痛都没跟上许廉的速度！ 　　直到这人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干呕，许廉这才气顺了些。 　　苏越燃：“……” 　　士兵都绕开许廉走，实在避不开低声喊一句“中校”，一个比一个恭敬。 　　军队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如果之前的视频让他们仍旧怀疑跟不服，那么现在就服帖了。 　　“一拳！卧槽一拳！”休息间内，苏越燃正在绘声绘色地给段筹描述，“那一拳要我我肯定躲不开，许廉这身体素质真的太逆天了！你知不知道……”苏越燃一顿，有些说不下去了，不是，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段筹右耳的鼓膜破损已经修复好了，此刻坐在营养舱中，越听苏越燃的讲述越有画面感，嘴角上扬的弧度就越是抑制不住，不用说，肯定很帅。 　　他笑得跟个揽了金的土财主似的。 　　段筹看向苏越燃：“继续啊！” 　　“……”苏越燃觉得段泽说的不错，有必要跟段筹好好谈谈，“真的，你差不多就行了，你……”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苏越燃，他蹙眉：“谁啊？” 　　“开啊！”段筹催促道：“这种敲门声跟频率，除了许廉还能是谁？快去！”他还伸出一只脚，踹了苏越燃一下。 　　苏上校：“……” 　　哈哈哈哈，操.他妈的！陷入爱情的男人就离谱！ 　　“上校。”门开了，许廉礼貌问好。 　　苏越燃是个冤有头债有主的人，不跟许廉发火，“来了？进去吧，我正好看看那人审讯得怎么样了。” 　　许廉进来关上门，段筹已经在营养舱里规规矩矩坐好了，挑起一个俊朗的笑，“来了？” 　　“嗯。”许廉走近，蹲下来查看段筹的右耳，想碰又不敢，轻声问道：“疼吗？” 　　“不疼的。”段筹抬了抬左臂：“修复液很管用，已经快要愈合了。” 　　“好。” 　　段筹仔细打量着许廉，苍天，明明受伤的是他，怎么这人瞧着比他还要委屈？ 　　“没什么大问题。”段筹没忍住，伸手蹭了蹭许廉的脸颊，“我是个将军，行军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 　　许廉看了过来。 　　段筹心头微动，紧跟着说了这么一句：“兵卒葬沙场，这是对我来说最正常也最荣耀的结局，当然，能活着更好。我养的兵都尊重我，关键时刻替我挡子弹的不少，若他们都有你这样的战斗力，伤亡能减少大半。” 　　这嗓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蛊惑，许廉恍然生出一种被需要的感觉来，的确，他强悍的素质能在上将与异种跟敌军的战斗中成为有力壁垒。 　　如同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倏然插入骨髓，许廉竟然有些醍醐灌顶，一直不着调的灵魂踩至实处，他呆呆地望着段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这个人出事的。 　　稍微擦破点儿皮就让他难以忍受，若是真的战死沙场……许廉心头剧痛，没敢继续想。 　　他始终要离开的，但与其成为浑浑噩噩的幽灵，不如陪着上将，成为真正的盾，直到不被需要的那天。 　　“我明白。”许廉应道。 　　看着他眼底逐渐凝成的坚定，段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很清楚，许廉为了自己丝毫不吝生命，可他也知道，许廉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他身上的秘密没准有天会将他压成齑粉，然后随意飘散到宇宙的某个角落。 　　但段筹不接受。 　　审讯结果很快出来。 　　苏越燃拿着一沓资料面色凝重，涉及机密，但许廉他…… 　　段筹没有让许廉离开的意思，颔首：“说吧。” 　　“好。”苏越燃开口：“我本来以为就是一些新冒头的小型组织，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此人，就是许廉提醒我深入调查的那个，确实是飞行器的指挥官，他们来蓝星的目的很单纯，摧毁交换点，扫荡一圈，遇到我们完全是倒霉。” 　　段筹蹙眉：“真实身份呢？” 　　“此人名叫曹棕，早在九年前就因命案上了星网的通缉榜，这九年间的动向一直处于空白，你也知道，因为人口流动太大，通缉榜的时效性只有十年，我看了看，再过两个月他就能恢复自由身，不用躲躲藏藏。” 　　段筹冷笑：“那是挺倒霉的。” 　　“他跟随了哪个组织？”许廉问。 　　“这就是意外惊喜了。”苏越燃看向段筹：“我强行提取了他的虹膜，打开了他的智脑，发现他隐藏于个人资料中的组织名字，吞噬。” 　　段筹瞳孔骤缩，重复了一遍：“吞噬？” 　　苏越燃：“对。” 　　许廉不明所以：“新组织？” 　　“不，恰恰相反。”段筹跟他解释：“我父亲在世时就有查过他们。这个组织隐藏很深，像是漆黑海域中的鱼，不辨大小，但一旦出现重大问题，总能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包括这次主星战争，那个时空隧道不是威霍打开的，我仔细探查过霍威的口风，他不愿意透露给我是真，本人琢磨不透也是真。” 　　苏越燃接道：“这反而让我们觉得异常熟悉，从而怀疑到了‘吞噬’。” 　　“他们原本没暴露过什么重要信息，可惜了……”段筹淡淡，想到飞行器下方那张猩红的大嘴标志，段筹玩味一笑，“吞噬”吗？ 　　一个组织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哪怕个个训练有素，细密的网上也会出现一两个断缺，而这个进攻蓝星、万万没想到会撞在段筹手上的曹棕，似乎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真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 　　“那个光头你打算怎么处理？”苏越燃问道。 　　此时许廉出去了，段筹沉吟片刻，“让我见见他。” 　　审讯室里，光头吓得面如土色，听看守的卫兵说从进来就丧着脸，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 　　听到动静光头哆嗦了一下，眼角瞥见是穿回军装的段筹，那真的，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他们聚众口嗨就是说着玩玩，真的见到本尊，心里不发怵才怪。 　　蓝星消息滞后，很多听过段筹这个人，但活都要活不下去了，不会专门看脸记长相，加上昨天段筹稍加伪装，比他们还要……痞气十足，光头只能叹一句万万没想到：英雄末路，下辈子继续吧，持枪跟拥有军权最大的指挥官干了一架，虽死犹荣！ 　　“别哭了。”段筹叼了根烟，外套披在肩上，“没想让你死。” 　　“成，我不怕，不就是……”光头琢磨过味来，倏然瞪大眼睛，猛地看向段筹：“你说什么？！” 　　段筹眯了眯眼，情绪敛于锋利的眼皮下，整个人透着股庸懒，“你继续生活在蓝星，但是约法三章，然后帮我办一件事，自此你、包括你的那些兄弟，都由我罩着。” 　　草寇有草寇的讲究，光头怕死，但很清楚这么一个动荡的末世，保不准哪天异种进来，就给他们全咬了，潇洒几日算几日，其实他们没保障，拼的就是狠劲儿，然而段筹伸出了橄榄枝。 　　接不接？ 　　道上的规矩，不跟当兵的合作。 　　但这人是段筹…… 　　光头很快就想通了，他不混道上就成啊！ 　　“行！”光头趴在桌上重重点头，像是将秤砣都咽了下去，“你说，我听着！” 　　活着！活着就是赚！ 　　…… 　　许廉忙完后，段筹早已坐回房间，蓝星的救援工作差不多结束，资源补充重建是内阁的事情，他们插不上手，飞舰正准备回程。 　　“好了。”段筹活动了一下左臂：“你看。” 　　“别乱动。”许廉快步上前，这次倒是没避讳，接过段筹的手臂细细按揉而过，时不时询问他的感受。 　　某上将享受，偶尔应两声。 　　苏越燃推门进来时许廉迅速收回手，段筹很不高兴：“不是你急什么呢？” 　　苏越燃没有要争辩的意思，脸色罕见的难看，将一个通讯器递给他：“你的。” 　　“我的？”段筹蹙眉。 　　听了两句，段筹整个人倏然紧绷，嗓音极冷：“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紧跟着，段筹的智脑亮起。 　　许廉眼尖地瞥见了上面的名称代号，内阁首相？ 　　内阁中比卡莫白权限更高的就是首相了——柏斯·坎林尔。 　　年过七旬的老人，因为曾经卓越的政绩，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三年，几乎找不到能跟他抗衡的人，卡莫白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但是跟卡莫白截然不同，柏斯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老头，是段筹的父亲出事后第一个站起来要求不可株连、不要将段筹拖下水的人。 　　毋庸置疑，他是内阁跟主星政权中的一座高山，是九成议员心中的信仰跟基石，他似乎站在了段筹的对立面，可无数次碰面，段筹都从这人身上看不出敌意。 　　非要形容，段筹只觉得复杂，对方充满笑意的浑浊眼球宛如温和的琥珀，里面连人影都映不清楚。安静时他的目光永远眺望远方，宛如即将超脱的智者。 　　段筹离开了房间，只剩下许廉跟苏越燃。 　　“恐怕要放了曹棕。”苏越燃开口。 　　许廉不服气：“为什么？” 　　“倒霉呗。”苏越燃觉得这风水轮流转得忒快了点儿，“曹棕的哥哥截获了首相小女儿的飞舰，挟持作为人质，要求换他弟弟平安回去。” 　　首相小女儿米拉·坎林尔，柏斯的掌上明珠，是星网上投票率最高的——段筹上将未来的结婚对象。 　　许廉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救人重要。” 　　米拉跟曹棕，绝不是一命换一命那么简单。 　　曹棕一个通.缉犯，而米拉是内阁首相的掌上明珠，是不少人争相追捧的对象，在人类穷途末路的时候，总有些熠熠生辉的人会成为一种追求或精神支撑，米拉算其中一员，一旦她在蓝星外被谋害，且不说首相那边没办法交待，星网怕是都要爆炸好久。 　　飞舰的办公间，巨大的蓝光投影中，数十个内阁成员站成一排，已经完成了一圈嘴炮，从而造成一种无形的压迫，像是生怕段筹不答应。 　　段筹想了想，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卡莫白上将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吞噬’这个组织，笃定是个刚兴起的乌合之众……”隔着虚妄的屏幕，段筹在气势上也丝毫不输，“我自然会优先选择米拉小姐的安全，既然如此，您何必过分紧张？” 　　他段筹又不是脑子里少根弦，哪怕曹棕今日是“吞噬”的头目，他也会先将米拉换出来。 　　而卡莫白从接通视频到现在，一直在强调所谓“吞噬”不过小型垃圾堆，回头剿灭即可，务必保证米拉安全，这句话没错，但从他们的这份着急中，段筹隐隐嗅到了某种味道——着急，他们似乎在疯狂隐藏什么。 　　卡特议员走狗得恰到好处，面红脖子粗的，“段筹上将！您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难道米拉小姐的安全，在您心中比不上一个通.缉犯？” 　　“你的语言组织能力跟你的脑子一样，卡特议员，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段筹冷冷嘲讽。 　　他看了眼智脑右上方的坐标，沉声说道：“接近目标，苏上校那边应该建立了联络点，我会将米拉小姐平安带回来。” 　　柏斯·坎林尔看上去就是一个即将失去女儿，惶恐不安的老者，他朝着段筹深深一鞠躬，嗓音发哑：“辛苦上将！” 　　段筹敬礼：“职责所在。” 　　星空无尽，暗蓝色的天幕下，两艘飞舰安静对峙。 　　段筹亲自押送曹棕出来，十米开外站着的男人跟曹棕七分相似，右眼角有块疤，兄弟二人如出一辙的凶狠。 　　段筹往他身侧看去，有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子，嘴巴用毛巾塞住，虽然头发凌乱，但衣服完好，没被侵犯。 　　只是米拉受惊不轻，一看到段筹就呜咽不止，充斥着脆弱跟悲伤，很快泪流满面。 　　“怎么换。”段筹开门见山。 第三十三章 这是谁的杯子？ 　　曹放阴沉一笑，“爽快！没想到这妞儿这么有用，竟然能让我从大名鼎鼎的段上将手中把人捞出来。” 　　“废话真多。”段筹接道，“别跟我玩阴的，否则你们不可能活着离开。” 　　“这我知道。”曹放很是个上道，他心知反抗不会有好下场，他只想要回弟弟，于是推了米拉一把：“去吧。” 　　段筹这边也松开了曹棕。 　　可曹棕只是朝前走了一步，就驻足转过身来，他看向一旁的许廉，笑意邪性狰狞，一字一句：“我记住你了。” 　　许廉神色漠然，不为所动。 　　曹棕咬牙：“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中，否则我一定将你的血一滴不剩地放干净。” 　　曹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知道弟弟是真的很生气，但不过两句恐吓，能怎么样呢？ 　　啪—— 　　曹棕在大力下脸偏向一边，因为手被束缚着，还差点儿摔倒，他踉跄两下勉强站稳，又惊又怒地看向段筹。 　　段筹身形极稳，缓缓放下手臂。 　　曹放瞪大眼睛，他打人？！ 　　段筹迎上曹棕的目光，那点儿张狂凶恶撞上深渊，也只有被淹没的份儿，短短一瞬，曹棕就后背一凉，下来一层冷汗。 　　“你敢！”察觉到曹放去抓米拉，段筹的嗓音冷到了极致，周遭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看来你没教会你弟弟怎么说话，当然你也没搞清楚目前的局势。”段筹将打了曹棕那只手的白手套摘掉，随手丢开，“这不是一场公平的谈判，决定权在我这里，当着我的面威胁人，你们找死？” 　　段筹帽檐下压，眼神锋利如刃，曹放愣了愣，反应过来事实如此。 　　段筹完全可以在交换结束后发动攻击，但他对人类，不管是怎样的人，总有一丝丝不可名状的宽恕。 　　米拉终于走到了这边的安全线内，她如同一头受惊的鹿，快步扑向段筹。 　　“哎？”苏越燃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替段筹拥住了米拉，没办法，他苏某是块砖，哪用往哪搬。 　　好在米拉此刻不挑剔，她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发泄心中的惊恐跟委屈。 　　望着那艘飞舰远去，段筹眸色深沉，“回航。” 　　米拉被苏越燃哄着上飞舰，许廉跟段筹在后面并行，他忽然听到上将开口：“我的手套没了。” 　　许廉侧目，见段筹的右手裸露在空气中，手指微微弯曲着，指骨分明好看。 　　“我手套没了。”段筹又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 　　许廉绞尽脑汁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只能归结于上将怕冷？也没备用手套，许廉想了想，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来递给段筹。 　　似乎猜对了。 　　段筹勾唇，顺势接过，然后利落地戴上，上面还残留着许廉的体温，在顷刻间跟自己的融为一体。 　　米拉正好转身，看到了这一幕，因为剧烈的情绪她只是脑子卡了卡，已经没有力气细想，只是心里没由来滑过一丝慌乱。 　　飞舰开往主星，米拉捧着热水在休息间缓了整整四十分钟，后知后觉地问苏越燃：“上将呢？” 　　苏越燃轻轻叹了口气：“您稍等。” 　　米拉倏然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段筹还在跟手下人叮嘱些事宜，高跟鞋的响动倏然清晰而急促，这次没有第二个苏越燃当挡箭牌了，段筹任由米拉将自己死死抱住，双臂张开，然后克制而礼貌地拍了拍米拉的肩头：“已经没事了，小姐。” 　　米拉抽泣着：“你不在，我好害怕。” 　　米拉爱慕段筹，这不是什么秘密，她自己在星网上就曾公开过。 　　段筹接道：“我们会竭力保护您的安全。” 　　米拉抬起头，她已经洗过脸了，泪水挂在睫毛上，嘴唇恢复血色，像是一株在晨曦中绽放的花朵，“你呢？你担心我吗？” 　　“当然。”段筹回答：“柏斯首相，整个内阁，还有喜欢您的所有人，都在担心您的安危。” 　　米拉闻言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许廉站在后方，正好掩于一片阴影中，他安静看着。 　　苏越燃不动声色站到他身边，“在想什么？” 　　许廉不喜欢将心事分享出来，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中又涩又安宁，觉得说说也无妨，“在想这样的伴侣或许才是最适合上将的。” 　　苏越燃心尖狂跳，忽然不想听了。 　　“尊贵的家世，优良的血统，无双的容貌。”许廉接道，他顿了顿，也不怕人笑话：“我望尘莫及。” 　　苏越燃：“……”他觉得不仅段筹这个人缺乏逼数，许廉对自我的认知也存在一定偏颇。 　　米拉·坎林尔被劫持的消息应该是散开了，不然回到主星，蔷薇广场不该有那么多人。 　　见到米拉平安出来，众人一阵欢呼。 　　米拉一看到父亲母亲就情绪奔溃，扑上去与他们紧紧相拥，白发妇人也哭得泣不成声，热里·坎林尔——米拉的亲哥哥抱了抱妹妹，一脸劫后余生的欣喜，他安抚了一下母亲，然后大步上前，对段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深深一鞠躬：“谢谢您上将，把我的珍珠平安送回来。” 　　段筹颔首：“应该的。” 　　柏斯也望了过来，老者红着眼眶，脱帽以示感谢，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段筹不予评价，但这人的确是个好父亲，热里跟米拉，寓意“战士”跟“荣耀”，柏斯在他们身上花费了诸多心血。 　　“喝酒吗？”热里是个倨傲的人，但他对段筹说话却十分客气，“我请客！” 　　“不用了。”段筹温声回绝：“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柏斯的妻子陪着女儿回家，他则还要跟段筹等人去一趟内阁的会议大厅。 　　卡莫白低声询问卡特：“许廉好端端怎么去了蓝星？” 　　身后的陆思恩忽然上前，一把搭上许廉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拿到了吗？” 　　“嗯。”许廉从兜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矿石，这是他离开蓝星前从一个人手中买的，为此花光了全部家当。 　　陆思恩难得生出几分欣喜，接过后对着走廊的灯光照了照，卡莫白看得真切，水蓝色瞬间化作金色。 　　柏斯首相也被吸引了，并且精准念出了名字：“芙牙汀矿石？” 　　“对。”陆思恩大大方方承认了，他也只有在提及爱人时神色会温和点儿：“我妻子很喜欢，一直想做个项链。” 　　走廊似是被拉长了。 　　柏斯笑起来十分慈祥，“你让许廉中校去蓝星，就是为了这个？” 　　陆思恩：“对。” 　　柏斯：“我第一次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 　　“还行。”陆思恩的神色无懈可击，“正好周小姐也想要，中校顺带……” 　　陆思恩自觉失言，顿了顿：“其实也没什么。” 　　周小姐？周茗晴啊。 　　众人对号入座，周栋议员想将女儿许配给许廉，这个消息早就传开了，像他们这类人，自己的婚姻，儿女的婚姻，绝不是你情我愿那么简单的事，期间利益牵扯无法估量。 　　看来陆思恩也有意撮合许廉跟周茗晴，没准还被自家夫人耳提面命了一番，毕竟谁不知道周茗晴跟余莉安是闺中好友？ 　　陆思恩在其中起到一个斡旋的作用，倒顺理成章。 　　只是如此？卡莫白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一场感谢跟表彰大会，柏斯动用了一点儿私权，给为数不多的几人发了点儿奖金，其中就包括许廉。 　　自始至终，段筹都跟许廉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两人没怎么说过话。 　　“对了上将。”卡莫白忽然开口：“边境寒冷，加上最近没什么事，我们想着等过完了这个冬天您再回去，反正时间充裕……” 　　他一张口，段筹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卡莫白笑了笑：“您不如抽空帮忙训练一下第一军跟亲卫军。” 　　段筹沉默半晌，“亲卫军也要？我的意思主星第一军就行了。” 　　负责管理亲卫军的议员也在，当即不愿意了，又不敢顶撞，只能小心翼翼：“上将，我们挑选一批聪明安分的过去，不会让您多费心的。” 　　卡莫白的眼神在段筹跟许廉身上扫了一圈，见段筹不情不愿，更加相信这二人不存在什么情愫，很明显，一直是许廉一厢情愿。 　　柏斯插了一句：“那就一起吧上将。” 　　他都开口了，段筹不好拒绝。 　　名单很快拟好，主星上就有宽大而设备齐全的训练场地，送进来的多是些名门子弟，跟战绩较为突出的。 　　“别担心，我看了看，许廉在。”苏越燃服了。 　　段筹：“行。” 　　许廉现在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况——他之前并不优秀，而且名气不好，结果突然间一战成名，男人血气旺盛，都想保家卫国，扬名立万，那些出身高贵的就不怎么待见他。 　　从更衣间出来，许廉察觉到四周倏然一静，各类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他擦了擦颈上的汗，没吭声。 　　训练不等人，也不给他们拉帮结派针对别人的时间，第一天段筹亲自上阵，围绕着整个训练场地，都快给人练废了。 　　“快快快！”段筹的声音响彻四周，但这已经是五公斤跑的第二十四圈了，人数从一开始乌泱泱的一片骤减到稀稀拉拉一长溜，许廉也在其中。 　　他听到上将没好气地嘲讽：“你们散步呢？” 　　许廉不敢耽误，重新调整呼吸，一点点追上前面的人。 　　段筹的眼神一直落在许廉身上，见他面色不似旁人那般灰败，竟然还能重整旗鼓。 　　第三十圈的时候，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场上只剩下零星不到十个人。 　　段筹觉得差不多，喊了停：“给你们半小时的整顿时间，接下来一喃凮千米障碍爬行。” 　　“当然。”段筹冷声：“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走。” 　　走？怎么走？第一天就打退堂鼓，等回到所属部队也不用混了，众人只能咬牙坚持。 　　一群人像是万兽齐飞，去抢休息场地中一排排的水龙头，哪怕旁边的卫兵声嘶力竭喊着“不要喝冷水！”也没有起多大作用。 　　许廉的喉咙也快冒烟了，他好不容易排上队，腕上的智脑忽然疯狂震动，他原本不想搭理的，但那串熟悉的代码让他瞬间心跳加速。 　　“你到底喝不喝？不喝让开啊。”有人着急催促。 　　许廉行至一旁，扫了一圈不见可疑的人，这才打开，简单两个字：【上来。】 　　许廉舔了舔干涩的唇，上去了。 　　叩叩叩—— 　　“进。” 　　“上将，您找我。”许廉推门而入。 　　段筹起身，“第一天感觉如何？” 　　“还好。”许廉老实回答，他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还能坚持。 　　“唔，你觉得那几个名门子弟怎么样？”段筹拿过桌上的水杯，轻轻拧开了杯盖。 　　许廉下意识抿唇：“有一位较为突出，其他差得远。” 　　“这样。”段筹喝了一口，“有推荐吗？” 　　许廉认真思索了一番，上报了几个名字。 　　段筹不知相没相中，他伸出手：“喝点儿。” 　　许廉渴坏了，说了声“谢谢上将”，接过水杯就往嘴里灌，温水，一点儿都不刺嗓子，指尖从杯身上摩挲过，许廉这才触及到了一片复杂的纹路。 　　等等…… 　　许廉忽然愣住，这是谁的杯子？ 　　“喝完了？”段筹见许廉呆呆地将杯子从唇边拿走，神色有些木，接过朝里面看了眼，还剩点儿。 　　“还要吗？”段筹问。 　　许廉拼命摇头。 　　段筹应了一声，很自然地，将剩下的那口喝完了。 　　许廉：“！！！” 第三十四章 好惨哦 　　我跟上将共用了一个杯子…… 　　这句话在许廉脑海中简直跟密集的弹幕一样飘过。 　　我是不是太欺负人家了…… 　　接水的时候段筹如是想着，但凛冬天气刚训练完喝什么冷水？他看着许廉在那里排队就浑身不得劲儿。 　　段筹转身过，将水杯往前送了送：“拿下去喝？” 　　许廉果断拒绝了，镀银的水杯，上面雕刻着一只眼神凶悍的鹰，一看就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不想给上将惹麻烦。 　　一阵预备铃声，许廉朝外面看了一眼，人群在重新聚集：“上将，一千米障碍爬行就要开始了，我先下去。” 　　段筹点头：“好。” 　　段筹递来的水可能有什么特殊魔力，反正许廉现在神清气爽，喉咙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 　　叮—— 　　电梯升上来，身穿粉色小洋裙的女孩子从中走出，脸上原本带着浅淡的、温和的笑，却在看到许廉后微微收敛。 　　顷刻间，明明米拉什么都没说，但许廉却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紧绷。 　　但他的敌对目标中从来不包括女性。 　　“米拉小姐。”许廉问好。 　　“许廉中校。”米拉从电梯出来，有点儿惊讶：“这里是高层指挥官的休息层，您怎么在这里？” 　　许廉神色不变：“汇报工作。” 　　米拉：“什么工作？” 　　以许廉的身高只能俯视她：“机密。” 　　逆光而立的青年五官深刻，微卷的头发衬得他越发艳丽，像是从古神话中走出来的神明。哪怕他被如何诋毁、抹黑，孤立，整个人表现得何等漠然与毫无生气，但那股一旦见到阳光就会悄然盛放的美丽仍旧让人心惊。 　　也让米拉忌惮。 　　她第一次在星网公开爱慕段筹，戏称上将是大家的“情人”，是在许廉当众表白后没几天。 　　米拉从未将其他告白者放在眼中，却在看到许廉时心跳迅猛，惊慌失措。 　　米拉想，可能是她当时发现了上将眼底一闪而过的光，哪怕男人冷声拒绝了。 　　许廉离开，米拉敲响了观察室的门。 　　“请进。”段筹嗓音低沉。 　　米拉提着亲自炖的排骨汤跟甜点来，段筹看到是她立刻从椅子里站起身，态度没说避开，却保持着一定距离，“米拉小姐，您怎么来了？” 　　米拉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来看看你呀。” 　　段筹对此并不赞同，“首相不应该给您出入任何地方的通行证，这里虽然是训练场，但是也充斥着争斗跟暴力，对您来说太危险了。” 　　米拉耸耸肩：“我不觉得。” 　　“我刚吃完饭，不饿。”段筹抬手制止了米拉想把甜点拿出来的意思，“我立刻让人送您回去。” 　　米拉受惊般收回手，神色委屈起来：“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段筹沉声：“这里是训练场。” 　　段筹并非不绅士，他是一个将军，训练士兵就像打磨武器，他只想坐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就着那一抹光，将刀锋磨砺得更加锋利点儿，却有人推门进来，段筹自然不高兴。 　　段筹跟米拉接触过的所有男性都不一样，他冷静严厉而准则苛刻，对上那双没什么情绪的黑眸，米拉生出几分畏惧来，她终于意识到此行不妥，于是轻轻躬身，“是我唐突了，告辞上将。” 　　段筹喊来守卫，叮嘱他将米拉安全送上车。 　　训练场中—— 　　一声枪响，一千米障碍爬行开始，前面的负重跑耗费了大家太多的体力，平时在主星也没人这么训练过，他们一边爬一边露出痛不欲生的神情来，一排十个人，段筹还是精准定位到了许廉。 　　青年不停流汗，动作利落而娴熟，眼神一直盯着前方。 　　段筹如同看到了武器上最满意的锋芒，勾唇笑了。 　　“我在门口看到米拉小姐，她来了？”苏越燃推门进来，“嗯？什么味儿啊？好香！” 　　“在桌子上。”段筹就给他分出一点儿心思，“随便吃。” 　　苏越燃一看那精美而充斥着少女气息的包装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得了吧，人家给你的爱心餐，我吃像什么样子？” 　　“我没承认，就只是普通餐。”段筹接道。 　　苏越燃觉得很有道理，立刻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打开了，开玩笑，他给段筹当工具人这么久，吃一口东西怎么了？ 　　见段筹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苏越燃打趣：“许廉上场了？” 　　但此刻段筹连这点儿心思都收了回去，他看着许廉第一个冲过终点，眼神灼亮。 　　苏越燃：“……” 　　苏上校将糕点放回去，靠在沙发上又嘲讽又无奈，这还吃啥啊？大把的狗粮不由分说地往嘴里塞。 　　“对了。”直到许廉的身影消失在训练场地，段筹才说道：“动用一下你的‘暗势力’，帮我查几个人。” 　　苏越燃蹙眉：“卡莫白？不是查过了吗？这老狐狸隐藏的深，暴露在外的一些把柄都无关痛痒。”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段筹转过头来，光线一暗，就显得他的神色有些阴翳：“不仅仅是卡莫白，重点放在可以牵制卡莫白的人和事上，如果有必要，包括柏斯·坎林尔一家，卡莫白是他老师的忠实拥护者，对内阁的存在极端信仰，你能发挥的地方太多了。” 　　苏越燃神色严肃起来，“段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们不是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吗？”段筹反问。 　　苏越燃急了：“但不是现在，你……”他忽然一顿，跟被人迎头敲了一棍子似的，嗓子发干：“你这么做，是为了许廉？你担心内阁不放人，届时想威胁卡莫白好带他走？” 　　见段筹不反驳，苏越燃气笑了：“不是，我们认识十载，你怎么没说这么对我？” 　　段筹理所应当道：“我又不喜欢你。” 　　砰—— 　　苏上校摔门而出。 　　训练是全封闭的，大家都住宿舍，并且禁止家人探望。 　　许廉所在的宿舍一共六个人，其中三个名门子弟抱团，另外两个是他们的小弟，许廉自然就被孤立了。 　　收拾好床铺，察觉到几束不怀好意的视线，许廉在心中叹了口气，若非必要时刻，他真的不想动手惹麻烦。 　　智脑震动，许廉眼神倏然一亮。 　　段筹：【上来。】 　　许廉很动心，但是：【还有十分钟门禁，上将。】 　　段筹：【所以整整十分钟，足够你走出宿舍了。】 　　许廉没怎么犹豫，关闭智脑，拿上外套出门了。 　　走廊上寂静无声，大家累得沾上枕头就睡。 　　那三位名门子弟对视一眼，阴恻一笑后吩咐两个小弟将门锁上，他们以为许廉是出去上厕所，今晚就让他睡在外面吧。 　　睡是不可能睡外面的。 　　许廉推开观察室的门，被一股浓郁的香味弄得膝盖一软。 　　段筹在煮面。 　　“来了？”段筹打了两个鸡蛋进去，“先坐吧。” 　　已经接近晚上九点，段筹脱掉外面的军大衣，下面就一件白色衬衫，这里面暖气充足，他还将扣子解开两个，显得庸懒又性感。 　　许廉看了看时间：“上将，还有五分钟门禁，过了时间我进不去。” 　　“那就不进去了，睡这儿。”段筹浑不在意，然后拔了插头，拿着一锅面过来，直接推到许廉面前，“吃吧。” 　　许廉愣住了，“可是……” 　　可是他不回去一定会引人怀疑，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我在，怕什么？”段筹露出一丝坏笑，又痞又帅：“训练仓促，那宿舍可没来得及打扫，霉味虫子一大堆，我这不比那硬板床舒服？” 　　开后门？许廉第一个想法。 　　紧跟着心里就蓦然发甜，甜得他甚至有那么一丝丝不知所措。 　　但高兴是真的。 　　段筹吃过了，面就给是许廉煮的，看他动筷子，段筹又接了水过来，仍是那个水杯，但这次谁都没说，心照不宣。 　　“好吃吗？”段筹问。 　　许廉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他不喜欢跟人抢，所以去食堂吃的都是些残羹剩饭，根本不管饱，这顿真的及时雨，他含糊应道：“好吃。” 　　段筹满意了，坐在一边打开智脑处理些工作。 　　许廉吃完想去把这个小锅洗了，却被段筹按住。 　　“里间有个床，抓紧。” 　　许廉如今渐渐适应了段筹的“区别对待”，竟也没觉得有多不妥，刚吃完不适合睡，但他实在太累了，枕头被套上全是段筹的气息，许廉几乎是刚躺下就人事不知。 　　可怜宿舍那两个小弟，守着门害怕许廉进来，结果靠在门口将就一晚，另外三位养尊处优的更是被虫子咬得来回辗转。 　　许廉一夜好梦。 　　早上六点开训，许廉洗漱好出来，段筹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外面泡咖啡。 　　“你现在出发可比宿舍那些人快多了。”段筹开口：“能吃到一顿像样的早餐。” 　　“是！”许廉脚下踩风，几乎是飘出了这里。 　　“别人如果问，就说给我站岗！”段筹跟着笑了。 　　托卡莫白的福，封闭式训练，全部由他说了算，可以放肆地找点儿理由跟许廉独处。 　　他昨晚没做噩梦，段筹抿了口咖啡，想起夜间来看了好几回，许廉抓住被子稍稍蜷缩在一起，睡得很香。 　　一碗粥，一碟菜，一个杂粮馒头，不够了吃压缩饼干。 　　非常不错的早餐，许廉刚端着餐盘坐下，就见同宿舍另外五个顶着熊猫眼走近。 　　“许廉。”其中一位面色愤怒又怀疑：“你昨晚去哪儿了？” 　　“上将喊我站岗。”许廉回答。 　　他们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作一团，“站岗，好惨哦！” 　　是啊，好惨哦。 　　许廉低头吃东西懒得搭理他们，这几个也害怕抢不到粥跟馒头，赶紧去窗口。 　　许廉还在回味鸡蛋面的味道，他这次训练，太舒服了。 　　流汗一整个上午，中场休息时许廉拿着自己的杯子，想起段筹叮嘱他不要喝凉水，乖巧去了几乎没人的热水笼头，刚转身就听到一阵惊呼，抬头一看，身着优雅的女孩撑着伞从正门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略显壮实的身影。 　　是米拉跟热里两兄妹。 第三十五章 来了脾气 　　段筹没接手训练营之前，这里是热里的管辖地，他自然有进出权限。 　　米拉陪着哥哥来，亲昵地挽着热里的手，时而凑上前，冲热里娇嗔地笑笑。 　　热里跟米拉没直接上去，而是等在楼下。 　　“哇！真的是女神啊！百闻不如一见！” 　　“太可爱了！我做梦都想娶一个这样的女孩子。” 　　“别想了，听说这是段筹上将的未婚妻。” 　　“真的吗？不只是星网的投票？两家都订好了？” 　　许廉无意识地攥紧水杯，直到虎口的位置被温热打湿，他骤然回神，告诫自己这样挺好的，跟他预期的一样，上将会娶一个家世显赫而温柔明媚的人。 　　可是…… 　　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另一番心境。 　　一股难言的酸涩不可抑制地冲破防线，激得他“人性”的那部分止不住颤栗。 　　片刻，许廉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这段时间跟上将的“和平”相处让他放松太多，也在这种潜移默化中觉得自己对上将而言是不一样的，可哪里不一样？许廉差点儿忘记他们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偏见，还有一些无论如何都跨越不过去的天堑。 　　他没理由不高兴。 　　许廉心上的那层壳子重新长出，让他清醒了很多。 　　似有寒风过境，哀嚎被吹至一路蔓延，盘旋上天。 　　没几分钟段筹下来了。 　　段筹瞧着跟平常无异，但热里总觉得他有些不悦。 　　“上将！”热里敬礼。 　　段筹颔首，紧跟着米拉上前，似乎想挽他，但是段筹侧身躲开了。 　　女人脸上笑意一僵，段筹沉声：“请。” 　　热里见状抬手蹭了蹭鼻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生气的标志。 　　苏越燃不在观察室，这种修罗场自然是能跑就跑。 　　“怎么，不欢迎我？”热里坐下后连一杯茶水都没讨到，虽然笑着，但心中很是不满。 　　段筹坐在沙发上，他因为身高优势打量起人时总带着一股压迫，眼眸略显狭长，所有情绪都被妥当收好，让人看不出喜怒，段筹只是突然好奇，到底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热里兄妹乃至整个坎林尔家族觉得他们双方关系很好？ 　　段筹提防内阁，首当其冲就是柏斯·坎林尔，即便没有许廉，他也绝不可能迎娶米拉。 　　“我在训练。”段筹淡淡：“只是觉得主星的有些方式跟我学习过的不同，你们似乎不懂什么叫‘封闭式’，名门贵族像是拥有无上的特权。” 　　“特权”两个字刺激到了热里，他虽然是柏斯首相的儿子，但是从小到大习惯于独立处理问题，走到今天，借助家族力量不可避免，但热里敢说，成功的百分之八十来源于他的努力。 　　然而热里不知道，有时候缺少百分之一，都会功亏一篑，家族才是他最大的助力。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热里压低嗓音。 　　气氛徒然森冷起来，米拉有些惊慌，来回打量他们二人，，热里很照顾妹妹，脸上重新带上笑，拍抚着米拉的脑袋，“小妹，我跟上将谈点正事，你出去逛逛。” 　　“来人。”段筹吩咐门卫，“就带着米拉小姐在周边活动，不要被训练的士兵冲撞了。” 　　“是！” 　　米拉一走，室内的空气迅速冷却。 　　热里没忍住：“你明知道我妹妹喜欢你，你何必每次都这么冷淡？” 　　“我记得一个名叫沙加的贵女曾经高调向你表白，为什么不跟她结婚？”段筹反问。 　　热里懵了，片刻后忍不住抬高嗓门，“我又不喜她！我干嘛要跟她结婚？！” 　　段筹平静道：“是啊。” 　　热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段筹上将，米拉可是我们坎林尔家族的明珠！” 　　段筹接道：“所以我才说，在主星名门特权令人瞠目结舌。” 　　热里被段筹嘲讽得火气“噌噌噌”上涨，“怎么，你觉得是我们家族在威胁你？强迫你接受米拉？” 　　“你们谁都威胁不了我。”段筹皮笑肉不笑：“我只是想提醒你，我跟内阁是什么关系。” 　　兜头一盆凉水，热里望着段筹，像是又回到了这人听到其父死讯，被分配到米勒星时的样子，冷静、漠然，又琢磨不定，像是沉默的乌云在酝酿一阵无法估量的风暴，两年后段筹回来，热里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石碑修复这样的工作会让他明白内阁才是唯一的出路。 　　可此刻段筹坐在对面，嘲笑他的天真无知。 　　热里想放一两句狠话，但段筹一戳破这层窗户纸，整个人的气势就截然不同，他寸步不让，什么内阁权贵，一个都没放在眼里。 　　“好。”热里点点头：“之前的话你当我没说，但是上将，别伤害我妹妹。” 　　“如果她的心思仍在我身上，那么不可避免。”上将收敛戾气，甚至看上去十分好说话：“我会努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热里气得喉咙疼。 　　训练场中—— 　　米拉跟着卫兵在大楼边缘游晃，引得一众士兵心思都不在训练上。 　　米拉很慌，她发觉事情完全不在掌控之内，或者说段筹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 　　十六岁那年在星网上看到段筹，她就深深着迷，母亲看出了她的心思，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说段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被内阁誉为“未来希望”，于是米拉陷得更深。 　　而段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优秀，很快就在边境大败异种，战功卓绝，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 　　成人礼那天，米拉将一片白纱盖在头顶，幻想着能嫁给段筹。 　　段筹的婚姻注定不平凡，而她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但是万万没想到段筹父亲带领的“苍鹰军团”战败，人人都在惋惜段筹受此牵连，一个军事天才竟然被送到米勒星掩埋，可如今局势稳定，别说内阁，米拉都发现了，段筹虽然曾经彻底失去过，但他也绝对自由了。 　　米拉不确定，坎林尔的身份会不会让段筹高看一眼，她从男人脸上看不到一丝丝对自己的情愫，哪怕是怜悯。 　　米拉低着头走路，越想心里越难过，一个人从侧门出来，紧跟着把腿就要折回去，却被米拉眼尖地发现了，“苏上校！” 　　苏越燃：“……”你们不是在上面吗？怎么又下来了？ 　　“米拉小姐。”苏越燃的变脸本事也是一绝，立刻露出温和可亲的笑，“您在闲逛呢？那您继续。” 　　“苏上校等等！”米拉将人喊住，眼神真诚：“我能跟您谈谈吗？” 　　苏越燃：“……” 　　卫兵退开些，米拉站在苏越燃身侧，轻声而羞怯地问道：“苏上校，您跟上将关系那么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苏越燃瞥见正在做引体向上的许廉，来了主意：“唔，听他说过。” 　　米拉顿时眼神一亮。 　　“头发不要太长，最好能微卷点儿，他说手感很好。” 　　米拉看着自己垂至腰侧的长发，虽然不舍，但想着回去就烫卷。 　　苏越燃继续：“还有就是话不多，安静点儿好，不打扰他工作。” 　　米拉快速摸了摸嘴，心想没错，言多必失。 　　苏越燃瞥了米拉一眼，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最后就是一定要能打。” 　　米拉：“嗯？” 　　苏越燃跟她对视，坚定道：“对，一定要能打，跟他并肩作战，绞杀异种，又飒又美的那种。”担心米拉锁定许廉，苏越燃故意放出一个烟雾弹：“我记得有次在边境星上，我们围追一个冒充军.队的三流组织，得到了当地一位女英雄的帮忙，那女人跟咱们主星的很不一样，身材超辣！就穿着短裤跟一件黑T恤，拿枪的样子简直巾帼不让须眉！一枪一个弹无虚发，五官不错，带着一股野性的美，像是穿梭在林中、身姿矫健的豹子！” 　　苏越燃越说越兴奋，最后丢出一个让米拉目眩耳鸣的炸弹：“完事段筹就说，这种女人太得劲儿了！” 　　米拉：“……” 　　真的有这么一个女英雄，也的确有这么一档子事，但当时望着人家背影恋恋不舍的是苏上校本人，他很喜欢这类，事后还专门派人去打听，谁知女英雄已经结婚，孩子都三岁了，当时苏越燃晴天霹雳，肝肠寸断，拉着段筹喝了一晚上酒。 　　这是苏上校第一次动心，但是甜甜的恋爱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米拉吐字艰难：“上将真喜欢这样的？” 　　“嗯。”苏越燃笃定，“百分百！” 　　苏越燃本以为这么说米拉就能全身而退，哪儿会料到还能惹出一个麻烦来。 　　热里一下楼，米拉就魂不守舍地跟着他走了。 　　段筹送走这兄妹二人紧蹙的眉才舒展开，正好长哨响起，这轮训练结束。 　　段筹下意识在人群中找寻许廉的身影，对方也正看着他，但是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许廉扭头走了。 　　段筹：“？” 　　苏越燃注意到，低声：“你们吵架了？” 　　段筹：“……”他什么也没干啊？ 　　许廉洗手时接到信息：【上来】 　　这次拒绝了，【我很忙，上将。】 　　段筹：“？？？” 　　许廉自己都意识不到，他这不是保持距离，而是来了脾气。 第三十六章 你缺男朋友吗？ 　　段筹看着这条回复都要气笑了。 　　苏越燃偷偷瞥了一眼，也大为震惊，“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许廉竟然会拒绝你？” 　　段筹：“你不说话能死？” 　　苏越燃眨眨眼：“好事啊。” 　　段筹冷冷地看来。 　　苏越燃后退一步，解释道：“这说明你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不然依照许廉的脾性，根本不会这样。”跟着一顿：“等等，不会是因为之前米拉来了吧？” 　　段筹没谈过，毫无经验，现在听苏越燃这么一分析，脑子转了三回，终于蹦出来一句：“你的意思是……许廉吃醋了？” 　　苏越燃点点头。 　　段筹不怎么信：“可是我跟米拉都没说上几句话。” 　　苏上校没忍住翻出一个白眼：“但是米拉喜欢你，很多人都知道，如果周茗晴现在来找许廉，他们两人就只是打声招呼，笑一笑，其它什么都不做，你会怎么样？” 　　段筹蹙眉代入了一下。 　　很好，已经开始生气了。 　　“原来如此……”段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下午的训练，许廉没有保留，将同组的完虐，用训练麻痹自己，但是一静下来，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他接了杯水，本能没有违背段筹的叮嘱，还是温水，他一口气喝了半杯，调整呼吸的时候听到有人小声议论：“怎么这么能抗？跟个怪物似的。” 　　许廉眼神淡淡，心想我就是怪物啊。 　　段筹站在落地窗前，脸色不太好，照许廉这么训练下去，肌肉拉伤是肯定的。 　　许廉莫名的愤怒酸涩，除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更深层的来源于一种自我厌恶，这种厌恶在他做出决定要跟段筹保持距离后，简直攀至顶峰！ 　　三千米跑，许廉第一个站在跑道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还不够。 　　但就在这时铃声响起，广播里传来通知：今日的训练到此结束。 　　众人愣了愣，然后一阵爆.炸式的欢呼。 　　但是对许廉而言，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他有些头重脚轻，身体跟灌了铅似的，其实没必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有的“与众不同”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前面告诉上将太忙不去，那人就再也没有回过一个字，上将生气了吧？许廉有些难过，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拧巴，但不配就是不配。 　　没人教过他，自他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后，就被划分到了人类之外，他想回来，可始终隔着一层壁垒。 　　大家饿的去吃饭，但许廉没有，他一个人安静跑起来。 　　段筹看得真切，“去，把人给我喊上来，就说站岗。” 　　苏越燃：“我的建议是你们都冷静一下。” 　　“我不采纳，赶紧的。”段筹催促，冷静什么冷静？许廉从不缺乏冷静，可冷静过后，他又会把自己装在壳子里，不断的自我反省跟自我怀疑，这几乎就是许廉的全部精神世界，段筹不愿意冷着他。 　　这边许廉一圈都没跑完，苏越燃就笑着走到前面给他拦住了。 　　“别跑了，上去。”苏越燃开口。 　　许廉抿了抿唇：“这是您的命令吗？” 　　“上将的。”苏越燃接道：“让你站岗，军令如山。” 　　苏越燃清楚地看到许廉眼中的雾霭散去一些，整个人显得没那么阴翳了。 　　？不是，这两人怎么回事？ 　　别得意，万一上将是来兴师问罪的呢？许廉虽然这么想着，但沉了一下午的心却又透了两口气，轻松了起来，他乘坐电梯上楼，到门口的时候驻足片刻，刚准备敲，门就打开了。 　　段筹笔直站立，仍旧是黑裤长靴白衬衫，无与伦比的挺拔英俊。 　　两人对视一眼，许廉很快低下头。 　　段筹觉得稀奇，心想你前面拒绝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进来吧。”段筹让开路。 　　许廉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立在桌子前面有些无所适从。 　　段筹倒好水：“没让你罚站，坐。” 　　许廉蹭着沙发边坐好。 　　段筹：“苏越燃刚刚送了些饺子过来，想怎么吃？吃饺子还是吃面？” 　　许廉一心二用，一边盯着那个杯子想着上将这次没给我，一边回答：“都行。” 　　“那就吃饺子吧，正好我这里有瓶蘸醋。”段筹说完就要去拿锅，却听许廉轻声跟了一句：“上将，不然我回去吃吧？” 　　段筹深吸一口气，想着不能发火，没必要，心疼这人都来不及，他只是不高兴，但嘴巴不等脑子安慰好，段筹冷声道：“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我划清界限？” 　　段筹很不喜欢许廉避开他时的样子。 　　许廉愣了一下：“不是……” 　　这么会儿功夫，足够段筹想清楚一些事情，他不是一窍不通的人，反而在许廉的事情上敏锐十足。 　　“以为米拉跟我有什么？或者说……”段筹的眸子一下子犀利起来，“想着米拉跟我才是绝配，你应该适当避嫌？” 　　眼见许廉脸色大变，段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许廉。”段筹嗓音轻慢：“我与谁般配，你说了不算。” 　　许廉有种忽然间被扒光了站在段筹面前的羞耻感，太丢脸了，什么心思都被上将发现…… 　　青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曾经在战场上能一炮轰掉对方防御的人，此刻苍白得恍如枯叶。 　　段筹见状，放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又松开。 　　“上将。”许廉低着头，嗓音有些抑制不住地轻颤：“我先告辞。” 　　有很多东西他都不想让段筹知道，许廉固执地将自己的情感归结为“负累”，不管好的坏的，放在段筹身上的尤甚。 　　也是在这一刻，段筹发现一味的纵容宠溺给不了许廉绝对的安全感，有时候“以毒攻毒”势必之行。 　　“许廉。”段筹冷声：“你今日出了这扇门，等训练结束，就回到亲卫军做你该做的事，我回我的边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么样？” 　　许廉蓦然转身，说了句“不行！”他已经做好决定，回去就想办法脱离亲卫军，加入边防守卫，站在一个可以看见段筹的地方，誓死保护他的安全。 　　“你怎么……”许廉嗓子生疼，觉得段筹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残忍又恶劣。 　　“我怎么了？”段筹缓步上前，最后站在许廉面前，“不是你先要离开我的吗？” 　　许廉闻言看向段筹，模样忽然跟两年前堵在楼下，大胆表白时重叠在一起。 　　“上将。”许廉一字一句：“您知道离开的另一层含义是什么吗？”他喉结轻轻滚动：“两个人只有曾经在一起，才会有所谓的离开。” 　　好了，终于逼他说到这里了。 　　段筹沉声：“我以为你能懂。” 　　“我带你吃饭，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将后背毫不保留地交给你，给你煮面吃，跟你共用一个杯子，还有……”段筹抬起手，轻轻从许廉耳畔发梢的位置蹭过，成功撩拨起一片绯红：“想带你一起回边境，你觉得我对你，是什么心思？” 　　所有的点穿成一条线，答案就昭然若揭。 　　许廉心想可能真的是天克，上将这番话几乎让他失去了全部行动力。 　　“上将要带我……”许廉小心翼翼：“一起回边境？” 　　“嗯。”段筹紧盯着他：“现在呢？还想把我推开吗？还觉得我跟米拉有牵扯？” 　　许廉晕晕乎乎，“可是您总是要结婚的……” 　　“我会结婚。”段筹回答：“但只会跟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对方是谁。” 　　喜欢的人…… 　　许廉的视线并不清明，却能感觉到笼罩而来的气息。 　　是段筹抱住了他。 　　一个结结实实，严丝合缝的拥抱，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 　　不能说是朋友情，因为太暧昧了，段筹甚至将下巴搁置在许廉发顶，轻轻蹭了一下，“我带你走。”这句话他对自己说过，在许廉不清醒的情况下说过，但是一对一传达心意，的确第一次。 　　然而一说开，段筹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他紧了紧手臂，趁着许廉呆若木鸡的时候，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触感清晰，像是将一整个夏季的阳光都收到了掌心。 　　许廉：“……” 　　“还记得两年前你是怎么跟我表白的吗？”段筹嗓音蛊惑。 　　许廉下意识：“……段筹上将，我喜欢您，请问，您想要一个男朋友吗？” 　　一说完，许廉炸上天的心都有了，他当年这么土的吗？竟然有这么土？！跟星网上那些缠绵动人的情诗比起来，简直不堪入目！ 　　可耳畔响起段筹掷地有声的回答：“嗯，我想要一个男朋友。” 　　时光在此刻横跨两年，他们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午后，只是这次段筹的回答截然不同。 　　许廉抬起头，眼中是一片不见底的星海。 　　“我说，我想要一个男朋友。”段筹重复了一遍，从一身铜皮铁骨中挤出些罕见的温柔，“许廉中校，你缺男朋友吗？” 　　许廉眼前忽然雾蒙蒙的，他听到自己说：“缺的。” 　　就缺一个名叫“段筹”的男朋友。 　　所有的“不应该”“不可以”在此刻轰然碎裂，许廉身体里另一部分冰冷淡漠的血液被死死压制住，他整个人从皮囊到灵魂都活泛起来，他遵循本心，以一个“人类”的身份说出这两个字。 第三十七章 血压上来了 　　鼻尖飘荡着一股浅淡的肉香，将许廉的意识拉回现实。 　　他坐在沙发上，看到段筹将煮好的饺子摆盘上桌，又在一个小碗中弄了些蘸醋，这阵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室内灯光温暖。 　　许廉眨了眨眼。 　　段筹正好看到，笑着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醒了？” 　　从说完“缺男朋友”开始，许廉整个人就很不在状态，段筹从来都不知道这番话对他的影响如此大，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就拉着人坐下让他慢慢消化，自己则去煮饺子。 　　“快吃，热乎的。”段筹将筷子递过来。 　　许廉接过，机械式地夹起一个，应该是苏母亲自包的，边角的褶皱捏得没那么匀称，但是馅料足，肥嘟嘟的显得有点儿可爱，蘸了醋，许廉轻轻咬了一口，猪肉白菜馅儿的，很好吃。 　　等一盘子饺子下去大半，许廉忽然问道：“上将，那我们如今……算什么？” 　　声音又低又软，带着点儿不确定，直接往人心窝里捅。 　　段筹认真想了想，“我的意思是谈恋爱状态，当然如果你觉得仓促，我可以追求你一段时间。” 　　“不。”许廉摇了摇头，眼中的光亮越来越明显，“我觉得谈恋爱就挺好。” 　　两个大男人，喜欢就是喜欢。 　　段筹心里高兴，将剩下的饺子全部扒给许廉：“快吃。” 　　一般情侣谈恋爱，不管开始再怎么羞涩，逛街约会看电影，基本都是这么个流程，但段筹跟许廉注定不走寻常路。 　　两人都像身上绑了钢板，虽然心里抹了蜜，但动作一个比一个僵硬。 　　许廉要去洗锅，段筹说他来，结果两人“争抢”中还不愿意让对方太尴尬，同时松开了手，“砰”一下，锅外面的瓷就摔掉了一大片。 　　气氛顿时更尴尬了。 　　段筹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他跟许廉当中得有一个稍微强势点儿，于是段上将俯身将这口可怜的锅捡起来，“我来洗，你去洗个澡，里面的东西随便用。” 　　许廉下意识点头：“好。” 　　他盯着段筹的身影看了几秒钟，转身去了里面的休息间。 　　别说许廉了，段筹自己都有很强烈的不真实感，那种朝思暮念的东西一下子到手，烫得心脏跟掌心有些难以招架，段筹沉默片刻，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打开智脑拨通了一个视频通讯。 　　响了三声那边就接起，“喂？哥。” 　　段泽穿着睡衣趴在床上，他将投影拉至面前，笑着问道：“今天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嗯。”段筹叼着烟，抽空将烟雾吐出，拿着毛巾去擦锅外面。 　　段泽看见了，“你竟然洗锅？机器呢？” 　　段泽这兔崽子对自己亲哥的滤镜很厚，虽然时不时要跟段筹呛两句，但骨子里觉得他哥天上地下举世无双，那双手该是握紧武器绞杀异种，怎么还洗上锅了？ 　　“自己洗，冷静冷静。”段筹语调平平。 　　段泽闻言声音低下去：“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不烦，哥就是高兴。”段筹将洗好的锅放在橱柜下面，甩了甩手，丢给段泽一个从容漠然的眼神，“我就是想跟你说说，我给你找了个嫂子。” 　　“嗯，嫂子……”段泽重复了一遍，然后整个画面都像是静止了，半分钟后，段泽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看样子恨不得窜到天上去，“什么？！你给我找了什么？！” 　　“给你找了嫂子。”段筹露出一抹笑，得意又炫耀。 　　段泽第一次心情这么复杂，到底是小孩子，有些心事藏不住，脱口问道：“不会是那个米拉·坎林尔吧？许廉怎么办？” 　　段筹吸了口烟，“就是许廉。” 　　段泽：“……嗯？” 　　段筹挑了挑眉：“刚才表白成功，给你找的嫂子就是许廉。” 　　段泽：“…………” 　　这边许廉差点儿将皮都泡化了，直到脑子微微发懵，他才如梦初醒，裹着浴袍出来。 　　灰色的浴袍有些大，许廉站在落地镜前，头发上还滴着水，他盯着看了一阵，忽然没忍住抬手捂住了脸，耳廓迅速发红。 　　这里是段筹的休息室，放的自然都是他的东西，包括这件浴袍，因为是按照段筹的尺寸来的，所以显大。 　　我穿了上将的浴袍…… 　　许廉脑海中又开始刷弹幕，他觉得自己体内热气膨胀的同时快要爆炸了，为了缓解这种情绪，许廉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军体拳。 　　训练服被扔到洗衣机中，高智能产品，半个小时后就被烘烤干了，飘着股清香。 　　许廉恋恋不舍地脱掉浴袍，先穿了裤子，正要套背心的时候段筹推门进来了。 　　上将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春色，刚说了一个“你”就彻底卡住。 　　许廉的身形略显单薄，但骨架修长匀称，加上平时坚持锻炼，虽不像军.队中那些肌肉健硕的猛男，但该有的都有，人鱼线颇为漂亮，微微躬身的时候六块腹肌一览无余，并不会显得虬扎，仍是赏心悦目，最深的那条线顺着肚脐往下，悄悄没入裤缝中。 　　性感又神秘。 　　段筹的眼神逐渐具有侵.略性，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嗓音暗哑：“很好看。” 　　许廉：“……”他又炸成了番茄。 　　段筹彻底将气氛搞僵。 　　许廉这一晚心跳剧烈，就没缓和下来过。 　　这阵子早就过了门禁点，宿舍里，那三个名门子弟被虫子咬得身上大包小包不断，正在苦中作乐：“我们好歹还能睡一觉，许廉真可怜，又要去给上将站岗，一晚上没得睡喽~” 　　可不是吗？许廉站岗都站到了段筹的大床上。 　　这一晚段筹不敢放肆，他知道许廉的底线在哪儿，这人不畏生死，但是脸皮却薄得很，从前这层窗户纸没捅破，一起睡就一起睡了，可既然捅破了就要换个方式。 　　“我还有点儿工作需要处理。”段筹的一只手按住床头的小夜灯，另一只手给许廉提了提被子：“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在外面。” 　　段筹关了灯，刚要撤身就被许廉一把抓住手腕。 　　“怎么了？” 　　四周陷入黑暗，许廉借着这种掩护，有些话就敢说了：“明天……我还能见到上将吗？” 　　“当然。”段筹沉声回答：“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可以见到我。” 　　“祝你一夜好梦。”段筹也在掩护中大胆起来，抬手轻轻蹭了蹭许廉的眉眼：“男朋友。” 　　许廉：“……” 　　他要是学星网上的那些小女生“啊啊啊”会不会太幼稚？ 　　许廉以为自己可能要兴奋一整晚，可事实证明段筹所在的环境实在令人心安，身体中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没有思索多久，就坠入梦境——阳光、麦田，还有远处绿树连着蓝天，甚至能听到风吹树梢的沙沙声，空气中都透着甜味。 　　正如上将所说，一夜好梦。 　　苏越燃是早上六点来的，正好集合训练，刚打开门就迎面撞上了许廉，青年仍旧平和从容，但整个人像是平白亮了几度，衬着精致的五官，饶是苏越燃一个直男，都有些移不开目光。 　　“上校早。”许廉点头致意，脚步轻快。 　　“早……”苏越燃诧异地望着许廉的背影，直到头顶响起修罗的警告。 　　“你看什么呢？” 　　苏越燃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是，你做什么了？许廉他……” 　　明明昨天还死气沉沉，敢跟段筹说“不”，闹着脾气，今日简直容光焕发。 　　“不是啊大哥。”苏越燃觉得自己快要操碎了心：“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许廉被你抓来站岗，但是你看许廉的样子，像是站岗？他在你这里睡觉睡得饱饱的，你们别露馅啊。” 　　“管天管地还要管我如何安排人站岗？”段筹嗤笑一声，浑身散发着一种得意骄傲，像是迎面砸来一坨狗粮，且有那么点儿无差别攻击的意思。 　　苏越燃莫名饱了，提醒道：“对我仁慈点儿，我是你兄弟。” 　　“我知道好兄弟。”段筹跟他打商量：“伯母包的饺子许廉很喜欢，下次再带点儿，上面配给我的最新款悬浮车你拿去开。” 　　“豁！”苏越燃忙道：“一言为定！” 　　但是两个小时后，段筹就想掐死苏越燃了。 　　热里跟米拉兄妹又来了。 　　只是这次米拉不再盛装出席，而是穿着一套专门定制的小巧军.服，头发剪短烫卷，站在段筹面前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苏越燃跟米拉胡诌这件事段筹是知道的，本以为女人会点到即止，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出。 　　段筹的脸色很不好，他觉得自己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热里还能纵容着米拉胡来，就只能证明一点：坎林尔家族的身份的确让他们底气十足。 　　热里想说什么，被段筹抬手打断，“行了。”他没心思陪这些人玩下去：“想怎么训练？” 　　米拉低着头轻声：“能……能上战场的那种。” 　　段筹冷冷勾唇。 　　热里见势不对，将段筹拉到一边，“米拉回去跟我妈说了，她们一起开口，我跟我爸拒绝不了。”热里顿了顿：“这是柏斯首相的意思。” 　　“可以。”段筹皮笑肉不笑：“军令如山，你们非要折腾，我奉陪。” 　　热里心中“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段筹不仅不会感动，还会觉得他们滥用私权，诚心捣乱，这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上将。”这时守卫敲门进来：“周栋议员携女儿拜访，陆思恩议员携妻子拜访。” 　　段筹额角的青筋狠狠跳起。 　　苏越燃后退一步，不行，他得想个借口跑路，这也太灾难了。 　　“苏上校。”段筹凉凉地看向他：“去，迎两位议员跟家属进来。” 　　苏越燃：“……” 　　周栋暂且不说，陆思恩既然来了，段筹肯定要接待，他们的盟友关系已经初见雏形。 　　“这就是训练营地啊？”余莉安抬头打量着，忍不住发出惊叹，她挽着周茗晴的手，说道：“看起来很辛苦，你确定要留下来？” 　　周茗晴一身军装，“那当然，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余莉安握拳：“加油！” 　　周茗晴接受闺蜜的鼓励：“一定！” 　　正好第一批长跑的回来，第一名不是别人，正是许廉。 　　青年脸上脖颈上全是汗，头发撸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 　　周茗晴当即无法走路：“嘤嘤嘤~太帅了！” 　　她直勾勾盯着许廉，扭得像一条水蛇。 　　段筹站在二楼看得真切：“……” 　　血压上来了。 第三十八章 挑衅 　　陆思恩一进门就撞上段筹的死鱼脸，再看看一旁的热里跟米拉兄妹，想笑又生生忍住了。 　　此行不亏。 　　段筹就觉得吧，他在边境面临万千异种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周茗晴身形高挑，比起略显娇小的米拉更适合军.装一些，这么穿着当得起“英姿飒爽”四个字，她朝段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毫无畏惧的，勾起一个挑衅的笑。 　　段筹：“？？？” 　　余莉安在心中呐喊：“姐妹！猛！” 　　周栋担心女儿真的惹到段筹，急忙将人拉到一旁，自己上前跟段筹打商量：“上将，小女想来这里锻练锻练，您不用给她开特权，就跟着大家一起。” 　　“开后门？”段筹笑了：“周议员，训练场上只有士兵没有特权。” 　　苏越燃没忍住瞥了段筹一眼，心想说这话你也不嫌亏得慌。 　　而此刻热里已经站在了周茗晴身边，清了清嗓子，不知是不是房间里太热了，脸颊微红：“你这么穿，很好看。” 　　周茗晴面露诧异：“我知道啊。” 　　苏越燃顷刻间灵魂都颤栗了，他看着热里略显扭捏的样子，再扫一眼这满房间的人，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他爱他，她爱他，他爱她…… 　　离谱哦。 　　此时训练场十公里长跑结束，大家都在休息，却见上将跟其他几个只有在星网视频中才能得见的大人物一起下来，有两位穿着军装，但看身材明显是女性。 　　乖乖……这是什么意思？ 　　许廉喝着温水，跟段筹的眼神短暂交汇了一下，明明只有一瞬，身上却跟过电似的，他捏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深深呼吸，还是不敢相信……已经跟上将是那种关系了。 　　这次再见米拉，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但奇异的是许廉心里没多大波澜，哪怕四周一堆人感叹“米拉小姐对上将真痴情，都追到训练营来了！”许廉也一片宁静。 　　他很清楚段筹是个怎样的人，既然说了那些话，就是百分百的认真，他们才是情侣…… 　　一整天了，许廉觉得空气中都飘荡着花香。 　　“咱们先来热热身。”段筹皮笑肉不笑，无论是米拉还是周茗晴，他都想立刻送走，“围着这个场地来五圈。” 　　五圈不多，但是对于两个缺乏锻练的女生而言，跟要命没区别。 　　米拉愣住，她虽然抱着死都要坚持的想法，但觉得段筹不会下手太狠。 　　恰恰相反，段上将可太能狠了。 　　“跑啊！”段筹忽然一声怒喝。 　　他这足以号令千军万马的一嗓子出来，两个女生齐齐一抖，立刻围着场地跑动起来。 　　陆思恩淡淡：“上将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段筹看向余莉安：“陆夫人也想试试吗？” 　　陆思恩：“？” 　　余莉安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了不了，不不不不！” 　　训练场四周全是围观士兵，段筹就站在正中心，给这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计数。 　　第二圈的时候米拉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周茗晴努力调整呼吸，但看得出也快到极限了。 　　两人的步调一起慢了下来。 　　米拉喘着气开口：“我哥……我哥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你还在等什么？” 　　“不考虑。”周茗晴打断，“不是，你当你们坎林尔家族的男男女女是什么香饽饽啊？被你们相中是我们的荣幸？”周茗晴嗤笑：“不稀罕好吧。” 　　热里曾经对周茗晴示好过，但周小姐看不上，因为热里姿态太高了，高到有些装，又很假。他是个没有上过战场、缺乏真正历练的人，虽然在校成绩不错，但那都是纸上谈兵，他嘴上说着“我是我，不要把我父亲的光环套在我身上”，实际上又在依仗这样的光环，甚至固执地在公众场合不惜一切维护坎林尔家族的荣耀，无论对错。 　　柏斯·坎林尔绝非一个完人，但热里就觉得他们家族所行都是正确的，是为了全人类。 　　周茗晴每每看到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就很想来一拳。 　　“你……”米拉一说话就岔气，被周茗晴一句“不稀罕”戳到了痛点，这个功夫落下对方一截，然后眼前忽然炸开金星，“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米拉！”热里大喊着跑上来。 　　段筹冷漠计数：“一圈半不到。” 　　周茗晴则从段筹身边路过，轻哼了一声。 　　段筹都要让气笑了，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情吗？情敌的挑衅？可问题是，他跟许廉已经互相表明心意了！ 　　算了，不能破防，段上将这么告诉自己，但是隔着一百米远的距离再次接到周茗晴骄傲的眼神，段筹忍不住动了。 　　许廉瞪大眼睛，上将怎么追上周小姐，还跟着她一起跑？ 　　“五圈我……”周茗晴喘着气，“我能跑！你、你不用追着我……” 　　“我赌你跑不了。”段筹接道。 　　“呵。”周茗晴嘲讽人的语气词很到位，属于为数不多的，能把段筹理智敲没的，期间包括她对许廉的势在必得，可不就是往上将雷区蹦迪吗？ 　　周茗晴的跑速对段筹而言跟散步没区别，于是男人还调整了一下位置，面对着周茗晴，倒退着跑。 　　因为远离人群，所以说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你死心吧。”段筹低声，“你知道许廉心里有我。” 　　周茗晴来了火气：“你有恃无恐？怎么……你、你不要，别人还不能珍惜了？” 　　“谁说我不珍惜？”段筹笑了笑：“你来的真巧，昨晚我才跟许廉互相表明心意。” 　　周茗晴一个脚下不稳，段筹赶紧扶了一把，然后立刻松开，将话补全：“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周茗晴双膝一软，这次段筹都扶不住了，跟米拉一样跪在地上，她抬起头，写满了“不相信”，眼眶发红，恶声恶气：“骗人！” 　　但心里清楚，段筹不会说谎。 　　“没骗你。”段筹半蹲下，趁着周栋等人还没过来，飞速道：“我们两年前就对彼此一见钟情了，周小姐，许廉不能留在主星，我要带他走，带在我身边，希望你能理解。” 　　周栋他们已经接近了。 　　段筹最后说：“我会对他好，好一辈子，我承诺。” 　　星网谁不知道，上将一言九鼎，做出的承诺就一定会贯彻到底。 　　正因如此，周茗晴才心痛如绞……她放不下许廉，跟余莉安谈心一周，才说服自己来训练营刷存在感，好让许廉知道自己的决心，然后发现自己的闪光点，谁知才开始施行，就又又又泡汤了？！ 　　周茗晴哽咽着，眼泪止不住流淌，“段筹，咱们梁子结大了！我要是这辈子嫁不出去，晚年就去你家吃！” 　　段筹点头：“行，管饱，我给你报广场舞培训班。” 　　周茗晴躺在地上，忍不住大哭。 　　段筹有些于心不忍，想安慰却张不开口，周茗晴是个勇敢的姑娘，拿得起放得下，本质是希望许廉幸福，初衷跟他一致，但其它东西段筹都可以让，唯独许廉不行。 　　周栋心疼地扶起女儿，警惕而微怒地看向段筹：“这是怎么了上将？” 　　段筹叹了口气：“不如您自己问问？” 　　周茗晴将脸埋在老爹怀里，哽咽着：“爸，我养的那只兔子死了！” 　　周栋一头雾水：“我知道啊，不是都死了三个月了吗？” 　　周茗晴使劲儿捶打地面：“我难受啊呜呜呜呜……” 　　周栋：“……”这么长的反射弧？ 　　周茗晴只嚎了半分钟就擦了擦脸上的泪从地上爬起来，瞪着段筹：“我要跟他聊聊。” 　　段筹绅士了一回：“行，五分钟。” 　　让所有人都回宿舍。 　　许廉刚整理了一下床铺就接到段筹的信息，去了一楼的接待室，推开门里面站着已经洗过脸的周茗晴，她素颜朝天，却神色灵动。 　　“你跟上将在一起啦？”周茗晴小声问道。 　　许廉一愣，反应过来之前上将追上周小姐，就是说了这件事。 　　他点点头：“嗯。” 　　“恭喜啊。”周茗晴眼底全是祝福：“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许廉打心眼里觉得周茗晴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女孩子，“谢谢。” 　　“我以后就不喜欢你啦。”周茗晴吸了吸鼻子：“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许廉：“当然可以。” 　　两人交换了智脑信息，周茗晴不过多废话，她走到门口，然后转过身朝许廉忽然露出一个鬼脸，笑盈盈的，“回见，中校。” 　　许廉温声：“回见，周小姐。” 　　许廉心里只有段筹，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心眼里尊重周茗晴。 　　几乎是周茗晴一出去，段筹就挤了进来，他顾不得那么许多，上前一把将人抱住：“你们谈完了？” 　　许廉顿了顿，回抱住段筹，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个胸膛格外结实宽厚：“嗯，说清楚了，周小姐这次应该彻底放弃了。” 　　幸好啊……段筹暗自庆幸，不是他说，周茗晴这个情敌确实“强大”。 　　“放开了？”余莉安接上周茗晴，仔细打量着她。 　　周茗晴：“走，去你家，我再哭一次就行了。” 　　话音刚落，热里从一侧走出来，男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喜欢许廉？” 　　“跟你有什么关系？”周茗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挽着余莉安走人。 　　不远处的陆思恩直起身子，弹掉烟灰，难得看热里吃瘪，挺精彩的。 　　“哥。”米拉等他们离开才现身：“我早就说过，许廉这个人不简单。” 　　一些画面在米拉脑海中越发清晰，她确定，那日跟曹棕做交换后，上将拿走了许廉的手套，他们之间的关系，绝非星网上说的那样，她很介意。 　　热里跟米拉回去时许廉已经走了，段筹正在泡茶喝，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米拉小姐还要继续训练吗？您今日连及格线都没达到。” 　　米拉这阵子腿肚子还在打颤，训练绝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根本没办法坚持。 　　“不了。”热里语气不善：“既然上将不领情，我就带妹妹回去。” 　　段筹：“慢走不送。” 　　听到剧烈的关门声，段筹往后一靠，舒坦！ 第三十九章 有人在撒谎 　　训练还有一周才能结束。 　　跟许廉同寝室的人逐渐察觉出不对劲儿来，按理来说这人夜夜被上将喊去站岗，怎么精神不见衰弱？ 　　“我一直没把他当正常人。上次主星保卫战，那个攻击速度跟飞行器的操控能力，你放在边防军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有人不以为然，星际时代总有那么一两个超乎寻常的人类诞生，可能正因如此，上将才不断找他“麻烦”吧。 　　今夜依旧。 　　三个名门子弟看门禁前许廉拿上外套出了宿舍，心情已经从一开始饶有兴致地找茬变成隐隐的羡慕了，怎么他们就没这个身体素质？ 　　天真。 　　段筹今晚没煮面，他军衔至高，现在又帮内阁训练第一军跟亲卫军，卡莫白都让人送来了一些东西，多是些新鲜蔬菜跟肉类，其中大部分塞给苏越燃，让他记得带回些饺子。 　　苏越燃临走前没忍住问了段筹一句：“你不觉得你对许廉过于宠爱了吗？” 　　段筹蹙眉，一脸怀疑：“有吗？” 　　苏越燃转身就走，话不投机。 　　许廉这边刚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蟹味，厨房机器弄了一盘蛋炒饭，内阁那边送来六只螃蟹，说是今年培育出的第一批，段筹一只没浪费，全给上锅蒸了。 　　“尝尝。”段筹将醋汁倒在小碗中，等许廉坐下，将自己的水杯递给他，“热的。” 　　里面泡了红茶，香味宜人。 　　许廉喝了几口，看着认真摆盘的段筹，脚下又开始轻飘飘的，他没忍住：“上将，其实您不用这么累，我吃食堂睡宿舍没问题。” 　　段筹直起身子，心想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以为他完成任务呢？ 　　“我不累。”段筹想尽量解释清楚，“给你准备这些，我很开心，非常开心，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许廉：“……” 　　段筹的脸倏然放大，噙着笑意，嗓音沉沉的：“能理解吗？” 　　许廉猛地往后一仰：“能、能的！” 　　段筹高兴了：“快吃。” 　　许廉不会吃蟹，准确来讲他就没吃过，物资匮乏的今天，好东西都是上流人士才能享受，真正的公平并不存在，人类是一种永远没办法摒弃“三六九等”的生物。 　　段筹看出了他的拘谨，也不吭声，就拿过工具开剥，这人手法娴熟，许廉嚼着米饭不由得瞪大眼睛，上将好厉害，感觉那些蟹壳还能拼回去！ 　　白嫩的蟹肉全部进了许廉碗里，蟹黄挖出来给他拌饭，段筹偶尔也来两口，他看着低头吃东西的许廉，觉得青年的身板似乎没那么纤瘦了。 　　养着，总能养胖一些，段筹心想。 　　热里兄妹再也没来过，他们像是终于明白了“封闭式”的含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段筹之后呈递上去的建议书：建议无关人员不要打着莫须有的名号频繁打扰士兵训练，这要是在边境线，我已经让人丢出外太空了。 　　言下之意，特权你们用一次就行了，我不是很想买账。 　　时间一晃而过，今日是训练的最后一天。 　　有三十八人中途退出，他们前程如何段筹并不想关心，也没做任何排名，只保证完成任务。 　　上午内阁就来人了，他们喜欢走这套，形式主义，阅览一下。 　　半个小时后，以柏斯为首重要内阁成员陆续到场。 　　主星的名流人士喜欢观赏，鲜花美酒也会让人疲惫，他们拖家带口，也想看看士兵们的训练成果。 　　这些东西是苏越燃负责的，为了迎合这些名门权贵的喜好，选中模拟训练的都是些“后台户”，这些有权有势的父母站在高处，望着自己“坚毅挺拔”的儿子，同时红了眼眶，满心欣慰，皆大欢喜的局面。 　　营地忽然间蓬荜生辉，肃穆染上金粉，俨然成了一个高档酒会现场。 　　段筹面无表情，只觉得乌烟瘴气。 　　又一辆车开进来，苏越燃亲自迎接，看到里面的人一冒头，第一句话就是：“祖宗，待会儿藏好，别被看到！” 　　“知道知道，其实我来也没什么，你干嘛这么紧张？”段泽不以为然，因为他哥给他找嫂子先斩后奏一事生气，两人已经一周没说话了，段筹还通过智脑问过他要不要来，段泽赌气，拒绝了，但事后又联系了苏越燃。 　　“就是这里？”段泽打量一番，“哼，跟我哥在边境建立的训练营地相比差远了。” 　　“是是是。”苏越燃服了这个兄控。 　　米拉还是来了，她站在距离段筹不远的地方，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路过来无数男士盯着她，可段筹的目光仍旧眺望远方，根本没注意。 　　米拉忍不住侧身同热里说：“哥，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好。”热里让自家的卫兵跟上：“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等到四下无人，米拉的面部表情有点儿失控，她一想到段筹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样子就心里难受，为什么呢？她是坎林尔家族的珍珠，跟自己结婚，对他未来的仕途百利而无一害。 　　米拉越想越委屈，甚至第一次在骂心上人，觉得他眼光不好，然后一抬头，看到了正在收拾器械的许廉。 　　米拉先是一愣，然后神色倏然莫测起来，顿了几秒钟，她冲卫兵说：“把那个人给我带来。” 　　许廉别无选择，他站定在米拉面前，轻轻一鞠躬：“米拉小姐。” 　　“许廉中校。”米拉吐字过于清晰，反而显出几分阴阳怪气来，“您最近可好？” 　　许廉点头：“很好。” 　　米拉让卫兵站远了一些，跟许廉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双手搭在身前，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公主裙，越看许廉，米拉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像是段筹在被这个人缓缓占据一样，米拉忽然露出一个笑：“中校，您到如今还喜欢上将吗？” 　　许廉愣了一下，看出了米拉来者不善，“这是我的私事，小姐。” 　　“嗯，私事。”米拉点点头，“但是我想依照中校的聪明，应该早就放弃了才对，我听我父亲说了，上将未来是要娶一位贵女的。” 　　柏斯·坎林尔左右不了上将，许廉在心里说道，但他一个字都不反驳，就是把米拉当成得不到就发脾气的小女孩。 　　看许廉不为所动，米拉心头的不安迅速扩大，到底是什么给了许廉底气…… 　　“你！”米拉脸上浮现怒意，可她紧跟着看到许廉脸色一变，大步冲上来。 　　“你要做什么？”米拉惊慌吼道。 　　“小姐！”卫兵也大喊。 　　砰—— 　　米拉刚刚所站位置的头顶，一根粗壮的钢管砸了下来，然后露出一个年久失修的黑色窟窿。 　　米拉被许廉推开，此刻跌坐在地，裙子也脏了，看着那根足以让她脑浆迸裂的钢管，米拉吓得魂不附体，后知后觉的委屈跟惧怕涌上心头，让她失声痛哭。 　　热里第一个冲了出来，米拉一看到他就张开手臂寻求安慰，她扑进哥哥怀里，在热里询问发生了什么时脑子忽然卡了卡壳，一个大胆的想法顷刻间涌上心头！ 　　在这一瞬间，米拉有了一种如临深渊的错觉，她似乎要一脚踩空，但如果成功，许廉将万劫不复…… 　　米拉诡异地冷静下来，她心跳如擂鼓，噙着泪侧头看向许廉，期间的森冷恶意让许廉浑身一冷。 　　米拉专门挑了这个地方——监控的盲区，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观察这些细节，可能就是为了现在？ 　　守卫是自己家的人，经过专业的训练，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保护主人，那根钢管完全可以说是一直摆放在那儿的，楼上的众人完全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拉想好了。 　　她绝望而胆怯地望着许廉，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控诉那么清晰而浓烈。 　　许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热里愣了愣，然后神色变得无比恐怖，他拍了拍米拉的后背，松开了妹妹，然后猛地挥拳！ 　　拳风凛冽，迎面袭来，许廉完全可以躲开，他甚至可以在半秒钟内做出反应，反拿住热里将他钉在墙上，但是不可以！许廉很清楚一旦动手后果是什么，米拉是坎林尔家族的掌上明珠，她说什么别人都会相信。 　　许廉心中只剩一个想法：说清楚，不惹事，他还要跟上将离开的。 　　然后许廉的脑袋重重就撞在了墙上，温热顷刻间迸出，耳畔是热里朦胧而愤怒的咒骂，他一阵耳鸣，隐约听见了密集的脚步声。 　　血没过眼帘，许廉费力睁开，他看见了段筹。 　　段筹一瞬间气息骤沉，许廉很清楚，这是上将极端愤怒的一种表现。 　　不行…… 　　许廉动了动，热里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冲上来抓住他的头发，作势又要往墙上撞。 　　眼前黑影一晃，苏越燃闭上眼睛，知道完了。 　　段筹一直跟许廉保持距离，不是因为惧怕内阁，而是不想自己的心意暴露，从而将许廉置于险境，一切的初衷都是出于这人的“安全”，而此刻许廉满头是血，段筹压抑许久喃凮的怒意轰然爆发！ 　　热里在大力下猛地躬身，他的手不由控制地松开了许廉。 　　当年军事学院就有过测试，段筹的攻击速度最快能够超过人类对痛疼的感知。 　　热里“砰”一下侧飞出去，在地上连翻两个跟头，最后狠狠撞在那根掉落的钢管上，好巧不巧，脑袋也破了，他指尖动了动，剧痛猛然袭来，整个人顿时蜷缩成一团。 　　众目睽睽之下，段筹接住许廉，他按住青年额上的创口，整个人异常紧绷，声音却温和：“疼得厉害吗？晕吗？” 　　许廉抓住他的手腕，明白此刻做什么都晚了，内阁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段筹不在乎，他蓦然抬头，将欲要发出指责的卡特议员吓得噤声，像是一头苏醒的猛兽，在黑暗中发出喷怒的咆哮。 　　段筹跟内阁勉强维持平衡的原因在于许廉的“平安”，但是当这层维系被破坏，也就不存在所谓的隐藏，他有的是办法让内阁放人，不过大家鱼死网破罢了。 　　但是在此之前，行凶者必须付出代价！ 　　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柏斯夫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她先是仓惶地抱了抱女儿，然后去检查热里的情况。 　　热里挥开母亲的手，忍着剧痛恶狠狠地看向段筹：“你知道他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吗？”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众人愕然，再看看痛哭流涕，裙子脏乱的米拉，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不会吧…… 　　段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眉眼阴沉而锋利：“不可能。” 　　他如果怀疑许廉的为人跟心意，那跟头猪也没区别，而段筹觉得自己脑子够用。 　　“米拉。”柏斯上前，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跟爸爸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拉痛哭着扑进柏斯怀里，心里清楚必须要咬死了！不然坎林尔家族名誉受损，她会成为整个星网的笑柄！绝对不行！ 　　“你来说！”柏斯轻抚着女儿的后背，看向自家卫兵。 　　正如米拉所料，卫兵明白了主人家的意思，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当即脸色一变，指着许廉：“是他对小姐图谋不轨！” 　　一阵哗然！ 　　柏斯眼底迸发出凶狠的光，他看向许廉，却被眼神同样凶狠的段筹挡了回来。 　　“我、我没有……”许廉低声。 　　“我知道。”段筹揉了揉他的头发。 　　“段筹上将。”卡莫白站了出来：“真相昭然若揭，您还要维护行凶者吗？” 　　“哦？”段筹彻底撕开伪装，统领边境大军能将异种吓退的气势展露出来，可跟这些只懂得打嘴炮的文员不一样，空气被狠力挤压，每一个人都觉得呼吸困难，卡莫白瞳孔轻颤，竟然心生畏惧，段筹冷声：“那我们今天好好查查，到底谁才是行凶者！” 　　米拉吓得一个颤栗，眼泪控制不住地狂涌，她有预感，她将失去有关段筹的一切。 　　段筹起身，解开披风盖在许廉身上，跟卡莫白对视。 　　“撒谎。”稚嫩又有些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众人扭头，看见了一身小西装的段泽。 　　段泽不愧是段筹的弟弟，被众人这么注视也没说慌乱，而是单手插兜，起范儿很足，缓步走到自家老哥面前，却看向许廉，见他半张脸的血，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许廉：“……” 　　段筹看着弟弟：“你刚说什么？” 　　段泽转身望着米拉所在的位置，语气跟眼神皆十分嫌弃：“有人在撒谎。” 第四十章 从此以后是他的人 　　柏斯是什么人？ 　　洞察力跟精准焊死在他脸上的笑容一样，如同与生俱来。 　　几乎是段泽看来的那一瞬，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柏斯心头顿时闪过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高兴有之，失望也有。 　　他一直觉得米拉的生活环境过于美好了，因为是家族中唯一的女孩，所以别说自己，她在哪里都能得到特殊待遇，没有一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不好，柏斯也如此，可他渐渐发现女儿的精神世界完全就是一个乌托邦，充满了梦幻，可段筹绝非一个梦幻的人。 　　柏斯有想过，最简单省力的方式就是将米拉嫁给段筹，可前提是他们彼此有意。 　　他一直担心自己若是遭遇个意外什么的，家里人，尤其是他的宝贝女儿该怎么办？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小姑娘有了自己的心思，例如今日，她算计了许廉。 　　甚至于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敏锐，因为柏斯早已排除了段筹对许廉的心意，但此刻看来，女儿的顾虑才是正确的。 　　同时柏斯又很失望，因为米拉的手段太卑劣了，她甚至利用了自己的哥哥，没有周到地考虑坎林尔家族的荣耀。 　　在段泽张开口前，柏斯说话了：“行了，先给许廉跟热里处理一下伤口，视察到此结束，都回去吧。” 　　他极少这么严肃冷漠，在主星没人敢挑战柏斯·坎林尔的权威，众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草草打了声招呼，相继离去。 　　训练场自然有营养舱，许廉正要起身，段筹却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从他膝弯穿过，就当着柏斯跟卡莫白的面，将人抱了起来。 　　“上将！”许廉慌了。 　　“别怕。”段筹低头，下巴在许廉额上快速蹭了蹭，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米拉送上门的机会，今日过后，你就脱离亲卫军了。” 　　许廉瞪大眼睛，上将的意思是…… 　　段泽的话对柏斯来说是一个信号，那么柏斯的“逐客令”对于段筹来说又何尝不是？ 　　柏斯不想让米拉的名誉受到丝毫的损害，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能烂在训练场，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半点风声都不会走出去，但那个前提是，段筹会妥协。 　　也省得苏越燃去搜寻坎林尔家族的人这些年所行的黑点了，现在摆在天平上的砝码是一样的。 　　——用米拉跟整个坎林尔家族的名声荣誉，来换取一个许廉。 　　现在的段筹才是执棋人。 　　修护室内，段筹抢先占据了最好的营养舱，许廉额上的创口已经止住了血，反观热里那边就比较倒霉，还在用白毛巾按着。 　　“你睡你的，一切交给我。”段筹合上营养舱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启动了麻醉功效，许廉静静看着他，没超过半分钟就闭上了眼睛。 　　段泽在一旁看得又酸又喜，忍不住阴阳怪气：“这么宝贝啊？” 　　“最宝贝的还是你。”段筹摸了摸段泽的脑袋，顿时将小孩哄得心花怒放，“回去想吃什么？糖果还是零食？哥给你买。” 　　段泽有些清醒了，警惕起来：“你平时都不让我吃的，今天这么好说话？” 　　“今天你是大功臣。”段筹接道，若是没有段泽亲眼目睹，想要还许廉清白就需要费一番周折。 　　此刻在场的都是些重要人员，卡莫白终于明白在许廉的事情上他们被段筹戏耍了一顿，语气不善：“上将要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吗？” 　　说着，还目光警告而森冷地看了段泽一眼。 　　段泽嗤笑。 　　苏越燃肩膀轻颤，赶忙捂嘴忍住了。 　　段家的孩子绝不会随随便便被人唬住，段泽虽然从小身体不好，但父亲是大名鼎鼎的“苍鹰军团”的指挥官，哥哥如今也是边防军的指挥官，铁血坚毅中淘出来的性子，说真的，段泽除了他爹跟他哥，还真就谁都不怕，而且一家子脾性，对内阁非常见不上。 　　“明明是你把许廉喊来的。”段泽开口了，紧盯着米拉：“你差点儿被头顶坠落的钢管砸中，是许廉救了你，不然你早就脑浆迸裂了，结果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有些话从小孩子的口中说出，带着最纯真稚嫩的质问，反而杀伤力十足。 　　当然，小孩子也不是很懂收敛情绪，段泽继续：“你别喜欢我哥了，因为我不喜欢，我爹说了，段家未来的儿媳妇，必须遵循段家的家训。” 　　段筹笑了笑，轻声道：“赤诚以待，言行如一。” 　　米拉脸色铁青，整个人也止不住的颤抖，恍如置身冰窟。 　　而在舱中的许廉则在心里默默重复：赤诚以待，言行如一。 　　他的精神不允许他彻底昏迷，敏锐的耳力也能捕捉到一些声音，但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只有段筹说话会格外清楚些。 　　长久的沉默后。 　　柏斯看向段筹，沉声说道：“上将，我的米拉可从来没有说过许廉中校对她图谋不轨，一个卫兵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这是要卸磨杀驴了。 　　卡莫白接道：“是啊上将，就算这个消息传出去，星网民众也不会相信的。” 　　段泽顿时脸色一变，骂道：“无耻！” 　　“童言无忌啊。”段筹淡淡帮弟弟开脱了一句，然后靠在许廉的营养舱上，慢条斯理点了根烟，“的确，星网民众是不会相信一个卫兵的话，你们甚至可以编造一个理由，说卫兵嫉妒许廉的功勋，正好米拉小姐遭逢如此变故，吓得魂不附体，短暂丧失了语言能力，将她彻底摘出来，都没问题。”段筹语气含笑，眼神却越来越冷，“可如果，对米拉的指控是由我来说呢？” 　　一个卫兵跟米拉的清白，民众会相信后者，但段筹跟米拉放在一起，民众一定会相信前者。 　　原因无它，段筹上将是个绝不会说谎的人，他跟内阁不合这些年，虽然明里暗里争斗不少，但从来都不会牵扯无辜的人，他对人类的怜悯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柔情，所以才能成为“大众情人”，无论男人女人都无条件支持他。 　　“你！”这下轮到卡莫白脸色大变。 　　柏斯都眉头紧蹙，他深知段筹说得出就能做得到，今日为了许廉，他完全可以跟内阁翻脸！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米拉喃喃，在寂静中声音跟要碎开一般。 　　段筹毫无动容：“米拉，‘坎林尔家族珍珠’的身份不是遮羞布，你做出了让我无法理解跟原谅的事情，我对你的拒绝从头到尾都很清楚，所以停止这些无聊的自我感动。” 　　米拉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轻轻抽泣着。 　　“够了！”柏斯微微扭头，第一次冲着女儿疾声厉色：“你能稍微有点儿骨气吗？！” 　　米拉死死咬住嘴唇，将脸埋在母亲怀中。 　　“那么开始吧。”段筹第一个站在谈判桌前：“我可以就今天的事情严格保密，甚至违背本心，在流言蜚语传出后帮米拉小姐证明，当然，我要许廉离开亲卫军，进入我的麾下。” 　　心疼许廉受了伤，所以才要争取最大的利益，他们的未来必须绑在一起，否则段筹真的害怕一个看不严，许廉就真的消失了，当然，热里的账他记好了，跟内阁的清算就从此刻开始。 　　许廉本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他所有的价值都被判定为卓越的战斗才能，未来不出意外就是上战场，得一个英雄牺牲的结果也算完美，可他一旦成了段筹心尖上的人，意义将大不相同。 　　卡莫白说什么都不想给，但段筹手中的筹码足够了。 　　柏斯沉下脸：“如果我不答应呢？” 　　“您当然可以不答应。”段筹神色从容：“但是造成的后果真的是您愿意看到的吗？从米拉小姐开始，蔓延至坎林尔家族，然后是内阁。您女儿的前程，您的说服力，还有您这些年在内阁辛苦积攒的心血，真的舍得吗？毕竟民众也很希望我能进入内阁。”段筹无所谓地耸耸肩：“去边境也好，留在主星也罢，我们彼此清楚，你们无法再将我驱逐出权力中心。” 　　“所以，选一个吧。” 　　卡莫白气得刚长出来的胡子一个劲儿抖动。 　　苏越燃服了，能把内阁两大巨头逼到这个程度的，也只有段筹了。 　　让段筹进入内阁留在主星，那才是灾难！ 　　人人都当段筹擅长打仗，武力值爆炸，殊不知他的军事才能跟政治才能完全可以划上等号。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但天才不足以概括他。 　　长久的对峙中，柏斯的肩膀先垮了。 　　“我们原本不必闹到这一步的。”柏斯轻声，如同某种无声的危险。 　　“您错了首相大人。”段筹接道：“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阵营的人。” 　　妄图用婚姻束缚住段筹，是柏斯·坎林尔这辈子最天真的想法。 　　亲卫军一直捏在卡莫白手中，他第一次被人逼上“绞刑架”，不甘不愿地签署了许廉的调令，盖上他的私章，许廉就跟亲卫军再无瓜葛。 　　段筹接过调令，当着卡莫白的面，又盖上了自己的私章，现在许廉是他的人了，由他直接管辖，只听他的命令。 　　段筹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和善，强行跟卡莫白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卡莫白：“……” 　　最后内阁一行人甩着脸离开了训练场。 　　苏越燃上前拍拍段筹的肩膀：“你狠！” 第四十一章 我忍你很久了！ 　　许廉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日落熔金，将天色渲染得悲壮又静谧，有人坐在身侧，似乎在看书？许廉眯了眯眼，很快认出了段筹的轮廓，他张了张嘴，男人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因为背对着光神色并不清明，但许廉却觉得很温柔。 　　营养舱的舱门打开，段筹放下书，伸出手以一个相拥的姿势，抱起许廉坐好。 　　有哪里不对…… 　　感官迅速回拢，许廉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额角被温热的手指按住，他听到段筹开口：“愈合了。” 　　“嗯。”许廉缓了缓，他的眼神明亮又专注，就那么静静看着段筹，“上将，首相他们走了吗？” 　　“走了。”段筹拿过自己的杯子拧开递过来，“你声音都哑了，喝点儿，训练已经结束，一会儿我陪你去中转站那里收拾些东西，重要的都拿走，主星的房子里你应该没放什么贵重物品吧？” 　　许廉木讷地点点头，有些没懂上将的意思，“把中转站的东西拿走？我有新的调令吗？” 　　段筹：“当然，以后你就不是亲卫军的人了。” 　　许廉心跳加快，但不敢朝那方面想：“第一军吗……” 　　段筹摇摇头：“我的直属了，中校。” 　　许廉瞪大眼睛，然后一口气走岔，顿时抑制不住地呛咳起来。 　　“慢点儿！”段筹给人拍抚着后背，然后就被青年抓住了手腕。 　　许廉勉强止住咳嗽，死死扣着段筹的手，他像是终于做好了什么心理建树，微微偏头，在段筹手背的位置蹭了蹭。 　　温热，有力，不是做梦。 　　现在就算让许廉为了段筹去死，他也毫不犹豫。 　　许廉当年进入亲卫军是迫不得已，他身上揣着太多的秘密，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一些人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可命是保住了，生活却越发的一滩死水，许廉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沉浸其中，迟早发烂。 　　跟上将一起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一朝成真，整个人飘忽得厉害。 　　“在想什么？”段筹动了动指尖。 　　“就是忽然觉得……”许廉嗓音很轻，“以前遭的罪都是为了今天。” 　　值得。 　　段筹忽的眉眼微动，有什么情绪抑制不住地拥挤出来，他想到许廉好几次被梦魇缠住，仓皇又绝望的嗓音，就心疼得厉害。 　　一刻都等不了了。 　　段筹直接抱起许廉，稳步离开观察室，“亲卫军的衣服不适合你，你的尺码我已经录入数据库了，新的军.装明天就能到，我们现在就离开。” 　　许廉靠在段筹肩上，笑了笑：“好。” 　　中转站内—— 　　科林中尉正在帮许廉收拾东西，卡莫白暴跳如雷，早把许廉的权限给下了，当然不重要。 　　“中校，这个要带走吗？”科林拿出一个玻璃罐子，里面有许廉用糖纸叠成的星星。 　　许廉正要开口，段筹上前：“给我。” 　　已经叠了小半个玻璃罐，五彩的星星堆在一起还挺好看，段筹抖了抖，沉声道：“带走。” 　　科林的神色真诚又祝福，就算许廉跟段筹什么都没说，他也猜到了。 　　许廉的东西不多，就两个纸盒。 　　许廉放心不下科林，临走前叮嘱道：“有任何麻烦及时联系我。” 　　“或者联系我。”段筹知道科林人好，算是许廉为数不多的朋友，跟内阁周旋的那段时间，科林帮忙无数，他很感激，于是亮出智脑中的个人联系方式。 　　科林瞪大眼睛，受宠若惊：“可、可以吗？” 　　段筹：“可以。” 　　从中转站离开，望着熟悉的深蓝色天幕，星子在轻轻闪烁，许廉忽然觉得一身轻松。 　　许廉暂时住进了段筹的家，他们即将启程回边境，段筹也没给他布置其它任务，就让他在家里呆着。 　　反正把人要到手后段上将是丝毫都不遮掩了，天天往内阁、尤其是卡莫白脸上蹦跶，他笑得越灿烂，卡莫白的那张脸就越难看。 　　“你差不多就行了。”陆思恩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卡莫白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今早体检，机器通报卡莫白上将血压太高，估计就是被你气的。” 　　“你可别给我推锅。”段筹不以为然：“他多大年纪了？” 　　陆思恩见段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跟着高兴：“许廉呢？” 　　“在家啊。” 　　“家？”陆思恩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你弟弟能接受吗？” 　　段筹“嘶”了一声：“能吧。” 　　家中，许廉正在跟段泽大眼瞪小眼。 　　“小少爷。”许廉诚挚开口：“我中午已经喝过了。” 　　段泽臭着一张小脸：“谁说喝过了就不能再喝了？让你喝你就喝，都无偿让你住进我家了，怎么，喝口鸡汤要了你的命了？” 　　许廉：“……”从来没听过谁家索要报酬是让对方喝鸡汤。 　　许廉无奈叹气，接过一口一口喝干净，段泽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那日流了那么多血，多喝点儿鸡汤有助于恢复，连这个都不懂吗？段泽腹诽，觉得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段筹没给许廉设门禁，几个房间他可以随意出入，而许廉最喜欢待在书房，这里有段筹生活办公的一切痕迹，书柜上的实体书很多，要知道星际时代，科技代表全部，智脑库里什么书都有，纸质的早已被淘汰。 　　但许廉挺喜欢，他挑了本诗集，坐在宽大的红木椅上逐字逐句地看着。 　　下午六点，段筹准时回来。 　　听到动静许廉立刻起身，一推开门正好对上段筹的目光，两人沉默片刻，然后相视一笑，看得一旁的段泽莫名一身鸡皮疙瘩。 　　许廉亲卫军的衣服已经还了回去，在家只能穿段筹的，领口袖口总是显大，衬得他越发清瘦。 　　段筹拿着一套崭新的军.服，纯黑色，肩线的位置滚了一圈的银边，很有质感。 　　“试试。”段筹开口。 　　一想到这是边防军的军.服许廉就很激动，他点点头：“嗯。” 　　许廉一走，段筹就开口问道：“今天怎么度过的？” 　　“看书啊。”段泽回答：“我看书许廉也看书，催他喝了两碗鸡汤。” 　　“做的好。”段筹表扬完还不忘纠正一下：“你别总是许廉许廉地叫，叫哥。” 　　段泽撇撇嘴，明显不乐意。 　　段筹想了想：“嫂子也行。” 　　段泽：“……” 　　咔哒—— 　　房门开了。 　　军装穿在许廉身上妥帖至极，一身黑色肃穆又端庄，银边勾勒不会显得死板，反而透出几分贵气，黑靴长至膝盖往下一点的位置，肩膀上的星辰代表着军衔，胸口位置印着边境特有的凝沙花，寓意是“坚韧不拔”，青年身材修长，比例匀称，属于穿上格外好看的那类。 　　段筹眼底顿时迸发出火星子，他喉结滚动，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又被他用力按下！ 　　不到时候。 　　“可以吗？上将。”许廉脸上发烧，上将的眼神似乎恨不能吞了自己。 　　段筹抓起桌上的冷水一饮而尽，这才接道：“不错。” 　　许廉松了口气，转头又去换。 　　“哥，你知道你刚刚特别像流.氓吗？”段泽没忍住。 　　段筹：“……” 　　晚上的风还算和煦，但是到了半夜却下起雨来，电闪雷鸣，糟糕的环境总是跟许廉的梦魇相对应，鼻尖飘荡着浅淡的熟悉气息，但梦中的腥黑似乎更猛烈些，许廉忽然翻身，侧着蜷缩在床上，整个人痉挛似的颤抖，他忽然抬高脑袋，像是在躲避什么，闪电划亮天空跟房间，段筹一进来就看到许廉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脆弱脖颈。 　　他二话不说上床，发现被子里一点儿温度都没有，许廉起初挣扎得厉害，但是等段筹低声说两句后，就跟服了安定剂一样，逐渐安稳下来。 　　“上将……”许廉掀起眼帘，半梦半醒。 　　上将很尊重他，晚上没有说挤在一个房间，许廉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给了那些梦魇可趁之机。 　　“我在。”段筹回应，他亲吻着许廉湿润的鬓角，“没事了，睡吧。” 　　许廉的喘息声很沉，像是不堪重负，段筹神色冷凝，想到蓝星光头那边没反馈回任何有用的信息，顿时有些烦躁。 　　“到底要多久……”空旷中响起男人无奈的嗓音：“你才愿意跟我分享你的秘密。” 　　而许廉找到了避风港，彻底安静下来。 　　凛冬呼啸而过，空气中弥漫起初春独有的气息，段筹跟内阁打好招呼，明天就启程离开主星。 　　也不知道段上将怎么想的，辞行这日带上了许廉，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卡莫白面前，使劲儿往他眼里戳棍子，不用机器，陆思恩肉眼都能扫描到卡莫白血压飙升。 　　一顿耀武扬威完，从内阁大楼出来，一辆车拦在前面。 　　后车窗降下，露出周茗晴惊艳含笑的一张脸，她对许廉从来不吝赞美：“中校，这套军装真的很适合您。” 　　许廉颔首：“周小姐。” 　　“边防线离主星很远的，哪怕跳跃节点也要一周多才能到。”说着，周茗晴拿出一个袋子，“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你带着路上吃，一路顺风。” 　　段筹蹙眉，虽忌惮周茗晴，但觉得这番话挑不出任何毛病。 　　许廉下意识看向段筹，见他没反对，这才接过：“万分感谢。” 　　“那我走啦！”周茗晴朝许廉乖巧地挥挥手，等视线落在段筹身上，当即表演一个变脸，“哼！” 　　段筹：“？？？”我忍你很久了！ 第四十二章 抵达边防 　　一望无际的幽蓝色星空，一抹竖着的亮光恍如利刃，将天幕撕扯开一道口子，很快，大型飞舰从里面缓缓驶出。 　　这是米勒星附近的一个跳跃节点。 　　许廉正站在窗前，安静看着主星外所没有的广袤跟神秘。 　　“还在看？”段筹处理完一些公事，这都过去两个小时了，回来见许廉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吃饭了。” 　　“好。”许廉应道。 　　段筹临走前狠狠“敲诈”了内阁一笔，飞舰行驶缓慢就是因为承载了大量的物资，卡莫白可能是觉得再看见段筹多一秒就会猝死，所以这次格外爽快。 　　飞舰凌晨六点出发，已经行驶了四个小时。 　　两碗简单的面，撒上点儿葱花在边境一带已经算无上的美味，许廉吃了一口，搅拌的时候察觉到筷子抵住了什么东西，翻出来一看是个荷包蛋，顿时一愣，再看看上将碗里，只有素面。 　　“我不要。”段筹知道许廉想做什么，“敢放进我碗里就军法处置。” 　　许廉指尖发烫，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将荷包蛋一口塞进嘴里。 　　“你的职位定下来了，还是中校。”段筹三两下处理完午饭，沉声说道：“许廉，边境线不比主星，是一个完全靠战绩跟功勋说话的地方，你在那里会大有作为。” 　　许廉愣住，大有作为？他没这个打算。 　　“那我跟着谁？”许廉问道。 　　“跟着我啊。”段筹失笑：“不然你还想跟着谁？” 　　许廉这下放心了：“行。” 　　有些话在段筹舌尖滚了一圈，到底没说。他是边境线三十万大军的最高指挥官，能得到他的信任，在他身边办事的，都是一等一的佼佼者，许廉亲卫军出来的身份隐瞒不了，势必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加上他在主星的功勋边境线上那群人可不认，抵达后刚开始的日子不会好过。 　　但段筹并不打算给许廉解围。 　　因为许廉自己就有一种能力——让人信服与尊重，但他本人似乎并未发现。 　　许廉像是某种藏在硬壳中，蹒跚学步的“生物”，他是这么定义自己的，可事实上他是一个人，虽然段筹还没有彻底了解他的过往，但他要让许廉真正站起来。 　　“困了就睡，这里的一切随意使用。”段筹公务繁忙，边防线上的资料一大堆一大堆地涌入智脑，他得尽快梳理清楚。 　　“好。”许廉嘴上应道，眼神却写着不舍跟一些希冀。 　　段筹感同身受般，抬起手蹭了蹭他的脸颊，“我晚上回来。” 　　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许廉满足了。 　　段筹刚走后不久，房门被“咚咚咚”敲响，不等许廉同意，对方就刷了权限卡进来了，除了段泽小少爷还能有谁？ 　　段泽抱着一本关于宇宙起源的书籍，板着一张脸，然后跳上沙发坐好，翻开看了没两秒，转头瞪着许廉：“第一次离主星这么远，你不会害怕吧？” 　　许廉：“……”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知道这孩子好心，许廉摇头：“不害怕。” 　　“我想也是。”段泽轻哼，顿了顿又此地无银般：“懦夫才会。” 　　许廉：“……”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段泽当然不会承认因为他昨晚在星网的论坛上看到了一个灵异故事，今天一个人待在静悄悄的房间，浑身发毛，他哥忙着办公，根本不会管他，再者说“害怕”什么的太丢脸了！除了他哥还能给他充足安全感的就是许廉了。 　　段泽从兜里摸出一块糖，丢给许廉，许廉精准接住，一看是巧克力夹心的，笑了：“谢谢小少爷。” 　　段泽：“哼！” 　　被段筹的气息彻底笼罩住，好像那些腥黑恐怖的事情一下子远去，连身旁的段泽都让许廉觉得安心，他不自觉放松，原本陪着段泽坐在沙发上看书，但很快就阖上眼睛，书本“啪”一下扣在胸前，他靠在扶手上，五官柔和。 　　段泽注意到了，脸上的不耐烦消失不见，他跳下沙发蹑手蹑脚找到毛毯，又大又重，搬得他胳膊酸，撑开能把整个沙发都罩住。 　　“真麻烦。”段泽小声嘟囔，却仔细给许廉盖好，安静下来后他下意识盯着许廉看，觉得这人是真的很好看，那个什么米拉根本比不上。 　　段泽就一个小孩，他没真正讨厌过许廉，两年前不喜欢，也是各方面因素导致，他当时身体不好，对哥哥十分依赖，厌恶一切靠近他哥的陌生人，加上许廉追求他哥的事情暴露，星网上一片哗然，他年纪小缺乏判断力，一看众人对许廉的评价不好，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总之偏见很大。 　　而如今剔除这些偏见，段泽又恍然发觉，在他哥的那些追求者中，竟没有比许廉更好的了。 　　段泽重新抱起书看，但身旁人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香？段泽昨晚也没休息好，跟着睡意袭来，他都没怎么挣扎，就倒下睡着了。 　　幸亏沙发很大。 　　节点跳跃不管多么平和，都会让人产生不适，段筹一工作就会忘记时间，一回神已经是晚上七点。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打算先去看看段泽，谁知房间里空无一人，段筹蹙眉打开智脑上的追踪，然后眉眼一跳。 　　上面显示段泽在许廉房间中。 　　这小兔崽子又在做什么？ 　　段筹加快步伐，然后一推开门，就看到许廉侧身睡在沙发上，毛毯盖在胸口往上一点，一旁还有半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段筹：“……” 　　哦，嘴上说着不喜欢许廉，新嫂子一般般，既然如此怎么就爬到人家身边睡着了？ 　　没人比段筹更清楚段泽对陌生环境的适应性，简单来说，极差！刚来主星被内阁的人控制住，段泽连续两天没睡觉，搬到中转站才情况稍好。 　　两个祖宗……段筹在心里默念，然后毫不犹豫将段泽从毛毯里挖出来，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占谁便宜呢？ 　　飞舰在航线上历时整整一周，终于成功抵达边境线。 　　边防大楼依仗一座高耸的山势而建，其中蕴藏着很多能量石，正好提供大楼的整体供电，也可当做一个坚固强大的后盾，可谓“得天独厚”，这里远离太阳系，阳光只有清晨六点的时候能照到一个小时，其它时段只有密集的流星雨能够划亮漆黑的天际。 　　异种是非常喜欢黑暗的生物，为了与之相对公平地对抗，人类也在逐渐适应这种令人心慌的环境。 　　飞舰落地，从窗外就能看到巍峨壮阔的边防大楼，对比主星内阁办公的那栋，扩建了十数倍不止，一个个小窗户紧密地排布，灯火璀璨，小型飞行器来回穿梭，显得异常忙碌。 　　舰门打开，上尉以上军衔的将领全在，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笑意盈盈，正是布迪·亚历克斯。 　　“上将！”布迪行了军礼，身后众人齐刷刷一起，发出整齐到没有一点儿杂音的动静，可见行动力之统一。 　　边防军有一部分曾经隶属于“苍鹰军团”，很多将领都是段筹父亲亲自提携的，虎父无犬子，段筹曾经的功勋战绩让他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必承载任何人的光辉荣耀。 　　这里是段筹的绝对领域，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简单地打过招呼，众人朝大楼走去。 　　许廉一直跟在段筹身边，不管是出众的容貌还是段筹“亲信”的身份，都吸引了一堆人的目光。 　　正如段筹所料，许廉亲卫军的身份并未被抹去，这也是卡莫白有意为之，他既然留不下许廉，也不会让许廉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点。 　　段筹跟布迪等几位指挥官进入会议厅，许廉则跟一众人被留在外面，厅门关上，段筹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 　　身上的目光越发刺骨，许廉却无丝毫惧意，甚至觉得上将的做法没什么不对，这样看人待物的方式，从某种程度来说才是公平，很适合他。 　　“亲卫军？”一道轻蔑戏谑的声音打破沉寂，气氛倏然诡异起来，说话的人一头金发，二十四五的年龄，长相张扬又英挺，“亲卫军来边防线上，适应得了吗？” 　　许廉轻声：“能适应。” 　　来人继续冷笑：“不会是内阁安插在上将身边的眼线吧。”紧跟着，对方眼神就锐利起来：“你到底有什么资格站在上将身边？” 　　说话的叫文森特，当然，他跟段筹没什么情感纠纷，但嫉妒许廉是真的，原因很简单，文森特最崇拜的人除了自己老爹就是上将，从进入边防军开始就一直很努力，想跟上将并肩作战，这是单纯的、来自于男人之间的肯定跟热血。 　　文森特喜欢用实力说话，对于亲卫军跟第一军素来嗤之以鼻，觉得是一群软蛋，那么对许廉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 　　许廉对上文森特的目光，一字一句：“我有什么资格？你想试试吗？” 　　猛兽之间的挑衅，绝没有退怯的说法。 　　边防线上有一个出了名的“角斗营”，最不缺热血跟武力，但军人有军人的规矩，为了让他们得到适当的发泄，上面对于“角斗营”的存在睁只眼闭只眼，也算好事，士兵就跟刀一样，需要磨砺。 　　谁也没想到上将抵达的当天，“角斗营”就打开了，嗡鸣声响起，说明有人发出挑战，有人应战。 　　会议厅中，段筹听到声音，勾起了嘴角。 第四十三章 怕吗？ 　　宽敞的露天营地，四周的座椅从下往上一共六层，将这里围得跟铁桶似的，放眼望去全是漆黑的金属，平添几分压抑跟肃杀。 　　场地中央站着许廉跟文森特。 　　文森特慢条斯理脱掉身上的外套，扔给观众席上自己的拥趸者，许廉则小心翼翼解开扣子，叠好后放在一个空位上，上将送的，他一直很宝贝。 　　文森特傲慢地一抬下巴，打定主意要给亲卫军出来的软蛋一个教训：“你挑，想怎么比？” 　　“一个一个比。”许廉沉声：“直到其中一方倒下。” 　　观众席上一阵呼声跟嘘声交杂，文森特的军衔高许廉一阶，在边境线上也算出了名的“暴力美人”，不少体型健硕的汉子败于他的手下，看许廉那个小身板，口气还挺大。 　　第一项从枪法开始。 　　文森特枪法不错，他也不跟许廉废话，拿起枪瞄准靶心，“砰砰”声不绝，造成一种无声却致命的压迫感，然后头顶的计数器停顿三秒显示成绩，八个10.9环，两个9环，近乎于变.态。 　　“哇偶~”布迪拿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文森特的枪法比起上次又进步了。” 　　是的，会议室里这几个指挥官没商量什么剿灭异种的大事，而是个个八卦劲头十足，整齐一排站在落地窗前，盯着角斗营。 　　“一般吧。”段筹沉声。 　　布迪笑了：“上将，您可不能拿文森特跟您比，这个成绩在边防军中没几个能……” 　　布迪之后的话戛然而止。 　　许廉等文森特射击完，拿起枪瞄准靶子，一样的射击频率，显示屏上的数字跟乱码一样飞速跳动，等结束，计数器几乎不用计算，因为许廉打在了同一个点上，满环成绩，十弹都是。 　　场面顿时陷入无声。 　　段筹语气莫名轻慢，带着点儿不着痕迹的炫耀：“我没拿文森特跟我比，许廉不会输。” 　　文森特瞪大眼睛，先看看靶子再看看计数器，都要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许廉放下枪，轻声问道：“接下来比什么？” 　　文森特不得不正眼看待许廉，射击会有运气好的情况，但他不觉得许廉十弹满环是所谓的运气，文森特输得起，他只是终于意识到许廉绝非表面看到的那样——清瘦、昳丽，似乎没什么战斗力。 　　毋庸置疑，文森特第一项输了。 　　第二项测试拳力。 　　“文森特曾经一拳将一只四百公斤的异种打晕，这把稳了。”布迪开口，算起来他跟文森特共事三年，对这个上进努力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哪怕许廉曾经帮助他逃出主星，但心中的天秤也有意无意倒向于文森特。 　　话音刚落，文森特出拳了，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倏然绷起，青筋将爆！测拳量的机器差点儿让他怼翻，最后数字定格在413上。 　　布迪感叹：“漂亮！”顿了顿，又不死心地问道：“上将觉得如何？” 　　段筹诚恳：“不如何。” 　　这边许廉也出拳了，他速度极快，肉眼只能看到挥拳时所带动的残影，机器上的数字随之跳动，最后定格在405上。 　　段筹皱了皱眉。 　　布迪乐了：“上将，您说错了呀。” 　　但是下一秒，众人就看到文森特上前拽住了许廉的领子，距离远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文森特十分愤怒。 　　布迪：“怎么了这是？” 　　“许廉放水了。”段筹接道，随即语气中染上笑意：“还被文森特发现了，笨。” 　　许廉几斤几两段筹再清楚不过，进入战斗状态时青年的攻击力是绝对的，他看似清瘦，实则身体素质颇为强悍，但这也是段筹比较担心跟在意的一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撑起许廉的身体，总有一日，在绷到极限时，就会如同轰然坍塌的建筑。 　　“你在逗我吗？”文森特咬牙切齿，狠狠瞪着许廉：“战士不需要可怜，你给我好好打！” 　　文森特一副受到奇耻大辱的样子，许廉沉默半晌，有些明白了：“抱歉，我可以重新来过吗？” 　　文森特松开他，示意麻溜儿的。 　　许廉浅浅吸了口气，眼神倏然森冷起来，发出一种无机质的光，他本想着刚来边防线，不用太冒头，给文森特一点儿颜面，但很明显他错了，边防军不同于主星那些，不需要任何退让跟可怜，他们求的是绝对的实力跟公平，是一群值得尊敬的对手。 　　许廉一拳挥出！带动着空气都有细微的扭曲，测拳量的机器被他硬生生轰得平地滑出去五米！显示屏有点儿卡顿，最后定格在993这个数字上。 　　“啪！”布迪的望远镜掉在地上。 　　段筹稳如泰山：“现在懂我为什么要把他带来了吗？” 　　当然，疼男朋友什么的不好说出口，这些人以后会懂的。 　　许廉看向彻底呆愣的文森特：“还比吗？” 　　文森特喃喃：“比，一会儿格斗你能别这样出拳吗？我担心你给我当场抬走。” 　　这一拳许廉是用了全力的，此刻稍微有点儿喘，听到文森特的话他笑了笑：“不会的。” 　　“操！又暴力又漂亮！他笑了你们看到了吗？！我是个直男啊我的妈，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心动了！”观众席上有人呼吸急促地说道。 　　边防军里全是男人，有些士兵在附近的星系上遇到合适的女孩就娶了，一个月回去一两趟，当然也有内销的，同.性相爱在星际时代已经非常普遍，像许廉这种，的确是“极品”。 　　文森特已经输了，但他斗志满满，想试试许廉的身手到底如何。 　　布迪小心翼翼打量着段筹的脸色，没忍住：“上将，幸好您两年前拒绝许廉的时候他尚有理智，不然一拳上来可怎么办啊？” 　　段筹淡淡：“他打不过我。” 　　这边文森特紧盯着许廉，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边防军就是一群靠着实力跟拳头说话的“野蛮人”，如此才能在残暴的异种手下生存，许廉的战斗力就是他头顶的光环，今日过后，再没人敢以“亲卫军是软蛋”的身份编排他。 　　文森特先动手了！ 　　他近身格斗很强，眼神的专注度非常高，这个时候许廉就不能用一些“小能力”，慢动作下观察文森特对对方来说太不公平，许廉只能通过从耳畔袭来的风声判断文森特的进攻路线。 　　飞快的一拳，他低头躲开了，然后横扫一脚，文森特也不甘退让，他猛地跳起，肌肉重新鼓涨起手臂，朝着许廉狠狠砸下！ 　　许廉双臂交叉格挡，对方用劲太猛，他原地后退一步，然后趁着文森特还没调整好步伐，跟着回他一拳！ 　　两人以身体为盾，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痛的，只剩下拳拳到肉的闷响，最后许廉瞅准时机，一个近身翻绞将文森特拖拽倒地，胳膊死死抵在他的脖颈上。 　　文森特的每一处关节都被许廉制住，动无可动。 　　挣扎了半分钟，文森特拍打地面，示意认输，许廉立刻放开他。 　　两人并排躺在地上，风吹过，皆是一身的冷汗。 　　“我快让你废了……”文森特有气无力。 　　许廉擦了擦额上的汗，由衷感叹：“你很强。”极少有人能让他用力到这种程度。 　　“帅啊！”观众席上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句，顿时嘶喊声震天！ 　　好久没看过这么痛快的打斗了！ 　　这里跟主星截然不同……许廉望着漆黑的天幕，星子朝他眨了眨眼，许廉不由得勾起嘴角，是个好地方。 　　许廉刚起身就智脑就亮了，段筹的信息，说了一个房间号。 　　趁着人群混乱，他急忙从侧门溜进去，乘坐电梯到了五十层。 　　敲响房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段筹斜靠在门口，一只手在下颚轻蹭两下，骨节修长好看，末了一笑：“打痛快了？” 　　许廉脸上全是汗，长发黏在脖颈上，像是惑人的水妖，他略显兴奋地点点头：“嗯！” 　　“进来洗澡。”段筹让开路，把浴袍扔给许廉，“衣服丢洗衣机。” 　　许廉已经不在这种事情上跟段筹客气，他推开浴室门：“知道了。” 　　洗完澡换上浴袍，酸疼跟酥麻才铺天盖地地袭来，许廉出门时膝盖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然后他就被人抱了起来。 　　别看许廉战斗力爆炸，但本人却没多重，段筹总想把他再喂胖点儿。 　　抱着许廉坐在沙发上，段筹将一份三明治跟牛奶递给他，“你吃你的，我给你上药，不然几个小时后你浑身都要肿起来。” 　　许廉：“好。” 　　三明治什么味道许廉一点儿没尝出来，注意力全在段筹的掌心跟手指上。 　　段筹涂抹得很认真，生怕漏掉一块，许廉白，稍微一红肿就显得触目惊心，更别说这种大面积的，涂着涂着段筹就开始皱眉，许廉这次明白了什么，解释道：“不疼。” 　　“就这一次。”段筹沉声，多弄了点儿药油在一处青紫上，“以后少跟别人打，角斗营给我离远点儿，不是你能待的地儿，这是军令。” 　　许廉心头一热，应道：“好。” 　　“牛奶怎么不喝？”段筹注意到：“把牛奶也喝了，别挑食。” 　　许廉：“想留给上将……” 　　“我不喝。”段筹的目光幽深起来，不为别的，这涂着涂着就到了大腿根上，许廉这身材比例没得说，胖瘦恰倒好处，青紫红肿都带着股异样的美感。 　　做个人吧……段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心无杂念，然后一抬头，就看到许廉唇边一圈的白色奶渍，微卷的长发挡住些轮廓，显得他的下巴更加小巧精致。 　　某上将的理智轰然就炸没了。 　　做人？做什么人？他今儿就当一回畜.生了。 　　段筹嗓音暗哑，眼神直勾勾的：“怎么不用吸管？” 　　“太麻烦了。”许廉有种被猛兽盯上的危机感，可这个人是段筹，他又本能地想要靠近，“旁边有撕口，我就直接撕开了……” 　　段筹不由得欺身上前，声音变轻了：“喝完了吗？” 　　“还剩一口……”许廉喃喃。 　　段筹发令：“喝掉。” 　　“嗯。”许廉应道，不能浪费，他这么想着，心头却很乱，似乎要发生什么脱离掌控的事情。 　　一时间室内静得只余下杂乱的心跳。 　　“上将。”许廉低声：“喝完了。” 　　“看见了。”段筹这时已经逼得很近了，他忍无可忍：“小廉……” 　　许廉被这一句小名喊得晕晕乎乎，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他，他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唇上就被一抹柔软蹭了蹭。 　　许廉：“！！！” 　　许廉眨眨眼，脑海中一阵白光，可是诡异的是，在这种堪比热能源弹齐齐爆发的混沌中，他竟然有一丝理智在线。 　　这丝理智静静注视着段筹，像是等待许久，带着几分懵懂跟虔诚，许廉遵循本心，也凑上前，碰了碰段筹的唇。 　　“上将……”声音沙哑又有些甜腻，是一种说不清的诱惑。 　　“你故意的？”段筹的防线全面崩盘，跟异种打得最艰难的一战都没说这样，他双臂撑在许廉两侧，居高临下看着他，“怕吗？” 　　许廉不习惯跟人离得这样近，可如果是段筹…… 　　“不怕。”许廉自成人后连自我解决都很少，这种好似被架空的感觉让他觉得怪异又冲动，“上将，我……” 　　他只是喊人，却不说要什么。 　　段筹却懂了。 　　接下来的吻就不会如之前那般谨慎而试探，段筹一用力，将许廉整个抱起来，他像是不知道用什么姿势才好，只想把这个人彻底吞进腹中，舌尖缠绕时带着还未散去的奶香味。 　　“唔……”许廉有些喘不上气，但他仍是抱紧段筹，心中某处缺口被瞬间填补上。 　　他跟上将接吻了。 第四十四章 没问你 　　不夸张地说，许廉眼前蹦的全是火星子。 　　他身上一阵接一阵的酥麻，肺中的氧气都快被段筹挤干净了，意识昏昏沉沉，直到一只手探入浴袍，摸到腰侧，许廉一个轻颤，抓住了段筹的手腕。 　　他眼底有惧怕一闪而过。 　　太近了……跟一些糟糕的回忆瞬间重叠。 　　段筹注意到了，他眼底欲火沸腾，却克制而谨慎地收回了手，稍微撤开些，然后蹭了蹭许廉的脸颊，哑声问道：“害怕？” 　　许廉没隐瞒，点了点头。 　　段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别怕，我不碰你。” 　　许廉抬起头，微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段筹继续亲吻他，一下一下，极尽温柔，末了问道：“这样害怕吗？” 　　许廉摇头。 　　“那慢慢来。”他轻抚着许廉的发，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许廉不仅害怕那么简单，他浑身肌肉紧绷，甚至出现了攻击性，段筹很想要，但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能称得上浪漫，他不想给许廉留下任何阴影，那样太糟糕了。 　　“别动。”段筹轻轻压在许廉身上，努力平复。 　　许廉感觉到了抵在大腿内侧的硬.物，他虽然没碰过这方面，但到底在军营，还有赵禄山那么个精.虫上脑的天天在眼前晃荡，多少了解一些，喷在脖颈的呼吸沉重又压抑，许廉心疼了，“上将，不然我帮你吧……” 　　段筹有些惊讶，咬了下许廉的耳垂：“怎么帮？” 　　许廉结结巴巴：“用、用手……可以吗？” 　　“别。”段筹语气闷闷的，笑意浓烈，“那是操控飞行器的神手，别屈才了。”说着跟许廉贴得更近了，有那么点儿试探跟得寸进尺的味道，“就这样。” 　　许廉开始没懂什么意思，直到段筹的身体开始轻晃，那东西就在自己双腿间……许廉眨了眨眼，差点儿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那么紧。”段筹嗓音压抑：“你想废了我吗？” 　　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只是稍微意思意思，但已经抵达许廉的接受极限了，直到段筹洗了澡出来，青年还躺在沙发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傻了？”段筹擦着头发，轻轻拍了拍许廉。 　　“上将你先别管我了。”许廉蒙着脸不给看。 　　段筹失笑，“行，你再窝会儿。” 　　比预料中好点儿，所谓的心理阴影没说碰都不让碰。 　　段筹处理公务，许廉又这么趴了半个小时才缓过劲儿来，不得不说在上将身边他真的放松了很多，从前这种境况根本想都不敢想。 　　“帮我泡杯咖啡吧。”段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廉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好……” 　　咖啡的香味很快弥漫开，许廉穿着浴袍随意行走，段筹十分心安，感觉生活就该是这样的，“你的休息室跟我同一层，在我隔壁。” 　　“嗯？”许廉有些困惑，这一层住的都是指挥官，他可以吗？ 　　投影资料被段筹翻过一页，他沉声道：“如果晚上做噩梦害怕就来找我，门禁密码一会儿发你智脑。” 　　段筹给了许廉最大的选择空间。 　　见许廉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段筹轻轻敲打桌面，等他看来，才笑着开口：“需要我再提醒一下吗中校？我们除了上下级的关系，还是情侣。” 　　许廉眼神微亮，他很喜欢这种话从段筹口中说出，“嗯。” 　　许廉像是某种在漆黑壳子里躲得久了的小动物，他向往阳光，但一时半刻承受不住那种灼热，需要有人耐心又珍重地保护着，而段筹愿意。 　　前两天没什么事，许廉开始帮助段筹处理一些小问题，他出现的地方总要引起一阵沉寂跟喧哗，不似主星那般美玉蒙尘，边防线太适合他了，能将文森特上校打趴下的人，还长得这么好看，在用实力说话的地方自然大受欢迎。 　　卡莫白看到恐怕血压又要升高。 　　“帮上将拿文件？”在资料室撞见，文森特不复初见时那般倨傲，他是个恍如骄阳一般的青年，好好说话时极为讨人喜欢。 　　他主动打招呼，许廉也不端着：“嗯，你呢？” 　　“取个训练名单。”文森特一脸生无可恋，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训练新人，你懂得。” 　　许廉笑了。 　　文森特跟着一怔，愣愣地盯着许廉。 　　他很快就把许廉看得不好意思，“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给你个建议。”文森特靠近许廉，打趣道，“尽量不要笑。” 　　“为什么？” 　　“因为太勾人了。” 　　许廉：“……” 　　许廉推开办公室的门，几个指挥官都在，包括段筹在内脸色都不太好看，气氛低沉。 　　“蛮芜星居民居住地受创面积高达百分之八十，死伤超过三百，我的意见是尽快转移，星际盗贼跟一些杂七杂八的组织太多了，我们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派人守着。”布迪开口，“而且一旦看到边防军，之后他们会展开更加猛烈的报复。” 　　段筹双手撑在下颚，眸色森冷：“威霍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布迪接道：“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您来了。” 　　许廉将资料放在桌上，听到另一位指挥官说：“而且蛮芜星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大气层已经不能阻挡那些碎裂的陨石，就是每个月被砸死砸伤的都有一大批。” 　　“迁居多蒙星吧。”有人附和。 　　段筹颔首：“明日我去蛮芜星亲自看看。” 　　人口迁移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尤其是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越靠近边境的星系越是资源匮乏，发展缓慢，整合资源平均分配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段筹去，许廉自然要跟着。 　　夜间，零点一过天色突变，边境线漫长而空旷，风声在期间放肆地哭嚎，对长时间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已经习惯了，但许廉翻来覆去好几回，压抑森冷的气息让他难受，想到隔壁就住着段筹，再经过数次心理斗争后，许廉终于忍不住了。 　　他想到上将那句话，他们是情侣，所以一起睡，没什么的…… 　　许廉穿着一身灰色睡衣，领口滚了一圈软毛，他离开自己的休息室，然后站在段筹房间门口，输入了那串熟记于心的密码。 　　滴—— 　　门应声打开，许廉入目一片漆黑，但嗅到熟悉的气息，他就什么都不怕了，摸黑到了卧房门口，竟然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许廉碰到床尾，膝盖刚搭上去就被段筹抓住了手腕。 　　某上将笑意盈盈：“干嘛呢？” 　　许廉轻声：“不想一个人睡。” 　　话音刚落，他就被揽腰抱到床上，只来得及踹掉拖鞋。 　　“边境气候就这样。”段筹轻轻拍打着许廉的后背，“当然你不用忍耐，谁叫你有男朋友呢？睡吧。” 　　许廉抿唇轻笑，在段筹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很快意识昏沉。 　　翌日清晨去蛮芜星，布迪亲自陪同，毕竟段筹两年多没回来了，那边变化还是挺大的，军.人没有睡懒觉一说，预定六点半出发，布迪六点十分就晃荡到了段筹门口，想到上将的生物钟，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打算敲房门。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自己开了，但是从里面出来的不是段筹，而是一身睡衣的许廉，青年应该是刚睡醒，正揉着眼睛，领口一圈的毛被枕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某部宅漫中庸懒闲适的主人公，还带着点儿……萌态？ 　　这跟前几日完爆文森特的冷静中校判若两人！ 　　等等…… 　　这不是重点！ 　　布迪瞪大眼睛，一副世界观受到猛烈撞击的样子。 　　重点在于……许廉怎么会从上将的房间里出来？！ 　　布迪是不知道段筹已经跟许廉互相确定心意这一档子事儿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将对许廉的漠视上，于是乎布迪指挥官一瞬间头脑风暴，甚至怀疑昨晚许廉是不是把上将迷晕了，他一只手不自觉按上腰侧的枪，不知道先做什么。 　　“布迪……指挥官？”许廉等看清来人也震惊了，他提前二十分钟出发也被抓住了？！ 　　下一秒仓促的脚步声接近，一只手臂从里面探出来，然后将许廉整个揽回去，段筹臭着一张脸，对着布迪骂道：“六点半出发你提前这么早催魂啊？还有看什么看？！” 　　说完“砰——”一下摔上房门。 　　布迪：“……” 　　布迪耳鸣阵阵，忽然想起苏越燃在上将抵达前一个意味深长的通讯：“对了，上将跟许廉，会有一个惊喜给你。” 　　惊喜？ 　　这他妈是惊吓吧！ 　　两分钟后段筹穿戴整齐地出来了，他看了眼蹲在门口正在抽烟的布迪，懒得搭理，然后走进许廉的房间，完事拿了一套军装出来，最后回到自己房间。 　　布迪指挥官在这一瞬间苍老起来。 　　本以为上将只是惜才，原来他憋了个大的。 　　等段筹跟许廉出来，布迪一根烟刚好抽完，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接受能力还是有的，也不废话，布迪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捡起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中，转身先走了。 　　没关系，上将谈恋爱了而已。 　　…… 　　就尼玛离谱！段筹这个人孤独终老都是正常的，怎么就谈恋爱了？！ 　　兄弟们都单着，为了人类的未来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他怎么有脸谈恋爱？！ 　　“吃点儿东西再走，你想吃什么？”段筹开口。 　　布迪懒洋洋：“我饱了。” 　　段筹：“没问你。” 　　布迪：“……” 　　布迪一脸生无可恋地等在飞行器内，整整半个小时，段筹跟许廉才吃完上来。 　　“喏。”段筹坐上驾驶座前从兜里拿出个鸡蛋给布迪，“垫点儿。” 　　布迪来了精神，皮笑肉不笑：“看不出来，你心里还有兄弟啊。” 　　“嗯。”段筹应得不走心，飞行器离地，平稳驶向蛮芜星，“许廉吃不下了，放那儿多浪费？” 　　布迪：“……” 　　许廉：“……” 第四十五章 都说了别动 　　布迪属于一开始就被段筹收拾服帖的那类，哪怕心中怨气叠加，也只敢每隔几分钟要死不死地轻哼一声，段筹全当他放屁，倒是许廉被“哼”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共两个节点，然后飞行器在一阵轻微的摇晃中进入蛮芜星的大气层。 　　许廉透过窗户往下看，山峰脊梁构成一条条分界线，将脚下的土地切割得横七竖八，毫无规整可言，泥土呈现一种砖红色，绿意只有瞪大眼睛才能捕捉到一两点，这里终年红沙覆盖，不管是资源还是水源都少得可怜，“蛮”“芜”二字就是最好的体现。 　　段筹将飞行器调整成隐型模式，停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山坳里。 　　一下飞行器，冷风裹挟着泥沙直往人眼睛跟鼻孔里钻，今天加上布迪，就他们三个人，一个卫兵都没带。 　　三人套上预先准备好的大衣，打开护目镜，裹得只剩下几缕冒在外面的头发丝，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红沙上。 　　段筹早些年来过蛮芜星，正如布迪所说，这里变化良多，以前沙漠化没这么严重，他记得西北方向有一片树林，行至此处可以嗅到一股罕见的水汽，现在放眼望去，只剩空旷荒芜。 　　“半年前一个不知名的组织靠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淘汰战斗机，空中转弯没转稳，一炮把那片树林给轰平了，水分流失太快，再种也来不及。”布迪注意到段筹的视线，开口解释。 　　段筹应了一声，没多说。 　　天地空旷得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如果不是智脑指挥方向，人很容易迷失其中，就这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了一排排苍凉的房屋，被风沙吹得墙皮剥落，满经风霜。 　　哐啷—— 　　一个铁盆掉在地上，许廉扭头，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 　　这里住着人，但是生活环境太恶劣了，加上各种恶性组织的轰炸骚扰，导致他们对外来者充斥着浓浓的敌意。 　　一个早已不用的水缸后面，许廉先是看到了一只皮肤龟裂的脚，稍一探头，就看到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约莫七八岁，但是眼神很警惕，丝毫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所具备的纯真。 　　许廉伸向口袋，摸出一块糖来，还是上次段泽给的。 　　许廉将糖往那个小孩的方向递了递，轻声问：“吃吗？” 　　段筹没当回事，倒是布迪微微蹙眉，“许廉……” 　　不等他说完，那小男孩忽然跟林中猿猴似的，“呜呜”地叫了起来，一瞬间从房屋背后冲出来十几个人，穿着破烂拿着自制的武器，猎枪也有长矛也有，许廉眉目一凛，被这些人吸引的同时就没在乎那个小孩，谁知对方纵身一跳抱住许廉的手臂，一边疯狂抢夺他手里的糖果一边张嘴就咬他的胳膊。 　　像是兽，毫无人性可言。 　　许廉吃痛，放开了糖果，但这小孩兽性大发，狰狞着五官非要从许廉胳膊上撕扯下一片肉来。 　　段筹脸色一沉，上前捏住小孩的下巴，微微用力对方就嘶吼着张开了嘴。 　　一个孩子，谋求生机，段筹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但是见许廉胳膊上出了血，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小孩摔在地上，呜咽一声跑到一个青年身后，看样子是他哥哥，然后一边死死瞪着段筹等人一边扯开糖果袋子，疯狂往嘴里塞。 　　这点小伤许廉不在意，他警惕地看向不断缩小包围圈的众人，“上将，他们攻击性很强。” 　　段筹拿掉护目镜，放下帽子，冷峻的五官比割在脸上的风沙还瘆人，“你们的主事人是谁？”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更像是一个信号，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枪就冲了上来，架势摆足，抬起枪柄就要往段筹脑袋上砸。 　　段筹出手很快，手刀劈在他脖颈上，当即给人劈晕了过去。然后夺过枪，“哐哐”两下卸了子弹。 　　事态比段筹想象的麻烦。 　　因为布迪之前说过，蛮芜星的民众对于边防军同样不待见，与其说不待见，倒不如说唾弃他们的“不作为”，连恶性组织都消灭不干净。 　　关于这点布迪真的冤枉死了，异种侵袭后人类数量虽然骤减，但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十二星系多少人呐？稍有不慎就是张三起家，李四挑事，像是杀不死的蝗虫，层层而来。 　　偏偏这些人中很多又只是求口饭吃，全是迫不得已，等捉拿回去，看着他们可怜又可恨的经历，不能直接死刑，然后边防监狱如今都要塞满了。 　　蛮芜星的民众就更让布迪头疼了，不听话，不配合，甚至不讲理的敢跟边防军动手，因为清楚军人有铁律——那就是不能伤害普通民众，布迪带兵来了不下五回，回回都有手下人让给开了瓢。 　　说不得碰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说真的，在布迪看来这些人比恶性组织“恐怖”多了，有些完完全全的暴民。 　　众人见段筹如此凶悍，短暂的忌惮过后是更猛烈的攻击，拿着东西直接往他们身上招呼。 　　对方人多，但段筹等人也不是吃素的。 　　当然，布迪除外。 　　他被一个人用木棒打中胳膊，当即蹲下身憋气防止惨叫，疼得哆哆嗦嗦，许廉顺势踹开一个欲要偷袭他的人，有些惊讶：“你怎么不躲开？！” 　　布迪咬着牙：“你以为我不想吗……” 　　段筹又劈晕一个人，抽空嫌弃道：“他脑子好使，却是边防七大指挥官中武力值最菜的那一个！” 　　布迪抽气：“疼疼疼……” 　　许廉：“……” 　　许廉加快节奏，配合段筹很快将这些毫无组织的一群人放翻，当然也明白了上将为何隐瞒身份前来——穿着军服还打个屁，直接挨揍就行了。 　　许廉胳膊上有血迹渗出，段筹掏出一张白帕子，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抬手指了指那个重新躲回水缸后面的小孩。 　　对方这次不嚣张了，颤抖着身体眼泪汪汪，正要哭就被段筹喝停：“闭嘴！” 　　小孩嘴唇轻颤，到底闭上了。 　　就在这时布迪注意到了掉在地上的一个信号器，屏幕上的红光正在朝这边聚拢，当即“咯噔”一下，“不好上将，他们有援兵。” 　　“他们有，我们就没有吗？”段筹脸色森冷，下达命令：“给我喊两个连的人来，弹药配备齐全，开战机T33，二十分钟应该能到。” 　　布迪的专业素质没得说，当即点开智脑喃凮调动人员，然后问道：“上将，这是备战配置了，可以吗？” 　　“我说可以。”段筹重新带上护目镜，“我来之前根本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完全就是非我族类的架势，如果是其它飞行器落在这里，你觉得下来的人还能活吗？我尊重人类的生命，但前提他们是人。” 　　这么能张牙舞爪，怎么对上那些恶性组织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们想发泄心中愤懑作威作福，段筹不惯着。 　　边防军容易与否这些年段筹看得一清二楚，每个月都有士兵在巡逻时被异种杀死，他们就不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吗？没道理在外面被异种打，完事还要来这里受气，再不采取行动恐让将士们寒心，辛辛苦苦护着什么？就护着这些白眼狼吗？ 　　对面的援兵不少，目测百来个，拿着武器乌泱泱冲过来，然后就愣住了。 　　原因无它，刚才打晕的十几个段筹全给他们捆成粽子扔在脚下，大有人质的意思。 　　段筹点了根烟，就这么对峙了十分钟，对方似乎想派人来详谈，然而嗡鸣声由远而近地响起，很快三架大型T33降落着地。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刚才还忌惮不敢动的百来人顿时雄赳赳气昂昂起来，斗志昂扬得都要把段筹看笑了，他们对待恶性组织要是有这个底气，也不至于回回死伤惨重。 　　归根究底，吃准边防军不会伤害他们。 　　但这个规矩段筹今日就要给它改改。 　　“战斗机上有营养舱吗？”段筹问道。 　　一个将领回答：“有的上将。” 　　“上去处理一下胳膊，不然很容易感染。”段筹吩咐许廉，“记得打一针狂犬疫苗。” 　　许廉：“……” 　　布迪：“……”我也伤到了，你怎么不问问我？ 　　许廉绝不会在众人面前驳段筹面子，点了点头。 　　那边百来人已经逼近，段筹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双腿微微岔开，摸上了腰间的枪，冷着嗓音：“别动。” 　　为首的听见了，哈哈大笑，“我动了怎么了？你们还能打人吗？” 　　他眼底闪烁着戏谑跟丝丝疯狂，甚至说话时攥紧了手中的棍子，明显要动手。 　　布迪心中恶心，就是这样的嘴脸，在打了人后还大张旗鼓地要资源，不然就说军队不救人，想要饿死他们。 　　段筹冷嗤一声，下一秒手枪在指尖绕了一圈，等再捏住，“砰——” 　　血色盖上红沙，为首的男人踉跄两步，倒在地上三秒后抱着膝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段筹吐出一口烟雾，“都说了别动。” 　　“再有靠近者。”段筹沉声：“你们就看看他的下场。” 　　某些情况下，人是一种很容易得意忘形，聚众撒泼的生物，但只要给予足够的震慑力，他们也能像木头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第四十六章 咄咄逼人 　　对面一群人终于消停下来，神色或震惊或忌惮，有些在段筹开出那一枪后直接丢了武器抱头蹲下。 　　当然也有负隅顽抗者，有个中年男人眼神阴鸷，皮肤被长年累月晒出黝黑的光泽，他很瘦，几乎是皮包骨，气势却很凶，微躬着身躯，仍是进攻姿态：“他吓唬我们的！他不敢真的杀人！” 　　段筹轻笑，枪口对准这位：“你试试。” 　　人只要怕死，就不敢真的拿命开玩笑，中年男人的脚在前后半寸的地方来回游移，到底没敢迈出那一步。 　　段筹丢了烟头踩灭，起身吩咐道：“有擅动妄为者，直接开枪，不用请示。” 　　布迪：“是！” 　　妈的！终于能叫这些人消停了。 　　一瞬间所有枪口张开，黑洞洞的威慑力十足。 　　段筹上了战斗机，许廉正好在穿衣服。 　　“别动，让我看看。”段筹上前，将袖子拉起来，见被那孩子咬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浅淡的印子，“虽然有营养液加持，但你的恢复速度也太快了。” 　　许廉心尖一颤，低低应了声。 　　段筹掀起眼帘不动声色看他一眼，“走，陪我去见见这里主事的。” 　　蛮芜星的政.府大楼早已形同虚设，而派遣官员这种事情归属于内阁，段筹养的都是战士，也拨不出人来，所以渐渐的地方势力崛起，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再选出一个手腕硬的。 　　段筹本以为能在蛮芜星说了算的该是跟蓝星光头那样的人物，养得膘肥体壮，不怕死，一股二流子味儿，谁知房门推开，烟尘飞扬，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多少摆设，正中间的床上坐着一个人，枯瘦，森冷，披着件发黄发旧的大衣，对上段筹的目光竟然没有退让。 　　不怕死。 　　难怪能成为主事的。 　　“看来这位就是段上将了。”男人应该是声带受损，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他从床上下来，许廉敏锐地发现了他藏在衣服下面的左手，内蜷扭曲着，很不正常。 　　男人注意到了许廉的眼神，笑着解释：“残废，不好看，就不伤二位的眼睛了。” 　　说话不急不徐，似乎很正常，但这种情况下就很不正常了。 　　段筹开口：“叫什么名字？” 　　“塞克，没姓，记事起就被这么叫。”他倒了两杯茶，示意段筹跟许廉随意。 　　“不喝了，说正事。”段筹顺手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这里居住条件恶劣，别说那些流寇盗贼，就是每个月砸下来的陨石都足够让你们头疼，我的建议，迁居多蒙星，那里的居住条件好很多，也足够宽敞。” 　　段筹不想用强，让土著居民离开世代生活的地方无异于背井离乡，这里的人不懂那么多，思想停滞文明落后，如果有个主事的带头跟着军.队走，会省去很多麻烦。 　　塞克点了点头：“我知道。” 　　段筹眯了眯眼，他忽然有种感觉，塞克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我可以帮上将做所有人的工作。”塞克笑了笑：“但我也想借助一下上将的权力……” 　　“啊！！！”不等塞克说完，惨叫声如惊雷般炸响，有重翼扇动风声，呼啸而来，又急速远去。 　　这动静！许廉猛地回头，看到一只长约五米的大型飞行类异种正在朝这边扑来。 　　异种是极为冷血的生物，为了胜利它们完全可以献祭同族，甚至于自相残杀，但这不代表它们没有智商，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段筹，中途肆意掀翻两个人，只是瞬间就紧贴地面逼至眼前！ 　　许廉想都没想，一把推开段筹。 　　“许廉！”段筹近乎于失控的怒喝。 　　异种没有抓住段筹，却抓住了许廉，它不知道自己拿到了一张王牌，还十分嫌弃地想要直接捏死，但许廉不等它用力，跟着翻飞升空的同时掏出枪，对着异种脚骨的位置就是一枪！ 　　异种的生物鳞片不断拍打，发出刺耳的声音，它下意识丢开许廉，这个功夫已经距离地面近百米高，人类摔下去必死无疑！ 　　但就在它松手的刹那，许廉抬手抓住它坚硬的羽毛鳞片，腰部用力，以一个极为灵巧的姿势上翻到了异种背上。 　　异种无法接受被一个人类骑乘，它嘶吼着在空中各种振翅翻滚，在这种强烈的眩晕跟失重感下一般人早就被甩飞了，但许廉死死抓住这东西，眼神森冷专注。 　　四周一切逐渐慢了下来，异种生物鳞片的震动都能被清晰捕捉，许廉算了一下距离跟角度，他可以击中，可问题是击中后他要怎么办。 　　嗡—— 　　低频声波只是刚开始会传到耳膜，之后便融于空气中，人类对此没有感觉，但异种就不一样了。 　　这只飞行异种像是遭遇了极其痛苦的事情，它欲要挣脱，却被什么东西强行拖拽向地面，生物鳞片颤动的幅度更大。 　　幸好开来的是战斗机，布迪心想，若是寻常飞行器根本不会配备声波干扰。 　　紧跟着，另外两只挥动羽翼的异种接近，布迪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嗖—— 　　眨眼间，一架小型战斗机甩着尾翼窜出去，上面弹药有限，可能对付不了两个异种，布迪正要说什么，智脑中就响起段筹低沉的嗓音：“你们按兵不动。” 　　完全可以群攻击，但密集的子弹下许廉生还的几率为零。 　　许廉跟着异种一阵猛烈的颠簸，他看到段筹驾驶着飞行器跟一只异种直面撞上，近距离下异种先扭头飞离，但就是错身的一瞬间，它呼吸时打开了生物鳞片，可能没想到人类的攻击速度能这么快，异种只来得及一声哀嚎，就挣扎着砸落在地上。 　　塞克躲在人群后，用一种震惊而新奇的眼神看着段筹，此等战斗力，倒像是…… 　　但很快塞克就打消了念头，段筹前半辈子都在世人的关注中，不可能是他。 　　风紧贴着许廉的躯体，衣料绷紧，他暴起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他还在找寻一个最佳时机。 　　段筹杀了一只体型较大的异种，另一只见势不对转身就要飞走，却被声波干扰击退回来，密集的子弹射在它身上，终于，这只异种被激怒了，它不顾一切跟段筹对撞。 　　“上将！”布迪失声。 　　“慌什么？”段筹的嗓音仍旧沉稳，战斗机忽然一个翻转，调整方向擦着异种的身体飞过，然后在空中漂亮地回旋，两枚追踪弹跟着射出，段筹瞄准了它的羽翼。 　　哪怕异种的修复能力再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再长出一副新的来。 　　“注射麻醉，带回去。”段筹冷声。 　　这边许廉距离地面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异种掀得四周尘土飞扬。 　　许廉忽然止住呼吸，四周的声音都被摒弃在外，血流声跟心跳声渐渐充斥着耳膜，此刻异种的动作在许廉眼中已经变得非常慢了，他甚至能看到这玩意生物鳞片打开时声膜的震颤。 　　一下一下…… 　　许廉瞳孔猛地一缩，就是现在！ 　　他骤然跃起，这一段像是乘风飞行，一个大跳跃就到了异种脑袋上，生物鳞片闭合的瞬间被许廉用一只手扳住，紧跟着另一只手猛地开枪射击，“砰砰砰！”血液喷涌而出，这只庞然大物终于到了无法承受的时刻，像是倾倒的大厦，轰然砸向地面，这时高度不过十米！ 　　许廉的衣服被吹鼓起来，他快速计算距离，看向一侧的房屋，然后纵身一跃！ 　　顶多摔伤胳膊跟腿。 　　布迪抬起头，看到战斗机飞速掠过，底部的控制抓手将半空中的许廉稳稳抓住，然后降低速度，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战斗机在距离许廉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下，段筹很快从上面下来。 　　“上将……”许廉原本挺高兴，但段筹的脸色实在难看，让他不由得心有戚戚。 　　段筹还没走近就开始咄咄逼人，“谁让你推开我的？我下达命令了吗？我允许了吗？！” 　　这统领千军万马的嗓音呵斥起人来谁体会谁知道，许廉也不敢说话，一颗心直接往谷底沉。 　　“问你话呢！”段筹愈加严厉。 　　布迪看不下去了，上前劝慰：“战场上士兵保护将军这不是……” 　　“闭嘴！”段上将现在心情很差，根本不想讲道理，完全在无差别攻击。 　　许廉低着头，不吭声。 　　段筹站定在他面前，“说话！” 　　许廉不似从前那般木讷，有些明白上将生气的点了，上将在责备他以身犯险，可如果再来一次，他仍旧会这么选择。 　　段筹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什么，神色愈怒，眼底有惊惶闪过，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怕死？总是这么不惜命？他刚刚被异种带上天的时候，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吗？ 　　多少次了，段筹都能清晰体会到心被高高悬起的失重感。 　　越想就越气，段筹还欲说什么，许廉忽然伸出了手。 　　手心朝上，上面是一条条血痕。 　　异种有些部位的羽毛坚韧如刀，许廉抓住难免留下伤痕。 　　段筹脸色一变，一把接过，先是满目疼惜地扫一圈，看样子恨不得这些伤在自己身上，然后低头给许廉吹了吹，瞬间就不强势了，“疼不疼？” 　　许廉抿唇笑开，“疼……” 　　布迪：“……”杀了我吧，就现在。 第四十七章 冷战 　　苦肉计有用，但是等一顿营养液泡完，许廉的手止住血结了痂，段筹当即神色淡淡的，他瞥了许廉一眼，单手插兜出了检查室。 　　背影有点儿冷酷。 　　许廉还没转过弯来，整个人不免发懵。 　　布迪等在门口，有幸围观了全过程，憋着笑跟在段筹身后，等走远了才问道：“又舍得了？” 　　段筹蹙眉：“你懂什么？” 　　这不怕死的毛病段筹非要给许廉戒了，哪怕一时半刻戒不掉也要给他长个记性，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那是一只异种，万一自己没拉住，再多一只怎么办？他那二两肉都不够人家分了吃的。 　　许廉站在原地许久，然后下意识看向掌心，上面还有横七竖八的红痕，再过两日就能好，但许廉觉得不对，这恢复速度…… 　　段筹真的生气了。 　　蛮芜星两只大型异种尸体需要处理，一只被段筹废了双翼打算带回去研究，迁移的事情还没谈拢，段筹就暂时在这里安营扎寨，布迪跑去跟士兵们挤，那架来时的飞行器就留给了他跟许廉。 　　这架飞行器小，洗澡就一个窄小的隔间，睡觉就把后面的座椅放平，许廉躺着脚踝往下都担在外面，段筹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某上将将自己缩起来睡，背对着许廉，从离开检查室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跟许廉说过。 　　段筹拒绝沟通的意思很明显，偏他生气起来气势又足，比较吓人，而许廉本来就不善言辞，顿时两眼一抓瞎，不知怎么哄才好。 　　这座椅一翻身就“咯咯”响，许廉担心吵到上将休息，保持一个姿势许久不动。 　　但自从重逢后没跟上将这么闹过，心里像长了只手，没完没了地挠，终于，许廉忍不住了，几乎是气音，小声地问：“上将，您睡了吗？” 　　段筹：“睡着了，都要做梦了。” 　　许廉：“……” 　　段筹说完这话就不吭声了，仍是不想理人，许廉担心招他烦，乖乖闭上嘴。 　　段筹睁着眼睛看舱板上的纹路，心想你这一句就没哄就放弃了？又想着该！好好晾凉，晾干了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倒干净。 　　许廉的确长了个记性，迷迷糊糊一夜，一睁眼就给自己立了个规矩——以后绝不轻易以身犯险。 　　可惜段筹听不到他心里的话，仍是不理人，今天上午去找塞克谈判，带的也是布迪。 　　但是没谈好，塞克将昨日的未尽之语补全，竟然是要借用一下段筹的权限。 　　段筹的权限是什么意思？整个军区最高指挥官，别说掌握着几十万人的调令，期间机密都有一堆，塞克这说法无异于一个笑话，说的残忍点儿，必要时刻哪怕牺牲比蛮芜星更多的人，权限也不能随随便便给出去。 　　“脑子有问题吗？”布迪怒气冲冲：“什么东西！” 　　段筹也生气，但生气过后仔细想了想塞克刚才的举止神态，觉得这人对军权什么的没兴趣，更像是要借着他的力量，去查点儿隐晦的东西。而这人嘴巴太严，多一个字都不说，但即便他说了段筹也不会答应。 　　“将蛮芜星目前的境况以宣传模式昭告于居民，说得严重点儿，塞克不是神，他左右不了人心，肯定有愿意迁移的，除非他们不怕死，有一个算一个，先接走。”段筹吩咐。 　　他之前那一枪打开了局势，也起到了相应的威慑作用，现在居民可不敢随便给边防军开瓢，段筹允许士兵们佩戴武器，一旦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可以开枪，但是别打死。 　　所谓宣传，就是以文字跟视频形式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加上由段筹坐镇，他不慌士兵们也不慌，一副“你们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等死”的架势，搞得不少人心头发颤，工作进行到第二天下午，就陆陆续续有人拿着包裹行李，愿意离开了。 　　塞克或许有点儿本事，但他根本不配威胁段筹，要知道卡莫白的血压到现在都没下去。 　　“上将。”许廉从战斗机上走下来，明显等候多时：“午餐准备好了。” 　　布迪会看眼色，但架不住嘴欠，一边让开路一边感叹：“我是没人给我准备午餐了，去吃压缩饼干喽！” 　　段筹还是不理许廉，但人家煮的面倒是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段筹靠在椅子上休息，许廉收拾好正欲说什么，却见他闭上眼睛，又生生咽回去。 　　等到第三日，参与迁移的人越来越多，人本来就有强烈的“从众”心理，从前是看男人们都跟边防军对抗，就不敢吭声，总要抱团才有安全感，如今局势大变，他们心里多少相信军.人，正如视频上说的那样，越早去越好，没人抢，分配的资源也好，都是有亲人有孩子的，不得不认真考虑。 　　段筹不给许廉分配任务，许廉就自己找活儿干，帮着手下人检查居民信息，时不时朝战斗机上看一眼。 　　上将已经三天没理他了……除了晚上睡觉两人在一个飞行器里，真的多一个字的交流都没有。 　　换做其它事情段筹大概率绷不住，他不愿意冷着许廉，不愿意看他难过，但这件事例外。 　　许廉心里很不是滋味，做什么都木木的，他想说我知错了，以后不这样了，你能不能理理我？ 　　三天了，够了。 　　一股森冷腥臭的气息幽幽飘进许廉鼻尖，不等大脑做出反应，他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是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像是紫外线过敏，整个脑袋都用衣服包裹着，贴着他母亲走，女人看上去也焦急不安。 　　士兵检查了他们的通信证跟基础信息，让开路，女人刚松了口气，许廉忽然上前：“站住。” 　　他认真的时候嗓音带着股无机质的冷，好听，但也能让人从头凉到脚，女人的脸瞬间就白了。 　　许廉指了指孩子：“把他头上的衣服拿下来。” 　　一个荒星出来的女人，没什么强悍的心理素质，被许廉这么一说，当即自乱阵脚，急忙将孩子往身后一推，强撑出一股撒泼气势：“你要做什么？！” 　　几个士兵也发现了不对劲儿，走上前：“中校？” 　　许廉缓缓抽出了腰侧的枪，在女人近乎于绝望的目光中吐出一句话：“这孩子感染了。” 　　感染意味着异变，他们会被异种的基因吞噬掉，变成见人就咬的行尸走肉。 　　许廉理解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但感染者绝不能登上迁移的飞行器，异种基因如果通过人类唾液进入血液传播，只会更快。 　　一阵哗然，不少人下意识离这对母子远一点儿。 　　女人怔愣过后，忽然暴跳如雷，像是全部的勇气在此刻被激发，她猩红着一双眼，恨不能从许廉身上撕扯下一块血肉来，“感染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孩子感染了？！不就是想欺负一下我们孤儿寡母吗？行，我们不去了！不去占据你们宝贵的资源，我们死在这里总行了吧？！”说完带着孩子转身就要走。 　　许廉冷声吩咐：“拦住他们！” 　　“啊！！！”女人爆发出嘶声裂肺的吼叫：“你们要做什么？大家快跑啊！这些人是骗我们的！” 　　说话间许廉已经摘掉了小孩的头套，对方仍旧是人类模样，但似乎很惧怕阳光，刚被晒到就哭出声，喊着找妈妈。 　　畏惧阳光，是感染者的一大表现。 　　这下别说士兵，连围观的群众都发现了不对劲儿，边境线上生活的人总要比主星懂得多，警惕心也更强些。 　　许廉抬起枪，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悲悯，无需任何检测，他是最好的判别机器，这孩子感染了，毋庸置疑。 　　“不要！！！”女人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朝着许廉的方向猛地磕头。 　　“许廉！”段筹一声厉呵，从飞行器上下来。 　　许廉手腕一抖，抬头看向他。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解释，许廉心知自己的这项能力迟早会引人怀疑，当年在蔷薇列岛枪杀老者，他就背上了“肆意妄为，草菅人命”的罪名，但是不重要。 　　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人，总会下意识保护人类。 　　段筹按住许廉的枪，迫使他一点点收回，“究竟是紫外线过敏还是感染者，飞行器上有血液检测设备，很快就能出结果。”当着众人的面，段筹一字一句：“如果不是感染者，中校要负误判的全责。” 　　这是说给别人听的，许廉对上的段筹的目光，从中看不到丝毫怀疑。 　　傻，段筹无奈，怎么还这个性子？没有相应的检测报告作为证据，不过是之前的“枪杀案”再度上演，他背锅还没背够呢？ 　　“这位女士，请配合我们的检查。”段筹转而看向女人。 　　如果真是被冤枉的，完全可以接受检查后让边防军给予最大的道歉跟补偿，但女人只是流着泪，抱着孩子死不撒手。 　　她是知情的。 　　段筹神色一凛：“带走！” 　　女人哭声惨烈，经久回荡。 　　血液检查半个小时后出了结果。 　　——感染者。 　　感染者绝不能活，这是人类十二星系建成后制定的铁律，等他们完全异变，既不是人类，也耽误了最佳的消灭时机。 　　“你们可以杀了我……”这孩子开口了，他一边小频率神经质地摇晃着脑袋，一边看向段筹：“但是请带我母亲离开，请保证她的安全，上将。”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人类孩子的的灿烂微笑：“我第一眼就认出您啦，我一直梦想着成为您这样的军.人。” 　　段筹瞳孔轻缩，片刻后沉声道：“我的荣幸。” 第四十八章 做点儿别的 　　今日的人口迁移满额结束，越来越多的民众参与进来，但段筹聪明地卡在一条线上，让他们跃跃欲试后开始着急，这样才能带动全部的人。 　　蛮芜星的傍晚风景一般，这里的天色长期呈现出一种土黄.色，但此刻不同，不知道哪里漫来的大片红霞，将欲要覆灭的天色坚持天亮。 　　段筹站在不远处，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看着那对母子相互依偎，灾难也撕扯不开的牵绊与温情。 　　这个孩子没有错，在异种侵袭前，他或许贫困，但绝不颓废，他给自己做了一把形状并不贴合的木枪，梦想热忱滚.烫，却也止步于此了。 　　时间到了。 　　孩子忽然剧烈抽搐起来，异种基因扩散，他的理智被飞速吞噬，人性开始泯灭。 　　他一把推开母亲，猛地回头，牙齿打颤：“上、上将……”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一旦彻底异变，就结束他的生命。 　　“不要……”女人被及时冲上来的士兵拉住，她已然接受了现实，但仍旧绝望。 　　段筹提着枪上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小孩，看着他的瞳孔渐渐变成灰白色，脸皮剧烈抖动，神色逐渐狰狞。 　　“你是一位真正的战士。”段筹沉声，“很荣幸，我们并肩作战。” 　　小孩最后挤出一丝扭曲的笑：“谢谢……你……上、上将……” 　　但段筹没有扣动扳机。 　　直到小孩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嘶吼，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扑向段筹，他作为人类的那部分彻底死掉。 　　“砰！” 　　血液喷溅在段筹手上，他怔愣一下，然后缓缓转身，看到了举枪站立的许廉，他枪口还有白烟缭绕，神色冷肃而坚定。 　　上将不忍心，便由他来执刑。 　　“啊！！！”女人瘫软在地，绝望的哭声随着风声荡开，士兵们看不下去，放开了她，女人手脚并用地爬到儿子的尸体旁，感染者必须击中头部，所以现在的是一具无头尸体，但她并不害怕，而是死死的、紧紧的，将仍旧温热的身躯揽入怀中。 　　女人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瞪着空洞无神的眼，说不上怨恨，但的确跟着儿子一并死了，是她要求直面枪.决现场，陪伴儿子到最后一刻，她心里清楚，许廉所做没有错，但仍旧压抑不住那份心酸怨恨，她看着许廉，喃喃道：“你怎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许廉好像没有听到，将枪扣回枪套中，只是落下的指尖在轻轻颤抖。 　　段筹盯着小孩的尸体，然后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一旁的士兵们见状，“唰”地也行了军礼。 　　“你看到了吗？”女人轻轻捏了捏儿子的手，语气温柔。 　　黑暗弥漫，但段筹望着夜色，眼神灼灼，这便是他誓死都要清除异种的原因，或许立场不同，但对方对人类所犯的罪行，不可饶恕！ 　　许廉僵硬着步伐回到飞行器，上将或许更生气了，因为他在扣动扳机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丝毫的犹豫。 　　没什么可犹豫的，许廉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染过后的不是人类，而是怪物。 　　他也一样。 　　然而关上门的瞬间，许廉眼眶通红。 　　谁也没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成为怪物，像是随机挑选，被选中的那个就要自认倒霉吗？凭什么！凭什么！！ 　　许廉喉头滚动，想到刚才那位母亲的质问，忽然动了。 　　许廉大步跑向洗手间，盖子刚掀起来的瞬间，他就死死按住小腹，将什么都吐了，耳鸣不断，许廉听不到，他放任自己的灵魂跌入冰冷的沼泽，如同自虐一般，眼前炸开金花。 　　青年扣住马桶边缘的手无比苍白，上面血管暴起，他心中在想：如果自己也到了那么一天，他依然选择扣动扳机，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奔赴死亡。 　　……在段筹看不到的地方。 　　用以支撑的手被忽然拉开，不等许廉下坠，他的身体就被接住，后背贴上炽热温暖的胸膛，身上的寒意被驱散大半，许廉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段筹将人抱离飞行器，直接登上了T33，将营养舱的温度调整好，段筹想将许廉放进去，但青年忽然抓住他的胳膊，苍白着脸摇头，意思是不要进去，不要分开。 　　段筹轻声：“我就在旁边。” 　　许廉还是摇头，摸不到的永远都是假的，他抱紧段筹的臂膀，像是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段筹深吸一口气：“好，不进去，就这样，但是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情况。” 　　这次许廉没有反抗，他任由段筹将检测设备连在自己胸口，整个人不那么清明，也不知道体征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在无规律地飞速跳动。 　　刚才那一吐他像是将什么都吐空了，半睁着眼睛，看不出难受与否，纤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偶尔无意识地吞咽一下，明明是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此刻在段筹怀中却显得一碰就碎，可怜得很。 　　段筹让吓坏了，要不是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趋于稳定，他差点儿下令回边防线。 　　他只是安排士兵将小孩好好安葬的功夫，一回来许廉就成了这样。 　　许廉将小腹的军服都揉皱了，上面全是他的汗，段筹看他又忍不住去狠命地抓，立刻将他的手拨开，“咔哒”一声解开皮带，一只手就伸了进去。 　　许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朦胧间知道身侧的人是段筹，又逐渐安稳下来。 　　段筹给他揉着肚子，揉一阵就安静贴会儿，来回这么几次，才凑到许廉耳畔：“还想吐吗？” 　　许廉嘴唇动了动，“不想了……” 　　段筹半跪在营养舱外，许廉坐在里面，上半身却完全陷在段筹怀中，他们相互依偎着，渐渐的，许廉清醒过来。 　　他察觉到了最近身体的变化，伤口恢复速度变慢，总是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身体的敏锐度逐渐消退，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但许廉却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真实。 　　段筹发现他醒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怎么吐了？” 　　“不知道……”许廉低声：“就是难受。” 　　像是一种排斥反应，要将体内的某种东西剥离出去一样。 　　段筹又看了眼体征显示屏，都在正常数值上下，可他就是莫名不安。 　　“上将……”许廉隔着衣料按住段筹的手：“那个小孩，葬在哪儿了？” 　　“离家不远。”段筹开口：“尸体火化后他妈妈留下了一部分骨灰。” 　　许廉点点头：“这样。” 　　“还难受吗？” 　　许廉开始没吭声，片刻后勾唇笑了，他伸出手大胆地揽住段筹的脖颈，看着他：“上将愿意跟我说话了，你不生气了吧？” 　　这怎么生气？一进门看到那个场景，段筹心都让捣烂了。 　　他不吭声，许廉便轻轻晃了晃手臂，连带着段筹也跟着晃。 　　这人眼神温润，微卷的发有那么一两缕贴在脸颊往下，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乖，想什么都给他。 　　段筹挑眉：“你跟谁学的撒娇？” 　　许廉愣了愣：“这是撒娇吗？” 　　段筹也笑了，“再晃着我说一句。” 　　他这么要求许廉反而做不到了，青年耳廓发红，低下头抵住段筹的胸膛。 　　吐完了，缓过劲儿来，还得吃些东西，毕竟忙了一天了。 　　段筹亲自煮的面，担心有腥气，一颗鸡蛋犹豫半天到底没打，就素面，放点儿调味料进去，许廉吃得慢，但一碗还是吃完了。 　　他不需要过多的安慰，自己就能调整好。 　　段筹坐在办公桌前查看今日份的文件资料，数字文字都能看懂，但看完一遍总是记不住，时不时就要抽空看看许廉。 　　许廉将碗筷放进机器中，然后转过身朝段筹走去。 　　段筹敏锐地听着脚步声，直到在身侧停下，才问道：“怎么了？” 　　许廉沉默片刻，说：“我想亲吻您，上将。” 　　段筹：“……” 　　正好布迪发了信息：【在T33休息室？我上来，有个事跟你说。】 　　段筹快速敲打：【一个小时后，不然我打死你。】 　　布迪：？ 　　T33门口，布迪看着这么一条回复瞬间就气笑了，他冲着一旁路过的巡逻卫兵说：“新鲜！谈恋爱了不起啊？” 　　卫兵：“？”他单身。 　　段筹不会拒绝许廉，这种送上门的好事，拒绝的脑子都有病。 　　他脚尖一点，椅子就往后滑，跟办公桌中间拉开一个位置，正好容纳一个人，段筹盯着许廉不说话。 　　许廉抿了抿唇，比段筹想象的大胆，他直接跨坐上来。 　　某上将面色沉稳，实则心里有点儿飘然。 　　许廉这么一坐，就要高出段筹半个头，眼前这张脸仍旧俊美帅气，比任何星河璀璨都要吸引人，许廉低头跟段筹碰了碰唇，轻声：“别生气了。” 　　段筹咬住他的唇瓣，不痛，又很快松开，嗓音发哑：“那你以后应该怎么做？” 　　许廉给出了一个让段筹满意的回答：“无论发生什么，在您的命令没有下达前，只要我仍是一个人类，我就绝对会坚持到底。” 　　段筹挑起半边的眉：“都说你木讷，我看这小嘴挺能说啊。” 　　许廉笑道：“上将还生气吗？” 　　段筹故意：“还有点儿。” 　　许廉顿了顿：“我这张嘴还能做点儿别的。” 　　段筹没懂，直到许廉往下一滑，退到了桌子下面。 第四十九章 真不是人 　　段筹眼中瞬间涨出红血丝，他看着许廉的姿势近乎于虔诚，不知为何，心头一痛。 　　他不知道许廉一个连碰他都有心理障碍的人，究竟要克服多大的压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他舍不得。 　　“不要……”段筹按住许廉的肩膀，制止了他解开自己皮带的动作，深吸一口气：“我不生气了，你不需要这么做，许廉。” 　　但是回应他的是“咔哒”一声，许廉轻声：“不是为了让上将原谅我才这样，我心甘情愿。” 　　今天但凡换个人，无论是谁，敢让许廉做这种事都要脑袋开花，但段筹永远是那个例外，随着“人性”的那部分越来越清醒，许廉正在逐渐接受，不丢人，也不勉强，他爱段筹，喜欢看到他开心。 　　段筹红着眼，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他整个人后仰，一只手松松紧紧地攥住许廉的发。 　　卡莫白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许廉停顿了一瞬，但段筹掌心温热依旧，他很快又进入状态，悠长的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段筹忽然闷哼一声，然后迅速捞起许廉，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面对面，段筹听着许廉急促的喘息，给他拍抚着后背。 　　“我桌上没纸。”段筹跟许廉咬耳朵。 　　许廉像一颗浇了热水的番茄，“我、我去拿！” 　　许廉一走，段筹点了接通。 　　卡莫白嗓音严肃低沉：“段筹上将。” 　　“卡莫白阁下。”段筹清了清嗓子，也想严肃一下，但没办法，神经还在剧烈的愉悦中，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大力张开，实在严肃不起来。 　　卡莫白那边顿了顿：“您感冒了吗？” 　　“有点儿嗓子疼。”段筹信口胡诌：“有什么事吗？” 　　卡莫白直奔主题：“热里阁下近期会到边防线上视察一圈，给您提前打声招呼。” 　　阴魂不散，段筹很不耐烦，但热里这次代表的是内阁，面子活要做足，“嗯，我知道了。” 　　这个功夫许廉已经拿了纸回来，他先打扫满地狼藉，头都不抬，然后给段筹清理。 　　许廉手伸来的瞬间段筹就“嘶”了一声，这人……到底是不懂还是不怕死？！ 　　卡莫白注意到了：“上将？” 　　“没事，东西掉地上了。”段筹来了点儿火气，他夺下纸张草草清理，然后拉着许廉坐回腿上，只是这次是背贴着胸，两人挨得很近。 　　段筹发泄完了，许廉还憋着，段筹带着点儿惩罚意味，单手去解许廉的皮带。 　　许廉慌了，着急阻止，但他手一动就被段筹拨开，某上将觉得他太跳，非得给点儿“教训”不可。 　　段筹跟卡莫白通讯，却要贴着许廉的耳根说，低沉又性感：“阁下还有其它指示吗？” 　　扣子被段筹灵巧解开，没发出什么动静，接下来一切就简单了。 　　许廉枕在段筹肩上，他看着天花板，嘴巴微张，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被人帮忙做这种事，许廉自认为欲.望不强，可在上将手中，他成了时刻都会被巨浪拍翻的船只，说是毫无抵抗力都不为过，蛮芜星的初春夜晚森冷入骨，但许廉觉被温热席卷，他随着段筹的动作轻轻摇晃，死死咬住欲要冲出口的呜咽，说不出话来。 　　许廉会一直记得上将唇上的温度，今日过后再加一条，他手上的温度。 　　“希望上将能亲自招待热里阁下。”卡莫白语气一沉：“上将，您终究是要跟内阁共进退的，我们都是为了全人类。” 　　现在卡莫白说什么段筹都听不进去，他正欣赏着许廉迷离湿润的神色。许廉偏过头，段筹很自然地跟他亲吻。 　　卡莫白那边语调轻扬：“上将？” 　　“知道了。”段筹耐心告罄，直接挂断了通讯。 　　卡莫白血压瞬间就上来了，当然，他如果知道段筹正在跟许廉做什么，能表演个当场进医院。 　　许廉平时静默不语，但在这种事情上似乎控制不住，他细密的轻哼，然后在耳鸣的同时，带着惊慌失措的哭腔喊着“上将”。 　　完事段筹直接抱许廉去了浴室，两人清洗干净出来，温度逐渐降下去。 　　但许廉脸皮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躺在放平的座椅上，裹着毛毯一言不发。 　　段筹看得好笑，就坐在一旁，一只手搭在许廉身上，给布迪拨了个通讯。 　　“前面找我什么事？”段筹问道。 　　布迪有气无力：“刚接到消息，热里可能要来。” 　　“那你的速度比卡莫白慢点儿，他跟我说了。”段筹不在意：“你让人收拾出一个房间，让赵楠指挥官接待。” 　　布迪：“我听说米拉也会来。” 　　“来就来，我一天天忙的要死，还要为他们服务吗？”段筹轻哼。 　　好，正事都说完了，布迪咬牙：“上将，你们现在待着的休息室是我的，能还给我吗？” 　　“不能。”段筹厚颜无耻：“你去我飞行器上。” 　　布迪很不理解：“为什么？！” 　　“许廉太累已经睡着了，我懒得换地方。”段筹话音刚落，那边愤怒地掐断通讯。 　　“脾气见长啊。”段筹感叹了一句，起身去收拾那些纸团，又打开换气设备，不然闻着这股味儿睡觉挺尴尬的。 　　做完这些段筹又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回来许廉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段筹觉得好笑，戳了戳他：“行了，还害羞呢？前面蹲下去……” 　　“上将！”许廉闷哼，嗓音有点儿尖锐。 　　“好好好，不逗你了。”段筹把毛毯往下扯了扯：“别捂着，前面坐在营养舱里都有些呼吸不畅。” 　　许廉顺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地咽了回去。 　　但此刻段筹很愿意纵着他，凑近问：“怎么了？” 　　许廉抿了抿唇，小声：“饿了。” 　　他前面吃得慢，段筹就有些担心，现在说“饿”某上将高兴极了，“行，等我给你做个三明治，打两个蛋！” 　　这里食材有限，做不出特别好的三明治，就两片烤面包加一根淀粉肠，搭配点儿蔬菜，段筹把布迪明日早餐的两个鸡蛋全部放了进去，还把他藏在柜子里面的橙子榨成了汁儿。 　　香味弥漫，许廉是真的饿了。 　　他总是在“人性”跟“怪物”间左右徘徊，每一次抉择，都是一场极为耗费体力跟精力的硬仗。 　　“好吃不？”段筹坐在许廉后面，虚虚揽着他。 　　许廉将三明治递到段筹嘴边，段筹轻轻咬了一口：“我不饿，你吃。” 　　许廉这次吃得挺快，橙汁也喝完了，整个人恢复了点儿精神气，下地去洗漱。 　　布迪一个人睡在这里，所以只有一张沙发，哪怕敞开也勉强躺下两个人。 　　房间里的暖气设备似乎出了点儿问题，一个人睡肯定冷。 　　布迪真是太可怜了，段筹这么想着，将许廉抱紧了一些，“将就一晚上。” 　　许廉觉得很舒服，他枕在段筹肩窝上，十分踏实：“好。” 　　两个人取暖，毯子里一直是暖融融的，一觉到天亮。 　　段筹刚一起身许廉就惊醒了。 　　“还早，再睡会儿。”段筹低声。 　　但他一走许廉存不住温度，觉得冷，很快也跟着爬起来，新一天的迁移工作还要继续，天刚亮就有民众拿着行李包裹在外面等候，段筹今日没其它任务，他又向来没架子，就接替了检查的工作，一架T33舱门大开，信息通过的民众可以乘坐它去多蒙星。 　　多蒙星那边的建设夜以继日，两边都是大工程。 　　很快有卫兵送早餐来，就是一杯热水跟一些压缩饼干。 　　饼干干巴巴的，嚼在嘴里没什么味道，许廉喝了口热水，审核完一个人的基础信息，正要放行就看到一个小萝卜头站在父亲腿边，正眼巴巴望着自己。 　　蛮芜星的很多人连压缩饼干都吃不上。 　　大人可以将就，小孩子总要多照顾些。 　　许廉将剩下的三块饼干递给小萝卜头：“吃吧。” 　　“没事没事长官，不用。”做父亲的受宠若惊，他们昨日看到了，就是这位一枪击毙了那个感染的孩子，干脆利落。 　　“拿着吧。”许廉把饼干塞到小萝卜头手里，“下一位。” 　　父亲连连鞠躬：“多谢长官。” 　　“爸爸，给你吃。”稚嫩的童音传来，许廉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位父亲笑盈盈舔了一口，说好吃，然后全给了自己孩子。 　　段筹将工作交给赶来的卫兵，上前带走许廉，一只手探上青年的后脑勺，然后狠狠揉了揉。 　　休息室内，布迪几乎是哭着啃压缩饼干，他时不时看向空空如也的柜子，觉得段筹真不是人。 　　塞克佝偻着身躯站在远处，早就说过，他威胁不了段筹。 　　但此时塞克森冷的双眼注视的是许廉。 　　这人没有任何检测直接判断出那个孩子是感染者……这件事其他人不会放在心上，觉得许廉不过是怀疑，后面血液检测也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但期间的惊人真相却让塞克一个激灵。 　　加上许廉那强悍的战斗力…… 　　塞克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竭力张开，带着颤栗跟畏惧，是他吗……是他吗？！ 　　初代最完美的……实验体！ 　　五天后，迁移工作进行到四分之三，曙光在前，而热里等人也抵达了边防线。 第五十章 我才是你男朋友 　　许廉陪着段筹提前半天回去。 　　赵楠指挥官已经着人收拾出来了几个房间，段筹懒得检查，边防线上就这个条件，热里他们爱住不住。 　　他一落地就带许廉去了单独的医务室。 　　许廉有些担心：“您不舒服吗上将？” 　　段筹则指了指里面：“进去吧，例行体检。” 　　这话说的，此时医务室门口除了一个医生就是他们两个，体检不都是大家一起吗？ 　　但段筹一向说一不二，许廉也没吭声，进去一系列下来差不多一个小时。 　　检查结果还要等等，段筹跟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跟许廉去吃饭，稍微聊了会儿天，一架豪华巨大的飞舰跳跃完最后一个节点，于一阵刺目的白光中缓缓驶来。 　　大手笔，段筹心中冷笑，看着就来气，平时让内阁拨运些物资舌头都能说烂，不是哭穷就是说投入了新的建设，结果他们享受得飞起。 　　热里一共带了一百二十名亲卫军，从飞舰上下来时气势挺足，身后跟着一身浅灰色公主裙，罩着同样颜色帽纱的米拉。 　　“热里阁下。”段筹上前握手。 　　“上将。”热里的语气较之从前少了分敬畏，多了丝疏离，当然，他甭管什么态度，段筹都毫不在意。 　　“旅途劳顿，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房间，请上去休息。”段筹沉声。 　　热里点点头：“走吧米拉。” 　　隔着帽纱，米拉一直盯着段筹，得知哥哥要来边境线，她真的求了父亲好久，哪怕清楚训练营那件事过后段筹对她早已大为改观，可能满心厌恶，但仍旧不甘呐……她想再试一试，竭尽全力尝试最后一次。 　　许廉跟在段筹身后，上台阶时一个打扫机器人忽然从旁边冒出来，段筹手快，抓住许廉的胳膊将人朝自己身边揽了揽，然后放开，两人谁都没说话，却有种难言的默契，米拉看得真切，不由得攥紧了手。 　　安顿好米拉兄妹，段筹不作停留，径直回了办公室。 　　“在想什么？”段筹问道。 　　许廉摇摇头：“没。” 　　“没你不看路，差点儿跟机器人撞上？”段筹说着话，倒了杯热水给许廉，“喝完，嘴上起皮了。” 　　在办公桌前坐稳，段筹又开口：“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你男朋友，名正言顺的。” 　　某上将嘴巴甜的时候也挺甜，许廉笑了：“好。” 　　热里当晚还要巡查一番，是赵楠指挥官亲自陪同，米拉时不时朝楼上跳望，热里注意到了，忍不住问赵楠：“上将呢？” 　　赵楠是个温吞安静的性子，在边防七大指挥官中属于最好说话的那一位，前提是不跟异种开战。能坐上这个位置，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会差，段筹一直将许廉带在身边，谁借都不给，加上布迪时不时的眼神鄙视，猜出他们的关系不难。 　　赵楠当然要给自家上将打掩护，闻言笑道：“边防线三十万人的调度分配，上将非常忙。” 　　非常忙的上将晚上分到了一块牛排，正往上撒调料，然后招呼许廉吃饭。 　　“真的不用去看看吗？”许廉问道。 　　“不用。”段筹全然不放在心上：“热里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人，跟他也说不到一块，归根究底就是内阁想看看我有没有在边防线上搞点儿别的。” 　　许廉蹙眉，虽然不合适说，但内阁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晚上一回到房间，米拉就扑在热里怀中痛哭起来，“哥哥，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我真的那么差劲吗？” 　　这话将热里的心都绞碎了，“怎么会呢？我的珍珠。”热里对段筹的态度一万个不满意，对方避嫌的态度很明显，做给谁看？许廉吗？ 　　想到许廉，热里心一沉，一直以来是他们小看这个人，本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不曾想背地里跟段筹好一顿里应外合。 　　父亲跟卡莫白上将在他启程前都叮嘱过……热里思此，眼神变得危险。 　　段筹第二天要跟许廉返回蛮芜星。 　　谁知刚下一层电梯就遇到了早已恭候的热里兄妹。 　　双星迁移段筹是上报过的，热里知道也不足为奇，他跟米拉走进来，笑着开口：“父亲让我去看看，他很惦记这里的民众。” 　　他做什么段筹都不管：“好。” 　　米拉站在热里身后，视线被一层黑纱遮挡住，只是在快到一层时忽然开口：“许廉中校跟着上将一起出来，是住在指挥官一层吗？” 　　言下之意，这不合规矩。 　　许廉正在想说辞，就听段筹接上：“边防大楼的所有人员调配都是我说了算，米拉小姐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多问？” 　　热里怒道：“段筹！” 　　“热里阁下。”段筹嗓音一沉，压迫感骤然袭顶，恍如金石铿鸣，“你走你的流程，但你们无权过问我的私事！” 　　段筹的眼神过于阴沉，热里对视不过三秒就狼狈移开，他到底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接不住段筹真正动怒时的一句话。 　　电梯门打开前，许廉趁着热里兄妹先出去的功夫，快速捏了捏段筹的掌心。 　　段筹想去抓他的手指，但是没抓住。 　　中型飞行器进入蛮芜星，视线稍微一清明，就能看到蚂蚁一样细密的迁移大军，热里真就一个泉水指挥官，当即发表他独特的看法：“上将，这样会不会太慢了一些？” 　　“等发生武装冲突的时候会更慢。”段筹淡淡。 　　热里不服气：“暴力镇压不就行了？” 　　段筹忍不住了，抬头看他：“热里阁下，这里不是主星，恶劣的气候艰苦的环境会造就民众敏锐胆怯的性子，暴力之下必有伤亡，我希望非必要情况下，我的枪口对准的是异种，而不是同族。” 　　热里皱了皱眉，没吭声。 　　许廉不动声色打量着热里，这位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主星虽然平和，但三六九等划分得极为分明，他高高在上惯了，平时处罚一个佣人或者平民都属常事，他不理解段筹为什么退让，他对人命做不到一视同仁，学不会敬畏。 　　一下飞行器热里就“嘶”了一声，这里的日头实在太毒了，他转身同米拉说：“你在里面等哥哥吧。” 　　米拉看着已经走远的段筹，好像永远都融入不了他的世界，一个赌气：“不，我要去看看。” 　　热里拗不过米拉，兄妹二人都没经历过这种暴晒，不出半分钟就汗流浃背。 　　这是他们极少能看到的场景，迁移的民众个个灰头土脸，米拉甚至第一次知道有人装行李就用破布一裹，外面吊着一长串的锅碗瓢盆，这些东西不能重新买吗？没有箱子吗？ 　　布迪站了一上午，正是疲惫的时候，许廉上前接过他的岗位，示意他去休息，然后帮忙检查信息。 　　米拉来前想好了，不管多艰难她都会让段筹看到自己的决心，但此刻地面灼烧，像是将她那自以为是的决心一并烧化，她浑身每一寸娇嫩的皮肤都在抗议，她迈不出那一步。 　　而许廉游刃有余，他于米拉而言真的碍眼极了。 　　“放心。”热里忽然拍了拍米拉的肩膀，像是懂得了她的意思。 　　“我的天哪，能让他们上去吗？”布迪拿了两瓶水过来，递给许廉一瓶，另一瓶扔给段筹，没忍住又往热里兄弟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有病吧？竟然站在那儿打着伞，他看着都火气旺，“受不了苦就别来，内阁是真不怕丢人。” 　　段筹：“别看就行了，继续吧。” 　　下午三点，阳光炙烤，米拉都开始轻微的眩晕，气流凝滞，每个人的脑袋里都像是裹了一层雾，邪门，今天怎么这么热？ 　　轰—— 　　轰轰！ 　　蛮芜星山体活动剧烈，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直到一个负责监测的卫兵从战斗机中冲出来，神色惊慌，“上将！”他甚至都没跑到跟前：“有大量陨石碎片跟移动的星云分离开，受到引力影响，正在飞速朝蛮芜星砸来，预期十五分钟后抵达！” 　　他的声音不加掩饰，在场不少人都听到了，顿时一阵恐慌。 　　“安静！”段筹一声厉呵，犹如一针强有力的镇定剂：“现在听我命令，所有士兵除驾驶人员，全部停止手头工作，帮助民众进行信息检查，快！” 　　人头攒动，听到陨石即将坠落的消息，那些原本在犹豫要不要迁移的民众都一咬牙，背着行李冲出来。 　　第一架T33很快装满，在发动机带起的强烈风速中驶离地面。 　　有段筹坐镇，不仅士兵，民众都逐渐安稳下来，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这么有条不紊，虽然着急，但队形没乱，时间急速溜走，很快第二架T33也装满了人。 　　此时距离陨石坠落不过五分钟，抬头已经能看到大小不一的火球正拖着尾巴滑在天幕上。 　　热里想带着妹妹先走，但是飞行器的控制权在段筹那里，段筹没有一点儿让他们离开的意思。 　　“上将！人满了！”许廉喊道。 　　段筹立刻指着热里兄妹所在的飞行器：“去那架。” 　　热里徒然瞪大眼睛，他们要挤在一起吗？ 　　布迪一看到他的脸色就恨不得来两拳，从热里身边走过时匆匆说道：“阁下，稍微对民众仁慈一些。” 　　热里顿时一尬，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米拉一直被热里护在怀中，跟着民众们一起往飞行器上撤，段筹跟许廉断后，剩下的士兵也快速登上，好在开来一个中型的，再小点儿肯定要舍弃下一部分人。 　　砰！ 　　第一块陨石砸在距离这里六十公里开外的山上，山峰像是被干脆切断，轰然坠落，所造成的余波使得地面震颤不断，逐渐扩大的裂缝一路追杀而来。 　　“快上！”许廉将一个女人推上去，扭头间于一片灰尘弥漫中看到了一个彷徨的小身影，约莫五岁六，正吸着鼻涕乱走，也不哭，瘦瘦小小的，许廉没犹豫，直接冲了上去。 　　段筹心惊：“许廉！” 　　他眼底的浓烈担忧狠狠灼烧到了米拉。 　　“那孩子爹妈早死了，邻居家看着可怜，时不时给口吃的，但到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他啊？”有人认出了小孩，接了一句。 　　这个功夫许廉已经将孩子抱了起来，而一抬眼，看到了那位母亲。 　　她的孩子成为感染者，被自己亲手击毙。 　　“走！”许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拽女人。 　　女人却魂不守舍，十分抗拒许廉，一个劲儿吼道：“别碰我！我儿子要来接我了，你滚！滚啊！” 　　天空上的陨石越来越接近，大地的温度骤然升高，恍如置身火炉，那边飞行器已经逐渐驶离地面。 　　许廉最不会安慰人，但在这一刻，他忽然心神一动，将孩子塞到了女人怀中。 　　孩子下意识搂住女人的脖颈，许是对方身上的某种气息被他感知到，孩子嘟囔着：“妈……” 　　女人愕然瞪大眼睛。 　　“你不活，这个孩子就跟着一起死！”许廉的嗓音近乎于残忍跟胁迫，他狠狠一推女人：“走！” 　　女人这次没有反抗，她像是完全不在状态，正在努力适应些什么，被许廉推着前行。 　　“上将！”许廉冲上来，先将孩子递给半截身子探出来的段筹，孩子好接，但女人攀住舱门，却够呛上去，舱门口全是人，竟然没一个伸出手。 　　“帮忙啊！”段筹怒喝。 　　这阵子飞行器已经驶离地面一米多了，段筹耳麦中响起布迪的声音：“上将，五秒钟后起飞，不能耽误了。” 　　好在段筹一嗓子有效果，热里如梦初醒，竟然上前拉了一把。 　　许廉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他被段筹狠狠揽住腰身，一点点拖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同类 　　许廉是名军人，他刚才的所有行动都有明确的出发点跟不得不去做的理由，并且完成漂亮，无论是女人还是小孩都救到了，这样没错，非常好，换作谁都可以受到一次表彰，但段筹的心跳一直缓和不下来。 　　“上将……”许廉感觉到了，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段筹的后背：“我没事。” 　　段筹深吸一口气，最后将许廉狠狠往怀里一按，然后松开，他站起身，神色如常，“布迪，关闭舱门。” 　　飞行器一直处于剧烈的颠簸中，陨石坠落时呼啸的气流成为了另一种干扰，哪怕有一层厚厚的隔音，那种震耳欲聋的“轰轰”声也不间断地响起，飞行器内安静极了，大家坐在地上，每个人都愣愣出神。 　　许廉忍不住看向那个女人跟小孩，然后轻声问段筹：“上将，可以领养吗？” 　　女人离得近，闻言立刻看来，她神色仍旧木讷，但眼底却轻轻闪烁着什么。 　　段筹不知道在跟谁赌气，嗓音闷闷的，“嗯，可以的。” 　　女人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怀中这个骨瘦嶙峋的孩子，她没疯，自然知道他并非自己的儿子，今天砸下陨石，她原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打乱她的节奏，才这么点儿大，没人会照顾他要怎么生活啊？ 　　“妈妈，你要好好的。”耳边忽然响起儿子的声音。 　　女人顿时红了眼眶，她脸上松垮的皮肤剧烈抽.动，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般，以一种接纳的姿势，抱紧孩子。 　　飞行器冲破大气层，那种嗡鸣倏然消失，反而顷刻间陷入安静，这是宇宙独有的静谧。 　　飞行器直接去了多蒙星，这里的建设才进行到一半，但绿植很多，相比较而言空气也湿润洁净不少，让人死里逃生后心情愉悦。 　　民众陆陆续续下来，许廉帮忙组织，段筹则站在另一艘战斗机前，需要静静。 　　许廉总是忍不住看向段筹，上将过于紧张了，他…… 　　“许廉中校。”沙哑难听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塞克。 　　许廉微微偏头，“快点儿下去吧，让士兵们给你安排新的住所。” 　　塞克闻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不担心。”他动了动自己残疾的那只手：“我有优待。” 　　许廉没接话。 　　塞克显然不打算离开，他盯着许廉看了几秒钟，眼神犹如针刺：“中校，您知道我的手是怎么残废的吗？” 　　许廉微微蹙眉，塞克为什么跟他说这些？ 　　塞克凑近，他的脸跟许廉不过一拳的距离，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不似初见时的行将就木，塞克此时瞪着眼睛，十分兴奋：“中校，没有人能肉眼直接分辨出还未彻底异变的感染者，除非他嗅到同类的气息。” 　　许廉大脑骤然空白，冷麻随后从心脏开始蔓延向四肢百骸，他像是忽然被人捅穿了内脏，漏风一样的剧痛。 　　许廉第一次，眼底浮现出难以置信来，他从来都不畏惧死亡跟灾难，然而此刻，他好像回到了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森密室，忐忑地等待每一天的注射。 　　“这就是我成为如今这不人不鬼模样的原因。”塞克一字一句，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刚探出一个头，就带动他抑制不住的仇恨跟颤栗。 　　许廉浅浅吸了口气，他看着塞克：“你是……” 　　“跟您一样啊。”塞克露出残缺不全的牙：“只不过我是一个失败品，没有人能像您这么完美，中校。” 　　许廉忽然拽住塞克的衣领，以人群为掩护，拖着他去了飞行器后侧，塞克一瘸一拐地跟着，脸上全是笑。 　　许廉很清楚塞克不是诈他，因为除非实验参与者跟执行者，否则绝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试验基地已经让炸了，你算什么实验品？！”许廉眼眶猩红，像是一头即将失控的兽，事已至此，没什么可隐藏的，但凡塞克说错一个字，他绝不会让这人活着迈出半步。 　　“炸了？”塞克冷静地跟许廉角逐，他仔细观察着许廉的神色，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中校，您清楚这个实验究竟投入了多少吗？这是内阁亲自打造的杀器！资金，人力，实验品，他们什么都不缺，为什么不可以卷土重来呢？” 　　许廉倏然松开塞克，后退两步：“你是说……” 　　“蓝星的实验永远不会停止。”塞克冷冷的，他浑浊的眼中只剩裸露的礁石，他没有被异种基因吞噬，却也找不到一点儿人气，“之后的实验几乎都是失败品，只有您中校，您是唯一一个，还是初代。” 　　许廉在原地伫立许久，他有些失魂落魄，踉跄着转身就要走。 　　“中校，我设想过很多次，当那个唯一完美的杀器出现的时候该是什么光景，他会杀了异种，也杀了人类，但结果跟我预想的恰恰相反。”塞克的声音平静无波：“您竟然加入了边防军，您甚至拥有人性。” 　　许廉侧目看向塞克，“不然呢？我本来就是人类，你不是吗？。” 　　塞克恍如被电到，他小幅度地抖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看着许廉远去。 　　足够了……塞克咧嘴，他们是同类，虽然性子各有不同，但有些东西是相通的，许廉即将奔赴蓝星，他不会允许那种实验继续进行，去吧，最好跟试验基地同归于尽，怪物杀了怪物，他们不该存活于世。 　　察觉到眼角出现一抹黑影，塞克转头，看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米拉一直注意着许廉的动向，她很在意许廉为什么会跟这个丑八怪聊这么久，“您好，我是米拉·坎林尔，请问许廉中校找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看他情绪不对，我是他的朋友。” 　　“坎林尔……”塞克微一偏头，眼中暗潮翻涌：“柏斯·坎林尔是你什么人？” 　　米拉一直很荣幸成为坎林尔家族的人，闻言稍微挺起胸膛：“是家父。” 　　“这样啊。”塞克笑了，米拉太年轻，她看不懂这个男人眼底被绞揉得复杂深沉的杀意。 　　“您过来点儿，我告诉您。”塞克低声。 　　米拉虽有犹疑，但她迫切想知道，于是缓步上前：“您说。” 　　“许廉找我是因为……”塞克凑到米拉耳边，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颊，潮湿又阴冷：“你身上的臭味，是坎林尔家族特有的。” 　　塞克想要许廉死，想要试验基地消失，想要全部的实验品都灰飞烟灭，这点毋庸置疑，但这不代表他跟外界就是盟友，尤其坎林尔家族，如果不是时机未到，他完全可以在瞬间拧掉米拉的脑袋。 　　“啊！！！”尖锐的尖叫，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慌乱跟绝望。 　　热里一惊：“米拉！” 　　“哈哈哈……”塞克从来没这么高兴过，他大笑出声，直到被赶来的热里一脚踹翻。 　　米拉扑在热里怀中，仍在持续不断的尖叫，对她来说最大的侮辱莫过于此了。 　　热里拔枪就要射击，却被后来的段筹一把推开，“热里阁下，您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枪杀一个普通人吗？” 　　“你怎么不问问他对我妹妹做了什么？！”热里怒不可遏。 　　“是啊，我对尊贵的米拉小姐做了什么呢？”塞克毫不慌乱，他站起身，阴沉着盯着这对兄妹：“不过是觉得我面貌丑陋，被吓到了而已，主星来的贵人呐，没见过我们这些垂死挣扎的蝼蚁，觉得我们肮脏、恐怖，如同从臭水泥污中爬出来的老鼠，所以打着慰问的旗号，在我们顶着烈日迁移的时候，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遮阳伞下。”塞克一边走一边说，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主星来的贵人呐，抬起手就能枪杀平民，无双的坎林尔家族，让人敬畏。” 　　敬畏个屁！布迪听他说话硬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之前大家光顾着逃亡，热里兄妹站在遮阳伞下那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虽然令他们愤怒，但没时间理会，此刻转危为安，塞克又是他们默认喃凮的“领导者”，几句话轻而易举勾起了普通民众对这些权门贵族的厌恶。 　　“呸！”不知道是谁先碎了口唾沫，像是一个迅速扩大的、充满敌意的包围圈，将热里兄妹包裹其中。 　　从古蓝星时代开始，权贵跟平民就充斥着对抗与镇压，正如段筹所说，热里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来到边防线，他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好了。”眼看着民众有隐隐爆发趋势，段筹当即下令：“来人，送热里阁下跟米拉小姐回边防大楼。”他到底没忍住，指着热里厉声说了句：“别再让我看到你轻易掏出枪对着自己人，否则给我立刻滚回主星！” 　　许廉跟塞克对视一眼，塞克有些得意地走了，能让坎林尔家族的人不痛快，他非常痛快。 　　今日发生的一切对米拉来说简直就是生活粉碎机。 　　她不敢告诉热里发生了什么，她扑在床上痛哭流涕，哭到止不住的干呕，米拉希望这个秘密被永远埋藏。 　　安顿好多蒙星的一切，众人回到边防线已经是第二天凌晨，蛮芜星后续搜查跟营救工作全权由另一个指挥官。 　　布迪累得讲不出话来，段筹跟许廉也一样。 　　段筹仍是沉默，许廉担心招他烦，想去自己房间，但下一秒就被段筹勾住脖子，揽入怀中。 　　“跑什么？”段筹低头看他：“睡我这儿。” 　　惊吓过后，没什么比抱着这个人更能安心的了。 第五十二章 下坠 　　这晚没折腾，段筹跟许廉洗澡完就躺下了，两个人都睡姿安稳，几乎睡前什么样，醒来就还是什么样。 　　智脑发出震动，段筹睁开眼睛，一看通讯来自于指挥官赵楠。 　　“怎么了？”段筹哑声询问。 　　“上将……”赵楠语气谨慎，一般他谨慎都是大事：“您还是亲自过来看看吧。” 　　是那只在蛮芜星被段筹打废双翅、送回来做研究的飞行异种。 　　段筹到的时候这东西已经被注射了足够的麻醉，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生物鳞片被强行撑开，一旦它有任何挣脱或攻击的意思，墙上的扫描枪能立刻将它脑袋轰烂。 　　“上将。”赵楠指着一处示意段筹看。 　　段筹微一走近，脸色徒然无比难看。 　　异种通体漆黑，且有细密的鳞片发毛等等，哪怕受伤都很难被发现，这次也是巧合，检查时赵楠离得近，手一拂开，就发现异种这层皮毛下面的数字编码来。 　　要知道异种虽然是高智商生物，但本身不存在文明，数字符号都是人类的专属，上面隐约能看到“M-145”的字样，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在暗中将这种东西当作实验体，且没有上报。 　　主星跟内阁要求每一只被猎杀上交的异种都要登记在册，这是段筹意外捕捉到的，却能在其身上发现数字编码，细思极恐，赵楠也是突然间给整不会了。 　　这里面还牵扯一个问题：如果这只异种真的是实验体，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蛮芜星上？ 　　如此庞大的异种，没有组织会对它掉以轻心，而它出现在的蛮芜星的时间段过于巧合。 　　于是段筹心中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东西是被“豢养”的。 　　不仅用来做研究，还用来当做“生物武器”。 　　人类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杀了，仔细解剖。”段筹当机立断，“这件事你秘密进行，有了其它发现再告诉我。” 　　赵楠颔首：“是！” 　　段筹转身离开，刚打开门就差点儿跟一个人撞上，他原本打算避开的，但是眼尖地看到栗子色的微卷发，立刻一伸手，把人抱住了，“着急找什么呢？” 　　许廉先是一震，然后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他无奈地抬头：“上将醒来怎么不叫我？” 　　“难得看你睡得熟。”段筹将人一揽：“走，带你去吃饭。” 　　这边刚吃到一半，热里来了。 　　“上将。”热里脸色担忧：“可否借一步说话？” 　　段筹给了他这个面子，临走前将自己的白煮蛋磕开放在许廉盘子中，然后跟热里走到一旁：“怎么了？” 　　“米拉情况很不好，发烧了。”热里开口。 　　段筹打开智脑：“我联系医生。” 　　“医生已经看过了，说米拉是心病。”热里暗示。 　　段筹佯装听不懂：“啊，然后呢？” 　　热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将！你能不能去看看米拉？我想如果是你对她说点儿鼓励的话，她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段筹心想你是不是有病？怎么把我往火坑里推？他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去看一个对自己有意思的女人，战场上找死都不带这么开二倍速的。 　　于是段筹当即拒绝：“不行，我要是去了，米拉定然以为我心中有她，以后再让她认清现实就又要费一番时间。” 　　热里语气危险：“认清现实？” 　　段筹颔首：“告辞。” 　　这边许廉正好吃完那颗鸡蛋，上将跟热里虽然离得远，但许廉耳力惊人，其实一字不落都听到了，他腮帮子鼓鼓的，用来撑开那些笑意，不然热里还以为他在挑衅。 　　“鸡汤喝了。”段筹瞥见碗里还剩一半。 　　许廉咽下鸡蛋：“腻。” 　　“喝了。”段筹没什么商量余地，就这小身板晚上抱着睡都有点儿硌，还不增肥等什么呢？ 　　许廉一口气喝完，跟上段筹的步伐。 　　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热里望着许廉的背影，神色阴沉，打定了主意。 　　许廉的办公区就在段筹的办公室内，某上将开后门开得心安理得，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层玻璃，稍微一探头就能看到彼此。 　　许廉正在认真审批文件，段筹智脑亮起，是医生发来的体检报告。 　　段筹立刻关闭投影模式，转而连接到一旁的电脑上。 　　段筹在校期间抽空学习过一些医学知识，各项数据的条形图跟专业术语他也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这是段筹第一次真正接触许廉的身体情况。 　　从报告上看，好，非常好，数据都超出正常水平，可一溜看下来，反而让人心生寒意。 　　因为好的不正常。 　　一两个超出正常水平倒也算了，全部超标就很夸张，医生当时给许廉抽了血，是个心细的，见状做了一次彻底的血液透析，然后发现许廉的细胞活跃度高的离谱，离开活体的情况下都要高出正常人整整六倍！ 　　许廉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而主星体检一年一次，就站在一个机器下扫描一圈，确定没什么大病就算通过，根本不会细致如此。 　　这些结果跟段筹心中的忐忑不安连在一起，他一直觉得许廉如今的“无坚不摧”是被某种东西强行拖起来的，他忘不掉那晚许廉靠在他怀中，说着“我总是要走的。”神色死寂眼神落寞，他揣着一个星河的秘密，却不愿意透露半分。 　　段筹让医生将报告销毁，严格保密。 　　都是对段筹忠心耿耿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段筹又看了许廉一眼，思忖片刻，打开权限登陆了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访问的数据库，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段筹从前不管这些的，他的任务就是消灭异种，但蓝星的试验基地在此刻涌上脑海，他心里乱糟糟的，本能却出奇的好用，直接在搜索栏中输入了“细胞活跃度”的字样。 　　蓝色的数据映在段筹漆黑的眸子中，内阁对此下达的保密等级很高，但到底有蛛丝马迹可看，而稍微一点儿苗头，对段筹来说都足够了。 　　忽的，段筹合上了电脑，因为用力过猛，发出了“砰”的响动。 　　许廉探头看来，“上将？” 　　足足有那么几秒，许廉觉得自己都要被看穿了，他莫名不安，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段筹的目光过于隐晦，他不是很懂。 　　段筹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段筹外泄的情绪在顷刻间收回，他浅浅吸了口气，神色如常：“请进。” 　　卫兵推开门，热里就站在门外，语气硬邦邦的：“上将，内阁下达命令，要求我亲自核对一下蛮芜星的迁移情况，整理资料给他们发过去。” 　　说白了，事儿段筹来做，但内阁也要沾光，回去好做成洗脑包，发在星网上。 　　段筹也想出去透透气：“行，走吧。” 　　“上将。”许廉跟上段筹，跟热里隔着一段距离，小声问道：“您心情不好吗？” 　　“没。”段筹握住许廉的手，轻轻捏了捏，他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被莫名涌来的酸涩跟心疼吞噬，脑海中浮现刚刚用最高权限查到的东西，一整页，但全是同一句话：异种基因融入人类血液，会使得细胞活跃度成倍提升，但因为有违人伦，已经于六十年前停止实验。 　　异种基因，许廉伤势恢复很快，他在梦魇中说着“别碰我，滚开”这样的话，加上如今的细胞活跃度，实验……一整条线在段筹脑海中串联起来，他从来没关注过基因实验这样的事情，可所有浮出水面的真相在顷刻间猝不及防地涌来，还有地下基地中那个有着数字编码的异种。 　　一个巨大的阴谋在长达几十年的蛰伏中终于露出一个头，然后又坠于黑暗。 　　但段筹看到了。 　　内阁到底在做什么…… 　　飞行器很快抵达蛮芜星，上次的陨石坠落造成了一共三十一人死亡，到底存在一些没有跟上迁移的，但这个数据相比从前的死亡率已经低了太多，数据呈报上去后饶是卡莫白这种伺机找段筹麻烦的都说不出话来。 　　热里放出小飞机进行拍摄，他今天一共带了六名亲卫军。 　　段筹意外在一栋废旧的房屋角落瞥见了一抹黄，走进一看发现是株小黄花，蛮芜星气候恶劣，它花瓣蜷缩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枯萎。 　　便宜风沙不如便宜自己，这么一想，段筹俯身就给摘了。 　　一只手背在身后，等跟前了才拿给许廉，“送你。” 　　在荒芜的星球见到这样的生机不免令人愉悦，许廉眼底闪过欣喜，接过：“上将从哪里摘的？” 　　“专门为你长的。”某上将的甜蜜情话张口就来，“知道这样的生机在边境线上意味着什么吗？” 　　许廉眨眨眼：“什么？” 　　段筹认真注视着他：“意味着我的月亮永悬不落。” 　　他再也不会让这个人坠下去了。 　　许廉耳根通红，揣好了小花，打算回去做成标本。 　　因为还要拍一段高空远景，在没有升到高危险海拔范围时，舱门一直打开着，热里身旁的亲卫军拍摄认真，段筹在驾驶舱跟一个副官说话，一切正常。 　　两千三百米时，亲卫军收好设备，开口：“好了热里阁下。” 　　这是一个信号，一名亲卫军不动声色挪到了许廉身后。 　　舱门口站满了人，许廉并未察觉，回头喊道：“上将，可以关闭舱门了。” 　　话音刚落，肩膀被人狠狠一推，他只来得及对上段筹噙笑的眸子，然后后背一空，整个人徒然下坠！ 第五十三章 这次就不罚你了 　　狂风瞬间糊住五官，耳膜震颤，许廉没来及的抓住任何东西，他垂直下落，心脏被挤压到喉咙口，他看着跟自己相隔开的飞行器，心里有些难过。 　　许廉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但这次太突然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跟上将说一句话。 　　两千米的高空，就算是一只异种摔下来都必死无疑。 　　段筹…… 　　许廉原本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云层从身边掠过，而他第一次在心底感觉到了“不想死”。 　　但热里下手太狠，斩断了所有生路。 　　然而在双目阖上的前一秒，许廉看到一道身影从飞行器一跃而下。 　　似乎有人大喊了一句什么，许廉倏然睁开眼睛。 　　是段筹。 　　没人知道段筹为什么能那么快，几乎是许廉下坠的同时，他单手一撑几乎从驾驶座上弹射出来，一旁放着喷射装置跟头罩，段筹一把抓过喷射装置，穿戴齐全都是在跳出的前一秒完成的。 　　他没任何犹豫，快到两厢变故绝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 　　段筹拍了下胸前的红按钮，身体两侧的喷射口顿时推力加速，喷出两道白烟，他的下坠速度一下子极快，段筹紧紧盯着那个人，像是隔着几欲撕裂眼眶的风阻，在验证着什么。 　　许廉看到了，他不再是四肢张开从容赴死的模样，他开始挣扎，他费力伸出一只手，身体的姿势跟着发生变化，这时候他们距离地面已经不足五百米。 　　被云层遮住的极光显露，在绽放的那一瞬，被两人触碰到的手紧紧握住！ 　　段筹抓住了许廉，他手臂猛地用力，伴随着一阵撕裂疼痛，在这样的境况中，硬生生将许廉拽进了怀中。他们在空中猛地翻转，段筹成了垫底的那个，他毫不犹豫，立刻将装备四周的喷射口全部打开。 　　白烟将他们顷刻间吞噬，风阻成了另一位助手，两人的的下坠速度开始减缓。 　　许廉想当那个若是不幸第一个砸在地上的人，但段筹将他死死禁锢住！ 　　地面在短短几秒钟放大，许廉甚至能看到零星的几颗石子，但周边没有任何建筑物，无法借力，在这一刻，许廉对热里无比憎恶。 　　“滋滋——”喷射装备已经达到极限，这是目前星际时代最先进的，设备从后背爆破的瞬间，他们正好要落地。 　　时间仿佛一静。 　　喷射装备爆发的强大力量能将一辆悬浮车瞬间推出去十几米，而段筹跟许廉贴着距离地面不过一米的距离，倏然横飞而出！然后设备熄火，他们滑行着摔在地上，拉出长长的痕迹。 　　这样的姿势让段筹后腰先是一麻，紧跟着剧痛爆炸开，他闷咳一声，喉咙里顿时弥漫出血腥味，肺泡里面的空气被挤压得一干二净，然后是耳鸣、眩晕，窒息…… 　　段筹被许廉抱起，他含着的那口血到底没忍住，吐了出来，但吐出来就好了，像是堵住的淤泥被清理走，风裹着刀片往肺里涌，这样的高度他们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但凡段筹的判断力跟专业素质再差点儿，两人都能成为肉饼。 　　“咳咳……”段筹枕在许廉肩上，鼻尖在他脖颈上蹭，声音含糊又低迷，但挨得近，许廉听见了：“你……没放弃……我就、不罚你了……” 　　许廉愣了一下，眼前顿时泛起水雾，都这样了，段筹在意的都是他有没有放弃生命。 　　换做从前许廉求之不得，但如今段筹蛮横地剖开他的心扉，将一粒种子恶狠狠地埋进去，见了光开始生根发芽，然后许廉发现自己有了直面厄运的勇气。 　　他开始怕死，他得见暖阳。 　　“上将！”许廉嗓极哑，给段筹擦干净嘴角的血：“你别吓我……” 　　“怕什么。”段筹喃喃。 　　这个功夫飞行器已经折了回来，还没停稳就舱门大开，门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嘶吼，一行人跳下来，手里拿着各种急救设备。 　　热里被人撞开，他愣愣地看着，像是魂都被抽走了。 　　热里计划让许廉死，不过是没小心掉下去一个人，边防军每年都有不少士兵死于这种意外，他是坎林尔家族的独子，没人会把这样的“意外”算在他的头上，哪怕段筹生气，他也有家族保护。 　　但是他没想到段筹会那么坚决地跟着跳下去，万一出事……热里一颗心迅速被寒冰覆盖，因为段筹是边防上无可替代的精神力量。 　　热里后退两步，一身冷汗。 　　段筹的各项身体机能在瞬间降至谷底，但这只是暂时，等氧气跟上，急救营养液被注射进体内，他的感官开始恢复，眼前雾蒙蒙的一切逐渐清晰。 　　“许廉？”段筹唤道。 　　“我在上将。”许廉回应。 　　段筹缓过这股劲，积攒了一些力量，他坐起身抓过机器上的另一个氧气罩，强行扣在许廉口鼻上，声音闷闷的：“一会儿缺氧眩晕，损伤到神经怎么办？” 　　许廉握住段筹的手腕，紧紧的。 　　一分钟后，许廉摘掉了氧气罩，他心中的愤怒攀至顶峰，几乎到了丧失理智的程度，体内的异种基因跟着发挥作用，他的修复力都能被自我清晰捕捉到。 　　众目睽睽之下，许廉俯身亲吻了段筹的额头，然后他将人交给身边的副官，站起身朝热里走去。 　　许廉平静的时候都不叫好说话，那叫好欺负，但此刻不同，他一言不发，脸色比蛮芜星的风沙还要冷漠，似有黑色的羽翼在他身后张开，他被一片腥黑裹挟，里面充斥着杀戮跟绝望，而现在他要将热里吞噬。 　　“别动！”热里身旁的亲卫军被许廉身上的气息骇到，立刻掏出枪。 　　“去。”段筹吩咐自己人：“把那六个亲卫军给我按住了。” 　　两方人马顿时阵营分明，之前就说过，亲卫军像许廉这样素质的凤毛麟角，多数绣花枕头，在一众边防军手底下撑不过两招，又不敢真的开枪，所以三两下就被一个格斗术一流的边防少校放倒，拳拳到肉的闷响跟惨叫声中，亲卫军躺了一地，只有热里站着。 　　热里曾经就读于主星最高军校，算是段筹的学弟，他的成绩虽然不像段筹那么变.态，但也是全A毕业。 　　当危险逼近，如何躲避、格挡，回击，这些热里都倒背如流，他甚至于每隔一周都要去训练基地找一堆人练手，打赢了心情好，发挥不行就继续练，也算一个对自我要求比较严苛的人，但此刻看着步步紧逼的许廉，他浑身像是被定住似的，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许廉抓住热里的衣领，一点点用力，把人拽到自己跟前：“你让人推的我，是吗？” 　　热里喉结微动，说不出话来。 　　段筹见状眼底散开墨色，他刚刚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 　　砰—— 　　许廉一拳砸了上去！ 　　热里觉得眼窝一酸，半边脸瞬间就麻了，然后鼻血狂涌，他终于恢复了行动力，也罕见地尝到了胆怯，热里深深怀疑许廉会打死他！ 　　“你再碰我一下！”热里吼道：“坎林尔家族……” 　　砰！许廉又是一拳，他扯着热里的头发逼迫他站起身，“柏斯·坎林尔今日都救不了你。” 　　这边段筹也站起身，左脚应该是在滑行时崴到了，一着力就疼，他推开副官的手，一瘸一拐朝那边走去。 　　副官哪儿敢真的让他一个人，紧紧跟在身边，“上将，我去拦，您别走了！中校打人……” 　　不等副官说完，热里被许廉扔了过来，段筹调整好姿势，二话不说就往热里后腰踹了一脚。 　　“妈的！”段筹骂道。 　　看得出用尽全力了。 　　副官：“……”哦，原来您也是想给他揍一顿啊。 　　副官往旁边一站，不吭声了。 　　“许廉。”段筹开口，他嗓音不大，刚才一脚将好不容易恢复的神智全部耗光，许廉明明打上头，已经几拳下去让热里破了相，却在再度挥拳的一瞬间停下，看了过来。 　　段筹一只脚着地，低垂着头，透着股虚弱：“扶我。” 　　许廉眸色轻闪，眼底的红光褪去，他像扔垃圾一样扔掉热里，跑上来接住段筹。 　　段筹一抓住许廉就晕了过去，许廉有异种基因作为支撑，但他没有，这样高度下的冲击力几乎蔓延到他每一寸血肉，对身体的破坏力不容小觑。 　　飞行器光速驶向边防大楼。 　　路上布迪就听副官说了前因后果，他沉默片刻，下达命令：“将热里·坎林尔关押起来，罪名，谋害边防最高指挥官。” 　　段筹泡在了营养舱中，许廉非要守着他，没办法布迪又让人运了一个营养舱进来，告诉许廉：“上将对你的在意程度我就不说了，你身上也带着伤，一旦上将醒来发现你没有救治，后果你知道的。” 　　许廉听了进去，乖顺躺进营养舱，但是三个小时后就又出来了，守了段筹一整晚。 　　段筹这次用实际行动告诉许廉：你要落入危险，就带着我的命一起。 　　段筹很庆幸，许廉的弱点是自己。 　　“滚开！让我进去！！”米拉尖锐的嘶吼声在门外响起。 　　许廉淡淡看了一眼，继续握住段筹的手。 第五十四章 捞一笔 　　段筹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加上一晚上的营养修复，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门“砰”一声被推开，米拉身份尊贵，内阁首相的女儿，她一旦硬闯那几个卫兵根本不敢拿她怎么样。 　　“段筹，你……”米拉嗓音发颤，带着一种难以置信跟屈辱，但是等看到躺在营养舱中的段筹，又眼眶一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段筹为何会受伤被人抬回来，自己哥哥为何会被关押，米拉不蠢，之前热里表达出想要除掉许廉的意思时她还很期待，但万万没想到会成这样。 　　“出去。”许廉轻声：“上将需要休息。” 　　他坐在营养舱旁边，轻握着段筹的手，以一种平静而绝对的姿势对米拉下达驱逐，他们瞒天过海，哪怕米拉再如何步步紧逼，许廉跟段筹也发展到了密不可分的程度。 　　而许廉这样，对米拉的刺激无异于是巨大的。 　　平时温和漂亮的小姐在顷刻间面容狰狞起来，她仇视着许廉，一字一句：“如果不是你，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许廉，你不过是一个从泥沼里爬出来的下等人！你有什么资格？” 　　“下等人？”许廉重复了一遍，“倡导人权平等的柏斯·坎林尔，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样吗？” 　　“你凭什么说我？！”米拉怒吼。 　　“你声音小点儿，我不是威胁你。”许廉眸色认真：“如果吵到上将休息，我立刻把你扔出去。” 　　许廉曾经屈居于主星亲卫军，被赵禄山那样的人压在头上，不是因为胆怯懦弱，而是这种羞辱跟欺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什么都不怕。正如塞克所说，他是最完美的初代，身体内人类的那部分跟异种的那部分达到了一种巧妙的平衡，他足够冷静强大，曾经看宇宙万物都带着灰调，唯独段筹出现的时候，身上刻满了“真实”。 　　段筹是许廉作为一个人存在、不被异种基因吞噬的防线，在他的安全受到威胁时，许廉的攻击性是绝对的。 　　米拉感觉到了一种浸入骨髓的森寒，让她本能地不敢放肆。 　　“放了我哥哥。”米拉咬牙。 　　“这个命令不是我下达的。”许廉说完不再看米拉，他当着女人的面，轻轻吻了下段筹的额头。 　　热里·坎林尔重伤后被关押在边防监狱，布迪就给他准备了一个单人间，不然肯定会被那些排外的亡命之徒弄个半死，而这件事几乎是后脚就上报给了内阁。 　　飞行器上全是监控，热里的明示跟那个将许廉推出舱门的亲卫军，他们的举动被拍得一清二楚。 　　当然，布迪不用想都知道处理结果是什么，热里是柏斯唯一的儿子，在内阁心里一百个许廉都抵不上，他们会舍弃掉那个推搡许廉的亲卫军，随便编点儿理由就能把黑锅扣在他的头上，至于热里，内阁会施压让他们放人。 　　处理结果下来的时候布迪都笑了，跟他预料的分毫不差。 　　“这群垃圾。”指挥官赵楠看着幽蓝色的立体投影，蹙眉骂了一句。 　　“不着急。”布迪语气玩味：“上将还没醒呢。” 　　段筹是当晚十点钟睁的眼，还好，身上不算很难受，就是躺得时间久有点儿乏力，当时许廉安静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但某上将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许廉生气了。 　　许廉冒险他尚且暴跳如雷，反之亦然。 　　但段筹长了一张好嘴，他能哄人啊。 　　段筹抱着许廉说了有半个小时，什么好听的话都往外冒，完事再追一句：“我饿了，胃里难受”，许廉立刻去准备吃的，某上将拿捏精准，都没说从营养舱里挪一下屁股。 　　许廉又是准备面又是下饺子，还煮了两个鸡蛋，段筹真饿了，一扫而空，完事布迪进来，将关押热里跟内阁处理结果的事情全说了。 　　“让我放人？”段筹捧着许廉递来的热水，抿了一口后笑了：“那我这营养舱白睡了？”他抓着许廉的手，缓缓站起身：“接通卡莫白，我来说。” 　　布迪：“这个时间卡莫白上将可能已经睡了。” 　　段筹：“那就把他给我从被窝里挖出来。” 　　布迪憋着笑：“马上。” 　　卡莫白一个不太好的梦才做了个开头，再看到段筹这张脸，顿时糟心透了。 　　视频中只有段筹一个人，卡莫白就当他在单独跟自己谈判，语气不那么端着，反而带着几分劝导：“我听说许廉跟你把热里打了，人都没救治直接扔到了监狱，这算偿还了不行吗？” 　　“偿还？”段筹掀起眼皮：“是我不配还是热里不配？区区一顿打就能扯平？” 　　话说到这个份上，卡莫白就知道段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按住额角，“您要怎样才能不追究？上将。” 　　“先是米拉，再是热里，养出这样一双儿女柏斯阁下应该也很头疼吧？”段筹说话专门往人痛点上说，他知道卡莫白会将这番对话录音，明天拿给柏斯听，“两个都在我手里留下了致命的证据，我段筹从不说谎，一旦将这些事情公布在星网上，卡莫白阁下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卡莫白狠狠蹙眉：“两年的边防物资！” 　　“五年。”段筹淡淡。 　　“不可能！内阁没有那么多钱！” 　　“阁下不用这么客气，你有。”段筹笑了笑：“您可以慢慢考虑，在您考虑好之前，热里不会从监狱里出来，听说已经发烧了，但是他身体好，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扯淡！卡莫白在心里破口大骂，但面上只是深呼吸，再深呼吸。 　　布迪跟许廉站在墙角，看得同时发笑。 　　最后，卡莫白沉声道：“好，五年边防物资供应，你放了热里，并且承诺相关证据绝不爆上星网。” 　　“我立刻将热里从监狱里面提出来。”段筹接道：“等阁下什么时候将物资送来，我什么时候让热里兄妹回到主星。” 　　卡莫白骤然拔高了语调：“你还要物资先到？！” 　　“不然呢？”段筹反问，他又不是傻子，跟内阁这些人打交道，真金白银堆在眼前才行，否则空头支票谁不会给？ 　　卡莫白嘴角狠狠抽搐。 　　“还有。”段筹的嗓音徒然森冷起来，那边的卡莫白立刻朝他看来，“我不觉得热里会突如其来针对许廉，不管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有背后有人指使，我都希望没有下一次，许廉是我的爱人。”段筹咧嘴笑：“这点您现在应该知道了，我这人护短不讲理，再有一次，不论是热里还是谁，我都会要了他的命。” 　　卡莫白知道，段筹没再开玩笑。 　　布迪诧异地看着许廉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听到段筹这番话，轻轻在墙上一撞一撞的。 　　害羞了？布迪觉得新奇。 　　段筹无所畏惧，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内阁脸面，如今段泽跟许廉都被他带走，主星根本没有可以制约他的人，卡莫白一口牙咬碎，也只能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咽。 　　他没有选择余地，答应了段筹的全部要求。 　　挂断通讯，布迪笑得合不拢嘴：“五年边防物资，嘿嘿嘿。” 　　段筹抬手：“去，把热里弄出来，别真给人烧傻了。” 　　那不可能，热里现在对布迪来说就是一张天价饭票，肯定给他弄退烧。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段筹跟许廉。 　　段筹忽然开口：“怪我吗？” 　　许廉没懂：“什么？” 　　段筹微微张开双臂，许廉会意，上前抱住他。 　　段筹在许廉耳边低声说：“热里那么对你，我恨不能杀了他，但他是坎林尔家族的人，柏斯一日在位，内阁的形势就是一致对我，这期间牵扯复杂，边防军几十万人跟着我，我任性，不能让他们一并遭罪，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许廉抬起头，神色认真：“我不委屈，真的。” 　　段筹低头亲吻他，眼角眉梢全是温柔：“好。” 　　热里被布迪抬出来时人都烧到快四十度了，毕竟监狱里面阴冷潮湿，空气里全是病菌，他浑身带伤。 　　“卧槽，脸都肿成猪头了。”布迪给段筹汇报工作时啧啧不断，“刚抬进房间米拉就嚎得如丧考妣，那场面，叫一壮观！” 　　许廉忍不住看了布迪一眼：“太幸灾乐祸了，指挥官。” 　　“哈哈。”这次笑出声的是段泽，小孩把高兴写在脸上。 　　自己亲哥鬼门关溜达一圈，段泽肯定要来看看，好在段筹见他时已经恢复如常，段泽上上下下一番检查发现并无大碍，所以也没说水漫金山，但有些黏人，待在办公间不走，还喜欢蹭着许廉。 　　“我不想吃了，你帮我解决掉。”段泽将剩下的半块面包跟两颗糖果放在许廉桌上。 　　许廉点头：“好。” 　　但段泽不依不饶：“吃啊，现在就吃。” 　　许廉没办法，停止办公，抓起面包往嘴里塞。 　　“好吃不？”段泽眼神亮亮的。“有肉松，我专门给你……咳咳，我不想吃肉松，就留给你了。” 　　许廉咽下嘴里的食物：“好吃。” 　　段泽这下得意了：“我就说好吃。” 　　乖乖……布迪目瞪口呆，这小祖宗平时除了他哥谁都不给好脸，傲娇得很，但是对许廉明显与众不同。 　　晚上洗完澡躺下，段筹从后面抱住许廉，“物资估计两周后才能到，我让人给热里兄妹设了禁足令，省得你看到他们心烦。” 　　“不会。”许廉如今一点儿都不在意米拉的存在了，上将对她无意，表达得清楚明白。 　　半夜，窗户开了一条缝，许廉断断续续咳起来，段筹被惊醒，下意识摸了摸青年的额头，觉得有些热。 　　“小廉？”段筹喊了一声。 　　许廉睡意正浓，调整位置往段筹怀里钻。 　　段筹拿过床头的遥控器将窗户合上，再用被子将他整个包裹住，第二天醒来，许廉也不发烧了，瞧着面色如常。 　　“难受吗？”段筹不放心，等许廉出来，抬手蹭了蹭他泛着水色的唇。 　　许廉眨眨眼：“不难受啊，怎么了？” 　　“没。”段筹脑海中又闪过那个“细胞活跃度”，他揽住许廉的肩，“走，去吃饭。” 第五十五章 谁允许你看他的？ 　　食堂里，布迪正一个人坐着，哈欠连天，五年物资让他昨晚兴奋得睡不着觉。 　　看到段筹他们布迪招招手：“这儿。” 　　段筹让许廉坐好，自己去打饭，今天早上竟然有肉馅饼，段筹拿了四个，回来的时候看到布迪正眉飞色舞地跟许廉聊天。 　　“说什么呢？”段筹问道。 　　“热里兄妹，今早我去看过了，热里已经退烧，就是脸上身上的伤口有些感染，恢复得比较慢，米拉应该是守了一晚上，憔悴得不像话。”布迪接道。 　　“你盯着点儿，务必让热里在交换物资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 　　“那没问题。” 　　段筹夹了两块肉饼给许廉，让他配合着白粥吃，然后在一旁剥鸡蛋。 　　布迪看得心痒难耐：“你也给我剥一个呗？” 　　段筹将白嫩嫩的水煮蛋放在许廉碗里，头也不抬：“你没长手吗？” 　　布迪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粥，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廉就在一旁轻笑，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非常喜欢。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运送物资的飞舰已经出现在距离边防线一个节点的位置，跳跃过来就行了，而热里兄妹也已等候多时，这算是段筹两周来第一次见他们。 　　之前不能见，一见就窝火，想揍一顿出气。 　　米拉像是死心了，彻底消停下来，从段筹出现到现在，一眼都没看来。 　　大家安静等候，就在这时布迪的智脑突兀震动，没由来的，众人心中浮现丝丝不祥。 　　布迪接通，投影画面雪花飞舞，对方信号很差，场景在剧烈摇晃，有一个人着急向布迪汇报：“指挥官！我们的运送飞舰遭遇敌人袭击！请求支援！” 　　布迪正要问问是谁，那边段筹已经冷静下达命令，“边防第三军全体出动，不要飞舰，全部乘坐小型飞行器跟战斗机，务必两分钟内集体通过第九节 点，让他们死守，我们很快赶到。”段筹说完向手腕上方扯了扯手套，神色森冷。 　　布迪一看上将这神色就知道甭管今日劫取物资的是谁，都得脱层皮。 　　段筹亲自上阵，物资上面他从来都不含糊，许廉自然陪同，只是他没跟段筹坐同一架战斗机。 　　段筹冲向节点前接通了许廉的通讯：“一会儿没有我的命令……” 　　许廉接道：“我绝不以身犯险。” 　　段筹满意了，眼前白光刺目，浩浩荡荡的飞行器在顷刻间飞出。 　　而睁眼的瞬间，段筹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尖头导弹，他当即厉声喝道：“朝两侧飞行，中间的全部散开！” 　　段筹操控战斗机躲开导弹后，猛地转身，“砰！”另一枚火箭弹跟他的同时射出，将那枚导弹在空中轰炸开，段筹隔着玻璃看向许廉的战斗机，心里踏实。 　　这个功夫第三军的队形已经调整好，他们顷刻间进入战斗状态。 　　段筹抬头，发现运送物资的巨大飞舰停留在空中，一旁另一架飞舰正紧挨着它，将成箱成箱的物资运走。 　　段筹狠狠蹙眉，他告诉物资飞舰上的人全力抵抗，但是看飞舰基本没有受损的样子，他们是直接打开舱门欢迎敌军截获吗？！ 　　而另一架飞舰上，印着的鲜红大嘴让段筹神经猛烈一跳。 　　吞噬…… 　　这个组织在上次蓝星出现后就销声匿迹，再晃入段筹眼中，是冲着他的物资来的。 　　吞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运送物资的节点选择是随机的，除非…… 　　段筹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儿，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下达了全面攻击的命令，一马当先飞在最前端，许廉落后他不过半米的距离。 　　“操！”飞舰上的曹放看到密密麻麻的战斗机当即大骂一声，“他们竟然舍大用小，太快了！” 　　小型飞行器跟战斗机自然比大型飞舰快，但攻击力也会逊色很多，然而对段筹来说够用了。 　　曹棕站在曹放身边，正眸色阴沉地盯着紧贴着主战斗机的另一架战斗机，他嗅到了许廉的气息，心中的仇恨跟兴奋几欲冲破胸腔！ 　　上次就是曹棕袭击蓝星，后曹放抓住了正好路过的米拉，以此为交换，换回了自己的弟弟，而曹棕回去后变得愈发阴冷暴虐，他总是一天中有十个小时将自己关在昏暗的室内，练习击打，挥拳，满脑子都是许廉的模样。 　　明明一副不怎么强健的身板，却能将他打得抬不起头来，略长的发让他透出魅惑，但眼神永远森冷漠然……渐渐的，曹棕的心理就发生了变化，他憎恶许廉，又觉得他实在吸引人。 　　“哥，我出去。”曹棕开口。 　　曹放不答应：“你出去做什么？！别折腾了，这些东西拿上我们就走！那些飞行器拦不住咱们的飞舰！” 　　话音刚落，飞舰在“轰”的一声中猛烈摇晃，显示屏上一阵乱码，等恢复如常后曹放看到多了三个红点。 　　“操！”他暴跳如雷：“段筹将咱们的引擎打烂了一个！”他立刻扣住耳麦，大喊：“撤退！” 　　曹放对于段筹的近程攻击何等强悍没个具体概念，更别说还有一个许廉在，他就想着自己这架飞舰用的最坚固的材料，外面的那些都是玩具。 　　物资抢了一半，飞舰尾端喷出蓝火，启动打算走人。 　　但段筹怎么可能允许在自家门口被掠夺走这么一批物资？舱门关上的前几秒，一共十二架战斗机冲进了飞舰。 　　对方肯定发现了，段筹在耳麦中冷静指挥：“飞舰内的所有人离开现有战斗机，安装定时爆弹。” 　　他们正好冲进了仓库中，此时高大的物资箱成了最好的掩护，边防军们躲在后面，许廉紧贴着段筹，屏住呼吸。 　　几秒钟后，密集的脚步声快速接近，曹放的人第一时间围在战斗机外面，但是枪口刚对准，段筹就冷静开口：“引爆。” 　　“砰砰砰”巨响不断，好在爆弹的范围只有三米左右，不会伤及到物资跟自己人。 　　敌人被放倒一地，段筹继续：“行动。” 　　其他边防军看着没死的就补上一枪，缓缓上移，而段筹跟许廉冲在最前面，要赶在飞舰跳出这个节点前将其彻底控制住，不然段筹担心外面有应援。 　　“上将，情况怎样？”布迪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 　　“你亲自带人控制住外面的物资，将它拖回去，我已经潜入吞噬组织的飞舰内部，争取十分钟结束战斗。” 　　“收到。” 　　曹放敢这么嚣张是有理由的，他开着的这架飞舰外缘材料特殊，一般弹药根本无法打穿，需要重弹，但重弹体型庞大，只有大型飞舰才能安装，而段筹他们先一批到的全是小型战斗机，如果也开飞舰，等飞舰预热启动完，曹放早跑得没边了，这人给段筹的印象是虽然有些鲁莽，但大事上还算细致。 　　这批物资是段筹临时跟卡莫白要的，曹放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段筹心肺跟被点着了一样，又烧又怒，如果让他知道内阁中有人跟这些混账东西有所牵扯，不管是谁，他一定把对方射成筛子。 　　一路上段筹跟许廉配合完美，放倒一地的敌军。 　　“上将。”许廉开口，顺势打死忽然出现在段筹身后的偷袭者，“前面就是操控室了，根据我的预测，下一个节点在五分钟后。” 　　段筹架着枪，警惕扫视四周：“上。” 　　许廉一脚踹开操控室的门，第一个冲了进去，眼角余光闪过黑影，他看到曹放打开侧门直接跑了，正欲追击，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是曹棕。 　　曹棕笑得阴沉而变.态，他上下打量着许廉，死死压抑的贪婪顺着眼眶往外冒，不凑巧，段筹一进来就看到了。 　　段筹的神色瞬间变得莫测森冷。 　　许廉或许不懂曹棕是什么意思，但段筹什么雷达？ 　　“上将……”瞥见窗外已经出现的节点线，他轻声开口。 　　但是下一秒就被段筹打断：“中校，去更改航线坐标，这里交给我。” 　　许廉愣了一下，曹棕也愣了一下。 　　一般这种不都是小兵顶上，将领去主持大局吗？ 　　曹棕等候在此，一是为了给哥哥的撤退拖延时间，二是迫不及待地要跟许廉交手，他已经幻想着将青年压在身下，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紧绷、呼吸炙热的样子了。 　　然后段筹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许廉：“上将？” 　　段筹沉声：“这是命令。” 　　许廉提着枪后退，将场地让给段筹跟曹棕。 　　然后他卸下枪，第一时间更改坐标。 　　曹棕望着许廉的身影冷笑：“没有我哥的虹膜验证，你们根本无法掌控这架飞舰。” 　　“很抱歉先生。”许廉快速在显示屏上点戳着，数据快速更改，在他眼底投下无机质的冷光，“有种东西叫做指令入侵。”说白了，不接管飞舰的控制权，而是让它恢复初始化，重新赋予命令。 　　曹棕一愣，下一秒一道黑影袭来，他反应很快，抬手就挡，虽然挡住了，但强悍的力道还是让他后退数步。 　　段筹欺身而上，抓住曹棕胳膊的同时死死勒住他，眼底腥黑的占有欲化作无声怒火，一字一句：“谁允许你看他的？” 　　曹棕踩进了段筹的雷区，他在觊觎许廉。 第五十六章 他穷得叮当响 　　曹棕之前没想过许廉跟段筹的关系，并且从主星听来的传闻，是某上将对许廉很不待见，他曾经还在心里感叹真是小可怜，主星遭罪完还要去边防线滚一圈，谁知此刻就被段筹一通猛拳打得胸口憋闷。 　　曹棕重重喘着气后退两步，段筹的腿风已经袭来，他抬起右臂，顿时被踹得骨筋发麻，人也被逼到了墙角，没了能退的地方。 　　“原来……”曹棕皮笑肉不笑：“传闻中的段筹上将，吃起醋来是这样的？” 　　那边正在修改指令的许廉一怔，诧异看来，曹棕的话他听明白了，但意思不是很清楚，上将吃醋？吃谁的醋？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曹棕无论在体能素质还是专业上跟段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很快招架不住，只能抱着脑袋一味地抵挡。 　　段筹发泄得差不多，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转头问许廉：“怎么样了？” 　　白光就在眼前，随着段筹话音刚落，飞舰伴随着巨大的引擎熄火声堪堪停住，再往前半寸，他们就将跳跃直另一个星域。 　　许廉：“好了！” 　　就是现在！曹棕眼中凶光毕露，猛地起身朝段筹砸下一肘，他脸上狰狞的笑逐渐放大，使出了最快的速度，他觉得不可能失败！但是面前的人忽然俯身躲过。 　　“太慢了。”段筹冷声，然后回敬一击，一拳打在曹棕胸腹，直接把他打得眼眶突兀，脊梁朝后一顶，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抽搐着彻底丧失了反抗力。 　　段筹平复了一下呼吸，他一边走一边摘掉了手套，然后站在许廉身后，伏身过去戳点着屏幕，重新下达指令，他们离得很近，男人湿润炽热的喘息声喷在脖颈，许廉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侧过头看他。 　　段筹笑了：“看什么呢？”说完也侧过头，跟许廉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这个功夫布迪已经开着飞舰追了上来，不确定里面的情况，边防军将这里整个包围。 　　段筹松开许廉，按住耳麦：“已经控制住了，布迪，去找曹放，他就在这附近。” 　　无论多么高级的隐形飞行器都不可能逃过大范围的雷达追捕，曹放紧挨着闪烁着白光的结点，这里像是一个竖放的天幕，他抬起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飞舰，心里在默默祈祷：快啊！只差一点儿了，跳跃过去就有接应！ 　　然后一股寒意顺着后脊梁窜上天灵盖，曹放下意识把住操控盘，但是来不及了，机身猛地剧颤，他在一阵狂叫中被边防军的飞行器从半空中抓住，直接带了回去。 　　至此为止，这场在边境线上截取物资的闹剧落下帷幕。 　　曹放兄弟被押进监狱，考虑到他们胆量戳天，且性质恶劣，布迪专门给二人安排了单独的监牢，除了头顶那个碗口大的窗户，四周漆黑寂静到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物资一点儿没丢，还缴获了吞噬组织的一架飞舰，按照约定，段筹当即放了热里跟米拉兄妹。 　　这阵子要走了，米拉像是按下了开机键，忽然朝段筹喊道：“上将，我能跟您谈谈吗？” 　　许廉转身看她，听段筹说：“抱歉，我同你无话可说。” 　　布迪等一众高级指挥官就在旁边看热闹。 　　米拉：“回去我可能就要结婚了！” 　　段筹沉默片刻，“我到时候给你搭份子钱？”别了吧，他自己都穷得叮当响。 　　米拉胸膛剧烈起伏，然后转身上了飞舰，决绝得似要切断什么。 　　“立刻审问曹放兄弟吗？”布迪请示。 　　“别，关几天，让他们冷静一下。”段筹冷声：“他们会明白的，我这边防线的监牢铜墙铁壁，谁来都没用。” 　　段筹这番话别有深意，物资被劫漏洞百出，若是没人递消息，曹放兄弟怎么会知道具体的节点跳跃？最后临近边防线的节点向外连通二十一个星系，一共六十三种跳跃方式，如果说曹放兄弟是蒙的，你打死段筹他都不会相信。 　　物资收回，段筹、内阁，吞噬，在余波造成的死寂中，无声地拉扯，而最气定神闲的莫过于段筹，物资没丢，还多了一架飞舰，不知道能从中挖掘出多少秘密，他很期待。 　　一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凛冬将过，异种的活跃度将会大大提升，届时又是一场硬仗。 　　而这次边防军们底气十足！他们不再是群龙无首，他们有最厉害的指挥官，还有五年物资保障！干他娘的！ 　　许廉看着士气大涨，也跟着开心，他逐渐融入边防线，他的实力得到肯定，大家称兄道弟。 　　这天醒来，许廉觉得脑子一阵昏沉，五感不像平时那么敏锐，其实这段时间来他都有感觉，天幕清明，人影清澈，人性的那部分越来越占据上风，他像是驰骋星海的微风，与此同时，身体机能开始退化，他的血肉恢复温度，属于异种的那部分似乎在慢慢死去。 　　当然，副作用明显。 　　塞克说他是最完美的初代，只有许廉自己清楚，初代才是最危险的，当年实验室爆炸，有关他的数据化作飞灰，所以未来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他都无力招架。 　　许廉没想很久，因为他扫了眼智脑，已经上午九点了！！！ 　　上将一般七点开始办公！ 　　许廉匆匆洗漱一番，冲向了办公层，在门口差点儿把指挥官赵楠撞得飞出去。 　　许廉眼疾手快，帮忙扶了把赵楠怀里的文件。 　　赵楠瞪着眼睛：“怎么了中校？” 　　许廉没好意思说自己睡迟了，帮赵楠打开门：“您进。” 　　段筹听到动静抬起头，见进来的除了赵楠还有许廉，微微一挑眉，笑了。 　　他一笑赵楠就觉得自己很多余，放下文件转身就走。 　　门一关上，许廉捋了捋头顶一撮竖起来的头发：“上将起来了怎么不喊我？” 　　段筹往后一靠：“怎么不喊？我喊了，你说你要睡觉的。” 　　许廉更加不好意思了。 　　“逗你的。”段筹神色微正，“觉得你最近脸色不好，看你难得睡得香，就想让你多睡会儿。” 　　段筹没忘记许廉曾经夜夜梦魇的样子。 　　“过来。”段筹从柜子里拿出一份还热乎的早餐：“先吃饭，吃完去多蒙星一躺，帮我办点儿事。” 　　许廉都不问是什么事，“哦”了一声。 　　简单来说，从蛮芜星迁移过去的民众跟多蒙星的土著干了起来，因为资源分配不均匀，或者排外情绪，每次迁移这样的情况都会发生，这种事不用段筹亲自料理，许廉代劳了。 　　许廉临走前被段筹抱在腿上占了会儿便宜，某上将千叮咛万嘱咐：“别耽误太久，处理完了就回来，不准在多蒙星上过夜。” 　　许廉什么都应：“好。” 　　许廉没带人，多蒙星上驻扎了边防军，他一个人开着飞行器，很快开出了边防大楼。 　　段筹站在窗边，眸色幽深不见底，片刻后，他将一个耳麦戴上。 　　飞行器停在军.队征用的场地上，许廉一下来就有人接他，“中校。” 　　“嗯。”许廉颔首：“闹事的人呢？” 　　“都被集体关押了。” 　　许廉：“带我去看看。” 　　说是关押，但也不会对普通民众做什么，就是一堆人排排蹲，几个带枪的士兵守着。 　　“那个闹得最凶，往往一句话，从蛮芜星来的一堆就跟被洗脑了似的，疯了一样地往上冲。” 　　许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塞克阴森湿冷的双眼，塞克见到许廉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豁牙，带着达到目的的得意，许廉瞬间就懂了，塞克是故意的。 　　但他就不担心来的不是自己吗？许廉觉得哪里不对。 　　段筹一只手轻扣桌面，开始了，他不想用这个办法，但是比起硬撬开许廉的铠甲，带着血肉模糊，他宁可用这种下作手段。 　　“把他带出来，我跟他单独谈谈。”许廉沉声。 　　单独的房间，塞克活动了一下身体，笑道：“想见您一面真是不容易。” 　　许廉面无表情：“一旦造成人员伤亡，作为罪魁祸首的你得偿命。” 　　“不会。”塞克摇摇头：“那些人完全听我号令，我说停止，他们不敢妄动一下，他们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对我完全臣服，这样的统治方式，中校熟悉吗？” 　　许廉眼角一跳，自然熟悉，试验基地…… 　　塞克在房间中缓慢地走动：“中校不用担心我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因为我们是同类，正如上次米拉·坎林尔向我打听你的秘密，你也看到我是如何对她的了。” 　　段筹按住耳麦微微起身，什么身份？ 　　许廉盯着塞克：“你到底要怎么样？” 　　塞克轻声：“中校敢跟我来看看吗？” 　　十分钟后，许廉对塞克的杀意攀至顶峰，这个人竟然在边防军的眼皮子底下，于自己的房间里挖了个地窖，不仅如此，他还藏了一个人！ 　　“这是谁？”一条脏兮兮的毛毯下有东西在蠕动，喘息声明显。 　　塞克开口：“中校为什么不打开呢？” 　　许廉伸出去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猛地用力。 　　“塞克叔叔！”惊慌的“小人”抱住塞克的腿，是个男孩？不，是个女孩！她拖着一条黑黢黢的尾巴，明显是异种的……身上覆盖着大小不一的鳞片，脑袋畸形，长在脖子右侧的位置，看着就像是生生将头移了个位置。 　　许廉眼底的光霎时间熄灭，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畸形跟冰冷的试验基地，他愣愣地盯着这个孩子，浑身颤抖，嗓音发哑：“这是……什么？” 　　“一个失败的实验体。”塞克回答：“不是人人都像你，我说过了，你是唯一完美的初代。” 　　办公室内，段筹霍然起身。 第五十七章 谈恋爱风险好大 　　饶是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也远不及亲耳听见来的震撼，实验体，初代……段筹心肺忽然一阵难以遏制的绞痛，他深深吸了口气，手背上青筋突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两年间，苏越燃传给自己的照片跟视频。 　　场景或有不同，但都是许廉，可无论春夏秋冬，他永远一个人，同样的神色同样的排外，他的世界充斥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落寞，段筹起初以为是他性格孤僻，如今才明白，他根本融不进去。 　　异种是绝对冷血的生物，人类世界的文明他们不曾沾上一星半点，而身处中间的许廉，是没有同伴的游魂。 　　那这人第一次跟自己表白时……段筹伏在桌上，忽然不敢想了。 　　“他们还在……”许廉喃喃。 　　塞克将小孩抱在怀中，看到那条异种尾巴时眼底闪过明显的厌恶，但安抚的动作却十分温柔：“还在进行这种实验，生化武器可比那些冷冰冰的子弹好用多了，这孩子失败后被注射毒药扔向了宇宙深渊，我意外捡到的。” 　　许廉不相信意外，塞克肯定通过某种方式掌握着实验基地的动向。 　　“地图，有吗？”许廉开口。 　　他很清楚塞克想要什么，实验是内阁启动的，星际时代没有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所谓平权下面的人命实则不值一提，或许段筹可以……但许廉根本不敢说，说他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怪物？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塞克想要许廉毁掉实验基地，许廉如他的愿，因为每一个实验体对那里的仇恨都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塞克没那个实力，而许廉有。 　　塞克将一张地图交给许廉，地标显示果然在蓝星。 　　“这里我上次去过，一片荒芜，什么都没发现。”许廉开口。 　　塞克摇摇头：“已经被轰炸过一次，怎么可能建在显眼的地方？”他沉声：“在地下。” 　　许廉颔首，转身就要离开，塞克又把他叫住了。 　　“这个孩子……”塞克抬手：“我不忍心，劳烦中校给个痛快吧。” 　　许廉盯着坐在地上正玩弄手指的小孩，也就七八岁，哪怕在一个普通家庭，都该跟父母其乐融融地生活，可她这辈子全毁了，这样异变的身躯没有再恢复的可能性，一旦她暴露在阳光下，人类会因为畏惧将她烧死，或者活活打死。 　　许廉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子弹上膛，许廉掏出来消音枪。 　　塞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忽的，许廉从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裹着糖纸，巧克力口味的，段泽总会时不时给他塞几颗。 　　许廉剥掉糖纸，递给女孩：“吃吧。” 　　小孩天生对这种东西没有抵抗力，潜意识里知道是好吃的，她眼巴巴的，却先看向塞克，塞克眼神闪动，点了点头：“快吃。” 　　小孩接过，一口塞进嘴里，甜味散开，哪怕她身体畸形，此刻笑得也如同一个正常孩子。 　　塞克嗓音很哑：“甜吗？” 　　“甜……” 　　噗！ 　　子弹射出的声音很小，在地窖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像是一只无头苍蝇撞在了玻璃罩上，小孩脸上还保持着笑意，直到倒下，她也觉得糖果真的很甜。 　　许廉指尖冰冷，他收回枪，淡淡开口：“将她的尸体处理好，不然会引起恐慌。” 　　塞克静静凝视着许廉：“中校……您还真是冷静啊。” 　　“塞克。”许廉沉声：“你让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些吗？你憎恶试验基地，憎恶内阁，也同样憎恶我，你在想凭什么都是实验体，而我是完美的初代，可是你不知道。”许廉一字一句：“我连实验体都不想当！没人比我更渴望以一个正常人类生活。” 　　塞克眼底终于掀过波澜，他喉结滚动，却没说什么。 　　许廉登上地面，重新沐浴在阳光下，却觉得心里寒意渗透，他几乎要被灼伤了。 　　塞克今日的所作所为将他从平静温馨的生活中重新拽了出来，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过往的腥黑残酷，只要实验还在继续，那么自己身份的暴露不过是时间问题，实验体的存在不被容忍，异种仇视他们，人类也一样。 　　许廉深受其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回一趟蓝星，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如果上将知道了……许廉忍不住按住半张脸，绝望从他眼底倾泻出。 　　就在这时智脑震颤，许廉顿住，然后打开看到是段筹。 　　接通键他怎么都按不下去。 　　与此同时，段筹同样身形僵硬地站在窗边，他望着天幕上幽蓝色的星云，温柔而梦幻。 　　第一遍没打通，段筹又耐着性子打了第二遍。 　　第三遍…… 　　就这么僵持了五分钟，许廉指尖轻颤，这次接了。 　　“上将。”许廉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在忙，没听见。” 　　他不知道段筹这边心都要疼裂了。 　　为什么要瞒着他呢？以为自己会因为他是个实验体而产生厌恶情绪吗？ 　　“这样。”段筹也尽量语气如常：“解决完了吗？” 　　“嗯。” 　　“那就赶紧回来。” 　　“好。”许廉顿了顿：“上将，我能不能，请假几天？我想去看个朋友。”可千万别问是什么朋友，许廉在心里祈祷。 　　你有个锤子的朋友，除了主星的科林尚有交情，怕不是要去单枪匹马炸了蓝星的试验基地！段筹心想。 　　“行。”但段筹嘴上颇为纵容，“具体等你回来说。” 　　许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好，上将。” 　　回去的路上，许廉望着窗外，沉闷的情绪一点点散开，他想清楚了，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暴露了，上将接受不了给他一枪自己也认了。 　　办公室的门一打开就被抱了个满怀，许廉微微一愣，察觉气氛不对，但段筹神色如常，又让他开始摸不准。 　　“中午吃饭了吗？”段筹问。 　　许廉：“忘了。” 　　“就知道。”段筹低头亲吻他，从额头到唇角，一下一下，十分珍重，这么来回一分钟，直到把许廉弄得面红耳赤这才罢休，他牵着青年：“给你留了鸡块跟米饭，外加一杯牛奶。” 　　“好。”许廉应道。 　　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对他而言都是赚。 　　许廉似乎胃口很好，一大碗米饭解决得干干净净，他吃完抬起头看段筹，冲着他笑，许廉永远都不会知道段筹此刻的心境。 　　“吃饱了吗？”段筹问。 　　“嗯。” 　　“活动活动就去隔间睡会儿。”段筹接道：“看你有点儿累。” 　　段筹的温柔体贴让许廉很受用，他趴在舒软的床上，嗅着上将的气息，很快阖上眼睛。 　　许廉对段筹从来不设防，他藏在怀里的地图被拿出来，段筹快速扫描了一份。 　　怎么可能再让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段筹冒不起那个险。 　　许廉一觉睡到晚上，睁眼的时候人都有些晕乎。 　　这种晕一直伴随到他跟着段筹出去巡逻，凉风吹来，许廉打了个寒颤。 　　布迪注意到，有些惊讶：“冷？不是吧，晚风是最舒服的了。” 　　许廉摇摇头：“没。” 　　段筹蹙眉看他，忽然开口：“去楼上等我。” 　　换做平时许廉没这么矫情，但上将不一样，上将的命令要执行，上将还是男朋友，巡逻还有大半圈，许廉觉得那条路太长了，他点点头，上了楼。 　　“你们吵架了？”布迪疑惑。 　　段筹多看他一眼都嫌烦：“让你好好谈个恋爱你非说单身，屁都不懂。” 　　布迪：“……”行吧。 　　一回到房间，许廉能清楚感觉到体温飙升，听东西也像隔着一层，嗓子先是发干，两杯水下去很快发疼，他忍不住掏出一张毛毯裹在身上，就这么呆坐了足足十分钟，许廉终于反应过来，他似乎……感冒了？ 　　这体验对许廉来说实在新奇，他的身体素质超出常人数倍，修复力更是堪比异种，从来没有发烧感冒过。 　　许廉蹙眉，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瞥见桌上的水果刀，可能是烧糊涂了，加上从来不怕疼，许廉伸手拿过，没怎么犹豫，在掌心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没有凝固没有修复，伤口甚至都没有变淡，鲜血洇出来，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滴在桌上。 　　许廉愣住了，怎么会完全失效？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段泽仍旧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我哥说你在……”紧跟着，段泽嗓音弱下去，也呆住了。 　　他看着许廉一手拿刀，一手还在往下滴血，瞳孔轻颤。 　　许廉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站起身：“别……” 　　“哥！！！”段泽转身就嘶吼着冲了出去。 　　许廉：“……” 　　许廉身上的冷汗“唰”就下来了，他快速抽过几张纸，将桌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再擦手上的血，“修复修复……”他一个劲儿默念，但许是刚才下手太重，血越流越多，将纸巾染红了大半。 　　“踏踏踏……”从房门外传来的匀称有力的脚步声一下子成了催命符。 　　房门被“砰”一下推开，段筹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许廉：“……” 　　身侧还站着一脸受到惊吓的段泽，他狠狠拍了拍亲哥的手臂：“都说了这个人脆弱，你还跟他甩脸子，现在好了？都自残了！” 　　许廉：“？？？”你再说一遍！ 　　凑上来看热闹的布迪：“……”乖乖，谈恋爱风险好大。 第五十八章 你等我回来 　　段泽是段筹的亲弟弟，嘴硬心软，因此许廉对他一向纵容，但今天是第一次，许廉想给段泽来一巴掌。 　　见段筹大步走来，许廉下意识后退，“不是，我……” 　　段筹一把抓住许廉的手，一看青年掌心的血痕脸色就更难看了，“怎么弄的？” 　　段筹自然不会相信段泽的说法，“自残”跟许廉沾不上边，但这人不怕死是真的。 　　许廉大脑飞速运转，他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我好像发烧了，有点儿糊涂，想削个水果，但是拿刀没拿稳。” 　　段筹之前就注意到了许廉脸色不好，此刻闻言往人脑袋上一探，确实烫手，立刻带人去医务室。 　　“你就给我在这里待着！”段筹警告性地看了段泽一眼，前面喊得天崩地裂，吓得他全身冷汗。 　　段泽这次不闹了，“行，去吧去吧，赶紧止血。” 　　医生先给许廉量了体温，然后一边配药一边感叹：“幸好拉来的早，眼瞅着就要飙上四十度，还能保持清醒挺厉害的。” 　　许廉心想您可别说了。 　　段筹脸上仍旧阴云密布：“不舒服怎么不说？” 　　许廉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对舒服不舒服向来没个喃凮具体概念，刚开始跟异种基因融合的时候浑身都疼得似要裂开，之后哪怕受伤也能很快愈合，这次本以为是没睡醒，直到掌心的血痕没有第一时间修复，许廉才知道身体出了点儿问题，他正在慢慢感知。 　　段筹眸色轻闪，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抱了下许廉，语气也彻底软下来：“没事。” 　　许廉这情况除了吃药还得输液，都是特效药剂，几乎半瓶下去许廉就觉得脑子上的轻纱揭开了，在此期间他一直靠在段筹怀中，放任医生给处理伤口，再做简单的缝合。 　　段筹递给医生一个眼神，医生会意，将沾有血迹的纱布收拾好。 　　许廉睡意朦胧，迷糊间断断续续做梦，场景全是试验基地，穿着白衣的工作人员将一个个圆筒状的玻璃容器拖出来，期间充斥着淡蓝色的液体，气氛肃穆而冰冷。有一个玻璃容器从许廉眼前经过，冒出一串蓝色的小泡泡，然后一个畸形的脑袋忽然出现。 　　是那日在塞克地下室的小女孩。 　　许廉倏然睁开眼睛，憋了好几秒，才开始重重喘息。 　　段筹的一只手正好贴着许廉的心口，感觉到那里跳动剧烈，顿时觉得不能再耽搁了，“醒了？” 　　许廉仓惶点头：“嗯。” 　　“你之前要跟我请假，说去看朋友。”段筹温声，带着悄无声息的安抚力，“一周够不够？” 　　许廉忙不迭应道：“够了！”他也没想到段筹忽然提这个会不会哪里不对。 　　“行。”段筹十分大方：“你去吧。” 　　许廉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抱住段筹的腰，觉得这个人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许廉输液完就被段筹带回宿舍休息，也正好到了睡觉的点，他侧身躺在床上，看到段筹洗澡出来，男人就穿了一件灰色浴袍，头发上的水时不时往下滴落，身量修长，露出喉结，性感得一塌糊涂。 　　许廉不会把自己葬送在蓝星，但此行凶险，他势必要炸了试验基地，却不敢保证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届时被上将察觉到，是不是如今的安稳就都没了？ 　　许廉舍不得，但人生在世，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许廉半张脸掩在被子中，栗子色的短发堆在一圈轮廓上，显得莫名乖顺。 　　段筹无比庆幸在许廉去多蒙星的时候给他身上安了窃听，虽不光明正大，但这种情况，也不需要什么光明正大，青年如今随便一个神态，他都能够明白其中深意。 　　“睡吧。”段筹俯身，彼此的温热被尽数吞入腹中，许廉大胆地揽住段筹的脖颈，直到肺中的氧气越来越少，他们被迫分开，段筹轻抚着许廉的发，“明天出发前跟我说一声。” 　　许廉应道：“好。” 　　段筹守着许廉睡着，先看了医生传来的资料，上面显示许廉的细胞活跃度又恢复了正常水平，不再具备那么强的修复力，似乎很不稳定。段筹记在心中，然后花费了一晚上的时间将后续工作安排好，布迪首当其冲就是那个倒霉蛋。 　　“不是吧？！”早上六点，布迪站在段筹休息室门口，据理力争：“给许廉放假你跑什么？陪同？” 　　段筹纠正：“暗中保护。” 　　“暗……”布迪瞪大眼睛，“上将阁下！整个边防线都在你的手中，你忽然跟我玩这招？！内阁临时找你怎么办？” 　　段筹：“就说我出去打异种了。” 　　布迪仰天深吸三口气，最后问段筹：“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段筹：“没有。” 　　布迪转身将披风甩出凛冽的弧度，背影杀气腾腾。 　　结果等许廉洗漱好准备要走的时候，段筹装得可稳了，给人送到飞行器上，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许廉抱着段筹好久不撒手，忽然闷闷开口：“上将，你等我回来。” 　　段筹应道：“好。” 　　“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生气吗？” 　　“你不会做错事。” 　　许廉抬起头笑，他的表达永远含蓄内敛，像两年多前的表白是唯一一次失控，他如同萦绕在段筹头顶的一颗光芒温和的小行星，静谧而沉默。 　　就这一送就送了有半个小时，布迪在外面疯狂翻白眼，然后许廉的飞行器一走，段筹转身就跳上另一辆，关闭舱门前冲布迪摆摆手：“加油兄弟。” 　　布迪：“……” 　　“你的眼白像是每年深秋边境线上所起的雾霾，几乎全线覆盖。”赵楠路过点评了一句。 　　在侦察能力上，许廉到底没经过专业训练，差段筹一大截，整整两日的行程，许廉坐在驾驶舱内一句话都没说过，上将应该很忙，就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那倒没有，上将为了不被男朋友发现，走得战战兢兢。 　　嘀嘀嘀—— 　　原本浅眠的许廉立刻坐稳，打开一看是段筹发来的视频通讯。 　　许廉赶紧接了，两日不见，他实在太想段筹了。 　　“上将！” 　　“快到了吧？”段筹询问，背景是办公间，他提前录好的，现在就全息投影一下。 　　“快了。”许廉掀起眼皮，蓝星已经离得非常近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进入大气层。 　　段筹忽然凑近，“想我了没？” 　　许廉脸颊发红，诚实点头：“想了。” 　　“想了就行。”段筹说谎都不带眨一下眼的，“我今天忙了一天，一会儿就睡。” 　　许廉目光贪婪地盯着立体投影，眼中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浓烈爱意，段筹没忍住，抬手在立体投影上轻轻蹭了蹭，像是水光散开，两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彼此看了许久，许廉的飞行器发出提示音，他一个激灵，“上将，我快到了。” 　　“好。”段筹点头：“去吧。” 　　通讯掐断，许廉脸上的温润平和快速褪去，转而被一片冰冷取代，他紧盯着蓝星，像是穿透浓密的云雾精准定位到了那处试验基地，眼底杀意显露。 　　飞行器下降的时候许廉莫名想到了塞克，对方一副风烛残年的凄惨模样，其实并非如此，实验体必须是各方面体征正在发育和十分活跃的孩子，塞克是个失败品，他的外貌都是一系列副作用的连锁反应，许廉推断塞克的真实年龄都不超过二十五，所以他成了那般模样，痛恨实验非常能理解。 　　落地正值黑夜，许廉停好飞行器，徒步赶往地图标点。 　　风声恍如呜咽，将许廉身上的衣服吹得乱翻，他脚步沉稳，方向从未有过片刻的犹疑。 　　几分钟下来许廉冻得手都僵了，他扒在一块岩石后面，调整了一下方位，埋下一个只微微露头的微型监控器，然后连接到智脑上看了看，信号没被屏蔽，一切正常。 　　这可能就是试验基地再度重启却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之一，这里荒无人烟，表现得再正常不过，若是莫名出现信号屏蔽，可能上次许廉跟段筹就发现了端倪。 　　内阁真的藏得很深。 　　许廉几乎将这整个一片的范围全部圈了起来，忙完已经是凌晨四点，离开边防线，离开段筹所在的舒适圈，他的敏锐感官逐渐回归，许廉往回走，顺势拆开了手上的绷带，已经复原了，痕迹浅得几乎看不到。 　　许廉面无表情地将绷带揣进兜里，能力不稳定，他得抓紧时间。 　　晚上这么冷，怎么就不知道穿件衣服呢？段筹在心里叹气，很想把人抓上来打一顿。 　　好在许廉很快回了飞行器，他没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还有一架隐形的，老狗藏得可深了。 　　许廉拆开一袋压缩饼干，在手指恢复知觉后就着温水吃完，杯子是早上段筹留下的，上面刻着一个字母“D”，许廉拿着转了一圈，看着看着就笑了，然后重新灌上热水。 　　许廉裹着外套在驾驶座上迷糊着，智脑忽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灰色的瞳孔顷刻间迸发出无机质的冷光，许廉看着屏幕上的录像，他一共安插了十个点，其它九个都在正常运行，一个灭了。 　　许廉瞬间就认出来了，是石头附近的那个，被发现了？不对，他下意识按住腰间的枪。 第五十九章 潜入基地 　　几乎是许廉那边一打开舱门，段筹就惊醒了，他身上穿着一套“隐形”防护服，天色暗沉的时候可以跟四周环境完美融合，段筹像每一次潜伏那样，压低气息，将脚步声溶于风中，他跟在距离许廉不远不近的地方，十分谨慎。 　　许廉忽然闪身到了一块凸起的山石旁边，他所料不错，不是石头旁边的微型摄像机被拆除了，对方没那么快，而是巨石在移动时压坏了摄像机。 　　这才凌晨五点，谁闲的没事跑来移动一块石头？ 　　许廉打开智脑控制，通过另一架正对的摄像头发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岩石下方的地洞里出来，他们四下一打量，彼此点头示意，最后将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拖了出来，看身体毫无起伏，明显死去多时。 　　实验体。 　　许廉的呼吸停滞了那么一瞬，然后他冷静下来，操纵摄像头拉近焦距，看到对方侧击岩石底部某处，表面一个开关应声打开，他输入的数字是……许廉眯起眼睛，动用了两架摄像头，看清楚了。 　　不得不说内阁这个反向思维很不错，像这种实验必须要极为先进的设备，大面积的存储空间，他们十三年前基地被第一次炸毁时汲取了很大的教训，然后呈现最原始的状态将基地建在地下，反而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那两人拖着尸.体离开，许廉悄无声息地上去，所有的情绪跟念想都被他摒弃于身后，他精准找到了机窍，然后输入了提前记住的六位密码，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延生到黑暗的台阶，许廉没犹豫，他握紧手里的枪，走了进去。 　　全方位的感应设备，等许廉一进去，上面的岩石自动合上。刚才那两人重设密码是为了防止基地内有人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外出，他们在尽可能地减少风险。 　　但此刻最大的两个“风险”已经悄然靠近。 　　隔着那么远段筹没办法看清密码，所以他退而求其次，跟上了那两个人，看他们熟练挖好一个坑，然后将尸.体丢进去。 　　此时晨光熹微，那张一半发青一半被黑鳞覆盖的脸清楚展现在段筹面前，绞杀无数异种从不惧死的上将在这一刻如遭雷击，他愣愣地盯着，五脏六腑一阵生疼，若不是亲眼所见，段筹都要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他死守边防线调动民众迁移，每年数不清的同袍战死沙场，多数尸骨无存，为的是什么？是人类能够击败异种，重新窥见阳光，拿回属于他们星空。 　　但内阁呢？他们用段筹拿命保护下来的人类，做着这种惨绝人寰的实验。 　　那具被他们高腐蚀液体摧毁的肉身，看着也就七八岁。 　　许廉在这个年龄段的时候也……段筹狠狠闭上眼睛，等再睁开，里面弥漫着同样的杀意。 　　他仍旧誓死保护人类，但适当的肃清在所难免，从前段筹心软，他对同族的容忍度总是出奇的高，但思想转变就在这个清晨，段筹听到心里巨石落下的响动，他看到这些人腐朽糜烂的灵魂，判定他们已经不配成为同族。 　　“麻烦。”两人都带着防护面具，其中一个语气嫌恶，说道：“最近又开始死，不行只能丢到外面了。” 　　一条人命，落在他们嘴里只剩下“麻烦”二字。 　　另一个听上去要冷静很多：“别抱怨了，上面说还会送一批新的来。” 　　段筹往胸口一按，关闭了外衣的隐形功能，他带着兜帽骤然出现，在这个清冷灰暗的早上，像是即将完成最后一单的死神。 　　可不是吗？ 　　这两人接到的命令就是一旦行踪暴露，立刻灭口，但不凑巧，段筹明显杀心更重。 　　一道寒芒闪过，其中一个还呆愣原地，然后慢慢的，他捂住了喉咙，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男人发出“咕噜”的声音，重重倒在地上。 　　另一个见势不对转身就跑，刚迈出两步就被段筹拽住了后领，紧跟着脖颈上多了丝森冷。 　　“别、别杀我！”男人声音惶恐。 　　“带路。”段筹淡淡。 　　段筹没做承诺，因为他不会让这个人活，岩石地洞打开之后，段筹利落地给他抹了脖子，在对方震惊而绝望的注视中，段筹沉声：“不过是披了张人皮，你们跟异种毫无区别。” 　　说完段筹不做任何处理，走了进去。 　　被发现也没关系，他今日势必要毁了这个地下试验基地。 　　…… 　　“常教授，你确定这次可行吗？我们那边都要没货了。”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敲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嘴上叼着一根烟，没点着，正一边不耐烦地说话一边把玩着枪，里面的T恤上印着一张鲜红的大嘴。 　　常育低头摆弄着实验器材，头发乱糟糟的，说话也有些神经质：“能，这次一定能。” 　　男人嗤笑一声，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种说法了，但也没办法，十三年前基地爆炸资料毁得很彻底，常育作为当时参与实验的教授副手，是唯一了解全过程的，两边都愿意不惜代价养着他。 　　“哐当——”常育手中的试管磕在桌子上，他低着头，眼底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还不来……塞克让等，说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但时间不等人，那些孩子马上就要进实验舱了，第一批接受异种基因移植的，至少得死一半！ 　　常育摊开手，恍惚中看到掌心满是血色。 　　男人注意到了常育的神态，眼底闪过冷色，“常教授，您的家人我们照顾得非常好，你女儿扎着羊角辫的模样可爱极了，我想您是希望她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吧？” 　　常育猛地回头，眼中都瞪出了血丝。 　　“您别冲着我凶啊。”男人一点儿不害怕，反而有种逗弄的快.感，“开始吧。”他语气徒然一冷，“我不想等了。” 　　躲不掉吗……常育深吸一口气，别无选择，按下了启动键。 　　“先生，我们会下地狱的。”常育嗓音发哑。 　　男人先是一愣，随后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哈哈大笑，最后夸张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常教授，没想到您还是个有信仰的。”他站起身，抓住常育的手腕，像是盯着什么新奇事物般细细打量着，“就是这双手，断送了多少条小生命？如果真的存在地狱，有您这样的人垫着，哥几个也不怕！” 　　四周的手下人跟着笑开，他们用力嘲讽常育在恶事做尽后那点儿可笑的悲悯。 　　有什么用呢？大家早就不做“人”了。 　　看常育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男人收敛笑意，开导他：“您就学学我，什么都别想，咱们都是边缘小人物，上面的一只手就能把我们按死，别要良心，就把实验做好！” 　　常育嘴唇微动，男人听到了，他真的在祈祷，说了句“救世主啊……” 　　男人嗤笑，如今这个世道，哪儿有什么救世主？ 　　“上一批实验体装好了吗？”男人抬头问手底下的。 　　“装好了。” 　　“机灵点儿，别出事。”男人又想到了一件事：“前面丢尸.体的那两个回来了吗？” 　　手下人一顿，男人见状正色：“问你话呢！” 　　手下人在立体投影屏上敲敲打打，忽然浅浅吸了口气，他抬起头，嗓音发颤：“老大，从入口到第七结的摄像头，全白了。” 　　试验基地一共九节，像一条巨龙一样盘踞在地底，两侧数不清的房间，却是单向通道，摄像头从入口坏到第七结？男人心头一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像是什么人正在缓缓逼近。 　　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人去看看。 　　大家都配了枪，开门后快速冲出，这里一半的实验人员一半的驻守人员，许廉一路过来干脆利落，只拧脖子，绝不留情。 　　一个人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实验人员的尸.体，他立刻抬枪上膛，但下一秒，几乎是脸贴着脸，一张堪称“绝艳”的面孔映入眼帘，只是对方陷入一片阴影，透出非常危险的气息。 　　这人骤然间心跳剧烈，正要出声喉咙处就是一阵火烧般的疼，他捂着喷血的伤口后退，枪被许廉夺走，这人倒地的瞬间，许廉提枪冲出，对着前方的人群就是一阵扫射。 　　他从走廊这边移动到另一边，弹无虚发，许廉靠在掩体后喘息，他瞥了眼胳膊上的枪口，正在往外面渗血，但神奇的是当许廉将自己当作一个“杀人机器”，心中没有半点温存跟平和，被仇恨填满的时候，他的基因就偏向于异种，强大的修复力顷刻间展现。 　　许廉没有露头，而是冲着外面连射三枪，却有六声枪响，说明敌人还在。 　　许廉轻轻闭上眼睛，刚才一瞥而过的前方位置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他根据枪声判断方向，然后猛地跃出！ 　　许廉几乎是侧飞出去，他看到了藏在一个推车后面的人，立刻开枪射击，对方明显在速度上落他一截，但这个功夫左侧的一个敌人反应过来，对着许廉扣动扳机！ 　　许廉快速估算了一下距离，在落地前用力调整位置，这样子弹不出意外只能打中他的肩头，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自他身后响起，更快更准！ 　　没有被击中，许廉落地后一个翻滚，看到左手边的敌人已经气绝身亡，脑门正中心一个弹孔。 　　许廉不能判断是敌是友，他当即转换位置，单膝跪地，枪口对准来人。 　　漂亮的反应力，段筹在心里夸赞。 　　因为许廉扫清障碍，段筹这一路走得格外轻松，他甚至花费两分钟，给自己做了个微调，五官跟之前的截然不同，戴上墨镜就是另一个人。 　　确实，许廉第一眼根本没认出，青年嗓音冰冷：“谁？！” 　　段筹举起手，语气轻慢调侃，刻意压低：“维护正义的使者。” 　　许廉：“……” 　　好想一枪打爆那碍眼的笑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章 你得赎罪 　　段筹一副“悠悠苍天能奈我何”的二溜子模样，举着双手不怕死地往前走去。 　　许廉眼眸一冷：“别动。” 　　“不是吧兄弟。”段筹原本想喊“美人”的，但本能告诉他一旦出口许廉真的会给他来一枪，想了想还是作罢，临时改了，“我刚救了你，你现在这么对我？” 　　“你来此的目的？”许廉警惕性依旧。 　　“炸了这里。”段筹语气认真很多，还是压着嗓子，“我一路走来看到墙壁上有很多定时弹，你放的？咱们目标一致，就别耽误了。” 　　这人带给许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而且他刚才的确救了自己，许廉正要缓缓收起枪，就见男人神色一变，低声道：“后面！”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许廉毫不犹豫，转身开枪射击。 　　“操！”之前威胁常育的皮夹克老大咒骂一句，他被许廉射中后腰，虽然穿了防弹衣，但疼也是真疼，他左手拿着一个红色的遥控器，右手提着常育，拔腿往另一头跑。 　　许廉跟段筹同时动了。 　　常育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体弱教授，现在化身完美拖油瓶，这老大眼瞅着身后两人追了上来，心跳加剧，他不傻，手下人全死了，就说明来者身手不凡，尽头还有一个秘密出口，他打算从那里离开，但常育挣扎得很厉害。 　　男人眼中闪过狠厉，他将遥控器往口袋里一别，猛地放开常育，掏出枪就打算给人杀了。 　　常育掌握的实验资料绝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砰—— 　　老大吃痛，枪掉在地上，他捂着冒血的手腕往金属墙壁上一撞，消失在拐角。 　　“杀了他……”常育上气不接下气，判定许廉二人就是塞克所说的救星，他指着老大消失的方向，“孩子，遥控器……” 　　许廉一看到常育的脸就呆住了，是他…… 　　他怔愣的功夫，段筹在身侧刮起一道劲风，迅速追上，这老大刚把门打开，正要躬身出去，衣服就被人一把攥住，他原地猛地一转，想通过强大的绞力让对方松手，但是太小儿科了，段筹松开的同时往他膝弯上狠狠一脚，男人闷哼一声最后跪在段筹面前，T恤上的红色大嘴简直在刺激上将的神经。 　　“吞噬。”段筹几乎是从后牙槽挤出这两个字。 　　实验确定是内阁先启动的，所以吞噬的人怎么会在其中？ 　　“你知道我是谁的人？”男人冷哼一声，“小子，吞噬可不好得罪，你放了我，我回头不找你麻烦，否则在这件事情上，你能被吞噬追杀到天涯海角！” 　　“是吗？”段筹嗤笑，枪口抵住男人的额头：“吞噬参与了实验，跟内阁一起。” 　　笃定的语气，男人嗅到不对劲儿，神色一惊：“你是谁？” 　　“边防军最高指挥官，段筹。” 　　一听到“段筹”二字，男人眼底闪过惊慌，“别……” 　　鲜血飞溅到窄小的铁门上，男人脸上的神情如同定格住一般，他手指微动，像是极为不甘的挣扎，但最后还是僵硬地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许廉跟常育随后赶到，看着已经死去的男人，常育竟然低低笑出声，带着癫狂跟痛快，但马上他就不笑了，而是指着另一头的走廊，催促道：“孩子！带上孩子们从这个出口走！” 　　“孩子们”指的是尚未实验的那一批，然而从男人口袋中夺走遥控器，等打开运输箱的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常育瞪大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见运输箱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目测十几个，有些孩子睁着眼睛，期间的迷茫绝望还未散去。 　　“他按下了遥控器。”常育喃喃：“这里面装着短效剧毒气体，来不及了……” 　　许廉放在身侧的手倏然捏拳，他拽住常育的衣领，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进行这种实验？”许廉撕扯住常育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看那些孩子：“他们才多大？畜生！” 　　常育口鼻喷血，满脸泪痕，情绪奔溃地吼道：“我也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啊！但是我女儿在他们手中！我不实验他们就把我女儿也变成实验体！我是畜牲！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留着。”激撞的氛围中段筹低沉开口：“把这人交给军.队，有用。” 　　段筹摸出一根烟点上，他的眉眼藏在墨镜后，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下颚线绷得很紧。 　　“走了。”段筹将运输箱的大门合上，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能看到一排排竖立的玻璃容器，期间装着什么不用再说，段筹已经见识过了。 　　常育瞳孔轻颤，他忽然去够许廉腰间的枪，像是做足了赴死的准备。 　　“啪！”段筹离得近，手腕一动，都没看清动作，常育又是喷出一口血，被打得眼冒金星，想爬都爬不起来。 　　“没这个道理。”段筹冷冷开口：“死是最简单的，而你不配，你得活着赎罪。” 　　常育不仅掌握着目前实验的核心数据，他还深知内阁跟吞噬千丝万缕的联系，段筹收拾内阁不错，吞噬他也一样不会放过。 　　常育呜咽出声，他得不到救赎，看不到希望，教授说的不错，这个实验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荒谬跟悲剧。 　　段筹嫌他烦，直接一手刀打晕，而从他点烟开始，许廉的目光就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现在更是直接盯着看。 　　段筹有些心虚，他扛起常育，露出一个欠扁又自恋的笑：“怎么，发现了我的帅气？” 　　这话纯属强行贴金，段筹这张微调的脸委实不咋地。 　　许廉眸子深邃，又盯着他看了一阵，嗓音极其低哑：“走吧。” 　　许廉去擦溅在手背上的血，好几次才成功。 　　一分钟后，巨大的爆炸像是从地底蓦然冲出的猛兽，火光咆哮着泼向天幕，地面震颤，耳朵里更是一阵鸣音，所有的东西都在这种威力下归于沉寂，内阁跟吞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段筹已经抓住了深渊中的那条罪恶尾巴，他会一个一个揪出来。 　　走出去很远，段筹忽然放下常育，喘着气说：“稍等，我喊个兄弟来。” 　　谁呢？蓝星的那个光头。 　　光头现在彻底归服于段筹，接到信息马不停蹄开车过来，段筹信息里叮嘱了，让他抵达后一句话都别说，并且快速拍了张自己目前的样子过去，角度死亡，差点儿让光头以为上将的智脑被偷了。 　　常育躺在地上被太阳暴晒，方圆百里就段筹身旁这颗歪脖子树，枝叶不算茂盛，但稍微等挡挡烈日，他喊着许廉一起，许廉也没推辞，两人隔着一米远，开始尬聊。 　　多数时间都是段筹起头，许廉时不时应两句。 　　某上将脑子一转，见许廉这样就想逗逗他：“看着年龄挺小，谈恋爱了吗？” 　　许廉点点头：“嗯。” 　　“豁！”段筹发出惊叹：“关系好吗？” 　　许廉这次沉默许久，然后抬头看来，“关系……好吗？” 　　段筹愣住。 　　怎么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了？ 　　许廉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跟那张脸截然不同，但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例如他的呼吸频率，他跟自己在某个瞬间所表现出的默契，他抽烟的习惯，还有他生气时所散发出的气息…… 　　许廉一路自我洗脑，告诉自己想多了，不可能，不应该，但微调只是改变了容貌，改变不了身形，他望着行走在前面的背影，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下连自欺欺人都显得牵强，脚下如同千斤重，许廉胳膊上的伤口停止愈合，因为他开始变得胆怯而情绪化，疼痛以此为中心，很快蔓延到全身。 　　之前男人说了些什么许廉已经没印象了，他只是在听到那个问题时立刻拉响了已经麻木的神经，以前关系好，现在呢？还好吗…… 　　许廉根本不敢细想段筹为何来此，看到那些实验体后又会作何感想。 　　他是从血海罪孽中长出来的，体内有段筹最痛恨的异种基因，一切来得突兀，却又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许廉眼中不仅有无声的质问，还有即将断弦的脆弱，他站在的悬崖边上，决定权在眼前人手中。 　　许廉做不到配合段筹，或许上将在用平静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一旦他实验体的身份暴露，他们的关系会发生本质变化，许廉固执地这么认为，又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回答，他嗅到了深渊中腐朽冰冷的气息。 　　段筹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引擎声由远而近。 　　光头依靠坐标找到段筹，同行的还有一个手下人，他把自己开的那辆停好，跟段筹示意钥匙放在了车座上，然后挥手再见，果然一言不发，毫不拖泥带水，最后跟手下人乘坐一辆，“嘟嘟嘟”又走了。 　　“先把这人交给军.队。”某上将心慌得厉害，他打开后座，见里面有一捆绳子，顺势将常育捆成一个蛹，扔上去关闭车门，绕去驾驶座，“出发。” 　　没动静。 　　段筹脚步一停，下意识转身。 　　许廉站在原地，双手垂落，眼眶发红，他头顶的天幕被逐渐涌来的乌云覆盖，许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顿时将段筹的防线打得溃不成军。 　　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明白就该回去看看脑子了。 　　段筹心尖似被烫了一下，他快步上前，轻轻抓住许廉的肩膀，紧张地盯着他：“怎么了？怎么哭了？哪里难受？！” 　　许廉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上将。 第六十一章 出去玩不带我？ 　　段筹跟来前有想过“可能暴露”，但他没想到仅仅撑了半天。 　　“认出我了？”段筹轻轻抱住许廉，“好快。” 　　熟悉的怀抱，但许廉不像从前那么依赖，他下意识抬起手，又本能地放下，所有的挣扎跟解释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上将何等聪明，他绕不开“实验体”的真相。 　　天幕上乌云翻滚，刚才还燥热无比的温度在顷刻间凉下来，微风送来雨水的味道，段筹瞥了一眼，沉声道：“估计要下暴雨，我们先找个地方。” 　　许廉跟梦游似的坐上车，状况令人担忧，车子在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驰骋，身后的狂风暴雨紧追不舍，好在眼前出现了一片荒废的房屋，段筹迅速扫了一圈，找了间看起来相对没那么破旧的，先将常育丢在门口的空地上，然后回来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将木愣的许廉带进去。 　　段筹找了些废旧木板，在壁炉中生起火。 　　许廉安静地坐着，眼神跟着他来回游.走。 　　忙完这些，段筹脸上的微调也失效了，他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峻模样，摘掉墨镜，落在许廉眼中像一个公正严肃的审判者。 　　段筹很自然地在许廉身边坐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交叠着放在自己膝盖上。 　　壁炉中响起木头燃裂的“哔剥”声，除此以外四周静悄悄的。 　　有些东西没办法避开。 　　段筹的指腹在许廉手背上轻轻摩挲，等到这一片起了热，他才轻声开口：“是不是很痛？” 　　许廉眼底闪过迷茫。 　　什么…… 　　不是“为什么隐瞒我”“你现在算人类还是异种”这种足以让他血液都冻住的犀利问题，而是痛不痛。 　　“那种实验，作用在身上的时候，痛吗？”段筹又问了一遍。 　　许廉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收回手，却被段筹一把握住。 　　段筹强硬而缓慢地跟他十指相扣，像是要把某种坚定通过这种方式清晰地传递给许廉。 　　许廉心上的巨石因此微微摇晃，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开始很疼，但是慢慢的就适应了。” 　　说完这句，许廉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抓来的这个男人叫常育，他所掌握的技术不太成熟，是主教授的副手，我见过他……”许廉说完一句总要停几秒，浅浅吸口气再继续：“那个时候异种基因不会造成身体异变，只有能否融合成功这一说。” 　　段筹跟上他的节奏，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融合不成功呢？” 　　许廉接道：“活不了……可一旦融合成功，就是……”他闭了闭眼：“就是我这样。” 　　许廉将心中的浊气跟苦涩一股脑吐出，他终于说出口了。 　　段筹“嗯”了一声，又问：“十三年前的实验基地是你炸的？” 　　许廉一惊，察觉到段筹竟然已经精准定位到了十三年前，他低声：“是教授，他开启这个实验的初衷，一是源于对研究的疯狂与热忱，二是被内阁说服了，以为研制出来的是‘人类希望’，可死了那么多人，他开始逐渐清醒，我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教授带我离开，炸了实验基地，当时内阁很相信他。” 　　段筹点点头：“算是做了一件人事。” 　　他的语气过于平和，总让许廉恨不能将每一个字都嚼烂嚼透，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上将只是这样的态度吗？ 　　“段筹。”许廉很少称呼他的全名，“实验体是见不得光的怪物，你如果接受不了……我、我可以离你远远的，但是别让我离开边境线，我战斗力强，能为你……唔！” 　　段筹不等许廉说完，倏然掐住他的腰，青年太瘦了，哪怕他们没有做过，但这人身上有什么敏感的地方段筹都清楚，他照着许廉某处狠狠一捏，成功让他闭了嘴。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你说离开。”段筹语气冷硬，很不高兴，“许廉，不过是在身体内植入了一些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生下来就是人，你是人类。” 　　许廉僵硬地贴着段筹，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你是人类。 　　没有否定没有排斥，段筹肯定了他的唯一身份。 　　无法形容，这些年的遭遇跟身体上的变化让许廉做不到真正的融入，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自我怀疑，许廉最怕段筹的否决，同样，段筹的认可于他而言也绝非愉悦那么简单。 　　许廉鼻子发酸，太酸了，像是压抑已久的酸涩全部堵塞其中。 　　他颤抖地抓住段筹的手，按上自己心口，然后一点点用力。 　　四目相对，段筹眼底的疼惜终于有了崩裂之势，他哑声：“疼啊？” 　　许廉应道：“疼。” 　　轰鸣的闪电在一瞬间点亮房间。 　　段筹将许廉抱得很紧，两人的胸膛牢牢贴着，外面狂风呼啸，而房屋因为年久失修，在这样的攻势中沉重呼吸，他们不觉得冷，许廉顺着段筹的力道坐在他腿上。 　　真相铺开，但那些腥黑似乎显得不足为惧。 　　“我一直认为苦难是最好的东西，它捶打一个人的意志，拷问一个人的良知，颠覆他过往浅薄而无聊的认识，最后得以在废墟中破土而出，变得锋芒毕露。”段筹嗓音低沉，染上了浓郁的渴望，他轻轻蹭着许廉的锁骨，轻而易举将他全部的顾虑跟自卑粉碎。 　　最后段筹稍微抬起头，在许廉唇上轻轻一碰：“宝贝，你非常幸运，也非常完美。” 　　许廉轻轻张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他徘徊在兴奋跟沉醉之间，彻底成了段筹的掌中之物。 　　段筹猛地抱起许廉，上了二楼。 　　按照段筹曾经的预想，他们的第一次不该如此简陋，至少在温暖的室内，亮着一盏暖橘调的小灯，最好床单上铺着鲜红的玫瑰花瓣，因为许廉很白，躺在上面的时候一定会带来极为震撼的视觉效果。 　　但此刻许廉乖顺地抱着他，微长的发分出几缕黏在脸颊上，四周没有明灯，可许廉还是占据了段筹的全部视野。 　　猛兽在黑夜中被本能支配，许廉的腰在空中折出一个月牙似的弧度，段筹不由得用手撑住，他说过，他的月亮将永悬不落。 　　破旧的房屋在暴风雨中岌岌可危，许廉觉得自己已经被冲到了海上，他浮浮沉沉，在近乎于失控的边缘仓惶地呼唤着段筹的名字，他们彼此取暖，放肆大胆地嘲笑着来自深渊的咆哮。 　　不管这个人曾经遭遇了什么，段筹轻轻舔舐掉许廉眼角的泪，心想以后都是我的，从头到脚，完完整整。 　　许廉在一阵刺目的白光中浑身战栗，他发不出声音，却没由来轻轻笑了。 　　他看到了黑雾散去，天色大亮。 　　许廉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以为自己在边防大楼的休息室内，裹在一堆衣服里有点儿热，许廉下意识伸出一条手臂，凉意渗骨的雨水打上来，他顿时惊醒。 　　入目是杂乱破旧的房间一角，有破碎的蛛网在微风中发颤，许廉意识回拢，想起这是哪儿了。 　　上将呢？许廉撑着手臂坐起身。 　　紧跟着一阵难忍的酥麻在腰上爆炸开，他当即闷哼一声，一向强悍的身体素质竟然没顶住，又直愣愣栽了回去。 　　许廉有些懵。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上来。 　　“醒了？”某上将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带风，上前第一时间将许廉扶起，应该是做了不少功课，知道给按住腰，再揉两下。 　　“上将……”许廉耳廓发红，“我想起来，想洗澡。” 　　“车上有水，昨晚弄完我就简单给你擦了擦，再等等，刚刚趁着有信号我联通到了飞行器，还有半个小时抵达。” 　　许廉朝外看了一眼，仍是乌云密布，这种天气不适合穿过大气层，期间磁场会扰乱飞行器的雷达，严重时引擎爆炸。 　　许廉打开智脑，将自己的那架飞行器也设置为自动导航开来，一时半刻走不了，上面的物资足够三个人生活几天了。 　　段筹的飞行器先抵达，里面储备水充足，许廉快速洗了澡，必须要扶着隔间的门才能站稳，段筹就在外面等候。 　　完事出来被上将被毯子一裹，揉搓干净换上衣服，再回到刚刚的房子，雷雨天气如果有选择，最好不要待在这种普通的飞行器中，这玩意这些年摆脱电力供应，多数靠太阳能源跟风源，总能跟雷雨产生一种感应交合，普通情况下不会出事，一旦出事就要炸个烟花看看。 　　许廉神清气爽，被段筹按在沙发上吃罐头，常育也醒了，一副蓬头垢面要死不活的样子，段筹没理他，打算饿几顿。 　　暴雨一共下了五天，好在飞行器没炸，第六天上午晴光乍现，许廉一睁眼看到这天气，差点儿感动哭了。 　　放晴就意味着能走，能走就意味着上将回到边防线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不至于每天晚上都不让他睡一个好觉…… 　　许廉艰难爬起来，腰间一圈像是上了铁箍，不是酥麻就是没知觉。 　　将常育扔到另一架飞行器上，设置为自动返航，段筹提前联系了布迪，告知他抵达时间。 　　布迪也要感动哭了。 　　挂断电话，布迪低头，看着某位眉毛竖起来的小少爷，赔着笑：“上将说已经返航了。” 　　段泽板着脸，很不高兴，“两人出去玩不带我！” 　　看来以后更得盯紧许廉！ 第六十二章 内斗啊 　　段筹跟许廉一到边防线，看到除了布迪等人，就是段泽那张好似所有人都欠他钱的脸。 　　段筹忧心忡忡：“这孩子以前挺可爱的啊，怎么一个没看严，就成这样了？” 　　许廉只是笑，窗外星云的倒影落在他眼中，像是晕染开了一片神秘大陆。 　　两人一从舱门出来，段泽就双手抱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紧跟着小眉头一皱，盯着许廉上下打量，“这才出去几天？怎么就瘦了？” 　　“哎！哎！哎！”段筹一张大脸侵入自己亲弟弟的视野：“你怎么不看看我胖了还是瘦了？” 　　段泽：“我瞧着你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啊。” 　　段筹：“……” 　　说话间另一架飞行器也回来了，段筹吩咐布迪：“上面有个人，给我严密看管起来，对方求死心比较重，先关个一两天，慢性折磨，激发一下求生欲。” 　　布迪心想这老狗一如既往的狠：“好的上将。” 　　段泽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糖，正要给许廉就被段筹半道截胡。段某人欺负起弟弟来那也毫不留情，利索打开包装塞进嘴里，然后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甜？你少吃点儿糖。”然后叮嘱许廉：“你俩去吃饭，吃完了带一份给我。” 　　他智脑内一堆事情，不处理不行。 　　段泽气得腮帮子鼓鼓：“那是我攒了好久的！” 　　段筹走在前面挥挥手，语调悠悠：“谢谢老弟。” 　　“好了。”段泽还在生气，眼前忽然出现一只白皙好看的手，“我带你去吃东西。” 　　段泽盯着看了几秒钟，再看看许廉，重新带上那种骄傲的小表情，嘴上说着“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但还是牵住了。 　　许廉完全是对小孩的态度跟耐性，全然没看到身后一众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天、天呐，小少爷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许廉心中巨石落下，胃口也不错，今天食堂伙食给力，毕竟上将才跟内阁拿了五年物资，大家不用再那么省，两个大鸡腿荤素参半，段泽不吃的就夹到许廉碗里，换成从前他是不敢这么做的，因为他哥能把他的脑袋按进去，但许廉不一样嘛。 　　“不吃香菜。”段泽说完潇洒地扔到许廉碗里，看许廉三下五除二吃完，就很舒服。 　　许廉扒完一碗饭，惦记着上将还没吃，想早点儿带一份上去，谁知一抬头，发现段泽正严肃地看着他。 　　许廉：“……怎么，没吃饱吗？” 　　段泽凑近一些：“我前面就想说了，你跟我哥干啥了？我觉得你俩之间的气氛明显有变化。” 　　许廉：“……” 　　孩子不懂那些，但他们看人有自己的磁场，就觉得哥哥跟许廉亲昵了许多，从前隔着一层，如今什么都不隔了。 　　“你想多了。”许廉笑道：“剩下的米吃完，我去给上将打点儿饭。” 　　段泽撇撇嘴，不说就不说，下次可别想着把他甩开了！ 　　段泽想跟许廉多待一会儿，但是拗不过他哥，他跟在许廉身后，刚进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一只手推了出来，第二个被推出来的是刚汇报完工作的布迪。 　　砰—— 　　房门关上。 　　段泽跟布迪面面相觑。 　　“布迪指挥官，你跟我哥算是这里关系最好的。”段泽咽了咽口水：“你跟我老实说，我是不是我哥从哪里捡来的？如今他不想养我了，开始翻脸。” 　　布迪憋着笑，将段泽抱起来：“他不留咱们，咱们也不贴着，你该午休了。” 　　门板内，许廉被段筹按在上面，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那臭小子就是仗着你脾气好。”段筹沉声，他从许廉手中接过一次性食盒，优先看见了鸡腿：“哎呦，食堂大师傅舍得用料了。” 　　许廉抿了抿唇，深吸好几口气肾上腺素才恢复到正常水平。 　　段筹像是没看到许廉通红的耳根，这才到哪儿？总要慢慢适应的。 　　“解剖结果出来了。”段筹忽然开口。 　　许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上次多蒙星抓来的异种。 　　“那玩意体内有绝不会被强酸腐蚀的电磁干扰器，牢牢黏在肠胃上。” 　　许廉脸色微变，电磁干扰器？ 　　众所周知，异种凶猛残暴，毫无温情可言，它们在漫长的进化中几乎摒弃了所有的弱点，却对某种频率的干扰波反应剧烈，但是当异种数量庞大时，干扰波并不能对它们全部起效，而体内安装就不一样了，是一对一。 　　“有人在尝试驯服这种生物。”许廉脸色难看。 　　“这不叫驯服宝贝，这叫迫使。”段筹纠正，“一旦取掉电磁干扰器，异种仍旧无所顾忌，那日在多蒙星，我猜有人放出了这三只异种，用电磁干扰误导了它们的航线，目标大概率是我。” 　　许廉抓住了另一个重点：“能查到背后是谁吗？” 　　“没有，做的很干净。”段筹掰开筷子，“但十二星系就这么大，除了星际盗贼跟吞噬，藏不住其它隐秘的大组织。” 　　许廉忙道：“星际盗贼没这个胆量！” 　　段筹轻笑，跟许廉达成共识。 　　内阁表面严惩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组织，实则背地里跟吞噬合作，在蓝星建造了那个大型实验基地，“生化武器”四个字太具有诱惑力了，它可以使人类跟异种的地位发生颠倒。 　　但这里面存在一个巨大的悖论：如果实验的目的是为了人权，那么他们的实验对象就不该是普通人类。 　　而如今边防线上还有两位“客人”。 　　布迪是个头脑卓越，喜欢用钝刀磨人的谋略家，段筹再跟曹放曹棕兄弟见面，发现他们锋芒收敛，神色惨淡。 　　一张玻璃之隔，两兄弟被绑得结结实实，都低垂着头。 　　段筹慢条斯理抽完一根烟，才开口：“跟你们接应的内阁成员是谁？” 　　曹放低声：“我不知道。” 　　段筹笑了：“骨头硬，那你们继续。” 　　段筹起身就要走，曹放嗓门顿时拔高：“我真的不知道！”他咬牙思索片刻，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段筹不是个能够谈判的人，更不会被威胁，他们手上的筹码根本不够，与其死耗着不如实话实说，争取一个宽大处理，“我老实讲上将，物资运送来的信息我是从一个吞噬内部的管理层口中知道的，就是他介绍我跟我弟进去，但上次用米拉·坎林尔换我弟弟，撞你脸上暴露了他们的痕迹，回去之后吞噬就容不下我兄弟俩了。” 　　段筹抬手，示意继续。 　　曹放沉声：“但我兄弟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吞噬派人来暗杀我们，被我跟我弟反杀了，我们想着既然如此，不如干一票大的！有了这批物资我们招兵买马，自己当老大！” 　　曹放说这些时两眼放光，不像信口胡诌。 　　“那管理根本没想到我跟我弟胆子这么大，毕竟人嘛，活在世上伏低做小不可避免，他当我们好拿捏，我跟我弟开着飞舰跑掉时，他那张脸，嗤，真是太好笑了。” 　　段筹盯着曹放，将所有信息链一串，断定这人没撒谎。 　　如果那日曹氏兄弟盗取物资，段筹不在边防线上，十有八九要被他们得逞，因为开来的是大型高智能飞舰，能打烂引擎的人寥寥无几，曹放是明知山有虎，但他愿意铤而走险，万一一口吃成个胖子呢？ 　　对得起亡命之徒的身份。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段筹开口：“好，姑且算你跟内阁没瓜葛，有瓜葛的是吞噬，这么一条重要信息，能弄得人尽皆知？” 　　“不是姑且，内阁跟吞噬本来就穿一条裤子，反正在我看来是这样。”曹放继续：“上将您可能不知道，吞噬内部可谓三足鼎立，大佬们全在争取最高控制权，三六九等都有，现在吞噬里面乱得不行，当时这个消息走出，说的是谁能截获物资，谁就能成为说话最顶用的，为了不让对方的人先到，自然要先通知自己人。” 　　一个传一个，就这么荒唐地让曹放兄弟知道了。 　　那三方恐怕谁都没想到，边缘小人物突然开团，给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还送了段筹双杀。 　　“内斗啊……”段筹的嗓音清冷而危险，这算是他今日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了，有意思得很。 　　“今日给你们吃顿好的。”段筹起身，手指从帽檐右侧往中间一正，抬起头，目光锐利：“二位放心，你们性命无忧。” 　　曹氏兄弟还有大用处。 　　许廉站在段筹身侧，对上曹棕的眼神，倏然狠厉。 　　曹棕一惊，紧跟着移开。 　　他不得不认怂，许廉看似没有爪牙，实则当他出手的那一刻，对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之前觉得许廉是个小白兔，可见是色.欲熏心下的错觉，布迪指挥官这段时间好好给曹棕科普了一下，顺便给他洗了个脑。 　　当时布迪从探视房出来，咂舌地跟赵楠感叹：“头脑简单的生物就是好控制。” 　　赵楠笑道：“小心让兰达听见。” 　　兰达指挥官就是布迪口中“四肢发达”的人，但是战力惊人，近身格斗状态好的话能跟段筹打个平手，七大指挥官中出了名的“莽夫”，看到异种就像浑身打了鸡血，常年在最外围巡逻，看到就是干。 　　今天兰达回来述职，豪放的笑声远远传来，他像是突袭检查，段筹这边都不知道，彼时正抱着许廉让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兴致来了打算办公时间推迟一个小时……不，两个小时。 　　听见兰达的笑声时段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办公室的门被“砰砰”敲响，感觉下一秒就能碎开。 　　许廉急忙推开段筹，在地上站稳。 　　段筹：“……” 第六十三章 争风吃醋 　　段筹开门的时候兰达下意识往后一退，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总觉得上将脸上一层阴霾。 　　来的不是时候？不应该啊……这么思索着，兰达已经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上将。” 　　段筹有些生无可恋：“进来吧。” 　　一进门看到许廉，兰达微微愣住，布迪口中所说的就是这位？ 　　瞧着身板清瘦，能把文森特按在地上打？兰达抖了抖身上的肌肉，透过两层衣服都能偶尔浮现出一个健硕的轮廓，但是不等心中的质疑散开，兰达就收敛心思，遥想第一次见段筹，他一万个不服气，觉得区区一个毛头小子岂能担当大任？然后就被打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汇报工作？”段筹坐在椅子上，慢悠悠问了一句。 　　“对。”兰达正要上交智脑权限，段筹的立体投影先弹了出来。 　　许廉见状微微蹙眉，卡莫白的。 　　段筹没说让谁避嫌，接通了。 　　刚才好事进行到一半被打断，某上将心里必然不会痛快，但兰达是功臣，他也不会公私不分到这个程度，但卡莫白算什么？内阁目前明面上的老大，柏斯的“得意门生”，段筹一旦对内阁有怒气，卡莫白就是背锅第一人。 　　想到玻璃器皿中半人半鬼的实验体，死在运输舱中十几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这些年在蓝星地下累积出来的罪孽，还有吞噬……段筹盯着卡莫白那张脸，忽然想到了“罄竹难书”这四个字。 　　卡莫白前几日频繁联系段筹都吃了闭门羹，心中极其烦躁，所谓眼线这种东西根本入不了段筹的行动范围，他身边的人个顶个的忠诚，正因如此内阁才对他忌惮万分，一旦联系不到段筹，卡莫白就觉得这人在看不到的地方给内阁埋了地雷。 　　所以卡莫白这次通讯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但一看到段筹那样子，他心头一哽，顿时说不出话来。 　　段筹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他烟瘾不大，除非心情不好，男人眼皮下沉一半，显出几分不近人情来，他吐了口烟雾，才不咸不淡地问：“卡莫白阁下，请问有什么事？” 　　卡莫白事前想好的说辞没派上用场，在气势上压倒段筹纯属痴人说梦，他语气慢下来，严肃仍在：“上将，前几日联系不到您，布迪指挥官说您去边防线上巡逻了。” 　　“可不是吗？”段筹没什么情绪：“累死个人。”说完将屏幕一转，对准了布迪跟兰达，“我今日刚跟兰达指挥官回来，阁下不如问问他战果如何。” 　　兰达虽然“头脑发达”，但他跟段筹一直是一条裤子，闻言正好将述职所用的报告公布出来，上面的数据记载跟异种绞杀十分详细，卡莫白瞪大眼睛，愣是没挑出一点儿错处。 　　段筹想在这个上面哄他实在是易如反掌。 　　卡莫白稍微放下心，想了想边防线到蓝星的距离，暂时将段筹从实验基地爆炸这件事情中摘了出来，但莫名的，心中某处总有些不安。 　　这次边防巡逻成绩不错，卡莫白心知再指责段筹说不过去，他那边还在紧急调查实验基地的事，于是象征性地跟段筹问候两句，就打算挂断通讯。 　　“阁下。”段筹忽然沉声。 　　卡莫白不由得神色一正：“嗯？” 　　“我希望内阁能一直秉持初衷——为了人类，这样我在边防线上才能毫无后顾之忧。”段筹一字一句。 　　被段筹那双锐利如剑的眸子注视着，一些藏在角落的罪恶很容易无处遁形，卡莫白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他点点头，“我知道。” 　　段筹总是会坚持一些“虚妄”的理念，为了人类，谈何容易？卡莫白心想，唯有不断的牺牲才能奠定出一条坚实的路，哪怕伤己同族。 　　挂断通讯，段筹看向兰达：“汇报完了还有事吗？” 　　“有啊。”兰达神色兴奋：“上将，我们出去比划两下！” 　　布迪深深闭上眼睛，兄弟，保重。 　　段筹轻笑：“行啊。” 　　傍晚时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兰达指挥官在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上将在格斗场中揍成了墙纸。 　　吃了饭回到宿舍，许廉立刻拿出医药箱给段筹处理身上的红肿青紫，兰达战斗力惊人，段筹不可能说一点儿伤不受。 　　但段筹坐在床上，眼中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兴奋。 　　征战沙场的男人尤为喜欢活动筋骨，兰达的技巧性又大有提升，段筹跟他过了几下后被挑起了身上的热血，有来有回地打了一个多小时。 　　“嘶……”一上药段筹就疼得直吸气，“别说，兰达再练几年，感觉能徒手打死中小型成年异种。” 　　他肩上的伤痕引得许廉心中烦躁，都想冲下去再跟兰达来一遭，闻言许廉不咸不淡道：“我也可以，上将如果想练手，完全可以找我。” 　　段筹欲要扭头，被许廉轻轻推了回去，但那张嘴不消停，噙着笑说：“跟你打我还能赢吗？” 　　许廉指尖微顿，被按下了消音键。 　　这是事实，段筹对许廉，除非床笫上有失控制，平时的力道都是轻轻的。 　　两人埋头在办公室待了差不多一周，积攒下来的工作处理完，段筹出去巡视，许廉要么跟上，要么在军事堡垒中研究飞行器跟战斗机。 　　这里面灯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味，或者是电线烧焦的气味，许廉经常帮忙修复，他在这上面没有专门学过，但蓝星的时候拨给他的飞行器一直很差，为了安全稳定，他经常尝试自己维修，修着修着也成了个中专家，许廉很聪明，遇到的问题经手一次就能记住。 　　开始专门的维修人员都没把他当回事，毕竟这工作枯燥乏味，也没几个愿意真正接触，但渐渐的众人就发现许廉不一般，他经常一干一上午，到了饭点也时常忘记时间，都要段泽小少爷的来催。 　　是的，段筹一不在段泽就开始“霸占”人。 　　今天也一样。 　　正在值班的维修工凑在一堆吃饭，飘荡出的饭菜香一点儿没影响到许廉。 　　段泽进来时这人正侧身趴在飞行器上，里面的白T胸口糊上了几道棕色的废机油，略长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皮筋轻轻扎在脑后，虽然皮肤白，但身形一动迸发出的肌肉线条漂亮有力。 　　“吃饭啦！”段泽没好气地开口：“我哥不在，你是打算把自己饿死吗？” 　　被段泽一吵许廉才如梦初醒，抬起头笑了笑，“吃什么？” 　　段泽不自觉开始报菜名：“芹菜炒肉，西红柿鸡蛋，有锅包肉哦，我吃早饭的时候专门跟炒菜的大师傅说了一声，让他给我留两份！” 　　说话间许廉已经打开了饭盒，闻到香味这才察觉出饿来，当即点点头，就往嘴里扒。 　　“慢点儿。”看他狼吞虎咽，段泽皱着小眉头，递出一瓶矿泉水。 　　“我去……真的是上将夫人啊，从来没见小少爷对谁这么好过。”那堆维修工中有一人啧啧称奇。 　　许廉耳力好，当即就让呛到了。 　　段泽差点儿将矿泉水瓶怼到他鼻孔里，“都说了让你慢点儿，慢点儿！现在好了吧？！” 　　许廉心想祖宗你别说了。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响动，一行身着军装的人信步而入，皆身形高大气度不凡，边防军的黑色军装很显一个人的挺拔威武，上校级别往高，都带着一个内里棕红的保暖披风，相当英武非凡。 　　正中间那位自然是段筹，许廉嘴里还塞着米饭，只一眼就看得有些移不开目光。 　　许廉平时内敛温和，透着距离感，但是一遇到段筹，整个人都很温柔。 　　温柔到什么程度？连兰达这种钢铁直男都觉得上将真是好运气，毕竟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目光。 　　“咳咳。”布迪忍不住轻咳两声。 　　“你嗓子疼？”段筹没好气，说着很自然地解开披风，丢给了许廉，声音淡淡的，有些不高兴，“这两天挺冷的，别作。” 　　许廉也不会觉得被驳了面子，将披风抱稳，走过去穿放在操作台上的外套。 　　段筹瞥见了他放在一旁的午饭，顺手牵羊就要吃两口。 　　“哎？”段泽没忍住出声，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段筹盯着自己亲弟弟看了几秒：“你打的饭？” 　　段泽：“嗯。” 　　段筹又问：“那我吃两口怎么了？” 　　段泽不服气：“那你这么强壮也用不着补啊，那锅包肉是给许廉……” 　　话音未落，段筹夹住仅剩的两片锅包肉，一口气塞嘴里。 　　段泽：“……” 　　段泽长相乖巧可爱，虽然是个刺猬性子，但又不会真正戳到谁，带点儿这个年龄段孩子特有的小骄傲，反差萌剧烈，瞧着风风火火一个小大人，实则十岁生日都没过呢，加上又是段筹的弟弟，上到将领下到士兵，对他喜欢的很。 　　此刻段泽一瘪嘴，有点儿委屈，布迪第一个不答应，将人抱起来，不赞同道：“您别老欺负小泽。” 　　段筹乐了：“我吃一口肉就是欺负他？“他将剩下的饭扒干净，当着段泽的面，牵着许廉走了。 第六十四章 鄙夷的眼神 　　两人吃了一份盒饭，自然没饱，但这阵子食堂已经关门了，没办法，只能去办公间煮面吃。 　　段筹在一个小茶柜下面收了一盒鸡蛋，给许廉打都是两个。 　　“段泽就那个脾性，你别老惯着他。”段筹煮好了面端来。 　　许廉抱着水杯：“没事，他很安静。” 　　段筹放下碗，跟许廉就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他身量高，稍微往前一俯就能跨过，段筹在许廉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低沉着嗓音：“但是我有事，你不觉得他太粘你了一些吗？” 　　许廉眨眨眼：“有吗？” 　　“有。”段筹不容反驳，“男子汉都要从小开始培养，段泽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办？许廉中校，别成为我教育路上的绊脚石。 　　” 　　许廉听着听着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记住了上将。” 　　段筹又忍不住亲了亲他，实在是太乖了。 　　对不起了老弟，某老狗心神舒畅，媳妇儿只有一个，不可与人分享，亲弟弟都不行！ 　　“最近无聊吗？怎么跑到下面修飞行器去了？”段筹问道。 　　许廉咽下嘴里的面，“不无聊，我也挺喜欢做那些，闲不住。” 　　“吃完饭收拾收拾，有个秘密任务，下午六点出发。” 　　许廉抬头：“就我们两个吗？” 　　“还有布迪跟赵楠，这里的一切暂时交给兰达打理，他总不能只学着打仗，边境线上就七个指挥官，得什么都会点儿。”段筹说着，还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许廉：“不许夹回来，快吃。” 　　许廉拗不过段筹，心里很舒服。 　　段筹清晨四点就出门了，吃完东西有些困，此时就斜靠在沙发上，两条腿随意岔开，看着许廉忙前忙后，一说出去一周左右，许廉从隔间柜子里翻出来一个小背包，零零散散往里面装东西，特效药，医用绷带……段筹眯了眯眼，还有几个没注意到，好不容易等许廉安稳下来，他拖着人就去了里面的床上补觉。 　　段筹很快呼吸均匀，他睡着时眉眼平和，但仍掩不住一种与生俱来的锋利，他天生为了战场，却在融入其中的过程中没有变成一柄杀伐果决的利器，他给自己赋予人性，心怀悲悯，从某种程度来说，跟许廉很像。 　　许廉看着看着也阖上眼睛，窗外有将近半个小时的极光出现，如同白昼降临深渊，许廉恍惚间还以为跟段筹回到了阳光充裕的主星。 　　五点半的时候段筹跟许廉一前一后醒来，洗漱一番换了便服，秘密任务除非必要时刻，否则不要暴露真实身份，许廉背上了那个包包，出门就遇到了同样便装收拾的布迪和赵楠。 　　布迪就不说了，太熟了，赵楠此人吧……许廉总觉得他平静从容的外表下，内里特别像星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视频弹幕，可谓“处变不惊”，听段筹说赵楠十分喜爱诗歌，古今名著都看了个遍，说话偶尔文艺。 　　段筹虽然没说是什么任务，但许廉察觉到绝不简单，因为一次性动用了三位指挥官。 　　实则不然，他们有事是一方面，想看兰达痛苦也是一方面。莽夫也得学学基础管理。 　　上飞行器前，兰达那张苦皱皱的脸隔着灰蒙的夜色都一清二楚，边防线早已被段筹训练得宛如铜墙铁壁，每一个人都是一枚钢钉，没有废子，如此他被“囚禁”在米勒星，边防线也没有被内阁侵入进去半个人，严格意义上说，这里可比主星安全。 　　中型飞行器宽敞太多，还有两个房间，三位指挥官整齐站在窗户边，冲着兰达挥手，幸灾乐祸的不是一般。 　　许廉：“……” 　　许廉开始还比较拘谨，后来发现这三位指挥官脱掉军.服跟普通人之间的壁垒被瞬间打碎，布迪从驾驶舱上面拽下耳机，打开显示板放了一首摇滚乐，随着节奏一摇三晃；赵楠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书，颇有仪式感地戴上一个细边框的金丝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无比满足的气息。 　　“背包扔后面。”段筹正在调整一个座椅姿势，不似平喃凮时那么一板一眼。 　　等许廉回来，被段筹抓着胳膊按在座椅上，还开了按摩模式，段筹将窗户上的遮挡板拉起，露出外面幽蓝跟橘色相交混杂的漩涡状星云，浩浩荡荡占据全部视野，星子落在其中像是钻石：“好好放松一下，明天中午才能到目的地。” 　　段筹不多说许廉也不问，他的确被宇宙展现的这番美景吸引了注意力，认真盯着。 　　段筹顺势靠在一旁的扶手上，隔着小小的窗户指着某处：“看到没？以最亮的那颗为中心，加上四周所有星辰勾勒出来的，像一朵蔷薇。” 　　许廉不会欣赏这些，但段筹这么说，他的目光就刻意描绘出一朵蔷薇来，心想很好看。 　　“对这个许愿很灵的。”段筹又说。 　　许廉眼中泛出一层灵气，像是在说真的吗？ 　　“真的。”段筹点头。 　　许廉又看向天幕，不知是在欣赏还是在许愿，段筹对此毫无兴趣，他安静盯着许廉，像是观赏一朵真正盛开的蔷薇。 　　布迪跟赵楠对视一眼。 　　赵楠不由得想到上将曾经的那些追求者，男的基本胖揍一顿，女的干脆拒绝，上将像是天生跟爱情绝缘，但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对许廉完完全全不一样，没有花哨的情话跟高调的追捧，但就是将对方彻底纳入自己的生活，他们往那里一坐，就显出两个字：般配。 　　四个人时不时聊聊天，十点一到布迪就开始打瞌睡，“睡觉了。” 　　“好。”段筹不知为何，姿态一下子高傲起来，你说炫耀吧，真炫耀，不仅如此，还夹杂着淡淡的欠，他拉着许廉起身，先布迪一步，打开了右手边的小房间，再把许廉推进去，最后看向有些懵比的另外两位指挥官，“你们将就将就，布迪少说梦话，赵楠你睡觉安稳点儿。” 　　布迪：“……” 　　赵楠：“……” 　　房间里传出许廉的声音：“上将，你怎么这么清楚？” 　　段筹：“……” 　　不等布迪取笑，段筹“砰”一下关上房门。 　　“刚开始边防线的条件不如现在好，大楼五年前才竣工，我来的时候跟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经常露宿异种废弃的洞穴中，湿冷不说，还要被这二人折磨。”段筹解释。 　　许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样……我听说异种的废弃洞穴气味很难闻。” 　　“何止难闻。”段筹帮许廉解开扣子，左手边就是小浴室，进去后只能站直，弓腰都费劲儿，他打开热水，三下五除二将许廉剥的只剩下一条内裤，“去吧。” 　　许廉等反应过来不出意外炸成番茄。 　　段狗在欺负爱人一事上也乐此不疲。 　　段筹将床铺好，夜间的宇宙像是心情不好的巨人，保不住一个喷嚏出来，气流对穿形成强烈的颠簸，飞行器上下浮动不止。 　　“上将。”许廉关了水，喊了一声。 　　段筹从床头坐起身：“怎么了？” 　　“你能不能……”许廉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把背包拿进来？里面有我的换洗内裤。” 　　“没问题！” 　　浴室门就开了一条缝，许廉伸出半只胳膊，手指在空中乱抓，因为冲了热水，指尖透着点儿粉，段筹盯着看了几秒钟，喉结轻动，才把内裤给他，“这空间要是再大点儿，咱们一起。” 　　许廉根本接不上话。 　　难得一阵闲暇后的二人时光，盖着棉被聊天多没意思，段筹关掉了房间的灯，窗户中有明暗交替的光线照进来，许廉担心被人听到，一直咬着唇。 　　“没关系，松开。”段筹蹙眉：“别咬。”这人对自己下嘴下手素来不心疼，别给咬破了。 　　许廉哑着嗓子，夹着压抑不住的细微哭腔：“被听到了……不好。” 　　“听不到。”段筹接道：“隔音完美，我保证。” 　　许廉这才张开嘴，如段筹的愿，跟小兽一样低低呜咽。 　　之前段筹克制，表明心意后好一段时间也没说做点儿什么，让别人知道怕是要以为他不行，行不行的许廉最有发言权，他每次都腰酸不止，提不起一丝力气。 　　许廉后半夜才睡下，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凌晨六点的时候醒了，紧跟着又被段筹哄睡着：“还早，到目的地了我喊你。” 　　许廉连应的机会都没有，一头扎进黑暗。 　　段筹洗漱好七点出来喝咖啡，那边布迪跟赵楠也相继出来，习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哪怕昨晚他们休息得并不好。 　　段筹抿着咖啡欣赏这二人的疲态：“你们昨晚干嘛呢？” 　　赵楠低下头，懒得搭理他。 　　倒是布迪还没懂其中深意，打着哈欠：“赵楠恨不得把我当枕头。” 　　“你强行扣锅的样子特别像卡莫白。”赵楠毫不客气：“你说了一晚上梦话，说你喜欢屁股.翘的。” 　　布迪差点儿让呛到。 　　“上将。”布迪终于清醒了，上下打量着段筹，狐疑道：“你昨晚……就睡觉？”不然怎么这么精神？ 　　段筹投以鄙夷的眼神：“哈。” 　　布迪：“……” 第六十五章 不爱了，我懂 　　赵楠就比较聪明，他绝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偏布迪越挫越勇，心不死地又问了一句：“许廉的生物钟也很准，人呢？” 　　赵楠将段筹刚刚冲泡好的剩余咖啡全部倒进杯子里，一边养精神一边看布迪怎么作死。 　　段筹侧目看着布迪，神色轻蔑又倨傲：“许廉要是这个点能爬起来，你知道说明什么吗？” 　　布迪瞪着眼睛：“什么？” 　　自找的。赵楠心里滑过一排弹幕。 　　“说明你们上将太差劲了。”段筹咧嘴轻笑：“不凑巧的是我觉得自己发挥稳定。” 　　布迪：“……”再不懂就是猪。 　　他甩了甩脑袋，再三告诫自己，以后再问直接打嘴！端着杯子上前，布迪看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机，血压瞬间就上来了，他盯着赵楠那个好似水壶一样的保温杯：“你全倒了？良心痛吗？” 　　“在你昨晚强行凑到我耳边，逼着我听完你的一系列审美标准后，布迪指挥官，我们就势不两立了。”赵楠眼下一片青黑，没休息好的起床气时刻都在发作。 　　布迪：“……”他当时为什么答应上将出行来着？ 　　飞行器中途遇到了一阵气流，段筹去看了看许廉，还睡着，好在之后两个小时平稳飞行，落地后布迪跟赵楠出去吃东西，段筹等到十二点半，才将许廉晃醒，“起来吃饭。” 　　不想吃……许廉正要说这话，忽然想起他们正在执行任务，那点子矫情赖床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张开双臂，眼睛都没睁，任由段筹将自己抱起来，不知何时起两人就默契到了这个程度。 　　许廉低声：“腰疼。” 　　段筹立刻给他按揉着：“怪我，以后不会了。” 　　许廉精神一振，真的？ 　　段筹悠悠补上一句：“不会再用那个姿势了。” 　　许廉：“……” 　　许廉说起就起，他快速洗漱完跟段筹出来，临走前背上了那个包，舱门打开，入目是深蓝的天幕，星辰遥远而密集，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看到了一个星海，视线往下，两侧都是个刀削似的小山丘，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竖切面一条利落的线，明显被人工处理过，像是一个欢迎用的大门，隐约传来鼎沸人声。 　　许廉愣了愣，然后心里一惊：“上将，这里难道就是……” 　　“对。”段筹接道：“梦幻岛。” 　　这名字一点儿都不梦幻，甚至很俗气，但它存在了近百年，一直都被人这么称呼，位于蛮芜星往前十二个节点，曾经也是颗行星，但外围的大气层像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飞舰进去不超过十秒都要报废，后来某一日忽然爆炸，像是一个包裹严实的巧克力球，炸开上面的壳就露出内芯的甜腻来，人类慢慢发现它的气候虽然恶劣多端，但“宝藏”多多。 　　避开一些文明，加上点儿科技，就使得这里变得冰冷、市侩，充斥着暴力跟血腥。 　　按理来说内阁不会允许这样的存在，但梦幻岛是个例外，它里面鱼龙混杂，奇人异士不少，二十五年前第一批武器改造，就是受启发于梦幻岛上的一个地摊货，人类的智慧不可估量，一旦放任，就会在缺乏秩序的情况下野蛮生长，虽然很容易危及生命，但进来这里的多数都是亡命之徒。 　　段筹不常来，因为一旦来了不超过半个小时就要打架，他过于出挑，总要引来一些特别关注，不管开始出于什么目的，最后都会在段筹的拳打脚踢下解决。 　　布迪看到了段筹，正跟赵楠面对面嗦面，他笑道：“猜猜上将这次多久动手？” 　　赵楠看过去，沉吟片刻：“都戴墨镜了，懂得收敛应该不会出事。” 　　布迪自顾自：“我赌两个小时内。” 　　话音刚落，五个穿着马甲身上带纹身的彪形大汉朝他们走去。 　　布迪惊了：“这样也招？” 　　但这次招来麻烦的不是段筹。 　　许廉可没戴墨镜，他微卷的长发乖顺地贴着脸颊轮廓，但是一点儿都不娘气，反而因为精致的五官十分出挑，这岛上没谁说不喜欢美人，几乎是许廉一出现，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 　　对方仗着人多，为首的男人络腮胡子埋住了嘴巴，底气十足，“新来的？我在岛上三年了，没见过。”他说着，油腻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许廉：“嗯，好看，色正，考虑一下？跟着哥几个，带你横着……” 　　砰！ 　　膝盖顶上男人肥硕的小腹，瞬间爆发的强悍力量让男人本能地躬身，静止了一两秒，身体才跟上节奏，瞪着眼睛脸色一白，作势就要吐。 　　段筹先一步撤开，趁着对方剩下的人怔愣的功夫，摘掉墨镜给许廉戴好，然后转身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整场战斗结束不超过两分钟。 　　“两个小时？”赵楠语气轻扬：“我看上将周身磁场跟这里犯冲。” 　　布迪：“……” 　　梦幻岛天天打架，不足为奇，一些人见胜负分出就失去了兴趣，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筹带着许廉上前，到桌子跟前扫了眼布迪他们的伙食，有点儿嫌弃，然后扬声跟老板说：“牛肉面，其中一份双份的肉。” 　　“好嘞！” 　　许廉抬头看着屏幕上的报价表，说了一句：“好贵。” 　　“可不是嘛？”布迪已经开始喝汤了：“工资有限，只能吃碗西红柿鸡蛋面，加肉根本想都不敢想。” 　　“老板再切两份牛肉。”段筹会意。 　　布迪跟赵楠异口同声：“多谢老大。”他们集体出来一般都这么称呼段筹。 　　倒是段筹，想到许廉刚才感叹价格时的样子，没忍住，拉着人坐下后说：“回头我的私人账号给你，家里的钱都在上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贵不贵的无所谓。” 　　许廉眨眨眼，先是红了耳根，然后是脸颊，“不、不用！” 　　布迪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没意思。 　　赵楠脑子里刷弹幕？心想上将你土不土啊？哦，上演星网上的古早霸总剧呢？我的卡给你刷？俗不可耐！以为能酸到谁？赵楠这么想着往汤里加了一勺糖。 　　他可是太酸了！ 　　辛辛苦苦攒三年，都不如名门世家出身的段某人私人账号中星币的一个零头！ 　　吃饭的时候段筹稍微正色：“确定是在这里吗？” 　　“嗯。”赵楠淡淡：“我的情报不会出错。” 　　主星的情报收集主要是苏越燃，边防线上最厉害的还要赵楠。 　　上次曹放说吞噬内部已经分裂，共有三股势力，段筹很感兴趣。 　　后来曹放耐性拼不过段筹，又陆陆续续吐了些东西，是关于三方势力的头目人物，其中一个说的不详细，另外两个赵楠整理完资料就开始调查。 　　顺藤摸瓜，到了这座梦幻岛。 　　鱼龙混杂，从上到下恶狼啃食，是吞噬最喜欢的环境。 　　“上将您还是做个微调吧？”赵楠建议，如果是吞噬的高层，想必都会记住段筹这张脸，在他们内部应该是不亚于S级“通.缉犯”的存在。 　　段筹摇头：“不做，我来不是找人的。” 　　布迪没懂：“啊？” 　　“让他们来找我。”段筹将双份牛肉的那碗推给许廉。 　　吞噬内部如果出了问题，想要压抑住对手除了己方势力，就是寻找外援，段筹不相信这三方都对内阁忠心耿耿，一旦一方不满内阁，他们会找谁？自然是找跟内阁最不对盘的段筹。 　　哪怕此行一无所获，段筹也能知道究竟谁跟内阁走得近，一场几乎放在明面上的博弈，段筹还是执棋人。 　　以前在主星许廉胃口一般，有的吃就吃，忙起来不吃是经常的事，自从跟了段筹，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他养出了一些血色，人也稍微胖了点儿。 　　“吃完，不够了再加。”段筹开口。 　　许廉嚼着面条，含糊点头，意思是够了。 　　一行人吃完饭，就地闲逛。 　　商铺在歪斜的楼上层层铺开，有些楼层上下并不规整，但是不规整的地方多了，反而形成这里的一种特色，令人过目不忘。 　　若是从高空俯瞰，这一片像是被人随意画下的线条，横七竖八草率至极。 　　其它地方禁止贩卖枪.支，但这里每隔几步就是各种型号大小的枪陈列在柜，有些经过个人改造，威力可能会大打折扣，但外观上十分漂亮，再镶嵌一颗宝石，立刻价格飙升。 　　许廉爱好枪，但他喜欢威力猛手感好的，对这种绣花枕头没兴趣。 　　“喜欢什么就买。”段筹站定，等许廉跟上，“账号密码发你邮箱了，你一会儿绑上，咱们有钱。” 　　许廉抿着笑：“好的，上将。” 　　说话间段筹的智脑亮了，他看了一眼掐断通讯，然后许廉的智脑跟着亮了，段筹都没来得及阻止。 　　“小少爷。”许廉温声。 　　“你们又出去玩不带我！”段泽几乎在咆哮。 　　许廉蹙眉：“你哮喘没好彻底，别这么激动。” 　　段泽沉默几秒钟，嗓音低下来，仍是生气：“你骗我！” 　　“没骗你，下次出去玩一定带你。”许廉说完见段筹看来，立刻侧过身子，压低声音：“这次是执行任务。” 　　段泽淡淡：“不爱了，我懂。” 　　段筹一边眉毛轻轻挑起。 第六十六章 咱们现在有钱！ 　　段泽就是皮，他喜欢跟亲近的人这么开玩笑，但他哥基本不开玩笑。 　　而他这么说话，许廉没法接。 　　“没有……”许廉在伤害上将跟伤害段泽之间做出了选择，他先安抚段泽，“回去就带你玩。” 　　话音刚落，腰部往下一点点的位置就被拍了一巴掌。 　　许廉：“……好了，我在执行任务，挂了！” 　　段泽勉为其难，“我相信你。” 　　“上次才答应我不要惯着他。”段筹语气幽幽。 　　许廉解释：“太小了，你那么严厉，我宠着点儿，没关系的。” 　　场合不对，段筹心想，不然真的想吻一吻许廉，怎么这么乖呢？爱人跟他弟弟相处融洽，某上将其实偷着乐。 　　逛了一圈，段筹倒是看上了一个纪念品，掏了钱让许廉装好，说回去放在办公桌上，一个需要拼装的宇宙模型，十二星系都在其中，通了电还会发光，做工精良。 　　完事两人从店铺里出来，迎面一个小男孩差点儿扑倒，段筹伸手扶了一把，然后脸色微变，“没摔着吧？” 　　小孩子穿着破烂，眼神淡漠又警惕，摇了摇头，跑开了。 　　“走吧。”段筹轻声，“来了。” 　　许廉开始没懂，直到段筹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追踪器。 　　跟布迪还有赵楠打了声招呼，段筹将追踪器连接上智脑，投影地图瞬息展现，有一个地方正闪着红光。 　　“上将跟许廉去了，竟然不叫我们。”布迪说。 　　赵楠漫不经心翻阅着膝上的书，“作为指挥官中战斗力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的存在，我们去做什么？送菜吗？” 　　布迪：“……” 　　虽然很气，但是无力反驳。 　　走道越来越狭窄，一开始虽然有些脏但尚且能落脚，慢慢的劣质瓷砖都没了，坑洼里面裹着黑泥，角落缝隙中黏糊糊一团，一抬头，遮阳顶像是俯窥的人脸，不辨五官，氛围森冷。 　　“到了。”跟红光完美重叠，地图上的图标变成绿色，许廉看着面前高大漆黑的大门，好像不管里面发生什么都属正常。 　　见许廉去推门，段筹一把将人拽住，往身后一挡的同时猛地一脚，“哐！”的巨响，大门重重砸在墙壁上，里面窗户破碎，来回呼啸的风声中混杂着细微的响动，然后以慢镜头的方式传递给段筹。 　　“右边！”段筹低声喝道，不用他再多说一个字，许廉心领神会，两人几乎是同时夺门而入，身影快到等这些埋伏的人反应过来，只觉得脑仁一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来的路上段筹叮嘱过，直取性命，不必留情。 　　一秒钟内平均三次射击，许廉的感知能力顷刻间最大化，他的耳力连仓皇飞窜的蚊蝇声都能捕捉到，二楼，十一点钟！许廉利落解决掉冒头的那个，然后快速转身，子弹破开空气，正在悄悄移动的男人瞬间倒地！ 　　不超过半分钟，最后一个敌人从三楼跌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灰尘飞扬中一扇门缓缓打开，伴随着清脆的掌声，“不愧是传闻中的段上将，再有这么一员猛将，简直如虎添翼。” 　　许廉抬头，一到身影出现在三楼楼梯口。 　　段筹勾唇：“贾艾斯。” 　　大片的极光穿透云层，导致梦幻岛的光线倏然亮起来，男人一头金发，整个往后梳，有那么两缕垂在额前，他眼窝深邃五官立体，导致鼻翼两侧的阴影很重，透着点儿凶狠，戴着一副蓝色的细边眼镜，眸色幽深，正安静望着这边。 　　听到对方精准叫出自己的名字，贾艾斯稍有惊讶，但面上没有显露，“不愧是上将，您所知道的信息量比我想象的多。” 　　“不止如此。”段筹睁着眼睛忽悠人，“让我猜猜，你想借助我的力量对付谁？宋椒还是老槐？” 　　老槐的全名曹放也不知道，只说了一个代号，而这三个人就是目前吞噬内部的三大巨头。 　　段筹对外宣称截回物资，只字不提曹放兄弟，对内阁的说法都是犯罪者提前逃走，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有边防军知道，段筹说跑了那就是跑了，内阁或许会怀疑，但吞噬十有八九当了真，所以听到这话贾艾斯瞳孔皱缩，眼底终于浮现出几分忌惮。 　　“上将。”贾艾斯开口，“有时间吗？我们可以慢慢说。” 　　贾艾斯的嗓音如同逐渐收紧的网，咬字吐息带着紧逼的压迫感，一般人很容易第一次就被他镇住，这是个不怕死的疯子，非常清楚，但是段筹拾级而上，贾艾斯的那些无形攻击融于他所向披靡的磁场。 　　贾艾斯抿了抿唇，觉得吞噬内部对段筹的危险级别评估可以再提升几个档次。 　　贾艾斯带来三十个人，结果被段筹跟许廉一口气解决掉二十二个，剩下的八个将他护在其中，段筹一逼近就神色紧张起来。 　　一张稍显破旧的长桌两头，段筹跟贾艾斯对立而坐。 　　“上将，我知道您对吞噬恨之入骨，毕竟您亲口说过，像这样的反叛组织就不该存在。”贾艾斯双手交叉，搭在桌子上。 　　段筹心想你是卡莫白亲传吗这么会扣锅，他发了个暂停的手势，接道：“这是内阁的说辞，不是我的观点。” 　　这句话信息量充足，落在贾艾斯耳中，段筹跟内阁不是一条心，亲自听到这样的回答让他不由得高兴，贾艾斯勾起嘴角，算计意味十足，“上将，我想跟您合作。”说着看了眼许廉。 　　段筹正欲说什么，许廉轻轻按了按段筹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上将什么都会告诉他，如果这样做能让贾艾斯看到他们的诚意，进而放松警惕，那很不错。 　　此时走廊上没什么人，地板破旧，基本每隔五米就有一个房间，围了整整一圈，许廉随意走着，心里盘算如果从贾艾斯这里开一道口子，要如何侵入整个吞噬，四周静悄悄的，就在路过一个铁门时，中间的小暗门忽然打开，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抓住了许廉！ 　　许廉下意识去够靴子旁边的匕首，他也的确抽了出来，但却没有落下。 　　因为这只手从露出的手腕位置到指尖，都透着浓烈的、显而易见的苍白脆弱，许廉都用不到匕首，感觉只要轻轻一个反拧，就能让这人手骨碎裂。 　　“有人……对吗……”声音细而弱，如同濒死之人。 　　许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甩开，他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对于这种恍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求助做不到视若无睹。 　　“有。”许廉回答，“您怎么了？” 　　“贾艾斯……抓住了我……”那人一提到贾艾斯的名字就止不住发颤，“我想离开……” 　　许廉蹙眉，被贾艾斯抓住的人？什么身份？ 　　那人听不到许廉的声音，冰冷的指尖紧了紧，“帮帮我……” 　　“我现在就放您出来？” 　　“不行！”谁知对方竟然拒绝了，“现在走……走不掉，他还会……抓住我！”他说完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像是胸腔漏了一大块，整整一分钟才缓过来，“先生，能给我……您的智脑联系方式吗……我可以帮您，我提供贾艾斯的相关信息，您时机成熟了，带我走，随便扔到哪个地方，只要不是他身边，可以吗？” 　　看得出是疾病乱投医了，没准这个人都是贾艾斯布置的棋子，但许廉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人账号，对方所言真假，一次试探就可以了。 　　许廉应了一声。 　　段筹跟贾艾斯谈完，双方都比较满意，贾艾斯步伐优雅，要送送段筹，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微变，速度快了点儿。 　　段筹慢悠悠跟在后面，不知道贾艾斯在慌什么。 　　贾艾斯推门而出，看到许廉站在一楼，听到动静抬头看来，神色从容。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把目光转向那个房间，段筹就在身后。 　　“上将慢走。”贾艾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绅士礼。 　　段筹颔首：“告辞。” 　　从房屋里出来，几个小孩子踩着泥坑从眼前飞驰而过，段筹将许廉往跟前拉了拉，以防被溅到，等走远后才说：“老槐跟他应该是一个阵营的，四天后宋椒要去一条隐秘航线上运送物资，贾艾斯想让我出兵绞杀，这样宋椒元气大伤，我还能捞一笔好处。” 　　其实这个好处贾艾斯还想对分一半来着，但段筹以开拔耗费过重为由，硬生生要全盘吃下，机会只有一次，贾艾斯选择重创宋椒，只能任由那笔物资落在段筹手里。 　　“最近运气好。”段筹揽住许廉的肩膀，四下无人，他亲昵地在青年脸上亲了一下，“一堆人给我送物资，这样过冬士兵们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他们在梦幻岛留宿一夜，第二天中午回了边防线，看得出兰达看文件已经看得差不多要疯了，那些文字怎么那么多啊？为什么每一个都要审批啊？数据审核真的很慢！ 　　兰达抱着脑袋，一听说段筹回来正要诉苦，就被上将迎面一个大馅饼砸晕了，“穿过多蒙星西方十六个节点，具体坐标我稍后发给你，四天后务必抵达。有一批黑市物资，只要抢回来，就是咱们的，我拨三分之一给你。” 　　兰达两眼放光，“真的？！” 　　“真的。”段筹阔气，“咱们现在有钱。” 第六十七章 流血 　　回到休息室，四下无人，许廉将一个私人账号登陆好递给段筹看。 　　段筹正在擦脸，已经一眼看完了，又“嗯”了一声移了回来，确定下面的信息验证是许廉，“你的？我怎么没见过？” 　　“星网那时候还没有流行一人一号制的时候我弄的，一直没用。”许廉接道。 　　段筹伸手划拉了两下，看见一个未被备注的陌生号码，某上将不知道这是谁，但他知道能被许廉私人账号记录的都不是边缘人物。 　　“怎么，前男友？”段筹语气松散，但阴阳怪气的成分很大。 　　许廉愣了一下：“上将……您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段筹神色认真起来：“据我所知很多人都这样，用一个不被人发现的秘密基地，纪念一段死去的爱情，怎么，真是？” 　　许廉想开个玩笑，但深深觉得一旦点头今晚也不用睡了，他张了张嘴，却“噗”地笑出声，顿时往段筹神经上狠狠一脚。 　　段筹伸手，将许廉狠狠捞到胸口前，气息充斥着占有欲：“笑什么？” 　　“不是。”许廉抬头，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难怪。”段筹听完露出些了然：“当时谈判完贾艾斯脸色微变，可能是害怕你发现什么，不过向你求救的这人还挺聪明，知道当时跑不掉，如果事后他提供的信息足够有用，我们可以帮他一把。” 　　“嗯。”许廉点点头，将这个账号设置成完全私密，加入最高级别的监控防止被套取信息。 　　许廉洗完澡出来，隔着窗户看到兰达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这么早。”许廉擦着头发。 　　段筹原本在投影屏幕上敲打，见状合上智脑，双腿微微张开，伸出双臂示意许廉过来：“兰达带领第四军长期巡逻在外，时不时就要跟异种发生冲突，食物跟药物一直都是他们最缺的，好几次因为物资分配兰达都跟赵楠吵了起来，你是没看到赵楠那个温吞性子被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但是没办法，边防线几十万张嘴，养的都不是闲人，内阁不作为，总有士兵要饿肚子，物资就是一切，兰达连颗米都不会放过。” 　　“这样。”许廉任由段筹接过毛巾，给自己擦拭头发。 　　一双擒拿格斗样样精通的手，该是怎么强硬怎么来，但此刻指腹按揉着头皮，许廉舒服地想要眯眼。 　　“布迪拿了些炖鸡来，一会儿给你热了吃。”段筹说完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许廉腰侧：“终于长了点儿肉。” 　　段筹实在爱惜这个人，其实那种事，他是想克制来着，但自控力在许廉身上全部作废，他尤为喜欢从下自上看着许廉，青年微长的发被浸得半湿，要么贴在脸上，要么贴在颈上，稍微仰起头，衬着边防线上的月色极光，段筹就只想从内到外，完完全全占有他。 　　例如此刻。 　　许廉想说这个澡白洗了，他想要埋怨段筹，但吐出来的音节断断续续，段筹让他撩得眼睛都红了。 　　“错了错了。”完事段上将道歉倒是挺快，但跟人沾边的事情从来不做。 　　四天，段筹不过处理一些文件，这天上午就接到了兰达的通讯。 　　许廉抬起头，看到视频投影中战火缭绕的背景，还有战斗机正在拖着着了火的尾巴倾倒坠落，兰达脸上两道血痕，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神却很亮。 　　不等兰达开口，段筹看了两秒钟，忽然冷哼一声：“行了，脸上的血给我擦干净，从你副将伤口上抹的？别打感情牌，说了给你三分之一就给你三分之一。” 　　兰达“嘿嘿”一笑，发现暴露后索性撸起胳膊肘随便一擦，果然一点儿伤都没有，许廉这才想起段筹对兰达的评价：最能打的指挥官。 　　宋椒哪怕是吞噬三巨头之一，也不可能是准备全面的兰达的对手。 　　“上将猜猜多少的物资？”兰达一脸贼笑。 　　段筹也笑了：“多少？” 　　兰达比划了一个数字，段筹跟许廉同时一惊：“这么多？”差不多是边防军三年的口粮！ 　　三分之一，至少整整一年，兰达不必再担心粮食问题。 　　“行，把你那份留下，剩下的送回来。”段筹吩咐。 　　兰达行了军礼：“是！” 　　果然，跟着上将有肉吃。 　　某处装修华丽的会议厅，只有墙壁上亮着几盏灯，光影被拉扯得无限长，像是某种展开羽翼的腥黑生物，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脸上，气氛冷凝到令人窒息。 　　宋椒瞧着四十来岁，此刻正阴沉地盯着面前的茶杯，如此大的失误，会让他在吞噬内部失去一部分的威信。 　　“这件事是我疏忽。”宋椒忽然开口，一旁的老槐立刻看过来。 　　老槐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传闻中的吊三角眼，哪怕没什么表情也透着股莫名的凶狠。 　　宋椒眼神一凛，“但兰达能准时出现在那里就很诡异！” 　　贾艾斯低头剪着手指甲，像是根本没听到。 　　宋椒见状一颗心稍微下沉，他跟贾艾斯素来不对盘，这次物资在自己手中丢失，他竟然不趁机发作？ 　　贾艾斯当然不会放过，但有些东西从他口中说出就显得太低劣了，宋椒既然棋差一招，他就不能乱。 　　老槐开口了：“你亲自定的路线，都没跟我们商量，我仔细查了查，多蒙星那边正好是兰达的巡逻航线，只能说这次运气不好，撞在脸上了。而段筹早就注意到了吞噬，你的运载飞舰甚至没有扒掉吞噬的标志！”老槐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放大：“那么一大批物资！” 　　宋椒眉眼跳了跳，抬头看到贾艾斯将手指上的灰吹干净。 　　“你……”宋椒觉得这件事跟贾艾斯脱不了关系！但他只是开了个头，就在贾艾斯淡淡瞥来的一眼中闭上了嘴，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指责就是推卸责任，而老槐是个十分看重证据的人，一旦显得狗急跳墙，就会让老槐跟贾艾斯无形中站在一条线上，这是宋椒目前最惧怕的。 　　贾艾斯心中嗤笑，宋椒这辈子都找不出证据，因为跟他合作的人是段筹，真正的滴水不漏。 　　开始因为这项合作贾艾斯还心有忐忑，现在只剩下舒畅了，老槐暂且不提，宋椒仗着资历没少打压他，明里暗里绊子不少，两人早就结仇已深，这次段筹做事干脆利落，一批物资换宋椒吃这个哑巴亏，血赚！ 　　再者，宋椒前八年跟着上一代吞噬，从内阁那里拿了不知道多少好处，偷偷藏起来自己用，也该吐出点儿了。 　　宋椒承诺会把这批物资补上，老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还是有钱啊，贾艾斯心想。 　　“他们好有钱。”段筹接到一封乱码邮件，让技术人员重新梳理修复，看到了贾艾斯的长篇大论，废话一堆带着对他的夸赞，段筹都没放在心上，唯独最后的处理结果入了他的眼，“宋椒这样都能补上窟窿。” 　　然后段筹轻笑：“都说资源短缺，但是十二星系，怎么会养不活穷途末路的人类？” 　　彼时许廉正在批阅文件，闻言猜到了一个大概，他想了想，快速在电脑上敲打，然后编辑了一个窗口给段筹，段筹微微挑眉，看了眼许廉，还是点开了，立刻跳出来一只小企鹅，在屏幕上卖萌打滚，然后给段筹一个飞吻。 　　段筹眼底的冰冷迅速褪去。 　　“没关系上将。”许廉接道：“换个角度，如果以贾艾斯为突破口，没准还能得到些物资。” 　　段筹觉得很有道理。 　　许廉说“没准”，段筹就要把“没准”变成“准”，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看穿了贾艾斯，是个人物，城府深心思重，做事谨慎步步为营，但也太渴求成功了，这样的人一旦尝到点儿甜头，就会像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的船只，一点点驶向深渊，而段筹早已等候多时。 　　清晨段筹去巡查，没让许廉跟着，他们白日里脚跟撵着脚尖，用布迪话说“跟长在一起了一样”，当然这种话不会让某上将羞涩，只会让他得瑟，而一旦起床时间过早，段筹还是要让许廉多睡一会儿。 　　七点的时候许廉才睁开眼睛，他打着哈欠下床去洗漱，刷牙的时候红色的液体“啪”地在水渍中晕染开，许廉愣了一下，然后第二滴血，第三滴血，越来越快地往下砸，许廉抬头，从镜子中看到自己正在流鼻血。 　　许廉猛地扯过一旁的纸巾，着急捂住鼻子。 　　这种情况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以至于许廉的脑子数秒空白，他竟然找不到一点点止鼻血的手法，只能下意识抬起头，然后打开智脑搜索。 　　“牛肉馅儿的包子，大师傅现在越来越阔气了，我看别说士兵，就连布迪几个都想喊他爸爸。”就在这时段筹推门进来，他知道这个点许廉一定醒了，却发现床上没人，身旁有动静，段筹一扭头，看到了姿势怪异的许廉。 　　鲜血浸透纸巾，段筹看到那抹扎眼的红，瞳孔骤然一缩，放下东西大步走到许廉身边，“手松开，我看看！” 第六十八章 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许廉仰着头，感觉有血倒顺着鼻子往咽喉里面灌，他很不适应，轻咳两声。 　　段筹一看血还在涌，沉着脸给医生拨了个电话，将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医生让他们在房间等五分钟。 　　段筹一只手托着许廉的后脑勺，神色不善：“流鼻血了为什么不说？” 　　“刚起来发现的。”许廉察觉到段筹生气了，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没想瞒着你，我刚用纸巾捂住你就进来了。” 　　段筹盯着许廉看了数秒，搭在他太阳穴旁边的拇指轻轻蹭了一圈，“相信你一回。” 　　许廉：“真的。” 　　医生进来时许廉还在流鼻血。 　　许廉的情况医生是知道的，血液细胞活跃度惊人，修复力逆天，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尝试了好几种基础止血方法，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医生意识到了严重性，给许廉注射了一针特效止血剂，这东西一般都是创口面积过大受到感染才会使用。 　　然后某个瞬间，许廉忽然一脚踩在棉花上，耳鸣剧烈，眼前场景旋转摇晃，他闭上眼睛，抱住了段筹的腰，迷迷糊糊再睁眼，人已经到了床上，段筹的五官不那么清楚，他似乎说了什么，声音朦朦胧胧的，许廉没听清楚。 　　他陷入黑暗，清晰感觉到身体内某样东西正在塌陷崩裂。 　　“怎么样？”段筹抬头询问，他脸色难看的时候英俊的五官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攻击性不自觉显露。 　　医生稳了稳心神，说道：“上将知道中校的细胞活跃度为什么那么高吗？您一直没有对我说过。” 　　段筹似乎懂了，他脸上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就这么安静了许久，段筹将许廉的手放回被子中，起身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常育，实验基地的主教授。 　　过去的十来年要不是为了女儿，常育根本坚持不了，他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奔溃的边缘，早就存了必死的心，但布迪有的是手段，承诺接他女儿回来，先激发常育的求生欲，然后断断续续给点儿水跟食物，常育开始不吃，但他就是医者，一想到女儿就舍不得放弃，从一开始的只吃一点儿东西，到后面什么都能吃干净，有几次还跟看守的人说能不能多加点儿饭，吃不饱。 　　人的确会在脆弱的时候突然放弃，但人类本身，又具备极强的抗压能力，撑一撑，再撑一撑，万一看到路了呢？ 　　常育较之初见瘦了一大圈，但是精神尚可。 　　看到段筹，常育不自觉坐直，他已经知道了那日轰炸实验基地的是大名鼎鼎的段上将跟他的心腹。 　　一路来段筹想了很多，细胞活跃度这个东西只会跟那次实验挂上钩，塞克一直强调许廉是“最完美的初代”，加上许廉卓越的身体素质，段筹逐渐放松警惕，但今日许廉病发，流血不止，段筹终于意识到了一点：实验体绝对存在副作用。 　　只是发作时间的长短问题。 　　段筹在常育对面坐下，看上去滴水不漏，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头顶的冷色灯光将段筹的面部条线勾勒得冷峻又锋利，他像一座巍然耸立的高山，常育在这种注视中浑身紧绷。 　　“你知道……”段筹开口：“实验的第一个初代吗？” 　　常育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点，他整个人正在遭受山呼海啸一般的冲击！ 　　“初代”，这个词对常育来说是另一场噩梦。 　　…… 　　许廉感觉不到段筹的气息，中途醒来了好几次，他下意识往身边抓，扑了个空后露出痛苦煎熬的神色来，如果许廉的细胞这阵子在最清晰的分辨镜下，就能看到红细胞正在慢慢分裂，异种基因遭到了驱逐，它们开始报复。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被推入更深的梦境中。 　　一阵清脆的鸟鸣，鼻尖是阳光晒干稻草的气味，许廉在田野中奔跑，夕阳还未沉入地平线，晚霞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他是唯一的动态，正拽着一个风筝跌跌撞撞。 　　“哎呦！”小许廉撞在一个人身上，对方跟他身高上差不多，跟着跌倒了，许廉的风筝一角磕在埋在路边的石头上，本就脆弱的翅膀摔断了，他立刻收回怀中，这里的孩子能玩的不多，小许廉很喜欢这个风筝。 　　他看起来似乎想哭，但最后也只是瘪了瘪嘴，红着眼眶起身，将另一个倒地的小孩扶起来。 　　“你的衣服真好看。”小许廉一脸羡慕，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谄媚恭维，就是单纯觉得好看，小男孩打量他片刻，点点头：“谢谢。” 　　微风吹着稻田如浪潮般涌来，许廉像是被吹高了，他看到两个小孩站在原地，天地广袤。 　　那是……谁？ 　　“小廉！小廉？”温柔又有些着急的嗓音，跟梦中的安静融为一体，听得人心里发软。 　　许廉看着那个站在幼年时期自己面前的小男孩，脱口而出：“段筹……” 　　“小廉！”大力将灵魂撤回来，许廉在段筹话音刚落后猛地睁开眼睛，他怔愣几秒，然后冷汗从每一个毛孔中蜂拥而出，许廉抬起手臂抱住段筹的脖颈，拼了命往他怀里钻，“哥……” 　　段筹拍抚他后背的手一顿，愈加温柔。 　　段筹年长许廉三岁半，一声“哥”挺合适，之前也喊过，但都是两人胡闹，段筹折腾过了许廉招架不住、慌乱情动中叫出来的，这种情况下倒是第一次。 　　“做噩梦了？”段筹亲吻着许廉的耳廓。 　　“没。”许廉嗓音发哑：“是好梦，梦到了还没去实验基地前的一些事情。” 　　“梦到什么了？” 　　“放风筝。”许廉说着笑了，“我的风筝磕坏了。” 　　“我回头给你扎一个。”段筹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汗，“难受吗？” 　　“不难受。”许廉摇摇头：“但是想洗澡。” 　　“等这波汗出完就带你去洗澡，稍微缓和一下，不然要感冒。” 　　许廉枕在段筹肩膀上，“医生怎么说？” 　　“有点儿上火。”段筹气息沉稳：“不用害怕，已经开了药，每日按时吃就行。” 　　许廉微微睁开眼睛，他心知不对，应该是体内的异种基因开始反噬了，毕竟自己最近太像个“人类”。 　　段泽去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愣是自己亲哥跟许廉一个都没等来，于是沉着脸“啪嗒嗒”上来，彼时段筹刚放好热水，打算让许廉洗澡，房门被拍得震天响。 　　许廉下意识裹紧浴袍：“谁啊？” 　　“水热，快点儿洗。”段筹示意许廉不用管，整个边防线上敢这么敲他房门的，除了那个兔崽子找不出第二个。 　　从浴室退出来，段筹四下搜寻一圈，墙角立着根木棍，忘记是做什么用的了，他拿起来掂量了一下，趁手！ 　　房门打开，段泽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先发现了段筹手中的木棍，他眨眨眼，然后拔腿就跑。 　　段筹从楼上一路给他撵到楼下。 　　说是哮喘病人不能这么跑，但段筹很清楚段泽的身体情况，点到即止。 　　“哥！”段泽嗓子都喊劈了，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示意段筹冷静一下，“你答应爸妈好好照顾我，怎么忽然动手？” 　　段筹皮笑肉不笑：“那你怎么不惦记一下你哥的好？说了去找布迪玩，你老缠着许廉干嘛？” 　　“我嫂子我缠缠了怎么了？”段泽嘴硬：“有本事你娶了布迪，那我跟他天下第一亲！” 　　布迪从拐角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跟段筹尴尬地四目相对片刻后，两个大老爷们同时移开了目光，呼出的气都带着“嫌弃”。 　　“你们继续。”布迪贴着墙根离开战斗现场：“我还有事呢，就不陪了。” 　　“过来。”段筹招招手。 　　段泽：“你别打我。” 　　“不打你。”段筹一脸鄙夷：“什么时候动过你？不是拉着你玩会儿？平时让你锻练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段泽上前，先从他哥手里拿过棍子扔杂物间，然后捣了捣段筹的胳膊：“心情不好？” 　　“算是吧。”段筹很少将心事剖出来说给别人听，也说不着，但段泽不一样，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加上段泽年龄小，有些事情听完就忘了。 　　“小泽，边境即将面临寒流入侵，哥比较忙，你帮哥一件事。”段筹开口。 　　段泽：“你说。” 　　“我如果不在，你帮忙盯着点儿许廉。” 　　段泽眨眨眼：“你不带他一起？” 　　“平时都会带着，但一些很危险的地方就不带着了。”段筹摸了摸段泽的头，“记住了没？” 　　段泽似懂非懂：“记住了。”他跟着也伸长胳膊拍了拍段筹的头：“你是最强的战神啊，你不会输的。” 　　段筹笑了笑：“嗯，我不会输。” 　　他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忽然多愁善感起来，弟弟跟许廉，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 　　晚上段筹开会，许廉开着飞行器跟着内围的巡逻部队出去溜达了一圈，因为战斗状态中的他大脑放空，想的全是如何一击制敌，身体的稳定性会大大提升。 　　许廉跟体内的异种基因展开了拉锯战，他以为段筹还不知道，他想慢慢尝试，如果真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再告诉段筹。 　　“中校，中校，您的航行速度超出规定数值，您能听到我说话吗？中校？” 　　耳麦中忽然传来巡逻队长的声音，许廉猛地抬头，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紧蹙的眉心，眼中的森冷，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生气。 　　“抱歉。”许廉立刻减速。 　　“通知各小组！通知各小组！”另一道声音急促插进来，“前方检测到大型不明物体，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吼—— 　　接近三米长的黑尾在稍有光亮的地方游.走而过，上面的黑色鳞片清晰可见，泛出森冷的白光。 　　“是异种！” 第六十九章 他非要给许廉改了这个毛病 　　这里虽然是边防线内围，但能见度非常低，从天幕到宇宙全是漆黑，只有偶尔的极光漏进来，这是异种十分喜欢的环境，平时也会遇到，但是像这种体型的却极其罕见。 　　一道重物摩擦金属的巨大响动充斥着耳膜，左前方的飞行器被异种用锐利的尾翼从中间削开，花火伴随着烟雾升腾，在爆炸所带来的光亮中，那只异种的样子展露无遗——它像是一只放大数倍的蜥蜴，浑身漆黑泛着冷光，两侧露出尖锐的獠牙，生物保护鳞片严丝合缝地贴在腮的位置，它的眼珠像是蛇瞳，冰冷地瞥了眼众人。 　　今天出行的是一个新小队，顶多绞杀过跟人一样高的异种，十几发弹药下去足够将对方脑袋打穿，生物鳞片跟着碎裂，但今天这只明显高出一个量级！ 　　“015号牺牲！重复，015号牺牲！” 　　许廉瞳孔中闪过寒光，他端坐在驾驶舱里，似乎连呼吸都停了，如同一个冷硬的雕塑，许廉盯着异种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什么情绪擂鼓般狠狠捶打，一下一下，让他浑身血液很快涌到头顶！ 　　“都散开。”许廉沉声，嗓音如金石相撞，小队长乍一听到就头皮一麻，下意识应道：“是！” 　　许廉驾驶着飞行器没入黑暗，小队长以为是大家一起散，见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中校……” 　　火光在黑暗中骤然炸裂，汇成一排，全部打在了异种身上，异种发出难耐的低吼，如法炮制，想要用削铁如泥的尾巴将许廉的飞行器也劈成两半。 　　小队长是布迪的直属，平时没少听他抱怨，是知道许廉跟上将关系的，他瞬间瞪大眼睛，尖叫压在舌尖，然后就看见许廉的飞行器灵活地侧翻，贴着异种尾巴倏然窜出去的同时，猛地回头再开火力。 　　“好！”小队长忍不住一拍方向盘。 　　许廉已经屏蔽了所有人，他独自行动，没有段筹身上用来束缚的枷锁骤然跌落，方才那种冲上头顶的情绪彻彻底底化成了愤怒。 　　许廉极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他多数时间安静而沉默，在没跟段筹坦白心意前，甚至是带着几分认命的意思。 　　能怎么办呢？就那么阴差阳错成为了初代，最痛恨异种，身体内却有一半的异种基因，世上可能没有比这更嘲讽的事情了。 　　如今许廉想活下去，跟着段筹一起活下去，体内却出现了排斥反应，他不知道排斥的最后结果是什么，是以这副身躯死去，还是变成塞克那样，一旦想多，一种无望就跟寒意般渗透骨髓。 　　许廉此刻就想拖着这些异种一起下地狱！ 　　“中校！中校我们检测到还有一只不明生物在快速接近！”小队长将对讲机从操控盘上扯了下来，几乎是吼着对许廉说，一只就很难缠了，如果是两只，他们这点儿兵力完全不够，需要向上面请求支援。 　　但许廉听不见，他的攻击仍旧猛烈。 　　感知到同伴，这只跟许廉缠斗的异种发出信号，生物鳞片快速打开了一瞬，并且只有一小条缝隙。 　　正常人的速度不会这么快，但子弹会，操控子弹的人也会。 　　破空之声隔着飞行器的厚重挡板穿透耳膜，小队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用小型燃烧弹？！ 　　这种弹药只有一根食指粗细，是定点爆破的最佳利器，冲击波剧烈，一旦失败许廉的飞行器能瞬间变形！ 　　但预想中无法直视的热冲击波并没有出现，这枚小型燃烧弹像是被黑暗吞没，有那么几秒钟无事发生。 　　紧跟着，那只伪装精妙的异种从内到外，皮肤被烘烤成紫红，并且越来越薄，如同即将爆裂的气球，在痛苦的哀嚎声中，从脖子开始，一寸寸炸裂成灰，生物鳞片没有从外面被破坏，却从里面被炸成了粉末，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队长看完，大脑一片空白，他僵硬地打开了智脑，直接给布迪拨了通讯。 　　那边挂断，小队长再拨，挂断，再拨。 　　终于，布迪不耐烦地接了，手腕应该是随意抬起来了一些，显得那张脸十分倨傲欠扁，“干嘛呢一个接一个，催魂？” 　　“布迪指挥官，内围坐标120-119.3，发现两只大型异种，非常大！”小队长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当然现在只剩下一只了，请求支援。” 　　这话引得一旁的段筹都忍不住看来，他怎么没听懂？ 　　布迪深吸一口气：“你想说两只非常大的异种变成一只，其中一只是你家亲戚？它走了？” 　　“不，它被许廉中校用一枚小型燃烧弹弄死了。”小队长顿了顿，像是在消化，“两者距离不超过十米。” 　　“多少？”段筹将布迪的胳膊直接扯了过来。 　　得亏布迪脚下稳，不然能当场给段筹跪下。 　　小型燃烧弹的波及距离是五十米，即便站在最边缘，也会被刀刃一样的气波划伤。 　　“马上来。”段筹沉稳快速的脚步声惊雷般响起。 　　小队长彻底不会思考了，上将亲自来？他刚刚还觉得两只大型异种真的太恐怖了，现在却觉得杀鸡焉用宰牛刀？ 　　刚才的战斗中许廉机翼一侧受损，这阵子显示屏上正在红光报警，他听不到小队长的话，却敏锐觉得背后森寒，许廉不犹豫，飞行器猛地拔高，几乎是一瞬间，他从一张自黑暗中悄然张开的大嘴中逃离。 　　许廉接通了小队长的通讯：“还有吗？” 　　“就这一只了！”小队长生怕许廉再切断联系，喊得撕心裂肺，“中校，支援马上就到了，上……” 　　上将也来了，他没喊完，许廉又掐了。 　　许廉看了看剩余燃料，操控飞行器跟那只异种对上，够用了。 　　这只明显比上一只要聪明许多，许廉跟它不停周旋，子弹炮火偶尔飞速炸出，这畜生咬死生物鳞片不打开，甩尾的频率跟灵活度更胜一筹，许廉沉住气找机会。 　　忽的，一枚信号弹从深渊竖直地扑向天幕，这是撤退的意思，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许廉心中的愤怒还未发泄完，他像一只仍在等待攻击的猛兽，伴随着警告跟愤怒的低吼，许廉按住方向盘没动，在这一刻他忽然想任性一次，杀了它！杀了这只异种！以后见到的每一只他都要绞杀殆尽！ 　　一架银色的飞行器载着令人心安的音波，从远处疾驰而来。 　　小队长又惊又喜，上将来了！上将还开着他的私人飞行器？！ 　　段筹自己改装过一架，期间各项设备顶配，灵活度非常高，而问题在于就是过于灵活，像是松松挂在钉子上的螺丝，一个不慎就要甩飞出去，需要超高的驾驶技术，兰达当年初见这架飞行器时惊为天人，迫不及待就上去了，段筹也没阻拦，但是一圈下来，兰达脸都绿了，哑着嗓子跟段筹说：“上将，您在玩命。” 　　然后段筹当即一套高难度表演，将兰达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架飞行器的速度是普通飞行器的两倍，布迪看着它急速射入黑暗，心想许廉今天不好交代。 　　十米之内引发小型燃烧弹，这都不是大胆，完全是不要命。 　　在场没人能安抚住陷入“狂暴”状态的许廉，但这架飞行器紧贴着许廉的飞行器，机翼差一点点就能撞上，带着种无声的警告，从他头顶快速掠过。 　　不知为何，许廉竟然产生了一种被段筹居高注视的错觉…… 　　他心头的火气倏然熄灭，像是一盆冷水和着冰块扑下，短暂的大脑空白后，许廉生出几分不安跟心慌来，他好像做错了…… 　　看许廉停在原地没动，段筹闪了两下灯，同时避开异种的尾巴攻击，“砰砰砰！”三枚经过改造的穿透弹如同白刃入泥，异种开始剧烈翻滚挣扎，它们虽然皮糙肉厚修复力惊人，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痛觉。 　　看许廉缓慢地飞出去一段距离，正好异种张开了生物鳞片，段筹也是一枚小型燃烧弹打了进去！ 　　那边许廉的飞行器忽然不动了。 　　他们都是顶级战士，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点儿疏忽都有可能造成粉身碎骨。 　　段筹跟许廉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他无论任何情况，都会保证自身跟士兵的最大安全，如果小型燃烧弹的波及范围是五十米，那么他会在射出的瞬间尽可能逃离这个范围，跟异种战斗，本就是跟死亡赛跑。 　　而许廉明知危险性也不移不动的样子激怒了段筹。 　　他现在学会了惜命，但是还不够惜，一旦被情绪裹挟，许廉心中就只剩下报复，段筹非要给他改了这个毛病。 　　机身剧烈颠簸，段筹看向许廉的飞行器，隔着一段星海宇宙，一个字都没有说，却切身实际地传递给他一个信息：我也会痛。 　　许廉眼眶发红，不自觉抓紧胸前的衣服，是真的痛。 　　布迪看得颇为惆怅，恨不能来根烟：“上辈子杀.人，这辈子谈恋爱。” 　　两只大型异种的尸体跌入宇宙深渊，飞行器陆陆续续返航。 　　许廉从飞行器上下来，他想好好解释一番，但嘴巴从小就笨，他僵硬地动了动，见段筹冷着脸走来，伸手去抓男人的胳膊，却被大力挣脱了。 第七十章 哄就完事了 　　段筹已经很久没给许廉甩过脸色，不会的就教，做错的地方就改，但有些事好脾气解决不了，这法子不是段筹为了许廉独创的，段泽早些年因为身体问题总是闹脾气，软的不行段筹就来硬的。 　　“十米的距离你就是在玩命。”布迪上前，等段筹走远了才压低声音。 　　“我算准了即便爆炸也不会波及到我……”许廉喃喃。 　　布迪摇摇头：“你还是不懂他在怕什么，许廉，总有你算漏或者算错的时候。” 　　段筹坐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房门被轻轻推开，他抬起头看到神色小心的许廉，冷着嗓音：“出去。” 　　许廉愣住，一时间没有动作。 　　段筹重复：“出去。” 　　许廉退出的动作仓皇又无措，人就是尝到点儿甜头就不愿意再回归苦难的生物，他跟段筹这几个月来感情很好，乍一下被男人划分到自我领域之外，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许廉冻得瑟瑟发抖，却没有任何破门而入的法子。 　　他跟段筹的关系永远停留在最开始，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把绝对的选择权交给了段筹，只要男人稍微一强硬，他就后背空空，伴随着令人难受的失重感。 　　许廉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被一只小手抓住了手腕。 　　一低头，看到是段泽。 　　“来我房间。”段泽拽着他：“给你糖吃。” 　　办公室内，段筹关闭智脑，仰面靠在椅子上，好半晌他才抬起手按了按胸口，惩罚许廉，结果疼的是他自己。 　　不行，不能心软，段筹心想，不然某人不长记性。 　　“橙子味的。”段泽剥开糖纸，直接将糖果塞到许廉嘴里，“我觉得清新不腻，留了几个给你。” 　　“谢谢。”许廉将糖果抵在腮帮子内侧，稍微鼓起来，甜味一点点散开，但嘴里还是发苦。 　　段泽看他低着头，忽然开口：“我刚开始治病的时候，很难受，喘不上气，不能出门，整日就待在一个小房间里，父亲又去世了，我脾气很差，当时哥白天要处理公务，晚上还要急匆匆来看我，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许廉安静听着。 　　“我看他那样心里更难受了，我就努力吃药，配合治疗，医生说情况稳定的那天，我哥笑得可开心了，我很久没见他那么笑过。”这些话从一个小孩口中说出纯真又踏实，让许廉毫无落脚的心思一点点沉淀下来。 　　“哥很喜欢你。”段泽轻声，“我觉得如果你也喜欢他，就别让他担心。”顿了顿，小孩问道：“你喜欢他吗？” 　　许廉嘴唇翕动，却没说出“喜欢”两个字，而是狠狠点头。 　　他眼底的黑雾散去一些，然后段泽趴到他耳边上，带着点儿笑意：“其实别看我哥冷着脸，其实挺好哄的，你别怕。” 　　不怕？出了名的“冷面阎罗”，谁能不怕？ 　　无论段泽说的再好，许廉都心有戚戚，按照他从前遇到点儿问题就把脑袋钻进沙地的性子，今晚一定会离段筹远些，但许廉克服了本能，他回到了段筹的休息室，快速洗了个澡，自己吹干头发，最后躺进被窝里。 　　暖床什么的……能让上将消气点儿吧？ 　　这一头就两间房，许廉的那间就在隔壁，但没人住，安静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动静还是能听到一点儿。 　　十点半，熟悉的沉稳脚步声一下下响起，许廉往被窝里缩了缩，想着一会儿上将进来看到他，会赶他出去吗？ 　　然而段筹没有进来，而是直接去了隔壁。 　　段筹觉得他今晚十有八九要独守空房，所以不惯着许廉。 　　谁知门一推开空气骤降好几度，明显没人住，床铺上干干净净，一切都显示着许廉根本没回来，段筹微微蹙眉，一边打开智脑一边往外走，然后他猛地驻足，眼底闪过丝丝惊讶跟欢喜，推开了自己的休息室。 　　橘色的灯光映在墙壁上，温馨又安静，被子鼓起一些，段筹放轻脚步走进去，看到许廉已经“睡着”了。 　　他憋闷数几个小时，此刻的心情像是被扎漏的气球，不仅轻松，还隐隐有飞上天的趋势。 　　段筹使劲儿往下压了压，抿住笑去了浴室。 　　许廉也跟着松了口气，刚才他感觉到了上将的目光，还好，没被提起来扔出去。 　　浴室响起冲水声，然后是细细簌簌的响动，段筹换了睡衣，推门的时候空气中散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两人用同样的洗发水沐浴乳，气息总是融为一体。 　　床的另一边下陷，段筹轻轻掀开被子，他坐在床头处理剩下的公务，一直安睡的许廉忽然翻了个身，藏进了他怀里。 　　段筹好几秒没动，他垂眸盯着许廉，看到青年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段筹无声地笑了，他像没发现，继续在蓝光投影上戳戳点点。 　　最喜欢的气息，许廉很快就睡意朦胧，不到十分钟，他的呼吸变得均匀。 　　差不多过去一个小时，段筹关闭智脑，打算睡了，关灯刚躺下许廉就低低咳嗽起来，翻了个身也没盖好被子，房间里虽然温度适宜，但也有冷风顺着后背往里面灌，段筹给人把被子裹严，拍着后背安抚了好一阵。 　　“上将……” 　　“嗯。”段筹有些懊恼：“还难受吗？” 　　“不难受。”许廉半梦半醒，声音低哑：“ 你还生气吗？” 　　段筹反问：“你以后还气我吗？” 　　许廉：“不会了……” 　　段筹给人抱紧一些：“好好睡觉。”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温度都掉到了十度，许廉挣扎要坐起身，又被段筹抓住胳膊塞回了被窝里，刚睡醒男人嗓音低沉：“待着，我把空调打开。” 　　边境线上气候恶劣，一旦寒流入侵室内的温度很难上去，许廉在被窝里待了足足十分钟，才觉得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上将今天有计划吗？”许廉坐起身问道。 　　段筹指了指他旁边的外套，示意穿上，然后转身去浴室洗漱，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好像昨晚朦胧中的交流是许廉的错觉。 　　许廉呆坐了半分钟，反应过来：上将还在生气…… 　　不再耽误，许廉三两下套好衣服，在段筹出来后挤进去洗漱，某上将坐在床边压着嘴角，手腕上的扣子硬生生扣了两分钟，等许廉冲出来才站起身，一副刻板严肃，软硬不吃的样子。 　　来得及！许廉抓过外套，跟上段筹。 　　赵楠在电梯里跟他们遇上，一看到段筹跟许廉的相处方式就轻轻摇了摇头，他也没谈过，他不懂。 　　“高恭来了。”赵楠开口，“今年从内阁手里榨了好几年的生活物资，卡莫白记仇，估计弹药上会找各种借口。” 　　“那就跟高恭买，这些年他靠着我的边境补给线也算赚了很多，通知他，我吃完饭就过去。” 　　赵楠在智脑上戳点：“好的。” 　　高恭是“土财主”，用段筹的话来说感觉什么都不会，就会挣钱，瞧着吊儿郎当公子哥一个，实则那脑子每秒钟都在高速运转，他借了段筹的力，也知道回报，潜移默化地刺激了周边几个星系的经济不说，在段筹不在的那两年，高恭背地里资助了边防军很多。 　　但到底不是一路人，高恭对一个人的态度好坏，完全取决于这个人有没有挡他的财路。 　　段筹跟他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段筹要去见高恭，许廉自然陪同，他记着段泽的话，哄就完事了，别光说好听的，要做，用实际行动让段筹满意为止。 　　飞舰离开边防大楼，跳跃了两个节点，最后停在一个静谧无人的宇宙星海中。 　　高恭的飞舰就在不远处，一架小型飞行器从中飞出，段筹这边打开底部舱门，将其纳入。 　　“上将！”高恭身高一米八左右，穿得极其风骚，一条墨绿色休闲裤，上面搭配了一件酒红色风衣，头发染得金黄，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随着走动身体一摇一晃，帅不帅的先不说，这模样就十分欠扁。 　　许廉下意识搓了搓指尖。 　　高恭一走近，喃凮跟耍宝似的同段筹行了个军.礼，并不标准：“好久不见，上将一切都好啊！” 　　段筹点了点头：“安好，进去说。” 　　高恭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些人精，一句话能拆成九曲十八弯，但段筹没那个耐心，他直接将一个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高恭：“开个价吧。” 　　语气淡漠平静，但高恭从中领悟到了很多：开价？怎么开？开低了对不起自己在刀锋上讨生活，手底下一群兄弟都张着嘴等着吃饭，开高了段筹一旦掐断补给线，他的东西出不去进不来，这日子就全完蛋。 　　高恭想拿出平时在生意场上的那套，但他一抬头，段筹背对着窗外的极光，五官立体又阴翳，哪怕坐着也如同挺拔的松柏，寒风暴雨都纹丝不动，让人打心底里升腾出一股畏惧来。 　　高恭叹了口气，神色稍正，对段筹比划了一个数字。 　　许廉军帽下压，不见眉眼，他望着这个方向，觉得高恭还可以，没有狮子大张口，毕竟他以前在主星，手底下也过了一些账。 　　谁知段筹轻笑一声，笑得高恭头皮一麻。 　　段筹语气轻慢：“你打劫呢？” 　　高恭：“……” 第七十一章 孩子气 　　“我要是不给你开通运输线，你这些年能这么如鱼得水吗？”段筹不见得会做生意，但他洞察力一流，加上有把“胡搅蛮缠”变成“振振有词”的本事，一提及“运输线”，高恭一哽，有些说不出话来。 　　高恭被抓住了命脉，他皱着眉，眼神纠结挣扎，好半晌才无奈道：“上将，最近生意不好做，您通融通融，这个价格？”说着将刚比划的手指头按下去一个。 　　段筹嗤笑，帮着高恭又按下去一个。 　　高恭猛地摇头：“这价格没办法！” 　　段筹点头：“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别别别！”高恭服了，果真是任何时候都威胁不了段筹，但很快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脸谄媚：“行！既然上将发话了，这买卖亏本我也做！” 　　说的比唱的好听，段筹任由他耍宝，陪着聊了一会儿。 　　“站着不累吗？坐吧。”段筹忽然插了一句。 　　高恭身后的手下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谁知段筹根本不是跟他们说的，男人稍微侧头，看向身后。 　　许廉轻声：“不累，上将您谈。” 　　段筹淡淡的：“让你坐你就坐。” 　　许廉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惹得他不快，说了句“是”，就在段筹身边坐下，他身量高，刚才压低帽檐看不出什么，此刻跟高恭差不多持平，漂亮的眉眼一闪而过。 　　高恭一愣，瞬间忘了要说什么。 　　那惊鸿一瞥在脑海中一遍遍慢动作回放，高恭这些年来回闯荡，情人不少，但就是图一乐，也没把谁真的放在心里，坐到他这个位置的，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但此刻的高恭心神均被摄住，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打脸”，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动”。 　　“好看吗？”段筹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高恭下意识：“好看。”然后他猛地一惊，稍微正色打算纠正两句，就见段筹抓住许廉的手，放在膝盖上，又问了句：“好看吗？” 　　段筹虽然笑着，但是眼底森寒一片，他的左手无意识从枪套上蹭过，像是在高恭的神经上狠狠一扯，伴随着火花闪电。 　　高恭不是傻子，他顷刻间反应过来这二人的关系。 　　怎么说呢？心上刚长出的绿苗被段筹连根拔起，他还得强颜欢笑。 　　“原来如此……”高恭无意识在裤子上轻抓两下，显得十分尴尬。 　　至于许廉，跟从前一样根本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对段筹的爱意压抑而热烈，但是对旁人的好感接受度却为零，他以为上将跟高恭谈的是其他事，正盯着段筹跟自己交叠的手看。 　　这是不生气了吧？许廉心想。 　　定好交货时间，就算谈完了，高恭有些魂不守舍，跟段筹打了招呼，匆匆离开。 　　房门刚关上，段筹转身盯着许廉，气息危险，“刚才干嘛呢？” 　　许廉不明就里：“什么？” 　　“刚才对高恭笑了？”说完段筹自己都觉得扯，许廉对外人那态度，用布迪的话来说恨不能写满“冷漠”。 　　见许廉眼底飘出茫然，不知为何段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他轻轻捏了捏青年的耳垂：“回去。” 　　都坐在了飞舰上，段筹忽然吩咐一旁的副将，“留一架小型飞行器给我，你们先走。”说完递给许廉一个眼神，示意跟上。 　　许廉抿了抿唇，心尖一阵雀跃，总觉得上将没那么生气了。 　　星海一如既往，星辰在幽暗中闪烁，安静地注视着。 　　许廉跟段筹并排而坐，透过玻璃窗，有流星一闪而过。 　　一只苍白的手越过中间小挡板，在段筹的座椅上微微停顿，然后跃上了段筹的大腿。 　　某上将微微挑眉，喉结动了动。 　　许廉冷静、漠然，战斗力强悍，身上总带着一股游离于人类共通情感之外的悲观，但就像掩藏于杂草灌木中的花朵，嫩黄的花蕊伸展开，随着透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曳，许廉也有种隐藏极深的孩子气，在他偶尔的迷糊跟撒娇中，段筹感受得最清楚。 　　许廉盯着段筹腿侧的裤线，见他没抗拒，指尖索性来回划拉着，有些讨好。 　　他有时候心思过于单纯，面对段筹也实在没什么警惕性，也不想想这种安静的环境中，两人又是那种关系，他可劲儿往段筹的火区蹦跶，指尖安分不下来，再没有那个意思，也透着某种招惹跟邀请。 　　段筹一把抓住许廉的手，问：“做什么呢？” 　　许是光线原因，他的瞳色幽深不见底。 　　许廉陪着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段筹冷哼：“许廉，你以为做错事简简单单一句‘我错了’就能一笔勾销吗？” 　　“你要怎么办？” 　　羊入虎口，说的就是这个。 　　段筹手上用力，嗓音倏然一沉：“小廉，星河宇宙都在，你想不想试试？” 　　驾驶舱太挤了，挤到许廉从前还有退缩的地方，如今稍一后撤就抵在冰冷的机械盘上，他发出似哼似哭的声音，抱着段筹的脑袋断断续续说着“我错了”。 　　段筹的回应迅猛而恶劣，他将许廉残忍地禁锢住，抓住青年的手一点点按在玻璃上，指缝间有微光闪烁，段筹瞥了一眼，忽然说：“你抓到星星了。” 　　许廉昏昏沉沉，彻底栽在段筹身上。 　　回程的飞行器格外的慢，许廉身上的军服不那么规整，领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错位，他靠在座椅上，随着偶尔的颠簸轻轻摇晃。 　　就在这时布迪的视频通讯响起。 　　“什么事？”段筹淡淡。 　　空间就这么大，布迪正要张口，眼尖地瞥见了许廉的半张脸，还有脖颈上的一小点儿青紫，要知道若非必要情况，许廉能一直保持高强度的清醒，再看段筹一副“分外销魂”的样子，布迪卡得不知道怎么说。 　　“嘴上黏胶水了？”段筹问。 　　布迪“啧”了一声：“说正事，刚才技术跟我反馈，贾艾斯跟我们保持联系的全部网络渠道都被抹掉了。”他嗓音一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廉轻轻睁开眼睛。 　　“意味着他想跟我划清界限，要么他快要按死宋椒，容不得身上有任何黑点，要么他找到了新的合作对象。”段筹眸光沉静，“贾艾斯敢跟我叫板，无非是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更大的靠山，你猜是谁？” 　　布迪沉默片刻：“内阁。” 　　“我从前一直怀疑吞噬跟内阁有合作，但如今我有了另一个想法。” 　　布迪心头爬上冷意：“什么。” 　　“内阁自诩公平正义，但你我都清楚，人性复杂，绝对的公平正义不存在，稍微一点儿偏颇就会使航行的大船触礁，为了保险起见，就要在漆黑的海底埋下探照检测的东西，我怀疑吞噬曾经是内阁生长在暗处的羽翼，因为他们的密切程度远远超出了合作关系，而吞噬内部尚且能三足鼎立，那么之前当内阁赋予他们足够权力的时候，分出二心也不足为奇。”段筹沉声：“贾艾斯或许想取代上一任吞噬首领，重新回归于内阁手下。” 　　虽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但布迪跟许廉谁都没说话，因为他们潜意识里清楚，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 　　“算起来……”段筹轻笑：“上一次曹放抓住米拉·坎林尔，要跟我交换曹棕，时间线卡的太巧合了，我们的柏斯阁下藏着很多秘密。” 　　挂断通讯，许廉有些不安，他看向段筹似乎想说什么。 　　“不用担心。”段筹笑了，痞气中混杂着丝丝秋后算账的意味：“你那么多秘密，不还是被我一一挖掘了？柏斯的隐藏能力并不怎么好。” 　　许廉红了脸，赶紧闭上眼睛。 　　吞噬跟内阁都太小看了段筹了，他们忌惮这个人，又觉得他在边境线上被异种制衡着，应当翻不出什么风浪，可曹放兄弟就在他手中，他一到就攒出足够接下来七年使用的物资，炸了蓝星的实验基地，藏起了常育，他撒网的范围囊括到十二星系，不管是地上还是地底。 　　“不出意外段筹早就察觉到了我们的关系。”昏暗的房间中，贾艾斯正在跟对面的人说着什么，“放弃宋椒，老槐又刚愎自用，不堪重任。阁下，您应该清楚，我才是最合适的，我将永远臣服于内阁，以我的生命起誓。” 　　视频中的人衣冠楚楚，虽然头发半白但威严不减，除了卡莫白还能是谁？ 　　卡莫白打量着贾艾斯，神色莫测，最后说了句“回聊”便掐断了通讯。 　　贾艾斯靠着座椅，双腿交叠搭在面前的茶几上，他吐出一口气烟雾，看出了卡莫白的动摇，他的野心肆意地在黑暗中蔓延，柏斯老了，卡莫白也老了，这些人物的陨落就跟流星一样，包括段筹，只有他才能明亮永恒。 　　凌晨三点半，段筹被急促的通讯吵醒，布迪跟兰达几乎是同时打来的，段筹坐起身，将从被窝里翻出的许廉按到怀中，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而是未雨绸缪，预想到猎物入笼的期待。 　　宋椒为了追回物资，夜袭了边防军的一个联络点，抓住十一名士兵作为人质，他要逼段筹低头。 第七十二章 黄雀 　　段筹不会被威胁，但是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的软肋也很清楚——那就是他不会置那十一名士兵的生死于不顾，哪怕事后宋椒要承受段筹山呼海啸一般的报复，但此刻将物资追回去，他还能挽回一点儿人心，在跟贾艾斯的斗争上多一个筹码，老槐是半个阴谋家，但他这辈子过于小心谨慎，当他不觉得自己会在三足鼎立的局面下完全取得成功时，他开始退而求其次，占据中立，谁最后赢了，他就跟随谁。 　　换句话说，宋椒应该是被贾艾斯逼到了极限，他这一辈子都给了吞噬，所以不能输。 　　宋椒致电给段筹的第一个电话被掐了，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不信段筹真的敢舍！ 　　段筹一旦舍掉这些士兵，固然能保下物资，但保不住人心，几十万边防军死心塌地跟着他的最大理由是什么？是他从来都不会放弃人类。 　　宋椒笃定段筹一定会来救人，可他整个人太紧绷了，夜袭联络点挑衅段筹，可能连内阁都没想到他能这么大胆，宋椒一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一边又开始隐隐动摇，他怕一旦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上将，有回应了。”许廉步履匆匆，然后将一个文件展示给段筹看。 　　“好。”段筹眸色坚定，这枚棋是许廉意外撞上的，到底能不能用就看这次，被骗了也没关系，反正段筹是一定要接回那些士兵的，至于宋椒乃至整个吞噬的账，他一分都不会少算。 　　大门打开，寒流来袭的边防线实在太冷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细小的冰珠，随着往里倒灌的寒风直往人脸上扑。 　　许廉没什么表情，他对环境的适应性总是很强，但紧跟着，带着体温的披风落在肩上，不给许廉反驳的机会，段筹稍微低头给他扣好，再帮许廉正了正帽子，“走吧。” 　　许廉心尖滚烫，他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跟上段筹。 　　第二次段筹接了宋椒的通讯，他带着一批物资登上飞舰，想起刚刚的那条信息，定了个地点。 　　宋椒忙道：“不去那儿！”他担心段筹设伏。 　　“你没得选。”段筹冷声，“宋椒，敢偷袭联络点的你的确是第一个，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但不会在刚接回自己人就贸然开火，因为那样意味着伤亡，也就让我此行失去了意义，我定地方，然后做交换，否则免谈。” 　　宋椒一颗心都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旦段筹说“人我不要了”，他就是不仅没有拿回物资，还彻底得罪了段筹，而同时段筹是个非常守信的人，物资，物资……那是宋椒必须攥在手里的保命符，他的眼神一点点坚定下来：“好！谁人不知段上将一言九鼎，我信你！” 　　换个角度，如果真的拿回了这批物资，吞噬众人将会怎么看他？内阁又会怎么看他？他将了段筹一军！ 　　任何投资都伴随着风险，宋椒狂躁过后，舔舐着嘴角，竟然提前品尝到了几分胜利的甜头。 　　浩瀚的宇宙星海，一些长年形成的陨石在慢悠悠晃荡，随之撞上飞行器特殊材质的外壳，发出刺目的火光，然后逐渐熄灭，成为飞灰粒子。 　　宋椒的飞行航线较之段筹要远一些，他收到段筹的信息，说已经到了，宋椒兴奋得摩拳擦掌，眼前是一片即将凋零的蔷薇星云，飞舰直直穿过，宋椒紧盯着眼前的白光，忍住了伸手握住的冲动，他的筹码…… 　　然而白光消散，整个飞舰突然停滞。 　　等候眼前的并不是炮火，而是另一架飞舰，上面印着一张鲜红的大嘴，也是吞噬的，但自从内部分割成三部分后，为了区别，吞噬图标的边缘会有轻微的不同，老槐的是黑色，宋椒是红色，而贾艾斯的是蓝色。 　　好巧不巧，对面那架飞舰的边缘也是蓝色。 　　贾艾斯？！他怎么在这儿？ 　　两架吞噬的飞舰头碰头对上，由杀气腾腾变得沉默不言，可能星云都觉得尴尬，隐隐有散开的趋势。 　　“看热闹，哼，贾艾斯他知道热闹怎么看吗？”段筹的飞舰开启隐形模式，隔着一段距离将这一幕看得真切，“许廉中校，等他们打完，就可以去救那个人了。” 　　对方提供的位置信息真实有效，这颗意外撞上的棋子，成为了扭转局面的关键！ 　　按照剧本，段筹拿着物资来交换士兵，贾艾斯妄图藏在星云后扮演黄雀，他的飞舰上装满了弹药，都来自于吞噬，届时偷偷给段筹一枪，段筹势必会把这笔帐算在宋椒头上，两军开火在所难免，他可以趁乱了结宋椒……又或者，了结段筹！ 　　毕竟真到了各方混战的时候，能做到什么程度谁说得准呢？ 　　可段筹给宋椒的交换位置正好是贾艾斯的坐标，于是黄雀的身份重新分配，螳螂跟蝉也到场了。 　　宋椒对贾艾斯有种本能的、刻入骨髓的恨意，此刻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他要被贾艾斯截胡了！这人没准想堵在这儿杀了那十一个士兵，好叫段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 　　好毒的计谋！ 　　贾艾斯也懵了，想象中的一切都没发生，他的“暗箭”都准备好了，对了，暗箭…… 　　贾艾斯飞舰的一侧炮口张开，落在宋椒眼中简直跟针扎一样，果真如此！ 　　“弹药准备！”宋椒几乎在咆哮。 　　“去！发信号让宋椒给我见一面，这不对劲儿！”贾艾斯一直以执棋人的身份自居，还打算在今晚扬名立万，但自信粉碎的过于突然，他在一阵茫然无措中敏锐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蛛丝，似乎跌入圈套的是他……这叫贾艾斯十分不安。 　　“来不及了阁下，您看……”心腹指着外面。 　　那边宋椒的飞舰几乎张开了全部炮火口，一副要把贾艾斯炸上天的架势。 　　贾艾斯神色一凛：“打开防御！准备A级炮火攻击！” 　　“嗯？”段筹拿着望远镜趴在操控盘上，“口径36.66，打击面积几乎可以全线覆盖，不是我说内阁都不知道收敛一些吗？这武器才给我们不到半年，吞噬已经装在飞舰上互殴了。” 　　他嗓音轻慢，很有兴致，如同等待马戏开场的观众。 　　布迪一个无神论者，忍不住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他之前那么担心焦躁，结果现在看段筹这个吊样，全部错付了！ 　　但同时布迪又觉得很痛快！宋椒算个什么东西？夜袭联络点？他们跟异种打死打活，结果自家后院天天着火，谁能顶得住？ 　　“看到了吗？”段筹忽然转头问许廉：“刚才贾艾斯飞舰右侧的一个炮口是张开的。” 　　“看到了。”许廉一点就通，“他可能想在我们跟宋椒做交换时制造误会跟麻烦。” 　　“即便让他得逞了，想把我葬送在这种地方也实在痴人说梦。”段筹淡淡，贾艾斯一步一坑，段筹一步十坑，他总能将全部可能性都囊括其中。 　　许廉眼底闪过杀意，贾艾斯敢打段筹的主意，就要日夜祈祷以后千万别落在他手中。 　　“竟然还在观望？”段筹笑了，“布迪，给宋椒来个惊喜。” 　　布迪：“收到~” 　　最先进的隐形弹破开空气，是边防线上才研制出来的，内阁都不知道，以异种的攻击方式为基础模式，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去，空中可以更换航线。 　　一片死寂中，宋椒的飞舰舱门爆开巨大的火花，整个舰身都狠狠一颤，然后各类警报拉响。 　　“操.他妈的！”宋椒双目喷火，脸部肌肉剧烈抽搐，逼他是吧？今日谁都别活了！ 　　“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像是滚油中泼入一桶冷水，沸腾程度可想而知，第一炮开完，之后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精彩。”段筹抬手往后弹了弹，示意布迪抓紧，“再给添点儿油进去，先别给贾艾斯炸没了，我们承诺了一个人。” 　　这边许廉已经准备好了，他刚要走，就被段筹抓住了手腕，“这种强度你不应该受伤，对吗？” 　　布迪：“……”你看着外面快要将天都轰烂的火拼再说一遍！ 　　谁知许廉点了点头：“嗯，上将安心。” 　　许廉驾驶着一架小型飞行器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贾艾斯的飞舰，飞舰侧面大小洞排列不规整，许廉扫了一圈，挑了个后方防御板最脆弱的位置，先设置好飞行器的程序，然后在靠近的瞬间一跃而进。 　　许廉打开智脑，根据那人发出的信号在走廊中搜查，四周偶尔摇晃，人都在前面，所以他这一路走得格外顺畅。 　　最后许廉停在一扇铁门前。 　　这有点儿怪异。 　　铁门边缘的焊口新鲜，一看就是刚接的，四周全是木门，就这一扇是铁门，好像其中关着什么洪水猛兽，但许廉确定那个人毫无反抗之力。 　　“你在吗？”铁门上方的一处小窗被拉开，许廉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疲惫却漂亮的眼眸。 　　“你承诺我的。”那人似乎更虚弱了，说两句就要咳嗽，眼底闪烁着某种光彩：“你会做到的，对吗？” 　　他似乎被骗过很多次，语气带着不确定。 　　许廉一枪打烂了门锁。 第七十三章 不战而胜 　　推开门，许廉惊讶地发现里面一应俱全，甚至于家具摆设十分温馨精致，米色的窗帘，窗户上安装了实景模拟，看上去远处青山绵延，近处绿浪滔天，好像这间房子不在飞舰内，而在一个风景绝佳的农场中。 　　并非虐待，似乎是……另类的囚禁？ 　　许廉匆匆扫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了青年身上。 　　他本人跟他的那双眼一样漂亮，如同一张宣面干净整洁的白纸，这是许廉的直观感受，随便落下一滴墨，都能熏染得十分好看，可惜这张纸如今生了皱，他苍白卷翘，就留下一部分尚且能用的地方。 　　青年坐在轮椅上，目测站起来的身量接近一米八，他消瘦，病态，因为紧张抓住轮椅的手格外用力，上面青筋交错，能清晰看到一些密布的针眼。 　　舰身再一次摇晃，许廉回过神：“我们该走了。” 　　一听说“走”，青年死寂的眼底升起光亮，他嘴唇轻动，似乎呢喃了一句“没骗我”，然后撑着扶手就要起身，但尝试了三次都失败了，他额头渗出冷汗，双腿没有残废，还有知觉，但根本不配合，他着急而闪躲地冲着许廉讨好一笑，生怕许廉会嫌麻烦丢下他：“我很久没走路了，您稍等，我……咳咳……” 　　然后眼前多了一个并不健硕，但非常有安全感的后背。 　　许廉微微偏头：“上来。” 　　青年怔住，直到更加猛烈的炮火声响起，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伸出手攀住许廉的脖颈。 　　太轻了……许廉哪怕背着他行动也不会受到任何阻碍，他按照来时的路线带着青年撤退，到了风口边缘，看到外面已经炸得惨不忍睹，黑烟滚滚。 　　许廉暂时放下青年，他打开智脑，调动飞行器回来。 　　青年很认真地看着外面，然后轻轻说了句：“星空并不好看。” 　　“星空好看。”许廉纠正：“只是这里的不好看。” 　　青年有些意外，眼底散开一圈圈波纹，而在这种环境下，这样一句简单的回答，让一种看不见的默契悄然建立，“我姓林，叫林休，休息的休。” 　　“许廉，清廉的廉。” 　　林休眉宇间的警惕散去些，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颜色了点儿，“其实那日向你求救，我不确定你是否会来，我不认识你，但是我通过门缝看到了段筹上将，你们很默契，在战斗过程中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对方的安全，所以我猜到了你们的关系。” 　　许廉点点头，表示在听。 　　“我被囚禁了很久，消息闭塞，但我一直跟着贾艾斯，我知道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上将对吞噬的没什么忍耐性，我赌上将需要我这枚暗棋。”林休淡淡，他说完掩唇咳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嗓音彻底沙哑，才淡淡吐出两个字：“抱歉。” 　　这人身上揣着秘密，看似苍白孱弱，但总有种能在关键时刻左右局势的气息，他也的确做到了。 　　飞行器逼近，许廉重新背上林休，利落地跳进去。 　　喷气孔冒出两道幽蓝色的火光，飞行器急速驶离，林休扭头看向外面，眼眶不由得红了。 　　他终于离开了…… 　　布迪看着凝视远方的段筹，忍不住开口：“既然不放心随便找个人去就行了，何必非要许廉。” 　　“不仅不放心，还舍不得。”段筹身形挺拔，“但是布迪指挥官，他先是士兵，才是我的爱人。” 　　布迪神色一震，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段筹最迷人的地方之一，他有偏爱，但在真正的战场上，绝不会有私心，若到了全人类利益跟许廉之间需要抉择的那一天，他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前者，这是刻入段筹骨血的东西，是段家一代代传承下来、压在肩上的重担，前赴后继，恪守公正。 　　段筹没办法对任何人说，许廉那不要命的性子，不稳定的身体情况，体内的异种基因，桩桩件件都让他恨不得将这个人藏起来，可每一次，许廉执行任务的时候段筹都会点头，就像雄鹰属于苍穹，士兵奋战沙场。 　　哪怕每次目送许廉的背影段筹都会害怕担心，但他作为人类最后的防线，需要将这点儿害怕担心藏起来，藏在强大悍利的缝隙中，即便有一天听到了许廉战死沙场的讯息，他也只配短暂的悲伤痛苦，然后重新站稳。 　　这些东西他没打算跟任何人说，因为他相信许廉会回来。 　　一架飞行器快速接近，段筹眼底的深渊散去，他轻轻笑了。 　　但很快某上将就笑不出来了。 　　许廉是去接人的，但最后怎么是背出来的？还贴那么近？ 　　“他需要一个完整的身体检查。”许廉将已经昏迷的林休交给布迪。 　　布迪一把捞走，都没看怀里的人具体啥样，“醋味散开，中校闻到了吗？” 　　许廉：“？” 　　一抬头，就看到段筹皮笑肉不笑。 　　许廉：“……” 　　“怎么，一场营救相见恨晚了？”段筹上前，语气淡淡的，但那股阴阳怪气的味儿谁听谁知道。 　　别说他小气，就这脾性！见不得别人跟许廉靠近一点点，只要是活物。 　　许廉忍不住笑了：“那人叫林休，身体很差，半途中就发了高烧，我没办法。” 　　“哼。”段筹转过头。 　　不远处的几个守卫正望着这边憋笑，许廉想哄段筹两下，又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压低声音：“别生气，我只喜欢你。” 　　段狗的嘴角开始不听话。 　　那边宋椒跟贾艾斯打得两败俱伤，双方的飞舰弹尽残破，再继续下去就是同归于尽，于是零散的炮火声后，两人默契地停手。 　　但段筹怎么乐意呢？ 　　他临时建立了一个房间，先打给宋椒，然后接通了贾艾斯。 　　贾艾斯此行大受打击，被教训一顿终于明白谁是爹了。 　　但段筹并不打算帮他。 　　段筹播放了一段录音，正是那日跟贾艾斯的谈判内容，稍微剪辑掉废话，力求简单明了，让宋椒明白他的物资到底是怎么丢的。 　　房间里亮着三个人的脸，宋椒跟贾艾斯皆是面色铁青，只有段筹笑得春风得意。 　　“贾艾斯，你切断跟我的全部联系，妄图划清界限，以清白的姿态投靠内阁，然后逼迫宋椒攻击我的联络点，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算盘打得挺好，但是我不吃这套。”段筹言罢又看向另一头的宋椒：“你也别委屈，蠢就是蠢，贾艾斯虽然不顶用，但脑子确实比你好使点儿。” 　　一损损俩。 　　贾艾斯跟宋椒的脸色已经不仅难看那么简单了。 　　“现在。”段筹神色一正，“看看你们四周。” 　　宋椒跟贾艾斯不知听手下人说了什么，顿时大惊失色。 　　那是当然，他们已经被装备精良的边防军全线包围了，只需要段筹一声令下，今日两人就可以携手黄泉。 　　“把那十一名士兵还给我，我放你们走。”段筹开口。 　　此言一出视频中的两人愣住了，赶回来的布迪也愣住了。 　　倒是许廉神色微动，第一时间明白了段筹的意思。 　　贾艾斯有野心，但不够成熟，宋椒为人阴险，却难成气候，这两人段筹都没放在眼里，因为他足够了解，但那个老槐却如同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他的危险透过一阵风都能传递给段筹，今日杀了贾艾斯跟宋椒，相当于将一个一无所知的老槐亲手送上吞噬首领的宝座，对方简直是躺赢，与其让他一家独大造成未知的危险，倒不如将贾艾斯他们放回去，继续互掐。 　　而宋椒在听到那段录音后，本就恨意沸腾，以后跟贾艾斯合作的最后一丝可能性也被斩断，这就是段筹想要的。 　　分裂吞噬，让它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你认真的？”宋椒难以置信。 　　“认真的。”段筹不说谎，“但那些物资你想都别想，别妄图用士兵的命威胁我，宋椒，除非你想彻底激怒我。” 　　宋椒不敢了，他对段筹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畏惧，以后一听到这个名字，都恨不得在脑子里安装一个屏蔽器。 　　十一名士兵安全回来，段筹这一仗不战而胜。 　　边防军撤退，给宋椒跟贾艾斯让开了一条路。 　　“对了。”段筹淡淡，引得视频中的两人同时警惕地看来，他笑意“核”煦：“如果再敢攻击我的士兵或者我的联络点，我一定亲手把你们送进异种的胃里，能听明白吗？” 　　宋椒几乎不敢直视段筹，仓皇点点头。 　　“搞定了。”段筹关闭通讯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看到许廉钦慕的目光。 　　别说，被爱人这么注视着，身心不是一般的愉悦，恨不能将人按在身下，狠狠地…… 　　布迪：“……”你脑子里的黄废料几乎快要实质化。 　　飞舰安全返航，落地一出舱门就看到赵楠。 　　“上将，您的聪明才智如星空般永恒。”赵楠文邹邹地夸赞。 　　兰达也回来了，但他不如赵楠这么会遣词造句，就言简意赅：“叼！” 　　“行了。”段筹轻笑，然后转头看向布迪：“对了，那个林休你好好照顾看管，有大用处。” 　　布迪十分无奈：“怎么又是我？！” 　　“或者你把兰达替换下来？”段筹反问。 　　兰达：“算了，就他那驾驶飞行器的破技术，第一天就要被异种吞掉，还是好好当军师吧。” 　　“是奶妈。”赵楠纠正。 　　“我靠……”布迪冲上去扯赵楠的领口。 　　段筹将一切喧嚣抛在身后，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牵住许廉的手，然后手指灵巧地挑开他的手套边缘，一根手指伸了进去。 　　像是挑开了他的衣服，手指在掌心轻轻蹭了蹭，有些痒，还色.气。 　　许廉：“……”我脸红什么？！ 第七十四章 上将他肝儿疼 　　两人回到边防线是下午时分，但直到傍晚许廉才堪堪醒来。 　　浑身酸疼，他盯着天花板怔愣许久，死活想不通这些花样上将都是从哪里学的，根本让人招架不住。 　　段某人在感兴趣的事情上一向举一反三。 　　段筹不在休息室，许廉稍微缓了缓后撑着床板起身，但刚一动就是强烈的眩晕，晕到他不自觉吞咽两下，有些反胃。许廉往被窝里缩了缩，深知是“副作用”，似乎他已经跟那些异种基因彻底融合，稍微剥离开就会导致身体也开始分崩离析。 　　可灯光稍一明亮，许廉是笑着的。 　　因为活着的感觉无比真实。 　　这次他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一个清明，于是语音控制智脑，拨了通讯给段筹。 　　那边秒接，段筹语气含笑：“已经坐上电梯了，猜猜今晚带了什么好吃的给你？” 　　许廉认真想了想：“鸡汤？” 　　“错了。”段筹话音刚落，通讯里传来段泽兴奋的声音：“烤串！” 　　小孩恢复没多久，段筹对他的饮食一向严格，烤串什么的几乎碰都不给碰，难得这顿饭能有他的份。 　　“好啊。”许廉低低笑了。 　　段筹皱眉，怎么听得有气无力的？但是段泽在，他也没多问。 　　休息室门一打开，扫了一圈没看到许廉，段泽撇撇嘴：“懒猪。” 　　段筹在他头顶敲了一下，“没大没小的。”然后将烤串递给他：“你先吃。” 　　“好哦。” 　　“怎么了？”段筹推门进去，见许廉还睡着，“腰酸？”他自我反思了一下，下午那阵子虽然没当人，但也应该没这么大的后劲儿。 　　“腰还好。”许廉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头晕。” 　　段筹脸色微变。 　　“初代？之前的全部数据伴随着爆炸全毁了，只有教授那里有完整的，上将，这些年我虽然潜心研究，但跟教授比起来差太多。”常育那日说着无可奈何的话，将段筹一颗心沉入谷底。 　　段筹握住那只手，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将许廉抱起来，“这样呢？头晕吗？” 　　“嗯。”许廉闭上眼睛应道。 　　他跟几个月前在主星时判若两人，由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变得有血有肉，他不舒服，却靠在段筹怀中神色安宁，好像只要能这么活下去，再难受都没关系。 　　“宝贝。”段筹轻声，带着点儿安抚跟哄送味道：“十四年前实验室爆炸，那个教授带你离开，你们住哪儿？” 　　“在十二星系内，但没有被命名。”许廉回答。 　　段筹眉眼狠狠一跳，没有被命名的星系，要么穷得尿血，要么气候资源恶劣，总而言之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这样的小行星挺多的，指不定哪一天就化作碎片，成为游荡宇宙的成千上万的陨石。 　　“还记得在哪儿吗？” 　　许廉睁开眼睛，“记得。” 　　“我想让你带我去看看，教授没准留下了一些研究资料，一旦有内阁的痕迹，对我来说也是一大利器。” 　　许廉被提醒了，眼中一亮：“有的！”他激动地坐起身，因为速度太快太阳穴顿时跟针扎似的，又倒回段筹身上。 　　段筹语气更轻：“带我去看看。”他真的一刻都等不了了。 　　谁也不知道实验体的副作用什么时候袭来，到底有多严重，常育这十几年的研究像是喂了狗，总之段筹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许廉又晕了二十分钟，伴随着轻微的耳鸣，正好段泽来敲门，“噗”的声响，像是水泡在慢镜头下炸裂，许廉耳目骤然清明，他迅速直起身体，段泽在外面喊：“你们又睡着了？再不来我吃完了哦！” 　　段筹紧盯着许廉：“好些了？” 　　许廉点头：“好了。” 　　有些东西他们心照不宣，说出来反而徒增烦恼。 　　说着吃完，其实段泽就吃了一串烤肠，还把即将凉掉的烤串放在微波炉里面热了热，也算为哥哥跟嫂子操碎了心。 　　“这串你吃。”就两串烤肠，段筹把剩下的一串给了许廉。 　　段泽朝这边看了眼，没说什么，正在啃鸡爪，许廉用筷子夹断，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给了段泽，然后咬一口自己这半，剩下的全喂给了段筹。 　　“好吃。”段筹洋洋得意，媳妇儿喂过的就是不一样。 　　吃完饭都八点了，段泽黏着许廉打了会儿游戏，被上来的卫兵带回房间休息，段筹原本打算看几份文件，但三行下来一个字都没记住，他认命地关掉智脑，在心里叹了口气。 　　许廉似有感应，看了过来：“上将？” 　　“困吗？”段筹问。 　　许廉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摇头：“不困！” 　　段筹乐了，脚伸过去碰了碰他的腿：“想什么呢？不碰你，我的意思是精神的话带我去。” 　　许廉眨眨眼：“……我曾经住的那个小星球？” 　　段筹：“对！” 　　大事情都处理完了，这次段筹打招呼布迪没说什么，他现在有着更浩大的工程，布迪挂断通讯，继续将勺子递出去：“再吃一口。” 　　林休摇着头，一脸难色：“我吃饱了。” 　　布迪：“……你就吃了两口。” 　　段筹赢了，怎么忽然扔这么个难题给他？偏偏有大用，一碰就碎，还不敢怠慢。 　　飞行器在星海中游荡，偶尔贴着陨石边缘，看得人心惊肉跳，而开飞行器的不是段筹，是许廉。 　　这次开出来的是段筹亲自改装过的那架，性能自由过了头，兰达都不想上第二回 ，但许廉如鱼得水，非常喜欢。 　　“喜欢就送你。”段筹忽然开口。 　　换做从前许廉肯定就拒绝了，觉得自己哪里配得上，但如今胆子大了些，舔了舔嘴唇，眼底闪过欣喜，“这架飞行器改装的好，以后我需要了跟上将申请，咱们一起用。” 　　段筹抱臂靠在椅背上，笑着说：“好。” 　　许廉之所以同意来，是他想起那颗小星球距离边防线不远，当年教授害怕有蛛丝马迹被内阁抓住，恨不能带他跑进异种生活的地域去。 　　段筹一路上不由自主地想了很多，例如那颗小行星从表面看是什么样子，天幕什么颜色，里面是丘陵多点儿还是一马平川，教授既然带他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应该吃的足够吧？ 　　段筹有点儿自欺欺人地给许廉构造了一个尚且不错的生活环境，然后在看到小星球的瞬间被击得粉碎。 　　那是个破碎了一半的星球，如果飞舰远远驶过，肯定会以为它是半个大型陨石体，大气层稀稀拉拉一片破布，进去都不用做缓冲，当着段筹的面，一块陨石一路火花地砸了下去，不是丘陵也不平坦，而是嶙峋的沟壑，地面跟天幕都呈现出浓郁的黑灰色，岩石十分坚固，算是一种较为泛滥的材料，因为延展性跟锻造性太差，适用性又极低，早就被抛弃，算是“宇宙垃圾”之一。 　　换句话说，许廉一直生活在“垃圾场”。 　　段筹的心肝脾肺肾顿时不好了，但某上将还想挣扎一下：“这星球是不是变差了？” 　　“没有。”许廉落地停稳：“一直这样，没变。” 　　他妈的……段筹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想再给实验基地炸一次，日后内阁千万别有把柄落在他手中，段筹点了根烟，跟着许廉下了飞行器。 　　许廉微微侧目，上将似乎心情不好。 　　“不生你的气。”段筹揉了把许廉的发顶，手感依旧舒服：“带路，我看看住哪儿。” 　　许廉记忆力很好，这里的沟壑岩石长得都一样，他却停在了曾经的“房子”附近，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看到“房子”的那一刻，段筹把烟蒂咬烂了。 　　就是一个背靠着巨大岩石、往下挖出来的洞，因为长久没人洞口早就让土粒埋住了，许廉戴着手套挖了好几下，还不让段筹碰，然后感觉差不多一脚踹上去，“房门”就开了，细细簌簌的滚石响动，许廉长高了许多，这次进去就要躬下身子，灰尘飘荡，空气中游来一股熟悉的气息。 　　许廉顿了顿，稍微适应了一下，然后转过身：“上将小心，周围岩石比较锋利。” 　　段筹：“你往里面走，我跟着。” 　　段筹觉得莫名憋屈，好在里面的空间尚可，就一个办公间两个卧室，一些器械堆得哪儿哪儿都是，教授从来不同意许廉碰这些，所以许廉对研究细节一窍不通，但角落有个废旧木板搭起来的小书柜，曾经无数个深夜，许廉都看到教授将一圈圈录像或者资料放在柜子里。 　　教授死前只是让许廉去主星，告诉他外面的风波估计已经停了，教他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也没说烧了那些资料跟录像。 　　许廉直奔小书柜，打开后果不其然看到了东西，但是录像都在，资料却损坏严重，然而还有救，拿回去科技复原就行了。 　　段筹没管那些，而是推开右手边的房间，门矮一些，一看就是给孩子准备的，他在里面根本抬不起腰，就一张床，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剩，床单简直拼接大全，因为多年陈旧几乎跟岩石融为一体。 　　段筹想从许廉生活过的地方拼凑出一些他的过往生活，却只看到满目疮痍，就跟这些冷冰冰的黑色石头一样。 　　怎么熬下来的？ 　　“上将。”许廉喊道：“要好好搬一搬，东西太多了。” 　　“嗯。”段筹正欲转身，忽然瞥见靠近床头的位置贴着个什么，他俯下身，发现是照片，但是很模糊，依稀能从仅存的半个眉眼中辨认出是许廉，还很稚嫩，段筹顿时心痒痒，趁着许廉朝外搬东西的功夫，打开智脑进行全息扫描。 　　年幼的许廉，他还没见过。 第七十五章 看完就给我忘记 　　段筹跟许廉搬的很细，连张写有数据的纸都没放过，来回十几趟，差不多一个小时，办公间都空了，接下来就是教授的卧室，倒也没多少东西，就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心灵感应般，许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 　　深夜他出来喝水，看到教授正趴在地上，往石床缝里塞着什么。 　　教授是个很细心的人，若非重要的东西，否则不值得专门去藏。 　　见许廉跪在石床旁，段筹立刻将人往起来拉：“做什么？” 　　“我记得这里面应该也有。”许廉坚持了一下，解释道。 　　段筹抬抬手示意他起身：“我来找。” 　　许廉站在一旁拍着膝盖上的土，指了个非常精准的位置，段筹手臂长，稍微压低身体很容易够到内侧的墙壁，指尖没碰到什么，段筹左右试探的时候手背忽然被木头划了一下，但这是石床。 　　段筹手掌上翻，果然在一个槽口处摸到了盒子，使劲儿一抠就抠了下来，巴掌大小，因为气候腐蚀外面已经虫孔密布，稍微用力就能捏碎一角，打开里面是个U盘，段筹眼神一沉，他有预感，这玩意很重要。 　　段筹又仔细搜寻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遗漏，跟许廉离开了。 　　行至门口的时候许廉下意识回头，但只看了一眼就被段筹高大的身躯挡住，“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看的？” 　　天幕微亮，许廉眼中闪烁着星辰，他似乎明白了段筹这阵若有似无的火气来源何处，轻声道：“其实还好，在这里不用关小黑屋，不用扎针做实验，虽然条件恶劣，但对我来说就是天堂，上将不必挂念过往。” 　　段筹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说：“需要拍照留念吗？” 　　“不用了。”许廉接道，记忆都在他的脑海，这里不出意外他不会再回来了。 　　段筹抛掷着盒子玩，U盘在里面“哐哐”作响，他跟许廉并排行走，忽然问道：“在这里吃什么？” 　　“教授会从岩石中提炼出一种较为宝贝的化学药剂，稍微加工一下，就拿到隔壁小行星去卖钱，卖的钱可以买吃的，当然还有这个。”许廉顺路，摘了个类似仙人掌的小绿球，上面还长着刺，他三两下拔干净，要给段筹示范，说着就往嘴里塞。 　　段筹急忙拦住了：“能吃吗？” 　　“能吃。”许廉低头咬了一口，然后蹙眉，“苦了。” 　　明明小时候吃的时候不觉得苦，这里环境差，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出去，暴风雨天气会将人困死，教授跟许廉没办法就顶风冒雨采摘这个，拿回去充饥。 　　段筹就着许廉的手也咬了一口，然后脸都绿了。 　　段筹转头就吐了，许廉莫名觉得不能咽，也给吐了，然后看上将闭上眼睛，情绪有些浓郁地散开。 　　“是嘴巴里面难受吗？”许廉轻声：“回去喝点水就行。” 　　话音刚落就被段筹整个拥住，夜间起风，呼啸声在沟壑间乱窜，呜咽不止，这里的苍凉难以形容，属于生灵都想要避开的孤独难忍，段筹想象不到，即便有一个成年人陪在身边，年幼的许廉在经历过那种绝望后，是怎么在这里坚持生存的。 　　“哥抱会儿。”段筹沉声。 　　上将在心疼自己，许廉感受得很清楚，他笑了笑，觉得那些熟悉的哀嚎被隔绝在一层温暖外，不足为惧。 　　雷雨说来就来，这个天气飞行器不宜起飞，段筹跟许廉就窝在舱内煮泡面，某上将现在走哪儿似乎都藏着鸡蛋，老规矩给许廉打两个。 　　“好吃吗？” 　　许廉点点头，嗦着面含糊道：“好吃。” 　　飞行器不大，要休息的时候段筹就把驾驶舱的座椅打开，可以加宽点儿，温度调至最大，就跟许廉裹个毛毯挤在一起。 　　这里是许廉生活过的地方，对段筹来说到底不一样，他总会无意识代入，想象着一个孩子要怎么办。 　　他体热，跟个人形火炉似的，许廉靠得舒服，很快就迷糊了，轻声唤了句：“哥……” 　　“在呢。”段筹看着外面层层席卷的风暴，跟着头脑风暴，他实在气不顺，正在琢磨怎么收拾一下吞噬跟内阁，卡莫白那一头青丝混白发，实在碍眼，段筹想给他全染白了。 　　许廉又是踏实的一觉，醒来时段筹不在，洗手间里传来洗漱的响动，他拉着毛毯稍微蹭了蹭，然后就听到了舱门被砸响的动静。 　　像是被人用丢来的石子试探，许廉警惕性拉满，正欲起身就见段筹从一侧出来，男人提了提裤子，哪怕再慵懒也气势逼人，段筹按住腰间的枪，打开了舱门。 　　外面一共站着四个人，风雨停歇，他们还穿着黑色的雨衣，披着帽子，在这种环境下见到这类人实在不是个好征兆，越贫苦的地方越容易出匪徒，他们对于这架飞行器的占有欲段筹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 　　“滚。”某上将睡了一夜心情仍是不好，但不怎么想拿不相干的人撒气。 　　谁知那四人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可能觉得段筹就一个，他们怎么都能拿下，于是缓缓逼近。 　　段筹乐了，抽空对许廉说：“起来洗漱。” 　　许廉应道：“好。” 　　一阵拳拳到肉的响动，没有枪声，许廉洗得慢条斯理，能打过上将就见了鬼了。 　　段筹没下死手，就暂时给他们卸了力，缓半个小时就能恢复，届时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谁知为首的那个相当不服气，冷声说了句：“我们奉命来这里勘探，你敢跟内阁作对？” 　　段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谁？” 　　那人以为段筹怕了，有些洋洋得意：“十二星系内会有人不知道内阁？识相的留下飞行器，我们现在要征用！” 　　段筹再眼瞎也不会认为这四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一看就是游走于边缘的走狗，虚张声势罢了，而段筹真正感兴趣的是如果他们真的为内阁效力，那么内阁来这里勘探什么？ 　　“荒星一个，毛都不生？勘探西北风吗？”段筹露出不屑的神情：“骗人也不找个像样的借口，怎么，现在怕死了？” 　　对方见他不信，再看段筹刻意流露出的那股子匪气，想到这里地处偏远，万一真被对方宰了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发现，有些慌了，脱口而出：“我劝你不要乱来！我们真是内阁的人，内阁在维纳星东面发现了一个矿场，需要这里的……” 　　“咳咳！”有反应过来的立刻咳嗽打断。 　　但信息量足够了。 　　段筹嗤笑一声，“行吧。” 　　他找来绳子将四个人捆绑得结结实实，然后烤面包抹蓝莓酱，一杯牛奶，照顾许廉吃完早饭，二人驾驶着飞行器离开，那四人中的一个段筹留了活扣，挣扎挣扎最多两三个小时就能解开。 　　“上将。”许廉在里面听到了刚才的话，“维纳星的矿产我记得三年前内阁就公布挖完了。” 　　“我不信。”段筹驾驶平稳，“维纳星跟蓝星差不多大小，恢复能力也不弱，别说三年前，就是这十年下来，内阁给边境线上的武器供应也不足以掏空维纳星的资源。” 　　许廉心头一跳：“他们在屯武器？” 　　内阁屯点儿武器其实没什么，但耗费物资如此巨大，他们又不守边防，就有点儿让人不舒服了，内阁虽然不会打异种，但他们枪口对准自己的人事情没少干。 　　“不担心。”段筹轻轻笑了，“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就好办。” 　　好在这次段筹开来的是自己改造过的飞行器，上面没有军.方标志，算起来那四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刚才那土匪是段上将。 　　“一天？”刚从舱内出来，赵楠就挑眉说了一句，惊讶于两人的神速。 　　段筹看着他莫名糟心：“你怎么跟幽灵似的，走哪儿都能看到？” 　　“今天我巡逻。”赵楠淡淡。 　　段筹吩咐赵楠将飞行器上的所有东西做一个还原，这是赵楠最拿手的，他喜欢看书的同时还喜欢做一些文物修复，段筹之前搞石碑修复，两人时不时还能交流两句。 　　趁着许廉不注意，段筹将一个文件发给赵楠：“这个也给我复原了，只能你看，看完记得忘记。” 　　赵楠心想我又不能一键格式化，根本没往心里去，但等他打开智脑瞧见许廉的眉眼，顿时警觉，“你不会杀人灭口吧？” 　　段筹目光幽深。 　　赵楠：“……我知道了。” 　　他是台没有感情的电脑，格式化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段筹跟许廉一进边防大楼就撞上了气鼓鼓的段泽。 　　段筹忍不住，手贱地戳了两下。 　　段泽一把挡开，“说！你们两个又干嘛去了？！” 　　“执行任务啊。”段筹回答。 　　段泽不信：“执行任务就你们两个？” 　　“只需要两个人，不然我带谁？带其他人？”段筹反问。 　　段泽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如果段筹带别人他肯定要问为什么不带许廉，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之类的，小孩子总会想很多。 　　段泽生他哥的气，却往许廉掌心塞了两颗糖。 　　“我真该禁禁他的糖。”段筹失笑：“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掏出来？” 第七十六章 赎罪 　　修复那些资料数据速度缓慢，但照片赵楠分分钟就弄好了，想到段筹那个狗脾气，赵楠没敢细看，只瞥见稍微有点儿婴儿肥，皮肤白皙，眉眼十分精致漂亮的一个少年。 　　并且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赵楠：“……” 　　谁叫许廉这五官太出彩了。 　　不会真的被灭口吧，赵楠难受地摸了摸脖子，将照片发给了段筹。 　　彼时刚吃完饭，段筹正在看维纳星的相关资料，他在办公时不习惯看别的，正要按掉却瞥见是个照片格式，心头一跳，抬手点开了。 　　然后某上将一动不动了许久。 　　段筹斜躺在沙发上，足足五分钟过后，他脸上带笑，换了个姿势将照片放大。 　　嗯，长大了后瘦了好多，这小时候比段泽都可爱，再小点儿估计奶团团一个，美中不足的就是眼神很空，毕竟刚从实验基地中逃出来。 　　段筹翻来覆去地看，从左上角放大到右下角，诚恳觉得再也找不出比他媳妇儿更可爱的了。 　　“上将？”浴室门打开，许廉擦着头发出来，他的身高在男性中其实算相当出众的，奈何段筹恨不得戳天，总要矮他一些。 　　段筹走到许廉身后，接过毛巾替他擦头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记得那个石床旁边你还贴了照片？” 　　许廉回答：“刚开始有些习惯没去掉，在实验基地的时候，床头都会贴照片。” 　　如果谁死了就把照片撕掉，然后被另一张陌生面孔代替，从某种程度来说，在那个将人类视为“牲畜”的地方，照片能带来莫大的安全感，刚到小星球的时候许廉频繁做噩梦，贴上照片后好转了很多，当然如今他也不需要了，以为段筹就是随口一问。 　　“这样。”段筹给他擦得半干，将发巾随手丢到衣筒里，拿了杯已经热好的牛奶给许廉，自始至终没说照片的事。 　　但是等许廉去铺床的时候，段筹抓紧时间打印出来一张，夹在了随身携带的钱包中。 　　这个时代没人用这种老古董的东西，但边防线这一带不同，异种侵袭使得一部分人类文明倒退数百年，甚至隐隐回到了古蓝星时期，他们不用智脑星币，为了应付这种意外情况段筹习惯装一些钱币，不多，其它都是些照片，有全家的，段泽的，如今又加了张许廉的，放在第一个夹扣中，打开就能看见，左边许廉，右边段泽。 　　边防线七大指挥官，除了布迪、赵楠，兰达，防守薄弱的东西方各镇守一位，每年三次回来述职，中间有一位最为特别的，算是指挥官中最不近人情的一位，名叫于逞，他执行的任务一般为最高机密，机密到什么程度？除了段筹没人知道，如果可以，于逞可以好几年不回来，有次布迪都以为他是不是因公殉职了，但看段筹从容冷静的样子，就知道这人估计又在哪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帮上将埋着未来能用到的一切引线。 　　所以第二天一睁眼进入会议厅，看到于逞那张冰块脸，布迪吓得“啊！”一声尖叫。 　　布迪敬畏段筹，但时不时能开个玩笑斗斗嘴，对于逞基本只剩下“畏”了，因为这人身上的气息太吓人，非要布迪形容，那是一双堪比深渊的眼，从中看不到任何光亮，布迪丝毫不怀疑如果有天他得罪了于逞，在睡梦中被捂死都很正常。 　　“大清早你鬼叫什么？”段筹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成功引得布迪第二次“啊”了一声。 　　许廉跟在身后，抿唇笑了。 　　将布迪推到一旁，段筹调整手套的位置大步迈入，于逞倏然起身，朝他敬礼：“上将。” 　　他的声音低沉冷硬，长相格外有英气，一个利落的板寸，眉骨高挺，显得眼窝深邃，于逞笔直地站着，如同一把已经出鞘的利刃，而他的锋芒并不耀眼，而是藏于黑暗，在需要的时候，杀机毕现。 　　“回来了？”段筹在于逞对面坐下，这次没让任何人离开，甚至让布迪跟赵楠做了个旁听，“召你回来，是想让你去一趟维纳星，我怀疑内阁骗了民众骗了我，里面不仅仅是资源没被开采完那么简单，我怀疑他们找到了其它珍贵资源。” 　　星际时代的资源无非用于两点，一是武器生产，二是人类建设，单看包括主星在内的三个星球较为富裕，其它星系穷得叮当响的样子就知道内阁肯定没把钱用在后者，段筹从前不碰这些，他尚且年少的时候，觉得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但如今不同，他只觉得内阁成天放屁。 　　“为了人类”这样的谎言段筹一个字都不信。 　　“行事谨慎一点儿，尽量拿回最全面的资料。”段筹沉声。 　　于逞点头：“是。” 　　许廉仔细打量着于逞，这位指挥官与众不同，他明显是段筹放在暗处的王牌，但除此以外滴水不漏，许廉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流动，他把自己融入黑暗，所以他适应黑暗，维纳星的任务非他莫属。 　　于逞正好也抬头看来，这是他第一次见许廉，长得过于好看，身板清瘦，跟布迪信息中所说的“横扫千军”相差甚远，但于逞丝毫不敢轻视，他对飘过耳畔的一阵风都极为警惕。 　　“哎呦。”段筹眯了眯眼，看看许廉再看看于逞：“你们隔空对望什么呢？” 　　许廉：“……” 　　于逞露出茫然神色，他哪里做错了吗？上将的语气听着不生气，但哪里怪怪的。 　　“您差不多点儿就行了。”赵楠低声，“于逞指挥官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 　　段筹冷笑：“不好意思，骨子里就这样，劳驾你们多担待。” 　　众人：“……” 　　于逞不是什么都不懂，事后布迪一阵唾沫横飞的科普，他就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原来是上将的爱人，真从主星带来了，于逞任务紧急，他总是步履坚定而匆匆，中午吃饭完跟段筹打了声招呼，就乘坐一架小型战斗机离开了。 　　看着战斗机消失于深蓝色的天幕，许廉轻声：“一个人吗？” 　　段筹：“怎么，你担心啊？” 　　许廉微恼：“上将！” 　　“凶什么凶？”段筹清清嗓子，“逗你玩呢。”他凑近，眼中有促狭的笑意：“可以啊小廉，如今都会同我发小脾气了。” 　　许廉：“……”布迪指挥官说得对，惹不起。 　　赵楠整理好的资料段筹全部丢给了常育，常育废寝忘食地看了整整三日，曾经一些让他觉得难缠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等段筹再来，常育顶着眼下的青紫跟邋遢的胡子，纠结半天问了一句：“上将，初代……在您手里吗？” 　　“与你无关。”段筹沉声：“我让你查的是一旦初代身体出现一些副作用，排斥反应，要怎么解决。” 　　常育略显痛苦地捂住脑袋：“上将，如果可以，我不想再碰这些了。” 　　段筹：“不可以。” 　　常育：“……” 　　段筹轻笑，却没什么温度：“看来好日子的确会让人精神懈怠，内阁抓了你妻女你研究得飞起，如今我好吃好喝供着，解决你的后顾之忧，让你查查初代的副作用，你告诉我不想碰了，常育，你哪儿来的脸？！” 　　段筹发怒恍如雪峰崩塌，气势足又森冷，铺面而来的杀意让常育噤若寒蝉，他是个学者，没办法对抗一个将军。 　　“常育，这项实验开启至少二十年，期间枉死多少人你们算得清吗？我要你给我的不是生化武器，而是解药。”段筹冷静质问：“你就不想赎罪吗？” 　　常育心神一颤，抬起头：“赎罪？” 　　“能挽回哪怕一个实验体，对你来说都是赎罪。”段筹承认他有私心，但他也是实打实这么想的，他若是常育，能救几个是几个。 　　“死很简单，但真的死了，到了地下见到那些不人不鬼的实验体，你亏心吗？”段筹问。 　　常育放在身侧的手倏然捏成拳，他瞳孔轻颤，没说话。 　　“明日我带一个实验体来。”段筹开口：“见不见在你。” 　　段筹要送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塞克。 　　塞克在多蒙星整的那些小动作段筹权当没看到，就那么些人，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也省点儿力气，他让许廉炸实验基地许廉炸了，如今段筹要他配合。塞克在飞行器上就被注射了镇定剂跟麻药，等送到常育的手术台上，已经彻底昏死了。 　　常育还是见了。 　　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出来，此刻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实验研究者，而像是一名医者，常育不复昨日的失态崩溃，今天挺冷静，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揭开罩在塞克身上的布，男人的畸形一览无余。 　　常育轻车熟路找到塞克内胳膊肘的编码，哪怕已经摧毁大半，但依旧能辨认，“这是第十三批进去的。” 　　“初代就是第一批？” 　　“不准确。”常育摇头：“初代是诞生的第一个完美实验体。” 　　“抓紧时间，别弄伤他，三个小时后他会被接走。” 　　常育脑海中浮现各类数据，说话间他已经采集了塞克的血液样本，点头：“好的上将。” 　　“常教授，这样才算有担当。”段筹沉声：“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但可以直面的错误，就尽全力修正。” 　　常育凝视他，半晌后笑了下：“谢谢您，上将。” 　　段筹转身，心想谢什么谢，许廉若是出事，你们这些罪魁祸首我给你上锅蒸了。 第七十七章 谁养谁洗 　　从常育这里出来，段筹散着步往回赶，边防大楼外面有一排排整齐的平房建筑，临时堆积了很多东西，偶尔也腾出来给士兵，段筹从一个路口经过，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驻足后又退了回去。 　　几个巡逻兵正团在一个角落，不知看到了什么，窃窃私语。 　　“我那儿不行，我过几天要去换防，照顾不了。” 　　“我那儿也不行，威廉对一切动物发毛过敏。” 　　段筹仗着个子高，脑袋凑上去，等看清墙角那个黑黢黢的东西，“豁”了一声。 　　众人一惊，仓促推搡间差点儿把那小东西给踩了，段筹忙道：“立正站好！” 　　一共五人，顿时成了笔直的树，目不斜视。 　　“看起来你们都没条件。”段筹俯身将小东西捞进怀里，笑道：“那就我带走了，加油巡逻，听餐厅大师傅说明早有鸡腿，你们还能赶上第一锅最新鲜的。” 　　“是！上将！” 　　五个士兵面色红润，感觉能巡逻个三天三夜，段筹号令千军时气势威严，令人莫敢不从，平时也极好说话，他会同人嬉笑打闹，不乏几分纵容，导致很多硬汉爷们跟他说上一句话都能兴奋好些天，让布迪来形容，“怎么跟怀春似的？” 　　回到休息室，许廉已经躺下了，正坐在床头看书，空气中飘荡着淡淡薄荷香味。 　　“洗完了？”段筹神秘兮兮地走到床边坐下，胸口有一处微鼓，还在乱动。 　　许廉瞪大眼睛：“什么……” 　　段筹将衣服敞开，一只黑乎乎的奶狗就往床上掉，段筹眼疾手快接住了，下一秒许廉猛地掀开被子，跪坐着，眼巴巴盯着段筹的掌心，“从哪儿来的？” 　　“路上几个卫兵发现的，运气好，知道叫，不然就这个毛色，等明早发现都是冰棍了。”段筹二话不说将小东西放在许廉手里，一副任他处置的样子。 　　“上将！上将！”许廉仓惶求助，“我现在该怎么办？” 　　“带去洗个澡吧，房间里温度适宜，应该不会感冒，我去热点儿牛奶给它。” 　　段筹一起身许廉就嗓音放大：“我去带它洗澡？！” 　　段筹转过身挑眉道：“难不成是我？谁养谁洗，不养丢出去。” 　　他惯会说狠话，也不知道是谁不要脸地从一众心都要被萌化的卫兵手里拿走的。 　　许廉喃凮愣了一下，徒然兴奋起来，像是终于确定这小东西是上将送给他的，双手捧着，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鞋子都穿反了，冲进了浴室，里面很快响起水声。 　　段筹又是心疼又是心软，觉得他家这位真好哄。 　　许廉换了四次水，洗完发现这小东西不是纯黑的，而是浅灰色，也不知道流浪了多久，滚得都能包浆了。 　　温度上来的小奶狗慢慢变得活泼，开始舔舐许廉的手，卖力讨好的很，舌头挺软乎，许廉脸上全是笑，洗好后他把狗抱出来擦干净，段筹那边将牛奶放在一个碗里，温度也差不多了，还泡了点儿面包。 　　这小东西一头扎进去狼吞虎咽，半天没起来。 　　“这是什么狗啊上将？”许廉问。 　　段筹端详半天：“杂毛，就是土狗吧？怎么跑来边防线的不知道，一般动物都不来这儿。” 　　许廉眼神很亮：“我洗干净了，我可以养它吗？” 　　段筹故作深沉：“嗯，洗干净了可以养。” 　　许廉没忍住，上前抱住段筹亲吻他，紧跟着，主动权就到了某上将手中，段筹是个非常沉稳的人，但他经不起许廉的挑，一挑就浑身冒火，他揽住许廉的腰往床边走，然后将一个多余的抱枕扔到了小奶狗旁边，吃饱了自己睡，别指望他伺候，敢乱叫乱闹照样丢出去。 　　那不会，这种长时间流浪的动物眼力劲儿都很好，小东西吃完身上暖洋洋的，自己找到抱枕，睡在中间最舒服的位置，很快没了动静。 　　许廉这边全是动静，他小臂挡在眉眼上，想不通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亲那一下。 　　第二天一早许廉是被舔醒来的，小东西趁着段筹不在，偷偷溜上了床。 　　最近天气严寒，一般没什么事，尤其在折腾完许廉后，段筹都会关闭他的智脑提醒，让他多睡会儿，许廉看了看时间，都上午九点半了，差不多该起床了。 　　门外有细微的动静，许廉刷牙的时候注意到了，总觉得不对劲儿，等他洗漱好，直接拉开了房门，门口果然站着人，正在用指甲哗啦门板，这下划拉了个空，抬起头，不是段泽还能是谁？ 　　“那啥……”段泽眼巴巴的：“守卫说我哥昨晚带回来一只猫，真的吗？” 　　许廉让开门，指着那个摸爬滚打从床上跌落的小东西，“不是猫，是狗，喜欢吗？” 　　“啊！！！”段泽尖叫一声冲了上去。 　　“你在房间玩，我去工作了。”许廉笑道：“一会儿我让守卫过来，有事喊他们。” 　　“嗯嗯！”段泽到底小孩子，见个毛茸茸立刻兴奋坏了，应完一只手使劲儿往后抻，示意许廉快点儿。 　　许廉接过，发现是两颗软糖，水蜜桃味的，他笑了笑，将糖揣进兜里，轻轻关上房门。 　　办公室看不到段筹，许廉开始没放在心上，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没来，许廉没忍住，拨了个通讯过去。 　　响了几下那边就接了，段筹应该之前就是视频模式，没切换过来，导致许廉一眼就看到他所处的环境。 　　段筹穿着作战服，因为位置原因智脑摄像头正好对准他跟左侧的窗户，密集的飞行异种成群飞过，尖锐的翅膀打在防爆玻璃上，“噼啪”作响，炮火在远处炸响，许廉倏然起身。 　　“上将您在哪儿？” 　　“跟兰达出来巡逻，被从防护罩漏洞中飞出来的异种狙了。”段筹说着话，按压炮弹的手一刻不停，“醒了？那个小兔崽子呢？” 　　“您在哪儿？坐标发我。”许廉接道。 　　“不用，就这点儿我跟兰达……”段筹的通讯花了一瞬，机身剧烈摇晃，他眼底倏然间杀气腾腾。 　　“许廉中校。”段筹抽空将坐标给他：“带一个连的人快速支援。” 　　“是！” 　　边防线上成排的卫星密集联系，升入高空构成一个广袤的防护屏障，但卫星不可能一直畅通无阻地运行，一旦一两个出现问题，就好比渔网上出现了过大的破洞，及时修复还好，否则就会有异种发现并闯入。 　　段筹驾驶着飞行器猛地掉头，将一个拖拽住兰达机翼的异种打得哀嚎不止，异种双目露出仇恨，振翅凌空，然后朝段筹冲来。 　　“警告！警告！燃料不足百分之十！” 　　段筹“啧”了一声，快速扫视四周，带着异种在飞行器跟其它异种间七拐八拐，他需要一个掩护体，废弃战斗机跟陨石都可以，这只异种的翅膀十分健硕，上面的鳞片宛如钢铁一般，子弹打上去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只看到火光闪烁，却不见它趔趄一下。 　　异种咬段筹咬得很紧，导致段筹没办法调整位置攻击它的生物鳞片，很快，段筹找到了一块漂浮在空中的陨石，他加速引擎，轰鸣一声冲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异种稍拢翅膀，以一种超过飞行器的滑行速度冲到陨石面前，将段筹找的掩体撞了个粉碎，然后它急速转弯，张开大口朝段筹扑来。 　　这只的智商非常高！ 　　“有点儿意思。”段筹无视燃料不足百分之八的警告，猛力按下操控盘上的按钮。 　　一瞬间，他只需要一瞬间的机会。 　　砰砰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异种的翅膀一时半刻不会被打掉，但忽然出现的猛烈火力攻击如同一道势不可挡的长虹，硬生生将它推离了原有轨道，段筹转身，看到了带兵赶来的许廉。 　　“哎？”不等段筹说话，许廉的飞行器已经直奔异种而去。 　　许廉对一切会威胁到段筹生命安全的东西，容忍度为零。 　　他的打法十分残暴，弹药跟不要钱似的往异种身上招呼，打不烂那层保护皮但足以让它感知到疼痛，超高的驾驶技术将异种玩弄于方寸间。 　　身后一架能源机跟自己的飞行器对接，能源补充很快，趁着这个功夫，段筹拿了瓶水喝。 　　兰达的飞行器缓慢接近，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接触到许廉的真正实力，青年恍如属于宇宙，他也长出了坚固的羽翼，腾飞翻转的操控简直可以称之为教科书级，兰达看得痴迷，飞行器“咚”一下撞上了段筹的，差点儿把能源对接口撞歪了。 　　兰达一惊，着急去切断通讯，但是显示灯亮了两下，段筹魔音贯耳：“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痴迷？是你能看的吗？” 　　兰达：“……” 　　异种被许廉彻底激怒，疯了一样追赶，为了彰显斗志它潜意识拍打了一下生物鳞片，速度极快，一般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但只见异种两腮顷刻间被火光填满，它在哀嚎声中被炸烂了脑袋，不甘地闭上眼睛，缓缓坠入黑暗。 　　段筹立刻吩咐：“尸体回收，这只异种的翅膀结构不同寻常，它们极有可能进化了。” 　　“靠！”兰达忍不住爆粗，这玩意天天进化吗？ 　　许廉的飞行器缓缓开过来，段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皮没脸地跳了进去。 　　兰达有些咬牙切齿：“上将，还没打完呢！” 　　段筹：“不是给你叫来援兵了吗？” 　　兰达：“……” 第七十八章 纠正错误 　　许廉脸色不太好看，半是懊恼半是生气，这段时间真的被上将惯坏了，竟然能赖床到九点半？！还有就是为什么打仗上将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这不是异种数量多少的问题，就像刚才的情况，许廉知道凭借段筹的能力可以躲开，但他就是止不住的心中暴躁。 　　青年眉心微蹙，眼底的森寒还未褪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 　　段筹难得心虚，但他对上许廉有的是法子。 　　“真没事，这些数量完全在可控范围内。”段筹说着一只手揽住许廉的腰，在某个敏感的地方稍微一用力。 　　酥麻感以此为中心瞬间贯穿全身，许廉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哼一声，不夸张地说，又羞又恼，快要气死了。 　　“上将！”许廉压低嗓音。 　　“错了错了。”某上将道歉道得一点儿都不走心，按着许廉让他坐回驾驶座上，自己蹭个座椅边角，眼底的笑意散去，快速扫了眼战场，按住耳边的小型通讯仪跟兰达他们交流：“三点钟方向集中火力，里面有一只成年雌性异种，杀了它。” 　　异种中雌性的智商要高出雄性，虽然战力没那么强悍，但通过特有的脑磁波指挥起其它异种来也很让人头疼，并且它们的学习能力非常强，边防军打起来一旦发现有指挥能力的雌性，都会想尽办法绞杀。 　　“今天是个突发情况，回去与你细说。”段筹抬手蹭了蹭许廉的脸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飞行器中，燃料正好填充完毕。 　　飞行器尾翼喷出蓝色的火焰，段筹“嗡”一声冲出去，许廉紧随其后，有了他们的配合，兰达觉得攻击压力一下子减轻好多。 　　“上将，防御屏障修复完毕。”耳麦中响起副将的汇报。 　　“收到。”段筹一头扎进异种堆里，接下来就是解决这些东西了。 　　这一仗打了一整天，异种多数也是群居，看这个数量段筹至少端了一个大窝。 　　战场上还没死透的异种被飞行器两侧伸出来的机械手掰开腮边的鳞片，然后直接打烂脑袋，布迪领着一批人上来清扫战场，段筹从飞行器上下来，精力充沛，他吩咐布迪：“一会儿派机器探查兵出去扫描一圈，我怀疑这里有它们的筑巢点。” 　　“好的上将。” 　　段筹扭头，发现许廉的飞行器停好了，人却没出来。 　　许廉靠在椅背上，忍着突如其来的目眩耳鸣，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往鼻子上一蹭，然后看到手背上全是血，许廉沉着脸抽出一张纸，动作透着点儿狠劲，三两下擦干净。 　　他之前战斗精神紧绷，能力应用过盛，像是将一根弹簧拉到了极致，现在放松下来，体内人性的那部分占据上风，开始显露出一些副作用。 　　第一次的时候许廉有些没适应，但这次就很从容了，他十三年前没被异种基因打败，今日也一样。 　　浩瀚幽深的宇宙，人类的领土曾经延生到无限的远方，如今守着十二星系苟延残喘，能源物资都十分匮乏，异种虎视眈眈，内阁又毫无作为，许廉不允许自己在此时倒下，他会陪着上将，直到再也无法战斗的那天。 　　许廉的感知变得十分混沌，整个人像是陷在棉花里，他并不知道段筹已经进来了，就站在他身后。 　　段筹盯着许廉手中被血染红的纸巾，脸色很是个难看。 　　不舒服，还是不说。 　　他正要上前，就见许廉指尖轻颤地打开智脑，段筹目力好，看到许廉是给自己拨通讯。 　　一响他就接了，但是没说话。 　　许廉脑子雾蒙蒙的，隐约看到接通了，他低声：“上将，我……不太舒服，你来接我回家吗？” 　　瞬间，段筹心中的火气散了个干净。 　　许廉眯了眯眼，没看到音波磁条有所跳动，上将说话了吗？ 　　紧跟着通讯被挂断，有人将他的后背轻轻托起。 　　许廉一下子就认出来是谁了。 　　他觉得就算自己某天失去全部五感，对外界的感知为零，也能通过某种奇妙的方式认出段筹。 　　“上将。”许廉枕在段筹肩上，一下都不想动了。 　　段筹将他抱起来，坐在了驾驶座上，将位置调宽松点儿，让许廉同自己面对面，这样说话就在青年耳畔，十分清晰：“打完了，放松下来，我带你去回去休息。” 　　放松下来…… 　　许廉脱口而出：“哥，兜里……” 　　“嗯？”段筹都启动了引擎，闻言进入待机模式，往许廉兜里摸，很快摸出两颗糖来，笑了：“段泽给的？” 　　“唔。”许廉往段筹肩窝里轻轻蹭：“一人一颗。” 　　段筹剥开一颗喂到许廉嘴里，另一颗放回他兜里。 　　许廉轻声：“你吃了吗？” 　　“吃了。” 　　“什么味儿的？” 　　段筹偏头亲他，飞行器从星云里呼啸而过，“桃子味的。” 　　许廉不说话了，他抓住段筹衣角的手缓缓松开。 　　许廉警惕性很强，哪怕现在他连动一下指尖都费劲，却能诡异地够感觉到外界发生了什么，段筹抱他下来，赵楠上前，小声问了句：“受伤了？” 　　许廉紧贴着段筹的胸膛，通过传来的动作幅度判断他是摇了摇头，段筹说：“把那个常育给我提来。” 　　再然后步入边防大楼，上了电梯，回到了休息室。 　　许廉刚到床上头发就被一只小手摸了摸，段泽小声：“怎么啦？” 　　“打累了，困。”段筹解释。 　　“还是不行呐，哥你就不困。”段泽语气不屑，但看着许廉的眼神却很担忧。 　　上将说的不错，没大没小的，许廉在心底笑。 　　“哎？”段筹一把薅住那只小奶狗，有点儿嫌弃：“谁让你上床的？” 　　小家伙蹬着小腿奋力挣扎，发出呜咽哼唧声。 　　“卖萌也没用。”段筹将小狗扔给段泽：“帮忙照顾几天，现在你先回去。” 　　段泽见哥哥脸色不好，抱起奶狗离开了。 　　许廉感觉到段筹坐在身边，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浓烈的担忧跟害怕透过皮肤无声地传来。 　　别怕，许廉在心里说。 　　常育进门后看到床上的那个青年，几乎是瞬间，脑子就跟被劈了一下似的，浑身全麻，他想到实验室爆炸那天，许廉的神态举止，那种刻入骨血的憎恶跟厌弃，加上段筹对实验体副作用的在意程度，一条模糊的线骤然清晰起来，常育一步步走近，借助灯光看清了许廉的五官长相，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年久发黄的照片，上面的少年跟许廉完美重叠，常育心中只剩下两个字：初代。 　　“丧失五感，头晕耳鸣，流鼻血。”段筹沉声：“这些都是实验体的副作用吗？” 　　他竟然没有一点点要遮掩的意思。 　　常育不再是那个提到实验就战战兢兢的懦夫，他似乎想明白了很多，闻言放下医药箱，从里面拿出器具熟练地给许廉做检查。 　　初代，完美融合人类基因跟异种基因，无异变，保持理智跟清醒，这样的实验体别说在医学界，在人类历史上都是一种不可能出现的存在，但许廉活生生躺在那儿，常育深吸一口气，快速分析一遍后说道：“体征虚弱，经常性的吗？” 　　段筹：“偶尔。” 　　常育蹙眉：“那就是排斥反应了。” 　　段筹冷声：“怎么治。” 　　察觉到他的怒意，常育有些畏惧地后撤一步：“上将，这个我一时半刻没办法做保证，虽然有塞克作为参考，但他是一个残次品，跟初代无法相提并论，我需要采集许廉中校的血液，进一步分析。” 　　段筹颔首：“采吧。” 　　许廉皮肤白，小臂结实有力，青筋格外明显，针头刺入的时候段筹皱了皱眉，有些不适地握住许廉的手。 　　常育看得真切，心想这么在意吗？ 　　“我不要求你短时间内研制出克制排斥反应的良药，但缓解这些症状跟稳定身体情况没问题吧？”段筹开口。 　　常育心想我敢说“不”吗？他点点头：“好的。” 　　“上将。”要离开的时候常育没忍住，轻声说：“实验一事已经不可逆转，教授死了，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段筹眸光锐利，“那你就看我如何纠正这个错误。” 　　常育像是被烫了一下，匆忙离开。 　　许廉此时已经陷入深度睡眠，身体其实并不舒服，两股力量在其中做着缓慢纠结的拉扯，但是许廉不在意，他甚至带着几分轻蔑，看着这些东西在自己体内折腾，太小儿科了，最痛苦的基因融合他都撑了过来。 　　再醒是鼻尖闻到了香气，听物辨声的能力回来，他听见段筹低声说：“瘦肉粥，吃吗？” 　　许廉小声：“吃……” 　　说完这句话他就睁开了眼睛，对上段筹漂亮含笑的眸子：“哥……” 　　“嗯。”段筹俯身将许廉抱起来，他们二人待在一起的时候，空气都变得紧密粘腻，“不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 　　许廉“嗯”一声，手往旁边摸了摸，什么都没有，“狗呢……” 　　“让段泽抱走了。” 　　许廉嗓音委屈：“不是说好我养的吗？我都洗干净了。” 　　段筹：“……” 　　五分钟后，狗被一把夺走的段泽十分懵逼，几个意思？！ 第七十九章 我们曾经是情侣 　　段泽坐在床头生了三分钟闷气，然后一裹被子，睡下了。 　　换做别人他肯定不答应，又哭又闹一定要让段筹给个说法，但许廉不同。 　　孩子的感知有时候极为精准，段泽就觉得除了他哥，许廉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那两人绝配！ 　　哪儿能跟自己嫂子置气呢？ 　　相比较而言段泽如今看亲哥不顺眼一些…… 　　许廉在外高超的飞行技术跟强悍的战斗力已经于边防军中打响了名声，开始都想不通上将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因为好看吗？现在都觉得强强联合就是叼！ 　　可在内，面对段筹一个人的时候，许廉那是半点攻击性都没有，眉眼的冷峻全部化作春雪消融后的笑意，泛着光，看一眼都觉得软。 　　“喏，带回来了。”段筹将小狗放在床上，虽然不喜欢，但总不能让许廉起来。 　　救命恩人明明是段筹，但在他手里小狗就跟玩具似的，一动不动，嗅到许廉的气息才变得活泼，哼唧着往他怀里钻。 　　许廉享受地抚摸着他的皮毛，嗓子还有些哑，“小时候一直想养只狗，但是没条件。” 　　某上将灵魂巨颤，问道：“那现在一只够不够？” 　　“够的够的。”许廉轻笑：“如果出勤都不怎么有时间，还要麻烦小少爷。” 　　“别那么叫他，喊名字就行了。”段筹挠了挠狗下巴，“我去洗澡，有事喊我。” 　　“好。” 　　但是等段筹出来，许廉又睡着了，正侧卧在床上，头发已经长至过肩，微卷，紧贴脸上的时候显得脸部轮廓小，皮肤特白，睡衣扣子也没扣好，露出一截颇具骨感的脖颈线。 　　段筹不知怎么形容，只是在这一刻，心疼得不行。 　　进实验基地的时候才多大啊，融合异种基因，他手底下不知死了多少个异种，从来没想过这种生物会跟许廉扯上关系，还怕他生气嫌弃，死憋着一个字都不说，连之前炸基地也是抱着几分同归于尽的心态，十几年都生活在悬崖边，这种滋味段筹真的想象不出来。 　　像是睡饱了，许廉上午六点的时候就睁开眼，脖颈处暖烘烘的一团，小狗找了个好位置，段筹从后面拥着他，许廉精神头好，没事干就抓着段筹的手指玩。 　　在许廉看来，段筹真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男人手指修长，他掌心贴上相比较还差着一个骨节的距离，几个关节处带着层薄薄的茧，这是常年把控操作盘导致的。 　　“醒了？”段筹嗓音低哑，听得许廉耳根痒痒的。 　　“嗯。”许廉应道：“上将再睡会儿。” 　　“行。”段筹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六点半的时候喊我。” 　　说是六点半，许廉还是让人多睡了十分钟，段筹醒来看了眼时间，笑着亲吻了一下许廉的脸颊，“起床训练。” 　　“是！” 　　许廉不是弱者，不需要被捧在掌心时刻保护着，段筹不想让他产生任何消极情绪，许廉天生属于战场。 　　晨起寒风凛冽，第一下能给人五官吹木，不做好保暖在风口站上五分钟，脸皮都疼。 　　“操！边防线的风就是妖，带着刀子吹。”布迪携着一身寒气进来，抬眼就看到段筹跟许廉换了位置。 　　从前许廉坐在右侧，方便观看智脑跟做笔记，今天换到了左侧，远离大门，跟壁暖贴的近。 　　看懂的布迪撇撇嘴，天天秀。 　　“林休怎么样了？”趁着没来几个人，许廉问道。 　　提及“林休”布迪的脸色复杂了一瞬，快到来不及捕捉，然后轻轻摇头：“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一身的毛病，他的腿是先天性细胞萎缩，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医生说尽力试试，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许廉点头：“好，我抽空去看看他。” 　　林休？段筹想到那个苍白到如同一张纸片的青年，却分毫轻视不起来，别的不说，那日贾艾斯既然要黄雀在后，所处坐标定然高度保密，那么林休是怎么知道的？那个青年哀伤死寂的眸子背后，有一层让人难以忽视的机敏。 　　会议很快结束，这边段筹跟许廉刚回到办公室，一则加密无显示的通讯就拨了过来。 　　许廉瞥见了，顿时提高警惕，倒是段筹神色如常，按了接通。 　　“我在。” 　　“上将。”是于逞。 　　于逞算起来已经抵达维纳星好几日了，看来他的工作有所进展。 　　“说吧，怎么回事？”段筹拉开椅子坐下。 　　“您所料不错，维纳星不仅仅是矿产没被开采完那么简单，内阁撒了谎，维纳星南极地区发现了大量珍贵的原矿石，一经开采出来直接被运走，是个肥的流油的大差事。” 　　段筹问：“谁接手的？” 　　“卡丹拉家族。” 　　段筹脸上浮现冷意，柏斯·坎林尔真是尽职尽责地守着自家财宝啊，卡丹拉家族是他夫人的本家，主星数一数二的权贵势力，他们的特点就是绝不参与政权，但十分有钱，从某种程度来说是柏斯·坎林尔坚实的后盾。 　　“还有……”于逞的语气徒然诡异起来，“上将，我三个小时前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于逞极少说这种话，段筹眉眼一跳：“怎么讲？” 　　“原矿石虽然珍贵，但您也知道，因为硬度问题开采起来比较麻烦，但这里的原矿石开采量超出了正常范畴，于是我找准机会去地底看了看。”于逞说着微微一顿，空气中最敏锐的那根线被拨动，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震颤，直逼心脏，于逞小声：“我看到了一种东西。” 　　这是个什么形容？ 　　“应该是人，但看模样又像是异种。”于逞轻声。 　　许廉瞳孔轻缩，他跟段筹之前还在猜测爆炸前的那些实验体去了哪里，本以为是吞噬藏了起来，却不想是……柏斯！ 　　“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指挥官。”段筹沉声，“继续吧，一旦有暴露的危险第一时间离开，你的安全最重要。” 　　“明白，上将。” 　　挂断通讯，一阵长久的安静。 　　许廉驻足片刻，倒了咖啡过来，段筹顺势抓住他的手，一片冰凉。 　　段筹蹙眉，温热清晰地传递过去，“别乱想。” 　　“嗯。”许廉嗓音闷闷的。 　　许廉这辈子全部的恐惧憎恶都系在了那项变.态的实验上，于逞刚才说的很清楚，那些实验体被运送到了维纳星，因为已经改变的特殊的身体构造，似乎在进行原矿石的开采。 　　许廉的大脑神经像是被钝刀一下下砍压，疼痛能忍，但是那种恨不能冲破胸膛的暴躁跟痛恨让他快要失控。 　　“答应的挺好，你倒是做到。”段筹说着将人往怀里一拉，许廉就顺势坐在他腿上。 　　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许廉颤抖的心绪逐渐平复，他像找到了解药一般，蹭着段筹的脖颈，狠狠呼吸了好几下。 　　“对，没事。”段筹轻抚着许廉的后背，“我在呢。” 　　段筹眸色幽深，有愤怒的火种落下。 　　“上将，卡丹拉家族十分难缠，维纳星的事情他们一定会拼死捂住。”许廉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开始跟段筹商量这件事。 　　“能捂住的前提是我不知道。”段筹沉声，“但如今既然知道了，找个理由就可以。” 　　许廉：“什么理由？” 　　“想想昨天。”段筹低声：“防御屏障受损，跑进去一些异种，我们侦察到派兵去剿灭，不正常吗？” 　　许廉望着段筹，片刻后笑了：“正常。” 　　既然外有异种内有柏斯，不如索性放开一条通道，看狗咬狗。 　　布迪接到任务摩拳擦掌，承诺绝对做的不留痕迹，趁着他还在准备的功夫，许廉去探望了林休。 　　宽敞却昏暗的房间，林休似乎很不喜欢光，他坐在电脑前敲打着什么，听到动静猛地转过身，如同受惊的小动物，“布迪？” 　　“是我。”许廉轻声。 　　他的声音很好辨认，林休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布迪给他安装了新的轮椅，坐上去十分方便，轮子压在毛毯上，几乎没什么动静：“中校，进来吧。” 　　房门一关上房间里骤然一黑，但是林休不说话许廉也没擅自开灯，他目视能力强，找到沙发坐下。 　　“好些了吗？”许廉问。 　　“挺好的。”黑暗给了林休极大的安全感，他感激于许廉的理解，语气也放松下来。 　　“我一直没问你。”许廉稍有犹疑。 　　那边林休已经懂了：“我跟贾艾斯是什么关系，对吗？” 　　“嗯。” 　　很长时间的沉默，林休终于开口：“我们曾经是情侣。” 　　许廉心道，果然。 　　“但是你也看到了，贾艾斯是个什么样的人。”林休声音轻轻的，像是不在意，又像是一碰就碎：“唯利是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切都是垫脚石，包括我。” 　　林休顿了顿，继续说：“他倾吞了我家全部的财产，骗了我，然后利用我妹妹……”声音渐渐一低，然后倏然噤声，林休碰到了自己的禁区，有那么几秒钟许廉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吱——”林休应该是想转弯，但他动作太急了，轮子没转过来，黑暗中他跟轮椅一并侧翻。 　　许廉倏然起身，冲上去将人扶稳。 　　林休不受控制地扑到了许廉怀中。 　　“听布迪说你在……”紧跟着房门打开，有人按亮了灯，段筹原本脸上带笑，等看清眼前的一幕整个人微微一怔，然后冷冰冰地挑了挑眉。 　　许廉：“……” 　　林休：“……” 第八十章 奔赴维纳星 　　“你们干嘛呢？”段筹没什么情绪地问。 　　“上将！”许廉急忙跟林休拉开距离，结结巴巴解释：“轮椅翻了，我、我担心……我就是……” 　　“你怎么堵门口？”布迪从段筹身后探出来一个脑袋，视线诧异地往前一眼延伸，随之倏然严肃起来，“怎么摔了？”他说着上前抱起林休。 　　布迪将人放回床上，刚打开智脑就被林休阻止。 　　“我没事。”林休小声。 　　布迪上下打量着他，确定无碍这才松开，然后似有所悟地扭头看段筹：“被他吓到了？” 　　什么叫火上浇油？这就是了。 　　段筹闻言露出了一个笑，不夸张地说，骤降的温度比外面还要寒凉，布迪想要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布迪指挥官。” 　　“到！” 　　“我看你最近很闲。”段筹语气悠悠：“跟着兰达去外面巡逻一个月吧。” 　　布迪：“……”作为体能素质倒数第一的存在，他生平最恨近距离作战！但兰达每次看到异种都跟疯狗似的！自己往前冲还要甩着他一起。 　　跟段筹从这栋大楼出来，许廉加快脚步同男人并行，“他谈到跟贾艾斯的过去，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情绪有些激烈，轮椅差点儿侧翻，我只是帮帮忙。” 　　段筹沉默几秒，转头冲许廉笑了笑：“我知道，没生你的气。” 　　许廉看着他：“你有生气。” 　　段筹神色无奈，一把揽住许廉的肩膀，凑到他耳畔低声道：“中校，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占有欲爆炸跟我生气是两码事。” 　　许廉眼神倏然一亮，“占有欲……对我吗？” 　　“不然还能对林休？”段筹带点儿惩罚性地咬了下他的耳尖，跟主人的内在一样软，段筹磨磨牙，接道：“只对你一个人。” 　　许廉满足了。 　　而某上将净化体内的酸醋还是花了一点儿时间。 　　没办法，他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于在意的东西旁人碰一下都不行，也算是性格里的缺点，一种人类的劣根性，改不掉段筹也不为难自己，三年前拒绝许廉，就是因为一旦心里某道闸门打开，他的偏爱跟心意就会汹涌而来，届时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他对许廉是什么意思，内阁不把他当成底牌跟筹码吗？ 　　布迪晚上来汇报工作，因为上午那句话很是个战战兢兢，“上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兰达用生脉共振吸引了一批异种，将它们控制在维纳星外围，防御屏障也准备好了。” 　　“是吗？”段筹还有半根烟，正在轻轻吐纳，隔着一层浅薄的雾气看着布迪，目光恍如实质，戳的布迪肝疼。 　　“安排吧。”段筹点到即止，觉得可能自己想多了，布迪母胎单身，性子虽好，可惜没什么异性缘，同.性缘也没有。 　　布迪一离开，段筹将最后一口烟吸完，很是个惆怅，“你就在边防线上待着，守着段泽，前两天刚捡回来的小狗，总不能不管吧？” 　　许廉站在一旁不说话，无声的抗议。 　　卡丹拉家族不好缠，是在主星生活了近两百年的古老家族，每一代女孩几乎都是内阁首相的夫人，绝非情投意合四个字，长久的盘根错节下来，其中人脉牵扯，利益牵扯，是柏斯都无法拒绝的庞然大物，他们只寻求最强的掌权者，在其羽翼下大肆敛财，对于政权一丝不碰，这也是卡丹拉家族能存活至今的原因，毕竟有哪个内阁首相能拒绝一座金库？ 　　他们是蛰伏于黑暗中的贪婪兽，指尖勾出都要带回一阵香甜的风，布迪可能不是对手，加上权力没那么大，所以段筹想亲自去会会。 　　他一动，许廉肯定是坐不住的。 　　等真到了维纳星，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段筹已经做好了武.装冲突的准备，届时炮火连天他不一定能顾得上许廉，换做从前段筹巴不得跟许廉贴紧，但如今青年的排斥反应突然又毫无规律，留在边防线无疑是最安全的，医生跟常育都在。 　　“听话。”段筹沉声。 　　许廉立如松柏，犟的不行。 　　段筹抬起头看他：“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但许廉就是不松口，段筹完全可以命令他，这样许廉不得不服从，但两人走到今日，五分钟前还在耳鬓厮磨，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段筹实在不愿意。 　　“说话。”段筹拽了拽许廉的手，语气生硬，动作又有点儿哄骗跟撒娇味道。 　　“不行。”许廉摇摇头：“我得看着你，这样才会放心。” 　　段筹瞪着眼睛：“我不会输。” 　　“我知道。”许廉还是那句话：“但是我要看着你。” 　　段筹的父亲不如他这么全能，但也是响当当的“战神”，曾经苍鹰军团所向披靡，最辉煌的时候将异种驱逐到差点儿给人类腾出第十三个星系来，异种后来逼近，完全是数量取胜，即便这样段筹父亲输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败。 　　可事实是他败了，且把命也赔了进去。 　　人不是异种，没有再生能力，真到了逆境，“浴火重生”那都是几百个将军中才出一个的传奇，许廉相信段筹，但是他不相信那些隐藏的危险。 　　段筹“嘶”了一声，命令的话就在嘴边，可看到许廉素白的面容，又原封不动咽了回去，直至回到休息室，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段筹一旦烦闷许廉就安静得如同空气，从来不会主动招惹。 　　段筹洗了个澡出来，许廉接着进去，他坐在床头又点了根烟，想到许廉每每副作用发作都浑身无力，目眩耳鸣的样子，心一狠，决定一会儿就说明白。 　　浴室门拉开，段筹已经组织好语言了。 　　结果一点儿热气都没有，许廉冻得嘴唇发青。 　　段筹猛地起身，上前摸到这人冰凉的身躯，肝火瞬间窜上天灵盖，“没热水了不会说吗？！” 　　谁知许廉眨了眨眼，反问道：“没有吗？” 　　他全身心惦记着一件事的时候，会自动屏蔽外界的感知，这也是异种基因带来的特性，使得他可以绝对“心无旁骛”。 　　段筹：“……” 　　算了，认命了，强行把人留在这里又能如何？魂不在，今日冷水洗澡，明天保不准还会发生什么，带在身边！ 　　“跟我一起去维纳星。”段筹给许廉擦着头发，忽然说道。 　　许廉十分激动：“真的？！” 　　段筹将他转过来的脑袋按回去，“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谢上将！” 　　段筹眼底浮现笑意：“这个称呼我不喜欢，换。” 　　许廉嗓音低软：“谢谢哥。” 　　因为要供应一整栋大楼，这里的壁暖不算很热，许廉开始不觉得冷，但是跟段筹一说通，心放下来，才后知后觉刚才的冷水澡有多销魂，他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看段筹将一些必需品放进背包中。 　　小狗在他怀里熟睡，发出细小可爱的呼噜声。 　　这包现在是许廉专用，一旦走远门怎么都要背着，段筹往里面添置的东西不多，收拾好就熄了灯，先把小奶狗丢到外面的抱枕上，然后将许廉整个纳入怀中。 　　也就是奶狗，但凡是个有脾气的，上来怎么都要给段筹一口。 　　维纳星的行动需要时间计算尤为精准，不能被人看出端倪，于是段筹率众驾驶着飞行器，跟兰达困住的那群异种真正交手后，开始有意将它们往防御漏洞的方向引去。 　　异种一看到漏洞就疯了，对它们来说只要进去就意味着侵占人类领土，可以大肆杀戮，担心防御屏障合上，异种暂时放弃了跟段筹打架，在一只成年雌性的引导下，穿过屏障乌泱泱地冲向维纳星。 　　维纳星的土著居民已经不剩多少，且四散分开，而异种有个特别烦人的能力，它们的搜寻声波可以达到非常远的距离，甚至穿透一些科技建筑，从而判断人类的数量，维纳星南极的秘密开采汇聚了这个星球最多的人，这下不用段筹想办法引导，它们自己就寻了过去。 　　“不曾想还有这种用途。”许廉感叹。 　　“双面性。”段筹状似不知道原矿石的开采，只是最大范围地发出警告信号，接受台会看到军.队的标志，段筹也浩浩荡荡地来，带了一共三万人，打得卡丹拉家族措手不及。 　　试问异种跟段筹，卡丹拉家族愿意看到哪一个？事实是一个都不愿意。 　　用高山作掩护的开采工程，在异种面前形同虚设，它们疯狂撞击，岩石不间断地轰轰下砸，乌压压的飞行器跟大型飞舰停在一个较远的距离，像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没想过对外宣称废弃的维纳星竟然还有开采工程。 　　装得挺像。 　　实则段筹正在跟许廉吐槽：“内阁跟卡丹拉家族是觉得我有多耳聋眼瘸？这点儿防御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异种打烂了最高处的防御塔，隐藏的炮口慌忙对准异种，但速度慢点儿的直接被强拆。 　　手忙脚乱仓皇逃窜，一群人像蚁群般倾巢而出，莫名滑稽。 　　“猜猜卡丹拉他们什么时候求我？”段筹含笑问道。 　　许廉扫了眼下面的军事防御，认真评估：“不超过半个小时。” 　　段筹淡淡：“我先拖它一个小时。” 第八十一章 完美的很 　　异种的攻击越来越迅猛，那些跑出来的人很快又挤了回去，炮火声逐渐密集，但段筹大致算了算，就这点炮口，顶多十分钟就能被异种拆的一个不剩。 　　段筹早就进行过信号警告，不信卡丹拉不知道他是谁，估摸着这阵子待在房间抓耳挠腮，不知道骂哪个好。 　　“操！怎么是段筹？！”琼经·卡丹拉看着信号显示器无比抓狂，一只异种飞扑到玻璃上，也就手臂大小，长相格外狰狞，琼经吓得猛地后退，看着那锐利的獠牙脸色发白，在没跟叔叔奥杰·卡丹拉来到维纳星前，他也是主星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在同辈中排行老二，因为父亲早逝一直跟着奥杰，叔侄二人关系极好。 　　比起琼经的失态，奥杰要沉稳很多，但异种跟段筹同时打到家门口，这件事足以让他所剩不多的头发集体掉光。 　　原矿石珍贵，内阁在发现的第一年就偷偷按下消息，柏斯·坎林尔是他的妹夫，这些年柏斯执政，收买民心所花费的巨额钱财全是卡丹拉家族默默提供，所以投桃报李，柏斯想尽办法给他们拿下了原矿石的开采权。 　　这才开采了不足一年，就收敛了足够多的钱财，但地下的原矿石更多，如同一个大型的造钱机器，卡丹拉家族闻着铜臭味，一口都不想放过。 　　“没办法了。”奥杰沉思良久，想不到任何一个既可以解决掉异种又能摆平段筹的法子，等内阁派人来他们的尸.体都能风干，“向段筹求救。” 　　琼经：“叔叔？” 　　“不然怎么办？”奥杰苍老的手指轻轻摩梭着智脑边缘，上面戴着一颗稀有的黑宝石，他正计划着一会儿怎么跟段筹解释，与此同时巨大的警报声在房间拉响，这是基础防御已经全面崩盘的信息，很明显，他们对付不了那些异种。 　　琼经忽的眼神一沉：“叔叔，不然一会儿趁着段筹跟异种交手的功夫，我们趁乱离开，届时找一个替罪羊出来，就说是手下人不懂事私自开采，上报内阁，只要这开采权还在内阁手中，就还是咱们的。” 　　奥杰思索片刻，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在建立矿场的一开始，他们就留下了一条逃生通道，只是此刻出去恐怕外面全是异种，得段筹吸引火力。 　　“上将，有信息反馈了。”许廉坐直身子，盯着显示屏，“他们希望您能立刻支援。” 　　“我来。”段筹笑得有点儿贱，对着屏幕敲敲打打。 　　然后那边接到信息的琼经差点儿把智脑磕碎在桌子上。 　　“叔叔，段筹将我们列为了星际盗贼一类的高危险人物，要求我们出示有效身份证明，证明不是胡乱开采，否则要将我们一并轰了！操！”琼经语气凶狠：“外面那么多工人，他怎么敢的？！” 　　怎么敢的？主星这些人之前不就是仗着段筹不会伤害任何一条无辜人命，才在某些事情上肆意妄为吗？但如今段筹的思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会尽全力保护每一个人类，而必要时刻，就要内阁还有这些权贵们付出足够的代价，否则牺牲就永远不会停止。 　　“叔叔，不行就把工人全部轰出去，我不信段筹……” 　　“你疯了？！”奥杰沉声打断：“那些工人根本不是异种的对手，哪怕全死完了只要段筹不出手我们就还是被包围的局势，届时一旦得救，那些工人的命你要怎么跟段筹解释？那才是真正落下了把柄！他能将内阁的会议桌掀翻！”奥杰说着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胸口代表着卡丹拉家族族徽的幽蓝色玫瑰悄然盛放。 　　“躲不掉了，通讯转接给我。” 　　段筹是见过奥杰·卡丹拉的，儿时跟着父亲参见酒宴，他就对这个冷血贪财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段筹甚至怀疑划开奥杰的血管，流淌出来的都是金币，他哪怕再富可敌国，也会想办法从底层身上榨干，再榨干，直到一滴油水都没有。 　　“上将。”奥杰换上一副如见救星的神情，张口便说：“我们每年都有派人去荒星探测资源，这点您知道的，内阁也给了我们这个权力，这个矿场是三个月前才发现的，我们想着先把防御塔建立起来，等完成后再跟内阁报备，这点柏斯阁下也清楚。” 　　段筹面无表情听他放屁，搬出柏斯有用吗？他自回到边防线的那天开始就不受柏斯掣肘，他们站在完全公正的两端。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拿到内阁审批的开采权。”段筹沉声。 　　奥杰最烦段筹这点，跟他爹一样，给出那么多信息，永远只会抓住旁人最讨厌的，“是，但只需要柏斯阁下说一声……” 　　“是吗？”段筹打断，身体微微前倾，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冲出立体投影，“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原矿石，生产先进武器的原材料，武器代表着什么需要我跟你细说吗？卡丹拉家族不干涉任何政权，这几乎是你们的祖训。” 　　奥杰顿时一副惶恐神色：“上将！卡丹拉效忠内阁，效忠人.民，我们真的只是想一次性解决好，递给内阁一张满意的检测报告。” 　　“可是我不满意。”段筹冷声，“维纳星的开采我丝毫不知，如果今日不是追着异种来到这里，我都见不到这么壮观的一幕。” 　　“砰砰”的响动连续，窗户玻璃发出即将撑不住的碎裂声，琼经吓得频繁咽口水，外面的异种看到了他们，已经从一只发展成了十几只，最大的那只堪比一个成年男人，利爪拍在玻璃上像是打来一颗威力十足的热弹，琼经学过有关异种的相关知识，但纸上谈兵的后果就是见到实物脑子都在归于空白。 　　“琼经·卡丹拉！”奥杰蓦然拔高的嗓门将琼经带回现实，他对上叔叔阴沉的目光，顿时后背一层汗，稍一鞠躬：“叔叔。” 　　“钥匙。”奥杰伸出手，眼底闪过失望，他一直有用心教这个孩子，但不知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刻魂飞天外。 　　琼经下意识将钥匙递出，等看清奥杰的动作才倏然一惊，叔叔要把矿场的钥匙给段筹？！虽然只是最上面那层，但是……但是下面那些东西一旦被发现了怎么办？ 　　“哗啦！”玻璃终于被捅开一个窟窿，飞行异种的翅膀伸进来一半，“噼啪”拍打，琼经胆战心惊地看着，终于明白了叔叔的意思，现在不给钥匙表示清白，他们很快就是异种的盘中餐了。 　　段筹看了眼时间，从他停止前行到奥杰亲自打来通讯求救，都没到二十分钟，由此可见不管多会敛财的人，遇到异种还是怕死。 　　段筹派了十五架飞行器先行攻击，又慢性折磨了奥杰叔侄十分钟，在保住他们性命的前提下凑够半个小时，飞舰这才启动，两侧炮口张开，精准狙击异种。 　　段筹带来的都是精兵，短短四十分钟就结束战斗，兰达的数量控制得非常好，飞行器落地，段筹从中走出，身后跟着同样一袭军装的许廉，他们错开半个肩膀，步伐整齐严肃，段筹的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好好的矿场只剩下一片狼藉。 　　这是段筹赠与卡丹拉家族的见面礼。 　　奥杰早些年伤了腿，不知为何在医学科技下如此发达的今天也没复原，拄着一个打磨发亮的银质拐杖，虎口握住的地方还有一颗红宝石，他们真是将“有钱”写在了脸上。 　　看得段筹眼馋。 　　他刚上任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然后短短半个月，就被布迪跟兰达轮番催物资催得头大，当时寒流入侵，段筹请示内阁，给三个月的也行，但内阁拒绝了，这仇段筹记到了现在，因为他没办法忘记第二天就在星网上刷到了内阁彰显“民众富裕”的报告，主星在欢庆，蔷薇广场前的喷泉池中灌满的都是香槟。 　　段筹怔愣许久，终于明白跟这些人讲不了道理，就得抢。 　　“拐杖挺别致。”段筹点评。 　　奥杰立刻双手奉上：“喜欢就送给您。” 　　“说说而已。”段筹摘掉手套，往后一探许廉就立刻递上一盒烟，段筹没给奥杰叔侄让，而是自己点了根，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矿场，等一根烟抽完才问道：“钥匙呢？” 　　奥杰继续双手奉上。 　　段筹接过，“奥杰·卡丹拉阁下，别觉得我过于严苛，边境有边境线的规矩，维纳星也是我们的探测点之一，没有内阁的审批程序你们这般作为就是犯规。” 　　言罢段筹抬步往里走，忽然听琼经问：“上将，您带着这么多人，怎么没有在维纳星大气层外将它们歼灭？” 　　“这就要问你们了。”段筹当即倒打一耙：“私自开设矿场，到底藏了多少人？异种打不过我，却嗅到了维纳星人类聚集的痕迹，疯了一般冲上来，阁下，这是你们自己暴露。” 　　琼经勉强笑笑：“抱歉。” 　　许廉低头轻笑，上将这人呐。 　　完美的很。 第八十二章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关于矿场的所有信息，包括大致的平米图于逞都发给了段筹，已知通往地下的入口就有三个，段筹在其中两个入口旁晃荡，吓得琼经呼吸都要停了，而段筹并不想在此时撕破脸，他只是象征性视察一圈，消遣完奥杰叔侄二人就回到正厅。 　　“对了，按照规定，我有权限接处理一切不合理开采。”段筹皮笑肉不笑，他是“上将”，在军衔上跟卡莫白一样，内阁的正式通告没下来前，他说怎么做就要怎么做，“所以这里从现在开始，由我接管，你们没问题吧？” 　　这是把肉强行从奥杰等人的嘴里拽出来，鲜肉连接着肠子，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很不愿意吐，琼经面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就被奥杰拦住，“没问题上将，我们全力配合。” 　　琼经闻言稍微冷静了一些，但胸肺还是火烧一般的疼，他气的手指发颤，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然而琼经视线一转，看到了许廉。 　　这张脸他印象深刻，米拉不仅仅是坎林尔家族的明珠，在卡丹拉家族也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但就因为许廉，明珠暗淡，上次从边防线回到主星后就大病一场，从此一蹶不振，琼经对米拉一直很好，珍贵的宝石上等的绸缎从没吝啬过，于是此刻见到许廉，更加气不顺。 　　他不能指摘段筹，还不能给许廉添堵吗？ 　　“上将。”琼经忽然暧昧一笑：“前两天我跟米拉通讯，还谈及您了。” 　　“是吗？”段筹直男属性爆炸，“就算是柏斯阁下没有正规手续我都不会松口，你搬出米拉来能怎么样？” 　　琼经：“……” 　　这波叫给自己添堵。 　　段筹但凡有点儿绅士风度，对米拉的态度平和一些，今日回去不舒服的都是许廉。 　　许廉抿唇，掩住笑意。 　　奥杰实在不忍让侄子继续丢脸，跟段筹寒暄几句，拉着人就走了。 　　“上将。”一名副官看着堆在旁边的原矿石，舔了舔嘴角：“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段筹下巴微抬，“现在矿场的决定权在我这儿，那就是我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这些原矿石怎么开采。” 　　怎么开采？副官差点儿带着一群人上去直接啃。 　　奥杰叔侄二人回到休息室，屁股刚坐热就听到了机器开启的响动，琼经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倏然跳起来。 　　“行了。”奥杰沉声开口：“没有正规手续无论段筹做什么我们都奈何不了他，立刻通知柏斯阁下吧。” 　　柏斯一听说段筹发现了维纳星的矿场，不夸张的说，耳鸣了半分钟，在此期间他快速想着对策，同时亲自拟定了维纳星原矿石的开采计划，只要快速通过，就来得及。 　　没人比柏斯更清楚段筹现在的脾性，那是一头已经觉醒的猛兽，腹中空空，正在四下寻觅一切能源。父亲的去世跟发配米勒星的两年不仅没有让段筹大受打击，反而让他练就一身铜皮铁骨，他安静地站在天秤的另一端，但带给柏斯的压力是绝对的。 　　然而如今的内阁局势微妙，不再百分百听信柏斯跟卡莫白的话，尤其以陆思恩为首，他们成了一股无法遏制的新生力量，在民众跟星网上有着极高的号召力，柏斯的行动不如从前那般自在，开采计划停滞在陆思恩手中，十二议员他第一个投了反对票，紧跟着五个议员也投了反对票，一半对一半，按照规矩计划被驳回，哪怕这是柏斯的意思。 　　内阁的审批迟迟下不来，陆思恩在跟柏斯周旋，这就方便了段筹。 　　琼经每日站在窗边眼底发红，看着大批的原矿石被装运走，边防士兵脸上全是得意满足的笑，物资够了，如今弹药来源也够了，上将出马就是不一样！ 　　“他这是敲诈！”琼经一字一句：“回头一定要让他吐出来！” 　　“吐？”奥杰冷哼，显然也气不顺的厉害，“没有手续直接开采，不管我们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在段筹看来都是私自动用公共资源，这件事一旦追究起来，卡丹拉家族怎么都避不开，你还看不懂吗？段筹如果想问罪，发现的第一天他就完全可以将我们押送主星，他就是拖着，为什么？为的就是这些原矿石！即便手续下来，我们也奈何不了他。” 　　琼经森冷地扫视下面，忽然瞥见了正在指挥运作的许廉。 　　“叔叔，我出去一下。”琼经说完就大步离开房间。 　　许廉一边检查安装车上的原矿石，一边摩挲着兜里的糖，早上的豆浆喝完嘴里发苦，他想拆一颗。 　　“中校。”含笑调侃的嗓音，一听就来者不善。 　　许廉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盯着琼经，微一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琼经没什么职务，许廉压他很多，也是被许廉的态度一刺激，琼经才想起这么一茬，压抑多日的火气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果然，跟了上将就是不一样，我记得以前在赵禄山手下，您的日子并不好过。”琼经对许廉的印象在此之前来源于两点，一是过于好看的容貌，二是米拉对他的介怀，但当时琼经没把许廉当成一回事，同星网一样，就是个笑话罢了。 　　“是吗？”许廉神色清冷，“你不说我都想不起赵禄山是谁了。”不是许廉装逼，而是他的确不会把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在心上，这些人自以为抓住了他的痛处，疯狂在上面踩，但是对许廉来说伤害刮痧。 　　琼经轻嗤，缓缓撕开伪装，他上前两步站定在许廉面前，近距离一看，琼经有一瞬间的失神，心中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难怪段筹这么喜欢他。 　　单是这张脸就足够赏心悦目，眼睫上像是凝聚了一层霜雪，孤傲清冷得很，可五官深刻偏艳，很想让人将他撕裂……看看其下能软成什么样子。 　　琼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在许廉微微蹙眉中转变了话头，轻佻地来了句：“许廉中校，如果有天段上将烦你了，你可以来找我。” 　　他说的毫不掩饰，四周卫兵不少，空气倏然安静下来，有几个搬运木箱的卫兵僵住，维持着俯身的动作，诧异地看向琼经。 　　被一个人这么看倒也算了，但是齐刷刷几十道目光。 　　琼经心理素质再强悍也浑身不自在起来。 　　段筹的副将也在，姓李。 　　李副将就站在门口，先是看了看琼经身后，然后一副即将见到惨绝人寰场景的幸灾乐祸跟同情，向琼经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勇士！” 　　许廉声音很轻，像是刀刃贴着后脖颈，“您说的话，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吗？”更重的语气在琼经背后响起，他猛地转身，看到了浑身写着“危险”二字的段筹。 　　许廉神色稍缓：“上将。” 　　段筹逼近：“问你话呢，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李副官靠在门口开始点烟。 　　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琼经觉得段筹的眉眼陷在一片阴影中，看起来要吃人。 　　琼经到底是被人追捧惯了，名字后面的“卡丹拉”三个字就足以让他享受很多特权，加上不知道段筹对许廉的占有欲，一听段筹质问，胆子瞬间大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报复性的笑意：“上将，您是边防线上的壁垒，您的婚事自己说了不算，内阁一定会为您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贵女，其实我也没说错，不过是区区……” 　　琼经没说完，正好一旁的运送车来了，为了给底部的原矿石降温上面装着一个铁桶，里面是带着冰块的冷水。 　　段筹顺手，直接把琼经的脑袋按了进去。 　　许廉喉结微动，上将动作太快了，他打算先给琼经踹一脚来着。 　　琼经也就一米七五的身高，铁桶位置高，他头一旦进去双脚就离地，挣扎得很厉害，段筹掐了三秒钟，一把将琼经拽出来，看这人冻得脸色发青，问道：“醒了吗？” 　　“你……”琼经脑仁都要冻裂了，“你怎么……” 　　“我怎么敢？”段筹躬身，摄人的压迫感将琼经从头到脚笼罩住，“今日不管是谁，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番话，都是这个下场，明白吗？” 　　段筹说着拍了拍琼经的脸颊，“啪啪”作响。 　　琼经头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点着头：“明白。” 　　“送琼经·卡丹拉阁下回去。”段筹沉声。 　　李副官掐灭了烟：“好的上将。” 　　琼经一走，许廉小声同段筹说：“不用跟他置气，不然卡丹拉家族……” 　　“不管。”段筹将许廉拉到一旁，一只手在兜里摸了好几下，然后摸出一块剥了糖衣的草莓味硬糖出来，递到许廉嘴边：“上午的豆浆有点儿苦。” 　　“唔。”许廉吃进嘴里，他也这么觉得。 　　“上将，我们的呢？！”有人起哄。 　　许廉后背一僵，耳根顿时红了。 　　段筹淡淡：“单身狗有个屁要求？” 　　众人：“……”了不起嗷。 　　主星上，柏斯被陆思恩气得头疼，这人非要去维纳星考察一番才考虑要不要开采。 　　“陆思恩要来。”晚上休息前段筹在处理智脑中的文件，忽然说道。 　　许廉擦头发，应一声表示知道了。 　　谁知下一秒段筹倏然从床头坐起身，瞪着眼睛语气不善，“周茗晴跟来做什么？有病吧她？！” 　　某上将面对什么都淡然，除了情敌。 第八十三章 矿场爆炸 　　许廉轻笑，他对周茗晴印象很不错，当然仅限于朋友一层，也不敢说出来，否则今晚满房间都是醋味。 　　“来。”段筹拍了拍床，“我们约法三章。” 　　许廉乖顺地坐在床边，憋着笑问：“什么？” 　　“周茗晴来了跟她划清界限，当然最关键的一点，不要对着她笑！”段筹像个不讲理的“妒夫”，还是特别缺乏安全感的那类。 　　“上将。”许廉温声：“不用那么介意周小姐，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来这里可能就是执行公务。” 　　段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能有什么公务？” 　　还真有。 　　五日后主星的飞舰抵达维纳星，不仅段筹，奥杰叔侄也一脸菜色地出来迎接，再不来个“开采许可”他们真的要被段筹气死，哪儿那么大的精力？不分昼夜地挖掘原矿石？ 　　废话吗这不是，边防士兵跟那些工人可不一样，在恶劣气候中长时间战斗是他们的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更何况此行又不是吃苦的，而是填充弹药库，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都不用段筹吩咐，自行交替，争取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开采。 　　奥杰也是下了血本，开采机器都是最先进的，现在给段筹做嫁衣，某上将穿得兴起。 　　主星飞舰缓缓落地，舱门下落，第一个走出来的是陆思恩。 　　陆议员仍旧英俊冷漠，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可匹敌的气息，非要形容，许廉觉得他一扫内阁特有的死寂沉闷，锐利如剑。 　　“陆议员。”琼经赶忙上前，恨不得现在就把陆思恩领着在矿场转一圈。 　　陆思恩不给柏斯面子，卡丹拉家族更不在他的正视范围内，陆思恩跟琼经略略一点头算作打了招呼，然后上前同段筹握手笑谈：“许久不见了上将。” 　　“许久不见。”段筹神色温和，但是还没维持一秒钟，就被从舱内冒出来的一道身影打碎了。 　　周茗晴来了。 　　女孩一身军装英姿飒爽，看肩膀上的军衔是真的入册了，手臂上一个红十字，她竟然成为了医疗兵！ 　　段筹眼前发黑，不是吧…… 　　段筹预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周茗晴就是来溜达一圈，贼心不死地想跟许廉擦出些火花，但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要长期作战！ 　　“下尉周茗晴前来报道！”周茗晴朝着众人一敬礼，像模像样的，然后冲许廉毫不遮掩地眨了眨眼，顿时将段筹的血压送到二百以上，她继续道：“请上级指示！” 　　段筹嗓音冰冷：“折返主星！” 　　众人：“……” 　　周茗晴先是一怔，然后同段筹吐吐舌头，略带挑衅：“我不！” 　　“哈哈哈……”陆思恩赶忙出来圆场，“行了，我时间紧张，先去看看矿场吧。” 　　段筹跟陆思恩走在前面，周茗晴追上许廉，跟他肩并肩。 　　虽然上将三令五申，但许廉不可能真的对周茗晴冷眼相待。 　　“周小姐。”许廉笑了笑。 　　“中校好呀。”周茗晴一遇到许廉就小女儿姿态尽显，毕竟她之前，非常喜欢这个人，“你看上去精神了很多，也长了些肉。” 　　“我天天喂着呢。”段筹忽然转头来了这么一句。 　　周茗晴瞪大眼睛：“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听到？” 　　段筹冷哼。 　　陆思恩摇摇头，小声问段筹：“挖得怎么样了？” 　　“上面全端了。”段筹指了指脚下：“里面还有东西。” 　　陆思恩点头：“好办。” 　　奥杰叔侄二人没等来陆思恩的开采许可，而是等到了陆思恩地下勘探的命令，他带来了内阁同意全面视察的报告，一旦脚下这层钢板被炸开，下面那些实验体将彻底暴露在陆思恩的视野中，加上段筹手中掌握的有关实验基地的秘密，柏斯·坎林尔能被顷刻间钉在耻辱柱上。 　　奥杰早就有些介意陆思恩对段筹的态度，陆思恩在主星天天往卡莫白眼睛里戳棒槌，丝毫不担心得罪人，对段筹倒是恭敬温和，这说明什么？奥杰敏锐，突然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好像段筹是知道地底下有什么的，他拖延至今不仅仅是为了那些原矿石。 　　奥杰顿时后背一层冷汗，失去原矿石的开采权固然可惜，但是在内阁跟民众看不到的地方，卡丹拉家族的生意蔓延在人类痕迹的每一个角落，而实验体的暴露，会将这些荣华富贵付之一炬。 　　陆思恩有备而来，带着地下勘探的好几位专家，美其名曰看看下面有没有易燃矿物。 　　“叔叔……”琼经手心全是冷汗，看着那几位专家拿出相应设备工具，打算马上行动。 　　奥杰眼底闪过寒意，死寂的目光跟琼经对上，琼经先是挣扎，紧跟着被绝望跟腥黑吞噬，他嘴唇发白，像是唾液和着刀片咽下，最后琼经艰难点了点头，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在那些器械上，跟叔叔快速离开。 　　许廉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行至段筹身侧：“上将，他们跑了。” 　　“盯住。”段筹吩咐副官。 　　段筹本以为这叔侄二人是打算脚底抹油，谁知他们待在房间一个小时没动静。 　　这边机器都准备好了，段筹却莫名心生不安，这是一种长期在命悬一线中养成的敏锐度，就在这时智脑亮起，是于逞。 　　语音通讯，段筹按住耳麦：“怎么样了？” 　　“上将，我得马上离开，你们也抓紧，奥杰叔侄在地下埋了足以将这座矿场轰上天的炸药，是最新隐形热弹，所以我来的时候没查出来！”于逞似乎在跑，气喘吁吁的，他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难得骂了一句“操！” 　　于逞脚下，是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怪物”，跟那些面部皮肤完全异变的实验体不同，它还有一张稚嫩的人类面庞，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腰部往下拼接着异种黑黢黢的躯体，左右两侧平白多出了四只足，刚才从一侧冒出来撞上于逞，又神色呆滞地跌倒在地，很久没有进食了，正抓着一旁的石块往嘴里塞。 　　于逞下意识往腰侧摸，这样活着……这样活着！ 　　于逞一直潜伏在地底，对于这些“怪物”他从一开始的震惊慢慢开始接受，同时清楚上将定然知晓其中内幕，因为上将太冷静了。 　　他看向四周墙壁上闪烁出的红灯，喃凮最后凝视着脚边的东西，眼底的情绪很快归于平静，成为一潭死水，他是七大指挥官中需要长期沉溺黑暗的唯一一位，情绪失控极容易影响判断。 　　于逞掏出枪，对准实验体的脑袋，那张脸上的神情仍旧茫然，发出干哑的“啊啊”声。 　　“砰！” 　　枪声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实验体倒地，于逞抬头看见被炸开的窟窿，明白那是上将给他留下的生机。 　　“现在就撤？”陆思恩再三询问。 　　段筹将一个金属球从炸开的洞里丢进去：“如果运气好，能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现在跟我离开，议员。” 　　段筹一边带着人全速撤退一边厉声命令副官：“把奥杰叔侄二人给我拖出来！” 　　这里爆炸，奥杰他们的休息室也难逃一劫，这二人选择家族决定送死的速度确实很快。 　　“放开！”从大楼出来，琼经声嘶力竭，副官几乎要按不住他，奥杰倒是一把老骨头，没什么反抗余地，许廉见状上前，直接一手刀劈晕琼经，把他扔给一旁的士兵，“带走。” 　　地面忽然开始震颤，如同压抑已久的怒吼，紧跟着“轰”一声火光冲天，震得人耳鸣不断，眩晕感紧跟着袭来，碎石滚滚，段筹按住耳麦大喝：“撤退！快！” 　　话音刚落就被一个人扑倒，随着强大冲击波袭来的飞石跟钢铁碎片成了切割利刃，他们距离飞舰张开的防御屏障还有百米左右，人群乌压压往前冲，段筹耳边是熟悉的喘息，伴随着闷哼。 　　“伤哪儿了？”段筹下意识抱紧许廉，掌心却洇出一片温热。 　　他脑袋空白了一瞬，然后快速起身，往领口一扯抓过披风，将许廉一裹。 　　许廉配合着他的动作，利落爬起来，飙升的肾上腺素令人短暂忽略痛疼，许廉奔跑的途中还能扶起一个差点儿跌倒的士兵，跟段筹猛地一跃冲进防御屏障中，同时身后“砰！”的巨响，一块大石头在屏障上砸得稀碎。 　　“陆思恩！”段筹吼道。 　　“我在！”人群右侧传来陆思恩的声音，底气十足，“茗晴跟我在一起！” 　　段筹打开智脑，开始联系于逞，他脸色铁青，怎么都没想到埋下的隐形热弹竟然如此之多，柏斯·坎林尔，卡丹拉家族，他们到底藏了多少武器弹药？仅仅为了炸掉一个矿场！ 　　许廉靠在段筹怀里，一只手抓在他腰侧，感觉到身上的温度正急速褪去。 　　“上将。”于逞的通讯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接通了，声音听着有点儿沉闷，但似乎没受多重的伤：“撤退成功。” 　　“嗯。”感觉到许廉的身体在往下滑，段筹将人往上抱了抱，医疗兵不知被挤到了哪里，但段筹抬头看见了提着医疗箱的周茗晴，指着最近的一个飞行器：“去那儿！快！” 　　周茗晴临时转变方向：“是！上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刚来就遇到这种事，但是她不怕。 第八十四章 洗牌 　　登上飞行器，段筹扶着许廉坐下，一回头才发现刚刚走过的地方断断续续一条血线，他下颚绷得很紧，攥住披风的手骨节发白，都不敢打开看看。 　　“上将。”许廉掌心温热，搭在段筹手背上，“没事的。” 　　周茗晴冲进来，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学过的专业急救知识，然后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稳下来，“伤口我看看。” 　　许廉趴在座椅上，披风揭开，一条伤口从左肩蔓延到右腰侧往上，皮肉翻卷，像是要沿着这线将他切开，周茗晴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猛地从医药箱中拿出止血药剂。 　　她正要消毒撒上去，忽然被段筹抓住手腕。 　　“打麻醉。”段筹嗓音低哑，又说了一遍：“打麻醉。” 　　许廉的伤口在渗血，出血量跟寻常人一样，他体内的异种基因没有起效！ 　　许廉朦胧间听到段筹这么说，神经一缓和疼得他紧咬牙关，但也没到叫出声的程度，他缓缓伸出手，段筹立刻握住，这个功夫周茗晴已经给许廉注射完了麻醉，开始往伤口上撒止血剂，最新研发的，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中型飞行器上都配备着营养舱，许廉开始不愿意，外面还兵荒马乱的，但他一看到段筹的神色就不敢勉强了。 　　“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段筹扶着许廉躺下，调制好各项数据，缓缓合上舱门。 　　靠枕两侧喷出助眠喷雾，许廉很快意识涣散，加上失血过多，他在段筹的注视中闭上眼睛。 　　段筹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有一分钟，然后站起身来。 　　周茗晴敏锐察觉到气场不对，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不眨地盯着段筹。 　　段筹虽然平时严苛，但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给人找麻烦，他闲暇时间还会跟士兵们插科打诨一阵，这就导致周茗晴也敢跟段筹叫板，然而此刻，周茗晴说实话有点儿害怕。 　　可段筹只是按住耳麦，平静地说了句：“汇报情况。” 　　副官不知说了什么，段筹应了两声，转身指了指周茗晴：“你就待在飞行器上。” 　　“哦！”周茗晴缩着脖子，乖巧点头。 　　段筹路过周茗晴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儿给人拍地里进去，“表现很好，下尉。” 　　周茗晴松了口气，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她忙道：“职责所在。” 　　段筹离开，周茗晴才走到营养舱旁边，许廉睡颜安静好看，简直是按着她的喜好长的，但周茗晴很清楚这个人跟她不可能了，刚才许廉对段筹表现出的信任，是百分百的，甚至带着几分撒娇跟依赖，在周茗晴心中许廉无所不能，而能让他生出柔软的羽翼，不仅仅说明他爱段筹入骨，更说明他们的感情是双向奔赴。 　　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周茗晴轻轻碰了下舱门，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看到你幸福我就放心啦。” 　　“上将，检测到维纳星大气层外有大量生物活动，不是异种。”副官说道这里微微一顿：“似乎是吞噬。” 　　陆思恩神色微变，却见段筹眉目阴沉，丝毫不惧：“去，把奥杰叔侄的智脑给我下了，查询他们的通讯记录，打印出来裱个框，回头送给柏斯阁下。” 　　陆思恩从这席话中听到了巨大的信息量，在他的认知中，是从来没有把“吞噬”跟柏斯连在一起的，矿场刚一爆炸“吞噬”就来了，听段筹的意思……奥杰叔侄透露的风声？ 　　这个走势对陆思恩来说就很离谱。 　　副官对着智脑一顿戳点，继续道：“似乎是贾艾斯的人。” 　　“随便吧。”段筹语气森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上将发怒前的征兆，不仅仅是因为许廉受伤，卡丹拉家族这些人根本没把人命放在眼里，或者今日带着几万边防军一起死，在他们看来都是赚的。 　　段筹心口一捆干柴旺盛，他舔舐獠牙饥渴难耐，在这种气场下，四周士兵个个严正以待。 　　“那么多原矿石。”段筹轻笑：“众将们，死在这里可就便宜兰达指挥官了。” 　　边防军内部也会内卷，但争的都是枪支弹药，兰达一直驻守在外，每次回来是各种理由从军库里面往外掏，看得其他士兵眼馋不已，现在段筹这么说，什么吞噬贾艾斯的，众将心里只剩一个想法：打穿了再说。 　　贾艾斯还想捡漏，飞舰刚穿过大气层就被密集的炮火打得睁不开眼，战斗机跟飞行器来回穿梭，将强则士强，段筹首当其冲，一枚子弹打出了两枚的效果，专挑敌人的薄弱点，有那么点儿泄愤的意思。 　　炮火几乎汇聚成一道屏障，将贾艾斯的飞舰拦在外面，在段筹的带领下精英小队从飞舰尾翼包抄。 　　“轰！”机身剧烈摇晃，气压骤降，段筹控制速度撞开副官的飞行器，免得他被追踪弹击中。 　　“上将！”副官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哭丧也别给我哭。”段筹眼底是再也遮掩不住的浓烈杀机，他的动态视力非常好，飞舰的引擎转轴每隔三分钟就有瞬间的卡顿，段筹在四周耐心逡巡，像是在捕捉异种的生物鳞片。 　　“上将，贾艾斯发来通讯，希望跟您面谈。”副官说道。 　　“谈？”段筹嗤笑：“回复他，让他去地狱里谈。” 　　卡顿时间到了，半秒钟都没有，但一枚精巧的热弹倏然冲出，直直穿过转轴上的细小横杠，弹身擦出些火花，然后“砰！”飞舰尾翼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被变得四分五裂，机械维持不住，发出苍凉的哀嚎，开始往地面坠落。 　　“不必手软，若遇反抗，格杀勿论。”段筹冷声。 　　柏斯等人没救，吞噬也一样，段筹明白仁慈感化不了这些人，武力镇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陆思恩站在下面，看着段筹率领的军队所向披靡，也在耳麦中听到了段筹的这道命令，他心神一颤，明白段筹又一次完成了蜕变，他抛弃了最后的软弱，陆思恩忽然庆幸自己没有选错阵营，因为胜负已定。 　　…… 　　许廉开始睡得还算安稳，但到后面噩梦连连，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惊醒，窒息感从胸口蔓上，憋闷的同时耳鸣悠长，紧跟着他被人抱起，后背有温热的大掌轻抚着，许廉沉沉喘息了好一阵，才恢复五感，听到段筹说：“我在，不怕，不怕啊。” 　　“上、上将……”许廉嗓音极哑，“水……” 　　“有水有水。”段筹体贴地插了吸管，许廉不会被呛着。 　　温水下肚，像是干枯的植物重新活了过来，许廉无意识抓住段筹胸前的衣服，侧靠在男人胸口，露出的脖颈显出一种让人疼惜的苍白脆弱。 　　“怎么样了？”许廉问道。 　　“别操心别人，多操心操心自己。”段筹没好气。 　　许廉也不反驳，就在他脖颈旁边蹭，“饿了。” 　　床头灯打开，许廉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边防线的休息室。 　　壁暖供应充足，房间里挺热，外面狂风呼啸，寒流彻底来袭，窗户在猛力的摇晃中发出细微的震颤，许廉往被窝里缩了缩，看着段筹的身影，觉得这四方天地就是他的家。 　　“哥，我睡了几天？”许廉轻声。 　　“五天。”段筹回答：“失血过多，在营养舱中就躺了三天。” 　　许廉没从他语气中听到半点愠怒，但还是解释道：“这次是意外，当时太突然了，我不能让你受伤。”不管于公于私，战场上保护主将，偏心的是保护爱人，许廉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知道。”段筹热了一碗粥端来，抱着许廉坐起身，手臂尽量绕开他后背的伤口，看着青年一小口一小口吃干净，“今晚就这些，医生说一开始不要吃太多。” 　　许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好。” 　　“奥杰叔侄呢？”许廉问道。 　　段筹：“杀了。” 　　许廉瞪大眼睛，杀了？ 　　不仅杀了，还是段筹亲自执行，琼经临死前眼珠子瞪得滚圆，像是不相信段筹真的会动手。 　　从这叔侄二人的智脑中搜出跟贾艾斯联系的证据，以此证明他们跟吞噬有所牵扯，铁证如山，即便段筹将人送回主星，卡丹拉家族也会将他们当成弃子，这个风口上谁跟吞噬扯上关系谁就要面临整个内阁跟星网的质问，段筹杀的干脆利落，那日在维纳星，要不是贾艾斯之后乘坐最快的小型飞舰逃离，能被段筹轰成粉末。 　　段筹的愤怒被结结实实挑起，柏斯哪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都没敢打来一个通讯。 　　陆思恩也在，他全程目睹，文案写得滴水不漏，如今的局势就是哪怕奥杰叔侄二人死了，卡丹拉家族也很不好过，陆思恩趁机建议内阁彻查卡丹拉家族的生意，天赐良机，他要跟段筹联手，扳掉柏斯的羽翼。 　　人类内部的势力分布将会重新洗牌。 　　“叩叩叩。”房门敲响。 　　许廉侧躺着看不清，就见上将拿了东西，然后做了一个轰人的动作，最后摔上门。 　　被关在外面的周茗晴：“……” 　　你狗比也是人？ 第八十五章 必经之路就是打脸 　　段筹这几日很忙，凌晨五点出门，赶在上午八点半回来，主要是为了给许廉带顿早餐。 　　门一打开，寒气就瞅准缝隙地往里面渗，段筹快速合上门，空气中飘荡起肉包的香气，许廉早就洗漱好了，正坐在床头看书。 　　他鲜少有这么空闲的时候，传记都看完了三本。 　　许廉穿戴整齐，套个鞋子就能跟段筹走，从段筹命令他修养开始就每天这样，段筹则当作没看见，周茗晴跟医生都说了，这次创口面积大，极容易感染，一旦感冒发烧只会更严重，在这件事上段筹不需要跟许廉商量。 　　“还有粥？”许廉从段筹手中接过早餐，去沙发那边吃。 　　段筹还得走，他瞥见许廉看的人物传记写的竟然是自己，心里顿时不适，多少有点儿羞耻感。 　　“别看这些，基本不符实。”段筹说着就要没收，许廉立刻起身来拦。 　　但他后背的伤还没好彻底，动作一剧烈就细细密密的疼，许廉闭上眼睛，下一秒后背被人扶住，不出意外，头顶响起段筹的厉声责备：“说了多少回了，起身慢点儿慢点儿，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许廉认错很快：“记住了。”但一只手拿过那本传记，抱在怀中不还。 　　段筹给逗乐了，“行，你的你的，我还有事，中午再来。”谁知刚一动，衣角就被人拽住，视线随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是许廉期待恳切的眼神。 　　“别，我不吃这一套。”段筹拉响警报。 　　“哥。”许廉放轻嗓音：“我这每天在房间待着都快憋出病了，医生不是也说了吗？适当活动促进血液循环，有助于伤口恢复，我就跟着你出去看看，什么也不做，我保证，行吗？” 　　行吗？瞧这话说的，他浅灰色的眸子一旦染上温润，泛出水色，就跟千百枚热弹轰向段筹的心扉似的，根本没办法拒绝。 　　许廉也懂事，前几天一直没提这要求，就是为了让段筹安心，今天说是因为真的受不了了，房间里就他一个人，隔着窗户看外面忙得热火朝天，一想到其中有段筹的身影，就心痒难耐。 　　“真的待不住了？”段筹说：“外面很冷。” 　　许廉忙道：“我换冬装。” 　　段筹思考没过三秒钟：“行，先吃饭，我等你。” 　　许廉眼中顿时星河闪烁，他三两下解决掉早饭，换上了冬装，哪怕厚实了好些，身形瞧着仍旧单薄，段筹都要愁死了，他等许廉扣好扣子，把披风脱下来给人罩上，“想出去就老老实实的。” 　　许廉咽下了欲要出口的话。 　　这注定是边防线最忙的一年，那么多原矿石，不仅主星有弹药制造基地，边防线自然也有，但因为一直很穷，弹药都不够还造个屁啊，就一直闲置着，这次被重新启用，很多零件都不能用了，需要逐一排查，但士兵们不怕苦，短短两周就排查完毕，原矿石被成吨成吨地倒进去，这都是以后弹药库的强大补给，他们不用再跪着求主星内阁，挺起腰板就是不一样。 　　“中校来了？”有人搬运着物资给许廉打招呼，许廉点头致意，觉得眼熟，很快想起来是在维纳星矿场爆炸时，差点儿摔倒被自己扶起来的少校。 　　段筹视察一番没问题就要回办公间，他现在越发肆无忌惮，无视许廉的些许抗拒，亲昵地揽住他的肩膀：“背后疼吗？” 　　“不疼。”许廉轻声：“上将您松开，好多人。” 　　“看就看呗。”段筹笑了下，说话间一架飞行器缓缓落至跟前，兰达从上面下来，帅气而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幸福”，他终于不用跟布迪等人天天口水仗抠物资了。 　　“上将！”兰达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兰达指挥官。”许廉问好。 　　“出来了？”大老爷们说话都比较粗糙，加上兰达没什么语言天赋，打趣的言辞都很想让人一拳上去：“我以为你在房间里面孵崽呢。” 　　兰达刚要拍拍许廉的肩膀，就被段筹毫不客气一巴掌抽开了。 　　兰达愣了一下：“怎么，还没好吗？” 　　“你以为呢？”段筹微沉着脸，明知道兰达没有恶意，但这人的巴掌都是实心的，给许廉拍得伤口裂开了算谁的？ 　　“没关系，快好了。”许廉赶忙接道。 　　兰达也不生气，抠抠脑壳：“怪我，神经大条。” 　　“中校~~~”娇滴滴的嗓音横插进来，段筹顿时垮起一张脸。 　　他到现在都没想通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陆思恩让周茗晴留下的，女人在关键时刻救治许廉的冷静糊住了他的双眼，亲手安置了一个定时炸弹。 　　许廉笑道：“周小姐。” 　　下一秒耳边响起段筹咬牙切齿的声音：“别对她笑！” 　　许廉：“……” 　　“我自己做的饼干，拿点儿给你尝尝。”周茗晴姿态大方，许廉看得出她是真的放下了，是处于朋友的关心，于是顶着上将针扎一般的目光，接了过来，“谢谢。” 　　“嘿嘿嘿。”周茗晴捂着嘴，看段筹那吃瘪的样子就好有意思。 　　周茗晴坚持留在边防线，许廉对她的影响很大，从前周茗晴只觉得这里贫瘠荒芜，处处都是异种，太危险了，可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一往无前，迈入黑暗也身影坚定，周茗晴就忽然想来看看，这里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可能性。 　　只能说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虽然九成九是男人，且是些打仗的糙人，但心细，对医疗女兵十分尊重，纪律严明，逗一逗就脸红，比起主星上一些金玉其外的公子哥不知强了多少倍，而且中校没有说错，这里的星空真的很美！ 　　“这是兰达指挥官。”许廉见周茗晴看向兰达的眼神显出几分陌生，解释道：“平时在外面歼灭异种，不常驻边防线。” 　　“您好。”周茗晴大大方方伸出手。 　　兰达也伸出手，却没吭声，动作像是量尺量出来的，正规而机械化。 　　段筹似有所觉，一扭头发现兰达目光都空了。 　　“那给兰达指挥官也留点儿。”周茗晴说完，从许廉手中拿出来两块饼干，塞给兰达，心情甚好地挥挥手离开，回去就跟闺蜜分享，段上将脸都绿了。 　　当然段筹这阵子全部注意力都在兰达身上，周茗晴一走，他看到兰达空洞的眼中炸开烟花。 　　段筹挑眉，有点儿意思啊。 　　七大指挥官中唯一一个感情空白的就是兰达，这莽夫眼里除了补给就是异种，用他的话来说：我娶了整个边防线！ 　　但人嘛，活着的必经之路就是“打脸”。 　　对此段筹虽看出了门道，但按在心底没跟任何人说，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周茗晴之前那么喜欢许廉，让她突然接受别人也不可能，再者兰达那个愣头青也不像是会追女孩子的，有缘分就谈，没缘分拉倒。 　　作为许廉对周茗晴又笑又接饼干的惩罚，段筹晚上回去就给人摁住了。 　　“上将！”许廉忍不住抱住段筹的脖颈，泪水不间断地没入发丝，偶尔被段筹温柔地吻掉，他觉得自己已经四分五裂，偏段筹还不罢休，不管许廉怎么求饶。 　　“哥……”许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不乖。”段筹心满意足，抱着人起来，去浴室清洗。 　　第二天许廉别说早饭，连午饭都没赶上。 　　朦胧中感觉到段筹回来了两趟，第二次的时候一直在耳畔唠叨。 　　“起来，中午有鸡腿。” 　　许廉趴在床上，闻言将脑袋埋在枕头里。 　　然后段筹的智脑就响了，听声音是赵楠。 　　“上将，卡丹拉家族来人了，要求接回奥杰叔侄二人的尸首。” 　　许廉瞬间睁开眼睛。 　　段筹回答：“不是放在一个冷藏库里了吗？给他们。” 　　“理查·卡丹拉亲自来了，要求见您。”赵楠语气一沉。 　　理查·卡丹拉，卡丹拉家族目前的当家人，柏斯的老丈人，说是主星权贵中最有钱的都不为过。 　　这个段筹得见见。 　　许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人都没清醒，“我陪你去。” 　　“你饭都没吃去什么去？”段筹挂断通讯将人往被窝里塞，但许廉不答应，他穿好衣服就去洗漱，等出来被段筹按在沙发前，“去可以，饭吃了。” 　　许廉低声：“可他们在等……” 　　“那就等着。”段筹没什么商量余地，他父亲在世时从来都不看卡丹拉家族的脸色，段筹也一样，维纳星矿场那么大的事情，一旦陆思恩拿来做文章，卡丹拉家族的生意必将大受打击，段筹不管这老爷子是来威胁的还是来求和的，他都不在意。 　　等段筹跟许廉姗姗赶到，理查·卡丹拉已经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在主星只有别人等他，断没有他等别人的说法，可惜这里不是主星。 　　不仅理查·卡丹拉，米拉跟她母亲也来了，奥杰是米拉母亲的亲哥哥，结果被段筹亲手处决。 　　理查·卡丹拉看向段筹，见证了他从一个少年转变为铁血将军的全过程，这人杀了他的儿子跟孙子，可眼中没有丝毫畏惧，柏斯跟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段筹成为了一头驻扎边境的雄狮，他需要定期饮血才能保持冷静。 第八十六章 他理你了吗？ 　　“上将。”理查站起身，他比卡莫白还要年长十岁，但仍旧精神矍铄，奥杰看上去已经十分沉稳，赴死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而他的父亲像是徒然压于眼前的高山，呼吸间都带着风过丛林的肃杀声，能让卡丹拉家族经历几十年风风雨雨而屹立不倒，一直稳坐主星第一权贵的宝座，理查绝非“厉害”二字就能形容。 　　“谢谢您给我们家族的罪人留了一个全尸。”理查说着轻轻一鞠躬，此刻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就是一个充满愧疚的长辈，又因为亲人的逝去而痛惜，很容易让人心生同情。 　　洛丝掩面哭泣，米拉立刻安慰她：“妈妈，您已经哭了一路了，再这么哭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乖乖……布迪将奥杰叔侄二人的罪行在脑子里全部罗列了一遍，确定没有杀错人，不然被这一家子渲染得跟他们草菅人命似的。 　　“我没有侮辱尸.体的癖好，那是吞噬的专长。”段筹根本不吃这一套：“奥杰·卡丹拉向吞噬求助的时候，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 　　段筹直接将话题引到吞噬上，理查不得不正色面对，“奥杰跟吞噬暗中联系的事情我们的确不知道，包括维纳星的开采也是瞒着我们的进行的，人这一辈子都会行错路，奥杰为他的愚笨付出了代价。” 　　“阁下，吞噬是个什么性质的组织不用我再多说，您用‘愚笨’来评价奥杰我完全可以理解为您在为您的儿子脱罪，每年死于吞噬手上的民众跟士兵数以万计，所有跟吞噬有所牵扯的在我这里跟异种无异，不管是谁，我都杀定了。”段筹摘掉手套，登录智脑敲打两下：“奥杰跟琼经已经被送上了飞舰，希望你们返程顺利。” 　　这是连请着坐下来喝杯茶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为何，布迪跟赵楠同时觉得很爽，往年主星来的都是大爷，更别说理查·卡丹拉这种身份的，他们享受着边防军们带来的安宁，又在物资补给上吝啬多给一分。 　　“飞舰燃料耗费大半，下午才能补充完整，可能还要叨扰上将一会儿。”理查沉声。 　　段筹颔首：“正好，今年物资充沛，可以请你们吃一顿像样的午饭。” 　　这是往理查眼睛里撒沙子，今年的物资掏的就是柏斯的金库，而柏斯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段筹在用每一个字跟理查表明：我跟你们这些人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会议室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动，伴随着紧张的“哎！”的一声，紧跟着许廉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着脚踝，是小狗。 　　段筹低头瞥了一眼，无奈地看向门口：“段泽？” 　　段泽推开门，裹得跟小雪人似的，正一脸被抓包的懊恼跟无奈，“卫兵说你们在这儿，我不知道有客人。” 　　段筹招招手示意他进来：“有什么事吗？” 　　段泽是进来了，却没去亲哥跟前，而是走到许廉身边靠着他，理所应当道：“我等你们带我出去玩啊。” 　　你们……米拉喉咙发紧，段泽这个不管是谁靠近他哥都张牙舞爪的小少爷，对许廉的认可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明明告诫自己要稳住，但这一刻米拉的嫉妒情绪还是喷涌而出，然后她被母亲捏了捏掌心，顿时清醒过来。 　　“段泽小少爷。”理查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包装精美，正是主星上最贵的那一种，当时花光了许廉的全部积蓄，他面容慈爱，宠溺道：“还记得我吗？” 　　“记得。”段泽上前，礼貌打招呼：“理查爷爷好。” 　　“小少爷好。”理查将糖果放在段泽掌心，拍了拍他的脑袋。 　　段泽欣喜地揣进兜里，看起来高兴极了。 　　考虑到理查等人从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免得卡莫白事后打通讯说他铁公鸡，段筹还是决定带人去食堂吃一顿，再好的也没有。 　　许廉跟段泽走在最后面，路过拐角，理查他们的身影一消失，段泽立刻掏出糖果，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 　　许廉有些惊讶，用眼神询问。 　　段泽靠进些，小声道：“卡丹拉家的一口水喝完都要付出代价，我才不吃。” 　　许廉一时无言，觉得段泽这么小的年纪，未免过于通透早熟了一些，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一细想就不由得心疼，于是俯身将段泽抱了起来。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段泽嘴上嘟囔，手却快速揽住了许廉的脖颈，一脸兴奋，等他哥回头看来，立刻挑了挑眉。 　　段筹：“……” 　　饭桌上除了卡丹拉家族的人，也就段筹落座了，理查胃口欠佳，吃了一点儿就放下筷子，看向窗外正追逐许廉的段泽：“小少爷的身体好了很多。” 　　段筹也不避讳：“嗯，毕竟在我身边。” 　　“的确，待在上将这儿总要舒畅很多。” 　　段筹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 　　那边段泽玩得高兴，站在一个台阶上朝许廉招招手，段筹发现这小崽子竟然要骑在许廉肩上？！已经多胖了心里没点儿数吗？还有许廉，就惯！自己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逞什么能？！ 　　砰砰砰—— 　　许廉正要去背，听到面前的玻璃传来响动，跟段泽同时抬头，看到段筹正面无表情盯着他们。 　　许廉立刻站稳，段泽也不闹了。 　　“走啦，我们去遛狗。”段泽牵着许廉。 　　段筹指了指他，许廉忙不迭点头，示意心中有数。 　　等许廉一走，米拉默不作声走到段筹身旁，因为叔叔跟兄长去世，她带着一个黑色的帽纱，从中溢出细碎的、忧伤的眼神，“我从没想过我们再见会是这样。” 　　“人生处处是惊喜，米拉小姐。“段筹一句话就恨不得将天聊死。 　　“为什么……”米拉哽咽着：“非要杀了他们呢？那是最疼我的叔叔跟……” 　　“米拉小姐。”段筹打断，他话语中毫不遮掩的冷意冻得米拉一个哆嗦，“奥杰叔侄二人犯的是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的大罪，我不要求您在锦绣团簇中能够明白人间疾苦，但要有最起码分辨是非的能力。” 　　米拉好几秒没说话，然后略带嘲讽地轻笑：“我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如果求你手下留情的是许廉，上将一定会重新考虑吧？” 　　“不。”段筹接道：“如果犯错的是许廉的叔叔兄弟，他会在我之前，秉公执法。” 　　“上将。”米拉声音轻轻的：“你这样，叫我怎么办……”俨然一副被心上人伤透的做派。 　　的确，按照星网上那种霸总小说的套路：我杀了你叔叔跟兄弟，还要灭你全族，我们怎么在一起？ 　　但段筹Get不到，他神色困惑又诧异：“你又没入内阁，对政.权纷争一无所知，不用你怎么办。” 　　站在后面的赵楠：“……” 　　这情商就全用到了许廉身上，是吧？ 　　小狗撒欢地跑，段泽担心它掉进什么边角缝隙中，就一直跟着，许廉在最后。 　　“哎呀！”一双素白的手抱起小狗，一点儿不见外，“让我看看哪里来的小宝贝呀！” 　　许廉笑道：“周小姐。” 　　周茗晴抱着狗站起身，“我听说卡丹拉家族来人了？” 　　“嗯。”许廉点头：“正在食堂。” 　　他俩不知道的是段泽心中已经拉响了警报，原因无它，段筹这个不做人的，连孩子都不放过，有次唉声叹气，等段泽问起就指着楼下的周茗晴说：“看到没？那位，跟你抢嫂子的，可喜欢许廉了。” 　　段泽当时就被戳中了任督二脉，一跳三尺：“什么？！” 　　“所以哥不在的时候你得盯着点儿，别让他们说太多，尤其是别让许廉对着周茗晴笑，你也知道，许廉笑起来怪好看的，很容易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人。”段筹说。 　　段泽狠狠点头，深以为然。 　　糟糕！竟然在这里撞见了！ 　　周茗晴轻哼：“听说米拉·坎林尔也来了？阴魂不散的。” 　　段泽的警报被打断了一瞬，因为他觉得周茗晴说得很有道理。 　　“走，我去会会她。”周茗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许廉正要说什么，后腰被段泽不轻不重掐了一下，他浅浅吸了口气：“小少爷？” 　　段泽压低嗓音：“别笑！” 　　许廉：“……”他今晚回去必须跟上将谈谈段泽的教育问题，孩子不是这么教的。 　　米拉等了许久，终于见许廉回来，段筹正在跟理查聊天，她趁其不备，从侧门出来，然后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惜从许廉身后窜出来一个周茗晴，直接就跟米拉对上了。 　　“哎呦，米拉小姐？”周茗晴跟米拉曾经是同学，说真的，她对这个娇小姐第一印象就不好，哪怕米拉当时慷慨地请全班同学吃蛋糕，而周茗晴坚定地认为她只是享受众星拱月的感觉罢了。 　　“周小姐？”米拉听说周茗晴当了医疗兵，要来边防线，但想想也不可能，边境线气候这么恶劣，她受得了吗？米拉习惯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但是等别人做到了，她又满心的不服气。 　　看周茗晴的军装稍有褪色，皮肤稍微晒黑的样子，明显已经在边防线待了一阵了。 　　“边防线疾苦，您又来了？”周茗晴开始是笑着的，但是徒然一变脸，嗓音很低，别人听不见，许廉跟段泽却能听见：“又来倒贴段筹？舔人家脚脖子？段筹理你了吗？他跟你好好说话了吗？他有对你笑哪怕一下吗？你还没完没了的，我要是你，棍子都让我老爹打折三个了！” 　　许廉：“……” 　　段泽：“……” 　　段泽抱紧许廉的脖子，就……女人吵架好吓人！ 第八十七章 掐架 　　周茗晴这个输出水平赶得上段筹了。 　　许廉想拦，但是无从下手。 　　那边米拉也让骂懵了，从小千宠万宠的小姐，所受尊荣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她确实喜欢被人追捧的滋味，但这层窗户纸不捅破，那就是“米拉小姐宽以待人，十分亲民”，如今周茗晴突然将这层遮羞布扯掉，还是当着许廉跟段泽的面，让她的脸往哪儿放？ 　　“你……”米拉下意识往四周看，可惜她挑了个不怎么有人的地方来堵许廉，此时自然也没人供她差使。 　　“我怎么了？”周茗晴笑眯眯。 　　米拉忽然指着许廉说道：“你追许廉追到边境线上？你不跟我一样吗？” 　　“NoNoNo！”周茗晴竖起一根手指在米拉面前摇晃，“我追来不是因为中校，而是既然我成为了医疗兵，就不想虚担这么一个名号，说的好听点儿人要实现自我价值，说的难听点儿我不想跟你一样在主星混吃等死，我现在很快乐，再者，我真心祝福中校跟上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像你，明知道人家已经在一起了，还要恬不知耻地往上凑，觉得自己跟上将天下第一配，你配个屁！” 　　米拉气得脸色发青，许廉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打开智脑录视频，他害怕米拉晕过去说不清楚。 　　米拉对上他可能会这样，但对上周茗晴就不一样了。 　　“啊！！！”一阵尖叫，米拉忽然伸出手朝周茗晴扑去。 　　周茗晴冷笑：“我就等你呢！” 　　然后两个女人起手先扯住对方的头发，周茗晴学的是医疗不是格斗，在武力上跟米拉不相上下，好在她来时理了个短发，米拉抓不住多少，而她以此占据上风，两个回合下来扯掉了米拉的一撮长发，黑纱也给飞了，在她们斗殴间被踩在地上。 　　“我的妈呀……”段泽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痕”，这都是主星数一数二的贵女！ 　　小狗站在一旁，也一动不动。 　　许廉第一个反应过来，放下段泽就上去拦架，“别打了二位小姐，有话好好说。” 　　但盛怒中的女人，毫无理智可言。 　　米拉去抓周茗晴，被许廉眼疾手快挡住，然后顺势在他手背上抓了四道血痕，许廉“嘶”了一声，忙抽回这只手使劲儿甩了甩，另一只手还在拦她们。 　　周茗晴见状眼中冒火：“就你有指甲是吧？！”说完腾出右手就往米拉脸上招呼。 　　“别别别！”许廉拦得手忙脚乱。 　　那边观战的段泽忽然一嗓子：“来人啊！！！” 　　许廉：“……” 　　段筹等人闻讯赶来，场面那叫个惨不忍睹，周茗晴踩住米拉的裙摆，恨不能给人按进地里，要不是许廉抓着她们能摔个人仰马翻。 　　“闹什么呢？！”段筹厉声喝斥。 　　但周茗晴根本听不见，一心就想弄死米拉，忍她很久了！ 　　布迪上去帮忙，但他站位不如许廉讲究，一靠近就被挠在了脸上：“啊！” 　　赵楠赶忙将文件递给卫兵也冲过去拉人。 　　好不容易才把周茗晴跟米拉分开，两个女士还在隔空互踢。 　　周茗晴穿着军装好点儿，顶多衣领乱了，但米拉穿的裙子，跟人斗殴实在不雅观。 　　连一向不辨喜怒的理查·卡丹拉都沉下脸：“米拉！” 　　米拉像是耳边被人敲了一锣鼓，如梦初醒，再看看四周诧异震惊的眼神，顿时委屈劲儿上涌，眼眶发红，洛丝上前抱住女儿，不等质问，那边周茗晴先抽泣上了。 　　“米拉小姐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她哭得那叫个伤心。 　　许廉：“……” 　　段泽：“……”女人真是一种恐怖的生物！ 　　理查深吸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茗晴就是哭，也不说话，不信米拉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复述一遍。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女人都在哭，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段筹上前抓住许廉的手，一看手背上四道血痕，但似乎异种基因起效了，已经有恢复一天的样子，段筹默不作声摘掉自己的手套，给许廉套上。 　　米拉死死咬住嘴唇，段筹当真如此心狠，自己成了这样，他问都不问。 　　不仅不问，段筹还发了火：“你们当我边防线是杂耍胡闹的地方吗？！” 　　他声音不大，但恍如金石铿鸣，带着令人噤声的肃杀之意，周茗晴跟米拉同时止住哭声。 　　“周茗晴，自己去纪律部领罚！”段筹接道。 　　“好。”周茗晴点点头，抹着眼泪离开了，但是一背对着米拉等人，就朝着段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你不行，拿这女人没办法，还得看我。 　　段筹：“……” 　　罚啥罚，回头就奖励一朵小红花。 　　段筹没说怎么处置米拉，那是做给理查看，名门贵族，总不能连最起码的教养都没有吧？ 　　果然，理查狠狠瞪着米拉：“回飞舰上去！没我的命令不许下来！等到了主星自己闭门思过三个月！你看你哪儿有半点贵女的样子？” 　　米拉是真的很伤心：“外公……” 　　“好了！”理查打断。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米拉在飞舰上抱着枕头哭，周茗晴则在宿舍吃薯片。 　　理查一顿道歉，段筹照单全收，说话间飞舰燃料也上满了，他们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洛丝不忍看女儿这样，神色恳求，小声同段筹说：“上将，米拉对您的上心程度，我想您是知道的，我不求您对她多好，但是别总拒绝她，行吗？” 　　段筹神色平静：“夫人，我的建议是给米拉小姐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 　　洛丝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段筹还是拒绝了。 　　主星上的青年才俊哪里比得上段筹？洛丝不懂那么多，对目前紧张的局势也是一知半解，如果可以，她真的很希望段筹能接受米拉，这次亲自来边防线，也是抱着最后试一试的态度，可米拉刚刚太失礼了，洛丝也不好再要求什么。 　　飞舰启动，登上舱门前理查跟段筹告别，他目光一转，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的许廉：“我记得……您是曾经在亲卫军的许廉少校。” 　　“是我，阁下。”许廉颔首。 　　理查不动声色瞥了眼许廉的手套，段筹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偏爱，主星的明珠他嗤之以鼻，却对这么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男人青睐有加。 　　段筹上前一步，挡住理查的视线，“您该出发了。” 　　“那么上将，告辞。” 　　“告辞。” 　　“我感觉卡丹拉这一家这次来有好多小动作，但碍于上将在，没使出来。”布迪小声，一只手挡着半边脸。 　　赵楠侧目看他：“手拿掉。” 　　布迪拿掉了。 　　然后赵楠毫无求生欲地笑了，不知谁挠的，从左边眉梢到鼻梁，齐刷刷的。 　　许廉昨晚才被折腾完，几乎是理查他们的飞舰从第一个节点消失，他就有些支持不住。 　　“检查一遍理查刚才在边防大楼中的行动轨迹。”段筹吩咐，“以防万一。” 　　布迪收回要去砸赵楠的拳头：“好的上将。” 　　段筹则带着许廉回了休息室。 　　一挨到床许廉就软了，段筹坐在床头，从后面抱住他，先检查了一下手背，只剩下浅淡的印子，挺好，但段筹的眉头舒展不开。 　　异种基因不稳定，是埋在许廉身体内的炸弹，常育的特效药到现在都没研制出来。 　　看完手段筹就给许廉按揉腰间，偶尔在某处稍微一用力，青年就闭上眼睛发出难耐的闷哼。 　　段筹笑了：“我昨晚还好啊。” 　　许廉在这种事情上不想理他。 　　段筹轻拍着许廉的肩膀哄人入睡，窗户在狂风中轻晃，像是即将落下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段筹忽然想到理查最后离开时看向许廉的眼神，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爸爸，段筹将人看得很严。”洛丝轻声。 　　理查坐在上位，脸色被阴影笼罩，空阔的驾驶大厅他的声音低沉响起：“段筹杀了我的儿子跟孙子，要我们卡丹拉家族跟坎林尔家族退出历史舞台，他羽翼丰满，把人往绝路上逼，我不回敬一二，这一把年月也就白活了。” 　　“告诉米拉。”理查握住女儿的手：“忘记段筹，她是最尊贵的公主，如果没有爱情，也一定要抓住权势，我们跟段筹注定是死敌。” 　　洛丝莫名害怕，还是点点头：“好。” 　　边境线开始大雪纷飞。 　　突然起作用的异种基因让许廉后背的伤也快速恢复，他跟从前一样陪着段筹办公巡视，这天下午，赵楠略显着急地推门进来，都忘了敲门，然后把一份文件放在了段筹面前。 　　一般非电子版的都是较为重要、担心传送过程中被人截取的情报。 　　许廉抬头，见段筹翻阅两下脸色微变。 　　“启星的暴乱很严重，卡丹拉家族完全撤离，导致其中的民众九成九面临失业，那里本就云龙混杂，现在各种小势力崛起，占山为王，流血牺牲已经超出了亲卫军的控制。”赵楠开口。 　　段筹翻阅完，沉声道：“稍等。” 　　他拨了个视频通讯给陆思恩，几乎是一接通陆思恩就开门见山说：“启星的事情对吗？上将，这是卡丹拉家族算好的，上面遗留的一半以上的土著都是他们的人，没有理查的授意根本闹不了这么大，卡丹拉想反客为主，以启星为出发点，牵制住我们。” 　　“他配吗？”段筹冷声，他现在一听到“暴乱”两个字就按耐不住，外面异种活跃成那样，里面这些人不添乱能死？ 第八十八章 不浪费 　　陆思恩喝了口水，身体稍微前压：“你做好准备，这个烂摊子肯定是要扔给你的，亲卫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集结速度都远远比不上边防军，内阁一定会以此为依据要求你出兵。” 　　段筹点头：“猜到了。” 　　“但也有好消息，理查没了一个儿子跟孙子，偏偏还不能发作，柏斯·坎林尔也说不了你什么，他越是不吭声卡丹拉家族内部就越是对他不满，启星的事情变相也是对卡丹拉对柏斯的警告。” 　　段筹勾唇：“听起来我还在帮柏斯处理烂摊子。” 　　“嗯，我在这边帮你牵制一二，但启星你非去不可。” 　　挂断通讯，段筹吩咐赵楠：“召兰达回来，然后开会。” 　　三个小时后，会议室内五位高级指挥官都在，于逞胳膊上还缠着绷带，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面色冷冰冰的。 　　“寒流入侵是异种的活跃期，我最迟明天就会接到内阁命令，届时去启星，边防线跟异种作战就交给兰达，布迪跟于逞为战略指挥，赵楠我就带走了，有问题吗？” 　　“没有。”布迪下意识看了眼赵楠，一向沉稳的人难得魂飞天外。 　　赵楠的弟弟就在启星。 　　吃完晚饭，段筹跟许廉正打算回休息室，常育来了电话，让他们过去一趟。 　　常育以塞克为基础研究对象，开始塞克昏迷着，但一个人一周昏迷三五回这太不正常了，半个月前塞克就知晓了段筹的意思，说自愿充当实验体，反正他本身就是实验体。 　　赶到实验室，塞克正坐在手术台上，单手按住棉签，刚被抽完血。 　　常育走上前，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的小箱子，打开里面是罗列整齐的针剂，幽蓝色的液体看上去异常诡异。 　　“如果中校出现了排斥反应，可以注射一针这个，但每次用量只能一小管。” 　　段筹拿起一瓶看了看：“药效能维持多久？” 　　“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不等。”常育回答，“这已经是我目前能配出的极限了。” 　　塞克朝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他的目光褪去几分阴鸷，显出幽深莫测来，就在段筹要离开之际，塞克忽然开口：“上将，启星暴乱，如果您要去，就带我一起，算作我充当这么久实验体的报酬。” 　　段筹锐利的目光扫过去：“你怎么知道启星暴乱？” 　　“我有我的办法，人的生存网是很复杂的上将。”塞克笑了笑：“我跟上将保证，等到了启星我能帮上你们，实验基地被摧毁，我欠你们人情，这次就一并还了。” 　　除此以外，塞克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他跟段筹等人目前的关系比较微妙，绝对谈不上朋友，但也不是敌人，塞克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跟段筹作对的下场是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会全力配合，考虑到塞克凝聚星球土著的确有一套，没准他真的在启星也有什么根据地，段筹让人给塞克植入跟踪跟微型炸弹，决定带上人一起。 　　晚上许廉正在收拾东西，房门被敲响，段泽带着狗进来，精神不振：“你们是不是又要出门？” 　　许廉俯身将段泽抱起来：“嗯，原本答应带你出去玩的，没办法只能推迟了。” 　　段泽看着他：“就不能带我一起吗？” 　　“太危险了。”许廉轻声。 　　“好吧。”段泽瞧着像生气了，闷闷离开。 　　整个过程某上将一言不发，靠在床头看着自己弟弟表演，也就许廉愿意惯着，段泽这一套他三四年前就不吃了。 　　第二天凌晨六点，精锐部队整装待发，段筹刚踏上飞舰，就接到了卡莫白的通讯。 　　一看背景在舱内，卡莫白皱眉：“上将要去哪儿？” 　　段筹：“启星。” 　　这给卡莫白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词穷：“你……” 　　“嗯，我知道。”段筹接道：“我会平息叛乱，将伤亡降至最低。” 　　对别人卡莫白还能招呼两句，但段筹不用，哪怕长时间跟段筹不合，卡莫白也很清楚没人比段筹更在意人命，他会在危急关头拼死抢回来哪怕一线生机，可笑而悲壮的英雄主义，卡莫白也不废话，笑道：“那就祝上将一路顺风。” 　　许廉看着卡莫白，心头莫名不舒服。 　　从边境线出发，去启星差不多十个小时的路程，段筹昨晚没折腾许廉，所以许廉这阵子精神很好，他在小背包里掏啊掏的，掏出来一个黄桃罐头：“上将，你吃。” 　　段筹微微挑眉，接过后看了圈包装，“不是前几日发的福利吗？你没吃？” 　　“没吃。”许廉将背包里的东西放整齐：“给你留着。” 　　段筹心里又暖又熨帖，也不客气，打开罐头先吃了一口，这样许廉才能安心，然后一人一口，分食干净。 　　许廉跟段泽一样，都喜欢甜口，段筹对这个其实很一般。 　　“要休息会儿吗？”段筹稍微将凳子往后，拉着许廉坐在自己腿上，眼神专注地盯着立体投影中的文件。 　　许廉早就不拘谨了，他不困，但段筹的怀抱宽厚又温暖，谁躺谁知道，反正主控室内也没什么人，他就枕在段筹肩上，摸他胸口的勋章。 　　要知道这勋章段泽曾经揪掉过一次，被段筹提起来屁股上就是三下，当时的惨叫声连一楼巡视的布迪都听到了。 　　但看此刻某人的意思，摘下来给许廉玩都行。 　　“上将……” 　　“又没人，喊那么生疏做什么？”段筹打断。 　　“哥。”许廉改口，继续说：“我总觉得卡丹拉家族来者不善，启星是个坑，他们在等着你往里面跳。” 　　“自从我接手边防线，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哪儿哪儿都是坑。”段筹用下巴轻轻蹭了蹭许廉的头顶以示安抚，“不用担心，我都能处理，等到了启星你就只有一个任务。” 　　许廉笑道：“保护好自己。” 　　“嗯。”段筹沉声：“有长进。” 　　许廉还是在段筹怀中眯了一会儿，抵达启星已经是深夜，迎接他们的不是万籁俱静，而是骤然打响的炮火。 　　许廉倏然睁开眼睛，像是獠牙显露的兽。 　　段筹轻抚着他的后背，接通了赵楠的通讯。 　　“上将，地面监控很多，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赵楠面色冷峻：“您的命令是？” 　　“给我打。”段筹接道：“要在启星外被拦住，回到边防线布迪能笑话死你。” 　　赵楠额上掉下黑线：“是！” 　　段筹如今对这些屡教不改的反抗势力绝不留情，他在边境线上的这几个月做了太多的事情，资源补给，民众迁移，摧毁实验基地跟矿场，而最关键的，是借助那些原矿石，将自家武器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正好这次在启星试试。 　　隔着万里高空精准定点轰炸，地面上的“眼睛”一个个消失。 　　“操！上面不是说段筹不会开火的吗？这叫不会？！”有人在临时搭建的炮塔中骂娘，四周碎屑簌簌下落，感觉随时都会被高空狙击成灰。 　　“问题是他打了！”另一个人吐掉嘴里的土：”打信号，停战！让段筹他们将飞舰停在我们的基地外面。” 　　说话的这位像个没睡醒的，手底下的人还照办，原本段筹没打算将飞舰停在这个基地，但看到信号后果断压了进去。 　　矮房屋被碾成粉末，巨大的飞舰轰然停靠，舱门打开，灯光将这一片照得恍如白昼，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撞击节奏有序的冷金属，两侧的边防军颇为整齐地出来，全副武装，身上的保护服都镀上了一层原矿石料，普通子弹根本没办法打穿。 　　士兵们蓦然驻足，面朝内侧，不多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中走出。 　　段筹身后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黑靴及膝，面色森冷，许廉安静地跟在后面。 　　站定后段筹简单扫视一圈，这个基地不大，像是一个驻扎分部，他慢条斯理点了根烟，淡薄的烟雾很快被风拉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然后消失不见。 　　“管事的在吗？”段筹嗓音不高，但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 　　之前就说过，暴乱从启星各地引发，十分迅速，虽然听起来数量骇人，但到底是临时决定，我尊称你一声“大哥”就扶你上位，实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武器跟基地用的都是卡丹拉家族撤退后剩下的，跟段筹的武器装备比起来像个玩具枪。 　　段筹这么一问，某个角落的人群开始涌动，很快，那片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段筹了然：“你啊？带上来。” 　　“别！别杀我！”那人被边防军一抓住就大喊大叫，但是等到了段筹面前，又畏惧地忽然噤声。 　　“附近还有多少基地，大概多少人，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段筹语气淡淡的，却没任何商量余地。 　　那人吓得不行，就觉得段筹比传闻中的还要凶悍，忙不迭点头：“好！好的！” 　　段筹指了指身后的另一架飞舰，“受人蒙蔽但从今往后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搭上这艘飞舰回多蒙星，分配房子跟物资，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 　　一时间不少人跪地求饶，叫唤着要离开。 　　段筹指尖的烟头还剩一口，他正要扔掉，忽然被人拿走。 　　许廉搭在唇边轻轻吸了一下，火星子很快着到了尽头，他帽檐压低，不辨眉目，声音闷闷响起：“不浪费。” 　　段筹微微挑眉。 　　许廉耳根通红，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了。 第八十九章 你再说一遍！ 　　许廉不怎么抽烟，以前在主星烦躁的时候还会来一根，一盒抽好几个月，后来就让段筹这个双标给彻底戒了。 　　现在来一口，滋味清明。 　　明明不合时宜，段筹还是没忍住后撤一步，凑到许廉耳边：“你就是想抽我抽过的呗。” 　　许廉面对这种调侃向来无力招架，应道：“嗯。” 　　段筹舌尖抵住后牙槽，这人怎么这么…… 　　“我说二位……”赵楠强行插进来，咬牙切齿：“我们是来干嘛的还记得吗？” 　　段筹冷声：“用得着你说？” 　　赵楠：“……” 　　今晚暂时驻扎在此，有了段筹的首肯，底下的边防军做事方便很多，不像从前在蛮芜星似的，是个人就能上来给他们一拳，还不能还手。 　　一脚将刚才欲要挣扎逃脱的暴民踹进仓库，巡逻队长深吸一口气，“舒坦。” 　　启星气候多变，有“一日四季”的形容，中午热得打个鸡蛋都能煎熟，晚上冷得如坠冰窖，飞舰没开供暖，启星变数太多，燃料等于一切，他们得省着点儿。 　　“冷不冷？”段筹都觉得这天气操蛋，一把抓过许廉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还好。”许廉说完笑了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暖手宝，晒晒太阳就能充能，热一整晚，他塞到段筹手中：“一会儿处理文件的时候用。” 　　天呐……段筹这心软得不能再软，低声道：“贤妻啊小廉。” 　　许廉低着头，“放开，我去洗漱，然后暖被窝。” 　　段筹：“……”这让他怎么做人？ 　　“哎？”许廉被一把抱起，对上段筹深沉的目光警铃大作，他说什么了？上将怎么这么激动？ 　　第二天还有正事，段筹没太折腾，虽然文件没看成，但这一晚暖和。 　　早上洗漱好，赵楠把那管事交待的东西整理好发给段筹，方圆百里内已知的零散组织就有八个，这个基地只能算一般大，弹药补给一般，段筹心中有数，开始分配兵力调动。 　　“今天感觉如何？”段筹忽然抬头看向许廉。 　　许廉就坐下来稍感不适，精神尚可，“嗯，挺好的。” 　　“赵楠要去接他弟弟，距离这里一百一十公里。”段筹沉声，这一刻他是位于中心、统筹全局的将军，不仅是许廉的爱人，士兵就要上战场，这是段筹曾经对许廉说过的，要一直跟着他，就要一直面临各种突发情况跟打仗，许廉是点了头的。 　　许廉闻言会意：“我陪同。” 　　“务必保证赵楠指挥官的安全。”段筹下命令。 　　许廉起身敬礼：“是！” 　　段筹也有弟弟，所以懂得赵楠的心情，不看到人根本不会放下心，让赵楠在边防线守着是在折磨他，段筹冷硬的同时，对这些并肩作战的战友也有一分潜藏的理解跟温情。 　　而近战能力跟应变能力一流，能够保证赵楠安全的，最优人选就是许廉。 　　话虽如此，但是看到许廉往背包里装抑制排斥反应的药剂时，段筹还是心里一疼。 　　撞上段筹的眼神，许廉笑着解释：“没事，我最近很好，就是备着，以防万一。” 　　段筹：“好。” 　　中小型战斗机、飞行器呼啸远离，在空中交织出一阵白雾，其中就有许廉驾驶的一架。 　　段筹站在总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那架飞行器平稳地消失在天地相接的白光中。 　　“我的错，要让你跟上将短暂分离了。”赵楠含笑开口。 　　许廉有些不好意思：“来回也就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上将估计都要记恨我好久。” 　　许廉认真驾驶，接不住这话。 　　赵楠的弟弟还活着，并且一直跟他保持通讯，躲在一处已经被搜刮完的废墟中，他们就在启星出生，后来赵楠奔赴边防线一驻守就是好几年，家中二老全是赵楠的弟弟照顾走的，挺好的一个小孩，对故土有感情，想一直留在这儿，赵楠好不容易将其说服好，想着年底就接走，谁知忽然出了这种事。 　　兵力要用在刀刃上，只是接个人不用那么麻烦，想必段筹昨晚那么大的动作，不少势力已经接到消息，如果大张旗鼓，反而容易出纰漏，段筹跟赵楠统一的想法：速战速决。 　　许廉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目的地，从高空往下看，这里之前明显是一片居民区，但如今残垣断壁，像是被扯烂的鬼脸。 　　飞行器停在一处还算宽敞的露天阳台上，舱门一打开就是干裂的灰尘味，呛得人都不想呼吸，赵楠立刻联系弟弟。 　　许廉站在高处，他心神一静，敏锐的感官派上用场，右下方一处废墟，堆积的石块有所松动，不多时，最大的石块被推开，一个脑袋露了出来。 　　赵楠顿时面露惊喜：“是小行！” 　　“小行！”赵楠甚至高兴地喊了一嗓子。 　　谁知赵行人都没出来，立刻对赵楠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而来不及了，原本死寂的废墟楼层中传出悉悉簌簌的响动，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不少人从其中钻出来，跟恶狼似的，朝飞行器扑来。 　　有一个壮汉原地踌躇两秒，转身就抓赵行！他像是明白这是非常重要的挡箭牌。 　　“砰！”一声枪响，空气重新归于安静。 　　许廉面无表情地调转枪口，对着那名壮汉：“别动。” 　　赵楠脑袋空白一瞬，又很快找回理智，这个时候谁先慌谁就输。 　　“这是你们的基地？”赵楠问道。 　　“我们不是暴民！”有人已经爬到了许廉脚下一层的位置，看面相老实忠厚，“我们是来这里避难的，我们不愿意跟那些人冲锋冒死，长官，你们既然是来接人的，行行好，带上我们一起走。” 　　他一开口，下面一群人附和，模样可怜，但眼底也有长时间谋求不到生机、步入绝境的癫狂。 　　“赵行，你先上来。”许廉开口。 　　他瞧着削瘦，但有种锋芒显露的悍利，令人忌惮。 　　赵行避开人群，避开那些刺背而羡慕的眼神，越跑越快，在看清他哥的那一刻心神都飞了起来，指尖碰上赵楠的掌心，身侧有人动了，许廉立刻对准枪口，赵楠一个文职人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用力将弟弟拉入怀中。 　　“上飞行器。”许廉接道。 　　那名老实人眼底的光茫消散，很轻地问了句：“哪怕是当兵的，也不管我们的死活是吗？” 　　“我们之后会派人来接你们。”赵楠接道。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目光森冷呆滞，“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 　　暴乱蠢蠢欲动，那架飞行器载着生机，谁都想上去。 　　启星哪儿哪儿都是暴乱，都是流血丧命，在难民眼中，这里已经无药可救。 　　“孩子给我。”某种情绪即将抵达临界点的时候，许廉忽然开口，他嗓音沉稳，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效果。 　　那女人一愣，“什么？” 　　“孩子给我。”许廉重复，“飞行器不大，一次性最多搭载七人，你算算你们多少人？如果要闹，谁也走不了，我官职中校，我留下来陪你们，直到接人的飞舰来，现在还有四个座位，孩子优先。” 　　年幼的生命代表着勃勃生机跟无限可能性，许廉这样的做法无异于给人吃了颗定心丸，暴躁的人群逐渐安稳下来。 　　他们很清楚，再闹下去许廉开枪，死人是其一，一旦飞行器被弄坏，谁都走不掉，但大家实在是没办法了，想着万一呢？而现在许廉将这种万一的可能性扩大，就是另一番情况了。 　　“我留下！”赵楠抓住许廉的胳膊。 　　赵行已经被塞上了飞行器，许廉接过那女人的孩子抱给赵楠，摇了摇头：“恕我直言，您没有任何战斗力指挥官，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成为暴力的针对对象，我留下是最好的，及时派来救援飞舰就行。” 　　赵楠拧着眉，这是他的疏漏，赵行的智脑出了问题，只能发射定位跟闪烁两下报平安，没办法通知他这里藏着这么多难民。 　　“好的，我很快回来。”赵楠接道。 　　许廉点头，又接了四个孩子上去，最大的不过六岁，飞行器尾翼启动，很快驶离。 　　许廉看着天幕，轻轻松了口气，然后等收回视线，直接眼前一黑！ 　　许廉从容脸上出现了裂缝，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睡醒。 　　不然为什么会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看到段泽？！ 　　“嘿嘿。”段泽腼腆一笑。 　　许廉回过神来，三两步上前，猛地抓住段泽的胳膊，难得用了点儿力，带着小孩转了一圈，想看看他是不是活的。 　　“疼。”段泽眼神委屈，许廉平时对他可温柔了。 　　也不动脑子想想，这还能温柔得起来？！ 　　许廉有点儿气不顺：“你……怎么来的？” 　　“你开的是我哥改造过的私人飞行器，我一直在上面。” 　　许廉一字一句：“那你怎么在上面的？你不是应该在边防大楼吗？！” 　　“你们每次都不带我，这次我就自己来喽。”瞧段泽的神色还有些得意，小声跟许廉说：“一直有老师教我侦察跟隐藏，我躲过两波守卫的眼，趁着他们不注意溜到了飞行器上，就跟着一起来启星了，刚刚我就是想下来看看，没来得及爬上去……” 　　许廉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做躲过守卫的眼？就段泽这个矮萝卜头，藏在弹药箱后面根本发现不了，边防军里全是自己人，谁能想到一个孩子这么大胆？！至于溜上飞行器……对，段筹私人飞行器的密码就是段泽的生日，天时地利人和，这么离谱，真就让段泽办成了！ 　　“你放心啦。”段泽看许廉脸色实在难看，也心有戚戚，但嘴上强硬道：“我哥是最强指挥官，我也不差的。” 　　许廉：“……你再说一遍！” 　　段泽：“……”好凶哦。 第九十章 小场面 　　许廉让段泽气得脑仁疼。 　　但凡是个兵，许廉都能一脚给他踹到对面楼里去。 　　“你生气啦？”段泽拉了拉许廉的衣袖喃凮，眼神带着点儿讨好，“我知错啦。” 　　许廉脸色阴沉，却还是俯身将段泽抱起来，他要先从这栋危楼上下去，跳至二楼时眼前忽然冲出来一个黑影，段泽短促地“啊”了一声，闭上眼睛抱住许廉的脖颈，下一秒就听到“砰”的巨响，伴随着痛苦的低吟。 　　“学过基本的星际法吧？”许廉冷冷扫视一圈，他让赵楠兄弟二人先走的原因就在这儿，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规则，暴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旦这些人真的一拥而上，别的不说，就赵楠那个战斗力完全就是送菜的，捞都捞不回来，谁知好不容易用五个孩子的安全换得短暂的信任，将他们送离这里，又多出一个段泽。 　　“我说了救援队会来就一定会来，但是再对军官动手，到时候依法处置！”许廉面容冷峻，杀机显露。 　　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兄弟们扶起来，抽着气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战斗力很强，一旦抛弃我们离开，我们一行人就还要死在这儿，我们只想要那个孩子为筹码。” 　　“你们没这个资格。”许廉大步往一个角落走去，“我是边防军的人，不是亲卫军。” 　　许廉将段泽放在宽大的石头上，拿出水给他：“渴不渴？” 　　“嗯。”段泽此时也不嚣张了，意外的听话，段筹虽然铁血作风，但对唯一的弟弟十分宽容，如果可以，他希望段泽不要再走他跟父亲的老路，守着一望无际的边境线，时刻做好了跟异种同归于尽的准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所以段筹极少让段泽看到这些场景。 　　对面一群明明都是人类，却将他们视为危险因子，坐成一个包围圈，扑面而来的冰冷恶意，让段泽幡然醒悟，少了哥哥建造的铜墙铁壁，外面的世界跟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害怕了？”见段泽无意识抓住自己的衣袖，许廉心中仅剩的怒火散去，他轻轻拍了拍段泽的脑袋：“我在呢。” 　　段泽喃喃：“我就是想出来看看，一直在边防线上，我以为不严重的……” 　　“是不严重。”许廉笑道：“小场面。” 　　“真的？” 　　“真的。”许廉刚说完智脑就亮了，一看到通讯提示段泽就往旁边闪过，许廉也不阻拦，按了接通。 　　信号不好，画面时不时闪烁，很多雪花。 　　“怎么留在那儿了？”段筹脸色难看。 　　“难民人数大概五十来个，远远超出我的预计，上将，我不留下赵楠指挥官恐怕不能安全撤退。”许廉解释，“您及时派遣飞舰来就没问题了。” 　　“刚跟赵楠通讯完，飞舰已经在路上了。”段筹一听这个人数稍稍放下心，依照许廉的战斗力没任何问题，“如果有暴力反抗者，不要伤及性命，其它你看着办。” 　　“好的上将。”许廉说完，将一个劲儿往他身后钻的脑袋弄到了身前。 　　段筹智脑下放，几乎是鼻孔对准屏幕，像是这么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孩子谁啊？长得跟段泽有点儿像。” 　　许廉正在组织说辞，好让回去后段泽的屁股不用太开花，就听这孩子叫了声:“哥……” 　　许廉：“……” 　　立体投影上的画面陷入一片静止。 　　但许廉发现上将呼吸间发丝还在颤动，看来受到的惊吓不轻。 　　许廉嘴唇刚一动，段筹就挂断了通讯。 　　段泽小心翼翼：“嫂子，是不是网不好？” 　　许廉被这一声“嫂子”喊得心情熨帖，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我觉得不是，上将应该是去跟边防大楼确定了。” 　　段泽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许廉觉得可爱，轻轻捏了捏。 　　“嫂子，我哥揍我你可要拦着点儿啊。”段泽恳求。 　　许廉认真思考了两秒钟：“我尽量，不过我担心上将听不进去，到时候连我一起揍。” 　　然后段筹的通讯又拨了过来，许廉同情地拍拍段泽的肩膀，“现在你自己顶住。” 　　果不其然，一接通就看到段筹的脸色黑如锅底，可能是让气懵了，段筹还轻笑了两声，这笑声别说段泽，许廉都瘆得慌。 　　“你狠段泽。”段筹抬手指了指：“回来我就让你屁股离家出走！许廉敢帮忙说话我把你们两个一起揍！” 　　许廉：“……”分毫不差。 　　段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嫂子，我有点儿饿。”段泽摸了摸小肚子，告诉自己哪怕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许廉背包里有吃的，但不能在这里拿出来，都不够三个人分的，外面全是难民，这一点儿食物不是救命粮，它会让很多人变成野兽。 　　许廉在兜里轻掏，摸出半块锡纸包裹的巧克力来，低声道：“先吃这个可以吗？” 　　段泽有点儿明白了，这次摇摇头：“我又不饿了。” 　　“乖。”许廉将段泽的脑袋按在肩上。 　　启星的中午酷暑难耐，一些守着包围圈的人受不住炙烤，渐渐退到了阴凉处。 　　许廉坐在原地没动，段泽小脸热得红扑扑的，但一点儿不闹。 　　“嫂子……” 　　“嗯？” 　　“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这么看还是空调房舒服。” 　　“你以为呢？你哥给你的资源他自己都享受不到。”许廉低声。 　　可能这就是别人说的，吃点儿苦，才能学会成长。 　　高温烘烤得人意识溃散，许廉擦了擦脸上的汗，仍然保持高度警惕。 　　嗡—— 　　死寂中一点儿响动都格外清晰，众人抬头，看到一架飞舰被高温下密集的空气拉扯得周遭变形，而他们眼中迸发出难以言说的光，一个个欣喜若狂，有的甚至跪在地上，感谢着边防军跟上帝。 　　许廉抱着昏昏欲睡的段泽站起身，已经在想回去怎么办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火舌从云雾中喷薄而出，大型热弹，直接侧击在飞舰舱门，从右向左轰然打穿，引擎发出刺耳的鸣音，飞舰侧翻，分崩离析的零件冲破空气朝这边砸来。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许廉脸色大变，高声喊道：“找地方隐蔽！！！” 　　众人尖叫着仓惶逃窜，段泽在惊变中瞪大眼睛，一抬头就看到飞舰着火，径直朝地面砸来。 　　怎么回事？！许廉找好掩体，这一眼正好看到从云层中露出来的猩红嘴巴。 　　吞噬！阴魂不散的鬼东西！ 　　许廉脑子飞速运转，启星乱成这样有吞噬的参与不足为奇。但问题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难民的？又是怎么知道上将会派遣飞舰前来接应，提前狙击的？ 　　赵楠行事谨慎，绝不会泄露，那就是…… 　　“抱紧我。”许廉掏出手枪，将后背抵在石壁上，眼神森冷的地打量着这些惊慌逃窜的难民。 　　有人扑倒在距离许廉不足三米的地方，嘴里说着“别杀我”，但抬头的瞬间却面目狰狞，许廉一眼就看到他脖颈上那朵幽蓝色的玫瑰。 　　卡丹拉家族的人。 　　许廉顿时醍醐灌顶，他们的目标不是阻止飞舰营救难民，而是自己跟段泽！ 　　许廉毫不犹豫将其击毙，几乎是同时，混在难民中的好几人朝这边扑来。 　　理查·卡丹拉不仅想给段筹制造麻烦那么简单，之前在边境线上，他透过窗户看着的从来都不是段泽。 　　卡丹拉家族的眼线第一天就发现许廉实属意外惊喜，正面对抗他们不是许廉的对手，只能瞅准机会联系上面跟制造机会，许廉如今多带了一个拖油瓶，还是段筹的亲弟弟，他们觉得运气好到逆天。 　　然而一个人被许廉将脑袋按进废墟里，零星的血液飞溅而出，抽搐两下就不动了，另一人只觉得喉咙上一凉，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捂住，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剩下的一人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然后抓过衣领对着上面的麦说了句什么，吞噬的飞舰下面落出很多小型战斗机，朝着这边快速驶来。 　　许廉毫不犹豫往楼里跑，然而一道刺耳的巨响，段筹派遣来的飞舰坠地后没有第一时间停下，而是由于惯性朝着许廉所在的方向不断冲击，沿路建筑被横扫成灰尘，钢板在地上划出一长串的火花，从高空俯瞰，像是对这一片完成了切割。 　　“嫂子！！！”段泽感觉到地面在震颤，忍不住叫出声。 　　“我在。”许廉轻抚着段泽的后脑勺，正在飞速计算，然后他带着段泽后退三步，很快，裂缝伴随着残忍的“咔咔”声呼啸而来，不少人反应稍一慢就被吞噬，四周残存的建筑摇摇晃晃，抖成不成形的大小石块，一并落入缝隙。 　　许廉两侧也是扩.张开的裂缝，他所在的地方成了一座孤岛。 　　段泽正要战战兢兢地问能坚持多久，就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许廉带他跳了下去！ 　　“啊！！！”段泽害怕不假，但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刺激了！ 　　许廉身形轻渺，落在下坠的岩石上，不超过半秒钟，再借力腾空而起，来回变换方向，就这么来回七八下，他最后带着段泽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处在一个最坚固的角落，躲过了从头顶砸来的碎石。 　　“嫂子！！！”段泽使劲儿拍了拍许廉的肩膀：“我们还活着。” 　　许廉神色从容，帅的不像话：“我说了，小场面。” 　　段泽：“……”呜呜呜，他哥凭什么这么好的命？ 第九十一章 心满意足 　　废弃居民楼下面，竟然是一个挺大的停车场，缺口处纵横交错的钢筋缓慢弯曲，即将支撑不住，碎石还在往下滚落。 　　许廉先将段泽放在地上，短暂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快速脱掉外套，将自己的防弹衣给段泽换上。 　　段泽根本拒绝不了：“你怎么办？” 　　“我用不着。”许廉扫视一圈，盯上了一辆越野，他抱起段泽冲过去，滚石将车顶棚砸得“砰砰”作响，车钥匙就在刹车旁，车的主人当时可能面临了什么麻烦，离开匆忙，而这种越野一旦一分钟内没有响应就会自动上锁。 　　“闭眼。” 　　许廉现在说什么段泽都照办，只听“哗啦”一声，许廉直接蛮力捣碎了车玻璃，他伸手去够钥匙的时候胳膊内侧抵在尖锐的碎片上。 　　“哎？！”段泽眼睁睁看着鲜血渗出。 　　许廉拿出车钥匙，像是感觉不到疼，“没事。” 　　好在越野车还能用，发动机含着灰尘声嘶力竭，许廉这么听了几秒钟，绕到一侧将段泽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暂时熄火，打开引擎盖俯身摆弄，头顶的钢筋水泥蓦然下陷，许廉看了一眼，最后下掉一颗螺丝，合上盖子跳上车。 　　火力开到最大，两个沉重的缸被喷射出来，车身一轻，轮胎碾过碎石，摇摇晃晃开出一段距离，引擎声变得逐渐紧密有序。 　　一道黑影从旁边冲出，是卡丹拉家族的眼线，对方举起枪，许廉还是那句话：“闭眼。” 　　车身似乎撞上了什么重物，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段泽抓紧安全带，低着头心都跟着狠狠跳了一下。 　　越野车从即将被滚石淹没的出口飞驰而行，颠簸不断，许廉眼神锐利而坚定，周遭的地动山摇在他看来恍如死物，段泽下意识看向许廉胳膊上的伤口，却惊讶地发现已经愈合得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了。 　　智脑震动，许廉猛打方向盘躲过差点儿砸到车身上的石块：“帮我接一下。” 　　段泽颤巍巍伸出手，立体投影上“上将”两个字简直在拉扯他的神经。 　　视频一接通，许廉跟段泽的脸同时映出，段筹僵硬的肩膀肉眼可见地稍微一松，但那双眸子深沉不见底，酝酿的是冷静还是愤怒，许廉都琢磨不透。 　　“飞舰被击落，但上面有三个精英小队，他们已经跟吞噬交战了。”段筹开口：“吞噬的目标是你们，我让其中一个的小队给你打掩护。” 　　许廉能想到是难民内部出了问题，段筹自然也能想到。 　　“好的上将。”许廉看向后视镜，发现五架吞噬的战斗机正在追来，“麻烦您帮我接通一下精英小队。” 　　“已经接通了。”段筹似乎是站在办公桌前，“智脑不要关，就这样。” 　　段泽再一点点往镜头外面移动。 　　“三点钟方向，我会在他们射击的第一时间躲开，这个距离大概一点五秒引爆，希望你们能击落一架。” 　　“没问题中校。” 　　麦中的声音有点儿耳熟，许廉很快对上号，是自己在维纳星救下的少校，他竟然在这次行动中。 　　“什么名字？”许廉问道。 　　“维尔利斯，中校叫我利斯就行。” 　　段筹的权限正好联通着许廉的麦，闻言微微挑眉，在战场上讨论着叫小名？ 　　许廉注意到段筹的神色变化，腰背不自觉挺直，紧跟着呼啸而来的弹头明亮，将后视镜中的一切都抹成白昼，许廉放轻呼吸，一切在他眼中又成了慢镜头。 　　就是现在！ 　　许廉猛打方向盘，哪怕是沙地轮胎也在激烈的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声音，段泽朦胧间听到一句“捂住耳朵！”立刻照办，然后车屁股似乎飞起来了一截，段泽身体扑向前方，被安全带猛地拽回去，又在惯性的作用下往许廉身上撞，半点控制权都没有，只是本能地张大嘴巴。 　　跟段筹的视频通讯还在保持，段泽恍惚中看到他哥微微勾起的嘴角。 　　是个人？！ 　　颠簸中段泽不知按到了什么，车里倏然响起震耳的重金属摇滚乐，吼着“自由！冲啊！” 　　段泽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了什么电影桥段。 　　这段经历他永生难忘。 　　许廉看段泽已经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揉了把小孩的脑袋：“我都说了，小问题。” 　　段泽只剩下气音：“我不觉得是小问题。” 　　“该！”段筹恶声恶气，“快回来，我的巴掌已经恭候多时。” 　　段泽：“……” 　　就在这时许廉忽然开口：“帮我把一下方向盘。” 　　“什么？！”段泽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就这么抓着方向盘，不要让它乱动。”许廉不给段泽拒绝的机会，直接抓住小孩的手放在上面，“对，就这样。” 　　段泽探出上半身，屏气凝神的样子像是握住了一个定时炸弹。 　　段筹蹙眉，看到许廉从后座拿过背包，指尖有细微的颤抖，他打开盒子针管吸入，给自己注射了一剂药剂，用来对抗排斥反应，而几乎是许廉刚注射完，就流出了鼻血，许廉不在意地擦掉，看样子还想来第二针。 　　“许廉。”段筹嗓音淡淡的。 　　许廉动作一顿，将东西一股脑塞入背包，顺手掏出一盒饼干丢到段泽怀里，跟段筹做保证：“好的，就一针。” 　　摇滚乐散入旷野，头顶的飞行器跟战斗机打得炮火升腾，维尔利斯有点儿本事，拖住了吞噬的人，许廉找回刚才一瞬间丧失的五感，车尾滚滚灰尘，快速驶离这片无人区。 　　段泽的胳膊还很僵硬，看样子还想把两分钟方向盘，“你还在流鼻血。” 　　许廉闻言随意用手背擦掉，“你不是饿了吗？先吃点儿饼干。” 　　段泽哪儿还有胃口，闷闷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跟你没关系。”许廉说的是实话，他根本没想到连难民中都混入了卡丹拉家族的人，对方编制了一个巨大的网，哪怕段泽不在，今日许廉自己也要被盯上。 　　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打击段筹。 　　可理查·卡丹拉凭什么觉得让段筹失去最重要的人后，他会颓败？ 　　某上将在摇晃闪烁的视频中点了根烟，眼底的阴霾已经汇聚到了临界点。 　　“上将，您在哪儿？”许廉问道。 　　“仔细看。” 　　身上似有阴云笼罩，许廉跟段泽同时抬头，看到有细小的菱形块状物出现在天幕上，不，那是飞舰的保护色。 　　段筹竟然把主战舰开到这里来了！ 　　飞舰下落，许廉也停下车，好在这次没受什么伤，许廉心想，不然不好跟上将交待。 　　那边段泽觉得这飞舰就像他哥即将对他张开的血盆大口，能活下来就算祖上积德了，他已经开始默念往生咒了，自创的。 　　许廉靠在车门上，看段泽这模样就发笑。 　　舱门打开，段筹连外套都没穿，白衬衫黑裤长靴，头发被风吹得微乱，但气势不减，他似乎什么都不畏惧，可今日差点儿让吞噬跟卡丹拉家族得逞。 　　段筹张开手臂，狠狠抱住许廉，体温相碰的真实感让他放下心，后怕却如同傍晚拍上沙滩的海浪，一点儿都不凶猛，但是一层接一层。 　　“哥。”许廉嗓音低低的，含着笑：“有烟吗？” 　　“有，今天给你抽一根。”段筹放开许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 　　许廉却没接，眼中的温润带着点儿撒娇，就那么静静注视着段筹。 　　“怎么？”段筹好奇。 　　许廉：“这么抽不够味儿。” 　　段筹了然，也笑了，他抖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两下，然后将抿过的烟蒂递到许廉唇边，问：“现在够味儿吗？” 　　许廉低头咬住，心满意足。 　　两人的心思彼此都收到了，段筹转而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段泽。 　　“救命！！！”段泽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挣扎，觉得那炮火覆盖的一幕幕，都不如自家老哥来的恐怖。 　　正在顶层隔音效果极好房间里安排部署的赵楠猛地抬起头。 　　赵行诧异：“怎么了？” 　　“惨叫声。”赵楠蹙眉：“好像是小少爷的。” 　　赵行：“不能吧……” 　　那可太能了。 　　段筹自段泽稍微懂事后没再动过手，今天肝火旺盛，说屁股开花就要屁股开花，段泽抽泣着跟许廉一左一右躺进营养舱，区别在于许廉有点儿拉伤腰间韧带，是养伤的，他虽然也是养伤，但养的是新鲜的屁股伤。 　　段筹拍拍舱门，声音显得沉闷：“好好休息。” 　　许廉点头：“好。” 　　等离开休息室，段筹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散干净。 　　启星的日头沉了下来。 　　“先别管那些暴乱者。”段筹按住耳麦，“接上那些难民离开，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把吞噬的飞舰给我干下来！今日但凡飞出去一架战斗机，赵楠，你就给我从指挥官的位置上滚下来，去多蒙星种土豆。” 　　赵楠咽咽口水。 　　四方暴乱者正在互相联络，他们已经发现了边防军的战斗舰，想象着段筹会先攻击谁，然而段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于是这些人得幸看见最新一批改造武器是怎么将吞噬的飞舰轰得稀碎。 　　漫天的机械碎片，燃着火像是坠落的陨石，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炸开。 　　段筹没想杀鸡儆猴，他现在就想杀鸡一杀到底。 第九十二章 炸老巢 　　吞噬趁乱飞出的战斗机混在爆炸中，有些甚至开启了隐形模式，但没什么用，段筹战斗舰的扫描是全方位的。 　　“我标记红色的那架看到了吗？”段筹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活捉。” 　　都听得出上将的心情极其糟糕，而段筹也没看错，标记的这架有点儿本事，成功甩开了四个小队的围剿。 　　赵楠正要变换战略，就见段筹转身出去了。 　　“指挥官，这滑得像个泥鳅，不太好抓。” 　　“回来了。”赵楠擦擦脸上的汗：“跑不掉的。” 　　段筹驾驶着自己的飞行器追了上去。 　　对方是最新喷气式战斗机，在空中的灵活度非常大，边防军的战斗机不敢往这方面改装，一是因为平均驾驶水平不够，二是他们打得几乎都是团战，跟异种对轰不需要灵活度，需要的是抱团联合。 　　对方可能没想到迎面冲来的飞行器是段筹掌控，还挑衅地在空中用尾气划了个心型，然后尾部蓝色火焰一喷，打断逃之夭夭，然而机身都未完全转过去，段筹就加速撞了上来，他的飞行器镀了原矿石料，可对方的没有，立刻甩着圈被碰出去几十米。 　　在段筹面前秀操作，纯粹是祖师爷面前耍大刀。 　　段筹咬得很紧，飞行器下的弹孔对准，调整方位就是一阵“突突突”，弹壳跟雨点一样落下，直接打烂了对方双翼的机械连接点，战斗机在剧烈的摇晃中被风力撕扯掉羽翼，下坠的瞬间又被段筹操控的机械手臂一把抓住，稳稳带回地面。 　　“上将。”看段筹出来，赵楠忙道：“剩下的交给……” 　　砰砰—— 　　段筹用枪柄猛烈撞击战斗机的玻璃，防弹材质，但他就是那么大的气性，满脑子都是许廉跟段泽被追杀，许廉往身体内注射药剂的画面，非要往他雷区踩，那么谁都别痛快了。 　　赵楠在胸前划十字，看到战斗机里的吞噬匪徒吓得面色惨白，可能死在刚才的爆炸中都比面对段筹强。 　　哗啦！段筹一脚踹碎了玻璃，伸手就把驾驶员半截身子扯了出来。 　　这驾驶员不过二十出头，染的红毛，右侧鼻翼上还打了亮闪闪的鼻钉，正是张狂无畏的年纪，之前对着抓不住他的边防军又是吐舌头又是比中指的，但此刻面临怒意滔天的段筹，屁都放不出来，拼了命想往战斗机里钻。 　　段筹抓住他的脑袋直接往机身上一撞，发出惨烈的声响：“吞噬不会只派你们来，幕后的人在哪儿？报坐标。” 　　没得到回复，段筹淡淡：“听不见吗？” 　　像是一根针从天灵盖插入，这驾驶员也算半个亡命之徒，加入吞噬就是为了施暴跟刺激，知道边防军却没放在眼里，好像有能力有运气，一定能死里逃生，但此刻阴影笼罩，他感觉生门全部被封住，硬物递上额头，他丝毫不怀疑，说错一个字或者拒不交代，眼前的人一定会让他脑袋开花。 　　到底怕死，驾驶员吐出一口血水，报了个坐标。 　　“全员听命。”段筹眼眸坚定，可期间的怒火已经呈现燎原之势，“启星东面33654坐标，马上出发，一旦看到吞噬的标志，不用交涉，不必犹豫，就地诛杀。” 　　段筹一直都有很强的凝聚力，他对人类的仁慈起初不分善恶，是边防军受到攻击的原因之一，不管是难民还是暴徒，总在向他们发泄，但此刻段筹清晰传达出一个信息：他绝不会宽恕任何罪恶，不管是异种，还是人类。 　　听到他命令的士兵同时心神一振，有序从启星撤离。 　　不夸张地说，目睹全程的暴徒们快让吓尿了，担心边防军的飞舰一会儿将他们全部炸上天，但焦灼的等待中，却看到飞舰驶离这里。 　　老槐联系不到地面部队，心中的不安正在成倍放大，感觉头顶不知何时悬了一把剑，他思考再三，打算先离开，今天固然是个打击段筹的好机会，但机会也得有命抓住才行。 　　“最后尝试联系一次，如果无人回答，马上撤离。” 　　不得不说老槐的反应力跟控制力真的是吞噬中的佼佼者，但凡换成贾艾斯跟宋椒中的任何一个，他们都会被“许廉”跟“段泽”这两大筹码迷花眼睛，险中求生，万一呢？ 　　而老槐的行事风格就是舍弃这种万一，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段筹会暂时放弃镇压叛乱而直接追来。 　　在窗户外看到那艘撤掉隐形的巨大飞舰，老槐一颗心直接冲到了嗓子眼！他浑身气血上涌，强烈的危机感差点儿将理智吞没，但老槐慌乱不过半秒，立刻对着麦嘶吼道：“全速撤离！马上！第三队出去打掩护！” 　　话音刚落，飞舰上弹口全开，对准他们。 　　老槐瞳孔中除了惊惧就是深蓝色的星空宇宙，段筹的战舰如同獠牙森冷的猛兽。他们没有及时抓住他的弱点，所以他将变得毫无弱点。 　　老槐来前带了足够的弹药，但他还是被打得抱头鼠窜，整个边防军在段筹的引领下如同利剑穿透这架飞舰，他们势如破竹，舱门已经被轰开，无数飞行器驶来，老槐匆忙去最底层找自己的逃生飞行器，然而电梯门一开，他就被枪口指上太阳穴，一抬头，段筹正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等着他，衣着整齐，肃杀凛冽。 　　“恭候多时了。”段筹神色冰冷。 　　老槐直接被下了智脑，等他明白段筹的意图为时已晚，赵楠亲自破解了各项密码，还差最后一项，是老槐的虹膜。 　　老槐被绑在电椅上，段筹一手拿着智脑一手按住老槐的脑袋，“这么大年纪了我也不想折腾你。” 　　老槐知道大势已去，等着段筹扫描完，忽然冷哼一声：”传闻段筹上将铁血柔情，从来不对同族……” 　　“闭嘴吧。”段筹打断：“你们算什么同族？” 　　他帽檐下压，眉眼陷在一片阴影中，显得极具穿透力，沉稳如老槐，也在这样的目光中有些无所适从。 　　“上将，找到了。”赵楠一挥手，吞噬的老巢基地坐标跟建筑模式呈现全立体投影，“从这里出发，大概八个小时。” 　　段筹定睛一看，然后嗤笑：“我说怎么遍寻不到，你们竟然藏在废弃粒子堆的后面，这里环境恶劣，辛苦了。” 　　老槐见状脑子里嗡嗡的，他反应略显迟缓，许久之后才看向段筹，“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段筹毫不遮掩他狰狞的怒意：“卡丹拉家族跟柏斯沆瀣一气，而你们作为黑暗中柏斯的爪牙，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见老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段筹冷声：“真以为自己多聪明呢？你们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是觉得我离不开边防线？” 　　老槐脸色发白，额上的褶皱间溢出薄汗，他结结巴巴：“上将，您不用亲自去那儿，其实……” 　　“吞噬，成立于星际865年，原本是由上一届内阁首相亲自授权，作为内阁黑暗中的势力延申，替内阁做一些不方便摆上桌的事，后转交到柏斯手中，随着人员更替吞噬的野心逐渐膨胀，你们不想只停留于黑暗，你们想重见光明，柏斯发觉逐渐控制不住吞噬，又离不开你们的帮助，所以这些年互利共惠，当然要我看是柏斯吃亏多一些，毕竟盗匪不讲原则，你们的武器弹药从哪里来？卡丹拉家族这些年生意前的荆棘麻烦是谁铲除的？需要我明说吗？”段筹轻笑。 　　老槐汗如雨下，喃喃：“你都知道……” 　　“柏斯拿我士兵用命换来的和平与资源养着一堆豺狼跟废物，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段筹站起身，给赵楠打了个手势：“现在不是卡丹拉家族在给我制造麻烦，而是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清醒清醒。” 　　…… 　　许廉这一觉不如不睡，他打开营养舱门，觉得脑子一片昏沉，目光所及的东西全在来回旋转，许廉强撑着出来，但根本站不稳，他刚要按响智脑，房门打开，紧跟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被人拥住，熟悉的怀抱。 　　“哥……”许廉靠着段筹的肩膀忍不住吞咽：“药不对。” 　　“药对的，这是副作用。”段筹轻抚着许廉的后背，等差不多将人抱起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段筹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期间暖烘烘的，许廉被放在一张尚且柔软的床上。 　　眩晕感有所减退，墙壁被火光照亮了一瞬，许廉猛地转头看向窗外，不在启星，背景是混乱暗沉的天幕，无数粒子汇聚在一起，显得荒芜而毫无生机。 　　“上将，我们在哪儿？” 　　“一个陌生星系。”段筹倒了温水过来，托着许廉的后背让他稍微坐起来喝了些，然后又给喂了块糖，“吞噬的老巢。” 　　“吞噬？”许廉迷茫过后就只剩下震惊了：“上将您打来了？” 　　“嗯。”段筹眼里全是担忧：“你睡了一天一夜，我联系了常育，他说是注射药剂的副作用，除了嗜睡眩晕，还有其它症状吗？哪里难受？” 　　“没了。”许廉将嘴里的甜味全部咽下：“好着呢。” 　　这么懂事。 　　某上将心中酸涩难忍，想着一会儿再去炸吞噬的几架飞行器泄愤。 第九十三章 许廉会喜欢吗？ 　　吞噬的基地恍如一个巨大的空间站，外围有一层能量防御屏障，赵楠尝试着用炮火打开一个缺口，但似乎没什么用。 　　“你们打不开。”老槐被暴揍到墙角，眼窝跟右边脸青紫相连，正透过窗户往外看，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你妈就没教过你做人不要太骄傲吗？”感应门打开，段筹进来时正好听见老槐这句话，呛了一声，身后就跟着许廉。 　　赵楠对许廉一万个感激跟歉疚，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还是打不开？”段筹问道。 　　“嗯，吞噬的残存部队已经全部退了回去。”赵楠神色一变，“要用吗上将，但我们的能量可能会全部耗尽。” 　　“你也说了是可能，再者耗尽了就抽干这座基地。”段筹下令。 　　赵楠点头表示知道，然后走到操控台前打开一个暗格，按下了里面的按钮，“反向脉冲共振准备。” 　　“准备完毕。” 　　“开始。” 　　从飞舰底部射出一道夺目的光柱，猛烈地撞上吞噬基地上方的能量保护罩，很快，淡蓝色的能量保护罩轻闪两下，在老槐呆滞的目光中熄灭了。 　　与此同时飞舰也在一声长鸣中陷入休眠，四周的用电设备全断，刚才还亮如白昼的操控室此刻只剩下天幕极光投来的些许亮色，但是被黑暗吞噬的绝对不是边防军。 　　段筹的脚步声沉稳又清晰，停在老槐身边：“见证一下，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吞噬，连星际盗贼都要退让三分的暗黑存在，是怎么被我吞噬的。” 　　“不……” 　　老槐之后的话淹没在骤然响起的炮火声中，飞行器跟战斗机不受飞舰的影响，对吞噬基地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击。 　　“上将。”许廉低声：“申请加入战斗。” 　　段筹接道：“一起。” 　　等段筹跟许廉的身影消失，赵楠才看向软成一滩烂泥的老槐：“你们以为抓住的是他的弱点？” 　　赵楠嗤笑：“许廉从来都不是弱点。” 　　至于段泽……屁股开花还在养呢。 　　段筹的私人飞行器给许廉开，自己随便开了一架，一前一后驶离飞舰。 　　这两人随便挑一个都能以一挡百，有他们加入战斗，本就占据上风的边防军更是压倒性的优势。 　　“中校，你的驾驶技术非常好。”耳麦里传来维尔利斯的声音，赞叹之意明显。 　　公共麦，段筹也能听见。 　　许廉下意识看了眼段筹的飞行器，然后按键说话：“谢谢。” 　　话音刚落，段筹的飞行器蓦然拔高，远程打烂了吞噬的一个大炮口，无视风阻，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需要精准的计算跟极为冷静的判断，麦中响起一阵呼声，然后段筹的飞行器徒然下坠，朝着许廉冲去。 　　“上将？”有人嗓音拔高。 　　许廉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在距离不足五米的时候，段筹的飞行器尾翼喷射蓝火，引擎拉满，蓦然恢复到正常飞行姿势，然后紧贴着许廉的飞行器，“嗖”一下翻滚冲出。 　　他们如同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一个隐晦的吻。 　　段筹在宣誓主权。 　　许廉握着操控盘的手似乎被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捏捏自己的耳垂。 　　众人：“……” 　　上将似乎什么都没做……但他们就是心里不太舒坦。 　　“速度将士们。”段筹沉声开口：“务必在两个小时内结束战斗。” 　　“是！” 　　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吞噬基地的最后一个引擎也被打烂，这个庞然大物沿着钢板的形状碎裂开，一块一块还挺均匀，然后跌入深不见底的茫茫宇宙，不用多久就会成为废弃粒子，跟这里融为一体。 　　当然，段筹什么人？穷了那些年，现在雁过拔毛，吞噬基地的弹药、资源，能拿走的全部拿走，他们井然有序，在爆炸前将所有飞行器装满，还给飞舰补上能源，吸得干干的，看得老槐双目充.血，纵横半生的骄傲阴谋家，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上将，整个战斗中没有发现宋椒跟贾艾斯的踪迹，初步判断他们在外没回来。”赵楠看着一脸尽兴的段筹，想着这人发泄完了就好，不然太吓人了。 　　“吞噬内部分裂已久，一般只有老槐守在这里，宋椒跟贾艾斯在外都有自己的临时根据点。”段筹拧开一瓶水递给许廉，上前踢了踢人事不知的老槐，一脸惋惜：“真晕了？话说他看了全程没？” 　　“就是因为看了全程才晕的。”赵楠晃了晃自己的智脑：“并且我还给您录了下来，丰功永存。” 　　“做的好。”段筹下命令：“准备返航，启星的烂摊子我还没解决完。” 　　您也知道？！赵楠在心中咆哮。 　　赶往启星的路上，众人抓紧时间休息。 　　许廉因为在营养舱中待了很久，这阵子药物副作用下去，精神很好，他就躺在段筹身侧，在光影交织中一遍遍描绘男人的轮廓。 　　星际动荡，这辈子如果能为了这个人，为了边防线拼上一切，对许廉来说就是最大的荣耀。 　　段筹眼睛轻轻睁开一条缝，又困倦地闭上，一把将许廉抱在怀中，往他脖颈上蹭了好几下才含糊问道：“睡醒了？” 　　“睡了。”许廉轻拍段筹的后背，感觉喷在皮肤上的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段筹不管再困，铃声一响立刻满血复活，他打着哈欠去洗漱，此时飞舰已经在启星着落。 　　“上将，红外线扫描到不少人正在朝这边接近。”智脑亮起，赵楠顶着一头乱毛汇报工作。 　　“多少飞行器？”段筹问道。 　　“没有飞行器。”赵楠回答：“他们是开车来的。” 　　“哦？”段筹吐掉牙膏沫子，“是来投降的？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对了。”段筹指了指赵楠，一言难尽道：“头发指挥官，你现在特别像一只炸毛的山鸡。” 　　赵楠：“……好的，上将。” 　　许廉没睡，这阵子已经穿戴整齐，段筹也不着急，上前抱抱自己心肝儿，心情上来再仗着身高优势将人抱起来颠两下，“这几日条件差，也没给你吃上一顿像样的，等回到边防线让大师傅给咱们炖鸡，总觉得你又瘦了些。” 　　许廉两只手搭上段筹的肩膀，眼中全是笑意，纠正道：“是胖了。” 　　正如段筹所料，没开着战斗机跟飞行器这些东西来，就是示弱投降的。 　　没办法，段筹打吞噬的飞舰跟打异种似的，毫不留情，森冷的血腥气震慑到了这些怕死的人，再见段筹的飞舰回来，一个个自发汇合，自身情况事无巨细地上报，比之前那些急切离开启星的难民还要老实。 　　理查·卡丹拉最初设想不错，这些在最底层工作的人，稍微给他们一点儿出头的机会，再制造那么一点点混乱，整个启星就会被暴力覆盖，但他忽略了这种来势迅猛的暴乱要祛除也很简单——只要震慑力足够。 　　段筹是端端插在启星大地上的巨剑，强悍肃杀，不容挑衅。 　　登记、排查，运送，整个工作进行了整整两天一夜，段筹跟士兵们一样，饿了就吃压缩饼干。 　　当然也有些许不同，许廉给开小灶。 　　许廉的背包里有几个鱼罐头，还有真空包装的鸡腿，鹌鹑蛋，留了些给段泽，其它的他们一人一半就分了。 　　段筹其实对吃的不挑，有就有，没有拉倒，但许廉准备的就是不一样，出去看到赵楠正皱着眉啃压缩饼干，段筹轻蔑一笑：“哼。” 　　赵楠：“？？？” 　　“还有两股大势力拒绝投降。”赵楠拿出具体信息报告给段筹，手指在上面胡乱一点，都懒得搭理他，“占据着卡丹拉家族之前遗留下的军事基地，是硬骨头。” 　　“硬了就撬开。”段筹扫了一眼心中有数，忽然从兜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到没有任何杂质的石头给赵楠看，鸭蛋那么大，不是钻石，如今钻石已经不算多么珍贵的矿石。 　　赵楠凑近了一些，眯眼：“极光石？” 　　阳光照在上面就跟宇宙中的极光一样漂亮，因此得名，这种才珍贵，是主星名媛贵女们最爱的东西，当然科研价值跟药用价值也很大。 　　“对了。”段筹露出熟悉的得瑟劲儿，“我之前在米勒星修复石碑这事你知道吧？” 　　赵楠小心翼翼：“……不是人尽皆知吗？” 　　“练了雕刻的好手艺。”段筹终于步入主题：“你说，我用这个打造一对情侣戒指怎么样？许廉会喜欢吗？” 　　赵楠：“……” 　　为什么布迪不在？为什么这种痛苦要让他一个人来承受？ 　　“上将。”赵楠深吸一口气：“相信我，只要是您给的，许廉中校对它的喜爱程度就跟兰达无条件喜欢物资是一样的。” 　　段筹蹙眉：“这个比喻不好，换一个。” 　　赵楠面无表情：“……就像星辰闪烁于宇宙，爱意无期。” 　　“去吧。”段筹满意了，稍微正色：“给那些冥顽不灵的人给点儿颜色。” 　　“嫂子……”房间里，段泽正抱着许廉哭诉：“你看看我的屁股还在吗？” 　　许廉神色认真：“嗯，不在了。” 第九十四章 说客 　　段泽曾经有多讨厌许廉，现在就有多依赖，什么大小事都要跟许廉说，尤其是控诉他哥的。 　　“嫂子，你都没帮我拦。”段泽哭哭啼啼。 　　许廉将没舍得吃的半只鸡腿塞给段泽：“我要是帮了，现在得跟你一起躺这儿。” 　　“你跟他躺什么？”段筹如今开门犹如神技，永远赶巧，永远听话只听一半。 　　“没。”许廉起身：“我逗段泽玩呢。” 　　段筹一来，段泽也不难过哭诉了，端端正正坐好。 　　“你给我老实点儿。”段筹抬手指了指他，过来拉着许廉就走，“小屁孩卖惨你也信？这么作我给他屁股开花都算轻的，回去还要收拾，惯的！你也少……” 　　“砰！”房门被摔上。 　　段泽：“……” 　　卡丹拉家族留下的军事基地像一个四肢摊开的王八。 　　壳子挺硬。 　　当然段筹完全可以强攻，但对方一看边防军的飞舰过来，就从炮塔中推出了几十个平民，其中还有三个小孩。 　　“确定是平民。”赵楠指着最右侧的孩子，“他的母亲今早哭着跟守卫说孩子丢了，拿出照片让我们存库，刚刚士兵来报，说就是那小孩。” 　　段筹面色森冷，沉声问：“他们什么要求？” 　　“要求我们撤军，”赵楠顿了顿，“撤离启星。” 　　果不其然，段筹一声冷笑。 　　这个时候撤军卡莫白的指控文书能跟雪花一样砸在段筹头上，他跟卡丹拉家族狼狈为奸，是柏斯的一条好狗，正闻着味儿打算咬人。 　　“先按兵不动，把内部人员的大致信息给我。”段筹往上拽了拽手套：“平民是他们最后的筹码，暂时安全。” 　　赵楠点头：“好的上将。” 　　赵楠收集信息的能力一绝，然后段筹看到报告上呈现的多数都是些亡命之徒，其中不乏卡丹拉家族的心腹，还在趁机搅混水。 　　四周防御塔台比较高，真要动手只能选在夜间，当务之急是保证人质的安全，段筹开始制定夜袭计划，就在这时塞克求见。 　　这人一路上待在飞舰中十分安静，包括段筹去轰炸吞噬的基地，塞克就当成了一场免费的烟花表演，他的存在感低到段筹都要忘记这个人。 　　“说吧，什么事。”段筹还是见了，因为塞克是个不怎么爱废话的人，除了嘲讽实验体跟实验基地的时候。 　　“那个基地里面的老大我认识，让我去见见他。”塞克开口。 　　段筹脸色徒然一变，他一步步走到塞克跟前，踩住他的影子，将所有的谎言逼至一个角落，嗓音轻慢又危险：“来之前你就说过，你有你的土法子，现在只剩下最后两个基地了，塞克，你的法子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大？” 　　“哈哈哈哈……”塞克顿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他眼中的薄雾散去，一双眼睛水洗般的明亮，或者说从段筹认识他到现在，第一次见塞克露出这种神情，鲜活的，兴奋的。 　　“不愧是上将。”塞克点点头：“是，我认识他，有关启星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 　　“这么机密的事情，他凭什么告诉你？”段筹逼问。 　　塞克的神色徒然一定，如同横切而过的利刃，闪着寒芒，继而恶狠狠道：“因为他欠了我一条命！” 　　段筹：“展开说说。” 　　塞克：“……” 　　“实验基地。”塞克压低嗓音，“如果不是我，现在成为这不人不鬼模样的就该是他！” 　　段筹微微挑眉，觉得这实在是个大恩情，冲赵楠招招手：“把人送下去。” 　　许廉上前：“上将，万一塞克临阵倒戈了怎么办？” 　　“那就在夜袭计划结束后，连同他一并轰上天。”段筹不以为然，塞克身上没任何可以制衡他的点，在多蒙星尚且有民众会受他蛊惑，但启星不同，若是塞克出去这么会儿功夫就能把那几十个平民洗脑成自己人，段筹立刻顶着一切风险把塞克弄回来，给他开最高的筹码，然后送他去主星给卡莫白跟柏斯也洗一洗。 　　塞克那只残废的手藏在衣服中，他眯着眼睛感受着吹在脸上的风跟沙子，像是一株被掩埋的植物，如今稍微露出一个头，根却扎在这片土地上。 　　是的，塞克是启星人。 　　赵楠微微瞪大眼睛，因为他看到十几个炮口虽然对准了塞克，但黑黢黢的像是熄了火，塞克走过缠满钢针的栅栏，走过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质，他的神色素来诡谲，身形一摇一摆像是随时都能倒下，但这一路他走的十分稳健。 　　“塞克……”基地的门打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立在那儿，满嘴的络腮胡子，他先是呆呆地看着塞克，眼底的仓惶震惊挥之不去，紧跟着，神色就被拘谨跟惭愧取代。 　　曾经的他们亲如兄弟，两人掏鸟窝和尿泥，在启星还未被彻底占据前的宽阔田野上肆意奔跑，就因为都是孤儿，就要像无根浮萍一样被肆意捕捉，当时一架飞舰落下，从上面下来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亲卫军，为首的那人指了指他们。 　　危险因子在瞬间被点燃，他们疯了一样奔跑，一个差点儿被抓到时，是另一个将他推到了路边的深沟里，下面正好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有一条不久前为了好玩而挖建的沟壑，从而逃过一命。 　　赵宏拓很清楚，当时塞克都藏好了，如果不是自己，他根本不用暴露再被抓起来，当时塞克像个家畜一样被网罩住，冲自己吼着的话都是“跑！” 　　多年后赵宏拓再跟塞克取得联系，知道他还活着，欣喜若狂，当即就拨了个视频通讯过去，过了好久那边才接起，只一眼，赵宏拓就僵在原地。 　　视频中的塞克像一个乖张的、风烛残年的老头，他眼底有久别重逢的感慨，却没有多少笑意，许廉经历过那样的折磨可以脱颖而出，成为初代，但塞克不是许廉，赵宏拓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当年救自己，有没有对自己心生恨意。 　　他们就这么断断续续保持联系，塞克没跟赵宏拓索要任何东西，慢慢的，一些重要信息赵宏拓就跟儿时分享小秘密似的，全部说给塞克听。 　　“多少年啦？”塞克闭上眼睛想了想，“有十二年了吧？” 　　赵宏拓移开目光，喉咙发紧：“十二年七个月十九天。” 　　塞克神色一顿。 　　“你以为我不记得？”赵宏拓低声：“我什么都记得。” 　　塞克唯一灵活的那只手捏紧又松开，短暂的沉默后，他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放了那些人质。” 　　“塞克。”赵宏拓看过来：“我有我的归宿跟原则，除了这个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耳麦中响起段筹的声音：“让他的基地瘫痪三分钟。” 　　塞克复述：“那就基地瘫痪三分钟。” 　　“太久了。”赵宏拓摇摇头，他已经明白了塞克此行的意图，“最多瘫痪半分钟。”赵宏拓说完，指了指一旁的电力控制器。 　　耳麦“滋滋”一响，是许廉的声音，“塞克，请你想想办法。” 　　凭什么啊？塞克心想，你我都是实验体，虽然你帮忙炸毁实验基地，但所有的实验都是为了成就初代，都是因为你，我跟你的账都还没算呢，可塞克脑海中却想起有一次段筹惊慌失措地抱着许廉冲进医务中心，当时他刚被常育抽完血，那个教授他也是烦的不行，参与谋杀的人都该一枪毙了。 　　许廉不停地流鼻血，他脸色惨白，无论段筹怎么呼喊都没有用，塞克看着不可一世的段上将眼眶发红，不知为何，有种灵魂被重击的感觉。 　　你看，初代也不是无所不能，许廉也是实验的受害者，他怨恨了这么久，却跟鬼打墙似的一直待在原地，只有许廉一个人在向前走，明明很多东西不该他来背负。 　　那一刻塞克的灵魂忽然轻了，他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许廉，觉得这人用什么东西，换走了自己的仇恨。 　　这辈子，不可能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吧？ 　　塞克一瘸一拐地上前，不等赵宏拓反应过来，那只变形的手猛地打烂了电力控制器的外壳，里面一团电线，塞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拽了出来，一阵火花闪电，他的手也因此鲜血淋漓，但塞克却跟找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乐趣似的，哈哈笑出声。 　　他的手像是焕然一新，还能用。 　　“警告！警告！电力输送故障，将在四十秒后启动中央自转控制系统。” 　　冰冷的电子音，想必段筹他们应该听见了。 　　赵宏拓下意识按住腰间的枪，却听塞克说：“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掏鸟窝就是这样，趁着大鸟不注意，就这么猛的一下！” 　　赵宏拓胸口被狠狠一锤，他喉间滚动，含着血腥气说：“记得。” 　　话音刚落，一扇玻璃从外面轰然爆裂，在无数光影交织的碎片中，许廉身形矫健，神色坚定地跳了进来。 　　许廉原地滚了一圈，站稳后下意识看向手上流血的塞克，眼底的担忧一闪而过。 　　塞克摸了摸.胸口，有点儿滚.烫，然后他吼出了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的字眼：“跑！” 　　跑起来，别回头。 第九十五章 我将永远为您心动 　　赵宏拓很轻易地就陷入了塞克的某种“精神控制”中，他们的关系远比这里的每个人都深刻，只有塞克自己知道，他撒谎无数，但今日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而故障断电的四十秒足够许廉直捣老巢。 　　“塞克。”赵宏拓的下颚线绷得很紧很硬，但沉默片刻后，他放在枪套上的手利落移开，再双臂张开，这是一个迟到了十二年的怀抱。 　　塞克神色微动，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这样……” 　　话音未落，赵宏拓已经上前抱住了他。 　　时光像是包裹着两人倏然倒退，他们又回到了[公众号黄昏给黎明整理]启星最无忧无虑的夏天，空气被炙烤得粘稠而沉闷，他们一身是泥，然后相视一笑，继续埋头挖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基地。 　　“服了你了。”赵宏拓拉着塞克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下，孤儿的人生多数没有选择权，赵宏拓在塞克被抓走后性格大变，“暴戾凶狠”就是他的代名词，不然根本站不住脚，可无论多么坚硬的外壳，总会在遇到一个人后悄然剥落。 　　塞克腿脚不便，他咬着牙，几乎是整个人后仰着栽在地上。 　　赵宏拓看着他，眼眶有些红：“那些畜生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别提了。”塞克捣了赵宏拓一下：“有烟吗？” 　　赵宏拓摸了摸身上，无奈轻笑：“没带。” 　　话音刚落，大门被轰然推开，段筹逆光而立，肆意飘飞的披风让他看上去越发坚不可摧。 　　赵宏拓顿时脸色难看，但他没有动，想着大不了被段筹毙了，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看着家园被毁，成为奴役者的一条狗，唯一的朋友也不人不鬼，操蛋的人生。 　　然而段筹走上前，往赵宏拓怀里扔了个东西。 　　赵宏拓第一个想法：在这里扔炸弹波及面积有点儿广呐。 　　但是东西很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盒烟。 　　赵宏拓：“……”他忽然觉得很梦幻。 　　眼前这人可是段筹啊！连卡丹拉那种唯利是图，冷血嚣张的家族提到他的名字都要色变。 　　“有火吗？”段筹问。 　　“有……”赵宏拓低声。 　　段筹没再搭理他们，迈步去找许廉，真的，回去也给按住屁股打开花，一个没看严跑得倒是快！ 　　“这……”赵宏拓望着段筹的背影，眼中一阵迷茫。 　　“很有个性。”塞克已经吸了一口，但他的肺太脆弱了，被呛得连连咳嗽，却坚持笑着说：“包括他那个小男朋友。” 　　赵宏拓惊了：“刚开始打碎玻璃进来的那位？” 　　“嗯。” 　　“哦……那是挺有个性的。” 　　“启星被改的面目全非，我都找不到我妈埋哪儿了。”塞克淡淡。 　　赵宏拓拿烟的手顿了顿，然后说道：“就在这儿。”见塞克看来，他耐心解释：“就在我们脚下，我父母的也在，这个基地是我监工完成的，我没办法兄弟，启星面目全非，已经没有去处了。” 　　塞克愕然过后露出欣喜的笑，指着对面一堵黑漆漆的墙：“这么说往前十公里，就是咱们的……” 　　赵宏拓忙道：“秘密基地！” 　　“哈哈哈……” 　　边防军看着这两人笑成一团，跟孩子似的，好像遇到了特别高兴的事情。 　　久别重逢，自然值得。 　　中央自转启动前，许廉打烂了从地底冒出头的引擎，他冲进控制室，关闭各种设施，让这座基地彻底瘫痪。 　　“赵宏拓那边彻底没消息了！”最后的防御内，卡丹拉家族的人听着属下的汇报面色阴沉，枪声没有几下，如果赵宏拓能用人质牵制住段筹，根本不会是这样，“废物！”这人在卡丹拉家族内乃旁系出身，并不尊贵，但得到理查·卡丹拉的重用后，恨不能将理查供奉成神。 　　这里的东西不能落在段筹手中，男人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到底要走最后那条路，“启动A方案！” 　　此时启星正值日落时分，从前的壮美不复存在，只剩下莫名苍凉。 　　“上将！”赵楠的声音在耳麦中急促响起：“探测到往前十五公里，有大面积的能源活动。”赵楠看到最后的数据报告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基地下面可能全是热弹，预计在三分钟后引爆。” 　　段筹当机立断：“监控好空中领域，遇到不明飞行器全部击落！现在全员撤离！” 　　段筹一脚踹开控制室的门，许廉正在下载电脑中的机密文件，上传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 　　“中校，你再耽误半分钟，可能我们就要被轰上天。”段筹边说边走来。 　　许廉愣了一下，脸色微变：“他们在地下……唔！” 　　许廉一只手陷在半空，段筹忽然抱住他，并且吻了他。 　　情况很严重？许廉费力集中注意力，又觉得不可能，上将不会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这么从容。 　　段筹恋恋不舍地松开许廉，脸上是痞气的笑：“不听我的命令擅自行动，中校，回去要受罚的。” 　　许廉不太能跟得上段筹的节奏：“因为只有四十秒的……” 　　“很帅。”段筹瞥了眼下载进度，来了这么一句。 　　许廉：“嗯？” 　　“你破窗的姿势。”段筹沉声：“中校，我将永远为你着迷。” 　　许廉：“……”上将迷不迷他不知道，反正他这阵子挺迷糊的。 　　滴—— 　　下载进程结束。 　　段筹拔了智能U盘，跟许廉十指相握，“我们走。” 　　“上将！！！”赵楠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觉得这就是他生命的倒计时，“你们在做什么？！” 　　“接.吻。”段筹回答：“不觉得很浪漫吗指挥官？” 　　赵楠：“……” 　　赵楠让气得头疼。 　　出来时赵宏拓跟塞克还坐在门口，段筹都惊了，心想这两人叙旧这么讲究？ 　　“这里预计还有不到两分钟爆炸，走吧。”段筹开口。 　　然而没什么动静，段筹倏然止步，跟许廉同时回头。 　　赵宏拓倒是起来了，但塞克仍坐在原地，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日头彻底沉下，火光照亮他半张脸，依稀能瞧见几分原本模样。 　　如果不是生化实验，他也正值好年华。 　　“我可不是你的兵，上将。”塞克笑着说：“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他说完看向赵宏拓，歪了歪脑袋：“还不跟上？” 　　赵宏拓像是被人一棍子打蒙了，他着急去抓塞克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 　　“阿拓，你听我说！”塞克叼着烟，脸上的神采格外生动，“我离开故土太久，离开妈妈太久，我走不掉了，但是你还能走，就让我待在这儿，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结局。” 　　赵宏拓涨红着一张脸，咬牙切齿：“什么叫做你梦寐以求的结局？！” 　　“外界接纳不了我。”塞克示意赵宏拓低头看自己的浑身残疾，从前这是他的雷区，旁人多看一眼就不行，但这阵子他坦诚跟好友分享，就是希望他能理解自己，“但是我的故乡可以，阿拓，这是最好的结局。” 　　塞克最后拍了拍赵宏拓的肩膀：“别过这种日子了，以后也要娶妻生子。” 　　赵宏拓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段筹上前来拽着赵宏拓就走，一个七尺男儿，在段筹手中发出无措的呜咽，他死死盯着塞克。有那么一瞬，塞克跟段筹对视一眼，非常感激地笑了笑。 　　生死面前，段筹是最能理解人心的那个。 　　许廉看向塞克，“真的……不走吗？” 　　塞克散漫而坚定地摇摇头，“保重，中校。” 　　许廉心里发紧，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之际听到塞克说：“您是人类，中校，请永远记住这一点。” 　　许廉驻足片刻，背影坚毅。 　　塞克的双手紧贴着身下的土地，他如同疲惫归家的旅人，骨血中都流淌着对家乡的眷恋，他还记得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一切细节，他终于能够回到母亲的怀抱。 　　塞克勾起嘴角轻笑，他彻底安宁了。 　　飞舰飞速拔高，刚抵达安全距离，大地就传来“嗡嗡”震颤，紧跟着无数火花从地底翻腾而出，强大的波动使得飞舰都震颤了好几下。 　　许廉站在窗边，看着塞克所在的基地被火海吞没。 　　塞克固执且放弃地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可最后关头，他觉得自己是什么？ 　　赵宏拓跪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段筹上将……”他哑声：“您答应了塞克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他帮我拿下基地，我给你一条生路。”段筹沉声。 　　“啊——”赵宏拓猛力捶打地面，发出压抑而悲恸的哭声：“蠢货！又推开我！我可以陪你……” 　　“陪他一起死？”段筹神色森冷，“你殉情呢？” 　　赵宏拓：“……” 　　“想想他为什么让你活着。”段筹眼中有星火点点亮起，“死很简单，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星际时代，活下去的人背负一切，而你日后要背负双份。” 　　赵宏拓忽然没了哭的欲.望，他吸了吸鼻子，长久的安静后，赵宏拓抬头问道：“上将，边防军还缺人吗？” 　　“你当我这儿是饭店？”段筹居高临下看着赵宏拓，冷声道：“能通过考验了再说吧。” 　　许廉轻轻摇头，上将呐，刀子嘴。 　　“你来。”段筹指了指许廉，打算履行屁股开花的承诺。 　　然而一回到房间，段筹刚一转身就被许廉按住双肩，青年个头上差他点儿，主动接吻的时候总要仰着头，精致的五官轮廓一览无余，神色温柔又虔诚。 　　这一吻不似刚才那么仓促，他们缓缓分开，段筹诧异又高兴：“干嘛呢？” 　　许廉轻声：“我将永远为您心动，上将。” 第九十六章 我想看星星 　　许廉天然撩的后果就是他第二天没能按时起来。 　　飞舰轻微摇晃，许廉翻了个身，蹙着眉往被窝里缩了缩，衣服散落一地，段筹先一步按掉智脑的闹铃提醒，然后轻手轻脚下了床，将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分类塞进自动清洗器中，最后去洗澡。 　　此时早上六点半，预计上午十点左右抵达边防线。 　　飞舰上全是段筹从吞噬基地薅下来的羊毛，此后每一个冬天，他都不会再让士兵挨饿受冻。 　　因为筹码足够。 　　段筹神清气爽地出来，衣服已经洗好并烘烤干，他慢条斯理换上，再检查许廉被子有没有盖好，这才轻声离开。 　　许廉腰酸得厉害，某一块已经失去知觉，除了躺好他一下都不想动。 　　刚推开操控室的门，陆思恩的视频通讯就拨了过来。 　　四周没人，段筹顺手点了最大化投影，这样那边的陆思恩能够看到他的全身。 　　“豁。”陆思恩永远一丝不苟，他坐在明亮的办公厅，露出的一片窗外是主星艳丽的朝霞，男人双腿交叠，看着段筹将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扣好，遮住了锁骨往下突兀的青紫，“这是刚睡醒？跟您形影不离的中校呢？” 　　段筹扭头看来，“皮一下你快乐吗？” 　　陆思恩点到即止，神色一正：“上将，赵楠指挥官发过来的东西我看过了，您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基地的多数机密信息都被销毁，但只要基地不被废，有些证据跟痕迹永远没办法抹去，许廉下载了全部，加上赵楠高明的破译手段，呈现在陆思恩面前的，是触目惊心的一幕幕。 　　“如果我真的以这个起诉，卡丹拉家族将……” 　　“不能是你。”段筹打断，戴上帽子往办公桌前一坐，冲着陆思恩摇了摇头：“陆议员，我明白你的决心，但你也得清楚一点，你已经站在了柏斯等人的对立面，他们不敢对你下手的原因之一在于你并未真正踩上他们的底线，想想你的妻子跟孩子，起诉要经过内阁层层审核才会公布，这个过程中你一旦被牵制住，或者遭遇不测，我们长时间的布置跟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陆思恩皱眉：“你的意思是我别管？” 　　“不，只是冲锋陷阵的人不该是你。”段筹接道：“卡丹拉家族的强悍之处在于你明明抓住了他的罪证，却无法将之快速绳之以法，但是没关系，我耗得起。”段筹说着轻轻一笑：“你说我将这些材料整理一份发给理查，他会不会慌？又会不会受我制约？” 　　陆思恩瞬间顿悟，露出无奈的神情：“你还想要物资？” 　　“物尽其用议员。”段筹一脸坦荡，全然没有即将“敲诈”别人的羞愧，“边防线寒冷如冰，我要主星的温暖富裕也能蔓延到这里。” 　　陆思恩跟段筹通好气，即将挂断通讯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往怀里掏，他这么一弄刺激到了段筹的神经。 　　段筹眼疾手快，直接掐断，紧跟着那边就追来陆思恩的三个问号。 　　段筹敲字：我听苏越燃说你逢人便夸你女儿，有次还拉着卡莫白炫耀，议员，差不多就得了，卡莫白的一生都给了柏斯·坎林尔，他没孩子，下次记住跟他多炫耀半个小时。 　　陆思恩：狗还是你狗。 　　段筹笑了笑，开始办公。 　　飞舰停靠，舰身剧烈一颤，许廉猛地从梦中惊醒，他眼中有还未褪去的困倦，也有面对突发情况时本能的警惕，许廉扭头看向窗外，熟悉的边防大楼，到了。 　　他强撑着坐起来，然后没坚持三秒钟就又倒了回去。 　　许廉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两天。 　　算了，他最后一个下飞舰吧。 　　外面正在卸物资，布迪看着士兵们将成箱成箱的东西搬出来，一脸难以置信：“乖乖……上将这是把启星跟吞噬基地的皮全部扒了一遍啊，扒的好！” 　　赵楠接道：“还有很多珍贵燃料，今年冬天不用省了。” 　　“妈的！”布迪一跺脚，“我们现在是有钱人！” 　　还能更有钱。 　　理查·卡丹拉坐在书喃凮房，颓败的气息散入空气，不知段筹看到他把一个老头欺负成这样会不会心生歉意。 　　很快，理查拨了个通讯：“去，按照我发给你的邮件准备东西，以捐赠的名义送往边防线，放出风声联系各大媒体。”他想要掌握舆论。 　　【我瞎了吗？卡丹拉家族？他们隐于幕后从来不管这些。】 　　【没准良心发现，打算为人类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会吗？】 　　【会吧……】 　　星网上的风评格外诡异。 　　“卡丹拉家族一直以来想竭力划清自己跟普通民众的区别，并且毫不掩饰，高高在上的贵族嘴脸早就惹得很多人不快，这次捐赠的物资不少，两个小时就出了新闻通报，但反响很一般。”赵楠滑动智脑跟段筹汇报。 　　段筹：“好事，如果是这样，理查·卡丹拉就得给我们物资给到一个让星网民众觉得他是真心想帮助边防军而不是作秀，你猜还有多少？” 　　赵楠一个内敛而稍带点儿文艺的人，此刻笑得很贱。 　　“上将。”赵楠四下扫了一圈，“中校呢？” 　　“你们先回去，飞舰的控制权给我。”段筹指了指楼上，“我去喊他。” 　　赵楠：“……”也真好意思。 　　许廉迷迷糊糊的，听到开门声就知道是段筹，脑袋往枕头里面一埋，不是很想理这个人。 　　“生气了？”段筹有恃无恐，坐在床边轻轻扯了扯被子：“饿不饿？我们下去吃饭。” 　　“嗯。”许廉应道，饿是真饿，但起也是起不来。 　　三分钟后，许廉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踩在段筹的鞋面上，正对着镜子生无可恋地洗漱刷牙，许廉用了点儿力道，但某上将完全不怕，就靠在门口看着他笑。 　　见许廉擦好脸，段筹俯身一把将人抱起，感慨道：“我造的孽我来还，亲自伺候你穿衣。” 　　但许廉没让，开玩笑，他自己穿一分钟就能解决，但段筹穿着穿着就能变个味道，又不是没穿过，结果拉着裤腰的手一走到许廉大腿上就跟粘住了似的。 　　段筹大为失望：“你不相信我。” 　　许廉利落扣上皮带不说话。 　　从飞舰里出来时布迪等人就在外面，兰达也在，段泽正缠着兰达一个劲儿说他哥打他时有多用力，屁股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我不介意让它更痛一点。”段筹冷声，想到段泽这小兔崽干的事就仍是手痒。 　　兰达急忙将段泽抱起来，“行了上将，小少爷就这么大，你那个手劲我都遭不住，打坏了怎么办？” 　　随后，几人在餐厅美美搓了一顿。 　　段筹难得松口，同意大家喝点儿酒，蒸腾的雾气在窗户上晕染开，食堂高兴喜庆得像是在过年。 　　许廉跟段筹他们坐在一桌，边防线上不喝那些需要细品的酒，都是烈酒，从喉咙一路辣到胃里，许廉第一次就着段筹的杯子尝了尝，当即呛咳得眼眶发红。 　　“算了算了。”段筹轻拍着许廉的后背，“喝不了不要硬喝，赵楠也受不了这个。” 　　“没事。”许廉摆摆手，很快适应了这种辛辣，他吃了口卤牛肉，在一众人的注视中重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下尝出几分痛快来，然后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好！”兰达兴奋地一拍桌子，他从前不喜欢许廉这种身板削瘦的，但谁让人家各方面都很强。 　　“喝着呢？”周茗晴端着一盘水果过来。 　　段筹从皱眉到面无表情，再到一片漠然，一气呵成。 　　周茗晴之前追许廉追得太狠，导致他在段筹这里的危险等级大概就是哪怕大家都成了一把老骨头，当周茗晴出现的时候，段筹还是能挤出一张苦瓜脸。 　　正好许廉放下杯子，被辣得脸色涨红，周茗晴很自然地将果盘递上去：“吃片西瓜。” 　　许廉喝了口水，摇摇头：“不了。” 　　“厉害啊。”周茗晴看着空杯子感叹：“你全喝完了？” 　　话音未落，那边兰达忽然拿起面前的杯子，“咕嘟咕嘟”两口干完，杯底“砰”一下落在桌上，这一刻他似乎是面对异种围剿宁死不屈的勇士！ 　　众人：“……” 　　周茗晴心思细腻，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笑又捧场：“兰达指挥官厉害。” 　　兰达摆摆手：“这算什么？！” 　　过分装逼的后果就是这顿酒喝完，兰达是被抬回寝室的，这货太重，还让段筹帮了一手。 　　“天呐。”段筹将兰达扔在床上，踉踉跄跄从房间出来，许廉在外面等着，段筹一把将人抱住，下巴在他头顶轻蹭：“我可没醉，就是稍微有点儿晕，中校。” 　　等不到下文，许廉问道：“怎么了？” 　　段筹：“我想看星星。” 　　带着一个醉鬼在零下快三十度的环境中看星星？谁愿意？ 　　十分钟后，一辆飞行器驶离边防大楼。 　　哎，就惯着。 　　飞行器内壁暖充裕，段筹裹着小毛毯坐在副驾上，不仅不冷还有些热。 　　飞行器缓缓停下，寒冷从不影响宇宙的浪漫，前方是密集的星幕，一侧还有缓缓转动的粉紫色星云，颜色搭配大胆而自然。 　　“中校。”段筹的眼眸幽深而迷人，“来我怀里。” 第九十七章 染发 　　许廉到底没抗住诱惑，但好在段筹这晚做人了，他只是抱着许廉，两人裹上毛毯，前半夜说一些过往琐事，后半夜迷迷糊糊依偎着睡觉。 　　段筹朦胧中想起接到父亲死讯的那日，整个段家被亲卫军包围，他的弟弟尚且年幼，在哭嚎尖叫中被迫跟他分开，段筹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他看着那些平日里衣冠楚楚的议员一样样下达对他父亲的指控，很多都是无稽之谈，说的最多的就是“违背命令”，可守边防线哪儿那么容易？战略计划经常被异种打断，没办法只能另谋出路，谁知这也成了泼上来的脏水。 　　段筹的世界自此动荡不安，正如卡莫白所说，他在完成一次次的蜕变，虽然他的名声开始逐渐响彻十二星系，成为星网上人人追捧尊敬的对象，可只有段筹自己清楚，他的灵魂还在飘荡，直到许廉出现。 　　哪怕此刻两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这种姿势很不舒服，但段筹的心是安稳的，如同在风雪漫天中跋涉很久，他终于找到了一座可以栖身的小屋，壁炉内的火焰在安静燃烧，段筹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陷入了一场再也不想醒来的绮丽梦境。 　　…… 　　启星的暴乱得以平息，卡丹拉家族一堆把柄在段筹手中，柏斯除了夸赞根本不敢多指摘一个字，诚然这次满地地雷，段筹都成功躲过，完成得实在漂亮。 　　寒流天气不影响异种的活跃度，这种生物对温度有着难以想象的适应性，它们身上的鳞片抵御多数风暴，往年一旦寒流季，异种集体就跟过年似的，隔三岔五骚扰一下边防线。 　　物资不够，弹药紧缺，哪怕是兰达亲自上阵，也打得够呛。 　　但今年不同了。 　　兰达一没事就往改装间冲，他也给自己弄了一架非常顺手的飞行器，弹药全部换成追踪型热弹，许廉偶尔也会来，一旦周茗晴出现，兰达不管室内多少度，总要脱得只剩下一件工字背心，然后秀他健硕的肌肉。 　　“我烤了点心，给你们拿来。”周茗晴如今越发的英姿飒爽，之前的短发又长长了一些，在后面扎了个马尾，医疗兵里面也有女人，都是四周星球中征集来的，周茗晴很快就成了其中的“一枝花”。 　　此时室内温度才区区四度，看兰达脱掉外套，周茗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指挥官，您不冷吗？” 　　兰达呼出一口白气，鼻头发红，但底气十足：“不冷！我一年四季都血热！” 　　周茗晴一脸羡慕：“真好。” 　　兰达开始目光呆滞，她说真好，她在夸我…… 　　许廉则看着兰达背心上透出的分明又坚硬的肌肉线条，抖了抖胳膊，他也羡慕。 　　羡慕的许廉给段筹发信息：上将，你说我吃点儿蛋白粉，勤加锻炼，能有兰达指挥官这副身板吗？ 　　好比将一朵娇花嫁接到了魁梧的仙人球上。 　　正在雕琢极光石的段筹看到这条信息差点儿一锤子敲在自己手指上。 　　段筹：宝贝，你在讲什么鬼故事？ 　　许廉瘪瘪嘴，觉得上将不懂。 　　段筹允许许廉一周出去巡逻三回，在边防线最外围，兰达的“老家”，这里很长一条通道连极光都照不进来，黑黢黢的很容易遭到异种攻击，但他们有热感应器，足够的弹药，飞行器跟战斗机上能源充沛，从前大家冻得瑟瑟发抖，有些士兵死于手指僵硬，根本反应不过来，但如今大家恨不能来包瓜子，谈笑间一炮轰飞异种。 　　怎一个痛快了得？ 　　今天轮到许廉出勤，跟他一起的还有文森特跟兰达。 　　文森特在许廉刚来时一万个见不上，觉得是“关系户”，然后被一顿拳头打服了，如今也算许廉的半个小迷弟。 　　飞行器进入既定轨道，许廉扫了眼热感应器，一切正常，文森特在耳麦里叽叽喳喳：“中校，我听一个兄弟说这次启星镇压叛乱，最后关头你一个利落地翻身冲进基地，然后一脚踩碎中央引擎，全程不超过三秒钟！” 　　许廉：“……”以讹传讹。 　　“三秒钟都不够我从飞舰到大门的距离。”许廉叹了口气，“一号区安全。” 　　“中校，今天执勤完也就凌晨五点哎。”文森特嗓音鬼里鬼气，“我带你去玩啊！” 　　“不去。”许廉想都不想就拒绝，他没有在外混的习惯。 　　“去呗。”文森特怂恿：“正好我想去烫发。” 　　许廉一愣，烫发？ 　　这时兰达接了一句：“去哪儿烫？” 　　“多蒙星有一家新开的理发店，听人说那店主的手艺绝了，我想搞个帅气点儿的。” 　　兰达没说话，他想起白日见到周茗晴，女人轻轻指了下他的头发，憋着笑说：“兰达指挥官越来越狂野了。”是该理一个了，平时都是挡眼睛了自己拿着剪刀随便来两下，时间久了确实挺乱。 　　“行，带我一个。”兰达回复。 　　“我的天哪！”文森特发出搞怪的声音，震惊而揶揄：“兰达指挥官，一个除了吃饭睡觉，多干点儿别的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恨不能时时刻刻跟异种作战的铁人，竟然要跟我去多蒙星理发？！您再说一遍，我录个音，好确定我没有产生幻觉。” 　　兰达笑骂：“滚蛋！” 　　许廉不自觉跟着笑，然后眼角余光瞥见热感应器上一个红点亮了一瞬，他当即调转战斗机，对身后的两队人说：“十点钟方向，让开。” 　　通道敞开的那一瞬，许廉根据判断发射导弹，细微的白光在空中拉出一条长线，又在即将没入黑暗时轰然点亮，“砰”的巨响，伴随着一道哀鸣，一只大型异种被许廉打中了羽翼，振翅翻滚。 　　“接客。”兰达冷声。 　　一时间异种所在的区域被弹药炸成白昼，这只庞然大物无所遁形，许廉瞅准时机，一击穿透了它的生物鳞片，看着这玩意跌入宇宙深渊。 　　“异种通常不会单独行动，尤其是这类体型巨大的。”许廉分析道：“探测四周漂浮的陨石跟废弃小行星。” 　　很快，众人在一个拱形陨石的下方，找到了密密麻麻三十多个白卵，如同蚕蛹一般，每个都有成年人那么高。 　　兰达毫不犹豫，一炮轰炸干净。 　　等他们撤离，凌晨六点不到，极光穿透星云，微微落在战斗机上。 　　许廉觉得眼睛稍有酸涩，揉了揉，等回去上将差不多刚刚起来，还能要到一个早安吻。 　　然而他没要成。 　　兰达跟文森特一左一右将他夹在其中，裹胁着带去了多蒙星。 　　许廉自然可以挣脱开，但他还是顺从了，就挺喜欢这种氛围的。 　　再者他的日子一直循规蹈矩，没说跟整日跟上将待在一起不好，那样很好，但这种新鲜感也不差。 　　一个小时后，许廉坐在正中间，左边兰达右边文森特，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个黑皮裤搭配红西装，戴着墨镜还流里流气的理发师，觉得很不靠谱。 　　“可以，你们是我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批客人。”理发师用梳子将他们挨个指了一遍，颇有力挽狂澜之感，“我给你们打五折！” 　　“等等……”许廉一惊，什么叫做“这段时间以来？” 　　“现在是我的领域。”理发师将许廉的椅子往一个房间猛力一推，嗓音高亢：“丽丽，启动我昨天刚研究的C方案！” 　　“看看，专业！”文森特给兰达比划：“这就是专业，都夸这店主的手艺绝了，别慌。” 　　傻孩子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反讽。 　　兰达还笑着点点头：“就是就是。” 　　许廉死活没让烫，就染了一下，段筹睡觉经常手垫在他脑后，喜欢轻轻搓捻他的头发，再者许廉自己也习惯了。 　　许廉原本的发色是栗子色偏黑，他第一次看到上的是深紫色，拧眉拧得很深，但名叫“丽丽”的小姑娘跟他一个劲儿保证没问题，一定是惊喜！ 　　四十分钟后…… 　　许廉看着镜子，瞠目结舌，等找回语言能力就结结巴巴跟丽丽再三确定，真的是这个颜色吗？ 　　青草绿，就讲究。 　　许廉是被丽丽推出来的，这姑娘魔性的笑声还萦绕耳畔：“嘻嘻嘻，这个颜色能让人眼前一亮！” 　　许廉很绝望。 　　但是等看到兰达跟文森特，他又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好的。 　　文森特酒红色的卷发是从发根开始烫的，好好一个根正苗红的小将成了十八线重金属歌手，兰达一个爆炸狮子头，配上那张木然的脸，简直惨不忍睹。 　　半分钟后，店主被兰达按在桌子上，手臂拧得生疼，含着眼泪承诺复原。 　　但这复原也复不到哪儿去，文森特跟兰达已经没救了，两人在路上将战斗机设置成自动导航，开始交流如何在吃饭跟见人时都自然地戴着帽子。 　　许廉还好，覆上一层黑，使得发色呈现出一种海藻绿，有点儿深，这让他的气息从平静稍微锋利起来，特别像月满时分从海面上浮出的海妖。 　　刚到边防大楼许廉就收到段筹的信息，说让他送个文件去会议室。 　　平时巡逻迟两三个小时都很正常，段筹以为许廉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没往心里去，更不会想着他是去染发。 　　叩叩叩—— 　　“进来。”段筹沉声。 　　许廉推开门，会议室稍微静了一瞬，段筹察觉到不对劲儿，跟着抬起头：“……” 第九十八章 脑子不好使 　　许廉被众人看得很不自在，刚才一路走来，明里暗里打量他的就不在少数，想到这里许廉下意识按了按头顶，神色闪过瞬间的警惕，像是某种受惊的小动物。 　　这谁看了不迷糊？ 　　段筹轻咳一声，状似不在意地从许廉手中接过文件，但是等打开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许廉：“……”拿反了。 　　会议室陷入一阵安静，一分钟后，段筹认命了，他将文件一合，沉声道：“先这样吧，下午再说，散了。” 　　众人稀稀拉拉起身，等会议室人走完了，段筹轻咳一声，状似寻常地问道：“怎么想到染发了？” 　　许廉又摸了摸头顶：“文森特跟兰达指挥官要去，非拉着我一起，说是多蒙星最厉害的发廊。”许廉说到这里露出些许惨不忍睹的神色：“手艺烂透了。” 　　他较之在主星时真的变化很多，从前不苟言笑，神色清冷平淡，总让科林中尉觉得他会随着某阵冷风在夜色中消散干净，伴随着死气，如今跟着战友出去巡逻染发，还有这些让段筹万分珍重的小表情小动作。 　　段筹没忍住，拉住许廉。 　　反正会议室没人，许廉顺着段筹的力道横跨在他腿上坐好。 　　“文森特跟兰达的发型也有这么好看吗？”段筹问完，轻轻碰了碰许廉的唇，稍微有点儿起皮，但是触感依旧很软。 　　许廉眼神一亮：“好看吗？”他一直觉得丑爆了。 　　“宝贝。”段筹嗓音低哑：“套用星网上一句俗语，你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许廉：“……” 　　段筹跟许廉温存了一会儿就带他去食堂吃饭，然后送回休息室睡觉，许廉自己注意不到，他的精神情况远不如从前那么充沛，排斥反应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身体，但许廉实在不是能躺得住的人，再者他活跃起来，段筹看着也放心，常育说了，过多的休息反而会刺激常年兴奋的异种基因。 　　“晚饭的时候叫你。”段筹亲吻许廉的额头、鼻翼，薄唇，“好好睡一觉。” 　　“嗯。”许廉阖上眼睛，很快人事不知。 　　段筹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幸看到了兰达跟文森特的新发型，这二人讨论的方案全部白搭，这阵子被起哄的士兵们掀掉了帽子，正在仓皇追逐。 　　见段筹摇摇头，布迪笑道：“不好看？我也觉得不好看。” 　　段筹继续摇头，喝了口水才说：“分人，我家许廉跟着一起去的，就很好看。” 　　赵楠瞪了布迪一眼，多嘴。 　　布迪：“……” 　　“海藻绿，偏深，他本来头发就长，还微卷，瞬间换了个气质给我都看傻了。”段筹露出热恋时期标志性的甜蜜微笑，轻声炫耀，“我想了想，我家许廉就算是剃个光头，也很好看。” 　　“……” 　　许廉没睡到傍晚，下午四点半就醒了，他在床上醒了半个小时，等着眩晕褪去，药剂就在背包，这种感觉很糟糕，但他答应了段筹，不到必要时刻绝不使用。 　　许廉之后出来没看到段筹，布迪说出去有事，七点就能回来。 　　打开智脑，也没什么需要处理的文件，许廉索性去找段泽，两人在宽敞的空地上训狗。 　　小崽子长得还挺快，原本的毛色退掉，显出一片粗糙又毫无光泽的深灰来，跟主星那些宠物狗差远了，但段泽跟许廉就是喜欢，小崽子很聪明，让它做什么训练两三回就能明白人的意思，撒欢地叫。 　　“许廉哥，你说崽崽能长多大？”段泽问。 　　许廉将球扔出去，看着崽崽一摇一晃的小屁股，接道：“现在体型的两三倍就差不多了。” 　　“行。”段泽点头：“我床上装得下。” 　　“让卫兵经常帮忙洗澡，疫苗什么的周小姐应该帮忙打了吧？” 　　“打了打了。”段泽张开双臂让许廉抱：“还是你关心我，我哥现在都不问我了。” 　　许廉将人一把抱起，笑道：“你哥还在生你气呢。” 　　说着话一架中型飞行器从远处驶来，停在了广场中央。 　　舱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段筹，然后竟然是数十个西装革履，礼服长裙的男男女女。 　　“哥！”段泽高喊。 　　许廉抱着他过去，段筹见状蹙眉：“你都多大了还让人抱？” 　　段泽瘪瘪嘴，不仅如此还张开双臂让段筹抱。 　　这小兔崽子撒娇有一手，段筹没顶住，顺势接住掂量了两下。 　　“哎呀，这就是段泽小少爷吗？好可爱啊。”一名身穿白西装的青年笑着上前，伸出手就要蹭蹭段泽的脸颊，却被轻轻躲开了。 　　段筹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段泽并非没礼貌，相反，他嘴巴甜会来事，一般不给台阶的都是第一眼不怎么喜欢的，而段泽作为小孩的感知力又非常敏锐，至今没怎么出过错，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像个分人选类的小型雷达。 　　段筹解释：“他不习惯生人。” 　　青年面容清秀出众，带着恰到好处的尴尬，闻言尴尬散去，被一种雕刻得当的笑容取代，方方面面都规矩有礼，如同装在了某种套子里。 　　许廉看了眼青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哥，晚上想吃鸡腿。”段泽趁着他哥耐性好，抓紧时间。 　　段筹答应了：“今晚有客人，在赠送你一盘小糕点。” 　　这些都是附近包括多蒙星在内的六个星系中的“富商”，倒不是段筹找他们，而是他们商量好，一起来求见段筹，如今段筹跟内阁分庭抗礼，不夸张地说，十二星系内靠近边防线的这一半，段筹说了算，边防军已经掌握了无数要塞通道，想要民众富裕起来，经济刺激是必须的，换句话说，跟这些富商的合作也是必须的。 　　移.民简单，难的是如何让他们在新环境跟有限的能源中长久地生活下去。 　　餐厅在一个小时内被改造成简单的晚宴大厅。 　　换衣服的时候许廉听段筹说了这些，他给段筹打上领带，说了句“应该的”，但是手掌顺着领带往下，在尾端的位置顿住，顺势拉着段筹靠近，许廉的脑袋就抵在男人胸膛上，只露给段筹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段筹：“……” 　　娘哎。 　　“怎么了？”段筹抱住许廉，嗓音很轻：“还是想要什么？” 　　许廉深吸一口气，“没……” 　　但不等他推开，就被段筹捏住下巴被迫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段筹严肃而审视：“我说没说过？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许廉叹了口气，白皙的手指在段筹胸口轻轻戳了两下，“那个穿白色西装的小少爷，喜欢你……” 　　段筹一脸狐疑：“白色西装？有这么个人吗？” 　　许廉：“……”他仔细打量着段筹的神色，见上将是真的没对上号，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快迟到了，走了。” 　　段筹被许廉拽出门，后知后觉，他一把抱住许廉，凑到他耳边：“吃醋了是不是？” 　　许廉从不隐瞒，应道：“嗯。” 　　段筹被撩得要死要活，也不知道他在许廉这里的“撩点”怎么就这么低，感觉许廉呼口气他都能神魂颠倒，某上将急忙保证：“除非必要，否则我不搭理那个穿白色西装的，如果我看到的话。” 　　许廉笑了笑：“嗯。” 　　晚宴大厅那些富商已经喝上了，一共来了四位女士，边防线不能丢脸，于是他们派出了杀手锏——周茗晴。 　　周小姐可是主星数一数二的贵女，仪态气质不用说，哪怕黑了一个度，站在那儿也足以吸引全部男士的目光。 　　首当其中就是兰达，已经撞上桌子三次了。 　　布迪恨铁不成钢：“你争口气吧！” 　　“我也想啊。”兰达擦擦额上的汗，“但是没办法，你不觉得吗？周小姐她在发光，几乎夺走了我全部的视野，我的世界自此只剩下一道身影，我……” 　　“打住。”布迪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少跟赵楠学。” 　　白色西装的青年举着酒杯上前，迎上了刚好进来的段筹。 　　段筹终于对上号，还真有个白西装！ 　　“上将。”青年含笑将酒杯递过去：“这是我特意带来的珍藏，您尝尝。” 　　“谢谢。”段筹推开，“晚点儿我还要巡逻，就不喝了。” 　　眼见段筹要走，青年忙道：“我叫孔何，几何的何。” 　　段筹颔首：“好的几何。” 　　孔何：“……” 　　许廉：“……” 　　段筹的敷衍显而易见，孔何从小养尊处优，很是个骄傲，见状也不跟了，而是稍微沉着脸走开，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段筹。 　　赵楠暗中看热闹看得飞起：“呵，等着上将去哄？脑子不好使吧。”段筹除了许廉，现在段泽矫情起来他都能一榔头。 　　酒有点儿冲，许廉掩唇轻咳两声，段筹忙转过头看他：“呛到了？” 　　“没，喝不来。”许廉是真的喝不来，很自然地将杯子递给段筹，段筹钢铁胃，仰头一饮而尽。 　　孔何看到了，倏然站起身。 　　赵楠识趣地从孔何眼前飘过，果然被他拦住。 　　“赵楠指挥官，上将身边那个青年是谁啊？” 　　赵楠心想我就等你这句话了，他装模作样看了一样，笑道：“啊！那位啊？上将的心肝大宝贝。” 　　孔何：“？” 第九十九章 小脸一红 　　见孔何表情僵住，赵楠跟他的酒杯 轻轻碰了一下，“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上将。”多蒙星的一个富商靠在桌子上，脸颊泛着红，明显喝上头了：“我说的那两条要塞，您一般除了运送物资也没太大用处，倒不如给我使使，当然，也不白使，最起码能给您这个数。”富商抬手比划。 　　“不缺这点儿钱。”段筹淡淡，布迪也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换作从前这数字能让布迪高兴得蹦起来，但今非昔比，凤凰镀金，不吃这一套了，段筹继续：“我要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能给多蒙星的那些民众多少钱，你的要求简单，要塞我给你免费的使用权，而多蒙星锡矿跟银矿丰富，石油也不少，大片大片未开垦的土地，需要大量人力，迁居过去的民众都是。” 　　富商稍微醒了醒酒，狐疑而谨慎地问：“您给我全部开采权？” 　　段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自然，不仅如此初期我还帮助你。”段筹抿了口酒，“就当我入股。” 　　富商有点儿晕：“入股？” 　　从前边防军从来不涉及这些啊。 　　段筹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沉声：“从我这里开始就有了，您可以考虑考虑。” 　　“不不不，不用考虑。”富商摇头：“这没什么可考虑的。”哪怕段筹狮子大张口要一半红利，多蒙星全部矿场、石油，农田的开采权都够他赚个盆满钵满！ 　　富商得了段筹的首肯在心中提前庆贺，又控制不住眼神往许廉身上瞄，五十多岁的中年大肚男，因为有钱这些年玩过的少年很多，但没一个像许廉这么精致独特，一头深海藻绿的头发实在太吸引人了，他心魂都被勾走了一半，上将带在身边想必关系不错，能割爱吗？他可以多给上将分一成…… 　　“你看什么呢？”段筹嗓音冰冷。 　　富商打了个激灵：“啊？” 　　段筹跟刚才的疏离客气判若两人，他面沉如水，“你盯着我爱人看什么呢？” 　　许廉：“……”小脸一红。 　　“爱、爱人？！”富商被段筹森冷锐利的目光一摄住，好像进了兽笼，四周漆黑，埋伏的全是杀机，他被兜头一盆冰水，后知后觉刚刚有多冒犯段筹，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段筹抢人，这不是不知道吗？！ 　　“没……”富商陪着笑：“上将误会了，我眼斜！” 　　许廉从后面扯了扯段筹的衣摆，多看一眼也掉不了一块肉，以后合作的机会很多，没必要现在就结梁子。 　　孔何朝这边缓缓走近，正好听到段筹那句承认许廉是自己爱人的话，一颗心不着底地往下坠。 　　星网上早就不八卦段上将的感情了，内阁也不会专门拿许廉做文章，卡莫白知道许廉对段筹的重要性，不到必要时刻他不想摸老虎的屁股。这就导致像孔何这些人，还以为段筹是单身。 　　这人有什么好？孔何打量许廉，留给他的是一个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侧颜。 　　孔何：“……” 　　段泽抱着一盘点心从人群中出来，孔何脑子一转，立刻笑着迎上去，非常温和好说话的样子，还俯身跟段泽问好：“小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段泽皱着小眉头：“我们认识吗？” 　　孔何：“……” 　　“许廉哥！”段泽塞着饼干往许廉跟前跑，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差点儿弄翻盘中的糕点。 　　许廉眼疾手快接住，“你慢点儿。” 　　“许廉哥，我想起来了，那个白西装是星网上的一个网红，演过一部剧，可难看了。”段泽张开双臂让许廉抱，然后被段筹一巴掌按住。 　　段筹问：“什么剧？” 　　“偶像剧啊，在里面也演一个上将，一点儿都没有哥你的帅气，强行装逼，哼。”段泽继续往嘴里塞糕点，吃得嘴边一圈都是巧克力酱。 　　许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他觉得很眼熟。 　　段筹懂了，挑眉：“我不知道你竟然有追剧的习惯。” 　　眼瞅着某上将的醋坛子要翻，许廉忙解释道：“段泽没说清楚，上将……其实白西装演的上将就是您……算是您的故事，我才去看的。” 　　段筹脸上的神情被雷得一干二净，这些星网.编剧为了挣钱忒不要脸。 　　段筹丝毫不遮掩他跟许廉的关系，这让很多家中有儿有女的富商挨个熄火，段筹不同于其他人，内阁都拿他毫无办法，更遑论他们，不过是互利共惠的关系，真的把段筹惹急了，收回一切开采权全家都要跟着去喝西北风。 　　今晚的合作谈的不错，除了孔何这一家，说是再考虑考虑，段筹没有任何要挽留的意思，想怎么考虑都行，孔何上飞行器时还魂不守舍，一抬头，舱门关上，透过玻璃能看到段筹跟许廉并排而行的身影，不知说到了什么，段筹亲昵地碰了碰许廉的头。 　　许廉的学习能力非常强，这跟异种基因无关，段筹惊讶地发现他的小廉是个天才，开始只能帮他处理一小部分的公务，如今全扔过来许廉也能很快适应，许廉正在飞速成长，他不要段筹一个人扛着边防线，他在试着将重担接过来。 　　这样的一双人，期间情谊如何，不是孔何能理解的。 　　洗澡的时候段筹就听到许廉在外面放剧，等擦着头发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半空中的投影。 　　入目就是孔何，穿着不合身的军装，肩膀位置应该是垫了什么，让他上半身的比例看上去不那么匀称，最让段筹接受不了的是孔何所饰演的角色高举旗帜，望着远方，念了一句酸腐至极的台词：“我的爱人，我把生命献给人类的伟大事业，希望你能理解！” 　　段筹：“……”他的枪呢？ 　　紧跟着画面在十二星系中穿梭，定格在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身上。 　　段筹深吸一口气：“这是谁？” 　　许廉实话实说：“据说是以米拉·坎林尔为原型。” 　　段筹：“………” 　　段上将收获到了双倍的恶心。 　　他强行命令许廉关掉智脑，扔了毛巾就扑上去，房间中很快响起许廉讨饶的笑声，然后笑声变味，暧.昧的低吟散开…… 　　许廉的日常工作除了公务就是巡逻，也是段筹有意让他去，不为别的，许廉的是实战能力跟反应力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边防军内如今对他心服口服，都很想跟中校轮值到一起，好有机会见识见识。 　　狭长的通道，许廉的战斗机在最前面，哪怕一片安静他的警惕性也非常高，这是一种近乎于野兽的敏锐，不会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有纸片从眼前飞过，一般巡逻制造的垃圾在离开前就糅杂压实一下丢入太空，沉入深渊，极少有这种零碎的，看起来像是从烟盒上扯下来的一片。 　　许廉心神一动，退回一些将纸片回收。 　　他捏在手里翻看了一圈，的确是烟盒上的，还是X烟草公司产出的一种高档次品类，巡逻的固定队伍许廉多数都认识，也留了个印象，不记得有谁抽这种烟，他修长的指尖在碎片上轻点两下，调出今日的资料，风向没变，也就是说这点碎片是被一吹到底，然后落入他手中。 　　“中校，十区全部安全，我们该回去了。”耳麦中响起负责小队长的声音。 　　“我记得前方是大量陨石汇聚而成的陨石堆。” 　　“是的中校。”小队长好心提醒：“藏不住异种。” 　　“但是能藏住人。”许廉接了一句。 　　小队长：“啊？” 　　许廉心中某根野性的弦被拨响，他沉声道：“上尉，保持跟边防总部的联系，其他人听我命令，直线前进。” 　　一行二十人都有些惊讶，但许廉的语气沉稳又笃定，像是于黑暗中发现了什么危机，让他们也不由得警惕起来，“是，中校。” 　　战斗机们逐渐逼近陨石堆，四周死寂，热感应器上也没反应。 　　太安静了。 　　大家逐渐反应过来：这一带是异种活动范围较高的区域，零散的小异种偶尔飞过，热感应器也能捕捉到，只是没什么用，他们都不当回事，可此刻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好像…… 　　被屏蔽了一样。 　　异种没有科技，但是人类有，屏蔽热感应也不是什么难事。 　　“中校。”小队长的声线警惕起来。 　　“联系总部。”许廉下达命令：“请求支援。” 　　有细小的陨石颗粒撞上战斗机，却跟原本的风向形成了一个十字交叉，就好像这一片另一种风向更猛烈似的，许廉顺着陨石漂浮而来的方向调转战斗机，短暂的思考，猛地一炮轰上去！ 　　黑暗中破开白昼一般的光，四周的粒子跟陨石呈漩涡状被吸附过去，这一片变得不再漆黑，耳麦中是小队长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总部那边还在询问情况，他喃喃：“中校发现了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的时空通道，我怀疑有人入侵边防线。” 　　“重复，有人入侵边防线。” 　　砰—— 　　破风之声逼近，许廉操控战斗机方向不一各射出两枚导弹，在一片璀璨的爆炸中喝道：“后撤！” 第一百章 脑壳嗡嗡的 　　时空通道带来微亮，许廉等人更是在爆炸中看清了立于陨石堆前的百架飞行器，上面猩红的嘴巴尽显嘲讽。 　　谁？！宋椒还是贾艾斯？ 　　宋椒没这个胆量！ 　　段筹的通讯正好拨来，许廉一边躲过第二波攻击一边在爆炸声中告诉段筹：“上将！十有八九是贾艾斯！坐标十区域335.267，请求支援！” 　　“我马上就到，你现在撤退。” 　　“可是……” 　　“没有可是！”段筹嗓音蓦然一沉，许廉听到了飞行器舱门关闭的响动。 　　许廉一动，小队长才带着其他士兵一起动，能源防御张开，弹药撞在上面造成一种诡异的慢动作，别说许廉，所有人都能捕捉到，这是战斗机上新加的，以原矿石为基础。 　　许廉一边回击一边看着时空通道，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不能让贾艾斯离开。 　　这人滑得像泥鳅，如果说许廉第一眼看到他只是轻微不适的话，那么现在对他就是十足十的敌意，除了吞噬这一层原因，就是林休。 　　贾艾斯是个从骨子里就卑劣不堪的人，他将林休骗得干干净净，利用得彻彻底底，然后再以“爱”的名义，将他囚禁在身边。 　　林休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跟中度自.杀倾向，医生说绝望的生活他不止是过了几天那么简单。 　　再者最重要在于，这次抓不住贾艾斯，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有吞噬的飞行器在靠近时空通道，他们打算离开。 　　“中校！”小队长惊呼，脑袋一声嗡鸣，眼睁睁看着许廉冲进密集的炮火中。 　　战斗机侧翻，连续躲过十几发射击，许廉的眼眸锐利而坚定，他牢牢把住方向盘，在这一刻所有声音都逐渐远去，时间缓慢下来，异种基因受他影响，开始起效，许廉没有攻击任何敌对飞行器，他在靠近时空通道后猛地拔高，然后底部两发热弹窜着白光冲出。 　　吞噬的飞行器还没反应过来，最接近时空通道的那一架随着炸开的冲击波跟着一并消失。 　　吞噬在边防线尽头有一个时空通道这已经是无稽之谈，今日再让他们离开，别说段筹，整个边防军都会成为一大笑柄，许廉不允许。 　　时空通道的消失让吞噬慌乱了一瞬，很快他们齐齐调转飞行器，朝着许廉涌来。 　　全体巡逻人员陷入最高警戒状态，但吞噬的飞行器从他们眼前驶过都不带停留的，全部冲着许廉去了！ 　　许廉此刻感觉很好，但为了一会儿不出乱，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针药剂，早就装好了，揣了一周多，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许廉咬开小帽，挽起袖口的同时一炮干碎了追上来的一架，在一阵轻微的波动中注射完成。 　　贾艾斯要玩，他就玩玩。 　　这是一条直线通道，能发挥的领域只有那么大，贾艾斯觉得他将许廉逼至绝境，但许廉同样觉得他逃无可逃，甚至想把身后这些敌兵全部绞杀在此。 　　这就有了一个非常神奇的现象—— 　　许廉一马当先在最前面，身后追着一百多架飞行器，但是因为通道位置有限，为了不把自家人轰上天，他们能用的只有最前方一排，而后面跟着小队长他们。 　　其他边防军瞧着舒服了，追着打就行，但众人一身冷汗，不敢想象一旦许廉中校在这里出意外会发生什么。 　　许廉贴着通道边缘，在导弹过来时迅速位移，边缘炸响喷火，引燃之后的飞行器，许廉再调转战斗机就是一顿扫射。 　　吞噬的飞行器几乎每隔一秒钟就要撞毁几架，先砸在通道边缘，然后拉出长长的火花。 　　从远处看，像是一幕逐渐推开的火墙。 　　许廉看明白了，贾艾斯不跟身后边防军交战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怒火中烧，相反，他很聪明，知道这一条道只有出去了才有生机，否则被耽误到大部队来，一边是堪比死路的陨石堆，一边是段筹，毫无胜算。 　　许廉减缓速度，忽的，操控盘发出报警音，紧跟着右侧机翼受损，爆炸震碎了里面的一层玻璃，碎片从许廉脸上擦过，他微微闭了闭眼，感觉到血肉在快速生长。 　　“我就不信，你死不了！”贾艾斯目光中迸发出浓烈的恨，他按下手边的红色按钮，一枚最高性能追踪热弹缠上了许廉，这东西除非击中目标，否则能追到地老天荒。 　　“我的天哪……”小队长隔着缝隙看到许廉带着追踪热弹恍如在空中表演杂技，翻滚间他还能抽空回击吞噬，干掉对方一辆架飞行器，这作战能力……逆天啊卧槽！ 　　“711号，收到请回答。” 　　小队长忙道：“收到！” 　　“汇报情况。” 　　“坐标317.224，许廉中校将吞噬堵在通道最外围，预计三分钟后冲出。” 　　那边罕见的沉默。 　　根据汇报，吞噬一百多架飞行器，而711号巡逻队长只说了“许廉”，听起来像是千军万马被一个人包围了。 　　耳麦里一阵“滋滋”，紧跟着，低沉磁性的声音：“只有许廉一个人？” 　　上将？？？ 　　小队长下意识把后背挺成钢板：“是的，上将！” 　　然后他最后听到了一句：“加速前进，你们是在散步吗？” 　　开玩笑，脚都快踩进油箱了。 　　小队长从来没觉得三分钟如此漫长，而热弹跟许廉的距离越来越近，通道出口仅在咫尺，战斗机已经多次受损，外面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深奥的宇宙懂得悄无声息地展现它的神秘，再扼断生机。 　　但是没关系，许廉看到了不远处密密麻麻闪烁的灯光，至少三百架战斗机正在涌来。 　　为首的一架飞行器许廉实在熟悉，他打了三下信号灯。 　　某个深夜，段筹将许廉“欺负”完，难得良心发现给许廉留了口气，两人正在温存，段上将的情话张口就来，“以后遇到危险就打三下信号灯，我看到会第一时间到你身边。” 　　或许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句情话，但此刻枪林弹雨，段筹沉声：“掩护我。” 　　他的飞行器飞速冲出，于此同时许廉按响了弹射装备，头顶的门打开，他在猛烈的失重感中骤然升空，虽然穿了防护服，但并不能完全对抗这片幽深领域的极寒，许廉呼出口气的功夫，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冰。 　　砰—— 　　身下的战斗机被追踪热弹击中，猛烈的冲击波竖击上空，眼看着就要打在许廉身上。 　　一架飞行器贴着危险飞过，等飞行器驶远，已经不见了许廉的身影。 　　飞行器被设置成自动导航模式，在冲击波跟极寒即将吞噬许廉的前一秒，他落入段筹的飞行器，落入男人怀中。 　　“上将……”许廉不是没看到段筹难看至极的脸色，男人喘息声很重，像是什么情绪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许廉喷出的气息仍旧带着寒意，他哆嗦着跟段筹说：“好冷。” 　　段筹闭了闭眼，将某种腥气强行压下，他抱着许廉去副驾，先扒掉他身上已经结冰的防护服，然后脱下自己的披风跟外套，将人严丝合缝地包裹住，这个过程段筹的眉眼没有丝毫的松动，他沉得像一座狂风暴雨都无法撼动的险峰。 　　许廉往衣服堆里缩了缩，刚才那种情况都没让他心生怯意，此刻却后怕无穷。 　　上将回去肯定要算账的。 　　“等什么呢？”段筹嗓音清冷。 　　布迪一个激灵，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我打！” 　　贾艾斯刚才用多么密集的炮火针对许廉，这阵子就要面临数倍更加猛烈的，他的左膀右臂先后陨落，贾艾斯看着边防军铜墙铁壁一般的包围圈，眼中透出绝望。 　　贾艾斯怎么都没想到，功亏一篑的原因，竟然是手下人没小心，随手扔出去的半截烟盒碎片。 　　”上将，人脸识别捕捉到了贾艾斯，您的命令是？” 　　段筹：“活捉。” 　　整个战斗没有十分钟就结束了，直至回到边防线，许廉仍觉得冷，他被段筹抱下飞行器。 　　躺进营养舱的时候，许廉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异种基因起效了。”医生看上显示屏上的各项数字小声跟段筹说：“换作寻常人飞出战斗机的那几秒钟都能被冻裂内脏，但中校只是轻微受寒，一切正常，您不用担心。” 　　段筹仍旧面沉如水，他知道按照当时那种情况，许廉的判断、反应力，攻击方案，都是最好的，他在信号灯亮了三下时心忽然变得无比柔软，当时床上兴致过后的一句笑言，他没开玩笑，许廉也选择百分百相信他，这是好事，可段筹控制不住……他心里有道坎，每当许廉以身犯险的时候，所有的怒火都会涌上心头，他变得暴躁不安，整个人充斥着破坏性。 　　许廉只在营养舱内躺了半个小时，刚坐起来段筹起身就走，他急忙跟上。 　　“上将。” 　　“哥。” 　　许廉换着称呼叫了好几声，段筹都无动于衷，许廉忍不住了，快步追上段筹，抓住他的胳膊，“上将。” 　　段筹目光森冷下移，几乎是挤出两个字：“放开！” 　　“你如果觉得我错了，怎么罚我都行。”许廉说。 　　段筹转过身面对他，压迫感十足：“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还觉得你没错？许廉，我记得我下了撤退的命令，谁让你去炸时空通道的？违抗军令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吧？” 　　许廉点头：“我现在就去领罚。” 　　不夸张，段筹脑壳嗡嗡的。 第一百零一章 你凭什么跟他相提并论？ 　　许廉说领罚不是开玩笑，他的脑回路有些时候呈现诡异的直线，段筹感觉稍微转个弯都能绷断。 　　段筹一把抓住许廉胳膊，下颚线有些忍耐不住地动了动，他们维持这么个僵硬的姿势足足半分钟，段筹蹙眉说：“你就不能跟我说两句软话吗？” 　　许廉眨眨眼：“可是您刚才说我违抗军令……军令如山。” 　　说软话像什么样子？许廉心想。 　　段筹打算明日开始学习古蓝星时期流传下来的《清心经》。 　　赵楠还一天天搁那儿说呢，“上将您知足吧，中校长得好看战斗力强，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不说，脾气也特别好。” 　　但是让人血压升高的时候也丝毫不手软。 　　正好布迪拨来通讯，贾艾斯已经到了审讯室，段筹强行按住火气，低声道：“回去。” 　　许廉追上：“我陪你。” 　　这话倒是软，但段筹火气仍在，大步走在前面没吭声。 　　审讯室内，贾艾斯被全方位控制在一个电椅上，但凡他的身体幅度超过一个阈值，能立刻让他酸爽上天。 　　段筹隔着玻璃扫了一眼，步伐没停：“都在外面待着。” 　　许廉驻足，安静站在布迪身侧。 　　布迪凑过来极小声：“上将生气了？” 　　“嗯。”许廉轻轻叹了口气。 　　布迪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又如何？上将同你置气能超过一天都算他耐力强悍。” 　　许廉目视前方：“随意编排长官是违纪的，布迪少将。” 　　布迪：“……”赵楠与其说他上赶着吃狗粮，倒不如说这二位扔狗粮的力度过于强悍。 　　“好久不见。”段筹拉开凳子坐在贾艾斯对面，头顶的白炽灯让墙壁变得越发森寒，段筹帽檐稍微往下，贾艾斯抬头，最先看到他微扬的嘴角。 　　贾艾斯喉间滚动，似乎在酝酿什么，段筹也颇有耐心。 　　“林休……”贾艾斯哑声：“在你们这儿，对吗？” 　　“你如果到现在都不明白上次伏击战是怎么输的，那我也没必要在这里跟你多费唇舌。”段筹一只手搭在桌上，手指微蜷，轻轻摩挲着。 　　贾艾斯闻言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语气凄凉：“果然是他。”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林休，谈谈那个时空通道，你们是如何知道的？别告诉我是意外打开的，你知道我不会相信，一个通道正好越过边防大楼出现在陨石堆，这种几率堪比柏斯跟卡莫白立刻洗心革面。”段筹淡淡。 　　边防众人默认：柏斯，卡莫白，一种糟糕事物的量词。 　　段筹注意到贾艾斯的眉峰有轻微的抽搐，虽然他极力压下，但是对段筹来说足够了。 　　“边防线最开始由内阁建立，他们有完整的立体构造图。”段筹沉声：“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都不知道时空通道的存在，除了他们。”见贾艾斯不说话，段筹继续：“多谢你，让我明白了边防大楼的布局改革刻不容缓。” 　　他站起身：“好在我如今不缺物资，你今晚就可以尝尝监.狱改良后的伙食。” 　　“让我……”贾艾斯忽的闭上眼睛，嗓音更哑了：“让我见见林休，我就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不择手段计划十余年，而美梦的破碎不过眨眼间，贾艾斯有种从淤泥中醒来的错觉，身上脏乱不堪，他嗅到了凛冽的寒风，似乎随时能割断他的喉咙，恐惧来源于眼前这个男人，贾艾斯很清楚，落在段筹手中就是死局。 　　房间里的广播忽然响起，是布迪：“上将，我不同意。” 　　布迪自己注意不到，他语气中浓烈的敌意跟占有欲。 　　段筹微微挑眉，那边贾艾斯也被拨到脆弱的心弦，似有所觉：“那是谁？他什么态度？我跟林休见面同他有什么关系？”他越说越激动，身体猛地前倾。 　　超过阈值，酥麻到跟捅人脑髓差不多的电击让贾艾斯瞬间失去行动力，他翻着白眼在椅子上抽搐，不出五秒钟就安静下来。 　　段筹走到贾艾斯身边，一副好心解惑的样子，噙着笑说：“他？七大指挥官之一，计划的围剿行动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点六，是历届中最全面的一位，自从林休来到边防线，都是他在照顾，你还想知道什么？” 　　因为电击刚过贾艾斯脸色狰狞，他重重喘着气，眼底各类情绪糅杂，但落在段筹眼中就一个意思：不甘。 　　见段筹转身要走，贾艾斯忽然发出充满嘲讽的，报复意味的笑，段筹没搭理，败军之将罢了。 　　“哈哈哈……段筹。”贾艾斯低声：“我记得那位许廉中校，曾经公开追求过你……” 　　段筹转过身，在阴影中抬眼。 　　贾艾斯：“上将拒绝得很果断呐，可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发现你跟他的关系不一般时……咳咳，我就在你身上嗅到了同样的气息。”贾艾斯筋疲力尽，他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无视被灯光刺激出的泪水，瞧着像是真的在哭，“暴躁、不安，失控，全部源于对自己的憎恶跟对往事的悔恨。” 　　段筹从来不觉得贾艾斯这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但此刻听着对方的讲述，他诡异地动不了。 　　“当年行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逼不得已，以为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并且告诉自己绝不后悔，可结果呢？都是借口。”贾艾斯低声：“段筹你也是，你去米勒星两年，整整两年，我猜时光肯定将许廉的某个地方雕刻成了你无法控制的模样。” 　　段筹耳边蓦然响起常育曾经说过的话：“就算人性没有回归，排斥反应也是迟早的，只不过早几年发现会让他的情况好转些，现在抵达一个峰值，其中的不稳定性就像不知倒计时的炸弹。” 　　一片死寂。 　　贾艾斯费力抬起头，看着这个无坚不摧的男人跟石像似的定在那儿，顿时找到了几分难言的快感，“段筹，你那么害怕他受伤，你是因为心疼他吗？不全是，你被那些时光后的悔恨狠狠折磨，你是在为自己曾经的无能咆哮而已，你不仅要毁掉自己，还要毁掉……” 　　砰—— 　　房门被一把推开，力道之大弹在墙上又狠狠撞了回来，许廉沉着脸上前，越过段筹，一把抓住贾艾斯的脑袋，然后向下一掼！ 　　鲜血顺着沟槽流出，许廉控制好力道，贾艾斯没晕，诚然许廉此刻很想杀了他。 　　“你觉得你跟谁是同类？”许廉嗓音冰冷：“一个为了全人类事业驻守边疆的将军，一个为了名利疯狂往上攀的罪人？这二者可以相提并论？” 　　贾艾斯被扯着头发抬起头，口鼻全是血。 　　“你配吗？”许廉嗤笑：“林休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要我明说？你不仅骗了他的感情，还骗了他的妹妹的，你让他们兄妹反目成仇，然后趁机瓜分掉整个林家，你让林休的妹妹死于非命，对他更是有长达一年多的精神催眠，你说你爱他，可你接受不了他身上出现哪怕一根反骨！你想把他训练成你的狗，贾艾斯，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我可以为了段筹出生入死。”许廉松开他，满目嘲讽：“而林休只要一想到你的名字就觉得恶心。”见贾艾斯身体轻颤，许廉质问：“现在呢？还觉得你跟上将一样吗？” 　　段筹幽深的眼底有光爬出，他盯着许廉，被吸引住了全部心魂。 　　门外，布迪难得面无表情，他握紧的拳头松开没几秒又攥紧，就在昨晚，林休还教他如何最快速度复原魔方，布迪还记得他认真说话时悦耳的嗓音，温柔的眉眼，还有偶尔低头时脆弱的脖颈，一年多的精神催眠……贾艾斯妄图在害得林休家破人亡后，让林休重新爱上他。 　　许廉牵着段筹从审讯室出来，段上将乖乖跟在后面，来的时候嚣张跋扈，走的时候唯唯诺诺。 　　直到房门关上，布迪才走到话筒旁，他双手撑在桌案上，一向好脾气的人第一次漫出几分侵.略性，玻璃后的贾艾斯看不到他，但布迪却将这个人看得十分透彻，他轻声道：“先生，我一定会为您争取到死刑，请您耐心等候。” 　　贾艾斯喃喃：“你得不到他……” 　　林休的心已经被贾艾斯彻底掏空，精神催眠的后果之一就是林休哪怕不爱他，也失去了爱其他人的能力。 　　“我不是你。”布迪示意卫兵将犯人带走。 　　他只要看到林休好好的，多吃一口饭，遇到开心的事情笑一笑，就是最大的满足。 　　回到休息室，许廉拉着段筹在床上坐好，他自己则站着，两人对视片刻，许廉忽然低头，跟段筹额头抵着额头。 　　“忘光光。” 　　段筹问：“什么？” 　　“心慌慌，忘光光。”许廉轻声：“忘记他说的，我没被任何人重塑，我一直都是我，不管你拒绝我后离开两年还是二十年，只要上将诏令，我必万死不辞，不要悔恨不要自责，哥，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你相信我。” 　　段筹让撩成了一个废物。 　　他抱住许廉的腰，亲吻他的额头：“好。” 第一百零二章 垃圾就该在垃圾堆里 　　一般许廉冒险回来，身上但凡带点儿伤，段筹这一夜都不怎么能睡踏实。 　　这晚还是做梦，梦到晴光明媚的午后，青年红着脸，五官绝艳，身上写满了“冲动”，但心意赤诚，对着他说“喜欢”。 　　段筹不太愿意回忆起这一幕，但于他而言又格外清晰，正如贾艾斯所言，他一直后悔当年除了拒绝竟然没有多给一个字，他以为眼底的晦涩许廉能懂，可许廉跟正常人不同，他身上揣着一堆秘密，像是全身裹满炸弹，然而如今都不重要了，他的许廉告诉他：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段筹相信。 　　梦中他依旧从许廉身侧走过，他没有看青年的脸，只是在心里默念：等我。 　　跟三年前一样。 　　许廉在怀中动了动，段筹立刻惊醒，朦胧的阳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边防线夜晚独有的深幽静谧。 　　“怎么了？”段筹嗓音低哑。 　　许廉蹙着眉，往段筹怀里钻，他的手搭在男人腰侧，跟作战时的悍勇截然不同，有点儿依赖，又显得脆弱。 　　“还是头晕吗？”段筹问。 　　“唔……”许廉稀里糊涂的，之前跟段筹将话说开，正在温存的时候药剂副作用来势凶猛，许廉记得上将抱住他后摸了裤子口袋，不出意外药剂是空的，但是段筹没有生气。 　　“除了头晕呢？”段筹小声。 　　许廉呼吸有些沉，没再说话。 　　段筹起身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将人抱得紧紧的，就这么守了大半夜。 　　第二天醒来，许廉还有些后怕，但段筹神色温和，笑着让他去洗漱。 　　卡莫白知晓贾艾斯被抓，一晚上打了四五通电话，段筹接到视频通讯的时候这老家伙眼底青黑，想来根本没睡着，时空隧道是谁泄露给贾艾斯的？ 　　卡莫白能不心虚吗？ 　　“上将，这是重要犯人，我希望押至主星。”卡莫白语气生硬。 　　贾艾斯那张嘴虽然严，但架不住段筹法子多，一旦吐出些什么…… 　　卡莫白都做好了跟段筹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某上将抿了口许廉亲自端来的咖啡，非常客气道：“自然，是阁下派人来接，还是我着人送去？” 　　卡莫白：“……” 　　卡莫白神色狐疑：“贾艾斯还活着？” 　　“怎么，您要尸体？”段筹反问。 　　“当然不是。”卡莫白让段筹轻意松口的架势打蒙了，按理来说他该放下心，但莫名的，卡莫白反而觉得有刀架在脖子上，段筹如今越发深不可测，卡莫白已经无法通过只言片语捕捉到任何有用信息。 　　这是非常危险的。 　　但既然段筹愿意放人，卡莫白当机立断：“我派人接手。” 　　“好。”段筹颔首：“还有其它事情吗？” 　　卡莫白可能年纪大了，熬夜一晚上脑子不好使，竟然来了句：“米拉小姐即将结婚，对象是……” 　　“这事也要跟我说？”段筹打断：“又不是我女儿。” 　　他语气中没有半点惋惜，多的是不耐烦，卡莫白叹了口气，想到米拉的请求，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挂断通讯，许廉轻声道：“上将，贾艾斯肯定有跟内阁联系的存档证据，他还没交给我们。” 　　“给不给都无所谓了。”段筹打开智脑，给许廉看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金属球模型，正是维纳星矿场爆炸时，段筹当着陆思恩的面丢下去的。 　　许廉神色一动，脱口而出：“于逞指挥官拿回来的？” 　　“嗯。”段筹指尖一动，似乎想点什么指令，但关键时刻又反悔了，他合上智脑解释道：“拍到了大批量的实验体，不太好看你就别看了，单是实验基地中拿出来的资料，还有常育给我的证据，足够我将整个内阁送上军.事法庭，贾艾斯的证词已经不重要了。” 　　许廉点点头：“好。” 　　“好什么好？”段筹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接水，然后塞到许廉怀里，“嘴巴上都起皮了，走，我们去吃早饭。” 　　许廉胃口不错，一碗粥两个大肉包，段筹剥的鸡蛋也吃得干干净净，完事收到货区那边的信息，说有个他的包裹。 　　段筹就在一旁，瞥见后问：“你买东西了？” 　　许廉摇摇头。 　　“我陪你去拿。”段筹解决掉碗里的粥。 　　许廉失笑，上将太紧张了些。 　　的确有一个许廉的包裹，寄件定位是多蒙星，拿回办公室后段筹打开一看是枚不怎么精致的吊坠，而且透着古怪，坠子呈现水滴状，四周的边框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软组织，中间跟外围的玻璃器皿中包裹着不辨成分的水蓝色液体。 　　“像是女孩子表白用的。”段筹幽幽。 　　许廉：“……” 　　有一角东西夹在缝隙中，许廉抽出来一看，上面的字略显扭曲，好在能清楚辨认：实验基地毁灭，我们的账一笔勾销，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可以，希望你用不上。 　　最下面是署名：塞克。 　　许廉蹙眉，这是什么意思？送人礼物却希望接收礼物的人再也用不上？ 　　段筹看过来：“谁啊？” 　　许廉将名片递给他：“表白者。” 　　开玩笑的语气，段筹竟然信了。 　　他一把接过，等看清上面的字眉头舒展开又蹙起，再想想塞克谨慎无漏的行事风格，段筹捏住吊坠，“我先让常育拿去检测一番。” 　　*** 　　“我想见段筹。”贾艾斯双手双脚上是特殊材质的镣铐，他走在幽深的走廊上，两侧全是手持武器的边防军，能有这个待遇的一般不多。 　　布迪走在贾艾斯前面，闻言接了一句：“没必要。” 　　贾艾斯倏然驻足。 　　身后的卫兵立刻用枪械推了推他：“走！” 　　贾艾斯还是没动，他一双眼直勾勾的，直到布迪转过身来。 　　“我记得你的声音。”贾艾斯眼神晦暗不明。 　　“然后呢？”布迪挑眉。 　　贾艾斯上下打量着布迪，好在布迪指挥官虽然经常被段筹“欺负”，但本身硬件过关，并且他有一种贾艾斯非常痛恨的，从优渥环境中养出来的自信，布迪身高上不输贾艾斯，面容少了些张狂但多了些精致，他一身军装身姿挺拔，曾经有一张单手插兜的照片意外被拍下曝在星网上，还引起了一阵热度。 　　“他允许你靠近吗？”贾艾斯森冷问道。 　　布迪制止了卫兵想要推搡贾艾斯的动作，上前一步：“你曾经废了他的双腿，导致隐患一直在，虽然我让医生全力医治，但边防线正值寒流期，他动不了的时候都是我抱着。” 　　贾艾斯瞳孔一缩。 　　身侧卫兵队长的枪也颤了颤。 　　贾艾斯猛地上前，却被布迪抢先一膝盖顶在小腹，当即跪地。 　　布迪扯了扯手套，神色冷峻，蹲下身抓住贾艾斯的头发，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你想见上将，然后以跟内阁的机密为筹码，再见林休，可惜了，你的这些筹码比不上我跟上将的兄弟情谊，我说了才算，昨晚我问过林休了。”见贾艾斯看来，布迪重复：“问他愿不愿意见你。” 　　这点布迪没说谎，他非常尊重林休，林休所表现出的聪明、学识，坚韧，都让布迪觉得他应该有知情权。 　　“贾艾斯正在被看押，你看见见他吗？”昨晚布迪是这么问的。 　　彼时林休正在看纪录片，他的身体僵硬了许久，像是大脑必须拆解这句话，才能接纳“贾艾斯”三个字。 　　“布迪……”林休嗓音霎时摔碎开。 　　布迪立刻上前，将他克制地圈在怀中，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好，我们不见，你当我没说。” 　　林休吐出口浊气：“嗯。” 　　“布迪。” 　　“嗯？” 　　“他会是死刑吗？”林休问。 　　布迪脱口而出：“你希望是死刑吗？” 　　“嗯。”林休回答：“他害得我家破人亡。” 　　布迪：“我懂了。” 　　场景一转，此刻布迪直视贾艾斯的双眼，将最直观答案呈现给他，“懂了吗？你自以为是的情谊林休早就当成垃圾扔了，不过话说回来。”布迪优雅起身，意有所指：“垃圾就应该待在垃圾堆里。” 　　贾艾斯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他最后是被人拖走的。 　　将贾艾斯押送到指定飞行器上，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主星来人，布迪打开舱门出来，看到这次押送队中的一员站在飞行器尾巴旁，压低声音：“对！布迪指挥官是这么说的，我的天哪！上将，布迪指挥官真的喜欢那个林先生啊？” 　　布迪心惊肉跳，大步上前喃凮，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隔着网络听到了段筹的声音：“嗯，平时看到林先生尊重点儿，没准以后真成了，啧，我还指望这边境指挥官就我一个找到真爱，这样我就不用出份子钱了，行，你继续盯着，有情况向我汇报。” 　　“是！” 　　布迪：“……” 　　好兄弟啊！他们的情分比得过贾艾斯口中的情报，但是比不过区区份子钱。 　　两日后，主星前来接贾艾斯的人到了。 　　看得出卡莫白快要急死，一周的路程这几个亲卫军硬生生两日赶到，一落地其中一半就抱着石头吐，唯一能跟段筹正常沟通的也面如土色。 　　“上将，这次除了押送犯人贾艾斯，还有内阁命令，要求您回一趟主星。”亲卫军虚弱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不做人了 　　段筹有点儿诧异，内阁要他回去做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回到边防线已经半年多了，按照卡莫白等人对他的警惕度，该以让他述职的名义，加强一下掌控。 　　可惜段上将如今一面对内阁就一身反骨。 　　递来的文件上除了内阁印章还有柏斯的私人印章，这算是最高命令了，段筹只要没跟内阁撕破脸，就要遵从。 　　“好的。”段筹合上文件，交给一旁的许廉。 　　亲卫军队长咽下上涌的胃酸，感激地笑了笑：“明天启程，您看可以吗上将？” 　　段筹颔首：“嗯。”他招呼一旁的布迪：“安排好这些兄弟。” 　　段筹要回主星，许廉肯定陪同，他找常育开了一堆药剂，将小包裹塞得满满当当，段筹推门进来时常育正在叮嘱许廉：“能不用就不用，你的排斥反应从理论上来说是正常的，后期看两种基因的融合度。” 　　“嗯。”许廉将拉链拉好，后脖颈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头顶是段筹的声音：“教授说的话都记好。” 　　许廉这才答应：“知道了。” 　　常育冲段筹点点头，示意药剂够用。 　　如今边防线上物资充沛，兰达实战能力超群，还有布迪跟赵楠坐镇，于逞暗中辅助，两边突破口被剩下的两位指挥官死守，几乎没有需要段筹布置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段泽。 　　段筹不会再把段泽带去主星。 　　布迪跟赵楠做保证：“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 　　“嗯。”段筹拍拍他们的肩膀，回到房间又跟许廉带了些必用品，两人聊天到深夜，感觉刚眯了一阵，闹铃就响了。 　　许廉第一个爬起来，段筹还睡着，等许廉洗漱完回来，某人裹着被子眉头都没皱一下。 　　“上将？”许廉推了推。 　　段筹从被子里探出来一只手，抓住许廉的手再塞进暖烘烘的被窝，因为这个姿势许廉没办法只能靠在他身上，段筹含含糊糊：“平时不能睡懒觉，今天总行吧？” 　　“主星的人还在等。” 　　“不管他们，多等一个小时死不了人。” 　　许廉索性趴在被子上，这么盯着段筹也不觉得闷，感叹上将真得老天眷顾，睫毛不算很长，但十分浓密，脸部轮廓英挺有致，用星网的话来说，帅得一塌糊涂。 　　段筹让人亲卫军等了两个小时，他一个回笼觉真的睡着了，起来又带许廉去吃早饭。 　　“上将从前回主星我总是胆战心惊，如今不同，他跟旅游似的。”布迪清楚地看到段筹趁机捏了捏许廉的手。 　　赵楠小声补充：“我甚至害怕他回去炸了柏斯跟卡莫白。” 　　布迪认真想了想，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内阁积弊颇深，造孽又多，段筹对他们耐心耗尽的背后，还有一种非诛不可的决心。 　　而亲卫军这边别说段筹迟到两个小时，迟到二十个小时都行，本以为来了要睡狗洞吃冷菜，不曾想上将很仗义，一点儿没为难他们。 　　主星的飞舰在一线白光中完成节点跳跃，消失在边境线。 　　抓住贾艾斯又接上了段筹，这次的行程不用很赶，段筹真的跟旅游似的，亲卫军巡逻时总能看到上将在厨房……不是煮蛋就是下面，香味跟速冻食品截然不同，可惜他们没这个口服，许廉在身边，段筹做好了先切一块热乎的给他。 　　今晚是牛排，段筹风骚地抬起右手，隔着一段距离在撒胡椒粉，学着那些特级大厨，结果撒歪了，没办法又轻哼一声老老实实撒匀称。 　　“尝尝。”段筹在上面点缀了两个小番茄，推到许廉面前。 　　许廉吃饭安静，一口下去非常捧场：“好吃。” 　　段筹满足了：“这阵子就当放假，对了，我的消费账号你绑定了吗？” 　　许廉吃得头都不抬：“绑定了。” 　　段筹不信，要来了他的智脑，打开钱包看到自己的账户后脸色才放晴，又云淡风轻地问：“密码记得吗？” 　　许廉背了一串数字。 　　段筹为表奖励，给他盘子里又放了个煎蛋。 　　一众亲卫军让“虐”得不行，在此之前他们都觉得如果一个人跟上将在一起了，那么肯定会抑制不住地炫耀，结果上将真的谈恋爱了，但炫耀的一方就是他自己！许廉中校反而很安静，平时不是看书就是擦拭研究自己的配.枪。 　　操控厅门口，那是段筹最爱的地方，他喜欢跟一些亲卫军聊天，但仅限于结了婚的，新兵蛋子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开始大家都比较拘谨，但最后一个老实人都被段筹刺激得来了脾气。 　　“我妻子虽然脾气大，但是做的一手的好菜！”老实人嗓门放大。 　　段筹露出了然的神色：“你喜欢就行，不过中校脾气好，很少生气，都是我在发脾气。” 　　老实人：“……” 　　段筹：“虽然中校不爱做饭，能用速冻食品解决就用速冻食品，但是我会啊，偶尔做做饭也能放松身心。” 　　老实人：“……” 　　“哎？别走啊。”段筹意犹未尽。 　　有亲卫军都在想把段上将靠在门口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拍下来发到星网上，好叫万千少男少女看看，他们的男神到底是什么样子！然后他悲催地发现……上将还是很帅，估计发上去除了收获一波爱慕夸赞也没什么用处。 　　段筹抿了口咖啡，看着越来越透亮的天幕，心知快要到主星了。 　　又行驶了三天，抵达主星刚好凌晨两点，柏斯跟卡莫白一把老骨头，为了以后能多折腾几下，段筹提前打了招呼，让他们不用来了，第二天下午直接在军.部见面。 　　主星因为之前的异种侵袭几乎全部翻新重建，一些重要的地区保留不变，同时对一些早就想拆迁却不知如何下手的地方做了调整，段筹跟许廉由专车送往住处，另一辆车在他们前面，很快消失在相反的路上，那是关押贾艾斯的。 　　段家老宅保留原位置，甚至扩建了一个花园，初始密码卫兵告诉段筹，等对方离开，段筹先开门，然后重新录入自己跟许廉的指纹，再更换密码，打开智脑对整个房间进行了三维扫射，料想卡莫白他们不敢对段家做什么，但多层防御准没错。 　　“安全。”段筹关上智脑，启动了门口的两个清扫机器人。 　　“去。”段筹见许廉小心翼翼张望的样子觉得心酸又可爱：“看看你家什么样子。” 　　卡莫白知道段筹带了许廉来，通讯中表示给许廉安排了住处，段筹权当放屁，他的爱人住哪儿还用得着卡莫白指手画脚？之前那个不足厕所大的寝室段筹不会让许廉回去。 　　“哥！”一说是家，许廉放松很多，他的声音自主卧中传来，朦胧却清楚，“衣柜里好多衣服，都是内阁准备的？” 　　段筹正在客厅泡茶，闻言笑了：“他们就算要给我买我也不敢要啊，我在飞舰上订购的，都是咱俩的尺码，你看喜欢哪件就穿。” 　　过了一阵，许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都喜欢！” 　　许廉没出来，不多时段筹听到浴室有水声，他心里顿时暖和熨帖。 　　段筹一壶茶喝完，许廉那边也洗完了，吹风声，悉悉簌簌的响动，汇聚成段筹耳中“家”一般字眼的旋律，他扣上杯子，起身去卧房。 　　许廉吹头发总是很随意，吹不干，段筹进来的时候他除了一个脑袋，整个人都裹在被子中，段筹也没注意，而是拿过吹风，坐在床边示意许廉过来。 　　许廉动了动，一抹天蓝透出来，是珊瑚绒。 　　段筹愣了一下，然后稍微瞪大眼睛，紧跟着不管不顾开始扒拉被子，许廉不知为何脸色绯红，突然无比后悔，不该穿这件的。 　　“宝贝，小廉。”段筹一边着急一边说好话：“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许廉的力气到底敌不过段筹，当然也有几分自暴自弃的味道，被子被拉开，他一身天蓝色珊瑚绒睡衣，睡衣中间是个啃竹子的小熊猫，这睡衣还有个帽子，带上有两只半圆形的小黑耳朵。 　　只一眼，某狗就捂住了心脏。 　　段筹难得说话不顺畅：“怎、怎么想到穿这件的？”眼神却跟粘在许廉身上了似的。 　　“就看到了。”许廉扯了扯衣摆，中间的小熊猫图案更加清晰，他问：“不好看吗？” 　　不好看吗？怎么问出口的。 　　许廉穿上军.装冷厉果决，但这么穿杀伤力翻了有一百倍，至少对段筹来说这样，青年的发色真的成了海藻绿，微卷，还长，松松落在肩膀上，将脸部轮廓修饰得越发精致，他的这双眼真好看，在面对段筹时三分羞怯剩下的全是澄澈。 　　“小廉！”段筹不做人了，他猛地上前，一把抱住许廉，将脑袋埋在青年脖颈处，一拱一拱的，两人一并倒在床上，许廉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抱住段筹的腰，有点儿懵，“哥，怎么了？” 　　“这件是我一眼相中的，但是我想着你不穿，就没想买，可能是忘了从购物车剔除出去。”段筹蹭着许廉，“幸好忘了，走的时候咱们带上。” 　　“不要。”许廉想都没想就拒绝，穿这个被除了上将以外的人看到，那就是社会性死亡。 　　“中校，这是命令。”段筹开始耍无赖。 　　许廉：“……” 第一百零四章 避嫌 　　段筹跟内阁关系紧张的那两年，一旦段筹回到主星，许廉总是胆战心惊，尤其刚开始，段筹的锋芒掩藏不住，戾气跟愤怒一目了然，远不如现在这般山水不显。 　　在耐性上没人能是许廉的对手，他觉得段筹如今合格毕业了，自己能彻底放下心，主星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这晚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当然不排除某上将看到蓝色珊瑚绒睡衣后兽.性大发。 　　“宝贝，我去一躺军.部，你好好休息，饭在自热炉中。”段筹的声音朦朦胧胧传来，显得很温柔，许廉想要伸手抓一把，但这个动作在意识里重复了无数遍，他本人却连手指都没力气动一动。 　　段筹轻抚着许廉的发：“等我回来。” 　　“唔……”许廉实在太安心了，警惕性在此刻无法作祟，他任由段筹的嗓音成为令人昏昏欲睡的摇篮曲，被拖入深深的梦境中。 　　柏斯跟卡莫白等候多时，甚至于理查·卡丹拉都在，段筹进门时没瞅见他们，倒是优先看到了苏越燃跟陆思恩。 　　三人不动声色交换视线，然后段筹例行惯例虚假问候。 　　“上将这次去边防线一举拿下吞噬两大巨头，非常好。”柏斯老狐狸成精，一脸赞赏慈爱，如同在看一个万分疼爱的晚辈，维纳星矿场爆炸对他跟理查·卡丹拉的影响像是无关紧要。 　　究竟痛不痛，自己清楚就好。 　　“职责所在。”段筹面上谦卑和煦，内阁玩的这套这他也学会了，并且上将的优点在于发扬光大，几番“舌战”下来，他们抓不到段筹一点儿错处。 　　段筹述职，除非内阁承认吞噬就是他们在暗中的爪牙，否则段筹不说抓住老槐跟贾艾斯，还有调查矿场跟平定启星，饶是卡莫白想给段筹在原有基础上贬低两句，都放不出一个完整的屁来。 　　“你行啊卧槽。”长达三个小时的会面结束，一出会议室的门，趁着四下无人，苏越燃立刻扑上前用力勒了勒段筹的脖子，“卡莫白简直一筹莫展！回来就让我开心，好兄弟！” 　　段筹跟他轻轻击拳，脸上是挚友重逢的喜悦，行为上却一把拽开苏越燃，轻声道：“你懂什么叫做避嫌吗？” 　　苏越燃：“？？？” 　　“万一被人传出不好的话，我怎么跟小廉解释？”段筹说到这里就来气：“之前也不知道哪个眼瞎的，竟然在星网上说我跟你是一对！我跟你是一对？笑死，为此我跟我家那位解释了好久。” 　　苏越燃：“……”不是你当年为了让许廉平安，内阁调查你，你默认星网传闻，拿老子当挡箭牌的时候了？！ 　　“话说许廉呢？”苏越燃知晓段筹这个尿.性，也不跟他争辩。 　　“在家睡觉呢。”段筹接道：“边防线事多，我一旦巡逻他都睡不好，难得主星无事。” 　　段筹这话说的底气十足，毕竟如今双方筹码不同，卡莫白等人受制于段筹，真是一点儿都不敢造次。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苏越燃压低声音。 　　“不着急。”段筹淡淡：“陆议员说了，卡莫白如今根基仍稳，加上星网民众多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东西要一点点吐露，我们必须师出有名。” 　　苏越燃点点头：“嗯。” 　　两人一同从大楼出来，然后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亲卫军中停着一辆较为低调的悬浮列车，车门打开，柏斯从中出来。 　　苏越燃轻咳一声：“那我先走……” 　　“你敢！”段筹抢先一步，不动声色将苏越燃扯到身后。 　　“上将。”柏斯就这么喊了声，眼中的尴尬跟恳求便开始流露。 　　这是有求于人。 　　“柏斯阁下。”段筹颔首：“您专程等我？有什么事吗？” 　　“一周后米拉大婚。”柏斯低声。 　　段筹：“我会如期参加。” 　　“不是这个……”柏斯笑了笑：“我希望您能以哥哥的名义送她出嫁。” 　　苏越燃浅浅吸了口气，觉得柏斯过于纵容女儿，又觉得米拉实在没必要，以为让段筹送她出嫁就能让男人记住她？或者在这个过程中搞什么幺蛾子？算了吧，段筹如今铜墙铁壁，为了护住许廉，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一清二楚。 　　段筹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热里·坎林尔怎么了？您怎么没说？” 　　伤了？死了？ 　　柏斯：“……” 　　苏越燃：“……” 　　但段筹也没说错，热里才是米拉的哥哥，送她出嫁凭什么麻烦他？ 　　“劳上将挂念。”柏斯笑容僵硬：“热里很好，这只是米拉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恕难从命。”段筹沉声打断。 　　柏斯眼底的晦暗像是骤然消失的朝露，他神色无奈：“上将，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阁下。”段筹语重心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米拉小姐日后的幸福。” 　　米拉喜欢段筹不是什么秘密，而米拉的婚讯半个月前就传出，直到如今星网上还有不少“我磕的CP悲了”这样的言论，米拉的未婚夫能不知道？将心比心，没有一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妻子由她的心上人送来，柏斯终归有退居幕后的时候，大厦将倾不过瞬间，到时候谁敢保证米拉的丈夫不会跳起来跟她算总账？ 　　柏斯眸色轻闪，原地踌躇数秒，多年来的“利益交换”早已腐蚀掉他的心脏，“女儿的幸福”退居其次，他像是才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微沉，点了点头上车离开。 　　苏越燃看着扬长而去的悬浮车，啧啧赞叹：“上将，您如今都懂得玩弄人心了，知道利用柏斯的弱点。” 　　段筹不以为然：“但我说的也是实话。” 　　话音刚落，智脑“嗡嗡”震颤，打开一看是信息通知—— 　　【谢谢您在云朵甜品店消费56星币。】 　　【谢谢您在小梦果蔬店消费14星币。】 　　【谢谢您在……】 　　距离第一条信息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段筹蹙眉，心想怎么买的？才花了不到两百星币？ 　　段筹拨了个通讯过去：“在哪儿？” 　　“正要回家。”许廉接道：“上将谈完了吗？” 　　“谈完了，我去接你。”段筹边说边走下台阶，都没空跟苏越燃打招呼，只是敷衍地摆摆手，前面兄弟长兄弟短，现在兄弟孤零零一人也不管。 　　苏越燃：“……”他开始正视布迪给他的“警告”通知了。 　　“不用，两条街后我就到家了。”许廉温声：“上将回家等我。” 　　“提的东西多吗？” 　　“不多，很轻。” 　　段筹这边一脚油门轰回家，刚停好悬浮车就看到了许廉的身影，主星不似边境线那般寒冷，青年踩在午后舒适的暖阳下，卡其色休闲裤白鞋子，上半身一件蓝色长衫搭配灰色风衣，一时间连岁月都温柔起来。 　　段筹不止一次想过，许廉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不说矜贵公子，至少也是个令人目眩的青年才俊。 　　段筹很快回神，上前帮许廉提东西，两人肩膀紧紧靠着，往门里走去。 　　段筹将袋子放在桌上，好奇地一个个打开。 　　“怎么就买了一块蛋糕？爱吃就多买点儿，放冰箱就行。” 　　“小白菜，青葱，鸡肉……晚上给你炖鸡吃。” 　　段筹一顿盘点，忽然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银色袋子，问许廉：“这是什么？” 　　“花种子。”许廉笑道：“花园很大，虽然咱们待的时间不久，但是我买了最好的催生剂，一周就能花繁叶茂。” 　　段筹点点头：“什么花？” 　　“郁金香，哥你喜欢吗？” 　　“喜欢。”段筹心想你种大葱我都喜欢。 　　趁着段筹去准备晚饭的功夫，许廉迫不及待提溜出去一个机器人，在它扒拉过的松软泥土中开始埋下种子，他半蹲在地上，袖子挽到手肘，小臂紧致有力，随着动作青色的血管时隐时现。 　　一辆消音悬浮车缓缓靠近，是目前推出的最新款，米拉降下车窗，眼神哀伤，她听父亲说了，段筹不愿意，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就想过来远远看一眼，运气好跟段筹对视片刻，她就满足了。 　　然而入目就看到许廉半蹲在地上，正在摆弄这片闲置的花园。 　　米拉恨不能捏碎车玻璃。 　　没人知道她梦想了多久，可以以许廉此刻的姿态，打点她跟段筹共同的家。 　　“我油炸了一个小鸡腿你尝尝。”房门打开，段筹一手用筷子夹着小鸡腿，一手撑在下面，快步走到许廉身边，喂给他之前还体贴地吹了吹。 　　许廉正忙着埋种子，只是偏头咬住。 　　段筹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看来，然而那双眸子幽深莫测，甚至连半点惊诧都没有，米拉却在其中嗅到了几分警告意味。 　　“先别种了，厨房我一个人忙不开。”段筹找了个由头，将许廉直接往房屋里一揽，房门关上，花园里只剩下机器人工作的“嚓嚓”声。 　　没过多久，车窗升起，悬浮车快速驶离。 　　许廉择菜，段筹则给苏越燃拨了通讯，小声道：“帮我注意一下米拉，对，包括她最近的动向，因为她刚刚出现在我家门口，令我很不舒服。” 第一百零五章 我就是太好说话了 　　许廉一包催生剂下去，第三天抽芽长叶都到了脚踝，按照许廉的预计，离开前这些郁金香就会全开。 　　这几日星网爆炸，段筹回来的消息本就有风声，加上他昨天出现在蔷薇广场，参加了主星地标的剪彩活动，民众先是一愣，然后狠狠沸腾。 　　信息高速发展的今天，主星做不到掩人耳目，段筹这半年来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他对得起民众赋予的一切美称。 　　许廉是自己不愿意去，他对暴露于镜头下，对那些闪光灯跟捕捉爆点新闻的疯癫眼神很不适应。 　　“哥。”听到开门声，许廉正在厨房炖汤，他学得快，根据智脑中提供的食谱正在做冬瓜排骨，香味四散。 　　沉稳的脚步声，段筹出现在门口，脱掉的西装搭在臂弯，十分赏心悦目，他冲许廉笑着挑眉：“猜猜谁来了。” 　　许廉出去，看到了陆思恩跟余莉安。 　　“嘤~”余莉安一见到许廉就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从前许廉刻意收敛锋芒，在亲卫军里恨不能变成空气，即便存在感再低一个细看就会察觉到他骨子里的不同之处，如今更甚，被段筹养得太好了，脱胎换骨一般，此刻沐浴在阳光下，饶是余莉安早就是孩子她妈，也一时间少女心爆棚，咋长的？跟从漫画上扣下来似的。 　　陆思恩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余莉安的额头，眼底有警告。 　　“冬瓜排骨汤，咸淡适中，你们有口福了。”段筹言罢看向一旁的许廉，低声道：“我也不想倒醋，你明白吧？” 　　许廉失笑，上前跟陆思恩还有余莉安打招呼，泡上新买的花茶。 　　余莉安稍有收敛，但很理解好姐妹为什么对许廉一见倾心，想尽办法追了那么久，可惜了，上将命好。 　　“茗晴昨晚还跟我视频，让我看了一场边防线上的流星雨，很美。”余莉安轻声道，“谢谢上将跟中校对她的照顾。” 　　段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对女士礼数周到，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可别，周小姐适应性极强，我还担心她会吓得睡不着觉，结果她第二晚就跟附近巡逻的卫兵们打成一片，可谓边防一枝花。” 　　余莉安美眸紧盯着段筹：“上将心里不舒服？” 　　“曾经追求陆夫人的人多吗？”段筹反问。 　　陆思恩喝茶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看向段筹，咋？自己赴死还要捎带一个？ 　　余莉安小心翼翼看了眼陆思恩，没接话。 　　陆思恩虽然也是余莉安一眼相中的，但出身一般，完全是凭借过人的头脑天赋挤进当时十分依仗关系的内阁，余莉安则是主星数一数二的千金贵女，加上性格好，古灵精怪的，追求者那都不是一般的多，两人在一起也十分波折，是硬生生从森严的等级鄙视链上抢来的幸福。 　　段筹了然，继续说：“现在要一个您的追求者天天出现在您身边，陆议员愿意吗？” 　　谁知陆思恩扭头看来，脸上带着微妙的笑，然后冲着段筹嚣张地一挑眉。 　　段筹又懂了，他一脸惊讶：“你不是吧？” 　　陆思恩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陆思恩在感情上跟在工作上截然不同，刚开始一些权贵子弟踩头上也不见他有什么情绪波动，非常沉得住气，所以他的老师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是个人才，但感情上不同，等陆思恩手上有了实权，敢跟卡莫白你来我往谈条件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把余莉安的追求者们全部“料理”了，先是警告，警告不听的直接从对方的家族利益出发，陆思恩不是君子，也算“天凉王破”的典型。 　　“哎哎哎？”余莉安看段筹陷入沉思的样子就心惊胆战，可别这么对她的好姐妹！ 　　段筹乐了：“周小姐不一样，开饭。” 　　单是周茗晴能在边防线上待这么久，一旦有战士受伤她就连夜救治的一系列行为，段筹就很尊敬。 　　“对了，这个给你。”余莉安将一个大盒子推给许廉，“一套西装，我想你用得着。” 　　许廉下意识拒绝：“不用，我……” 　　“拿着。”段筹给他夹菜：“我给你订购的衣服里面没西装。” 　　许廉一看这阵仗就懂了，上将跟陆议员已经混成兄弟，他表达了谢意，想着正好，几天后的婚礼宴上用得着。 　　段筹拒绝了柏斯跟米拉，但这种场合还是要到场。 　　柏斯包下了主星上最好的酒店。 　　这里的灯光璀璨珠华宝气是边防线上没有的，人人衣着得体，光鲜亮丽，他们温声和煦的交谈声像是香槟中往上冒的气泡，高档奢华中伴随着一股子金钱味。 　　许廉跟段筹一起来，悬浮车停下，外面有闪光灯亮起，记者不多，都是大媒体。 　　“不愿意我们可以从后面……” 　　“走了，哥。”许廉笑了笑。 　　其实是段筹不愿意，许廉穿西装跟穿军.装一样好看，被人发到星网上不知道又要被多少人喊“老公”。 　　不得不说某上将的预测能力的确一绝。 　　如今爆点新闻也要人跟进才能切身体会那种震撼，然后写出足有噱头的文案，当许廉一出现，闪光灯似乎卡顿了一下，人群中甚至传出一句：“是哪家公司隐藏的王牌吗？” 　　看什么看？段筹冷冷地想，然后上前揽住许廉的肩膀，脸上仿佛写着被人欠钱，很不爽，“走了。” 　　咔咔咔—— 　　连续的拍摄，恨不能将他们二人抠在明日的头条新闻上。 　　“上将……” 　　“喊我什么？” 　　“哥。”许廉脚下轻飘飘的，段筹毫不避讳地公开关系，对他来说就是强效定心丸，同时许廉又有些担心，星网上会说些有的没的，毕竟他从前名声不好。 　　“会不会太近了？”许廉问。 　　段筹稍微附身：“昨晚那么近，你不也没反抗？” 　　许廉：“……” 　　苏越燃远远看到，忍不住跟陆思恩吐槽：“我真的受不了了，从前像个英勇无畏的独行侠，如今就差跟许廉成为连体婴，我前天晚上听了布迪一晚上的抱怨，你知道上将都在边境上做了什么吗？” 　　“可以想象。”陆思恩语气平淡。 　　除了这几个熟人，段筹也懒得跟其他人虚与委蛇，跟许廉在一张空桌上喝茶。 　　柏斯爱女，婚礼现场别说达官显贵，红人明星都有一圈，好几个老牌段筹都认得，甚至还有几何……不，孔何。 　　“那不是许廉吗？之前星网上传言他跟上将在一起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说话的这人虽然惊讶，但语气尚可，甚至于眼神放在许廉身上更多点儿。 　　人就是这样，对于过分美好的事物，总会多一份包容心，加上许廉之前在主星被异种侵袭时表现卓越，其实很多人都对他的印象大为改善。 　　而此刻许廉在灯光下对着段筹笑，一些人开始觉得上将喜欢他也不足为奇。 　　孔何抿了口红酒，眼底闪过嘲讽，嘴上云淡风轻：“男人都喜欢玩玩新鲜的，听说许廉是什么出身？孤儿？” 　　他家有钱，说话总是底气十足，但主星除了铜臭味，说真的，还有一层人文气息。 　　四周的人听孔何这么说话，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刚刚说话那位语气一冷，接道：“我说的又不是许廉的出身，他战斗力很好啊，能帮助上将，你呢？” 　　孔何一愣，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你们……” 　　众人端着酒杯四散离开，主星上次战役让一部分生活在无忧中的人开始醒悟，暂且不论许廉当时拼尽全力的轰炸跟保护，就说孔何，他那点儿身价在主星真的不算什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他砍过异种吗？ 　　婚礼开始，段筹跟许廉坐在边缘位置，柏斯也没有强求，米拉从一端走出，另一端是他的未婚夫，长相周正，谈不上多英俊帅气，但一看就是个能过日子的，满眼都是米拉。 　　米拉挽着热里的胳膊，眼眶虽然微红，却不是因为即将完婚的欣喜激动，细看热里脸色也有点儿强颜欢笑，似乎他们刚刚在后面争吵过。 　　米拉视线一扫，竟然没看到段筹，于是她转头的幅度不由得更大点儿。 　　“米拉·坎林尔！”热里咬牙切齿：“别让家族蒙羞。” 　　家族！家族！说什么都是家族！米拉不明白，她只是喜欢一个人，想跟他在一起，有那么罪无可恕吗？这就是典型的“公主”思想，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谁都尊重谁都宠，不懂换位思考，更不懂什么是“不可强求”，她固执地守着自己的那份喜欢，满满的不甘心。 　　头顶的一束灯光将米拉照得清清楚楚，包括她每一个细微动作，米拉到底看见了段筹，侧目望了过来。 　　大厅一静。 　　也不知道灯光师怎么想的，顺着米拉的视线，给右侧角落的位置也给了一处特写，于是某上将殷勤地给许廉剥蟹肉，又往他碗里拌的样子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亮的灯，段筹不会感觉不到。 　　他脸上的兴致淡去，将剥蟹的工具扔到一边，拿餐巾纸擦了擦手，等再抬头，不夸张地说，那严肃森冷的神情异种都害怕！ 　　柏斯倏然起身，米拉受惊一般仓惶转过头，这才慌了，抓紧了热里的胳膊。 　　“我就是太好说话了。”段筹淡淡。 　　许廉：“……” 第一百零六章 看破不说破 　　许廉一只手顺着桌子摸过去，轻轻握住段筹的，低声道：“别生气。” 　　“你吃你的。”段筹褪去一些森寒，低着头继续给许廉剥蟹，似乎有细微的闪光灯对准这边，但是没人在乎。 　　米拉的丈夫也注意到了，他眼底闪过一抹难堪，又很快被新婚的喜悦取代，从热里手中接过米拉，面对十几年来的女神，他语气诚恳：“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米拉。” 　　米拉低着头，还沉浸在段筹刚刚冷冷射来的一眼，期间有掩饰不住的厌恶，他们还是到了这一步。 　　“贝克斯。”热里笑着说：“我家的明珠，我就交给你了。” 　　贝克斯郑重点头：“没问题，阁下。” 　　贝克斯知道米拉放不下段筹，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 　　“这……”苏越燃凑到陆思恩耳边：“不就是找了个备胎吗？” 　　陆思恩斜睨他一眼，“看破不说破。” 　　再者政治联姻在主星太常见了，贝克斯家族主要经营珠宝生意跟药材生意，前者在主星吃得开，后者在十二星系都吃得开，不碰矿产弹药，远离一些纷争，的确是米拉夫家的不二人员，这也显露出一个信息：如今的卡丹拉家族需要掩盖锋芒，否则柏斯不会着急找另一个金库。 　　大厅灯光璀璨，新郎新娘开始敬酒，氛围逐渐活络起来。 　　“我去趟洗手间。”许廉起身。 　　“需要我……” 　　“不需要！”段筹话没说完就被许廉打断，小孩子吗？！手牵手上厕所？ 　　段筹轻笑，端起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米拉注意到，冲身侧的侍女点了点头。 　　许廉觉得里面真闷，许是异种基因赋予他的一种特殊能力，总之许廉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期间多少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将上将都牵扯其中，真心祝福的能有几个？这里跟边防线差远了，许廉又想。 　　他出来洗手，抬头一看，镜子中多了两道陌生身影，眼神阴狠地盯着自己。 　　三天前—— 　　“米拉从退役佣兵中雇了差不多七八个，说是当保镖。”苏越燃跟段筹汇报，在那边啃着苹果“咔咔”响，“就这一点比较怪异。” 　　“佣兵？”段筹诧异：“这些人能来主星？” 　　“被权贵看上就能来，时间久了拿到居住证。”苏越燃接道：“法子多的是，上将。” 　　“什么水平？” 　　“怎么说呢？跟边防军里的那些精英比差远了，毕竟主星太安逸了，但肯定比普通人强得多。” 　　时间线拨回现在，也就三分钟，一共五个佣兵，在洗手间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 　　许廉撕扯住最后一人的衣领，利用指纹强行打开智脑，调出个人信息，看了一眼许廉就微微蹙眉，照片右侧印着坎林尔家族的徽章，谁的意思？不会是柏斯，这老狐狸没必要在亲女儿的婚宴上做这种事，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热里跟米拉，谁都好，太幼稚了。 　　许廉整理好衣襟，洗干净手，也就刚好一个热身运动，他不动声色回到大厅，一进门就对上米拉惊慌的眼神。 　　确定了。 　　许廉第一次想撬开一个人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不管米拉的目的是为了绑架他还是为了揍他一顿出气，一旦自己在婚宴上出了事，上将会善罢甘休吗？或许从前许廉不敢确定段筹的心意，但如今百分百确定，他但凡身上挂一条伤让段筹看见，今日这婚宴都没有“完美落幕”一说，又或者他们是故意的，在等着段筹发作，至于其中还有什么阴谋，许廉不想揣测那么多，他只需要将米拉的幻想全部捏碎，就足够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段筹忽然蹙眉：“热吗？怎么额上全是汗？” 　　“有点儿。”许廉拉着凳子坐下，对洗手间发生的一切闭口不谈，太小儿科了，米拉的心智可能停留在刚懵懂辨物的那阵，许廉都有些说不出口。 　　很快，有人在柏斯耳边低语了些什么，他脸色微变，起身离开。 　　又过了一阵，柏斯回来，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拉着米拉去了后厅。 　　段筹看见了也没反应，正捏着花生米往嘴里塞，贝克斯举着酒杯上前。 　　他像一只维护领地的雄性，身上有不加掩饰的敌意，理解，毕竟妻子心里装着一个人，而这个人还出现在自己的婚宴上，只是段筹刚挑了挑眉，许廉忽然起身，挡在面前，“阁下，您离得太近了。” 　　贝克斯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一边笑着一边舌尖抵住口腔内侧，透出些凶狠，可见老实痴情的样子是对着米拉，然后贝克斯脸色徒然一冷：“这是我的场子，你在跟谁说话？” 　　“你又在跟谁说话？”段筹轻轻推开许廉，站在贝克斯对面：“就算是你爹，跟我都不敢用这种语气。” 　　段筹不是主星这些耍横猖獗的公子哥，从前星网上用“宇宙”形容他，可如今宇宙湮没，脱胎换骨，更像个黑洞，他就这么盯着贝克斯。 　　很快，贝克斯呼吸慢下来，不自觉站直：“我不是这个意思，上将。” 　　“那就对我的爱人尊重点儿。”段筹冷声。 　　贝克斯铩羽而归，那边苏越燃跟陆思恩屏气凝神，都想好了贝克斯一旦大发厥词，段筹是如何将他的脑袋按进一旁的甜点蛋糕里，谁知贝克斯点了点头，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苏越燃：“……他有撑住五秒钟吗？” 　　陆思恩无聊地往后一靠：“没有。” 　　距离不远，段筹很快注意到他们，将手中剩下的一粒花生米砸了过去。 　　后厅，米拉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 　　柏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望向米拉的眼中满是失望：“你怎么会是我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尽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我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是主星，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成为其他人攻击我们家族的理由，你外公告诉你如果得不到爱情，就要得到权力，你相中贝克斯，我以为你想通了，结果你异想天开地妄图用这些刺激段筹？他有给你一个正眼吗？！米拉，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明白这个世上最不能强求的就是段筹的爱？！” 　　“那许廉配吗？”米拉泪流满面，眼底浮现恶毒：“一个底层的……” 　　“够了！”柏斯打断，严厉地指了指米拉：“以后这种自降身份的话，别让我从你口中听到。” 　　“说白了都是为了家族。”米拉委屈极了，“你们一点儿都不疼我。” 　　此言一出，一旁的洛丝都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我们不是不疼你。”柏斯叹了口气，“我们就是太疼你了，米拉·坎林尔，你走出过主星，你看到了外面的民众如何生活，你回来跟你的小姐妹们谈及边境线上的人吃生土豆，喝未净化的脏水，你们笑得花枝乱颤，好像那是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却从来没想过，离开坎林尔家族的庇佑，你还剩什么？你也会过上那样的生活，甚至都不如他们。”看到米拉轻轻一颤，柏斯最后说道：“段筹这次回来对我们而言很重要，许廉是他的逆鳞，你再敢招惹段筹或者许廉当中的任何一个，我会亲手毁掉你全部的虚荣骄傲，米拉，你给我安静点儿。” 　　柏斯一走，米拉哭着说：“妈妈……” 　　洛丝起身，“米拉，你这次找人伏击许廉，真的像丢了脑子，但我们家族不能跟着你一起丢人，自己反思吧。” 　　婚礼结束的第二天，许廉就接到命令去军.部，段筹陪同，他战功卓越，从“中校”升为“上校”。 　　许廉有点儿懵，段筹也看懂了，卡莫白这些人……在拍他马屁？ 　　哼，算他们拍在了点子上。 　　但是话说回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手？ 　　柏斯拍拍许廉的肩膀，意有所指：“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段筹伸进来一个脑袋，狐疑道：“什么事情？” 　　柏斯心里一惊，许廉没给段筹说？！ 　　“一会儿回去聊。”许廉低声，段筹点点头，竟然答应了。 　　他们的交流亲昵而自然，柏斯下意识打量许廉，心中算盘拨响，但很快就归于死寂，当初让段筹成功带走许廉，他们就失去了最佳时机，如今的许廉锋芒闪烁，他成了切割异种跟横在段筹面前一切阻碍的利刃，段筹将他放在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让柏斯哪怕有了这个心思也不敢轻意动他。 　　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段筹没有把许廉藏起来，相反，他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嘲笑着一切窥探者。 　　柏斯对上段筹幽深的眼神，看到了其中笑意，也感觉到了这股嘲讽，“上校”一职跟之前的有着质的区别，许廉但凡出任何意外，内阁都有责任追查元凶，他们拍段筹马屁，同时给自己头顶悬了一把刀。 　　从军.部出来，段筹神清气爽，越看许廉肩上的星星就越高兴：“想吃什么，哥请客！” 　　许廉认真想了想：“烤肉。” 　　段筹定了一家高档烤肉店，趁着许廉去拿自助果汁的功夫，将四周场景布置跟桌上的肉拍给段泽看。 　　段泽：？？？ 第一百零七章 我订婚了 　　段泽拿着照片在边防大楼现有的几个指挥官面前都转了一圈，声泪俱下，虽然兰达端详半天，也没从他脸上见到一道泪痕。 　　“呵！还有生蚝呢！”布迪十分不服气，抱起段泽大手一挥：“走，今晚咱们也吃！” 　　许廉裹着生菜吃了两盘烤肉，土豆泥绵密微甜，赠送的水果也没浪费，许廉最后擦了擦嘴，询问段筹：“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快了。”段筹在主星除了段家老宅没什么可留恋的，等内阁那边通行证一批下来，他就立刻启程。 　　院子里的郁金香已经长到了脚踝，有花芽抽出来，玉米粒大小，许廉看着实在喜欢，段筹在书房办公，他就带着机器人来浇水。 　　午后的阳光有点儿迷眼，许廉浇完一溜的水，直起身后顿了顿，他站了足足半分钟没动，然后低着头往台阶上走，因为距离上稍有误差还险些摔倒。 　　耳边是长久的鸣音，风声和在其中，许廉看不清跟前的东西，闭上眼觉得纯色的光幕都在轻轻晃动，这段时间排斥反应越来越剧烈，当他作为人性的一部分占据上风，异种基因反而成了拖后腿的那个，常育仍旧没个彻底的解决办法。 　　许廉似乎闻到了花香，他很早前就做好了准备。 　　却不是消极的，能用药物控制多久就控制多久，控制不住他完全可以学着适应，只要能走能动，他就要陪着段筹一起待在边境线。 　　再或者，绝处逢生了呢？许廉心想，他等着这阵眩晕过去轻轻睁开眼睛，没料到面前站着段筹。 　　段筹神色安静，见许廉的目光逐渐有了焦距，问：“好些了？” 　　许廉有些心虚：“不严重，上将你不是在上面办公吗？怎么……” 　　“机器人停了。”段筹上前，将许廉一把抱起来，“我从窗外往下一看就发现你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可能是没休息好，昨晚是我过分了，你要不要睡会儿？” 　　“嗯。”许廉应道。 　　“实验体”是一个基本无法摆脱的躯壳。 　　阳光将一半床铺烤得暖烘烘的，许廉一躺下就觉得舒服，他盖了层薄毛毯，面朝着段筹办公的方向，开始不困，但不出几分钟就倦意袭来，青年眉眼平和，一只手搭在小腹位置。 　　段筹看了一阵，忽然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然后拿出放在抽屉里的小工具，细微的动静像是散入空气中的粒子，并未惊醒许廉，极光石的戒指还差最后一小块图案处理就好了，段筹雕琢得很认真，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上面，本以为要两个小时，结果一个小时不到就完工了。 　　他仔仔细细擦干净，一圈打量自觉毫无问题，这才走到床边，执起许廉的手，小心翼翼戴上去。 　　段筹握住许廉的手，就这么发了许久的呆，异种基因仍是定时炸弹，段筹绝口不提，实在是因为不敢，总觉得一旦将这件事摊开来说，就会跟某种奇特效应似的，产生一连串无法预知的后果。 　　段筹不习惯自欺欺人，但这件事例外。 　　然而惆怅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苏越燃信息发来：【我想了想，这个东西你要不要看看？】后面附带着一个链接。 　　段筹没什么情绪地点开，片刻后无声冷笑。 　　米拉婚宴上贝克斯跟段筹对峙的样子被拍了下来，加上米拉对段筹的心思，一首荡气回肠的爱情赞歌新鲜出炉，段筹记得这家媒体还是内阁惯用的，要造噱头可以，但是凭什么用他？ 　　【上将应该很难受吧？呜呜呜，但是米拉小姐已经跟贝克斯在一起了。】 　　【话说上将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答应？】 　　【废话，边防线对战异种多危险啊？肯定是为了让她幸福吧。】 　　除了开始的这些，后面的高赞评论画风突变—— 　　【呵，看不到上将身侧的许廉上校吗？我警告某些人哦，上校现在的军.衔由不得你们随意辱骂，是要进去的。】 　　【少在那里拉郎配了，我觉得上将不喜欢米拉·坎林尔，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米吹就是这样啦，他们的亲亲小公主天下第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余莉安还在下面发表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包。 　　气氛尴尬又诡异。 　　“吃太饱。”段筹边说边戴上另一枚对戒，今早内阁给许廉升军.衔，已经放了风声出去，明早的正式会议上会有记者到场，到时候他把这戒指在镜头前晃个一百八十度，不信没人问。 　　傍晚，段筹在厨房煮面的时候许廉已经睡醒来了，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上的戒指时不时傻笑。 　　段筹端着一盘凉拌黄瓜出来，许廉往扶手上一趴，含笑问段筹，“上将自己打的？” 　　“嗯，怎么，质疑我的手艺？” 　　“不是。”许廉又看向戒指：“很漂亮。” 　　许廉手好看，骨节如同上等暖玉，之前留下的一点儿伤痕也让段筹按时擦药消没了，极光石很衬他。 　　许廉睡觉前还跟段筹说：“回到边防线十有八九不让戴，哥你帮我买条特别结实的链子，我要串起来戴在脖子上。” 　　段筹一抬手将他的睡衣帽子拉起来，抱着人躺下：“好好好，行行行，祖宗，你看这戒指看了大半天了，你看看我。” 　　“我高兴。”许廉低声，等段筹关了灯，他凑到男人耳边，吹出的热气那叫个撩拨，“哥，我丢了自己都不会丢了它。” 　　段筹：“……”不科学，区区一枚戒指，也能成为他的情敌。 　　第二天去军.部，许廉打着哈欠，上悬浮车后一只手不自觉抵在腰侧，他越来越不懂上将兴奋的点在哪儿。 　　段筹打开智脑看文件，抽空瞥了许廉一眼，轻笑。 　　正如段筹所料，今日来的媒体不少，都是颇具权威的。 　　某上将平时演讲站如冷松，神色严肃，像是军事学院正门口那枚庄严神圣的徽章雕刻，但今日有点儿变化，他来回变换手势。力图让想表达的意思更加清楚明白，极光石像是某种瞬间的激光，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早在他抬手的第一下就有媒体发现了，并且心痒难耐。 　　完事段筹坐在一旁喝茶，左右都有人，但右边坐着的是许廉，他们瞧着坐姿端正，但段筹的胳膊牢牢抵住许廉的，他是真怕媒体不能发现，想尽办法泄露线索。 　　“我受不了了。”苏越燃最近跟陆思恩吐槽的次数直线上升：“他就不能稍微收敛点儿吗？” 　　“那你都不如指望卡莫白改邪归正来的实在。” 　　“……” 　　终于，到了媒体们的发挥环节。 　　虽然隔着三张桌子的距离，但是全部的摄像头都对准段筹。 　　“上将。”一名以“彪悍”著称的记者一改风格，言辞谨慎温和，问道：“有一个私人问题。” 　　来了，段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您问。” 　　“上将手上的戒指……是装饰品吗？” 　　“这个？”段筹手背朝外，竖起来方便对方来个全面的拍摄，“等我回到边防线上可就不能戴了记者先生，所以怎么会是装饰品呢？” 　　一旁的许廉坐得笔直，不动声色用手指掩住戒指。 　　记者瞪大眼睛，兴奋得头发差点儿竖起来，他有些结巴：“不、不是装饰品？上将是、是订婚了吗？” 　　段筹还卖了个关子，蹙眉想了想：“不确定，我还没问过。” 　　另一名记者半截身子探出桌子，压抑着情绪深呼吸一下，然后接道：“您可以问问！” 　　段筹：“现在？” 　　众人：“现在！” 　　一旁熟知内幕的卡莫白：“……” 　　段筹不会迎娶任何贵女这点他们早就清楚，否则怎么也该是米拉首当其冲，卡莫白也放弃了干涉段筹婚姻的想法，而这人卖弄玄机煽动人心的能力比他们的公关都强！ 　　就在这时，段筹扭头看向许廉，声音不大不小，暗含着几分宠溺味道：“我说我们今日订婚，上校同意吗？” 　　许廉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上将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星际时代说自由也自由，说有局限性也有局限性，本来段筹这种身份的应该受到莫大的关注，在一个专门的场合公布出来，但段筹不讲究时间，只讲究机缘。 　　“什、什么？”许廉冲着段筹微微摇头，妄图让他停下来。 　　但段筹微微蹙眉，将许廉挡住戒指的那只手拨拉开，质问道：“你戒指都戴了，不会反悔吧？这可是我亲手打造的，只有我未婚妻能戴。” 　　“哇偶！”不知谁发出惊叹。 　　许廉脸色绯红，上将来前没说还有这么一遭。 　　那是，说了还能是段狗吗？ 　　“你不反悔吧？” 　　“不……”许廉气息不匀称：“不反悔……” 　　“好了。”段筹冲着众人温和一笑，强行跟许廉十指紧扣，“我订婚了。” 　　段筹说出这四个字的半个小时后，星网炸了。 　　【我就说！上将看许廉的眼神都不一样！】 　　【你们看采访视频了吗？我的天哪，我第一次见上将笑得那么贱！但是又觉得他好幸福啊！】 　　【米吹不跳了？现在想想米拉除了坎林尔家族贵女的身份，有什么比许廉好？】 　　【我爬墙了，许廉那长相简直深海水妖跟古欧神话的结合体！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段筹合上智脑，心满意足。 第一百零八章 伏击 　　许廉的履历从主星异种战争开始就十分漂亮，段筹在战功上绝不走后门，该什么就是什么，只能说许廉这个“上校”头衔当之无愧。 　　余莉安带头吹彩虹屁，网络风波一天一个浪潮，不管从前如何，现在他是段筹亲口承认的人，不理解的只是极少一部分，晚上许廉看星网的时候就全是“99”跟“祝福”了，为此许廉好半天没缓过劲来，他还以为网上会说得很难听…… 　　“三天后动身。”段筹端着热茶走过来：“通行证快批下来了。” 　　“好。”许廉愣愣点头。 　　“怎么了？”段筹在他身边坐下，两人手指一握，极光石的对戒轻轻碰在一起，无比登对。 　　“没……”许廉脑袋一偏，靠在段筹肩膀上：“刚跟上将在一起的那阵，我料想会有很多人不看好我们，但转念又一想，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上将不退，我就一直陪着你，今天看到这么多祝福，就很好。” 　　“嗯。”段筹将杯子递给他，眉眼温和：“喝点儿，对了，我们这次走主星外第三通道。” 　　许廉有些诧异，“不走主通道吗？” 　　“边境不太平，兰达发来报告异种这几天的活跃度非常高，我也心有不安，第三通道能节省一半的时间，早点儿回去早点儿布置。”段筹说完顿了顿，“这样更快，但也更危险，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对我下手的最佳时机。” 　　感觉到许廉浑身倏然紧绷，段筹立刻在他后心揉了一把：“别担心，我收到的这个消息不一定准确。” 　　段筹的父亲在世时曾经于战场上救下过一个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并且对方也是个性情中人，后来成功退伍，在主星上负责一部分亲卫军的调令，这几日卡丹拉家族的人拿着柏斯的私人印章前前后后借了三批人，都是秘密进行，这人嗅到了不对劲儿，按理来说他应该严格保密，但想到段筹不仅是边防总指挥，还是救命恩人的长子，于是冒险将消息透露出来。 　　许廉蹙眉：“万一受到伏击，上将想好怎么做了吗？” 　　“嗯。”段筹亲吻他的发：“安心，如果卡丹拉家族没有动静，大家相安无事，如果他们非要触我霉头，那么翻车的一定不是我。” 　　第三通道有很多四散漂浮的暗黑粒子，一旦附着到飞舰上会使得引擎雷达等相继出现问题，虽然这些年飞舰能在暗黑粒子还未靠近就将其击毁，大大增加了安全性，但也有走第三通道坠毁的飞舰，每年一累积还是个不小的数目。 　　然而陆思恩私底下也跟段筹说了，他早就发现了一些端倪，所谓的坠毁有时候也是排除异己的“利器”，毕竟第三通道是公认的危险，出了事大家也只是觉得惋惜。 　　卡丹拉家族如果能在这里面将段筹除掉，虽然星网会爆炸，但对他们来说只要做的悄无痕迹，就能高枕无忧。 　　三天一到，许廉跟段筹一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晨光熹微，满院子的郁金香在清冷的风中悠悠摇摆，如同再见送行。 　　来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带了个挺大的箱子，许廉再三劝说但是段筹不听，除了一些便服就是那件蓝色珊瑚绒睡衣。 　　柏斯跟卡莫白亲自送行，上飞舰时段筹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下陆思恩，陆思恩眨了眨眼。 　　飞舰上做不了手脚，是经过再三扫描检测的，主星的繁荣逐渐远离，等飞出大气层，天幕被一片深邃的幽蓝取代，第三通道在主星左侧，四周的卫星路标都要少很多，渐渐的，细小零散的星子消失在暗黑粒子所组成的一片薄雾中，行驶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第一个危险区域，这里暗黑例子的密集度非常高，飞舰放缓速度，偶尔能听见陨石碎片敲打在舰身上的响动。 　　除了四周一圈照明灯能涉猎到的范围，其它地方一片漆黑。 　　许廉正在拆罐头，段筹知晓他爱吃黄桃，让人装了一个小仓库的黄桃罐头，掏的私房钱。 　　轰—— 　　舰身似乎撞上了什么重物，颤抖中发出一道哀鸣，紧跟着窗外一片昼亮，伴随着火光四溅。 　　“警告！舰身受到攻击，基础防御降低百分之八，警告！” 　　机械女生响彻飞舰，黄桃罐头的汁水溅在许廉手背上，青年抬起头，光影交叠中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森冷。 　　段筹下达了交火命令，对方的战斗机上什么标志都没有，看不出出自哪方，不得不说理查·卡丹拉是个讲究细节的人。 　　“父亲，您确定能杀了段筹吗？”卡丹拉老宅内，理查衣冠整齐地坐在上位，双手拄着拐杖立在身前，房间里没有开灯，甚至连窗帘都是拉上的，他们潜意识里似乎知道在做见不光的事情，理查一双眼在昏暗中十分明亮，泛着精光跟孤注一掷的决心。 　　“一旦段筹到了边防线，我们将再无机会，可能连他都想不到，我竟然敢在主星外动手，第三通道意外颇多，是被暗黑粒子击中还是被星际盗贼复仇，谁说得准呢？”理查森冷一笑：“再者，我们提前在周边建立了十几个隐匿点，用的弹药都是黑市上流通的，即便真的失败了，也能全身而退，没人能查到我的头上，再者段筹所乘的那艘飞舰弹药严重不足，撑不过半个小时！他必须死！” 　　老兽露出松动的獠牙，妄图告诉段筹他雄风依旧。 　　“嗯，这个罐头不错。”段筹吃着许廉打开的那罐，舰身“嗡嗡”摇晃，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基础防御屏障的损害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距离飞舰被攻击仅仅过去了十分钟。 　　陆思恩是给他女儿换了个尿布吗？来的这么慢，段筹心想。 　　“来一口？”段筹挖了一勺黄桃递给许廉，没心没肺的。 　　许廉摇摇头：“上将，我们需要活口。” 　　段筹：“你想出战？” 　　“嗯。” 　　“等援军到了再说。”段筹三两下将罐头吃干净。 　　忽的，一声清啸，是最新照明弹，一枚炸开就能照亮周边一千米的范围，二十多枚跟接力棒似的，驱散黑暗。 　　外面的战斗机察觉到了不对，第一时间下达了撤退命令，可惜陆思恩没给女儿换尿布，他在交战的外围拉了一个更长的包围圈，敌方战斗机飞不到隐匿点，就被陆思恩派遣来的飞行器用威猛的枪口怼了回来。 　　不仅如此，一架类似于观光旅游的飞行器出现在陆思恩军队的稍后一层，细看，玻璃窗上全是摄像头。 　　主星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 　　“放下武器。”陆思恩的声音在这一片清晰响起：“停止反抗，我只重复这一次。” 　　段筹的飞舰从外面看挺惨的，舰身上的钢板大面积剥落，很多地方还烧着火焰，实在令人揪心。 　　陆思恩奉命演练亲卫军，他专门等上将的飞舰离开后才动身，一般这种演练都伴随着记者的记录跟吹嘘，内阁需要，卡莫白是个十分讲究形式的人，出发前陆思恩还说不用记者，谁知卡莫白一万个不答应，陆思恩就知道，这次对段筹的伏击行动卡莫白并不知情。 　　太可怜了，知不知情不重要，等到主星口水沫子淹来时，卡莫白第一个跑不掉。 　　有战斗机忽然自杀式地朝飞舰的引擎舱撞去，紧跟着一架小型飞行器从飞舰底部驶出，其实就是个侦测机，应用实战难度太大，但许廉直接冲向敌对战斗机，速度只快不慢，陆思恩隔着窗户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前浅浅吸了口气。 　　段筹舍得？ 　　不舍得能怎么办？某上将目不转睛盯着外面，他被伏击就是一脚踩在许廉的雷区，连锁爆炸不是段筹亲两下就能解决的。 　　许廉紧贴着那架战斗机，底部有用来抓住陨石的钩子，已经有点儿生锈，但此刻比任何炮弹够管用，擦过的一瞬间，敌军战斗机的脊梁就多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很快，烟雾从中散出，许廉打开射击孔，都是普通子弹，打出来连点儿火光都没有，但许廉后撤的三秒内，用最快速度将十五发普通子弹打完了，简直魔鬼手速！不仅如此，弹孔完美凝聚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点上——对方的引擎盖。 　　砰—— 　　挑衅段筹的代价，就是被许廉干脆利落轰上天。 　　剩下的战斗机很快被控制住，陆思恩当着几个“偷拍”记者的面随意揪出来一个，进行人脸识别，显示亲卫军。 　　一个记者脸色苍白，震惊地捂住嘴巴。 　　这边陆思恩再揪出来一个，识别后仍是亲卫军。 　　镜头中，向来严谨从容的陆议员眼中满是疲惫，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俘虏”竟然都是自己人，眼底有迷茫，也有厌倦，人们能通过这双眼，隐隐看到某个地方被严重腐蚀的内阁。 　　不仅如此，段筹上将跟陆议员进行了短暂的会面，有记者放出偷听用的“小飞蝇”，飞舰上的感应装备就跟死了一样，他们清楚听见上将略显虚弱的声音：“剩下的交给你，边防线异种活跃，我必须马上回去。” 　　舱门打开再关上，人们瞥见上将头上捂着毛巾，有血迹渗出。 第一百零九章 折断羽翼 　　然而舱门一关上，段筹就利落地将毛巾扔到一旁，口吻嫌弃：“这个人造血浆怎么一股子鱼腥味？” 　　许廉已经猜到了段筹跟陆思恩的计划，难怪上将会说，只要卡丹拉家族没有妄动，这次谁都安然无恙，不过是他们先离开，然后陆思恩带着亲卫军在第三通道演练，一堆记者跟随罢了，可偏偏理查往枪口上撞，哪怕陆思恩将演练地点选在这里很诡异，哪怕卡莫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段筹跟陆思恩设的局，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卡丹拉家族谋杀段筹的罪名真实而成立。 　　“上将你去洗洗。”许廉接道：“我负责接收陆议员的消息。” 　　“估计一时半刻没什么消息了。”段筹轻笑：“你看到刚刚陆思恩的演技了吗？一副大受打击，不知为谁卖命的茫然跟失望，笑死我了。” 　　许廉没忍住：“上将一副意外受伤，又要不惜一切奔赴前线的模样也很逼真。” 　　“笑话我？”段筹轻轻捏住许廉腰间。 　　内阁计划谋杀段上将—— 　　所有伏击人员皆为亲卫军—— 　　我们活在内阁编造的巨大谎言中—— 　　段筹洗了两遍才把人造血浆难闻的味道去掉，他坐在宽敞的指挥椅上，双腿伸直交叠，搭在桌子上，心情很好地刷着星网上铺天盖地的诛心言论，当然，诛心对象不是他。 　　主星那些记者可不是省油的灯，段筹深有体会，他很期待，卡莫白跟柏斯这次又能怎么洗地。 　　【我的天！你们看视频了吗？上将头上全是血！】 　　【内阁到底在做什么？如果上将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就请列举出来，我理解政治风云中需要某些特殊手段排除异己，但这一定不包括上将，除非内阁这些人诛杀异种的数量跟上将一样多！】 　　【气得说不出话。】 　　“你们做了什么？！”卡莫白一把推开房门，里面站着脸色灰败的理查跟柏斯。 　　“卡莫白，你能想到解决办法吗？”理查问道。 　　卡莫白现在怒发冲冠，完全想不起来理查在内阁跟他们的事业上贡献了多少，星网上密密麻麻的言论看得他血压冲到了天灵盖，此刻只觉得理查碍眼极了，恨不能一把掐死！ 　　“你是脑袋被驴踢了吗？竟然在主星外第三通道内伏击段筹？！陆思恩谋划这么久，我小心翼翼不敢行错一步，你倒好，直接把我们送到刀尖上！卡丹拉家族的全部智商是拿来挣钱了？你行动前但凡能动动那脆弱的小脑，就该明白段筹何等人物，异种都不能让他殒命，就凭区区几个亲卫军？”卡莫白越说越生气，他在柏斯面前一向克制，更别说理查还是柏斯的老丈人，但此刻卡莫白风度全无，两手叉腰，在房间内暴跳如雷地来回走动。 　　“你们问我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知道段筹什么威望吗？一旦内阁谋害他的罪名落实，我把自己的人头挂在蔷薇广场恐怕都不能平息民怨！”卡莫白忽的驻足，深吸一口气，神色逐渐冷静下来，继而看向柏斯。 　　卡莫白对柏斯忠心耿耿，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会选择保下卡丹拉家族。 　　柏斯明白了，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垮。 　　“柏斯。”理查抓住柏斯的手臂，紧紧盯着他：“想想这些年我为你做的，我的初衷跟你的夙愿是一样的！” 　　过了许久，柏斯沉喃凮声：“明天上午我送您跟洛丝离开主星，我们需要一个替罪羊。” 　　理查微微瞪大眼睛：“这样会毁了卡丹拉家族！” 　　柏斯神色疲惫：“您还看不出来吗？布局的人从来都不是您，而是段筹跟陆思恩。” 　　“这事没完！”理查神色发狠：“抓住余莉安跟她的女儿，我就不信陆思恩敢在审判报告上多写一个字！” 　　这边—— 　　“越燃，我离开就行了吗？思恩不会出事吧？”某架远离主星的飞行器上，余莉安忧心忡忡，询问着苏越燃。 　　苏越燃摇头：“从某种程度来说陆议员现在是最安全的，一旦他出现任何意外，一切矛头都会指向内阁，意味着他们想杀人灭口，卡莫白没有这么蠢，但是上将的意思你得离开，理查是个老疯子，保不准以你为筹码。” 　　于是当卡丹拉家族的人守点一夜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后，理查拄着拐杖跌坐在椅子上，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段筹是怎么知道的。 　　但卡莫白也说了：“即便没有陆思恩及时赶到，你派去的那三支队伍也不可能要了段筹的命，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许廉，他们的战斗力简直可以玩弄亲卫军，理查阁下，我们不能为您的莽撞买单，您该离开了。” 　　事态愈演愈烈，卡莫白推出挡箭牌，枪决了卡丹拉家族内的两股最强力量，无数双眼睛盯着，对段筹的慰问紧随其后，只是口头说说可不行，还有一整个飞舰的补给，卡丹拉家族目前经营的行业全部被后来者取代，曾经屹立不倒的百年家族，其实从兴盛到衰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段筹跟陆思恩将计就计，折断了柏斯的羽翼。 　　“到此为止吧上将。”卡莫白的银发更多了，出现在立体投影中的样子简直沧桑，连段筹都有点儿同情他（一瞬间）。 　　“我给了理查机会。”段筹淡淡，“是他先起了杀心，我自然要回敬一二。” 　　“卡丹拉家族没了。”卡莫白接道。 　　“好惨。”段筹毫不走心，他慢条斯理点了根烟，一口一口抽着，卡莫白就耐心等待，段筹忽然抬头，目光沉静摄人，像是要从里面生出两把遏人灵魂的尖刀来，“卡莫白阁下，我能问问，你们为何如此执着于人类内战吗？” 　　卡莫白没想到段筹会毫无铺垫地问出这个问题，一时愕然，然后勉强笑了笑：“上将，我们在对抗异种上也很投入。” 　　“你们在惧怕。”段筹一语道破：“边境线上的防御至少能抵挡异种到你们离世，阁下，我理解您想让自己的政绩毫无污点，但降低容错率不是这么个法子，不从根本解决人类生存问题，任何光鲜亮丽的繁荣都是镜花水月。” 　　卡莫白面无表情：“好的上将。” 　　说完他就掐断了通讯，办公间内恢复安静，段筹冷笑，无药可救。 　　柏斯跟卡莫白说到底，根本不相信人类能战胜异种，他们固守着手中的政权，一辈子登高风光就够了，至于后来人，他们管不着，像是躲在漆黑中死守掌中烛火的人，他们不想找任何引燃物来驱散黑暗，而是要在自己死前将烛火烧光，并且仇视一切靠近者。 　　自私自利的巅峰。 　　智脑一震，段筹回过神，看到显示的名字他就不自觉勾唇，按了接通：“怎么了？” 　　“补给清点完了。”许廉说：“我在常育这里也做完了检查，一切正常。” 　　“让常育跟我说话。” 　　常育：“……”他就说亲自给上将打，上校还不让，现在有区别吗？ 　　十分钟后许廉上来，他打开门却没第一时间进来，而是看向身后，似乎跟着什么东西。 　　细小而快速的响动，段筹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小狗。 　　现在都不能叫小狗了。 　　回来的那天段泽来接人，带着这条狗，许廉跟段筹都震惊了，怎么几天不见这小东西长这么快？段泽喂催化剂了？ 　　从前脊背上枯糙的灰色褪去，露出其下被精心养护的黑毛来，油光发亮的。 　　已经从拳头大长到了许廉膝盖往下一掌的位置，四肢逐渐健硕，隐隐透出爆发力。 　　说真的，这小东西越来越凶了，但面对段泽跟许廉仍旧亲昵，对某上将就是舔。 　　货真价实的舔狗。 　　段泽叫它“格温德”，但段筹嫌麻烦，一直叫“黑黑”，刚开始段泽嫌难听，但随着许廉跟亲哥喊了两次，也开始“黑黑”，土名好养活！ 　　“到底是个什么品种？”段筹蹙眉，将黑黑前爪抬起来，来回打量着狗头，换成别人黑黑早就一口上去了，这狗如今脾气大，与其说被惯坏了，不如说天性如此。 　　“不管了，养着就行。”许廉摸了摸黑黑，问段筹：“主星的事情上将处理好了吗？” 　　“我不用处理，卡莫白现在只求我不再深究。” 　　“完全可以一网打尽的。”许廉接道，明明上将跟陆议员手中有那么多的证据。 　　但段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卡莫白之流绝非几个人，他们代表着人类中很大一批为求自保勾心斗角的人，而卡莫白算其中的佼佼者，他哪怕坏，但脑子够用，一旦推翻卡莫白，顶上去的一定是他们之前就内定好的人，这是内阁的规定，届时到底是个货色，谁能说得准？至少段筹如今可以拿捏住卡莫白。 　　卡莫白是剑，段筹要这把剑为自己所用。 　　他没有耐心跟时间再去对付一个更年轻，更不可确定的“卡莫白”了。 　　“上将。”兰达通讯打来，行了军礼：“已经确定了异种这次活跃峰值的集中点，推断可能有大面积繁殖。” 　　段筹起身，神色森冷：“出发。” 第一百一十章 不要说脏话 　　边境线B坐标311往外十二公里，有一颗早已废弃的行星，据说异种还未侵袭前，这里是重要商贸流通要塞，比起如今的主星还要繁荣，但此刻乘坐飞舰往外看，它如同一片幽暗绝望中的粒子，疲惫到即将消散。 　　大气层破破烂烂，氧气含量几乎没有，在这里必须穿上防护服，行动稍微受限，但头罩上的热感应数据分析会弥补这种缺陷。 　　周遭一片安静，加大了这里是它们繁殖地区的可能性，因为异种活跃度大大降低，类似于冬眠一般没什么剧烈的能量波动，都是在产卵后。 　　飞行器散开，如同织下的网，落在这颗行星凹凸不平的山峰跟陆地上。 　　防护服眼睛的位置，有一条三指宽的透明罩，是个小型计算机，许廉打开智能分析，目光所及都有相应的名字跟数据汇报，哪怕一颗最不起眼的岩石。 　　他怀里抱着一架9K3A，跟着一队一并下来。 　　跟异种的战争目前为止做不到一举歼灭，这种像蝗虫一般的宇宙生物，无论是生命力还是数量起初都维持在一个惊人的数字上，而从段筹的父亲开始不惜代价剿灭其繁殖巢穴开始，人们发现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走出这片遮挡视线的岩石区，山坳中的一幕让许廉都不由得浅浅吸了口气。 　　半人高的白卵密密麻麻，从山脚下一路蔓延到目光所及的尽头，雌性异种筋疲力尽，张开翅膀睡在卵的旁边，它们蛮横地霸占这儿的每一寸土地，在为屠戮人类注入新的生命力。 　　雄性绝大部分都离开了，否则他们不可能安然抵达。 　　“上将。”许廉按住耳麦。 　　段筹连接着他的视线，接道：“看见了。” 　　“您的命令是？” 　　“全部绞杀！” 　　边防线外的所有废弃行星都如同一个整装待发的黑洞，一旦地壳中心发生爆炸，虽然能瞬间将这里的异种消灭干净，但一个漆黑的巨大漩涡也将第一时间形成，这种“生命吞噬机”会从静态变成动态，所到之处连个微生物都不放过，所以一般攻击异种巢穴，只要在行星上，都需要他们亲自动手，随便将地面狂轰乱炸，地壳中心无恙就行。 　　一排战斗机整齐飞出，在某个位置投下导弹，它们轻飘飘落下，然后——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响声，火光沸腾，在视野中烧出一条横向通红的地平线，火舌迅速席卷那些卵，有些雌性刚睁开眼睛就跟着一并化作飞灰，越来越多的异种从沉睡中惊醒，它们看着死在火焰中的卵，漆黑的眼底映出幽光，振翅高飞的同时仰头发出凄厉的声波，能传递很远，它们在呼唤同族。 　　许廉是第二批进攻人员，兰达的飞行器已经停在视野极佳的最高处，开始指挥战斗。 　　“妈的！我以为今年的异种能消停点儿，谁知道还能看见这么一幕，老子密集恐惧症都犯了。”兰达在麦里恶狠狠地骂，也不影响指挥：“69号，东23.117，有三只雌性异种已经苏醒，杀了它们，炸毁附近的卵穴。” 　　许廉回答：“收到。” 　　战斗机迅速斜飞切出，许廉来到边防线不满一年，但战斗经验颇为老练。 　　一些战斗机停在半空，众人都隔着玻璃窗齐刷刷看许廉操作。 　　就尼玛秀！ 　　诱导两只异种相撞的瞬间冲出包围圈打烂第三只的生物鳞片，转而弹药轰炸，在其它两只忍不住张开鳞片的时候完成一击必杀，最后投放热弹，将卵穴一锅端了，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不愧是教科书级别，没有瑕疵，堪称神迹！ 　　“草……”饶是兰达早已了解许廉的能力也不由得口吐芬芳：“这也太变.态了吧？” 　　实验体的事情边防线只有三个人知道，常育的嘴巴早就上了胶，所以此刻只有段筹清楚，行动前许廉担心排斥反应突然来袭，注射了两针药剂，虽然常育在通讯中说没太大问题，但段筹的眉头从许廉离开后就没舒展开。 　　他不能阻止一个战士奔赴战场，这是莫大的侮辱，而剩下的担心煎熬，都是他的事情。 　　许廉体内的异种基因彻底发挥作用，使得他的五感格外好用，配合卓越的战斗力，简直爆炸。 　　一大波热感应红点来袭，兰达厉声：“注意上空！启动B计划，全员除了十二小队继续消灭卵穴，其他人准备——” 　　异种挥动长翅，将本就昏暗的天幕遮挡得不剩一丝亮光，照明弹竖冲上天，两军对垒，谁也不退。 　　照明弹被一只异种吞掉的瞬间，兰达喝道：“进攻！！！” 　　兰达的嗓音够大，却不刺耳，他那种“不死不休”的强悍气势能从心底鼓舞战士，让人血液沸腾，一往无前。 　　耳麦“滋滋”一响，许廉瞥了眼显示屏，公共麦被取消，语音房间里只剩下他跟段筹。 　　“感觉如何？”段筹问。 　　“很好。”许廉来了手感，眼眸锐利如刃，他对异种的痛恨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西南方。”段筹忽然出声。 　　许廉毫不怀疑调转方向，抓准时机又快又狠地一炮轰死一只异种。 　　段筹：“你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精神力不必过于集中，多注意四周的危险，这同样重要。” 　　许廉喘口气：“记住了上将。” 　　段筹切出去继续统筹全局，赵楠站在一旁，实在想象不到是怎样的担心，让上将私心这几秒。 　　过往这样的战斗，哪怕这片的异种被尽数歼灭，边防军也损失惨重，但这次明显不同，说到底物资跟上了，段筹将战士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物资弹药绝不吝惜，以往打一枪跑一下，这次愣是将这批异种挡在半空，猛烈的炮火没有片刻的间断。 　　十二小队的任务格外顺利，这个功夫已经轰炸完了百分之七十。 　　兰达稍微眼尾下压，认真审视局势，当冲进来的异种数量达到某个峰值后，他当机立断：“全员撤退！这种穿了它亲妈复活甲的丑东西没必要硬拼，它们的翅膀到了陆地就是累赘。” 　　赵楠的声音插进来：“你怎么确定它们一定会去陆地？” 　　“想想，我们把它们辛苦半个月播种的苗子全给拔了，这玩意再冷血也有小情绪！”兰达狠厉一笑：“不信你看着！” 　　果然，异种张着大嘴冲上来。 　　兰达得瑟：“来！追你爹！” 　　段筹的声音也插进来，“兰达，你这样五大三粗的，不会招女孩子喜欢。” 　　换做平时兰达早就反驳了，他要什么女孩子喜欢？能让他多杀两个异种吗？但此刻格外安静，从麦中传出一阵诡异的氛围，过了几秒钟兰达才又说话，嗓音正经沉稳：“兄弟们，让我们将异种引到地面，执行C计划，不要说脏话，文明你我他。” 　　赵楠面无表情：“上将，您就非要让他恶心我们一下吗？” 　　段筹：“……” 　　许廉抿唇轻笑，操控着战斗机用密集的炮火击退了一个偷袭小队成员的异种，那小队成员反应过来，立刻驶离，亮了好几下灯以示感谢。 　　陆地作战跟空中作战截然不同，防护服从白色变成山体颜色，二者极容易混在一起。 　　这个世界或许没有给予人类野蛮的生存力，但是给了他们创造奇迹的大脑。 　　“这一波异种全是大家伙。”赵楠开口：“一旦成功上将您就能以此跟卡莫白要东西了。” 　　内阁给边防军的物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最后诛杀的异种数量作为重要衡量标准之一，但从前是恶性循环，物资给的不够杀不了多少异种，杀不了足够的异种就没有物资，这次收获颇丰，赵楠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罗列清单了。 　　拜兰达所赐，从前朝他摊手要物资跟要命似的，导致赵楠跟兰达对于物资消耗如数家珍。 　　现在段筹的处境——异种不想看到他，卡莫白更不想。 　　陆地有不少没有飞行能力的中小型异种，这些废物似乎在被默默淘汰，开始数量非常多，但它们无法在宇宙中自由穿梭，只能骑在同类身上，从一开始的先头部队变成如今的扫尾人士，瞪着漆黑的双眼凶狠地找寻人类的踪迹，然后被一枪爆头。 　　杀它们都不用打开生物鳞片。 　　兰达连开三枪，三枪命中，看着这恶心玩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物鳞片却完好无损，兰达喜出望外：“老天开眼了？这是退化吗？上将，杀它们不要太简单。” 　　许廉一路杀穿，却不由得皱眉，越来越不安，他跟异种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潜意识里清楚，这种生物为了生存，为了进化，可以牺牲掉一切，当这些陆地异种舍弃掉生物鳞片的保护后，它们又得到了什么？ 　　许廉切到跟段筹的私人麦，按住说：“上将，我觉得不对。” 　　段筹：“具体？” 　　不等许廉开口，他看到一只膝盖高的异种忽然跳到一个士兵胳膊上，张嘴的瞬间两侧的尖牙倏然长长四五公分，坚固的防护服像是成了一张纸片，鲜血渗出，许廉及时射击绞杀，但这一切太快了，段筹的智脑视线连接着许廉的，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名士兵忽然失去一切行动力，抽搐着倒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感染 　　按理来说只是被咬一口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许廉快步上前，同时命令四周士兵全部后撤。 　　那人瘫软在地的四肢忽然变得强劲有力，他整个人面朝上，在没有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双脚如同钉在地上，身体诡异地直起悬空，这是一个普通人类很难做到的姿势，先是腿，再是腰、脖子，脑袋像是安装上去的，甚至发出了用力过猛的“咔嚓”声，而透明罩内的那双眼，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感染者！”许廉跟段筹异口同声。 　　“动手！”段筹下达命令。 　　许廉抬枪扣动扳机，但前三下子弹都没打烂防护罩，最后两下才命中那士兵的脑袋，粘稠的血浆将透明罩糊住，他身体前扑，重重倒在地上。 　　刚才许廉那句“感染者”很多人都听见了。 　　“感染者？哪里来的感染者？！” 　　“胳膊！林卡的胳膊都咬了，他刚才真的很不正常！” 　　许廉握枪的手非常紧，虎口的位置被枪柄膈得生疼，他后背一层冷汗，有那么一瞬间，心肺位置像是被飘来冷风吹空了。 　　“上将。”许廉哑声，在刮擦每一个人的神经：“不是退化，它们进化了，从前的感染经过唾液传播，会有一个潜伏期，但这次不同，这些陆地异种的獠牙轻而易举就能穿透防护服，感染速度极快。”许廉蹲在了死亡的士兵身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采集瓶，灌了点儿血浆进去，“而且不出意外，是百分百感染。” 　　从前的感染带着随机性，有些身强体壮的能侥幸活下来。 　　“上将，我的建议是撤退。”许廉呼出一口气，重新冷静起来：“地面比空中更危险。” 　　不用段筹下令，兰达出声：“撤退！回各部门所属飞行器跟战斗机。” 　　但似乎来不及了，四周的山壁缝隙还有岩石后出现了一双双漆黑邪气的眼睛，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在折磨自己的猎物。 　　“不要怕。”许廉殿后，声音清晰：“你们都是经过严格测试的神枪手，切记，不要让这些陆地异种露出獠牙，大家互相配合，在它们行动前一枪解决，没有生物鳞片的保护，这些东西不足为惧。” 　　许廉的话如同强效镇定剂，士兵们自发两两一组，背靠着背，举枪瞄准，争取没有死角。 　　一只异种按捺不住飞扑而来，许廉“砰”的一枪，击中脑袋，这只异种骤然脱力，狠狠砸在地上。 　　许廉自己没有发现，他具备指挥官的能力之一——稳定军心。 　　的确，这些陆地异种獠牙再锐利，只要让它无法张嘴就行！ 　　一时间枪鸣声不绝，地面炸开火花，陆地异种的数量是人类的数倍，但它们太脆弱了，当士兵们不再慌乱，他们平时苦心训练的技能就派上用场，段筹负责半空中的那些飞行异种，同时给他们打掩护。 　　但即便如此，也有士兵不幸被咬中，正如许廉所说，感染性百分百，每每这时就需要他们当机立断。 　　“兄弟，老子多杀两个异种给你报仇！”兰达按住一个感染者，用枪指着他的脑袋，眼神痛苦不忍，但当看到那双灰色的瞳孔，兰达嘶吼着扣动扳机。 　　段筹驾驶着战斗机亲自跟四五只大型雄性周旋，许廉抽空抬头，觉得上将能应付这才放下心。 　　许廉借住这一带的火力掩护忽然转身往飞行器上跑，兰达扭头，见他很快又出来，手上提着一个隔离箱。 　　对！样本！ 　　这鬼玩意进化了，必须抓住一只活体回去分析。 　　一只异种在空中嘴巴张得老大，冲着许廉而来，许廉没直接枪杀，而是精准地用枪柄卡住，然后借力将这只异种狠狠掼在地上，最后掏出藏在鞋底的匕首将它的四肢神经割断，跟扔垃圾一样扔进了隔离箱。 　　“拿着，撤！”许廉将隔离箱交给一个小队长，抬枪扫射，让不断围攻上来的异种一时间不敢上前。 　　这个功夫段筹已经绞杀了两只雄性，剩下的见势不好转身飞走，飞行器一个俯冲，热弹精准地在士兵跟异种之间划出一道分界线，段筹的嗓音在耳麦中沉稳响起：“抓住东南方那两个感染者。” 　　许廉跟兰达同时冲出，热弹将在半分钟后爆炸，这种情况他们出面的安全性最高。 　　许廉近身格斗强，兰达纯粹是出拳，他一拳挥出感觉都能将感染者脑子锤成浆糊，许廉一手抓住感染者挥来的胳膊，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猛地用力，“咔嚓”一声，对方的下颚松松挂着。 　　两人拖着感染者奋力往飞行器上跑，接应人的伸出手，倒计时五秒的时候，飞行器高速腾空，许廉都能感觉到劲风刮过脚踝的森冷感。 　　舱门合上，紧跟着是热弹爆炸的剧烈冲击波，飞行器用力摇晃，许廉望着头顶合订牢固的钢板，心中有点儿迷茫。 　　太快了……在他们以为陆地异种即将绝种的时候，这玩意在体内创造出了足以让人类灭绝的病毒，并非人人都是边防军，一旦这种东西突破防线进入十二星系，许廉都不敢想象那些普通人要怎么办。 　　一双黑靴停在脚边，许廉扭头，看到了段筹。 　　男人眉目冷峻，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等许廉看来，又非常可靠地笑了笑。 　　“起来。”段筹伸出手。 　　许廉浑身酸软，还没到排斥反应，而是身体持续极限的后遗症。 　　他抓住段筹的手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段筹顺势将人揽住，轻抚他的后背。 　　段筹身量高大，将众人的视线阻挡住，他这边温情，但侧目说出的话却格外严肃：“今晚看到的一切给我严格保密，否则军法处置。” 　　“是！” 　　地面上的卵穴已经被轰炸干净，飞行异种抵不住炮火，早已逃之夭夭，段筹望着地面上窜进百丈高的火光，其中或许有那些陆地异种，但只要留下一个卵，都将后患无穷。 　　明明目的达成，但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段筹回去就要召开紧急会议，许廉原本想陪同，但被拒绝了。 　　“药效快过了，回房间等我。”段筹拍拍许廉的肩膀，不容置喙道。 　　许廉也不想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站都站不稳，他回到休息室，脱掉衣服直奔浴室。 　　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四肢跟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酸痛，许廉坐在浴缸边上，低着头想事情，热水顺着头发滴成水线，渐渐的，许廉感觉到了右肩往下有点儿不对劲儿，很疼…… 　　他以为是撞伤了，直到看见流入地漏缝隙中的血色。 　　许廉蓦然起身，他走到镜子前，抬手擦掉上面的雾气，然后转过身。 　　两颗齿洞格外刺目。 　　什么时候的事情？！ 　　许廉只觉得浑身血液在顷刻间凉透了。 　　他扶着洗手台边缘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摸了一把，还在流血，甚至血液有点儿粘稠。 　　这是感染的征兆。 　　有那么长达三分钟的时间，许廉跟雕塑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到底不是曾经完美无瑕的“初代”，人类基因的苏醒让他逐渐力不从心。 　　许廉的判断为这种感染为高效、立刻，但他却撑到了现在，毋庸置疑，跟体内的异种基因有关。 　　可万一异变…… 　　许廉一个激灵，他猛地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瞳孔开始呈现一种死灰色。 　　许廉关了水，擦干净出来，随便从柜子里找了便服换上，排斥反应逐渐袭来，耳鸣开始，同时他能感觉到触觉也在消失，指尖所有的触碰都变成千篇一律的麻木，并且缓慢朝心脏蔓延，但是许廉格外冷静，甚至比之前作战时还要冷静。 　　上将教过他：不管面临何种境况，稍微一丁点的慌乱，都会将自己，将所有人，置于万劫不复。 　　边防线是段筹死守的地步，不能从这里崩裂。 　　许廉拿了足足一个月的药剂，一背包的压缩饼干，他出门时脚下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但许廉硬是撑住了，冷汗从他额上流下，他跟幽灵似的荡到最下层的基地，利用权限进入一架飞行器，第一时间关闭所有追踪跟被追踪系统，使飞行器完全进入“隐形”模式。 　　等做完这些许廉已经双目模糊，他心脏跳动剧烈，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飞行器定位了一个陌生小行星，飞出边防大楼时许廉向外看，却被拖入沉沉的黑暗中。 　　他设想了很多，得到了最终结论都是不能留在边防线。 　　一旦异变，许廉体内的异种基因将会跟受到召唤似的占据绝对的上风，届时除了段筹没人能按住他，并且在这种情势下，要段筹怎么选择？许廉笃定上将开不了枪，正因如此才是最糟糕的，他不想让段筹的威信受到一点点影响，先离开人群密集的地方，剩下的他再想办法。 　　飞行器在宇宙漂浮了一天一夜，运气好的是没遇到任何人，安全抵达目的地，然后自动扫描安全领域，停在了一个山洞中，最后陷入休眠。 　　舱内，许廉倒在驾驶室旁，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然后倏然睁开眼睛！ 　　那双素来沉静好看的眸子彻底成了死灰色，许廉快速蜷缩在一起，他抱紧自己，又像是在抱着什么人，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差一个交待 　　许廉在梦中都十分痛苦。 　　他梦见自己成了感染者，被围追堵截到一颗荒星上，举目四望全是边防军的战斗机跟飞行器，而为首作战的是神色冷峻的段筹。 　　的确，真到了那天，段筹会亲自动手。 　　段筹可以陪着许廉一起死，却不能违背誓言违背本心，让许廉成为危害人类的祸端。 　　许廉只觉得痛，像是用钝刀用力劈开灵魂，他闷哼一声，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许廉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然后才分清现实跟梦境。 　　许廉费力坐起身，打开智脑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距离他离开边防线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他乘坐的飞行器不知何时启动了防御模式，而四周的石洞岩壁早已“伤痕累累”，许廉抬起手，看到指甲缝里石屑混合着血迹，他果然发了疯。 　　但许廉这个人，不管多么放松或者多么疯癫，从骨子里拉出来一根绳，能让他束缚住自己，哪怕浑浑噩噩中破坏力巨大，许廉也潜意识没有离开这个石洞。 　　他登录私密记事本，写下今天的情况。 　　【星际903年3月18日：未注射针剂，为人类基因主导，昏迷时间十二个小时三十六分钟，破坏力维持原态，瞳孔颜色不正常，病毒发作时神志不清。】 　　而前面还有两条记录。 　　【星际903年3月17日：注射针剂，为异种基因主导，昏迷时间四个小时，破坏力加倍，瞳孔颜色正常，病毒发作时神志不清，针剂副作用明显。】 　　【星际903年3月16日：未注射针剂，为人类基因主导，昏迷时间十八小时零三分，破坏力惊人，瞳孔颜色不正常，病毒发作时神志不清。】 　　许廉扯过一旁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两块压缩饼干，他嗓子太干了，强咽的时候像是刀片滑过，但许廉本人没什么神情，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的，跟刚到主星时的状况一模一样，没办法，这个过程太痛苦，两种基因互相排斥，对于病毒的感知力又截然不同，还伴随着药剂结束的副作用，不夸张的说，许廉每时每刻都很煎熬。 　　昨天醒来，他手里捏着一把枪，枪口对准的方向是自己的太阳穴。 　　许廉赶紧将枪丢进了飞行器里，他是很痛苦，但还不想死。 　　许廉往脖子上摸了摸，拽出来一根细细的链子，上面坠着一枚极光石的戒指。 　　看到戒指，许廉麻木空洞的眼眸深处燃起光亮，他摩挲着，回忆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很温和地笑了笑。 　　蛮荒无人的不知名小行星，成了另类地狱，一般人受不了这种折磨，但许廉心口有一枚定魂针，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否则哪怕是死了，也要被上将拖出来问个一清二楚。 　　“哥……”许廉哑声，几乎是气音，他在心里默念：我想你了。 　　边防线这几日飞行器频繁出动，交替搜寻，但是找不到一点儿许廉的影子。 　　“他关闭了所有定位系统。”布迪小心观察着段筹的脸色，一旦这人稍有动作，就第一时间夺门而出。 　　段筹抬起头，眼下是淡淡的青色，明显好几日没睡觉了，他听着布迪的汇报，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慢慢吸着，过了许久，段筹才开口：“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停止搜寻工作，继续手头的事情。” 　　布迪大为震惊，脱口而出：“那许廉怎么办？” 　　说完布迪就后悔了，下意识瞥了眼大门，这几日谁都不敢在段筹面前提到“许廉”二字，大家陷入一种诡异的默契磁场，知道找的是谁，但都用“他”来代替，感觉在十公里外提一嘴，段筹的跟踪雷达就能一热弹轰上来。 　　“会回来的。”段筹说着轻轻一笑：“我等着。” 　　这个笑很冷，是实实在在动怒了。 　　对此布迪很理解，任谁回到房间发现自己媳妇儿不在了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一切迹象显示许廉是主动离开的，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废了这么多人力跟精力。 　　布迪一走，段筹打开智脑处理工作，但他的眼神落在上面连轻微的挪动都没有，段筹去拿手边的水，却在抓住水杯的那一刻猛地用力！ 　　咔嚓—— 　　段筹眼底的腥黑汹涌而出。 　　许廉！ 　　不管什么理由，这样的结果是段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更加糟糕的是那些携带病毒致命的陆地异种开始蚕食人类的边防线，抛弃生物防御的它们行动更为敏捷，每天都有死伤报告。 　　那天回来带了一个异种样本跟两个感染者样本，初步分析结束就发给了内阁，卡莫白看完当即就来了通讯，在视频中跟段筹沉默对望。 　　这是第一次，段筹在卡莫白脸上看到真正的惶恐跟担忧，吞噬也好卡丹拉家族也罢，在卡莫白看来都是可以掌控的，人类于他而言没有“威胁”可言，无非是利用跟弃子的区别，他把自己的每一步都安排妥当，可以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仍旧跟段筹进行拉锯战，但异种不行，这种生物除了火力镇压，没有一点儿能让卡莫白拿捏的。 　　“您的想法呢？上将。”卡莫白问道。 　　段筹沉声：“就目前而言，我会死守。” 　　卡莫白点头，对于段筹的承诺他从不怀疑。 　　卡莫白也承诺会运送一批新的武器过来，这可能是从“甩锅侠”手上第一次这么顺利地拿到物资。 　　这边，许廉的观察日记仍在继续。 　　连续一周的折磨让许廉消瘦很多，他坐在墙角，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断，低头敲东西时衣领下垂，显得空荡荡的。 　　许廉抿了抿唇，“发作时意识有所残存”这几个字还没打出去，他的手就脱力摔在地上，发出“咚”的轻响，许廉阖上眼睛靠着墙壁，过上几秒眉头才会微微蹙起，谁也想象不到他到底经历着怎样的折磨。 　　终于，许廉身体一斜倒在地上，他头晕目眩耳鸣阵阵，今日注射了药剂，是异种基因作为主导，暴虐因子简直充斥着血液的每一寸，许廉放在身侧的手有些僵硬而狠厉地舒展又攥紧，偶尔指骨绷紧，好像很想撕碎什么东西。 　　这阵子是药剂的副作用时间，异种基因本该陷入沉睡，但它们仍旧活跃，许廉隐约摸到了一些规律跟真相，但太痛了，他一只手猛地插入石壁中，鲜血顷刻间就涌出来，然后碎屑纷纷跌落，五道深深的痕迹顺着手指一路往下。 　　很多次许廉都险些支撑不住，恍惚间他回到了儿时在实验基地的日子，区别在于每当被绝望跟黑暗吞噬时，都有一束光照进来。 　　他还欠上将一个交待。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廉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偶尔有雨点飘进来，混着泥土的香气，他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许廉沉默不语，一旦清醒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捧着戒指发呆，他记得过往的一切，却又觉得那些美好离自己实在遥远。 　　他不知道的是陆地异种蚕食边防线的速度越来越快，数量也开始翻倍，当第一只陆地异种侵入蛮芜星的时候，预示着人类防线出现了裂痕。 　　主星有科研人员，边防线有常育等人，但几乎找不到攻克这种病毒的法子，它们用绝对防御换来的是绝对杀伤力。 　　兰达忙得脚不沾地，曾经英武不凡的铁血汉子，如今跟个丛林野人似的，胡子都好久没刮了。 　　“兰达指挥官！”甜美的嗓音，将兰达心头的烦躁驱散大半，他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是捂脸，这模样怎么见周小姐嘛！ 　　周茗晴却不在意，背着手一个蹦跶到了兰达面前，十分可爱，笑眯眯道：“哎呀，越来越帅了！” 　　兰达脸红，小声：“别取笑我。”帅什么啊，最近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三个小时，不是指挥战斗就是清除感染者，当子弹射入昔日战友的脑袋时，兰达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觉得身体某处的骨头或者血液结结实实被抽走了，总之一个打盹，都疼的厉害。 　　人类的未来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而在此时看到周茗晴，于兰达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露。 　　片刻的温存在即将袭来的暴风雨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兰达沉溺其中，他不是不知道周茗晴心仪许廉，但是不重要，他的爱意深沉，却如同晨间朝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马革裹尸，所以就这么静静守着。 　　“饿不饿？去我那儿吃饭啊。”周茗晴发出邀请。 　　兰达顿时舌头打结：“去、去周小姐那儿？” 　　“对，我现在做饭可好吃了！” 　　兰达到底没承受住诱.惑，跟丢了魂儿似的跟上。 　　赵楠跟布迪远远看着，同时摇头。 　　赵楠：“看他失魂落魄我竟然心痛。” 　　布迪：“又开始虐狗了……” 　　这个“又”字非常灵性，两个人同时噤声，算起来许廉离开快三个月了，上将瞧着跟平时无异，可一旦进入战斗，他对异种的绞杀堪称残暴。 　　指挥室内，段筹站在落地窗前，真个人越发的悍利深沉，他望着遥远的天幕，眼中晦暗不明。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许廉，你当真好本事 　　边防线的极光从深蓝逐渐过渡到暖橘，尤其正午时分，天边像是燃起一片，混杂着不甘认输，璀璨闪烁的星子，颇为壮观。 　　这里终于不再寒冷摄人，角斗场上有不值班的士兵穿着短袖打球，一切看起来跟平时无异，但很快，鸣笛响起，一架大型飞舰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飞行器，从一线白光中跳跃而出。 　　地面人员立刻准备，飞舰着陆，舱门一打开，段筹跟就跟兰达边走边谈论着什么，兰达对段筹的命令一向服从，不知为何今日神色抗拒且焦躁。 　　布迪跟赵楠对视一眼，匆匆上前。 　　“卧槽不是吧，兰达跟上将吵起来了？”布迪健步如飞，一走近就听见兰达在据理力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边防总指挥！第四次了，您又孤身一人冲进异种堆里，后面的士兵都跟不上您的节奏。” 　　“无需跟上。”段筹嗓音低沉，“我有分寸的。” 　　“又是这句话，上将，您不能这样！”兰达嘴巴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但段筹这半年来对异种不要命的绞杀跟屠戮别说他们了，异种看着都害怕。 　　段筹平时瞧着端肃严谨，然而足足半年，他再也没笑过，于逞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几位指挥官心里清楚，这人是去找许廉了，许廉不在谁都不痛快，但段筹格外压抑狠厉，一上战场就不要命，泄愤似的。 　　“好了，召开会议。”段筹将摘掉的手套随便捏住，对着欲要张口的布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身上气压太低，一个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布迪没敢招惹，而是冲着兰达无奈地摇摇头。 　　管不了，心都不在了，说什么都没用。 　　…… 　　许廉睁开了眼，他的瞳孔很木，坐起身好半晌才恢复光彩，许廉打开智脑看了眼时间，难得，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神志清明，记事本上一连串的反应记载，终于，在今日画上了一个圆满的点。 　　许廉苍白枯瘦的指尖敲打：【星际903年9月15日，注射针剂，跟昨天未注射的情况一致，昏睡时间八个小时，病毒未有发作，初步判定体内形成了相应抗体，但是身体机能已经……】 　　许廉合上智脑，他愣愣坐了许久，忽然抿唇浅笑，上将…… 　　飞行器退出休眠状态，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除了它所在的地方较为平整，四周洞穴……不，这里已经是一个露天环境了，岩壁被暴力摧毁，哪儿哪儿都有寒风吹进来，一些最为坚固的矿石被捏得四散分开，像是猛兽在这里发了好久的疯，场面惨不忍睹。 　　这就是许廉不能留在边防线的原因，他很清楚体内的异种基因一旦爆发，将会有怎样的破坏力，段筹自然能为他兜底，但那么双眼睛盯着，将一个感染者强行留在身边，不会有人跳出来质疑吗？ 　　边防军是段筹亲手打造的铜墙铁壁，许廉绝不允许因为自己，在上面划出哪怕半道裂痕。 　　许廉启用权限激活，先在隔间浴室洗了个澡，他的头发已经长至腰侧，段筹喜爱的海藻绿褪去，长出一截原本的栗子色来，许廉擦掉玻璃上的雾气，看着镜中苍白孱弱的自己，惨淡一笑。 　　不枉此行，至少病毒有解决办法了。 　　他活了下来，就是最好的解毒血清。 　　今天的蛮芜星外面又在打，这些异种毫不死心，瞅准时机就载着那些陆地高危险异种侵犯十二星系，但凡漏掉一个，后果都不堪设想。 　　段筹的私人飞行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外面的漆掉的掉，损坏的损坏，从前他有多宝贝这架飞行器，现在就有多无所谓，跟对待他自己的态度一模一样，除非换个内部零件，否则就扔在那儿，打仗的时候又把人家拖出来，不要命地往异种群里扎，吓得兰达等人血压飙上天灵盖，那边异种也四下逃窜。 　　异种拥有智慧，但不记人，许是它们一族也没什么美丑之分，但如今记住了，段筹那从外面看破破烂烂的飞行器简直成了它们的噩梦，战场上不愿意张开生物鳞片，体内废气排不出去，被活活憋晕的异种都有，怎么看怎么惨。 　　没办法，张开鳞片就意味着要脑浆迸裂，天知道段筹是怎么做到比雷达还要精准的无死角定位。 　　“天哪……”看着段筹又一次冲进异种堆不见踪影，兰达抓过一旁的制氧机猛地吸了一口，他一个铁血汉子不用这玩意，但自从段筹有了这个习惯，他就跟着养成了，不然也容易憋过去，“布迪，我如果没有战死沙场，就是被上将吓死。” 　　“哎呀别废话了！西南方有大面积热感应显示，你们抓紧。” 　　兰达：“上将已经冲进去了。” 　　布迪：“……一个人？” 　　兰达心如死灰：“一个人，目前还没出来。” 　　那边一阵响动，兰达听见布迪朦胧的声音：“赵楠，给我也整个氧气瓶来。” 　　兰达有长期作战的敏锐，刚才段筹的飞行器反应迅猛，动作极快，他知道没问题，但就是…… 　　三分钟后，大型热弹从异种堆中炸开一朵通红的蘑菇云，一些异种维持着振翅的动作，就这么被生生烧成灰烬，段筹的飞行器在火舌的撕咬中飞速冲出，完美的一波偷袭，兰达看着又吸了口氧。 　　“等等……”赵楠的声音忽然在麦中响起，骤转急促的语调让人不由得拉紧神经，“东南方！它们还隐藏了两只大型异种在东南方，即将侵入蛮芜星大气层！快！” 　　段筹跟兰达同时飞扑上去，但似乎有点儿来不及，异种的翅尖碰到了大气层的屏障，有轻微火光擦出，段筹“啧”了一声，脑子高速运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在这时！ 　　嗖搜搜—— 　　三枚导弹从大军空缺的一侧射出，尾端划出的白线高度重合，宛如同一枚，追咬很紧，最外围的异种放松了警惕，以为十拿九稳，生物鳞片本就半张着，这下被轰了个彻底，它哀嚎着侧翻，撞到了另一只，趁着它们混乱的功夫，段筹跟兰达已经追上。 　　兰达射击的是大型异种，而段筹射击的是它脊背上的“病毒”异种，弹无虚发，有惊无险。 　　“那是……”兰达看清标志，忽然噤声。 　　一架看似陈旧的飞行器正在缓缓接近。 　　段筹的飞行器一动不动，兰达也不敢动，身后的军队跟着陷入诡异的沉默，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那架贸然插进来的飞行器上。 　　这一方天地十分安静。 　　段筹的智脑开始疯狂震颤，是于逞的通讯。 　　段筹机械式地按了接通，“说。” 　　“上将，已经定位到了许廉上校的飞行器。” 　　段筹：“知道了。”说完就按了。 　　于逞：“……” 　　段筹忽然不想在任何人跟任何事上浪费哪怕一秒钟，他往椅背上一靠，忽然有种筋疲力竭的感觉，这半年是怎么过的，段筹自己都说不来，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千斤重，段筹没有任性的权力，他妄图让自己恢复从前的果决冷静，似乎在外人看来他办到了，但只有段筹清楚，他的一副铜皮铁骨下，有什么东西真真实实碎开了，从许廉失踪的那一天开始。 　　整整六个月，段筹心被掏空一个洞，他一边告诉自己没关系，一边被辗转难眠的思念折磨得痛苦不堪，到底怎样的事情？连个信都没有，说跑就跑？段筹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一旁异种涌动，段筹操控弹孔后射一发，而有人跟他的行动几乎一致，两枚导弹将那只异种脑袋都轰飞了。 　　他们仍旧默契，默契到涌上心头的不是喜悦，而是浓烈的酸涩，段筹点了根烟，吸入肺中的全是苦涩。 　　段筹终于确定，他不想见到许廉。 　　至少此刻不想。 　　“把那个逃兵给我抓起来。”段筹冷声。 　　许廉的飞行器在编制，已经连上了麦，自然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浑身一震，唇上最后一点儿血色也散去。 　　兰达：“啊、啊？” 　　段筹：“听不懂我的话？” 　　“好的上将……” 　　兰达无奈极了，他按照规定用定位导弹瞄准许廉，象征性说了两句让对方不要抵抗的话，然后飞行器底部伸出钢爪，一把控制住了许廉飞行器的机翼，径直带回了边防大楼。 　　按照刚才那三弹轰走蛮芜星外异种的表现，许廉怎么都能拿个小功勋，但他跟犯人似的被士兵们团团围住，原因无它，这是上将的命令。 　　许廉的确跑了，一声不吭。 　　段筹的飞行器停在半空，这么会儿功夫他抽完了快一包烟，段筹眸色幽沉，盯着地面上的那架飞行器。 　　舱门打开，段筹不由控制地心脏一颤，颤得他很不舒服，下意识用手按住。 　　段筹后知后觉，一声冷笑，许廉，你当真好本事！ 　　然而紧跟着，段筹像是被人一锤子抡上了太阳穴，脑袋空白，他明明看到了一切，却又像没有感知。 　　外面的布迪等人同样瞪大眼睛。 　　因为许廉太狼狈了。 　　他明显收拾了一番回来，身上穿着整齐的军服，可整个人瘦得厉害，头发被扎在后面，露出的脸更显精致小巧，但脸色白得恍如死人，伸出的手腕也羸弱到好像一折就能断。 　　“我服从命令。”许廉朝布迪伸出手，他是逃兵，该受的处罚不能少。 　　布迪忘了掏手铐，着急问道：“你嗓子怎么了？” 　　许廉没什么情绪：“可能毁了。” 　　异种基因吞噬病毒，病毒扰乱人类基因，这三者差点儿要了许廉的命，他能回来，完全是拼着一口气。 　　“我……”连续几天的飞行让许廉眼前发黑，他身形晃了晃，朦胧中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很急促，许廉接道：“先把我铐起来吧。” 　　布迪下意识拿出手铐，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拂开。 　　身侧多了一道身影，不是错觉…… 　　许廉这一刻灵魂都在轻颤，他没有勇气抬头，只是觉得边防线的空气真冷，冻得他鼻子都酸了，许廉哑声：“哥……”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想跟他发火 　　许廉如同站在一根钢绳上，除了脚下那寸可怜的着力点，四周皆是深渊，只需要段筹一个冷漠的眼神，或者冰冷的字眼，他就能跌进去万劫不复。 　　过往那六个月有过这般煎熬滋味吗？有，时时刻刻，但加在一起都不如现在。 　　“你叫谁哥呢？”许廉听见段筹这么问，没什么情绪，好像他是一个陌生人。 　　然后许廉便跌了下去。 　　涌上心头的剧痛只是一瞬，他就被黑暗吞没，手脚冰冷麻木得厉害，耳边似乎有暴怒的喝声，许廉随着漂浮的空气摇摇晃晃，他觉得自己快要散开了。 　　好不容易凝聚起一点儿力气，半睁开眼睛，发现是在一个怀抱里，稳靠又熟悉，许廉盯着目光所及的臂弯，看军装随着动作皱褶一层接一层，他有些喘不上气，后知后觉段筹抱得太紧了。 　　“哥……”许廉抬起手臂，但只是轻微的一点儿距离，就又跌了回去，他发出的气音淹没在段筹急促的呼吸中，许廉嘴唇翕动，连带着心里一并说着：“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他没有办法，这半年过得生不如死，是真的没办法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许廉由于基因作祟，自己也想不通，心里充斥着暴戾因子，他不明白，儿时被抓去做实验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要成为感染者，虽说因祸得福，因为异种基因他没立即丧命，但凭什么？一直是他，命运连换个人都懒得换，许廉在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那枚戒指，代表着段筹的一切偏爱跟承诺。 　　可如今，他觉得这点儿希望也要失去了，上将很生气。 　　但许廉又想，生气是应该的。 　　段筹一脚踹开医务室的门，差点儿把常育踹回去，他才准备好检查器械，这边上将已经到了。 　　“直接放营养舱。”常育当机立断，段筹周身的气息太恐怖，他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十字，才上前接通数据测试。 　　显示屏上的各项指标来回跳动，非常不稳定，常育狠狠皱眉，好在老早前拿到了教授手中的大量珍贵资料，导致他对很多不懂卡结的地方逐渐融会贯通，他手中有一批改良过的药剂，常育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入许廉的身体。 　　略显躁动的青年逐渐安稳下来，常育一身冷汗，转头就撞上段筹幽深森冷的眸子，有点儿没顶住。 　　“情况怎么样？”段筹问道。 　　想了想，常育从嗓子眼憋出两个字：“糟糕……” 　　直到现在还有一半指标在来回跳动，颜色红橙不定，换做正常人最起码心梗死亡，许廉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初代”的强悍素质撑着。 　　段筹还要问什么，听到了“笃笃”的轻响。 　　许廉敲了敲舱门，他眼眸半睁，任何东西落入其中都要散开，唯独中间一点儿，凝聚着些许段筹的身影。 　　“血……”许廉喃喃。 　　段筹都不敢大力碰营养舱，他的手虚虚扶着边缘，哑声说：“你先休息。” 　　许廉摇了摇头，继续：“血……解、解毒血清……” 　　他说得颠三倒四，并不清楚，段筹按下旁边的催眠按钮，一阵薄雾在营养舱内喷洒，许廉很快阖上眼睛，只是眉间微蹙，像是压满了沉甸甸的事，并不安稳。 　　常育现在眼力劲一流：“我去隔壁分析数据。” 　　段筹没吭声，隔间的关门声一响，撑着这位铁血将军的硬骨轰然碎裂，段筹一只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扣住舱门，他半跪在地上，喘息声如同重伤后又被围困的兽。 　　“许廉……”段筹双目猩红：“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许廉心知段筹误会了一些事，例如他的离开，不是预谋，而是迫不得已，梦中都是段筹冷峻到毫无感情的一张脸，许廉想解释，但就是醒不过来。 　　他的脚下除了深渊，还有很多看不见的手，从他进入实验基地开始，就妄图将他拖拽进去，许廉不甘心，心想不能这样。 　　他胸口一窒，顿时头疼欲裂，耳边是长久的鸣音，许廉挣扎间拉扯掉了身上的管子，报警音伴随着慌乱的脚步，旁边站了人，一只手往他脸上伸来，许廉一把抓住，宛如铁钳，常育惊了一跳，见许廉脸色冰冷，眼神却没有焦距，忙道：“上校！是我！” 　　谁…… 　　上将呢？ 　　许廉反应速度慢得他心头随之生出几分暴虐，一把甩开常育的手，许廉拼尽全力直起身子，虽然又倒了回去，但他撑住了一半，神智也跟着苏醒。 　　常育一动不敢动，觉得许廉跟上将不愧是一对啊……两人身上的气息恨不能吃人！ 　　“是你……”许廉嗓子很哑：“上将呢？” 　　“周边五个行星的负责人都来了，他们在会客前厅。”常育低声：“需要我拨个通讯吗？” 　　“不……”许廉又缓了缓，缠绕全身的无力感才稍微褪去些，他抬头看向常育，言简意赅：“抽我的血，里面有解毒血清。我之前被感染了，但我活了下来。” 　　常育被这么一个惊天消息震得一麻，半晌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病毒异种已经成为手头最大、最无法克制的难题，人们就目前的科技跟医疗设备根本提取不出任何解毒物质，甚至做好了再退一个星系的准备，许廉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许廉看着常育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你忘了吗？我是初代。” 　　人类无法破解异种基因中全部的秘密，又妄图将这股横扫宇宙的力量据为己有，之后的实验全部以失败告终，但全军覆没中，仍有一点火星亮起，许廉曾经无比憎恶自己实验体的身份，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这会成为人类救命的“方舟”。 　　常育抽血的手有点儿哆嗦，如果真如许廉所说，这里面有解毒血清，那么……常育捧着器皿，好像捧着全部身家性命，他直奔实验室，按照“科技狂魔”的属性，未出结果前是不会出来了。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许廉。 　　许廉打开智脑，将记事本上的全部记录发给常育，又踌躇良久，还是给段筹发了条信息：【哥。】 　　五分钟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从会客大厅到这里差不多八分钟路程，可见某上将一路鞋底都要冒烟了。 　　话虽如此，但是等段筹进来，气氛又格外冷凝。 　　因为段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他坐在病床边，看着从头到尾狼狈不堪的许廉，下意识摸兜里的烟，又忍住了。 　　许廉想到昏迷前段筹说的那些话，一颗心只往谷底跌。 　　“哥。”许廉先开的口，他双手轻轻交握放在被子上，显得苍白又可怜，许廉听到段筹“嗯”了一声，继续道：“我不是故意离开的，我……” 　　话没说完，段筹的智脑响起。 　　当着许廉的面，段筹按了接通，他也不遮掩，那清澈好听的男声骤然响起：“在哪儿呢？说着陪我喝酒，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段筹笑了笑，眼底溢出宠溺：“记着呢，马上就到。” 　　两人语气熟稔，对方字句中的情愫任谁都听得出来。 　　许廉跌进冰窟窿，好像五脏六腑都冻住了。 　　他脑子一时间很混乱，又在某个瞬间无比清楚，是啊，他都离开半年了，上将被伤透了心，再找一个也…… 　　头顶罩上阴影，许廉看去，段筹正盯着他，那双眼中什么都没有，沉得如同宇宙深处，一点儿光亮都照不进去，许廉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他的不告而别，杳无音信，对段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堆在胸口的话一下子变得苍白无力，许廉张了张嘴，眼泪先下来了。 　　他仓惶去擦，一只手更快，段筹用指腹接住，摩挲两下，再帮许廉细细抹干净。 　　“你怎么委屈了？”段筹沉声，“许廉，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最后一句话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携着压抑已久的怒意。 　　许廉轻轻瑟缩了一下，“哥……” 　　“别说话了。”段筹接道：“太难听了。” 　　许廉微微瞪大眼睛，快要难过死了。 　　紧跟着他就被喂了什么东西，入口即化，有清凉抚平喉头的燥热疼痛。 　　许廉躺在床上，然后听到了关门声。 　　段筹有喜欢的人了……这个认知几乎将许廉淹没，他蜷缩在被子中，什么都不想要了。 　　门外，跟着段筹一路小跑过来的布迪好不容易缓过这口气，见他进去冷着脸，出来还冷着脸，忍不住劝道：“人不在你担心的要死，魂都飞了，现如今人回来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有什么好说的？”段筹接道：“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布迪，这件事不能云淡风轻地揭过，许廉太大胆了，你知道他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吗？我现在……”他指了指胸口：“想起来仍能分分钟气炸。” 　　布迪挠挠头：“我知道你生气，但许廉不是任性妄为的人，他做什么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你好好问问呗。” 　　段筹闻言眉宇松动，却还是接了句：“下次再说，至少等他养好些，我不想现在跟他发火。” 第一百一十五章 骗子 　　一连三日，许廉再没见过段筹。 　　上将很忙，外面的飞行器时不时落下一两架，许廉偶尔能听到声音，偶尔能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从脸上掠过的光亮，之所以说偶尔，是因为他的五感正在一点点消失。 　　【星际903年9月15日，注射针剂，跟昨天未注射的情况一致，昏睡时间八个小时，病毒未有发作，初步判定体内形成了相应抗体，但是身体机能已经被破坏殆尽。】 　　这是记事本上的最后一句。 　　段筹冷冰冰的态度让许廉不敢再给他发信息，但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解释，例如他的离开，例如那天段筹智脑中传出的陌生男音。 　　病房门轻响，许廉自昏睡中骤然清醒，他费力抬起身体，开始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晚上光线不好，对方身量纤瘦，不是上将。 　　啪嗒—— 　　房间灯被打开，许廉有点儿不适应，立刻用手挡住，紧跟着视线才逐渐清明，他抬头，看到一个陌生青年站在面前，极为出众夺目的五官气质，浑身上下写满了“矜贵”跟“骄傲”，他微抬着下巴，蹙眉打量着许廉，像是在打量橱窗上的货物，一头金色的头发，皮肤白皙，那双狐狸眼哪怕此刻装满了不屑，也颇为好看。 　　孔何也是富家公子，但跟眼前这位比起来相差太远，一个是强行用金钱花团堆出来的，一个似乎生来如此，感觉打小灌的都是琼浆玉液。 　　“你就是许廉？”青年一张口许廉放在被子上的手就微微攥紧，是他…… 　　“我姓穆，叫穆绯，绯色的绯。” 　　名字都跟本人一样，带着一层暧昧的涟漪。 　　“你好。”许廉尽量放轻了嗓音，但仍跟破旧风扇似的，不怎么好听。 　　穆绯不动声色蹙眉，不是说一直在治吗？怎么瞧着没什么起色？也难为段筹了，真能强撑着不来看。 　　“你知道我是谁吗？”穆绯脸上忽然兴致盎然。 　　许廉轻轻摇头。 　　穆绯玩心大，双手背在后面稍微俯身，凝视着许廉的眼睛一字一句：“段筹的未婚夫。” 　　“他需要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对他事业有所帮助的人，这点你懂的。” 　　最后一句许廉根本没听见，他的世界早在穆绯说出“段筹未婚夫”这几个字时就彻底冻结。 　　许廉眼前一阵空白，脑海中也是，他忽然觉得很难看，竟然让对方亲自上门警告，自己像是那个令人不齿的第三者，他不该回来的……不该吗？可如果不回来病毒异种怎么办？他熬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体内的异种基因发挥了一次作用，解毒血清能拯救数以万计的人。 　　值得。 　　许廉心中某根紧绷的弦终于断开，线头轻飘飘落下，被黑暗中的那些手贪婪地一把捞走。 　　也好，上将曾经说过，人生在世不止“情爱”那么简单，他先是军人，后是实验体，最后才是许廉。 　　许廉往床头靠了靠，他似乎很痛苦，长久的沉默后掩唇轻咳起来，克制而压抑，穆绯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将他压垮了，不由得后悔，他就是闹着玩的！封闭了两年，一出来就听说段筹有了爱人，一时好奇而已。 　　然后，穆绯瞪大眼睛。 　　许廉苍白的指腹搭在唇边，上面很快晕染开血色，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的生命力，比穆绯刚进来看到的还要虚弱，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走。 　　穆绯上前，语气着急：“上校，我逗你的，从你回来就跟段筹冷战，我想着推你们一把！你不过失踪半年段筹就找了新欢，你不应该追上去扯他头发吗？！” 　　许廉听不见。 　　他视线朦胧，只隐约看到穆绯神色激动，嘴巴一张一合，许是警告的话，许廉不想再看了，他拂开穆绯伸来的手，哑声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旁人指着鼻子一再提醒。 　　“你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穆绯追问。 　　许廉指着门口，指尖发颤，但眼神却冰冷阴森：“出去。” 　　穆绯一个激灵，确定自己闯祸了，他慌张道：“你等等，我去找段筹！” 　　许廉仍是听不见，他强行咽下涌上喉间的一口血，缓慢而坚定地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穆绯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只是刚穿好鞋子，常育从一旁的实验室出来，眼眶乌黑，胡子拉碴，头发更是爆炸式，他眼神兴奋，如同在沙漠跋涉千里的旅人找到了绿洲，看样子恨不能螺旋爆炸升天。 　　“抗体！解毒血清！全都有！我全都分析并且提炼出来了！”常育真对的起他“科学狂人”的称号，手舞足蹈，拉着一旁的机器人强行转了两圈。 　　许廉朦胧间听到了这句，看常育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尤记得这人一开始一心求死，如今也能在对抗异种上竭尽全力，边防线是个好地方，它滋养出了一批有血性的人，或许战胜异种的这条路真的很长，但有前人，有来者，脚印跟着脚印，总能走到明媚生机的尽头，只是许廉看不到了。 　　他这次回来，带回解毒血清是头等大事，然后就是见一见段筹，许廉之前还很惶恐，不知如何跟段筹说，如今也不必说了。 　　他摸了摸.胸口的戒指，只觉得踏实，接下来的路，他一个人走完。 　　“上校？！”常育兴奋过后发现许廉扶着墙壁已经到了门口，一个心惊，“您身体还没好，去哪儿？” 　　“做好你的事。”许廉哑声。 　　常育哪儿能答应，上来就要拦许廉，但刚一靠近，只见方才还虚弱不堪的人忽然行动敏捷！许廉反手就把常育扣在了墙壁上，绞着他手的力量似乎如往昔般强悍，但常育察觉到了，强弩之末……随着许廉沉重的呼吸，他的力道后劲不足。 　　“我不想伤你。”许廉低声：“所以别跟着我。” 　　常育费力扭头，看到许廉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墨色，但有那么一瞬，常育又觉得自己看到了——许廉心头浓烈而绝望的难过。 　　许廉松开常育，后撤两步，见他没有动作，这才开门离开。 　　那边穆绯在会客大厅找不到段筹，简直横冲直撞，这边常育也颤抖着打开智脑，开始轰炸段筹。 　　许廉这一路走的浑浑噩噩，他的各项感官正在飞速消散，一脚下去不是深渊就是棉絮，他没了抓附这片土地的根，许廉停下来，弓着身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指缝中鲜红漫出，他毫无所觉，撑着墙壁起身，然后在上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因为解毒血清，必须频繁激发异种基因，注射的药剂超过了身体修复的临界值，许廉能在感染后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上帝从不怜悯他，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好运气终于用完了。 　　许廉找到了一架飞行器，好在上将还没下了他的权限，照常将飞行器上的一切追踪关闭，之前是害怕连累到段筹，此刻许廉将自己深深埋进漆黑，是实打实不想让段筹找到了。 　　做完这一喃凮切，许廉最后一口气跟着散开，他倒在操控室，身上还穿着一套白色单衣，明明已经没了感觉，但许廉就是冷，可能人死前都是这样，他紧紧蜷缩着，呛咳间猩红从唇边漫开，明明很痛苦，身体在剧烈抽.搐，但那双眼毫无焦距且十分安静。 　　“骗子……”许廉低声，他再也不要搭理段筹了。 　　所以哥，你也忘了我，重新开始吧。 　　一个实验体能有他这样的结局，已经不枉。 　　飞行器的目标是无边的宇宙，等到燃料用尽，飞行器就会坠入深渊，头顶是亘古不变的星河，许廉觉得很好。 　　早在找回许廉的当晚，段筹就在他的智脑上安装了无视屏蔽系统的定位，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撞上惊慌失措的穆绯，段筹觉得新鲜，这小少爷不是横着走路吗？身后的于逞不动声色要撤，然后被眼疾手快的布迪一把抵住。 　　于逞：“……” 　　但穆绯的目光没落在于逞身上，而是深吸一口气哑声说：“对不起，我去看了看许廉，我开玩笑说我是你未婚夫，他脸色当时就不对了，总之段筹你去……” 　　话没说完，穆绯被大力一把推开，于逞眉眼一跳，上前将人接住，厉声道：“你是闲得要死吗？！这种话也能随便乱说？” 　　穆绯抿了抿唇，一脸懊恼。 　　那边常育通讯打来：“上将，上校走了，不让我跟着，但他的情况真的非常不好。” 　　段筹当即打开定位，显示许廉的位置已经快出边防区了，他二话不说乘坐自己的飞行器追了上去。 　　两架飞行器在高空对接成功，跳下来的那一刻，段筹是打算好好跟许廉算账的，可入目所及，撕心裂肺的疼差点儿将他原地撕碎。 　　总共也没几步路，段筹几乎是踉跄着跪冲过去，他看到许廉躺在地上，半张脸陷在逐渐晕染开的血泊中，死气将他席卷，段筹明明将人抱在了怀中，却有种怎么都抓不住的错觉。 　　“小廉？许廉！”段筹颤抖着按下返程命令，然后急忙收回手重新抱紧许廉，他擦掉青年脸上的血，他们紧紧贴在一起，段筹眼眶通红，像是被逼入了绝境。 　　“许廉。”段筹亲吻他的鬓角，在他耳边说着话：“醒来，我不生气了，走半年也好走一年也罢，我以后都不生气了，你醒来。” 　　怀里的人俊眉轻蹙，段筹顿时屏息凝神。 　　许廉以为自己又做梦了，其实他这段时间频繁做梦，但梦中的段筹无一例外是冷脸罗刹，绝不会跟现在似的，又是悲伤又是狂喜。 　　其实冷着脸还好，恰恰是这样，让许廉心中的某些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微微偏头，似乎连这个动作都很费力，他的唇蹭了蹭段筹的耳廓，低声，“骗子……” 　　明明说过只爱他的。 　　“好，我是骗子，你等等，我们……” 　　段筹倏然噤声，许廉的眼泪不间断地没入发丝，他的难过那么明显，将段筹一身铜皮铁骨揉成了粉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这么宝贝 　　做实验体的那些年几乎将许廉的软弱熬干了，他在段筹面前哭过，但不过寥寥数次，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哭得无声又汹涌。 　　段筹指尖发颤，又仔细给许廉擦干净，砸在指腹的温度滚.烫，段筹这辈子做事极少后悔，前一次是在主星拒绝许廉的表白，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还有就是现在。怎么就能……冷落这个人这么久呢？ 　　“上将，会客厅那边……”布迪正要说“那边我收拾好了”但稍微一走近就被钉在原地，一个字都不敢说了，许廉靠在上将肩上，唇上有未干涸的血迹，半睁着眼，但光照落在其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上将更是失魂落魄，布迪有幸得见他“走路不稳”是什么样子。 　　常育早就接到通知，几乎是段筹抱着许廉一进来他就准备好了改良版的药剂，一边注入一边跟段筹说：“上校之所以离开半年，是因为他被感染了，而他体内有异种基因，我今天刚从上校的血液中提取到了解毒血清跟病毒相应抗体……”常育咽了咽口水，点到即止。 　　许廉半坐在病床上，各类管子重新连接他的身体，后面牢牢支撑的是段筹，房间里灯光充足，但常育却觉得照不到上将身上，段筹恍如跪坐在霜雪天，低垂着头，一切神情都显得格外不真切。 　　“他的身体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常育深吸一口气，觉得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大不了被上将一枪崩掉：“上校这次回来，是知道他……” 　　段筹抬头看来，常育一哽。 　　他将许廉整个圈在怀中，在战场上面对百万异种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段上将，此刻天崩地裂一般的悲恸自他眉宇跟眼底上演，常育看得十分清楚，他以为段筹会暴跳如雷，拿枪指着他的脑袋让他想出解决办法，可事实是段筹嘴唇翕动，上面的血色也尽数退去，他几乎是恳求地说：“别放弃……” 　　段筹以为他会很痛，可事实感觉不到了，他整个人都被掏空，像是挂在凛冽风口上的裁纸，所有的温度跟着许廉微弱的呼吸一起流逝。 　　那天……为什么没听他解释清楚？ 　　段筹收紧怀抱，在许廉耳畔低语：“对不起……” 　　许廉似乎听见了，他蹙了蹙眉，可稍微一动，吐出来的全是血。 　　段筹眼底的沉痛将他的心境勾勒得满目疮痍，但他只是慌乱了一瞬就冷静下来，段筹接过常育递来的帕子给许廉擦干净血，调整姿势防止他呛到，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人裹严，常育几乎插不上手，可做完这些，段筹一脚踩空，他徒然发现真到了这一天，他帮不到许廉。 　　“上将？上将！”常育看起来要比段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可靠得多，准确来讲常育神色严肃，就没这么可靠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段筹的肩膀，继续说：“药剂会让上校体内的异种基因发挥作用，短暂的修复力能让他再撑一段时间，上将，您要是坚持不住了，上校就更坚持不住，我去趟实验室。” 　　段筹稍微回神，重重点头：“好。” 　　许廉手指冰凉，段筹握在掌心，仔细暖着，他紧贴着青年，感觉到喷在脖颈的呼吸逐渐沉稳下来，但仍是虚得似乎一碰就能散开。 　　解毒血清，病毒抗体…… 　　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段筹趁机掩藏于夜色，他半张脸埋在许廉脖颈处，昏沉中，许廉感觉到了湿意，他动了动指尖，然后被熟悉的温暖裹住。 　　换做平时一针药剂下去能立即起效，但强悍如异种基因，也在许廉日复一日的测试跟利用中筋疲力竭，许廉睡了整整一夜，他浑身酸软，嗓子生疼，许廉忘了被段筹带走的事，他只是紧记着一条线——离开边防区，算起来这阵子应该飘荡到无人星系，他轻咳一声，紧跟着身体轻轻一晃，唇边就抵上温热。 　　许廉下意识抿了口，然后本能地多喝了好几下，他这才意识到不对，睁开了眼睛。 　　许廉以为又在做梦。 　　“醒了？”段筹嗓子也哑了，他枯坐一夜，稍微一动身上的骨头就“咔咔”作响，看许廉眼底产生几分抗拒，段筹忙道：“小廉，你听我说，没有未婚夫，没有其他人，穆绯是为了于逞来的边防线，他就一个欠人，是为了逗你故意跟你那么说的。” 　　“逗我……”许廉喉结微动，他现在反应慢，不代表很多东西他想不到，甚至于许廉的心理防线早已不如之前那么坚固，一些藏于深处不可多见的情绪由此泛滥，他盯着段筹，低声：“你为什么……放任他逗我？” 　　许廉的目光没有着落点，人明显还迷糊着。 　　“我不知道……”段筹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说什么都不会让他来边防线。” 　　“是吗？”许廉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弧度：“你说我是逃兵，不想见我，你跟我没关系了，你……”许廉忽然蹙眉，他闷哼一声，瞳孔轻缩的同时身体剧烈痉.挛，眼底的痛苦之色这次不再掩饰，如同一根刀刃将段筹捅了个对穿。 　　“哪儿疼？嗯？告诉哥哪儿疼？”段筹嗓音发颤，几乎要抱不住许廉。 　　“疼……”许廉喘息之余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剩下的力气全部用来抵抗排斥反应，他每一次发作都会离死亡更进一步，被段筹带回来，哪怕有常育在，也不过是熬时间罢了，许廉的目光不集中，他又很快陷入混沌。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段筹乱七八糟什么都说，他不知道许廉能不能听到，但常育说的没错，他不能放弃，说什么都不能。 　　但有那么点儿功过相抵的意思，许廉的各项指标有一半以上稳定了下来，但一会儿是嗓子疼，一会儿是不间歇的耳鸣，许廉被这种毫不停歇的折磨弄得十分委屈，他像是再度拥有了喊疼的能力，翻身的时候抱着段筹，一条手臂从男人肩膀上轻轻搭下，疼得厉害了就抓抓他后背的衣服，不厉害就这么放着，像是圈着他的宝藏。 　　许廉怎么舒服怎么来，段筹全都配合，他一刻不歇地守着这个人，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闪失。 　　昨晚边防线下了一夜的暴雨，中途段筹将许廉轻轻放在床上，坐在床尾给他暖了会儿脚，被窝里难得有了温度，后半夜许廉似乎没那么难受了，眉宇间的褶皱稍微散开些。 　　清晨橘色的极光大面积铺散开，跟朝霞一般，许廉的半截身子像是从潮湿的淤泥中出来，整整半年，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身体上松了口气的滋味。 　　一些画面在脑海中断断续续闪过，许廉往被窝里缩了缩，人彻底清醒了。 　　他怎么还扒了上将的衣服扣子，连胸口的勋章都扒了……骂上将是“混蛋”是“骗子”。 　　要段筹说，心性单纯不会骂人，骂的再难听都该他受着。 　　段泽就很会，昨晚睡觉前给段筹发语音，应该是清楚了事情始末，当然，布迪转述不缺乏添油加醋的可能性，总之段泽很愤怒，张口就来：“哥，不行你倒倒你脑子里的水，也别当什么指挥官了，去多蒙星养养猪还能多开发开发智力，你是我哥吗？！许廉哥走这事就挺蹊跷的，你不问缘由还忙着在那里发脾气？！你发脾气？你有什么资格发脾气！呸！” 　　酣畅淋漓，段筹没接住。 　　心理防线一旦建起，许廉心头就涌现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而尴尬过后，是一阵无所适从，他要怎么办…… 　　“吱——” 　　房门被推开，声音很轻，但许廉还是听到了，他被子微微鼓动，段筹脚步一停，狂喜之余也有点儿无所适从，他那么对自己的宝贝，以后不管是火葬场还是骨灰飞扬都是活该，这么一想，段筹深吸一口气，缓步靠近。 　　“醒了？”段筹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怕惊到什么似的，他打开保温盒，里面有热腾腾的粥饭，“总输营养液不行，我想着今天喂你点儿稀粥，不曾想你醒了，正好。”段筹说着扭头，正好对上许廉从被窝中露出来的一双眼，心口当即被爱心大锤一个猛击。 　　段筹发誓，他没想耍流氓，他往下扒了扒被子，正要俯身，许廉侧头躲开了。 　　“……” 　　许廉往下窜，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整个人从枕头上出去，小声说：“不给……” 　　段筹反而轻松了两分，不给就算了，给不给都行！他咽下到嘴边的情话，换了一句：“那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许廉腹中空空，他一般只要人醒了就不会任性，低低应了一声。 　　这事说到底，段筹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回去看不到爱人，且这人一消失就是半年，不留一言，换谁谁都受不了，可深层次一追究，许廉被感染了，他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边防线跟段筹，没有一点点的私心。 　　许廉被段筹扶着坐起来，稍微一动作衣领就显得宽大，衬得他越发清瘦，这阵子两人都冷静下来，也能心平气和想问题，段筹不动声色问道：“之前半年在外面都吃什么？” 　　许廉抿了口喂到唇边的热粥，十分软烂，嚼都不用嚼，他咽下后才说：“我带了压缩饼干。” 　　“就吃压缩饼干？”段筹问。 　　许廉点点头：“那里没别的。” 　　“你说说你。”段筹捏着勺子的手一颤，无奈而心疼地叹了口气：“我这么宝贝，你怎么舍得把自己弄成这样？” 　　许廉身体一颤，答不上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别笑话我 　　段筹仔细回忆了一番，一路走来，是他慢慢教会许廉何谓“大义”，他从没掩饰过边防线的残忍跟危险，时时刻刻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他将前路的荆棘全部展示给许廉看，并且发出了邀请。 　　他们要走的，从来都不是世间寻常的情爱之路。 　　开始许廉不说什么，只是十分抗拒，他见不得段筹受伤，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许廉不再过分排斥，他尽职尽责守在段筹身边，每每身先士卒，段筹发现许廉眼中渐渐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他被异种基因蒙蔽的感官回归，以人类的身份，人类的视野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段筹让他爱上了人类世界，所以哪怕知道段筹再宝贝，该挺身而出的时候，许廉也毫不犹豫。 　　今日种种，段筹除了一句轻飘飘的质问，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了。 　　许廉吃了粥，胃里的灼烧感淡去，他侧卧在床上，看着段筹背对着自己，将餐盒收拾好。 　　段筹快要被难以言说的自责跟悔恨淹没。 　　他知道许廉可能不愿意见到自己，想着出去后等个五分钟再回来，然而刚一错身，冰冷的指尖从自己手腕上滑过，许廉体力不支，抓不住他。 　　段筹立刻捧住，小心翼翼打量着许廉：“不舒服？” 　　“道歉……”许廉吐字艰难：“不是这样的。”他仍是露出一双眼睛，小声说：“我还没消气。” 　　段筹心肝颤了颤，许廉自己没觉得，但他在“撒娇”二字上简直无师自通。 　　餐盒丢给机器人，段筹在床边坐下。 　　许廉舍不得他走，如今这情况，看一秒少一秒，分开整整半年，他浑身细胞无时无刻都在思念。 　　“穆绯……”许廉轻声：“是谁？” 　　“穆绯的爷爷是我父亲的老师，所以我们两家也算世交。”段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穆绯小我两岁，儿时我跟着父亲在边境线生活过三年，穆绯是我的跟屁虫，我们一直以兄弟相处，但他这个人脾性不太好，跟段泽差远了，许是从小娇惯的原因，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到手，很不讲理，但本性不坏，我刚被发配到米勒星的时候，他暗地里帮了我很多。” 　　许廉应了一声，过了阵又说：“他很好看。” 　　段筹蹙眉，“也就那样吧。”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脾气臭得要死，反正段筹没觉得哪里好看。 　　反观自家这位，才叫好看。 　　“这次他吓你。”段筹继续：“回头我一定会跟他算账。” 　　事实上穆绯这几日很不好过，段筹关他“禁闭”，对于穆绯这种静不下来的人而言简直折磨，更恐怖的时候段筹握着于逞的调动权，穆绯好不容易出来，不想于逞又消失不见。 　　许廉这阵子也不知道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又问了句：“你就没喜欢过他？” 　　“哈？”段筹震惊了，但瞧着这样的许廉又觉得莫名可爱，他将青年遮住半张脸的被子往下扒了扒，笑着问：“你说什么？你哥是那种眼瞎的人吗？” 　　房间里，穆绯连打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邪门，有人想我？” 　　调侃张口就来，看来上将跟穆绯私底下交情很深，许廉扯过被子继续盖上，往里面挤了挤，就留给段筹一个毛茸茸的头顶盖。 　　某上将自我反省，自己刚才这几句回答没问题吧？ 　　两人仍有点儿小别扭，但影响不到段筹趁着给许廉喂饭、抱他去洗手间，陪着睡觉时疯狂揩油，段狗自有一套循序渐进的法子，他能精准把握住一个度，不会让许廉厌烦。 　　而每个夜晚，段筹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安静看着许廉，他眼底的情绪汹涌又复杂，在整个胸腔翻卷肆虐。 　　他无比后悔，却不知从何悔起，或许当年拒绝了许廉就别再回头，能让这人在主星度过尚且安稳的余生，但很快段筹又觉得不行，那样的许廉毫无生气，届时他的失踪悄无声息，段筹可能连个风声都听不到。 　　命运对这个人过于严苛，什么苦难都落在他身上，段筹执起许廉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以后什么都有哥给你撑着。”段筹低声：“别怕。” 　　许廉轻哼，翻身往段筹怀里钻。 　　常育将教授留下来的资料都翻遍了，看得头疼欲裂，但许廉的情况发生了些许不同，他曾经是个感染者，体内的异种基因被消耗殆尽，几乎全部处于休眠状态，而巨大的创伤使得人类基因无法复原，这才导致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上将这几日倒是冷静，但每次看来的眼神都带着无声的恳求跟压迫，常育心理压力巨大，他靠在椅子上点了根烟，平时他是个“无烟爱好者”来着，各项数据在常育脑海中依次闪过，像是一连串乱码正在重新组合，这中间某样东西让常育格外在意，他说不上来，就觉得很关键。 　　清晨的房檐上露水深重，从一个小凸起慢慢凝聚，沿着窗户边缘，逐渐形成一个小水滴，然后落了下来。 　　水滴…… 　　常育忽的瞳孔骤缩！他猛地起身，差点儿带翻椅子，然后朝一个无菌箱走去。 　　箱子里放着一个水滴状的坠子，一个对之形状贴合的管子绕着四周边缘，将其中的水蓝色液体包裹住，是塞克留给许廉的，他曾经说过，希望许廉永远都用不上。 　　常育精神一震，眼神放光…… 　　“听说明晚有流星群，在边防线看十分震撼，想不想去？”段筹将剩下的半碗粥放在桌上，许廉实在吃不下去了，他给青年擦拭着嘴角，眼底有沉痛漫出，语气却轻松含笑。 　　许廉睫毛轻颤，反应了好几秒才抬头看来，像是确认：“流星群？” 　　“嗯。”段筹趁机亲吻他的眉眼：“要不要去？” 　　许廉想了想，摇头：“不看。” 　　“不喜欢？” 　　“那是小女生才喜欢的东西。”许廉低声，他趴回段筹腿上，头发乖顺地贴在脸颊上，“我想要CZ79格洛克。” 　　那是最新式手.枪，枪身硬金属材质，较之普通手.枪稍微大点儿，口径9.1毫米，威力强大，有个别名叫“蝰蛇”，一般往桌上一扣，普通人都要吓得脸色大变，许廉用温和口吻说着要蝰蛇，竟也没什么违和感。 　　好巧不巧，段筹腰间就有一把。 　　段筹笑了，解开枪套，拿出来递给许廉。 　　久经沙场的男人都喜欢这种硬兵，许廉也不例外，他来了点儿精神，坐起来靠在床头，段筹倒水回来，看到他已经将蝰蛇部件全部拆好，依次罗列在被子上，组装顺序完全相反，这是一种进阶式的锻练方法，许廉这种身体情况，但枪械组装似乎刻在了他的骨血中，仍旧流畅。 　　许廉宝贝似的把玩半晌，然后有些体力不支，偏头轻咳两声，段筹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见状上前，三两下将蝰蛇复原插回枪套里，扶着许廉躺下，“休息会儿。” 　　“嗯。”许廉没这么疲惫过，困倦感一来就怎么都抵抗不住，当然也有段筹在身边的缘故，他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低声，“哥……” 　　“我在。”段筹俯身:“怎么了？” 　　“要看流星群。”许廉声音弱下去，“你别笑话我……” 　　“好。” 　　常育被段筹打断的时候脑海里还在疯狂演算，以至于段筹第三遍低喝一声时他才回过神来，“安静点儿。” 　　段筹：“……？” 　　“稍等！”常育胆大包天，忽然一把推开段筹，抓起桌上的笔就算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公式不出半分钟就是一长串，段筹看了一眼简直眼前发晕，但他愣了愣，眼底蓦然迸发出狂喜，“有办法？！” 　　“塞克留下了死局的钥匙。”常育抽空回了一句。 　　段筹怔住，意识被一把巨斧劈开，他恨不得把常育当一级保护动物一样护起来，一时间不敢碰都不敢碰这个人了，生怕打断他的灵感，“好好好，你继续。” 　　常育住在了实验室，只要他动起来，段筹就踏实。 　　“今晚有鱼，常育说你也需要补充蛋白质，我就打了两块，吃不完的给我。”段筹推开门，房间里面亮着灯，但许廉的视线是散开的。 　　段筹心里一沉。 　　这是必然的，常育早就跟段筹说过，药剂失效，五感会慢慢消失，除非必要时刻，否则只能忍忍。 　　“上将……”许廉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有茫然也有尴尬，他抿了抿唇，想笑却没有笑出来，“我可能不能去看流星群了。” 　　“小女孩喜欢的，不看就不看了。”段筹说的轻松，心却要疼得裂开，他坐在床边打开餐盒，舀了一勺饭喂到许廉嘴边，“尝尝。” 　　段筹不动声色深呼吸好几下，才平复下来。 　　相比较而言许廉格外从容。 　　才吃了三分之一许廉就摇了摇头，他的脏器也逐渐罢工，承受不了多少，段筹清楚，拿过剩下的两口扒干净，空气安静了片刻，有餐碗放在桌上的响动，许廉下意识扭头，然后腰间被一把揽住，身体腾空，他下意识抱住段筹的脖子，“上将？” 　　“走。”段筹沉声，“我们去看流星群。”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要你永远快乐 　　流星群算是边防线的一大奇观，寒流撤去，温度开始回暖。 　　的确不冷了，许廉被段筹用披风裹住抱出大楼，迎面吹来的风带着甘冽味道，糅杂着淡淡的水汽，他离开整整半年之久。 　　许廉眼睛看不见，但是能通过一些动静判断他们所处的位置，上了飞行器，段筹俯身给许廉扣好安全带，沉声说：“十五分钟就能到。” 　　许廉“嗯”了一声，恶向胆边生，笑着说了句：“哥，我想抽根烟。” 　　段筹愣了几秒钟，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拿了一根递到许廉唇边，许廉顺势咬住，含糊说：“就这么抽？” 　　黑暗中，许廉听到了打火机的响动，但不是自己这根，紧跟着有压迫感逼近，然后是烟味，段筹稍微低头，自己燃着的这根就碰到了许廉的烟，他低声：“试试这种好抽不？” 　　他说话也含糊，许廉瞬间顿悟，深深吸了一下，像是通过一根烟，将段筹心中的某些情绪一并吸入，辣得心肺微疼。 　　烟草很容易麻痹人的神经，尤其当这个人高度紧绷的时候，许廉往后一靠，视线涣散：“哥，你带我去我也看不见。” 　　段筹淡淡：“连黑暗都不害怕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坐稳。” 　　许廉笑了。 　　许廉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段筹的，他们是爱人，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许廉是唯一一个值得段筹将整个后背交付出去的人。 　　段筹不要那么小心翼翼，许廉才能自在一些。 　　观看点建立了哨塔，舱门刚一打开，许廉就听到了布迪的声音：“来了？” 　　“嗯。”段筹停好飞行器，解开设备将许廉抱起，出来时许廉又听到了一道略感意外的声音：“上校还好吗？” 　　是林休。 　　脚步声缓慢，布迪小声说了句：“当心点儿。” 　　许廉稍微偏头：“林先生？” 　　“我在。”林休回答，根据他出声的位置，人应该是站着的，看来布迪指挥官实在上心，将人照顾得非常好，今天还玩了波浪漫，带人来看流星群。 　　“腾个位置。”段筹开口。 　　布迪指了指刚搭好的帐篷：“你随便挑。” 　　林休望着许廉一脸担忧，正欲开口就见段筹微微摇头。 　　许廉对林休来说不止救命恩人那么简单，从某种程度来说，许廉的沉默跟包容让林休在贾艾斯长久的逼迫中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虽然他们从未交心深谈，但许廉身在苦难，所以对同样在苦难中的人格外理解，包括后来布迪对待林休的方式，有几分都是跟许廉学的。 　　“帐篷是透明的吗？”许廉摸到了拉链边缘。 　　段筹将抱枕垫上，扶着许廉坐好：“嗯，就是观测用的，你见过，里面恒温也不影响视野。” 　　许廉脑海中有了画面感，点点头。 　　流星群已经有了征兆，偶尔十几枚星子快速滑过，许廉听到了林休小小的惊叹声，他偏头：“开始了吗？” 　　“快了。”段筹接道：“现在的天幕是深蓝色，咱们头顶偏黑，东西方向的文绮星正在闪烁。” 　　许廉能想象，说来可笑，明明眼前一片漆黑，但在段筹的描述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风声倏然一紧，许廉下意识抬头，漫天星辰拖着璀璨的尾巴跟迁徙似的“嗖嗖”滑过，许廉喃喃：“来了。” 　　“嗯。”段筹从后面将人抱住：“规模比去年还要大，拖出的线条紧密有序，没有特别大的……哎？刚说完就来了一枚，像是流星头子，号令着千军万马，这四周都亮了好几个度，快快快，许愿，许三个！” 　　“一个就好了。”许廉低声。 　　段筹看着星群引来的白昼落在许廉眼中，凝成泛着银光的粼粼湖泊，这双眼一如既往的好看，不管能不能看见。 　　“哥。” 　　“嗯？” 　　许廉轻声：“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许是光线原因，段筹的眼眶红了一瞬，他嗓音有些哑，摸了摸许廉的发，没有说话。 　　许廉却捣了捣段筹的肩膀：“你听到了的。” 　　“小廉……”段筹上前，气息侵上许廉的脖颈，带着让人发痒的颤栗，他收紧臂膀，语气格外坚定：“嗯，我会永远快乐。” 　　流星群短短三分钟就没了，等最后一枚星子拖着尾巴消失，许廉靠在段筹肩上，轻轻阖上眼睛，他的手腕一直被段筹攥住，期间的跳动虚弱却存在，这是段筹能维持理智的唯一慰藉。 　　段筹心里清楚，许廉情况很不好，之前的排斥反应本就让他面临着各类危机，然后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之际得出的解毒血清更是掏空了许廉，但段筹一只手死死拽住许廉的生机，他跟青年脚下的深渊进行无声的拉锯，段筹想好了，要么拽着许廉上来，从此往后将他保护的好好的，要么跟他一起跳下去。 　　“睡着了？”林休上前。 　　段筹对林休感觉不错，这是个非常懂分寸的人，聪明却不心机。 　　“常育教授能想到办法吗？”林休坐在一旁小声询问。 　　段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低声说：“但是常育在努力。” 　　心神忽然被某根线牵引住，段筹正在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亢奋来源何处，他就接到了常育的信息，看到发信人的那一刻，段筹吸了口气。 　　【上将！！！塞克留下的水蓝色液体能刺激异种细胞再生！并且我发现它能融合上校血液中的排斥反应，进而跟人类基因达到一种再也无法破坏的稳定平衡！不幸的是剩下的量不足以治愈上校，并且我发现此物必须存在于人类组织中，非常神奇！这是凝结后的晶状体，上将，上校真的非常需要！】 　　后面赘着一张放大版的图，水蓝色凝结后颜色更深。 　　段筹心跳如鼓，耳鸣长达好几分钟，他每个字都看懂了，又不断地拆开解读，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儿重要信息。 　　好，塞克留下的东西能够给许廉治病，需要人类组织的保护才能加以保存，那么现在只剩一个问题，这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 　　段筹擦了擦智脑屏上滴落上去的汗，他跟许廉紧贴着，心跳声几乎要融为一体，段筹指尖沉稳，但一个字打错了三遍，他暗自咒骂一声，正要重新输入就看到常育发来第二条信息：【上将，我不确定这个东西的具体成分，十有八九跟异种有关，但在实验基地送来的成年异种身上，我从未发现过这东西。】 　　段筹一口气沉到谷底，半晌回不上来，他甚至开始仔细回忆曾经跟塞克的对话，会不会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科莱洇石。”林休忽然开口。 　　段筹这口气倏然冲上头顶！ 　　说真的，任谁如此大起大落都会血压飙升，脑袋嗡嗡的。 　　段筹不仅脑袋嗡嗡，他眼前都白了好几秒，不过到底是身经百战的段上将，段筹这口要命的气到底被他咽回心口，他紧盯着林休，目光摄人，一字一句：“你知道？” 　　“这个颜色的晶石不少，但细看由菱形细小碎片组成，光照中菱形消失不见。”林休说着，修长的手指在某处一点，继续说：“最边缘呈现淡粉色，这都是科莱洇石独有的标志，我父亲生前是个富商，极喜欢一些珍奇异宝跟罕见的东西，家中藏书很多，一些甚至是禁书，我儿时体弱多病，没事干就翻着看，对了。”林休给了最后一剂强心针：“科莱洇石可以液化。” 　　是它了，段筹一口浊气从看到许廉倒下憋至今天，差点儿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腐蚀烂了，现在听林休这么说，不夸张，段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宛如新生”。 　　“你说的这个科莱洇石……”段筹嗓音极哑，他轻咳一声，“到底是什么？” 　　“上将没见过？”林休有点儿惊讶：“其实就是破卵而出的飞行异种留下的蛋白组织，但基本它们离开几分钟后就会烂掉，成型的条件十分苛刻，极少有自然凝聚而成的科莱洇石。” 　　段筹的确没见过，一般看到卵穴直接扫射干净，边防军已经养成了“遇见就杀无赦”的习惯，谁会去看里面什么东西？或许主星研究有所发现跟保存，但于他们而言科研价值有限，决计不会把这个跟初代联系在一起。 　　“哥？”许廉忽然惊醒，梦中觉得后心位置有什么东西狂跳如雷，搅得他不得安宁。 　　自然，某上将心里正敲锣打鼓。 　　“林先生，暂避一下。”段筹沉声。 　　林休颔首，起身离开。 　　“嗯？”许廉都没跟林休说上一句话。 　　“上校。”段筹用鼻尖蹭蹭许廉的眉眼，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还生气吗？” 　　“嗯？”许廉不明所以。 　　段筹：“我想吻你，就现在！” 　　许廉：“？” 　　他总有些跟不上上将的节奏。 　　段筹通常说这种话就是给个通知，他霸道惯了，更别说现在心神振奋，他轻轻捏住许廉的下巴，低头吻上。 　　许廉对他到底不忍，牙关一被轻扫就松开。 　　“唔……”许廉下意识抓紧段筹的手臂。 　　嗖—— 　　好运气，竟然迎来了第二轮流星群。 　　边防线传说：如果能遇到两轮流星群，将会迎来绝佳的运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深入异种巢 　　透明的帐篷，诚然布迪出来时段筹大半的身体挡住了许廉，但他们在做什么还是一眼就能看见。 　　布迪手快，抬手挡住了林休的视线。 　　林休嘴角轻扬：“我又不是小孩子，看到也没什么。” 　　“不看不看。”布迪轻轻牵着人上了飞行器。 　　布迪跟林休不在，段筹更加肆无忌惮，好在某上将还是要脸的，抽空调动飞行器，让其在帐篷四周下了一个能量罩，这样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事实上星河宇宙皆在头顶，而段筹没有半点触犯神明的羞耻心，他甚至愿意当着神明的面，发出挑衅——许廉是他的，谁都带不走。 　　“哥……”许廉嗓音发颤：“四周没人吗？” 　　“没人。”段筹亲吻他，从眉梢一路往下，很快就将许廉眼底的水色全部逼了出来，青年像是一只挣扎振翅的鹤，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稍微一躬蝴蝶骨就凸显出来，他喃喃着求饶的话，但行动上却不由得迎合段筹。 　　段筹真是爱惨了他这副模样。 　　“哥……”许廉哑声，沾染几分湿意：“我好舍不得……” 　　“不用你舍得。”段筹猛力，顺势吻掉许廉眼角的泪：“你会好好的。” 　　许廉不知道科莱洇石的事情，以为段筹在安慰他，心里又酸又软，他攀上男人的肩，听到了引擎从高空掠过，顿时一个激灵，“有人。” 　　“没人。”段筹用凶猛的浪潮将他打翻在怀，许廉的手从一开始骨节绷紧发白，后来则松松搭在段筹肩上，随着动作一晃一晃，渐渐没了力气。 　　许廉一直昏昏沉沉，中途他半睁开眼，视力稍有恢复，隐约看到了浩瀚无边的星河，顿时明白他们刚刚在哪里做的，上将真的……好大胆。 　　回到休息室段筹抱着许廉仔细清理一番，然后带他去了常育那儿。 　　“如果上校再发作，药剂会让他挺过一阵，但不会超过三天，所以上将……”常育话没说完，就见段筹点点头。 　　男人眸子坚毅，他望着病床上的许廉，没有丝毫要失去的痛惜，常育想象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将是如何重新建立起心理防线的，段筹接道：“那就按照三天来算，三天后我一定回来！” 　　这个任务太冒险了，常育已经从段筹口中听到了全过程，还未施行他就跟着胆战心惊，可常育又觉得如果对方是段筹，会带着无限可能性。 　　段筹俯身，将挡在许廉脸颊上的头发轻轻拨开，凑到青年耳畔低声道：“乖乖等哥回来。” 　　许廉不安地蹙眉，但才被折腾完，筋疲力尽不说，常育有点儿担心这人逆天的精神力，又给注射了少量麻醉。 　　段筹浅浅吸了口气，所有的动荡担忧在这一刻被结结实实压回心口，他最后深深看了眼许廉，转身离开。 　　于逞已经等候多时，兰达是镇守边境线的重要战力，再找寻一个战力相匹配的，只有于逞。 　　一行八个人，其余六个是精挑细选出的特战成员，执行机密任务均不低于十次，无论是反应力还是战斗力都是佼佼者。 　　段筹亲自驾驶着飞行器离开边防大楼，他们这次的目标不是简单的卵穴，赵楠定位到了一个异种巢，即便跳跃七个结点，也要行驶一天一夜，换句话说，除去来回路程，段筹要在一天之内拿到科莱洇石。 　　“困了就睡，吃好喝好。”段筹沉声：“届时我希望你们能发挥自身全部实力。” 　　“明白！” 　　于逞递了根烟给段筹，段筹接过点上，他太清楚于逞了，果不其然，半分钟后于逞开口：“让穆绯离开。” 　　“脚长在他身上，我能怎么办？”段筹淡淡：“再者我跟他还有账没清算。” 　　于逞：“记我头上。” 　　段筹笑了：“于逞指挥官，您的账本不够大，怕是记不住。” 　　他语气中的调侃不加掩饰，于逞一听就能听明白：哦，从前避着躲着穆绯，我真要算账了你顶什么罪？ 　　于逞本就不善言辞，被段筹这么一逗，顿时哑口无言，但于逞又挣扎了一会儿，同段筹说：“这次我想尽办法帮您拿到科莱洇石。” 　　段筹瞥了于逞一眼，眸色幽深，没接话。 　　飞行器从一道竖线白光中飞速掠出，这里的能见度非常低，是浪漫星辰拥簇不到的地界，宇宙的黑暗面在此间无限延伸，造就了异种最喜欢的环境。 　　飞行器早在启动时就进入了隐形模式，可以成功避开异种的声波探测，坐标显示异种巢就在前方十二公里的位置，段筹等人整装待发，他扣上防护服，只能得见一双锐利的眸子，嗓音沉而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包括于逞在内的七人同时举起右手在胸口轻锤三下，没有任何迟疑，示意生死与共，决不退缩。 　　这片领域飘荡着很多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陨石，万万年的积累让它们成了称霸一方的庞然大物，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中间“核心”一直在影响飞行器的运作，好在段筹驾驶技术过硬，好几次于逞都捏了一把冷汗，飞行器险险避开快速飞来的陨石，一旦撞上不用异种出手，他们当场就能被炸成飞灰。 　　众人悄无声息到了异种巢的正上方。 　　热感应上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橙色跟红色交叠覆盖，边防线迎来热流，相对应的，异种对高温环境不是很喜欢，它们躲在巢穴睡觉，可以好几个月不睁眼不吃东西。 　　防护服也能起到一定隐形作用，段筹他们要做的，就是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行动，都融于沉闷的风中。 　　定位好落地点，飞行器停滞在半空，一条被黑暗隐匿的绳索轻轻落下，段筹第一个抓住绳索，纵身一跳。 　　于逞看到段筹决然的身影，仍是不懂，作为最高指挥官，该是人类的利益至上，而上将如今为了一个人拿命冒险。 　　这里的地表覆盖着密密麻麻半人高的白卵，但根据监测反应，活跃度非常低，段筹要的是即将破卵而出的，行动中不乏一些正在睡觉的大型异种，段筹路过一只身边，对方的眼睛倏然睁开，白膜之后是漆黑到泛起森冷光茫的瞳孔，几乎有段筹半截身子那么大，正盯着他。 　　于逞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跟身后三人迅速而无声地抬起枪，但段筹没动，他放慢呼吸，感受着风动的频率。 　　漆黑的瞳孔很快失去精神力，困倦地眨了两下，然后再度合上。 　　于逞望着段筹，这人从容冷静到几乎变.态。 　　段筹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人跟上。 　　腕上的监测一直没动静，大概十分钟后，忽的，轻微的震颤，段筹立刻关闭提示，根据指示调整位置，他们的脚步轻轻落下，像是随风滚动的石子，在异种群中穿梭。 　　不多时，众人停在一个漆黑的洞口处，洞口向下，像是不知名的巨兽张开大嘴，充满危险跟诱惑，耐心等待猎物入网。 　　段筹一动，于逞立刻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 　　段筹冲于逞摇摇头，表示自己没那么冲动，然后放了一只机械飞蝇下去，智脑上的数字在不断增加，最后定格在一百五十二。 　　这个洞深有一百五十二米，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段筹打开防护服上的喷气设备，于逞见状照做，然后段筹打了好几个复杂的手势，站在最后面的两名特战士兵点了点头，紧跟着段筹按下腕上的某个按钮，身体缓缓腾空，他们控制着方向跟速度进入洞穴。 　　洞里很潮湿，且散发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防护服都没彻底拦住，段筹给于逞打手势：我要吐了。 　　于逞：“……”您吐呗，大不了被异种追杀十万八千里。 　　监测设备给出的反应越来越剧烈，红点在显示屏上疯狂跳动，洞里面安静，段筹落地时简直用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好在没有猪队友，他们绕开一只正在沉睡的大型异种，视线倏然开阔，平整的地面上，有序两排白卵，较之外面的白卵很不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且形状匀称精致。 　　异种也有高低之分，飞行类异种排第一，想来这些出生，都将成为异种军团的主力军。 　　左侧第三枚白卵轻轻动了动，段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自己则缓步上前。 　　白卵顶部倏然被顶破一个洞，粘液流出的同时，一截骨翅慢悠悠探出，段筹屏息凝神，想到林休说过的话，伸出一只手。 　　异种这种生物生性残暴冷血，但当一只小异种刚从卵里出来就被人按住尚且娇软的生物鳞片，这种感觉也糟糕透了，求生的本能让小异种瞪着眼睛不敢出声，它们对于危险的感知总是非常精准。 　　段筹将这只异种幼崽从卵壳里整个扯了出来，但是很可惜，卵壳底部什么都没有，科莱洇石的形成苛刻而随机，段筹从未见过，这次来也有碰运气的成分。 　　这只幼崽不愧是被精心守护的，眼底忽然崩现狠厉，朝着段筹的手指就咬去。 　　奈何它面对的这位没看到科莱洇石正脾气不好。 　　噗—— 　　生物鳞片被倏然用力的拇指按烂，粘稠的血液顺着指缝流出，异种微微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于逞：“……”他总觉得，这次危险的不是他们。 第一百二十章 你们让上将去冒险？ 　　一只不行，段筹盯上了第二只。 　　整个异种巢里找寻这么一窝即将出生的卵实属不易，段筹半蹲在地上耐心十足。 　　如法炮制，一个半小时过去了，第一排的没有一只能形成科莱洇石，段筹甚至连点儿水蓝色的液体都没看见。 　　于逞开始怀疑这玩意存在的真实性。 　　身侧的大型异种鼻尖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发出不安的轻喘，众人正聚精会神盯着白卵，并未注意到。 　　这个洞穴中逐渐有血腥味蔓延，异种死亡后体内的各项器官会快速腐烂，血顺着异种幼崽的尸体流淌而下，其中一缕似有灵魂似的蜿蜒，最后停在大型异种的头颅旁。 　　众人背对着，没看到这只异种眼皮掀开，白膜褪去，露出漆黑冰冷的眸子。 　　它抬起脑袋，瞳孔缩了好几下，盯着地上散落的幼崽尸体，但因为段筹等人穿着隐形功能的防护服，所以落在异种眼中，这些白卵中的幼崽像是出来就夭折了。 　　风声送来危险，异种直起身体的同时，段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身。 　　这只异种太大了，它双翼撑地，从沉睡中惊醒，死了这么多幼崽，它明显在暴怒的边缘。 　　段筹打了个手势，于逞心里一惊，跟着一并往边缘撤退。 　　这个时候需要万分小心，任何一点儿出格的动静，都会暴露他们的行踪，异种是极为聪明跟敏锐的生物，他们挪开，这只大型异种刚好去舔舐幼崽的尸体，不知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它发出急促的低吼，然后猛地仰天长啸，音波几欲震碎人的耳膜，它气急败坏地在洞穴内横扫破坏，很快就有一只异种闻讯赶来。 　　这个时候段筹等人正好躲在一块巨石后。 　　于逞打手势：我们可能会暴露。 　　段筹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这两只飞行异种从体型上来说绝对是异种群中的佼佼者，骨翅横扫间石壁被划出深深的痕迹，粉末顿时充斥着整个空间。 　　越来越多的异种进来，进不来的将外面的洞穴团团围住，来路被堵，但段筹跟于逞眉眼都没动一下。 　　他们不乱，身后的六名特战士兵才能稳如群山。 　　这边又一枚白卵躁动不安，从侧面捅出一个窟窿，然后翅膀收回去，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段筹不经意地一瞥，眸色骤然一凛！ 　　他的紧绷感染了一旁的于逞，于逞顺着视线，从他们这个角度，白卵中的一抹水蓝格外显眼。 　　随着小异种的出来，科莱洇石正在缓慢形成，它们能自然停留的时间非常短，塞克留下的那点儿简直是奇迹，不过两分钟，这东西就会被迅速氧化，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段筹等不了了！ 　　于逞看了眼段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段筹心头一惊，正要去抓于逞，这人已经腾空飞起，并且在一瞬间撤销了隐形模式，他在一众异种倏然投来的注视中，光明正大，飞速冲出洞穴。 　　是谁破坏的卵不言而喻。 　　人类有多痛恨异种，异种反之亦然，它们的脚步被死死阻挡在十二星系外，死了不知道多少同类，仇恨根深蒂固。 　　那只一直守着卵穴的异种眼底迸发出凶残，它生物鳞片快速震颤，发出“哒哒哒”的响动，巨大的身躯轰然拔地而起，带着不输于于逞的速度！ 　　其它异种纷纷跟上，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它们也要撕扯下来一点儿肉，方能平息怒火。 　　段筹狠狠蹙眉，时间急迫！ 　　剩下三两只小型异种还待在洞穴里，段筹轻手轻脚地上前，在这些异种眼中除了即将破卵而出的幼崽，其它地方空空如也。 　　这只异种幼崽陷在一团粘液中不肯出来，张嘴正要打哈欠，就被段筹捏住脑袋扔了出来，围在外面的小型异种听到动静立刻扭头看来，见幼崽虚弱地趴在地上，其中一只上前，舔了舔幼崽，漆黑的眼中闪过困惑，似乎很好奇幼崽是怎么飞出这么远的。 　　段筹不予理会，他紧盯着那片水蓝色逐渐成型，在汇聚成一团晶体的时候，段筹撤掉了防护服的隐型模式，紧跟着就听到了几声嘶鸣，另外四名特战士兵奋力迎战，虽然没有战斗机跟飞行器，但是老练的作战经验让他们对付这几只小型异种不成问题。 　　段筹瞳孔中倒映出一片璀璨夺目的蓝，发出近乎于奇异的光茫，科莱洇石连接着许廉的命，段筹屏住呼吸，从靴子旁抽出小刀，撤去手臂上的防护服，刺骨的寒意顿时渗入，这里的空气极其不适合人类，肌肤暴露超过半分钟就会失去活性。 　　几个特战士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因为这四周异种，而是上将的每一个动作。 　　急不得，段筹很稳，他切开手臂上的皮肤，将凝聚颜色最好的一片科莱洇石硬生生塞进了皮下组织，四周血肉顿时顺着脉络变成蓝色，段筹不是许廉，他体内没有异种基因，科莱洇石能在人类组织中长期保存，前提是会吞噬其细胞生机，常育再三告诫段筹，不能超过三十六小时，否则段筹的手臂就不用要了。 　　再穿好防护服，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一名特战兵稍微不慎，被异种猛力扑倒，关键时刻黑黝黝的枪口对准异种张开的生物鳞片，“砰！”的一声，这只异种血液喷洒歪身倒地。 　　“少校，战场上最忌讳分神。”段筹沉声。 　　“是！上将！” 　　“回去。”段筹调整防护服重新进入隐型模式，联通了于逞的麦。 　　“指挥官，还好吗？”段筹询问。 　　耳边是“轰轰”巨响，于逞气喘吁吁：“上将，我觉得您稍微有点儿数都问不出这个问题。” 　　段筹几人飞上洞穴，跟听到枪声赶来的异种擦身而过。 　　即将飞离的时候，段筹往墙壁上扔了一样东西，“嘀嘀嘀”闪烁着红光。 　　“于逞，坐标967.34，去那里。” 　　“收到。” 　　于逞刚说完就被一只从岩壁上忽然蹿出来的异种扑中，对方的獠牙轻而易举刺破防护服，给他肩膀来了一口，是病毒异种！ 　　换做从前于逞也不用赶往目的地了，转身自爆，能换几只算几只，如今不同，他们行动前注射了抗体，腕间的微型注射器中还有解毒血清，简单来说不知道怎么死。 　　于逞一把扯住这只病毒异种，当着后面它同类的面，生生撕扯成两截！ 　　别说，手感不错。 　　后面的异种群见到这一幕都要疯了，朝着于逞疯狂扑来。 　　轰—— 　　剧烈的爆炸声让地面震颤，山壁上岩石滚落，是那个洞穴，里面还有珍贵的异种卵穴，好几只大型异种调转方向飞往那里，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小兵，追逐于逞的数量少了一些。 　　于逞眼中噙着戏谑冰冷的笑，根据他对上将的了解，一切才刚刚开始。 　　正如于逞所料，爆炸从洞穴门口开始，沿着跟飞行器截然相反的方向一路蔓延，看样子像是有人在那里引导，又一批异种追了上去，但定位弹数量有限，拖延不了多久，于逞以最快速度，三分钟后终于抵达段筹所说的坐标，几乎是他刚飞过，数十枚导弹贴着后背“嗖嗖嗖”冲出，饶是于逞都没忍住一个趔趄。 　　“慌什么？”耳麦中段筹的声音从容又欠扁，“我瞄准，决计打不到你身上。” 　　于逞：“……” 　　身后炸开火海，有生物鳞片没闭合的倒霉蛋直接被烧成火球，于逞抓住钢铁横栏，成功回到了飞行器上。 　　没有落下一个人，两名特战兵在跟异种的战斗中受了轻伤，段筹抬头，极佳的目力看到一群异种杀气腾腾地朝这边涌来，它们的信息反馈全靠声波，有效又快速，看来已经看穿了段筹声东击西的法子。 　　“拉至最快速度。”段筹沉声。 　　飞行器两侧冒出幽蓝的光，然后飞速冲出，十几只战斗力卓越的异种在后面穷追不舍。 　　段筹欺种太甚。 　　潜入人家老巢，从东炸到西，别说异种了，就算是个单细胞生物也得生气。 　　飞行器的速度是来时的三倍，别的不说，段筹都有点儿反胃，他进入驾驶舱示意特战兵让开，自己亲自操控。 　　一只异种张开大嘴，牙齿冷白，差点儿咬住飞行器一侧的涡轮发动，段筹猛地错开方向，卡在一个距离上引着这只异种往一侧追击，然后等结点一出现再突然拔高，异种体型庞大反应不过来，“轰”一下撞在结点一侧最危险的吸卷风口上，当即成了一滩烂肉。 　　飞行器在空中翻转好几圈，倏然没入结点。 　　于逞扶着膝盖，想吐的冲动更猛烈了，他虽然战斗力绝佳，但对于驾驶飞行器还没到这么随心所欲的程度。 　　总算理解为什么兰达一再感叹：“上将的飞行器一般人真坐不起，坐得起的都要长寿。” 　　噗通—— 　　一位特战兵有些不敌地跪在地上。 　　段筹这阵子适应了，朝后面看了一眼，笑道：“都是精英呢，素质有待提高。” 　　“……”就不要拿您跟我们正常人做对比了。 　　边防大楼—— 　　“哎？上校！您别乱动了！我求您了！”常育抓住许廉的胳膊，恨不能立时三刻跪下。 　　许廉面色冰冷，一个眼刀甚至将闻讯赶来的布迪钉在原地，他已经注射了药剂，这阵子很不舒服，也很暴躁，哑声说：“你们怎么想的？让上将去冒险？！” 　　布迪：“……”你们夫夫两个就是想我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会永远快乐 　　许廉一觉睡醒迟迟见不到段筹，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常育又是个藏不住事的，跟许廉的眸子一对上，没过一个小时就全招了。 　　异种巢…… 　　许廉额角青筋狂跳，段筹身份特殊，是几十万士兵心中的信念跟支柱，岂能说走就走？可愤怒之余，许廉又心酸温暖得厉害，值得吗…… 　　按照时间段筹他们差不多该出来了，许廉五感大幅度降低，这双眼时灵时不灵，再者被段筹去异种巢的信息气得心肺都疼，拖油瓶没资格上战场，他不可能安稳待在这里，强行让常育注射了药剂。 　　“三天时间到了，上将一定会回来，反正药剂迟早都要注射，怕什么？”许廉当时按住常育的手，差点儿将常育按得晕过去。 　　两个祖宗啊！ 　　许廉杀气腾腾，布迪识相地让开路，许廉经过他身边时停下，布迪忙道：“你也清楚上将的脾气。”说着，布迪顿了顿，“既然有救你的法子，他就不可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任何人。” 　　许廉轻轻闭上眼睛，许是灯光给予的错觉，布迪觉得他眼角似有湿润。 　　段筹开着飞行器没命地跑，这次的异种没那么好打发，一路跟着闯结点，领头那只骨刺断裂两根，身上的鳞片被结点内强劲的风力撕扯开好几处，但仍旧凶狠地瞪着眼睛，一旦有机会，就要将段筹的飞行器吞入腹中。 　　“上将。”于逞压低嗓音：“联系不到布迪他们，我们的燃料在不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刚好能撑到飞出最后一个结点，但那里距离边防线的哨塔还有八十公里。” 　　段筹沉沉“嗯”了一声，不知为何，他的脸倒映在前方的玻璃上，竟然带着几分笑意。 　　段筹问：“有烟吗？” 　　于逞都要以为这是“上路烟”了，他给段筹点了一根，段筹咬住，这才稍显含糊地说：“从维纳星回来那次，许廉后背好长一条伤痕，当时我一堆事需要解决，他想陪着我一起，我哪儿能答应？就趁着他在营养舱里休息的时候加了点儿麻醉，你猜怎么着？” 　　于逞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着？” 　　“普通人至少两天两夜才能醒来，考虑到许廉的身体素质，我还放了双倍的量，结果他四个小时后就睁开了眼，疲惫又生气地把我堵在会议室门口，讲真的，当年被我爹抓住逃课我都没这么紧张过。”某上将说着轻笑出声，畅快又甜蜜，诚然许廉对他的心意的确可歌可泣，但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段筹侃侃而谈，也不耽误他忽然调转方向，轰烂一只异种。 　　于逞说不受任何攻击，不浪费资源燃料的基础上可以撑到最后一个结点，段筹就会保障这个前提。 　　一个特战士兵快要被这高超的驾驶技术折腾吐了。 　　飞行器恢复平稳，段筹继续：“所以你说，这次我离开三日，许廉会一直睡着吗？他醒来会如何？” 　　于逞：“……？秀恩爱？ 　　要是赵楠在，已经面不改色一顿彩虹屁吹完了，但于逞不行，他在感情一事上生来就少一根筋，朦朦胧胧有点儿明白段筹的意思，但死活Get不到那个点。 　　段筹也意识到了，“啧”了声，透过玻璃窗看于逞身影的眼神非常嫌弃。 　　于逞：“……” 　　“他醒来会着急，会采取行动，会等我。”段筹语气轻飘飘的，但字句清楚。 　　他的眼神望着远方，穿透宇宙的茫然与漆黑，身后的异种穷追不舍，但段筹并不觉得八十公里的哨塔是什么了不得的距离，许廉会想尽办法缩短这个距离，这是无数次战斗中，段筹敢把后背交给许廉的原因。 　　而段筹眼神的尽头，穿过最后两个结点跟白茫茫的一片，是许廉同样坚毅的眼神。 　　许廉身后排列着一众飞行器，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哨塔移不过来，许廉就成为哨塔，成为援兵。 　　哪怕他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 　　许廉掩唇轻咳两声，有温热溅在掌心，但他连看都没看，连带着腥味跟警觉一并咽回肚子里。 　　等段筹出来了，许廉一定要问问他：“从前我执行任务深入险境你发什么火？你急什么急？”对他倒是要求颇多，轮到自己身上简直儿戏！一旦段筹有任何意外，许廉会不惜一切代价捅到异种巢。 　　这边段筹看着已经见底的燃料，将发动机的功率开至最大，飞行器速度骤然提升，将身后的异种又甩开一段距离。 　　“嘀——” 　　“警告！能源耗尽，即将进入休眠模式。” 　　“警告！警——” 　　飞行器倏地冲出最后一道防线，白光铺天盖地充斥人的视线，短暂的鸣音，飞行器两侧熄火，机翼开始收敛合并，整个飞行器冲到最高点，然后像是勒在悬崖上，机头晃悠悠朝下，静止了那么两秒，徒然坠落！ 　　死亡的大门似乎在脚下打开。 　　于逞抓住扶手，觉得太荒唐了，异种就在身后，冲出来只需要一口就能将他们吞食干净，而上将如同看多了童话故事的孩子，说来说去凭借的都是对许廉的了解，这人究竟会不会出现在外面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于逞就觉得这个死法太憋屈了，死前一定要告诉上将：谈恋爱可以，但是别…… 　　震耳发聩的炮火攻击，将于逞所有的想法击溃成白茫。 　　于逞僵硬扭头，看到外面几百架飞行器，援军恍如天降，其中一架朝着他们光速冲来。 　　不知为何，于逞笃定，那就是许廉。 　　低沉的笑声，动人到令人嫉妒，其他人都在想，上将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宝贝的？ 　　段筹往后一靠，看着越来越近的飞行器，眼中火焰炽热，爱意喷薄漫延。 　　机械手臂抓住了他们骤降的飞行器，紧跟着连接口打开，于逞正要说上校来了，就见段筹摘掉防护服的头套，露出些许难忍的神情。 　　于逞第一个想法，装的！ 　　这个时候许廉已经跳了进来，他实在削瘦，但有种绷到极致的锐利，仿佛仍能出鞘见血，战无不胜。 　　这般气场于逞也要让道，许廉脸色难看，他跟段筹的身份在这一刻忽然调换，他也有了感同身受的生气跟担忧，但这一切在看到段筹苍白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许廉瞬间就慌了。 　　于逞：“……”你好歹坚持一下，这才开始算账。 　　“怎么……”许廉刚张口，就被大力揽入怀中，段筹不全是装的，他养着科莱洇石的手臂的确动不了了，这玩意简直一个冷冻器，之前操控飞行器他又用力过猛，此时简直折磨，但段筹一点儿都不觉得痛，他很兴奋，连灵魂都在颤栗欢呼。 　　“我拿到了……”段筹低声，他吻着许廉的耳垂，像是劫后余生般：“我拿到了。” 　　许廉抱紧段筹，几乎要喘不上来气，他嗓音发哑：“傻不傻啊？” 　　“没人比你更傻。”段筹笑道。 　　之后的一切交给兰达，筋疲力竭的异种可能也没想到等待它们的竟然是精神力十足的边防军。 　　段筹跟许廉直接回了边防大楼，许廉还想炮轰几只异种来着，段筹没让。 　　推开医务室的门，常育正坐在椅子上吸氧，他半个小时前刚跟布迪交流过，会制作几个方便携带的氧气瓶，以备不时之需。 　　看到段筹回来，常育扔了呼吸罩倏然起身，“上将！” 　　段筹感觉那种刺骨的冰冷已经蔓延到了肩膀，他被许廉搀扶着坐下，说：“先帮我把科莱洇石取出来。” 　　常育瞪大眼睛：“您拿到了？！” 　　段筹反问：“不然呢？” 　　常育忙不迭转身冲进实验室，他本以为上将能活着回来就很不错了，结果真让他拿到了科莱洇石，牛逼！强！ 　　段筹的左臂染成了蓝色，血管被侵蚀严重，段筹想让许廉避开，但怎么可能？ 　　许廉在科莱洇石取出的时候问常育：“能恢复吗？” 　　“没超过三十六小时。”段筹安抚。 　　常育看了眼数据报告，“最近三个月尽量不要乱动。” 　　段筹：“……”你不能说话能死？ 　　许廉眼眶发红，那股火气后知后觉又涌了上来，他任由段筹握住自己的手，低声开口：“一旦有丝毫闪失……” 　　“小廉。”段筹打断，“我会永远快乐。”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能永远快乐。 　　段狗开启情话模式是直接往人肺叶里捅。 　　许廉偏开头，说不出话。 　　段筹得寸进尺，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见许廉无动于衷，又晃了晃，可这次许廉一口气吐完，阖上眼睛顺着段筹的力道倒在他的怀里。 　　“小廉！”段筹大惊失色。 　　许廉轻轻摇了摇头，勾唇笑了。 　　常育又陷入了无休止的研究中，科莱洇石就这么一片，绝不能浪费一丁点！而现在不止许廉一个病人，段上将因为左臂受伤严重也绑上石膏每天吊着，他的手臂受不了营养舱，只能按照最原始的办法来。 　　而万幸的是，许廉有救了。 　　段筹的承诺一直都在：他的月亮永悬不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是我配不上！ 　　许廉一直在昏迷，像是知道段筹在身边，这次他没有中途挣扎着醒来。 　　第三天，药剂快要失效的时候，常育顶着爆炸头终于从实验室出来了，饶是段筹如何心急如焚，看常育这样都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忍。 　　转瞬消散。 　　常育深吸一口气，将淡蓝色的液体注入了许廉体内。 　　“常教授。”段筹轻声：“有用吧？” 　　常育感觉一柄寒刀架在脖颈上，是真的想告老还乡了，如果他有罪……好吧，他确实有罪，今日所受，都是应该的。 　　“不会出错。”常育哑声：“但开始会有一定的排斥性喃凮，上将无需担心。” 　　许廉行走于一片寂静，此时的感觉实在奇妙，像是体内长久以来分开打架的两者终于握手言和，他的感官在瞬间放大了数倍，甚至能听到上将跟常育的交谈，在往外，巡逻兵在讨论解毒血清，他似乎成了一个灵魂体，飘荡于边防大楼，许廉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他一抬头，甚至看到了布迪跟林休。 　　真的假的？ 　　许廉跟上。 　　林休的孱弱，是长期身体跟精神双重压迫下的崩溃，但好多了，之前一直靠轮椅，如今能下地，只是林休走的很慢，布迪平时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竟也能安稳地陪在身边。 　　下台阶时林休稍有不稳，布迪立刻扶住，问一句“没事吧？”再绅士地松开，看得许廉微微挑眉，布迪指挥官这样，上将知道吗？ 　　“你别太紧张。”林休笑了笑，耳根发红，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上校怎么样了？” 　　“不会有事的。” 　　许廉抬头，深蓝色的天幕一望无际，边防线……他终于明白，心中的不甘不仅来源于舍不得上将，还因为异种不除，死不瞑目。 　　许廉正要上前，就被一阵风带起，他猛力后退，四周的场景光速移动，灵魂被牢牢钉回身体里，许廉先是呼吸一窒，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他胸膛剧烈起伏，下一秒就被人揽入怀中。 　　“好了好了，没事了。”段筹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让许廉快要撕裂意识跟理智的躁动一点点安静下来。 　　“哥……” 　　“在呢。”段筹的左手还吊着，只有右手能动，但他的力道仍旧可靠坚毅，牢牢托着许廉，“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许廉紧贴着段筹，他的身体过于轻盈，刚睁眼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齐齐炸响，实在不适应。 　　许廉看到段筹吊着的左臂，一阵心痛，他抬手蹭着，“是不是很疼？” 　　“不疼。”段筹回答：“没感觉。” 　　“哥。” 　　“嗯？” 　　许廉：“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段筹抚摸着许廉的发，轻声：“而被病毒异种威胁，数以万计的人命，是你救回来的。” 　　极光从窗外照进来，他们放肆地亲吻。 　　许廉的恢复情况好到惊人，五感不仅回归，甚至比单纯的初代时还要灵敏好用，许廉在尝试控制这种能力，第四天他就脱离了虚弱无力感，一周后，许廉宛如新生。 　　他的头发一直没剪，多数时间就在后面扎个马尾，栗子色映衬上暖色的极光，经常让段筹看得移不开眼，五官瞧着没什么变化，但又让人觉得格外生动艳丽，许廉像是丢掉了那层灰扑扑的伪装，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能探视的第一天，周茗晴就毫不遮掩“LSP”的属性，甚至当着段筹的面，对着许廉擦了擦口水。 　　段筹：“……”杀意沸腾。 　　“恢复了就行，吓都吓死我们了。”兰达不会说漂亮话，英俊的脸上一片憨厚，他被风卷残云之势冲进来的穆绯挤开，退到后面的时候看了眼周茗晴，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又很快藏好。 　　周茗晴似有所感，转头看来。 　　许廉望着盛气凌人的穆绯，一时无言。 　　倒是穆绯先开口了：“对不起。” 　　段筹靠在椅子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穆绯没理段筹，而是认真跟许廉解释：“那日我是逗你的，我没想到你情况那么糟糕，我不喜欢段筹，我看不上他。” 　　“什么叫做你看不上上将？” 　　“什么叫做你看不上我？” 　　许廉跟段筹异口同声，语气中皆是浓烈的不解。 　　穆绯很想翻个白眼，但是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我纠正，是我配不上！” 　　许廉早就知道穆绯跟上将是单纯的发小，已经不放在心上，“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 　　段筹欲言又止，他家这位真好哄。 　　“所以……”穆绯看向段筹：“你能别把我送走吗？” 　　门外，于逞靠在墙壁上，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然后深深吸了口烟，指尖那点微弱的光照不亮他，他注定这辈子都行走于黑暗。 　　所以穆绯看上他什么了？ 　　段筹稍微收敛笑意，盯着穆绯：“这里是边防线，是行军打仗的地方，穆绯，你会什么？” 　　“我有钱！”穆绯理直气壮。 　　众人：“……” 　　穆绯：“你们所缺的衣物、粮食，弹药我都可以想尽办法提供，这些年我开拓了很多渠道，不比内阁差，只要你让我留下来。” 　　段筹深知这人的脾性，过分偏执，他叹了口气，“留下你又能怎么样？于逞要经常出去执行任务。” 　　穆绯没接话，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一阵沉默后，段筹抬手指了指穆绯：“收起你的少爷脾气，别给我惹麻烦。” 　　于逞一把将烟攥的变形，上将同意他留下？这不是胡闹吗？！ 　　穆绯对天起誓：“一定！” 　　于逞躲在拐角，等穆绯跟兰达等人离开后才稳步朝病房走去，他眉目冷凝，打算跟段筹好好争论一番，谁知刚站在门口就对上段筹那张淡漠无情的脸。 　　“不见客了，你等下一轮。”段筹说完“砰”地把门摔上。 　　于逞：“……” 　　于逞抬起手想砸门，但一想到段筹一言既出的性子，到底作罢。 　　算了，穆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边防线什么环境？没任何娱乐项目，打起来天崩地裂，没准待一段时间就回去了，他这阵子接点儿外出任务，避开就行。 　　然后于逞一转身，看到了一脸莫测高深的赵楠。 　　于逞：“……” 　　于逞指挥官除了敬畏段筹，在边防线第二个避讳的人就是赵楠了，原因无他，赵楠总给人一种“暗中观察”的错觉，这对于常年行走于黑暗中的人来说十分危险，尤其赵楠是“脑内弹幕”选手，真实想法一般很难看穿。 　　但此刻赵楠不吝惜于跟于逞分享心得，“讲真，你走不掉的，你的热闹远比布迪的要精彩，穆绯又是个闹腾性子，上将会拿个望远镜二十四小时观看。” 　　于逞：“……”更糟心了。 　　现在段筹可拿不了望远镜，也没心情观看别人的爱恨情仇，许廉又撩拨他。 　　也不能全怪许廉，段筹这一次冲进异种巢给他拿救命药的冲击波一轮接着一轮，许廉只要想起来就情难自禁，但他表达的方式又很委婉，就是凑上前，攀住段筹的肩膀，先眼神虔诚地盯着他，然后轻轻地吻，从唇瓣到舌尖，带着许廉特有的温柔跟小心翼翼。 　　他的魅力在段筹这里本就是百分百，再来这么一遭，这哪里顶得住？ 　　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段筹一只手伸到许廉衣服内，在他腰侧带动一阵酥麻，许廉闷哼的同时稍微清醒，抓住段筹的手腕：“不行，你的左臂……” 　　“现在继续顶多左臂疼一疼，停下来我得五脏六腑欲火焚烧，痛不欲生。”段筹在许廉耳畔低语：“你舍得？” 　　许廉：“……” 　　段筹将许廉抱得紧紧的，只觉得固守边防行军打仗都没什么难的，但将许廉带回人间，波折良多，实属不易，不易的并非这个过程，而是许廉从未放弃，他一句“坚持”，许廉就真的能等待奇迹。 　　段筹什么都想给他，什么都能给他。 　　…… 　　第二天常育给段筹左臂重新绑石膏的时候，脸都麻木了，连一个敷衍的笑都憋不出来。 　　偏段筹就要火上浇油：“伤的是我又不是常教授，您干嘛那么严肃？来，笑一个。” 　　常育：“……” 　　常育绑好转身就从衣领内抽出一根管子，管子上端有一个可折叠的氧气罩，他狠狠吸了一口，这才觉得不至于被气死。 　　尤记得兰达跟布迪接过的时候惊为天人，兰达一边往衣服里塞一边问道：“强啊常教授，这都研发出来了？” 　　常育一脸生无可恋：“不然能怎么办？人总是要活着的。” 　　异种基因在科莱洇石的作用下势不可挡，而科莱洇石必须依仗人类基因才能稳定存在，不得不说这其中的联系实在奇妙，总之许廉体内再没了排斥反应，不过短短半个月，他的精神气就全部恢复，唯一的遗憾就是人瘦，看得段筹很不舒服。 　　中午让布迪送饭，红烧肉、凉拌黄瓜跟一份鸡蛋汤，反正布迪看段筹那架势，是恨不得全部喂到许廉胃里，一口气给人吃成个胖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恢复 　　布迪看段筹那细心投喂的架势就心塞，想想他们兄弟多年，段筹怎么就没……好吧，属实自取其辱了。 　　段筹盯着许廉喝完最后一口汤，抬头看布迪：“怎么，你没吃饱？”说着去拿桌上还未拆封的压缩饼干。 　　那叫个难吃。 　　布迪转身就走，然后从衣领里揪出来一个同款折叠氧气罩。 　　呵，气不死就行。 　　算起来还是许廉先恢复，段筹左臂仍吊着，距离三个月还早着呢。 　　清晨，段筹往身侧摸了摸，空的？他倏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后喊了好几声“许廉”，没得到回应顿时心跳加速，上一次回到休息室不见许廉，一分开就是半年，这糟糕经历简直给段筹刻下了心理阴影，他一个猛子下床，同时打开了智脑，入眼就是许廉的信息：上将，我在角斗场，不用担心。 　　段筹差点儿让裤子绊倒。 　　他看着这条信息久久无法回神，高兴于许廉恢复好，又心情复杂，昨晚他挺卖力啊……后面许廉一个劲儿说着“不行”，怎么起得比他都早？ 　　这不科学。 　　段筹将一切归咎于异种基因。 　　看来他得好好锻炼一番了。 　　胡扯，某上将的体能边防线上除了极个别人，没一个能打的。 　　段筹慢条斯理穿上衣服，常育的交待是胳膊小幅度动作可以，但为了以后不留隐患，尽量不要剧烈运动，想到许廉天天检查他的手臂，都走到门口了，段筹又折了回来，将石膏固定好，挂在脖子上。 　　段筹先去食堂吃了早点，然后晃晃悠悠赶往角斗场。 　　还未走近就听到震耳发聩的欢呼声，男人的野性跟荷尔蒙沿着某条看不见的引线，在空中猛烈荡开，一进门就觉得血液沸腾，呐喊声堪比震鼓，段筹都难得觉得血热，想要去场上找个人练练手。 　　“上将？” 　　“上将！” 　　“上将好！” 　　段筹笑着摆摆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在士兵中向来没什么架子，双腿交叠着往前排的空地上一搭，抬头就看到站在台上的许廉跟兰达。 　　段筹挑眉，巅峰赛？ 　　段筹跟许廉的关系，边防军内人尽皆知，尤其是上将这次为了上校闯入异种巢拿救命药，不仅成功撤退，听说还炸了不少卵穴，爷们！有气魄！ 　　一些人心痒难耐，壮着胆子笑嘻嘻问道：“上将，您跟许廉上校谁厉害？” 　　“我？”有士兵递烟，不是什么好牌子，很呛人，段筹接了，就着火深吸一口，眯着眼睛说：“你们觉得谁厉害？” 　　“许廉上校刚才近身格斗跟摔跤都赢了兰达指挥官！” 　　“怎么，赢了兰达就无敌？”段筹笑了，“兰达也一次没赢我。” 　　说到这里，段筹更加心痒难耐，的确，他跟许廉从来没有真正交手过，全力以赴，打得其中一方起不来的那种。 　　“再说了。”段筹话锋一转，语气幽然：“即便我一个大意，输给了许廉上校，输面子又不输里子，在某些地方许廉上校这辈子都赢不了我。” 　　都是男人，平时荤段子没少开，段筹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然后起哄声叫喊声如浪潮般淹来，惊得台上严正以待的许廉跟兰达一惊，同时看来。 　　段筹喝停四周的人，“我说的是飞行器的驾驶技术，或者射击，你们这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您可真狗，众人心道。 　　开玩笑归开玩笑，也不会有人拿着这种事去调侃许廉，不说能不能过上校那关，回头让上将知道了，能带去射击场来个人体描边爽爽。 　　段筹叼着烟，看兰达率先出手，这次比的是手上的硬功夫，算是兰达的强项，不同于许廉的天赋异禀，兰达是在实战中练出来的，最高记录徒手打烂三只异种的生物鳞片，吓得围攻的异种节节败退。 　　许廉有点儿不敌，一个对拳兰达屹立原地，许廉则后退半步。 　　许廉身形轻灵，不擅此道，但自家媳妇儿不能丢面子，丢了也得有人找回来。 　　段筹将石膏套摘掉，随手一扔，在一众呐喊声中大步走下高台，他撑着栏杆一跃到了场中央，根本没有半点受伤之人的疲态。 　　常育还曾经不怕死地跟布迪交流过：“如果成为初代的人是上将，基本可以手撕异种，脚踩内阁，自立为王。” 　　布迪当时久久无言，竟也没什么反驳的话，束缚住段筹的是刻在段家血脉里的忠诚跟责任，但段筹骨子里有种后天形成的匪气跟果决，如果是在实验基地长大，被彻底激发的绝对是后者，依照他的手腕心性，卡莫白根本跳不到现在。 　　“上将！”许廉蹙眉，上前打量着：“石膏呢？” 　　耍帅飞了，段筹心想，嘴上却说：“不用，用的久了反而小臂僵硬，常育也说了，经常锻练有助于恢复。” 　　常育要是在，这阵子第一时间就要吸氧。 　　段筹将许廉往后一搡，面对兰达，眼神沉稳中又有点儿挑衅味道，“试试？” 　　兰达曾经以零胜的战绩被段筹打得心有戚戚，但看台上周茗晴也在，定然不能认输，同时兰达又觉得胜之不武，上将左臂伤着呢…… 　　“让你一只手。”段筹大言不惭。 　　兰达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两头互相打量的兽，于瞬间撕咬在一起。 　　段筹尽量不用左臂，他后撤半步，侧身躲开兰达挥来的一拳，拳风刚劲有力，竟让人有种利刃从鼻尖擦过的错觉！段筹顿时拉满警惕，他抬起右手，在兰达想要更进一步时手刀劈下，精准砍在兰达的麻筋上，兰达一个酸痛往回撤，段筹立刻手掌捏拳，直接砸在他的腕间，不夸张地说，兰达登时整个手臂都没了知觉。 　　这个过程不超过三秒，众人目不转睛，回味片刻后大呼痛快！ 　　兰达一脸苦笑：“你要不要这么变.态？” 　　段筹右臂也有点儿麻，兰达这手上硬功夫比起上次进步颇多。 　　段筹转身，见许廉眼中亮亮的。 　　别说，被爱人用这种略显崇拜的目光注视着，滋味一绝。 　　段筹走近，小声说：“想学？” 　　许廉猛地点头。 　　段筹：“行，回头教你。” 　　不过收点儿学费罢了。 　　兰达下场，旁边就站着周茗晴，他脸上脖颈上全是汗，胸肌线条跟马甲线在单薄的T恤下一览无余，兰达没注意到周茗晴呼吸一窒，而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上将跟许廉都很厉害，我输的多。” 　　周茗晴眨眨眼，然后呢？ 　　兰达然后：“我避开了许廉的脸，没打。” 　　周茗晴：“？” 　　白毛巾被扔到脸上，稍微有点儿疼，兰达木讷地接住，望着周茗晴生气远去的背影，没太懂，他哪里说错了吗？ 　　紧跟着对面看台就传来一道丧心病狂的笑声，猖獗又讥讽，是穆绯那个大少爷。 　　穆绯从各方面来说，都有点儿欠打，实在没什么情商跟眼力劲儿。 　　段筹跟穆绯一起长大，跟兰达又不是，被笑得心里烦躁，兰达将手中的毛巾稍微团了团，然后朝着穆绯猛力一掷，这冲击力都堪比狠厉一巴掌，反正穆绯笑声戛然而止，脸被毛巾一糊，整个人“哐啷”朝后面砸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许廉都看呆了。 　　“不管。”段筹拧开水瓶递给他：“我早就跟穆绯说过，想要留在边防线，就按照这里的规矩来，没人让着他。” 　　边防大楼某处视野绝佳的落地窗前，于逞稍微吸了口气。 　　依照穆绯的性子，怎么都要跟兰达大吵三百回合。但这小少爷只是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屁股爬起来，盯着兰达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于逞稍有惊讶。 　　“我去，你来真的？”布迪上前。 　　兰达轻哼一声：“身娇肉嫩就回家老实待着，忘了之前他怎么折腾于逞的了？屁事一堆，在我眼里于逞跟谁都合适，除了这位大少爷，他要能有许廉一半省心，我按头于逞跟他结婚，出份子钱！” 　　布迪也像想到了什么，耸耸肩没说话。 　　许廉听力过人，有些好奇，小声问段筹：“穆少爷对于逞指挥官做过什么吗？” 　　“我刚到米勒星那阵吧，边防线很多事情都是兰达他们商量着来，于逞工作性质特殊，可一旦需要他出面，就是不得了的机密任务，穆绯那时候缠于逞缠得紧，有一回挡在飞行器面前死活要于逞陪他过生日，于逞让人将穆绯绑了，就这样穆绯还在闹，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么一闹延误了最佳时机，于逞差点儿死在路上。”段筹嗓音平淡，没有为谁说话的意思，“后来穆绯知道了，就消停了好一阵，直到前段时间抵达这里。” 　　许廉：“看得出来，兰达指挥官对穆绯意见很大。” 　　“嗯。”段筹接道：“兰达不喜欢穆绯，如果不是我发小的身份，穆绯根本进不来，据赵楠说当时要不是布迪拦着，兰达能把穆绯打残。” 　　不仅如此，当时于逞浑身是血地被人从残破的飞行器中抬出来，穆绯是亲眼看见的。 　　布迪当时虽然拦住了要动手打人的兰达，但心里也很烦穆绯，强行将他遣离边防线。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夫夫二人是狗吧 　　穆绯此人，脸上就写着“不好相处”，骄纵跋扈，但这几日在边防线，软钉子硬钉子碰了无数个，即便有段筹在，他曾经的“丰功伟绩”也很难让人产生好感，就这样穆绯也没说走。 　　于逞有意避开他，偶尔两人遥遥对望一眼，但也只是一瞬，于逞就跟看到空气似地移开。 　　许廉敏锐，感觉得到穆绯的失望跟难过。 　　段筹让常育重新绑了个石膏，皮肤上的蓝色已经褪去，只要不用力，随便动动不成问题，就是许廉担心。 　　解毒血清跟病毒抗体的事还没告诉内阁，但段筹这边已经完成了批量生产，不是在边防大楼，而是在多蒙星，段筹自抵达这里后就开始编织罗网，他要将救人的东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许廉震惊，上将是何时将周边六大星系的商脉控制住的？ 　　他真真实实做到了跟内阁的平衡。 　　自然，许廉不在的那半年，段筹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些事上，拉拢来的有钱人不少。 　　“只要我死守住边防线，病毒异种过不去，主星那边自然也不需要这些。”段筹戴着白手套，指尖修长地从一排血清上抚过，他如今对内阁的敌意跟警惕已经不加掩饰。 　　许廉什么都支持，“嗯。” 　　段筹扭头，忽然笑着揉了揉许廉的脑袋，“抽空去理个发。” 　　许廉也觉得有点儿长，昨晚被上将压住好几次：“好。” 　　“就之前那个长度，短一点儿都不行。”段筹说。 　　许廉比划了一下：“板寸更方便。” 　　“不行。”段筹没什么商量余地。 　　中午许廉例行去常育那儿做检查，报告直接发给段筹，等许廉从医务室出来，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穆绯。 　　穆绯当时所谓的玩笑将许廉诛心诛了个半死，小少爷背对着光，因为皱着眉，脸色更显阴翳，他等着许廉上前，喉结微动，开口说：“对不起。” 　　许廉：“你已经道过歉了。” 　　穆绯扯了扯衣角，很拘谨，纠结了好一阵又说：“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 　　“我想让你教我点儿防身术。” 　　许廉有些惊诧，打量着穆绯，不是他歧视，而是不管防身术还是近身格斗，打小练最好，即便穆绯这年龄来得及，他也不是能吃得下苦的性子。 　　穆绯像是猜到了许廉的想法，忙道：“我什么都受的住！” 　　许廉挑了挑眉。 　　然后许廉拒绝了穆绯。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时许廉还跟段筹说起这件事，段筹沉默两秒，就说了一句话：“你看着办。” 　　许廉总有种上将在“磨砺”穆绯的感觉，但有些人真的不适合上战场，穆绯就是。 　　谁知穆绯持之以恒，缠了许廉整整一周！ 　　许廉看穆绯平静无波的眼眸，察觉这人耐力不错。 　　“白天我没空。”许廉开口，穆绯眼神一亮，他继续说：“晚上十点后，地下三楼202房间，想来就来吧。” 　　穆绯脸上晴光乍现，跟上许廉：“行！我肯定准时到！” 　　这双眼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也难为于逞指挥官能视若无睹，许廉不是颜狗，但也不免产生这样的想法。 　　许廉是奔着让穆绯放弃的意图去的，第一晚就把穆绯折腾得半死，基础功最是磨人跟痛苦，好几次穆绯眼中崩出火星子，眼瞅着就要将202房间炸了，但又忍了下来，这导致许廉来了点儿精神，加长时间，等回到房间都十二点过了。 　　某上将靠在床头翻阅智脑文件，闻声看来，脸色挺臭。 　　段筹无比后悔，那么多人，穆绯怎么就挑上许廉了？ 　　废话，自然是没得挑，让兰达训直接可以买口棺椁，一次出来就能扶棺发丧了。 　　最近兰达发现白天再也找不到穆绯的身影。 　　“哎呦，走了？”兰达震惊地摸摸下巴。 　　赵楠在一旁摇摇头：“听说是跟着许廉学习防身术。” 　　兰达一只手没扶住下巴，张着嘴半晌，最后憋出一句：“别是为了于逞……” 　　赵楠：“不为了于逞他留在边防线的理由是什么？” 　　穆绯骨头都要散架了，第二天他差点儿没起来，但到了时间点，穆绯准时报道，他看着身形挺拔的许廉，是真羡慕，能跟喜欢的人并肩作战，而不是拖后腿。 　　让一个人从舒适窝中出来是极为艰难的事情，至少穆绯前二十三年，没遭过这种罪，但他心里攒着一口气，不管许廉怎么锤炼都没说放弃。 　　“有进步了。”许廉去抓穆绯的脖颈，青年开始很难躲开，现在反应跟上，能侧身一避然后反手扣住许廉的胳膊，实战中这种力道简直小儿科，但一遍遍练，总能突破。 　　段狗这几日“吃不饱”，许廉回来的晚又不敢太折腾，导致怨念很重。 　　段筹一不舒服，折腾手下几位指挥官也毫不客气，兰达还能以巡逻的名义躲几天，布迪跟赵楠根本躲不掉！ 　　果然，穆绯就是他们的报应！ 　　“很辛苦？”林休帮布迪拿下外套，刚说了句话就被男人抱住，林休没反抗，他的眼中渗出细密的笑跟宠溺，轻轻拍了拍布迪的肩膀：“我去跟许廉说说。” 　　“嗯。”布迪嗓音闷闷的。 　　然后第二天，学习防身术的队伍中又增加一人。 　　独守空房的由某上将一位增加到某指挥官两位。 　　布迪：“……” 　　这夫夫二人是狗吧？！ 　　主要是林休听许廉说这样可以提高免疫力，强身健体，给林休说心动了，他很不喜欢跑步，原地运动又不知道怎么来，布迪太紧张他了，稍微磕着碰着都让他休息，许廉很懂分寸，于是林休爽快地加入。 　　晚上十一点，训练一个小时中场休息，多加一个林休对许廉来说不算什么，针对两人的训练方式不一样，林休底子差，他也不敢太过分。 　　林休跟穆绯坐在一起喝水，脸上全是汗。开始没说话，但是等林休起个头，穆绯也能接两句。 　　“你来布迪指挥官同意？”穆绯问。 　　林休笑道：“不同意，但是我坚持坚持他总会松口。” 　　穆绯跟人稍微一熟，或者产生些好感，说话就没个把门的，他挺好奇地问：“听说你之前跟吞噬那个贾艾斯在一起过？”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布迪也有意堵上众人的嘴，所以时隔这么久再听到“贾艾斯”的名字，林休不由得一怔。 　　许廉转过头来，脸色不善：“穆少爷。” 　　穆绯眨眨眼：“说了就说了，都是过去式了，林休都有布迪指挥官了，有什么可避讳的？”他不以为然：“大概三四年前吧，贾艾斯忽然崛起，还跟我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我见过一次，那人一看就是个渣男，也就林休脾气好，要我直接给他阉了。” 　　林休：“……” 　　许廉：“……” 　　林休眼底闪过一抹光彩，好像的确是这样，“贾艾斯”被他尘封心底，再被人挑明一说，反而轻松了些，林休问道：“于逞指挥官要那样……” 　　“不可能！”穆绯打断：“贾艾斯哪里能跟于逞比？当然也没办法跟布迪比。”穆绯说着还开导林休：“我知道贾艾斯不做人，但你也别老惦记着过去，现在多好啊？你是不是不吃香菜？” 　　林休：“你怎么知道？” 　　“我去买饭撞上布迪指挥官好几回了，我还知道你喜欢吃阳春面，每次布迪指挥官都让大师傅单做，大师傅都骂骂咧咧的。”穆绯没有一点儿要嘲讽林休的意思，他就是个心直口快。 　　而许廉总算明白了上将那句话，“穆绯？要不是投胎投的好，早让人揍死了。”后面还有一句，“但心真不坏。” 　　林休喝完了一瓶水，觉得五脏六腑都舒畅了很多，不知是锻练的结果还是穆绯这个老师傅一顿乱拳打通了任督二脉，他隔着一段距离将水瓶往垃圾桶里面扔，“哐啷”一下就进了，林休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他想立刻见到布迪。 　　林休一走，穆绯得意地同许廉笑道：“你看吧，有时候就需要快刀斩乱麻。” 　　许廉沉下脸：“你该训练了。” 　　穆绯顿时目露痛苦。 　　许廉明白他的意思，于逞是边防线极为特殊的存在，饶是许廉跟进，都不一定能跟于逞配合好，穆绯连个打酱油的都算不上，但人在仰望星空的时候，哪怕无法触及，也希望站得稍微高点儿，旁边有石头就踩石头，有山峰就攀山峰。 　　曾经他对段筹就是这个态度。 　　林休回到房间时布迪正在跟赵楠发信息，上将炸了异种巢，最近异种的活跃度明显高出好多，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虽然跟异种开战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回来了？”听到动静布迪只是稍微侧了侧头，眼神还落在显示屏上。 　　说来没人信，布迪虽然搬进了林休的房间，但两人什么事都没发生，顶多牵手，抱一抱，接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布迪不想为难林休，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循序渐进地给林休疗伤，至于林休什么时候接受都可以，布迪不在意这个，他只要林休安然无恙。 　　“布迪。”林休轻声。 　　布迪没听出期间的喑哑，给了个气音：“嗯？” 　　眼前一黑，唇上就热了，布迪眨了眨眼，想到这是林休第一次主动吻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靠不住 　　林休一直很含蓄，含蓄到布迪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 　　跟尼玛做梦一样。 　　等林休撤开，布迪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任由青年时不时在他唇上轻啄占便宜，哑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林休趴在布迪肩膀上，过了一阵问道：“如果你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等等？”布迪打断，他终于有了真实感，心跳加速，很会抓重点，“你……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林休反问：“这段时间，我们不在一起吗？” 　　只有恋人才会睡在一起，亲吻拥抱。 　　如果情绪能实体化，布迪脑袋上应该炸开了一朵蘑菇云，粉色的那种。 　　【数据显示159.886这个位置活跃度最高，我的建议明早开会时让兰达预备部署，你觉得呢？】 　　【布迪指挥官？】 　　赵楠的信息石沉大海，他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若有所思，觉得布迪是真的跟他886了。 　　【一天天的，你们有一个靠得住吗？！】 　　布迪将林休轻轻放在床上，这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被贾艾斯折磨得没有了求生欲，不知为何，布迪看了一眼就有种宿命难逃的滋味，他拼尽全力将林休留下来，让贾艾斯彻底滚出他的生活，开始像个佛.祖，是不求回报的。 　　但此刻林休眼底浸开水色，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好看的唇微微张开，喘息声急促而暧.昧。 　　布迪想问问“可以吗？”手却扯上了林休的腰带，林休稍有颤栗，但是他没有拒绝，更没有推开。 　　布迪眼中的墨色倏然深沉。 　　林休身体还虚弱，布迪不敢太猛烈，可越是这样，顶撞的每一下就越是在震撼两人的灵魂，林休从来都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种滋味，他抽泣着抱紧布迪，觉得余生这样就很好。 　　……（莫问，问就是会锁） 　　第二天开会布迪没参加，连个请假条都没挂。 　　会议开始进展顺利，段筹只是瞥了眼布迪的空座位，没说话，他不吭声自然也没人有异议，主要是大家都有那么点儿心知肚明，等所有重要事宜说完，会议室陷入诡异的沉默。 　　段筹视线一扫，包括许廉在内，每个人都挺直腰板，直愣愣盯着桌面一角，段筹甚至能看到他们的头脑风暴。 　　这个时候就要主心骨发挥作用，段筹清了清嗓子，开口：“要不要……咱们庆祝一下？” 　　兰达发懵：“庆祝什么？” 　　“庆祝立誓要将整个人生奉献给边防线的布迪指挥官终于脱单了。”赵楠阴阳怪气的时候说话也跟朗诵诗句一样。 　　兰达打了个激灵，“不是吧……” 　　段筹：“你心里早有答案了。” 　　“是穆绯。”许廉忽然开口，于逞扭头看来。 　　许廉：“昨晚穆绯一席话可能将林休的心结说开了。” 　　几个人大剌剌地讨论着布迪的八卦。 　　从会议室出来，许廉跟段筹一边聊这件事一边去找段泽。 　　话说段泽之前抹眼泪好几回，长了一岁瞧着也是个小萝卜头，许廉在生死边缘挣扎，段筹前赴异种巢，对于段泽来说天都塌了，好在许廉跟段筹都非等闲之辈，段泽的天还没塌彻底，就又被顶了起来。 　　段泽最近有点儿犯哮喘，段筹不让他出边防大楼，段泽气不过找许廉，许廉一听连门都不让出了，就黑黑陪着。 　　这狗窜得很快，褪去那层笨拙的毛茸茸，黑黝光溜的短毛显得威风凛凛，体长已经超过一米五，耳朵支棱起来，一种精悍跟野性自然释放，段筹也没想到，当年随手一抱，就为了让段泽跟许廉高兴，竟然抱出这么一条好狗来。 　　赵楠博学多才，说是鹰狼跟斗牛犬的混种，要知道这两种都是烈犬，异种没侵袭的时候部队上养着一堆，但狗是好狗，遇上异种就是送死，渐渐的就不养了，如今边防线上就这一只，段筹都有点儿宝贝。 　　黑黑对外高冷不搭理，但仍是段筹的舔.狗，跟许廉十分亲昵。 　　两人一进门它就围在一旁打转转，段泽傲娇地轻哼一声，然后咳嗽起来。 　　段筹蹙眉，许廉已经一只手探上了段泽的额头，然后沉声说：“有点儿发烧，让常育再来看看。” 　　段泽不太乐意，“医生每天都有来，老生常谈的就那么些话，我都听腻了。” 　　“哎呦，小大人了？”段筹揉了揉段泽的脑袋，眼底闪过心疼。 　　段泽这毛病复杂，医学进步到如今，都做不到根除，只能慢慢养着。 　　段泽一看许廉跟自家老哥安然无恙心里就高兴，“今晚你们有事吗？没事陪我看电影。” 　　“没事。”许廉说着给穆绯发了信息，让他晚上不用来了。 　　星网最近超火爆的热血番，也就两集，一集差不多一个小时，三个人挤在一张大床上，段泽靠在许廉怀里看得津津有味，两人偶尔还能交流两句，段筹不行，开播十分钟后就仰头枕着被子睡着了。 　　热血个毛热血，段筹心想我每天打异种还不够热血吗？ 　　许廉认真的原因在于其中一个英雄是以段筹为原型，别说，拍的有那么点儿味道，尤其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架势。 　　穆绯今晚的训练泡汤了，地下三层的练习室他没权限打开，自己房间又全是东西，于是在角斗场找了个僻静位置，一招一式认真温习。 　　他不知道于逞的办公室正对着角斗场，这一面所有亮着的灯中，有一扇是属于于逞的。 　　于逞抽烟望着那道身影，眉眼沉重又平和，等穆绯中途休息，他才似惊醒一般，倏然将帘子拉上。 　　不见棺材不落泪。 　　错了，穆绯见了棺材都不一定落泪。 　　边防线的日子也就平稳了这么一阵，赵楠搜集情报几乎很少出错，异种果然在他所说的那条线上开始了第一轮冲击，那片的防御屏障才修整过，还未跟原有的彻底融合，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段筹这次不防守了，他打算退一步，被撕裂个口子就撕裂吧，异种来了他就开门接客，还真有奇效，毕竟撕开的漏洞就那么大，等一些大型异种费劲巴拉挤进来，弹药都吃了一轮了。 　　兰达坐在飞行器上指挥，打得游刃有余，按住麦沉声说：“打，往死里打，别吝惜弹药，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事后要检查攻击痕迹的，要是没打中下次就别开飞行器跟战斗机了，多蒙星刚建了游乐园，可以考虑开个碰碰车。”说着，兰达摸着腕上的红绳轻笑出声。 　　红绳编的很精致，戴在兰达手上有些违和，但大小合适。 　　出行前周茗晴亲手给的，女人头发长长了些，不扎就是个披肩发，已经升为了医疗队队长，脸蛋越发张扬明艳，给兰达手绳后扭头就跑，兰达确定，那晚的极光虽然明亮却不是暖色，周茗晴结结实实红了脸。 　　兰达也红了脸。 　　段筹的声音适时插进来，像是亲眼瞧见了什么似的，让人莫名心虚：“兰达指挥官，打着仗呢，你笑什么？还笑得那么猥琐？” 　　兰达轻咳两声，没接话。 　　段筹想调侃，但这是公共麦，他忍住了。 　　飞行异种身上站着密密麻麻的病毒异种，它们身行敏捷，跳上飞行器就开始撕咬，那口钢牙是真的锐利，士兵们如今也怕被咬，倒不会感染，但是疼。 　　螺旋引擎发出“咔咔”的响声，伴随着血肉被绞碎的动静，许廉第一时间转身，看到一个病毒异种正浑身是血，亢奋而冰冷地盯着自己。 　　“有情况？”耳麦中，段筹问道。 　　许廉“嗯” 了声，又说：“不严重。” 　　这只病毒异种忽然鼻尖动了动，它森白的牙齿上沾染着粘液，生物鳞片已经没什么保护作用，但自杀式撕咬在解毒血清没出现前非常具有杀伤力。 　　许廉的专注度提升至最高，他的眸色也呈现出一种无机制的冷光，异种在这种注视中竟然低了低头，那是一种几乎于畏惧的动作，让许廉心里一惊。 　　许廉突然往前一步，病毒异种同步后退。 　　“哥……”许廉有些不知所措，张口都忘了喊上将。 　　话音刚落，机身一个震颤，许廉的飞行器被抓住，顶部“砰”地压下另一架飞行器，连接口大开，段筹没回应，他直接跳了进来。 　　段筹半空就看到了那只病毒异种，想都没想，落地就是一脚。 　　段筹认真起来的一脚可不是闹着玩的，异种“Pia叽”一下摔在内壁上，落在舱内抽搐了两下，血液蔓延开，不动了。 　　许廉：“……” 　　段筹没理会，上前抓住许廉的肩膀“不舒服？” 　　段筹最怕排斥反应卷土重来，毕竟科莱洇石在此前从未有人用过。 　　“没。”许廉不知道怎么说，他犹豫片刻，斟酌道：“我刚刚发现这只病毒异种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 　　“有点儿怕我。”许廉说完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段筹认真思考了一番：“它们畏惧长得好看的人？从前没发现啊。” 　　许廉：“……” 　　段筹麦没关，他们的对话兰达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各自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几位指挥官抽出氧气管的动作整齐划一。 第一百二十六章 鏖战 　　许廉觉得上将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想想也离奇，异种怎么会畏惧人类？紧跟着，许廉想到了身上的异种基因，他心念急闪，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但并不清明。 　　机身猛烈摇晃，段筹抱紧许廉，扭头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异种尾巴。 　　“上将，撕裂口范围扩大，异种数量暴增！”耳麦中兰达嘶吼。 　　段筹冷静回复：“按照计划。” 　　“是！” 　　蛮芜星是段筹让给异种的“礼物”，因为臭氧层被加速破坏，期间的环境非常恶劣，许廉失踪的那半年内已经完成了全部迁移，蛮芜星现在除了地表一些特别耐旱的植物，连个鬼影都找不到。 　　异种不喜欢高温环境，它们的表皮耐受度胜过人类许多，但终有一个临界点，当病毒异种不再成为人类的威胁时，它们就成了同族的拖累。 　　飞行异种着急将病毒异种往蛮芜星送，边防军象征性地阻拦了两下，然后就让开了路，让它们自以为攻占人类第一星的计划成功。 　　等这一批异种全部进去，段筹用它们最讨厌的电磁波将整个蛮芜星包裹起来，下面的地表温度已经突破了七十度，段筹望着这颗土黄色的行星，知道它已经保不住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消散前尽可能多的带走这些宇宙“蝗虫”。 　　之前从维纳星拿来的原矿石派上用场，镀在飞行器上，使得人类可以轻松抵抗这里的高温。 　　蛮芜星成了异种的焚烧炉。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乌泱泱的异种通过撕裂口冲进来，兰达亲自加入战斗，指挥权交给段筹。 　　这是数年来异种群最汹涌的一次，如果不是段筹做足了准备，人类防线至少倒退三个星系。 　　算起来异种的准备已经非常充分，大批量的卵穴，病毒异种的进化，它们在数量跟攻击性上给了人类几乎可以灭族的威胁，但万万没想到人类中不仅出了一个段筹，还有一个许廉。 　　可能内阁当初建造实验基地的时候都没想到，唯一幸存下来的初代竟然强悍至此。 　　战斗已经持续了两天一夜，数不清的弹药废壳跟异种尸体跌入宇宙深渊，许廉中途回来补充弹药，他刚从异种堆内部完成轰炸，火光宛如长龙咆哮，横扫整个作战区，中途信号失联了几分钟，段筹倏然从座椅上起身，面沉如水。 　　直到信号再次恢复，许廉低声：“完成任务。” 　　飞行器右翼受损，一进入飞舰就被机械手臂卸掉修理，舱门打开，许廉看到了段筹。 　　“哥。”许廉笑道，神色带着几分哄送。 　　“你还有脸笑？”段筹一把将人抱紧，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不过是说有裂缝，可以完成异种群的轰炸，你倒是跑得快！” 　　“我就在附近。”许廉解释，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战机一旦错失就很难等到第二次，当时从麦里听到兰达的计划，许廉正好就在异种群露出的那个裂缝前方，可谓绝佳的时机，他有信心完成任务，于是跟段筹打了声招呼，直接冲了进去。 　　“别害怕。”许廉低声：“我已经完全康复，不会再有排斥反应。” 　　“嗯。”段筹声线绷得很紧，看到人安然无恙他才放下心，低头快速跟许廉接了个吻，段筹还要回指挥位上去，他轻拍许廉的肩膀：“换架飞行器。” 　　“好。”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几分钟，段筹转身离开，披风在空中勾出一个凛厉的弧度，许廉望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眼中的温柔跟着消散，被坚毅取代，他调整好呼吸，重新换了架飞行器，从飞舰内驶出。 　　所有人都在战，没有休息一说。 　　原矿石镀过的飞行器坚硬度大大提升，使得士兵的存活率跟着增加，这三天打得天昏地暗，伤亡报告远比想象中低得多。兰达跟许廉完成了战场上的数次配合，有他们在，还有上方的指挥飞舰屹立不倒，士兵们就战意昂扬。 　　兰达的飞行器在空中慢悠悠飘荡，他仰面倒在座椅上，放在操控盘上的手指还在轻颤，好似操纵什么似的，兰达已经四天没睡过觉了，段筹让于逞上场，将他换了下来，兰达没去飞舰，而是在飞舰外围的安全区小憩，一旦有任何意外，他能第一时间奔赴战场。 　　智脑“滴滴”响起，兰达猛地坐直，眼中的困倦仍在，人却强行清醒，他看都没看通讯人，开口就说：“战况如何？” 　　那边安静了两秒钟，兰达蹙眉，低头间彻底醒了。 　　“嗓子怎么这么哑？让你喝水喝了吗？”周茗晴问道。 　　女人嗓音低低软软，兰达这几日奋战到干涸的身体恍如一捧清泉滋养，顿时飘飘然起来，他着急抓过操控盘下面的水杯，“咕嘟嘟”就是好几口，然后说：“喝着呢喝着呢。” 　　周茗晴笑了笑：“别我喊了才喝。” 　　兰达有些不好意思：“战况紧急。” 　　周茗晴问道：“受伤了吗？” 　　兰达瞥了眼被纱布包裹的右手，还在渗血，身体好几处都不舒服，但打仗就这样，回去躺两天营养舱就行了，于是云淡风轻道：“都是小问题。” 　　又安静了一阵，周茗晴嗓音低哑，怎么听都像是带着哭腔，“小心点儿，别再受伤了。” 　　兰达的心顿时被捏成一团，着急起来：“怎、怎么了？你别哭啊！” 　　“傻子才哭。”周茗晴的抽泣声明显，兰达外出从来没打得这么久过，蛮芜星外的炮火声边防大楼这边都能听见，周茗晴稍微眯一阵就全是噩梦，她知道兰达是副指挥，肩上责任重大，根本不敢打扰，也是问了许廉才知道，兰达这阵子在休息，才敢来个通讯。 　　周茗晴不知道的是她询问许廉的时候，许廉正在被两只飞行异种狂追，那条说兰达休息的信息是在爆炸跟鲜血横飞中发出去的，他撞烂了一只异种。 　　“记得回来呀……”周茗晴语气中的担忧跟期盼透露出来，兰达腰板挺直，掷地有声：“保证平安完成任务！” 　　周茗晴被逗笑了，不敢再打扰，让兰达好好休息就挂断了通讯。 　　段筹这边也在浅眠，哪怕这样脑子也在飞速运转，眼前闪过的全是这一片星域的军事布置图，就在这种沉闷中，一道“嘿嘿”声显得格外清楚。 　　段筹纳闷地睁开眼睛，眼底全是红血丝，他下意识要摘麦，看看是不是坏掉了，就听兰达清晰地说：“周小姐给我来电话了，她让我多喝水，保护好自己，别受伤了。” 　　段筹顿时一脸嫌弃，抬头发现布迪是同款神情。 　　兰达开通了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内部频道。 　　段筹浅浅吸了口气：“兰达指挥官，我看你底气十足，不然也别休息了，去战场上多砍两只异种好了。” 　　“已经在路上了，嘿嘿。” 　　“你还真来？”于逞接了一句，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嗡鸣。 　　段筹莫名觉得脑袋有些疼，他正要跟布迪说什么，就见这人从衣领里扯出折叠氧气罩，已经吸上了。 　　“许廉一直在战斗，需不需要换下来休息一阵？”赵楠推门进来，脸上也按着氧气罩，看来兰达刚才的言论对他刺激也不轻。 　　段筹烦死了，仰头枕在硬邦邦的座椅靠背上，觉得一个个真是辣眼睛，“不用，我都喊了他好几次了，许廉不来。” 　　布迪由衷感叹：“强！” 　　这边兰达抵达战场，帮于逞解决掉一圈异种群，弹药拉满，打得那叫个激情澎湃，于逞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包围圈杀出，“谢了。” 　　“不谢，要谢就谢周小姐！” 　　许廉当即打歪了，看着那只目标异种扑闪着翅膀快速飞离。 　　众人：“……” 　　赵楠由衷建议：“上将，指挥官不然不谈恋爱了吧？” 　　段筹：“你放屁呢？” 　　赵楠：“……” 　　段筹给常育拨了个通讯：“我看你那个随身携带的氧气罩挺好，给我也整一个。” 　　常育难以置信：“您也需要？” 　　上将以一己之力就可以击溃整个指挥团啊！ 　　“让你弄你就弄。”段筹抓过桌上的压缩饼干就往嘴里塞，他身边这几位的气人程度是一样的，凭什么就对他歧视？ 　　这一战持续了半个月。 　　许廉距离上一次换下休息已经过了五天，他的体能比普通人好些，但到底不是钢铁之躯，这次从飞行器上下来时腿都是木的，扶着舱门差点儿跌倒，一只强有力的手揽住他的腰，被人往怀里一送，枕在熟悉的肩膀上，许廉浑身肌肉松懈，顿时无比酸痛：“哥……” 　　“嗯，睡会儿。”段筹沉声。 　　不睡……许廉只是嘴唇动了动，连个声音都没出，就脑袋一偏睡着了，他搭在段筹臂弯上的手轻轻跌落，随着段筹的步伐轻轻晃着。 　　段筹眼底的疼惜漫出，许廉一旦上战场就充当着主力，行动量是别人的十数倍，经常去执行高难度任务，段筹下达命令时毫不犹豫，可到底多担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将。”麦中响起赵楠的声音：“主星来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在等你 　　这一仗早在开打前段筹就通知了内阁，中途卡莫白倒是来了两个视频，但外面正是轰鸣震天的时候，飞舰在刺目的白光中轻轻震颤，连一向严整肃杀的段上将都长了一圈胡渣，不知为何卡莫白没再多话，都是说了句“祝凯旋”就匆匆挂断。 　　主星的安稳建立在边防线牢不可破上，一旦这里动荡，充斥着危险的波浪能直接荡涤到卡莫白脚下，他在内阁数十年，可以勾心斗角可以谋划盘算，做着自己的土皇帝，但是他没能力去对战异种。 　　这是段筹在卡莫白身上见到的唯一可惜的地方。 　　此人若成边防线上排兵布阵的谋士，像维护柏斯那样维护民众，倒真是个人才。 　　段筹先疾步回了飞舰内的休息室，室内没来得及好好整理，空气透凉，段筹扯开被褥，将许廉小心翼翼放上去，再盖好被子打开壁暖，开战期间一切资源能省就省，段筹的私心也就用在能暖和许廉的这几个小时上。 　　段筹推开指挥室的大门，深绿色的军装映入眼帘，除了几位退休老将跟记者，热里也在其中。 　　热里对边防线这地方应该有阴影，毕竟上次离开的时候还发着高烧，差点儿搭进去半条命。 　　“上将！”一位老将同段筹敬礼，眼底有宽慰也有心痛，他们来的时候于逞等人正在跟异种打，炮火横扫蛮芜星外围，幽蓝色的天幕几乎被炸成白昼，浓烟滚滚，一粒星辰都看不到，战争带来的荒芜如杂草般横生，烧得他们心中仅剩的希冀也变成粉末。 　　战况紧急，远比段筹口述中灾难得多。 　　“李老。”段筹颔首，李老是第一批驻守边防线的人，段筹对退役后的老兵总是格外尊重。 　　“物资够吗？还有弹药，能源，上将尽管报数。”李老跟着段筹的步伐，一并走到了操作台前。 　　段筹打开立体图看了一圈，确定自家防线没问题，这才说道：“我储存的弹药足够，如果这里守不住，再补给多少都没用。” 　　说着耳麦亮起，段筹接通。 　　空气静悄悄的，兰达又是个大嗓门，其他人稍微一屏息就能听清。 　　“不行上将，我这位置异种暴增，它们应该又要反扑了，许廉在吗？！” 　　段筹当机立断：“我来。” 　　许廉刚躺下没三分钟，哪怕有异种基因撑着，铁人也熬不住。 　　当着李老跟热里等人的面，段筹将刚睡了三个小时的赵楠喊起来，然后转身说：“战况紧急，劳烦各位稍等片刻。” 　　他语气仍旧沉稳，没有一点儿慌乱跟急促，但神色中有着遮掩不住的倦容，完全是一口气撑着，就这样还要去打仗，可见这次异种侵袭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赵楠打着哈欠接班，冲李老几人抬了抬下巴：“坐啊。” 　　饶是追求新闻爆点的两名记者一时半刻都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坐？谁还能坐的住？！ 　　段筹的飞行器驶离飞舰，于一线战火蔓延中逐渐消失。 　　李老喉咙疼，胸口更像是堵住了什么，嗓音干哑，“布迪指挥官呢？” 　　“布迪刚躺下半个小时，我来就行。”赵楠接道。 　　李老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半个月前内阁还就“边防线指挥官过多”做了一番讨论，其实柏斯跟卡莫白的义正言辞下无非一个意思：削减段筹这边的实力。七个似乎有点儿多，但是现在一看，多吗？异种真的打来，七十个都不够用。 　　热里手脚发麻，呼出的气都是凉的，来前他给自己打气加油，绝不能再让段筹跟许廉折辱，可来了以后恍然发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有多么可笑。 　　真正的英雄奔赴前线，以血肉阻挡，主星的众人贪图享乐，争那一时的荣辱。 　　热里忽然想到周茗晴曾经对他的评价：“所有的骄傲都来自于家族，硬仗一场没打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柏斯教会热里背负家族荣耀，教会他心狠果决，独独没教会他行兵打仗，父子二人一脉相承。 　　许廉只睡了一个小时就惊醒，他脑子昏昏沉沉，炮火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后倏然清晰，许廉跟着彻底恢复意识，他一边下床一边拨通了跟段筹的内部通讯，那边没有第一时间接，许廉心里一沉，就知道段筹出战了。 　　许廉直奔飞行器，到了地方看到两个陌生面孔跟热里。 　　主星来人的事许廉不知道，当然为何热里在此他也不在乎，其中一人身形微动，似乎想上前，但许廉已经利落地跳进舱内，落门启动一气呵成。 　　飞行器带动猛烈的冲击波冲出滑道，许廉刚离开安全线段筹的通讯就拨了回来。 　　“在哪儿呢？”段筹那边爆炸声猛烈，震得人耳膜都疼，他的声音需要许廉好好分辨。 　　“哥你在哪儿呢？”许廉反问。 　　段筹两三秒没说话，许廉就听了两三秒的爆炸声，然后那边稍微安静了些，段筹问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才睡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足够了。”许廉已经看到了段筹的飞行器，推动引擎追了上去。 　　“哥，这里我来，你回去。” 　　段筹很轻地笑了下：“怎么，觉得我不能打？” 　　“不是。”许廉仍是不习惯段筹冲锋陷阵，兰达在，于逞在，他也在。 　　“快来。”段筹语气一沉：“兰达这边发现了一只异种王。” 　　所谓异种王，就是躲藏于异种群最深处，用声波控制指挥的超高智商异种，数量稀少，这只算是段筹回归边防线见到的第一只。 　　杀了异种王，就跟擒贼先擒王是一个道理。 　　这次异种耗费庞大，是打定主意要从人类领土上撕扯下来一块。 　　“老子把它牙撬了！”兰达骂骂咧咧，尝试用炮火轰开一条通道。 　　但是异种群密集，只能在上面打出一个豁口，弹药一停，这群“蝗虫”就密密麻麻地补上。兰达看着就头疼，他调转飞行器，去跟段筹等人回合。 　　“怎么办？”兰达喘着气：“外围一圈飞行异种，生物鳞片全部封闭，又硬的跟什么似的。 　　段筹看了一眼，正要张口就听许廉说：“试试从下面冲进去。” 　　不谋而合。 　　“现在的位置可能不行，你们打掩护，我来。”段筹接道。 　　许廉跟兰达异口同声：“不行！” 　　许廉接道：“我来！” 　　说完不给段筹反驳的机会，许廉的飞行器自段筹面前快速掠过，眨眼间就到了异种群外围。段筹磨了磨牙，想着回去怎么收拾许廉，却又觉得无比踏实，兰达跟于逞做不到高强度运转，一旦出现像这样的空缺，它们大概率只能看着异种王逃之夭夭。 　　机会有，但有时候隔着刀山火海，而许廉就是能闯过去的人。 　　段筹打开公共麦，调了一个中队的人来。 　　几十架飞行器紧密排布，等许廉亮起灯，段筹跟着一声令下，炮火如同一道推墙，在异种群中生生推出一个缺口，数不尽的飞行异种往上补，不慎被打烂生物鳞片就哀嚎着跌落，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惊。 　　许廉屏住呼吸，血液中的鼓胀充斥耳膜，一切杂音被摒弃脑后，他紧盯着前方，异种振翅、嘶鸣，争先恐后，终于在某个瞬间，补充数量被段筹他们的炮火压制，露出了一个缝隙。 　　异种王狰狞的齿牙因为声波传递而不断震颤，就是现在！ 　　许廉猛地冲向前方，在一扇黑翅即将遮蔽缝隙的时候，他成功挤了进去。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飞行器入异种群，如一叶小舟跻身惊涛汪洋，稍微一点儿风浪都能让它沉入漆黑的海底，连个骨头渣都不剩！这就需要极为高超的驾驶技术，多一点儿瑕疵都会致命。 　　许廉保持着跟段筹的通讯：“接近目标。” 　　“安全吗？” 　　“安全。” 　　兰达佩服，能在那里面说“安全”的，许廉当真第一人。 　　内部的异种群朝着固定的方向旋转飞行，恍如一个强力绞杀器，许廉需要通过机身的歪斜程度来判断最为精准的飞行方向，他一只手按住热弹发射按钮，眼前刮着风暴，他在一扇机翼被撞飞一个挡板的时候终于找到风眼！ 　　砰—— 　　异种们感知到了危险，疯了一般冲向异种王，来了！ 　　许廉勾唇，刚才只是个幌子，接下来的才是他要送给异种王的！ 　　那只大型异种在嘶鸣声中被炸飞了一侧的生物鳞片，一批飞行异种见势不对朝着许廉汹涌扑来。 　　许廉的飞行器来不及掉头，就这么倒着往外冲，引擎四周火星子飞溅，机身猛地一震，是撞上了异种，但许廉没有减速，他按住耳麦：“上将。” 　　段筹沉声：“我在等你。” 　　两枚热弹自异种群中炸开蘑菇云，一些在高温燃烧中化作飞灰，两名记者站在飞舰巨大的落地窗前，瞳孔中映出冲上宇宙苍穹的火光。 　　一切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这样的战斗能刻入他们脑海一辈子，人类的劣根性无所遁形，他们完成不了卡莫白的交待，那就是：淡化事实，稳住民众。大家有权力知道一切，知道十二星系内的和平稳定，是从异种群中拼杀出来的。 　　许廉的飞舰尾部已经烧了起来，倒计时结束就会爆炸，段筹追上，钢爪抓住，打开连通口，许廉用力攀上入口，等他进来段筹直接扔了那架飞行器。 　　轰！ 　　脚下炸开。 　　许廉平躺在舱内，大口喘息。 第一百二十八章 愤怒燎原 　　耳鸣剧烈，眼前的一切泛出光晕，许廉视野朦胧中感觉到一只手朝自己伸来，他想都没想就抓住；段筹臂力很好，将许廉上半身提起，然后一只手立刻捞住他的腰，许廉跟个挂件似的挂在段筹身上，抬起头，两人气息灼热，近乎于狠厉地接吻。 　　许廉大胆了许多，他身上那层自卑跟自毁被段筹一寸寸剥离，新肉鲜活，勃勃跳动。 　　“上将……”许廉跟段筹分开，两人额头抵住，他笑了笑：“完成任务。” 　　“非常漂亮。”段筹又很快地吻了吻他的眉眼，然后将许廉抱到了副驾上，从上方拉出临时急救用的面罩，扣在许廉脸上：“休息几分钟。” 　　许廉也不逞强，听话地阖上眼睛。 　　异种王的丧生让边防军得以喘息，除去被困在蛮芜星等死的那批，多数异种跟狂风一般沿着来路返回，飞行器跟战斗机停在半空中，冷冷注视着。 　　段筹没有放松警惕，一边组织人修复漏洞一边加强了四周电磁波干扰，做完这些又是大半天，段筹一声“返程”，叫不少人原地瘫倒，直接昏死过去。 　　段筹也累够呛，他实在没心情接纳主星来的这批人，爱咋咋，自己找吃的找住的地方。 　　一回到房间，段筹就推着许廉去洗澡，然后非常不要脸地挤了进去，段筹抓紧时间，将许廉按在了光洁微凉的瓷砖墙壁上，两人的喘.息伴随着水声，齐齐淹没在浓郁的情.欲中。 　　出来后段筹默不作声地给许廉跟自己吹干头发，确定一切准备就绪，两人相拥着躺下，阖上眼睛的那一瞬困倦疯狂涌来，由不得人反抗，两人被钉死在床上，呼吸逐渐均匀，不止他们，整个边防大楼都格外安静。 　　布迪洗漱完出来差点儿连床都没找到，眼瞅着就要原地跪倒，还是林休拉着他去了卧房。 　　布迪肩膀上青了好大一块，飞舰震动时正疾步于走廊，一个不注意撞在了护栏上，根本没觉得疼，林休眼底溢出心疼，掏出外敷的药小心翼翼贴上。 　　兰达躺在营养舱内，前脚还在跟周茗晴聊天，等周茗晴端杯水进来的几十秒内，人已经歪在营养舱边缘睡着了。 　　周茗晴轻手轻脚地上前，扶着兰达躺下，她守在一旁，眼神格外温柔。 　　她早就放开了许廉，也没打算短时间内谈恋爱，尤其在边防线见过各种壮烈跟生离死别后，想着将青春奉献给这里也很好，但兰达像个忠诚温厚的大狗狗，永远对她和颜悦色，绝不强求，周茗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了心，但如今兰达每次上战场，她都提心吊胆。 　　夜色宁静，鼾声微起。 　　穆绯进不去于逞所在的楼层，于是一个人站在楼下，待到了凌晨。 　　段筹这一觉睡了将近三天，醒来时脑袋是木的，但身体缓过劲来了，他一起身许廉就跟着动了动，段筹急忙将人按住，又轻轻拍了两下，小声说：“困就睡，我去给你拿吃的。” 　　许廉含含糊糊：“肉包子……” 　　“好，肉包子，大个的。”段筹失笑。 　　他洗漱完直奔食堂，腹中敲锣打鼓地要食物，饿得感觉能吃下一头牛，对食材把控非常严格的大师傅这次舍得料了，段筹说肉包子，大个的，他直接端出一个盘子那么大的。 　　段筹边吃边往休息室走，一推开门果不其然许廉已经醒了，段筹一走他很快就没了睡意，青年坐在床上，睡衣歪了，头发也炸着，整个人木木的。 　　段筹被他萌了个半死，催促着去洗漱：“快点儿，有肉包子。” 　　许廉一看那么大，麻溜儿下床。 　　段筹提上来的东西两人横扫一空，吃完靠在沙发上喘气，此刻太满足了，什么都不想要。 　　“主星的人还在吗？”许廉问。 　　“在。”段筹接道：“下午我约见。” 　　记者来前被卡莫白接见过，希望最后的报道要安抚人心，但他们现在改变注意，少了平时对于爆点的追求，不再那么缠人，而是拿出几分媒体人的真实跟严谨，对段筹做了一个长达两个小时的采访。 　　从异种发动攻击的时间到边防线的布置，能说的段筹知无不言，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帽檐稍微下压，脸部线条削瘦，但仍旧坚不可摧，好像有他在，人类就仍能坚稳地屹立于十二星系，这让两名记者安心了很多，最后，段筹扔出一个重磅炸弹，“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研制出了解毒血清。” 　　记者瞪大眼睛：“您、您说什么？！” 　　《人类岌岌可危！但有曙光自黑暗中破出！》 　　这样的报道都没经过内阁的审核，直接登陆在了星网两大媒体平台上，绝非哗众取宠，里面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视频都是实况录制，两名记者都是业内老前辈，也没跟上面商量，反正他们要爆点，这还不够爆点的吗？ 　　挺爆的，星网短短五分钟后陷入瘫痪。 　　【上帝……我觉得我快要去见上帝了……】 　　【真的吗？蛮芜星沦陷了？】 　　【喃凮之前上将索要物资的时候还有一堆人说上将其心可诛！现在怎么不说了？没有那些物资怎么打异种？靠你们的键盘吗？！】 　　【我对主和派有意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卡莫白到底能不能听取一下民心，一天天粉饰太平有意思吗？】 　　这段话引起了众人的关注跟愤怒，原因无它，内阁前一天还发布了一篇“人类曙光”的文章，意思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异种绝不会侵犯人类领土，然后呢？！ 　　【尼玛！内阁是什么品种的废物？！解毒血清还是上将那边研发出来的！】 　　【我这辈子就服一个人：段筹！】 　　【我还佩服许廉！啊啊啊！当时他追随上将去边防线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朝一日会大放光彩！你们看视频了吗？他去轰炸异种王的时候跟上将简直配合完美！我都要看哭了！】 　　段筹跟许廉的名字被频繁提及，生命面前，一切力挽狂者都是英雄，他们身上的光环越来越多，与之相反，内阁快要被踩进泥里，他们愚弄了民众，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上午希兰加议员的车让暴怒的民众砸了后车玻璃，颜料涂得哪儿哪儿都是，他战战兢兢回到办公大楼，当即喊了一个小支队的亲卫军，生怕被暗杀！”苏越燃哭笑不得地跟陆思恩说：“他是卡莫白的亲信，这些人作死，连带着我们一起。” 　　“不全是，这几个月来我们主战一派跟内阁的矛盾越来越深，虽然举步维艰了一阵，但越是这种时候，对我们越是有好处。”陆思恩勾唇：“星网上的民.主投票你看了吗？我们的票数已经超越了卡莫白他们。” 　　他抬头，看着乌云一路蔓延过来，内阁的旗帜显得摇摇欲坠，风吹来泥土的香气，陆思恩提前品尝到了胜利的味道。 　　苏越燃笑道：“福祸相依吧，反正我光棍一个，陆夫人跟小侄女也已经到了安全地方，就算跟卡莫白他们撕破脸，咱们也没什么可怕的。” 　　陆思恩点点头。 　　事情的发展完全在段筹的预料内，那两个记者只要如实报道，便起东风。 　　但是有一点格外棘手。 　　“告诉我，段筹是怎么拿到解毒血清跟病毒抗体的？”柏斯脸色铁青，这位“老好人”的和善面具终于维持不住，他眼底是“刺啦”燃烧的火星子，近乎于凶狠地瞪着卡莫白。 　　卡莫白后背全是冷汗，他不知道，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在怀疑段筹是不是妖？！ 　　“两个月前还没有。”柏斯眉目一沉，开始抽丝剥茧：“当时段筹还跟我们要了一匹疗效好的抗生素，他不是作秀的人。” 　　忽的，柏斯跟卡莫白同时抬头，“许廉！” 　　许廉失踪半年，这事柏斯跟卡莫白是知道的，段筹对此的解释是“执行机密任务”，他有权利对任务内容保持沉默，柏斯二人虽然一直心有疑窦，但不觉得许廉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考虑到他的战斗力，主星还加强防范了两个月，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 　　“打个比方。”柏斯开口：“抗毒血清是许廉带来的，那么他是如何带来的？” 　　卡莫白心中的某根弦被拨响，曾经一瞬的怀疑在经年后倏然破土而出，紧跟着擂鼓阵阵，有什么不得了的猜测在他心中快速酝酿，“阁下……”只是一出口，卡莫白身上血都凉了下来，“我曾经看过许廉的全部履历，他有一段空白期，是他作为孩子的时候……” 　　“孩子”二字对柏斯他们来说过于敏锐，午夜梦回间光是听到小孩的笑声，都每每惊出一身冷汗，究竟送往实验基地多少，他们根本就不敢算。 　　“孩子……”卡莫白继续：“许廉那段空白期的开端，是实验基地刚成立不久，结束是实验基地被轰炸完几年后，阁下，再假设……”卡莫白深吸一口气，有些被这种猜测吓到，黑暗中的庞然大物朝他张开嘴巴，竟然有几分孽力反馈的味道：“再假设许廉是当年的实验品之一，那么他能活到现在……” 　　柏斯冷冷吐出两个字：“初代。”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段筹你意欲何为！ 　　初代是他们所有计划中最大的损失，当年那个狗东西炸毁实验基地的前夕，他们还在为得到一个完美的初代而欣喜若狂，谁知第二天噩耗传来，一切都成了灰烬，哪怕经年后实验计划再次启动，常育那个半瓶晃荡的也无法再创造出一个初代。 　　如果许廉就是初代，那么抗毒血清的事情不管多么离奇，就都说得通了。 　　而凝聚在许廉身上的疑点，例如他为何瞧着削瘦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爆发力跟战斗力，他在亲卫军中蛰伏藏拙，明显是在隐瞒些什么。 　　柏斯跟卡莫白同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段筹偷了我们的宝贝卡莫白上将。”柏斯一字一句：“你得想办法拿回来。” 　　常育如果知道这二人心中所想，能在瞬间笑出声来。 　　边防大楼外，一人将拳头大的球扔出去老远，一条黑狗如闪电般窜出，不出五分钟又叼着回来。 　　兰达打着哈欠过来：“遛狗呢？” 　　许廉脸上一层薄汗，笑着点点头：“嗯！” 　　一个男人笑这么好看做什么？兰达心想，他正要问问上将在哪儿，就见两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再定睛一看，跟着警报拉响。 　　是周茗晴跟热里。 　　准确来讲是热里缠着周茗晴。 　　“你能好好听我说一句吗？”热里拽住周茗晴的手腕，眼底全是压抑的倾诉跟暴躁，这几天他脑子很乱，那场战役过后，他心中某处坚固的东西被摧毁殆尽，热里郁闷极了，他想找个人一吐烦恼，加上之前就喜欢周茗晴，在这里见到自然不愿意错过，热里希望周茗晴能重新看待他。 　　周茗晴用力甩热里的手却没甩开，立刻翻白眼：“战役刚结束，一堆伤员等着我呢热里阁下，您不能帮忙就算了，也别惹麻烦。” 　　这句话瞬间刺激到了热里，他手上不自觉用力，神色激烈：“你是这么想我的？！” 　　周茗晴皱眉：“松开！你弄疼我了！” 　　“我……” 　　热里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掀开，踉跄后退两步，抬头看到兰达将周茗晴护在身后，而周茗晴平时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此刻却拽着兰达的袖子，十分信赖的样子。 　　“星网上说热里阁下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绅士，就只是这样吗？”兰达脸色森寒。 　　热里有些口不择言：“关你什么事？” 　　说完就见周茗晴面露嫌弃。 　　热里残存的理智“轰”地就炸了，“怎么，你也喜欢周小姐？” 　　周茗晴感觉到兰达的身体倏然紧绷，虽然什么都没说，她却偷偷笑了。 　　可爱！ 　　兰达僵硬：“关你什么事？”他一向藏不住心思，说完这句话脸色倏然涨红，简直此地无银。 　　热里怒道：“你敢像个战士一样跟我对决吗？” 　　许廉走近正好听到这句话，稍微一怔，然后看向热里的眼神充斥着不解，什么叫做“你敢像个战士一样？” 　　兰达是众战士的指挥官，热里这话听起来简直黑色幽默。 　　兰达上下打量着热里：“你确定？” 　　热里已经被愤怒、怀疑，嫉妒等乱七八糟的情绪填满了，整个人都要炸开，自我感觉能干碎一头牛，“来！！！” 　　段筹等人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这个阵仗到底发生了什么简直一览无余，布迪震惊，“热里脑子没进水吧？” 　　“进水是一种谬赞。”赵楠吐槽。 　　事实证明愤怒虽然会提升一个人的战斗力，但成为不了天花板，兰达在边防线几十万人中就锤不过段筹跟许廉这对夫夫，揍个热里还是绰绰有余，最后他都不忍心了，说着停战，但热里跌跌撞撞爬起来，偏要嘶吼着扑来。 　　勇士精神，兰达难得对这人心生一丝好感，也给了他勇士该有的体面——一拳打翻。 　　“你倒在了擂台上。”兰达走近，盯着鼻血外溢的热里：“不算丢人。” 　　路过的穆绯惊得薯片都掉在了地上，心想这还不丢人那什么叫丢人？ 　　许廉围观全程，简直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武。 　　周茗晴又笑又无奈：“你打晕他完事又要往医务室抬。” 　　兰达心神一紧，顾不得许多，同周茗晴商量道：“那你让别的护士看他，你别理行不行？” 　　周茗晴忍住笑：“还不给我抬过去！” 　　兰达立刻扛人如麻袋。 　　“吃吗？”穆绯走到许廉跟前，抖了抖薯片袋子，含糊问道：“吃吗？” 　　零食在边防线算稀缺东西，一是大老爷们抱着薯片吃像什么样子，二是这玩意真的很贵，也就穆绯这样的小少爷能享受。 　　许廉朝袋子里看了一眼，问：“要掏钱吗？” 　　穆绯“噗嗤”笑出声：“你在逗我吗？” 　　许廉好歹算他半个老师，闻言不客气了，抓了一片放进嘴里，酥香爽脆，不夸张说，还是第一次吃；穆绯见许廉眯了眯眼，颇为大方地塞他怀里：“都给你！” 　　许廉礼貌：“谢谢。” 　　布迪看段筹突然拿出个望远镜盯着外面，十分好奇：“你干嘛呢？” 　　段筹：“看看什么牌子的薯片。” 　　众人：“……” 　　“我家小廉爱吃，我早说过，咱们有钱，他就是舍不得花。” 　　段筹看清楚了，心满意足放下望远镜，一扭头，布迪跟赵楠正面无表情看着他，脸上都戴着一个氧气罩，一旁的于逞没忍住：“常育教授弄的吗？我也去要一个。” 　　段筹发自肺腑：“你们没病吧？” 　　许廉下午集训，都在边防大楼的时候他跟段筹不是那么黏，晚饭也是一个人吃的，回到休息室已经是晚上八点。 　　段筹单穿一件衬衫靠在沙发上，长靴包裹的双腿交叠，领口敞开着，正在立体投影中翻看星网论坛。 　　许廉被狠狠帅了一把，眼神瞧着澄澈，却又贪婪，黏在段筹身上好几秒才扯开，唤道：“哥。” 　　“嗯。”段筹指了指床上：“看看你的礼物。” 　　礼物？许廉狐疑上前，床上没放什么别的，就是被子鼓鼓的，他捏住一个角，稍微掀开，包装一角显露出来，许廉眼神一亮，将被子整个翻了个面。 　　除了下午吃的薯片，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零食，就像是小孩一下子落入玩具堆里，眼花缭乱地都不知道选哪个好，许廉索性脱了鞋，坐在中间，拆开一袋薯条。 　　“上将什么时候买的？”许廉含糊问。 　　“就下午，咱不吃穆绯吃剩下的，多蒙星上也有。” 　　许廉：“很贵吧？” 　　“不值几个钱。”段筹起身，拉着许廉看星网留言，“我都不忍心了，柏斯跟卡莫白威严扫地，原本我还想着解毒血清的事情找个什么理由，现在也不用找了，谁拿着救命药谁就是救世主。” 　　许廉强调：“上将一直都是。” 　　“别高抬我。”段筹看他光速塞完一袋薯条，想着隔三岔五就买回来尝尝，毕竟垃圾食品，也不能多吃。 　　翌日清晨，许廉去常育那里报道，血检结果很正常，甚至于已经恢复到了人类水准，常育不信邪，让许廉集中注意力，但扫描上也没任何波动，这简直神奇！ 　　段筹第一时间打来通讯，常育手舞足蹈地解释：“就是说，上校体内的异种基因已经被吞噬干净，但是他保留了异种基因带来的各项感官增幅，换句话说，再也不存在任何排斥反应。”常育心头的巨石重重落地，他望着窗外的极光，轻笑，“上校以后都不用来检查了。” 　　“他是人类。” 　　那些死去的孩子永远都回不来，初代是死亡堆砌的绝望中唯一盛开的一朵花，捧着这朵花，就像完成了一场自我救赎，常育曾经对基因改造毫无把握，他癫狂地沉浸其中，从兴奋到抗拒，最后无比悔恨，希望一死了之，然而时至今日，他已经彻底搞清楚了其中奥秘，却心如止水，这些东西会跟着他的生命一起消散，常育不会留下一个字在人间。 　　因为他也是人类。 　　段筹轻笑，听得出很开心，“快回来，我抱抱。” 　　许廉就站在常育身侧，闻言揉了揉鼻头，不好意思：“嗯。” 　　常育：“……”对了，于逞指挥官也想要个随身氧气机来着。 　　穆绯仍是有事没事就骚扰许廉，说教的那些已经学会了，然后被许廉两招料理干净，继续枯燥地重复。 　　他在边防线上这么久，就跟于逞见了几面，他知道男人有意避开他，穆绯心里难受，又告诉自己没事，他应该受着。 　　星网对内阁的抨击达到顶峰时，卡莫白丢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闭嘴的重磅炸弹。 　　——将怪物留在身边，内阁质问：段筹你意欲何为！ 　　这篇文章开门见山就点明了许廉的身份，一个在星际盗贼阴谋下，跟异种结合的怪物，是潜伏在人类内部的异端！ 　　他们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以为实验基地毁灭，一切证据都将跟着灰飞烟灭。 　　然而内阁手上有第一批实验体的资料，在多如飞雪的资料中筛选了一周，终于找到了许廉的信息。 　　真的是他！ 　　当时初代形成，他们只是接到了这么一则通知，连姓谁名谁都不清楚，爆炸后所有东西都被大火吞噬，他们以为初代也在其中，惋惜之余计划着第二轮，于是抓来了当时作为助手，又凑巧不在基地的常育。 第一百三十章 还有这好事？ 　　内阁保留许廉的实验体相关资料，稍微处理一下，一口大锅就扔给了星际盗贼，不管对方接不接，民众相信就行了。 　　【跟异种的结合？？？人类跟异种怎么结合？】 　　【不是吧？我不敢相信。】 　　卡莫白安排好的人混在其中，大肆搅混水。 　　【就是怪物！怪物懂吗？我就说解毒血清怎么来的那么快，原来是段筹养了这么一个玩意！】 　　【我突然觉得内阁粉饰太平也没那么可恶了，段筹在养一个怪物啊……】 　　【不敢深思……这东西是只有许廉一个还是有很多？不会就潜伏在我们四周吧？】 　　【请问许廉跟异种有什么区别？】 　　怪物，异种，当这二者被相提并论，人们会潜意识敬而远之，内阁不至于用这个撒谎，许廉的资料完完整整坠在文章最后，而且星际盗贼穷凶极恶，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一时间死寂席卷星网。 　　卡莫白微微蹙眉，这跟他想象中的稍有出入。 　　民众的口诛笔伐似乎没那么厉害。 　　这时候余莉安第一个站出来，炮轰了说许廉跟异种没区别的账号：【有什么区别？上校在主星保卫战跟边防线上是少打了一颗子弹还是怎么着？他是异种吗？你们看他的样子，告诉我那是怪物或者异种吗？就尼玛笑死人，死守边防线，没死在异种口中，却被保护的人污蔑到体无完肤？要我说，你这种货色给异种当口粮人家都觉得恶心！】 　　余莉安这番话正好说在人们心中最矛盾的那个点上，的确，他们已经过了内阁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时候了，再者卡莫白跟柏斯的政绩这几年来属实没眼看，丑闻一出接着一出，许廉除了当年跟上将表白成了嘲讽对象，之后大放异彩，没有任何吹嘘跟凹人设的嫌疑，那是在真枪实弹，生死边缘中打出来的战绩。 　　跟异种结合这样的身份听起来确实让人毛毛的，毕竟人们对异种的排斥跟畏惧早已根深蒂固，但许廉从来没做过一件危害人类的事情。 　　大家无法真的做到对他深恶痛绝。 　　办公室，段筹从后面抱住许廉，握住他冰冷的手，“别怕。” 　　许廉深深闭上眼睛，还是到了这一天。 　　内阁不罢手，他们很快又放出通告，罢免许廉的职务，暂时押回主星接受调查，盖了内阁公章跟柏斯的私印，算是板上钉钉。 　　内阁这些年极少出这样的通告，威慑力还是有的。 　　民众畏惧其威，不敢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件事上，宇宙中的灰尘都静止不动，一切落定前，谁都不敢妄加置评，去接押许廉的飞行器在主星众人的注视中自蔷薇广场出发。 　　上面还载着好几名记者，卡莫白心想段筹不是喜欢事实报道吗？这次他还敢吗？ 　　各类拍摄照片或者视频无声而迅猛地涌入星网，所有人都只是看着，极少有人说话，这是第一次，一架飞行器的身影被十二星系内能看到的人时刻捕捉行动轨迹，它离边防线越来越近了，像是雪崩前的征兆，“轰轰”声自每个人心头炸响，他们在注视，在等待，还有无法形容的压抑跟隐隐的愤怒。 　　偏见不能辱没英雄。 　　余莉安曾经用这句话点醒了无数人，他们善意而崇敬地看待许廉，开始敬佩于他作为军人的铁血守卫跟作为爱人的生死不离，时至今日，“筹廉CP”党已经高举大旗。 　　即便！ 　　即便许廉真的被改造过，他是自愿的吗？他遭遇过什么？还有那些战绩，不顾一切冲向异种群，为了人类安危而奋战到底的身影，随便就能够抹去吗？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脱离兽.性，以人性去理解人性，他们越发地觉得，上校跟他们并无区别，也是人。 　　改造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以一个正常姿态，恰恰证明了一点—— 　　人类不可战胜。 　　塞克败于异种基因，他在一片漆黑的绝望中，看到了许廉坚稳屹立的身影，风暴没有撕扯开他的铠甲，反而让他更加强大，所以塞克临终前才会说：你是人类。 　　许廉比任何人，都活得有个人样。 　　所以内阁无权审判他！ 　　段筹曾经说过，不管这是谁的错误，都由他来纠正。 　　主星的飞行器被堵在距离多蒙星三个结点外的星域上，在记者的实况转播中，边防军的巨大战舰跟整齐排布的战斗机对准了这架可怜巴巴的飞行器。 　　段筹坐在战舰内，声音响彻十二星系：“滚回主星去！” 　　“许廉不仅是边防上校，还是我的爱人，今天谁敢碰他一下，我就让谁化作飞灰。” 　　段筹用最强硬的姿态跟内阁宣战！ 　　许廉就站在段筹身后，他望着男人坚毅的身影，片刻后勾唇笑了，有这句话，这辈子无憾了。 　　哪怕成为全人类的公敌。 　　然而星网在段筹说完这番话后飞速炸了。 　　【牛逼！！！！！！】 　　【老子等的就是这句话！】 　　【呜呜呜呜！好想哭是怎么回事？】 　　【再说一遍，我此生最佩服的人只有一个：段筹。】 　　浑水摸鱼者不甘心：【你们疯了吗？那是怪物啊……】 　　【怪物你妈！老娘觉得你妈生你的时候没一屁股坐死才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魑魅魍魉者身居高位，一身忠骨者反被污蔑，这样的内阁在我看来就是最大的怪物。】 　　柏斯看着那些刺目诛心的言论，眼神沉得能拧出水。 　　陆思恩单手扣在桌面上，姿态罕见的懒散，主战派跟主和派的战争胜负已分。 　　“您还是不懂吗？民众支持许廉，跟他是否为改造体毫无关系，比起威严庄重的内阁，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被内阁审问的人，滑稽至极。” 　　柏斯怒喝：“陆思恩！” 　　陆思恩起身：“恕不奉陪了。” 　　苏越燃跟着陆思恩一起出来，两人相视一笑，风暴来临，他们迎风而立，只觉得痛快。 　　主星的飞行器还在跟段筹对峙，最后是卡莫白亲自给段筹拨了通讯，并且为了稳定民心，以证明他们心里没鬼，卡莫白要求实况转播，就当着整个星网的面。 　　段筹看着显示卡莫白名字的通讯界面一闪一闪，笑道：“还有这好事？” 　　身后一众指挥官，这次包括于逞，都拿出了同款折叠氧气罩。 　　早在内阁那篇文章出来前，段筹就告诉过他们：许廉的确遭遇了一些非人待遇，但他是人。 　　这就足够了，朝夕相护的共同作战，他们就当卡莫白放了个屁。 　　但是主星亲自来押人，这阵仗委实大了些，布迪跟赵楠这种脑力选手脑细胞都快死完了，偏偏段筹这么淡定，一会儿不知道会吐出什么惊世言论来，没准直接对着卡莫白口喷芬芳，想想血压就飙升，先来口氧气爽一爽。 　　万众瞩目中，段筹按了接通。 　　对比卡莫白那张寡淡的老脸，段筹端坐在椅子上，背景是洁白光亮的驾驶舱，他一身军装，胸口全是功勋奖章，男人将帽子往上抬了抬，露出锋利的眉目，气势上轻松碾压卡莫白。 　　“来吧。”段筹先开口：“让我听听你要放什么屁。” 　　开口即国粹？！ 　　许廉听到了身后整齐划一的深呼吸。 　　面对万千异种而神色不变的指挥官们，迟早死在自家上将手上。 　　卡莫白也没想到段筹竟然是这个开场白，当即被噎得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原本我想着只要你跟柏斯愿意收手，到此为止，以后为了民众安危别说赴汤蹈火，只要尽职尽责，有些东西我可以永远不提。”段筹眼眸深沉，脸上有失望，可紧跟着就是嘲弄：“结果你们这两个老匹夫还挺能折腾！” 　　深呼吸声更响了，许廉担心他们肺炸了。 　　段筹骂懵了卡莫白，民众们更是目瞪口呆。 　　有点儿带劲啊…… 　　“操.你妈的……”段筹抽空给自己点了根烟，边抽边说，“看到你这张脸老子除了喷脏什么都不想讲。”见卡莫白终于反应过来，面露怒意，段筹厉声：“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段筹身体前倾，压在操控盘上，痞气而野性十足，他在众目睽睽下露出獠牙，带着将卡莫白跟柏斯撕碎的决心。 　　“你们把锅甩给星际盗贼，也不看看威霍那个狗东西能不能接得住，蓝星的实验基地除了你们，威霍哪里来的本事建造？” 　　卡莫白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段筹是怎么知道的…… 　　段筹往后一靠，非常欣赏卡莫白现在的样子，“你以为，第二次的实验基地是谁炸的？” 　　卡莫白顿时耳鸣阵阵。 　　“吞噬？他们作为你的狗，也算尽职尽责，不会做那自掘坟墓的事情，当然也多亏了你们猜忌多疑，才叫吞噬内部加速分裂。” 　　段筹继续：“卡丹拉家族在维纳星私自采矿，一周那么大的量，就凭那些工人做得到？你们在地底藏了什么东西，要不要我现在就放出来？” 　　柏斯猛地起身，眼前骤然一黑，他这一辈子风雨无数，多少次命途一线，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感觉到天底崩塌的绝望。 　　“实验基地葬送了多少条人命，柏斯，卡莫白，你们数的清吗？！”段筹语气一沉：“来！回答我！” 　　卡莫白脸上尽是冷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前赴后继，无穷无尽 　　一对接就这么激烈，段筹本就一个压迫端正的形象，疾言厉色下更是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原本应该密集的弹幕跟评论区却跟冻住了一般。 　　只有偶尔几句话飘过。 　　【实验基地是什么……上将口中的人命又是什么……】 　　【诸君，不知为何我好害怕……】 　　冷意牢牢摄住每一个人，段筹的话让他们看到了一些被内阁费力隐藏惊天阴谋，海上薄雾散去，巨大的鬼怪露出一角，挑战着人类的底线。 　　“不说话？”段筹冷笑，弹了弹烟灰。 　　卡莫白稍微冷静下来，心想不可能！段筹没道理全部知晓，他没准通过某种渠道得到了一些风声，但证据绝对没有，大概率虚张声势，想要跟内阁进行拉锯战，好保住许廉。而卡莫白太想拿回初代了，生化武器一旦大批量诞生，他就有了对抗异种的资本，而不是非段筹不可！ 　　“上将，我承认，您混淆视听的本事跟您行军打仗的能力一样强。”卡莫白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故作镇定。 　　“以为我逗你呢？”段筹嗤笑：“你又不是我养在身边的狗。” 　　【上将！！！您别骂了！那好歹是内阁最高级别的议员，您事后要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段筹瞥见这么一条弹幕，乐了：“闹呢？如果连我都上军事法庭，柏斯跟卡莫白不让审判的子弹打穿？” 　　布迪扶着赵楠的膝盖，脑子嗡嗡，很想上去断了段筹的通讯，或者现在就掏出一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已经连“阁下”这样的敬称都不用了吗？ 　　“段筹！”卡莫白一副受到奇耻大辱的样子，脸部肌肉一个劲儿抽搐：“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段筹眼底快速覆盖上霜雪，他的一只手选中了文件，沉声道：“那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不配做人！东西我都帮你们整理好了，不谢。” 　　什么东西？ 　　——实验基地的诞生，实验内容，以及实验体的相关照片。 　　段筹没做丝毫处理跟隐藏，如果说知晓这样的真相也算残忍的话，那么必须残忍到底，许廉亲身体验过，他从淤泥深渊中爬出来，段筹好不容易将他养在阳光下，就不会允许再出现一片阴云。 　　英雄伤痕累累，这也是勋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内阁以为段筹会想尽办法地遮掩，没料到他全部抖开，屏幕外的每个人都心神震颤，他们死死捂住嘴巴，人生观被彻底颠覆，象征人类自由跟安全的内阁，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段筹！！！”卡莫白目眦尽裂，他第一次这么没有形象，唾沫横飞，脸上像是覆满青筋，根根流淌着惊惧跟暴怒：“够了！” 　　“够了？”段筹云淡风轻：“这才到哪儿？” 　　“柏斯应该也在看吧？”段筹点名柏斯，要把这两个人一起架在火上烤：“别想着事后发公告说你不知情，毕竟找替罪羊的事情你们没少做，卡丹拉家族在维纳星开采的主要劳动力就是那些报废的实验体，或许大家会觉得我这样的形容过于残忍，但我想说，卡莫白跟柏斯将他们亲手捏成了怪物。” 　　随着段筹话音一落，矿场内部那些人身异种体的生物出现在一段视频中。 　　…… 　　这是几百年来人类史上最糟糕的一天。 　　段筹接二连三放映的东西颠覆了民众的认知，不久前柏斯还在代表内阁的庄严石碑前起誓，说要将一辈子奉献给人类事业，希望能继续任职首相一职。 　　民众给予了柏斯跟卡莫白无与伦比的权力，然后他们拿着这些信赖，残害着自己的同胞。 　　根据资料显示，那些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四岁。 　　不知是谁认出了照片中的“生物”，坐在屏幕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母亲不会忘记自己的骨肉，在警方都找不到的情况下，他们抱有希望，觉得孩子尚在人间，他们夜夜亮着家里的灯，如同给飘荡的灵魂一个归宿，等待着重逢的那日。 　　可惜再也没有了。 　　贾艾斯曾经在枪决前偷偷见了陆思恩一面，交给了他一样东西，往昔叱咤风云的吞噬三巨头脸上一片平静，他彻底放下了权力跟荣耀，他透过四四方方的小窗看向天幕，希望灵魂可以寄于一缕风中，飘去边防线，最后看一看林休。 　　而贾艾斯给陆思恩的东西，就是吞噬这些年跟卡莫白的联系证据，包括一开始的米拉·坎林尔被劫持，都是柏斯为了吞噬不暴露在众人视野中，不惜利用亲女儿的戏码。 　　被段筹抖得干干净净。 　　人类痛恨吞噬，痛恨异种，而柏斯跟卡莫白勾结前者，又利用后者藐视人命。 　　“卡丹拉家族为了让柏斯站稳脚跟，这些年大肆敛财，做了些什么还需要我说吗？”段筹掐灭烟头，淡淡道：“你们以为我身在边防线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卡莫白，坏事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兜得住？事到如今，你们还敢说是为了人类？” 　　“为何不敢？！”卡莫白明白一切都完了，他赌输了，段筹拿住了所有的筹码，等着他们将自己逼上绝路，但他不甘心！不认错！为了光明的前程偶尔的牺牲必不可少！他们的最终目的跟段筹是一样的！ 　　“我……”然而卡莫白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段筹凛冽的一眼冻穿了灵魂，段筹是个高明的刽子手，他懂得如何凌迟一个人，他让卡莫白心中全部的自私跟黑暗无处遁形，卡莫白听到了这些东西被烈日烤焦的声音，他猩红着眼睛，齿间轻颤。 　　只是对峙短短几分钟，对卡莫白来说已经走完了这辈子。 　　他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深呼吸，等再抬起，是毫不遮掩的嘲讽跟冷笑：“段筹，别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是理想主义者，我是现实主义者，这才是我们的矛盾点跟事情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歼灭异种？呵，就算我每日都往边境线上运送物资，异种的繁殖速度也远远碾压，你父亲坚守时，最高记录是一天消灭了三十二万只异种。” 　　“三十二万……”这是个卓越的数字，卡莫白却十分不屑，“你知道就算每日按照这个数量，我们需要多少年才能消灭那些繁殖能力惊人的蝗虫吗？” 　　段筹盯着他没说话。 　　卡莫白接道：“至少一百八十二年。” 　　一百八十二年，如果人有来生，大概率都完成了第二轮投胎。 　　卡莫白刚进入内阁时也曾意气风发过，可是那些漆黑的羽翼跟坚实的生物鳞片将前路的希望堵得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卡莫白挣扎过，努力过，最后筋疲力竭，他看清了森黑冰冷的现实，他选择闭塞耳目，让自己余生舒服点儿。 　　不让民众知道这些，也是为了他们好，幸福安详地死去不行吗？在卡莫白看来段筹这种非要扒开血淋淋真相的人，才是可恶。 　　“区区一百八十二年，就能让你做出这种事情？”段筹眯着眼睛看卡莫白，似乎想看清这副皮相下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人类在星系繁衍生活的时间可谓漫长，没有能顺风屹立而不受任何雨打风吹的种族，我一直觉得人类的强悍之处在于我们能直面任何风暴，不管是这个一百八十二年还是下一个一百八十二年，总有跟我一样的人愿意守着，愿意拼上一切去战斗，所以你，卡莫白，有什么资格替我们做决定？” 　　卡莫白似乎动容了一瞬，复又冷笑，“段筹，你以为多少人愿意过那种生活？” 　　“前人引导我，我引后来者，前赴后继，无穷无尽。” 　　他们或许会长时间陷入黑暗，但是绝不会倒在黎明前。 　　“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是你。”段筹站起身，“卡莫白，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 　　前赴后继，无穷无尽，这是段筹给予所有人的答案。 　　陆思恩眼眸深邃，望着变成漆黑的显示屏，周遭一片昏暗，他眼中却有火焰燃烧：“真有你的。” 　　陆思恩在这一刻确定了去路的方向，如果他们看不到人类自由于浩渺星系，那么就把这份殊荣交给后人。 　　“传我命令。”陆思恩拨通一个电话，沉声道：“抓捕柏斯·坎林尔跟卡莫白。” 　　呜咽的风在主星上空徘徊，这是无数亡灵在被人遗忘后重新得见天日的低喃。 　　那架妄图接押许廉的飞行器返回主星。 　　段筹转过身，见一众人眼神灼灼地望着他，有点儿头皮发麻：“你们干嘛？我丑话说前头，攻击最高指挥官也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卡莫白这次不死我……” 　　话音未落，包括许廉在内，一众指挥官脱帽敬礼，他们身形笔直，是扎在边防线上屹立不倒的树。 　　“我们将永远追随您，上将。” 　　段筹站在原地许久没说话，最后“嗯”了声，“我知道。” 　　布迪等人转身各忙各的，煽情不过三秒钟，他们重新戴上折叠氧气罩。 　　“妈的，我刚才以为卡莫白会开着飞舰来轰炸我们。” 　　“我现在心跳还砰砰的。” 　　“打异种都比这轻松。” 　　许廉没走，他看向段筹，眼底有温柔的星河蔓延。 　　段筹上前，笑着看他：“想说什么？” 　　“我好爱你。” 　　段筹：“……” 　　段筹等不到回边防大楼，许廉先招惹他的！ 　　汗水从脖颈往下淅沥洒落，许廉扶着墙壁，听着身后段筹好听的鼻音，仍是不怕死：“我……爱你……” 　　段筹：“……”他今日就要看看，是异种基因淬炼出的身体强，还是他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能后悔 　　段狗认真的时候，堪称所向披靡。 　　许廉这副身体没能抗住，明明眼下十分忙碌，但他就是争不了这口气，梦里爬起来无数回，但是现实里稍微一睁眼，就还是在休息室，指尖一动困倦就跟潮水般涌来，他稍微抬起脑袋，然后再脱力扎进枕头里，人事不知。 　　“卧槽，这都三天了……”开完会布迪小声跟赵楠说：“许廉睡不醒了？” 　　赵楠叹气：“搞清楚因果关系，是上将不做人，许廉才睡不醒。” 　　布迪被噎了一下，“那他不吃饭吗？” 　　“吃。”路过的段筹一嗓子差点儿掀起布迪的天灵盖，他得意道：“我晚上回去喊醒来喂点儿。” 　　布迪：“……” 　　许廉这三天晚上是会爬起来吃东西，但如果没有段筹，吃饭什么的根本不在考虑，诚然吃的是什么许廉也不知道，段筹不扶着他能一头扎进饭盒，吃完就睡，绝不耽误。 　　第四天中午，许廉才找回那么一点儿自我意识，他一只手挡在脸上，缓了一阵才强撑着坐起身，腰跟要断掉的一样。 　　段筹不在，想也知道多忙，他打开智脑，播放了新闻。 　　“主和派丑闻曝光，内阁陆思恩议员第一时间采取行动，现知卡莫白已经被关押，与其关系密切的大大小小官员二十三名也已被控制住，前议员希兰加趁夜想离开主星，被愤怒的民众堵在蔷薇广场，随后苏越燃中校赶到，将人制服。” 　　“柏斯·坎林尔仍不知所踪，希望民众可以积极提供线索……” 　　许廉神色一冷，柏斯不见了？！ 　　房门被推开，首先飘进来一股肉香，许廉咽了咽口水，顿时将柏斯抛到九霄云外。 　　段筹端来的馄饨，许廉洗漱好出来，吃的头都抬不起来，这已经顾不得形象不形象了，吃完觉得欠点儿，面前立刻出现了一个鸡腿三明治，热乎的，及时雨不过如此，段筹如此面面俱到，先把人折腾晕再把人喂饱，许廉想因为这几日的事情发火都张不开嘴。 　　许廉含糊：“柏斯真跑了？” 　　“跑了。”段筹低声，“他不跑才见鬼，柏斯属于每走一步都要给自己留后路的人，陆思恩在手腕上到底差他一点儿，但是跑了也有好处，若能解释，柏斯定然舌灿莲花，这次悄无声息，反而坐实了陆思恩列举出的那些罪名。” 　　许廉点点头，知道是这么个理，“但是我心里总有点儿不安。” 　　许廉的第六感有时候准得离谱，段筹一深思，觉得确实要把此人尽快抓回来，抬手揉了揉许廉的发：“我会让陆思恩那边盯紧的。” 　　段筹安然无恙地回到办公楼，许廉还跟他有说有笑的，两人从一脸震惊的布迪面前走过。 　　布迪指挥官不解。 　　非常不理解！ 　　林休脾气比许廉好吧？结果呢？昨晚他兴致太过，把人弄疼了，今早起床跟林休说早安，人就翻了个身表示不想理，凭什么许廉三天下不来床，还能忍住不往段筹脸上招呼一巴掌？ 　　段筹扭过头，冲布迪欠欠儿地挑了挑眉。 　　脾气好是一回事，但某些小情绪是另一回事。 　　许廉身上还是不舒服，坐久了腰酸，他基本办公半个小时就要站起身活动活动，每当这个时候某上将眼观鼻鼻观心，眼珠子黏死在屏幕上，说什么都不动。 　　两人如今都有点儿工作狂的属性，担心奋战过头忘了时间，段筹习惯性设置一个六点的铃子，铃声一响就赶忙打下最后一行字，抽空跟许廉说：“晚上想吃什么？” 　　许廉没有回答。 　　段筹抬头，见他紧盯着智脑屏幕，许是光线原因，脸色青白。 　　像是被按下了某种开机键，段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起身上前，轻轻捏住许廉的手臂，屏幕角度往自己这边转了转，一行醒目的标题：【武装部队出现在米勒星，已经控制住七成民众，当地警方不敢与之发生冲突，柏斯隔空喊话上将。】 　　目光从最后一个字上掠开，智脑震动，陆思恩打来的通讯。 　　“柏斯要见我？”段筹开门见山。 　　“嗯。”陆思恩像是在咬着牙说：“他用普通人的生命做威胁！” 　　段筹反而笑了：“这才是柏斯本来的样子。” 　　不得不说柏斯这次拿捏到了段筹的“软肋”，他放弃做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真正对段筹造成威胁。 　　段筹不能不去。 　　柏斯是困兽，一个能下令启动实验基地、用活人来制造生化武器的狠角色，现在多杀几个人对他来说无所谓。 　　但段筹也不傻，干巴巴上去伸长脖子让柏斯砍。 　　段筹领兵三万自防线上出发。 　　飞舰平稳行驶，从得到消息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三个小时，他们随便吃了口饭就前往米勒星，段筹倒了杯咖啡出来，看到许廉坐在操控盘前，背影笔直。 　　段筹知道，许廉很担心。 　　“喝吗？”段筹将咖啡杯往前递了递。 　　许廉头都没抬：“哥你喝吧。” 　　段筹视线落在显示屏上，许廉在看米勒星外围星域环境跟内部地形大致分布。 　　米勒星是靠近主星最小的星球，跟蓝星完全没法比，一个格外精致温馨的小窝，如果在这里发动进攻，民众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很容易误伤，柏斯很聪明，就是心思不用在正途上。 　　按照目前的速度，预计两日后抵达米勒星轨道，段筹心神沉稳，许廉却精神紧绷，他对柏斯有种根深蒂固的警惕，这种警惕来自于在实验基地遭受折磨的那些年，始作俑者如同藏在童年深处的噩梦，许廉警惕之余又杀意腾腾，早知如此…… 　　不等想完，一只手从后面按上来，端端按住他紧蹙的眉心，“行了，几点了？跟我回去睡觉。” 　　“不用，我……”许廉身体骤然腾空，段筹不跟他废话。 　　睡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全是行军路线图，许廉花费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熟记星域地形，大致摸索了一个方向，具体等他们抵达，他就能做到真的心中有数。 　　“越来越像一个将军了。”段筹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许廉轻声：“我不想当什么将军。” 　　他只想段筹平安。 　　“我知道。”段筹接道：“我的小廉很坚强。” 　　许廉觉得这话里有话，想问点儿什么，却被段筹稍微用力按进怀里，男人的气息喷在他脖颈间，咕哝道：“困了，睡觉。” 　　许廉张了张嘴，感觉到段筹逐渐均匀的呼吸，到底没接话。 　　三万大军于破晓时分抵达米勒星，这里是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一侧的星云泛出金光，又通体发紫，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给米勒星当着安静的背景板。 　　这么大的动静，柏斯不会不知道。 　　段筹安静等着。 　　遥遥地，主星亲卫军也来人了，他们不见到段筹不敢动手，谁也不想惹急了柏斯出人命。 　　半个小时后，一架稍显破旧的中型飞舰从米勒星的臭氧层中猛地冲出，然后骤然刹住，调转方向面朝段筹，像是在跟他对视。 　　段筹差点儿笑出声，犹记得卡丹拉家族做后盾的时候，柏斯何等风光，就说代步用的悬浮车，甭管外面多低调，里面的东西永远是最先进最贵的，飞舰更不用说，那是彰显他地位跟身份的象征，现在用这种，柏斯很怄气吧？ 　　有远程语音通讯申请，段筹直接接通。 　　那边安静数秒，紧跟着传来柏斯的声音，“上将，好久不见了。” 　　烂大街的开场白，段筹心想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柏斯说话都跟从前大不相同，那种高高在上的温和跟韵律没了，像是被扒光了彩色艳衣的老树枝，露出下面的干枯斑驳来。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如今最不好过的，一定是柏斯。 　　“说吧，怎样才肯放人？”段筹冷声，他不用去米勒星也知道期间民众已经被柏斯牢牢控制住，来硬的是下下策。 　　“不知道。”柏斯边笑边咳嗽，忽然说：“段筹，你父亲没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 　　笑话，段在先不是不能扳倒柏斯跟卡莫白，而是“民生”二字是一座高山，挡得他寸步难行，百年前人类历史上也有过政变，成功是成功了，可到底死了多少无辜之人，谁敢算？就记载在一张薄薄的纸页上，然后被封存起来。 　　“我很不甘心，也很不高兴。”柏斯继续：“段筹，明明你我可以相安无事的。” 　　“是可以，但你不仅次次践踏我的底线，罔顾人命，还非要动许廉！”段筹冷声。 　　许廉就站在段筹身后，他指尖轻搓，像是要将心头的痒一并搓去。 　　“那可是初代啊……”柏斯喃喃，他看着对面乌压压的飞行器，知晓自己跑不掉，哪怕段筹转性放过他，民众也不会，那些孩子的亡灵迟早会找来，要他给一个说法。 　　后悔吗？ 　　不能后悔。 　　柏斯在实验计划初期犹豫了很久，他虽然身居高位，对民生看得不那么重，一切为了家族荣誉，但冷不防要他用孩子做实验体，没心理压力不可能，柏斯忘了当初是如何想通的，但他就是迈出了那一步，自此万劫不复。 第一百三十三章 跌落 　　开弓没有回头箭，唯一能让他觉得宽慰的，就是实验一旦成功，就能诞生足以绞杀异种的生化武器，哪怕遭少数人诟病，在人类恢复自由面前也不值一提！ 　　他之功过，也将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何人敢评说？！ 　　可事实是失败了。 　　竖子不值得与之相谋！那个教授竟然炸了实验基地，毁掉一切数据，后期抓来的常育再没办法重塑光辉。 　　“你拿着初代，不也是如虎添翼吗？”柏斯突然问道，“多少次高危险性任务都是初代完成的，若没有他，你对异种的压制达不到如今境地，不管你承认与否，初代的诞生证明我一开始的理论是正确的，一旦大批量生产，我们就有足以对抗异种……” 　　“柏斯，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一炮将你的飞舰轰个稀烂。”段筹没什么情绪地打断。 　　许廉却知道上将已经气极了。 　　“许廉不是你口中的初代，他不是物品，不需要我从哪儿拿来，再放到哪儿去，他有意识有思想，他是人。”段筹淡淡：“而你不是。” 　　“哈哈哈哈……”柏斯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癫狂，“段筹，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天真的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在大的成功面前牺牲一点儿怎么了？” 　　“这话留着上军事法庭吧。”段筹忽的喝斥，犹如金石铿鸣：“出来投降！” 　　随着他话音一落，数千架飞行器的炮口齐齐打开。 　　“我保证，炮弹的速度远远快过你开口的速度。”段筹冷声。 　　“炸吧，反正炸不到我。”柏斯浑不在意。 　　许廉瞳孔一缩，通讯传递，那个飞舰上是空壳子！ 　　“我的筹码是这些民众，我自然要跟他们待在一起。”柏斯笑道，然后话锋一转：“说起来，上次主星保卫战结束后，我私下重建弄了一些东西，连卡莫白都不知道。” 　　陆思恩原本安静听着，闻言猛地抬头。 　　轰轰轰—— 　　段筹身后十数架飞行器被骤然从深渊射出的光柱捅穿，光柱还未消失，便随之爆炸开。 　　“退后！”许廉按住耳麦下达命令。 　　赵楠连通着飞舰在远程观测，大声喊道：“打开飞舰的热感应跟超能电磁感应。” 　　“再启动声纳震颤！”紧跟着说话的竟然是林休。 　　许廉这才想起林休曾经说过，他自主研究过一段时间的能量攻击。 　　段筹依言全部打开，几秒钟后，他听到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上将。”赵楠尽量让自己冷静：“从主星蔓延至米勒星，甚至连通第二星，柏斯在通用路径往下一万五千米的地方修建了完整的能量运输通道，我追寻刚才的光柱想要获取其破译密码，但没有返回渠道，也就是说，唯一的操控权在柏斯手中。” 　　“不仅如此。”林休接道：“这些通道上布满了最新的感应装置，你们的行军布置，甚至连随便一个飞行器的位置，在柏斯那里都一览无余。” 　　所以刚才才能够精准定位打击。 　　苏越燃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一时间震惊跟内疚齐齐涌上心头，让他心里发苦。 　　明明答应了段筹要紧盯主星上的一切，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不能全怪你。”陆思恩拍了拍苏越燃的肩膀，低声道：“当时负责建造的是卡丹拉家族，除了他们哪怕是内阁都没办法拿出这么一笔钱，我记得反馈说一切正常，要柏斯他们的确行事周密，瞒过了你我的耳目，要么……” 　　“我们的人被收买了，最后得到的是假情报。” 　　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无所谓了。 　　“所以上将。”柏斯从容：“我现在有资格跟您谈判了吗？” 　　段筹眼底是散不开的愤怒跟恨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世人仰慕的神，从神坛跌落。”柏斯一字一句。 　　…… 　　舱门打开，外氧气罩可以蔓延到周遭三公里的地方，桥板从敌对飞舰张开，一直蔓延到段筹脚下。 　　“你一个人。”柏斯冷冷。 　　许廉想要跟上，却被段筹毫无商量余地的眼神钉在原地。 　　段筹嘴唇微动：等我回来。 　　段筹迈出第一步，宽厚的披风在空中扬出一个果决的弧度，男人眼眸坚定，从未动摇。 　　而这一切星网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不自觉双手攥紧，心都揪到了一起。 　　一个液态人形自桥板上撑起，这是最新的“分身”技术，是通讯上的又一大进步，但是在对抗异种上几乎没什么用。 　　很快，柏斯的仿真身形出现。 　　他们脚下就是深渊，可直面危险的，只有段筹一个人。 　　因为用的是分身，柏斯的影像周身总是时不时轻闪，但他的五官清晰明朗，尤其是此刻的表情，格外专注，惹得段筹非常不快。 　　“我说没说过，你的眉眼跟铃兰很像。” 　　段筹：“……” 　　“如果不嫁给你父亲，铃兰就只是主星上一个天真烂漫的贵女，她不会接触到宇宙，更不会对宇宙中其他人类产生悲悯，她会平安……” 　　柏斯莫名一顿，段筹却非常讥讽地接上了，“平安地嫁给你，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方铃兰，段筹的生母，年轻时主星上名盛一时的贵女，不仅因为出色的容貌，还因为无双的才情，她不爱攀比不爱珠宝，对自由的一切无比热爱，她眼中的浩渺明媚能感染到每一个人，饶是柏斯，也在看到的第一眼深深着迷。 　　可是一次酒宴上，方铃兰认识了段在先。 　　他们一见钟情，像是远隔万里也要交汇的星子，坠入爱河。 　　而当时方父中意的其实是柏斯。 　　原因很简单，嫁给柏斯或许这辈子都会待在主星，但是安全，而段在先当时已经是镇守边防线的将军了，他的生命会随着每一次战争而逼近死亡。 　　可是拦不住。 　　段在先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可他跟方铃兰在第一眼就点燃了彼此全部的热情，那一刻方铃兰就知道，唯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方铃兰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段在先，同一天，柏斯跟赌气似的娶了洛丝·卡丹拉。 　　其实父辈的感情纠葛小时候的段筹是不喜欢的，但是他爹非常乐意拿这个当消遣，小段筹听到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哼，柏斯以为娶了洛丝·卡丹拉你妈妈就会伤心，殊不知结婚那天你妈眼里全是我，啧，想想柏斯实在惨。” 　　坐在院子里玩积木的小段筹闻言看来，光晕下他父亲的身形仍旧高大挺拔，但幸灾乐祸的情绪都溢满了空气。 　　小段筹不理解，等长大后终于懂了，却不屑于拿这个去攻击柏斯，谁知时隔多年，他父母都不在了，柏斯还能提起，忍了忍，段筹没忍住：“我妈当年就没看上你，她觉得你这人特没意思，真的。”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柏斯瞬间脸色铁青。 　　段筹眨眨眼，这么简单就破防了？ 　　“我没意思？段在先就有意思了？！”旧事重提，柏斯的语气仍旧激动，这个人素来薄情，这么看对方铃兰倒是认真的。 　　“妈妈！”米勒星的某个房间里，米拉上前抱住摇摇欲坠的洛丝，母女两个人很快哭成一团。 　　柏斯深吸一口气，等再睁眼已经调整好状态，他冲着段筹皮笑肉不笑，又忽然看向段筹身后的许廉，说道：“他就算现在赶来，也来不及了。” 　　段筹不为所动：“自我决定上这桥板就没怕过。” 　　柏斯点点头，不知什么意思，继续说：“你不怕，有的是人怕，段筹，你知道如果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支柱，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吗？” 　　他正欲接着说就被段筹打断：“我知道。” 　　柏斯挑眉。 　　“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支柱，会让他短暂地跌入深渊，可紧跟着，他会在逆境中不顾一切往上爬，哪怕落下的是一根蛛丝，都会牢牢攥在手中，这是每一个人类都具备的。”段筹淡淡：“柏斯，你身居高位这些年，却对人心一窍不通。” 　　“是吗？”柏斯冷笑：“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亏得你奉为至宝。” 　　“你指什么？”段筹稍微偏头，兴致盎然地打量着柏斯，“你觉得人心险恶，所生出的不管是善意还是爱意都不值一提，这些虚拟的东西创造不了财富，打败不了异种，你甚至将这种思想灌注给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卡莫白，你像洗脑似的剥夺他们自主思考的能力，因为你觉得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段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柏斯，你所鄙视的，恰恰是连浩瀚宇宙都无法定义的珍贵存在。” 　　“你拥有，却舍弃。” 　　包括复杂的人性，还有多姿多彩的情爱，在跟异种的战斗中失败没什么，可怕的是灵魂飘荡于黑暗，再也找不到归宿跟温暖。 　　幽暗的房间，一只干枯的手搭在膝盖上，听着段筹的话，手指轻轻动了动，卡莫白眼窝深陷，两侧是高挺的颧骨，他死死盯着显示屏，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震颤。 　　许久，柏斯终于开口：“是吗？” 　　他说：“那我们就试试。” 　　猛烈的爆炸，伴随着段筹那句：“无药可救。” 　　一道身影自桥板坠落。 　　“不要！！！”许廉眼眶骤然猩红，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 　　许廉的速度从未这么快过，整个星空宇宙在他眼中迅速褪色，他只看得见那抹极速下坠的身影，最后跪在断掉的桥板旁，见段筹的五官一闪而过，被黑暗彻底吞噬。 　　耳畔先是轻轻的风声，似是谁的低喃，然后整个世界都归于平静。 　　许廉瞪大眼睛，他小幅度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些被治愈的山河江海倾倒覆灭，连带着草木生机瞬间枯萎，许廉的心肺被顷刻掏空了。 　　段筹…… 　　许廉上半身往下，似要做一个“奔赴”的动作，可就在手指伸出去的那一刻，许廉顿住了。 　　他几乎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身形僵硬，然后那层浓郁的绝望瞬间褪去，他的五官逐渐变得麻木又冷峻，许廉站起身，站稳，转身朝飞舰一步步走去。 　　他身量削瘦，此刻正有什么东西牢牢压在肩上，许廉打碎浑身的骨头再接上，他最后站定在飞舰面前，声音很哑，又很清楚：“段筹上将牺牲，目前由我接手最高指挥权，全军听令！” 　　段筹上将牺牲…… 　　这六个字回荡在每个人心头，从开始的蚊吟变成震耳发聩，快要撕裂耳膜的滔天巨响！谁也没想到人类的壁垒倏然崩塌，段筹坠入黑暗，似乎将人类的生机也一并带走了…… 　　柏斯·坎林尔，谋杀了段筹上将！ 　　这个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奔于十二星系，星子急促闪过，似乎都在逃命，人们陷入恐慌跟绝望，可于此同时，那种被压抑多年，沉闷又愤怒的情绪最先从米勒星开始，然后呈现燎原之势。 　　看守普通民众的柏斯守卫先是被忽然暴起的两个男人从后面抱住，他们没有枪，就开始啃咬，嘶吼，紧跟着身后神色麻木的众人相继看来，他们死寂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烧起，最后一个个起身，沉默着一拥而上。 　　零散慌乱的枪声回荡在米勒星上空，没有尖叫没有哭声，中枪倒下的人瞪着眼睛，他们的瞳孔散开，却有光照亮前方，身后的人前赴后继，无穷无尽。 　　“长官，不行……”一名亲卫军带着哭腔，双目通红，他是参加过主星保卫战的，甚至英勇地绞杀了十五只异种，他可以再把枪口对准异种，却不能对准同族，这名亲卫军的脸色极其痛苦，然后他丢掉枪，抱着头蹲在地上。 　　撕裂他，践踏他，怎样都好，他参军的初衷都不是为了枪杀人类。 　　这是一个在极端动摇中射出的信号—— 　　“咔哒——” 　　一阵枪械落地的响动，负责围堵这片区的亲卫军皆丢了武器，他们中有些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扒掉身上的军装，撤掉象征着荣誉的胸章，加入这支浩浩荡荡，一直往前的无声的队伍。 　　米勒星数十万人，此刻如潮水般朝着那栋最高的建筑涌去，负责射击的精英们瞠目结舌，他们一生弹无虚发，此刻扣动扳机的手却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打出一枪，也只是射在民众脚边，而民众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好像那些要命的弹药已经变得不痛不痒。 　　段筹上将死了……他们赖以依靠的高山在眼前碎裂，而始作俑者洋洋得意，坐在至高无双的王座上笑着嘲弄神的陨落，凭什么？ 　　这个功夫许廉已经驾驶着飞行器来到了米勒星最高建筑的上空。 　　哥…… 　　他在心里说着，你所说的花朵，盛开了。 　　没了段筹，人类就一定会面临死亡吗？ 　　不见得。 　　直到最后一个人类倒下，他们才算真正死亡。 　　柏斯·坎林尔站在落地窗前，他的身影恍如凝固住，半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瞧着倒是从容，可男人唇色铁青，手指轻颤。 　　“柏斯阁下！”心腹脸上染血，推门进来，他的右边额头有一道伤口，蔓延到眼尾深处，瞧着甚是可怖，感觉再近一点儿就能撕裂到眼球，而伤口旁边，甚至还有一个鲜明的指甲印。 　　不是弹药擦伤，他差点儿被无声而愤怒的民众撕碎！ 　　这太恐怖了！刚刚有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会死，觉得这些毫无情绪的人，比外面的异种还要恐怖！ 　　“请您马上随我撤离！”心腹哑声：“这里很快就会沦陷！” 　　过了一阵，柏斯忽然开口：“我不懂……段筹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明明那个人死了，明明胜利在望……可段筹死后一系列连锁反应却让他彻底陷入混乱，这是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是柏斯梦寐以求的，他建立实验基地、制造生化武器的初衷，就是为了得到这股力量，去消灭异种。 　　原来他们一直拥有…… 　　柏斯低低笑出声，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甚至笑弯了腰。 　　“阁下！”心腹不懂柏斯心中的山呼海啸，他焦急地朝外看了一眼，催促道：“请您跟我离开吧！夫人跟小姐已经在飞行器上了。” 　　柏斯忽然止住笑声，起身走来，只是他的眼中暗淡无光，心腹原本想说“我们可以东山再起”，此刻却觉得穷途末路。 　　柏斯·坎林尔或许是将一个神拖下了神坛，可那个位置他也坐上不去，他必须付出代价，他唤醒了人们藏在深处，坦然面对现实的一颗心，他用段筹的死，点燃了这个时代对于自由的真正向往。 　　柏斯终于明白，他才是段筹手中的一颗棋子，段筹这些年不仅在为边防线呕心沥血，他从人类内部着手，完成了一场精神洗礼。 　　“解救民众，若遇反抗的亲卫军，格杀勿论。”许廉按住耳麦，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架浮上高空的飞行器，对方进入了隐型模式，但许廉的专注度提升到最大，他看见了，他甚至在车窗一闪而过的时候，看见了柏斯的脸。 　　这里开火势必会伤到普通民众，于是许廉跟了上去。 　　两架飞行器一前一后冲出臭氧层，四周安静的瞬间，密集的炮火招呼在机身上，直接打烂了周边一圈的隐形装置，剧烈的晃动中米拉跟洛丝紧紧抱在一起，时不时尖叫出声，柏斯却格外淡定，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感觉到机身上方的连接口被强行打开，“轰”的一声，预示着死神来临。 　　这是柏斯这一生中，输得最快的一次，他尽失人心。 　　有人缓步走来，步伐沉稳有致，有几分段筹的影子。 　　“我以为你会给他殉葬。”柏斯睁开眼睛，看向三米开外的许廉。 　　“我会。”许廉“咔嚓”一下给子弹上膛：“但不是现在。” 　　柏斯眼眸阴森，紧盯着许廉：“初代……你知道为了你，之后死了多少人吗？” 　　如今这些说辞已经影响不到许廉了，他举枪对准柏斯，一字一句：“死了那么多人，皆是为了你的贪欲，柏斯，你死不知错。” 　　柏斯轻轻一笑：“方式不对，不过是我输了，何错之有？” 　　“住手！”米拉忽然冲上去想要抢夺许廉的枪，却被许廉稍微错身用另一只手按住后脖颈，猛地往椅背上一掼，瞬间失去了意识。 　　洛丝嘶吼：“你怎么敢？！” 　　许廉仍旧盯着柏斯，眼底冷光乍现。 　　“等等！”从连接口跳进来一个人，是苏越燃。 　　苏越燃丝毫不怀疑许廉欲要杀了柏斯的决心，“上校，柏斯一直在试图激怒你，你杀了他才是便宜了他，这样的死法对他来说太轻松了，他必须上最高军事法庭，接受所有人的审判，相信我，他死刑难逃！” 　　许廉没有动。 　　苏越燃心中的某根弦被大力一扯，他忽然喊道：“如果上将在，他也希望这么做！” 　　许廉瞳孔骤缩，他眼底有极为挣扎而血腥的情绪闪过，但最后，他缓缓放下了手。 　　柏斯脸上的面具跟着碎裂，他豁然起身冲过来：“动手啊！杀了我！” 　　刚一靠近，就得到跟他女儿同样的待遇。 　　看着倒在地上的柏斯，许廉转过身，他脚下似有不稳，苏越燃去扶，却被轻轻推开。 　　苏越燃知晓许廉强悍，此刻却有些心疼他。 　　许廉离开段筹，能活，但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怎么回到主星的许廉不知道，等他从一场冗长漆黑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内阁大楼的走廊，手里捏着一根烟。 　　许廉没反应，他抬起手，深深吸了一口。 　　陆思恩走上前，眼底闪过沉痛，“抱歉，是我们过于疏忽。” 　　许廉摇了摇头，哑声问：“什么时候审判柏斯？省得夜长梦多。” 　　“明天。”陆思恩也明白这个道理。 　　“好。”许廉应道：“看完他的审判我就回边防线。” 　　陆思恩脱口问道：“回去做什么？” 　　“异种还在活跃期。”许廉回答：“我还要想想……”他的身躯轻轻抖动了一下，竟然有几分无助：“我要怎么跟段泽解释。” 　　有晶莹喃凮的液体砸在地上，陆思恩喉头发紧，看着许廉轻轻擦掉脸上的泪，转身离开。 　　然而当天晚上，许廉就离开了主星，他等不到柏斯的审判，兰达打来通讯，急切需要他们带走的三万精兵，异种第二轮反扑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战！ 　　去时段筹还笑着同他们挥手再见，说着回来一起喝酒，归来就许廉一个人。 　　舱门打开，包括之前很少见面的两位指挥官也在，他们并排站立，看到许廉时微微一愣。 　　边防线的规矩，将领牺牲若无尸身，带他灵魂回来的人会手捧遗像，在臂弯上戴一朵白花，但许廉两手空空，一身军装挺括笔直，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是眼眸深处的绝望看得人揪心，没人能理解许廉此刻的心情。 　　“兰达中将。”许廉上前敬礼，“我回来了。” 　　兰达嘴唇翕动，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还不到伤心的时候，异种大军正不断冲击防御屏障，在这里都能听到震耳的“轰轰”声，可以想象数量之庞大。 　　长达四十多年的对抗终于到了不得不分出胜负的时候，任何一方都不能退让，稍微的胆怯都会带来灭种的危险。 　　许廉脚沾地不过十分钟，又重新进入飞行器，飞往战斗区域。 　　布迪小心翼翼打量着许廉的脸色，想说什么又不敢。 　　还是许廉先开口了：“段泽知道吗？” 　　“消息铺天盖地，我们来不及阻止。”布迪语露愧疚，“但段泽很坚强，他毕竟是上将的亲弟弟，你不用太担心。” 　　“嗯。”许廉轻轻应道。 　　这个人明明就在身边，布迪心想，为何他却有种再也抓不住的错觉？ 　　不仅柏斯，连布迪等人都觉得许廉会跟着上将去，但他硬是挺了过来，不，或许不是，许廉将自己的全部都埋在了米勒星外的深渊，他现在屹立不倒，一半原因是异种不灭，死不瞑目，一半原因是代替段筹镇守边防线。 　　战斗区域已经打得炮火连天，极致的白光时不时萦绕眼眶，病毒异种早就不构成威胁，但异种群本身的数量大到骇人，区区三十多万的边防军总有打完的时候，许廉抬头，看见了几欲遮蔽星空的黑色羽翼，它们迈不过这条线，除非他死。 　　兰达被任命为战斗总指挥，段筹曾经私底下给过许廉最高控制权的密码，他上阵没人不服，许廉驾驶着飞行器，在异种群中穿梭，所到之处热弹追着机身的尾巴，炸的异种簌簌跌落，这是一场或许看不到明天的死战，但边防军步步紧逼，没有一个人后退。 　　“坐标396.45，检测到异种王的身影。”兰达沉声。 　　许廉离得较远，耳麦中响起于逞的声音：“我去。” 　　“小心点儿，你可别出事。”赵楠幽幽说道：“不然某位小少爷能把我们边防大楼哭倒。” 　　“闭嘴！”于逞咬牙切齿。 　　…… 　　侧翻、锁定、旋转，射击，这样的动作许廉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也不知道究竟战斗了多久，中途兰达数次想将他召唤，但许廉都拒绝了，他的身体甚至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明明指尖无比麻木，但只要看到异种，这一套动作就行云流水。 　　“许廉，回来。”兰达嗓音低沉，隐含怒意：“再这样下去一旦失误，你会被异种撕咬成碎片。” 　　“我休息不了指挥官。”许廉哑声。 　　段筹从眼前消失的那一刻起，许廉就没合过眼，那些属于人类的潜在能力似乎被剥夺，在听到柏斯的审判结果——死刑，三日后在蔷薇广场当众枪决后，他整个人都轻了起来，许廉想着倘若最后的结局是融于这片星空，那也很不错。 　　有这么一种说法，宇宙相连，迷失的灵魂终将相遇。 　　上将一定在等他。 　　“许廉！”兰达忽然怒喝。 　　但来不及了，许廉的飞行器简直媲美光速，撞开异种坚实的羽翼，擦出一连串的火花，他在空中一个翻滚，甩开迎面袭来跟紧追不舍的异种，这两只在高速下狠狠相撞，顿时撞成一摊烂肉，哪怕生物鳞片完好都没了生机，它们跌落的瞬间，许廉锁定了异种王，他的各项感官增幅达到最大，有那么几个瞬间，眼球中蔓延开黑色的裂纹，这一战打了足足七天，许廉已经成了战场上的绝对战力，异种基因带来的优势成为了他的羽翼，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负担。 　　异种王根本没发现许廉的动作，这人太快了，它正好张开生物鳞片“咔哒哒”发出声波信号，就被许廉从侧面轰了个对穿，飞行异种立刻围到它身边，但是太迟了，异种王狂喷鲜血，最后哀嚎一声跌落深渊。 　　宇宙宽容，它接纳一切陨落的生命。 　　异种王的守护者们被彻底激怒，它们挥动翅膀时的震颤竟然逐渐变得浩大而统一，像是一只无比庞大的异种在朝许廉吞噬而来，星空显露一角，稀薄的光透出一缕落在许廉的飞行器上，他的面前是数以万计的异种，远远看去，像是一粒尘埃在对抗猛兽，恢弘而绝望。 　　可就是这粒尘埃，沐浴着这里唯一的光。 　　许廉稍微低下头，露出锋芒锐利的一双眼，他会打烂每一只扑上来的异种，让它们滚出十二星系。 　　“许廉！！！”耳麦中响起间或不一的嘶吼，布迪或者兰达？甚至更多？许廉分不清了，他体内的异种基因疯狂燃烧，常育之前说已经寻觅不到，实则就埋在骨血中，它们似活了一般，此刻为许廉而战。 　　然后这一粒尘埃熊熊燃烧，并且越来越大。 　　异种受到体型限制，群飞时一只跟一只间都存在空隙，这给了许廉绝对的发挥空间，眼前的一切逐渐变成了慢动作，他一下都没有撞上，瞅准时机扔下热弹，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滔天烈焰！ 　　许廉的飞行器伤痕累累，从异种群的另一端倏然冲出！ 　　“操！！！”兰达眼底有什么情绪喷涌而出，他激动地一拍操控盘，喊道：“算你他妈的牛逼！” 　　耳麦中一阵杂乱，然后是许廉干哑的声音，罕见的带点儿笑意：“看到了？” 　　人类无所不能。 　　数不尽的飞行器跟战斗机在许廉身边擦过，前路明亮，哪怕最后的结局是陨落星海。 　　“执行C计划。”兰达一字一句：“杀光它们！” 　　许廉喘着气靠着椅背，他的手指从操控盘上跌落，砸在器械上发出“砰”的声响，密集的爆炸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许廉稍微蹙眉，想动一动，但紧跟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倏然攥紧，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都白了一瞬，许廉从嗓子眼发出一道短促的闷哼，然后再没了动静。 　　青年骨节苍白枯瘦，他缓慢抬起，然后狠狠抓住胸前的衣服，肺泡里的空气都被挤干净了，不是任何排斥反应，而是身体到了极限的寸寸奔溃，许廉在这一刻被死神亲吻了脸颊，可他强撑着抬起另一只手，去够操控盘上的求助信号。 　　还是那句话，不是时候。 　　不等他触碰到按钮，机身被钢爪抓住，于逞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了许廉的飞行器一动不动，赶紧冲了过来。 　　常育从于逞肩上接过许廉，看着他青白的面容，第一时间连接上吸氧装置，监控仪器发出频繁的“滴滴”声，许廉的意识陷入混乱，他忽然抓住了于逞的手腕，挣扎着哑声道：“哥……” 　　于逞眼底闪过动容，心想段筹你当真舍得吗？将这个人独自留在世上。 　　直到现在，他们几位指挥官都不相信段筹就这么死了。 　　许廉躺在营养舱中很不安稳，他额上全是冷汗，异种基因的修复性都显得勉强，但好在送来及时，身体机能正在恢复，常育觉得许廉真的是胡闹！哪怕改造过的身体超出常人，那也是人而不是神，哪儿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常育正要加大药量，门被推开，卫兵着急道：“教授，兰达指挥官下达命令，让您先带许廉上校回去，异种全数进攻，防御屏障上的缺口越来越大！” 　　话音刚落，营养舱的舱门被一把掀开，许廉按住扶手缓慢坐起来，他的脸色较之刚才好看了些，但仍旧死气不散，许廉问：“全数进攻？具体坐标呢？” 　　常育跟卫兵同款神情，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许廉不是昏迷着吗？他听到了？ 　　这是何等逆天的精神力？！ 　　“回答我！”许廉厉声。 　　卫兵一个激灵，脱口而出：“西南方396.52！” 　　许廉闻言就强撑着从营养舱出来。 　　“上校！您的身体再强撑下去一定会出事！” 　　许廉淡淡：“那我也该死在战场上。” 　　他现在惜命的很，否则也不会刚刚尝试着去发求助信号，但外面打成那样，他没道理退居安全地区，哪怕边防军要撤退，也得是他亲自看着，实在没办法才能撤退。 　　许廉开始扶着墙壁，然后越走越稳，他留给常育一个过分削瘦又无坚不摧的背影。 　　常育莫名眼眶发酸，许廉永远是许廉，他若不死，也许会是第二个段筹。 　　“于逞！于逞在吗？！”兰达在麦中疯狂催促：“刚刚埋伏热弹的第一个点往后3.2公里！掩护部队已经赶到，需要打乱它们的进攻节奏。” 　　于逞过了几秒才接道：“被缠上了，我在尽力往那边赶！” 　　“不必了。”熟悉的嗓音，让所有人头皮一麻，许廉沉声：“我正在赶往该坐标，一定完成任务。” 　　别说其他人，于逞都忙里抽闲吸了口氧，上将会在梦里杀了他们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诸位，我回来了 　　星空宇宙不复平时的静谧安宁，此刻硝烟弥漫，弹火纷飞，浩浩荡荡的异种大军中，一架飞行器正在其中快速穿梭。 　　“警报！警报！右机翼严重受损，剩余能量不足百分之十五。”冰冷的机械女声持续响起。 　　许廉在刚刚猛烈的撞击中眉骨受伤，血液顺着鼻梁往下滴落，但他神色坚定冷峻，对飞行器即将爆炸的情况置若罔闻，一个侧翻躲过袭来的异种，许廉同时射出一枚导弹，在异种堆中轰然炸响。 　　“许廉。”兰达的语气从未这么低沉森冷过：“现在我是最高指挥官，我命令你，马上撤回。” 　　“收到。”许廉任务途中遇到二批异种侵袭，这才导致此刻的状况，他需要回到飞舰换一架飞行器。 　　身后爆炸猛烈，火光顷刻间将缓慢移动的星云都吞噬干净，许廉靠在椅背上缓了缓，心跳猛烈呼吸困难，他闭了闭眼，扭头时却看见一个分队的人在巨大坐落的陨石上跟异种打了起来。 　　“许廉上校，你的飞行方向错误。”兰达提醒。 　　许廉关闭耳麦，用仅剩的能量飞向大陨石，他按下按钮套上防护服，期间充足的氧气顿时让他舒服清醒了很多，陨石上面爬着密密麻麻的异种，他若不到，这批队员大概率全军覆没。 　　“怎么办赵楠？你来指挥我去抓他吧。”兰达头疼得厉害。 　　赵楠淡淡：“他心里有数。” 　　“这叫心里有数？！” 　　“异种没退前，他舍不得死，上将的愿望，许廉会想尽办法完成。” 　　兰达沉默片刻，转身投入战斗。 　　战况复杂，异种庞大又危险，除了主战场，其它小战场很难第一时间得到支援，这支小分队的燃料用尽，都以为死定了，谁知天降战神。 　　“上校！”有人惊呼。 　　许廉抬手，身形极稳，一枪就将这名士兵身后的异种脑袋打烂，他嗓音沙哑：“专注。” 　　“是！！！” 　　许廉的到来让士气大振，都知道上校在战场上连轴转，就那么消瘦的身板，硬是一次次完成了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都撑了过来，自己更没理由放弃！这么一想，小分队实力大增，没子弹了就用枪柄硬砸，抽出腿侧的匕首强杀，血液飙飞，倒下的人若是没死，喘息几秒钟就再爬起来，他们像是潜能无限，逐渐从一边倒的局面变成了占据上风。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一朵蘑菇云倏然升向高空，它炸得惨烈，但没什么用，烟雾背后，是数不尽的异种蜂拥而来，不夸张地说，这样的数量令人绝望。 　　身侧士兵的耳麦响起，许廉听见了，兰达沉声说：“第一道防线被彻底攻破，众将士，我们需要往后退守三十公里，现在全线撤离。” 　　许廉立刻接通语音：“不用撤离，我还可以完成一次异种的进攻干扰……” 　　“许廉上校。”兰达打断：“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人，弹药补给供应不足，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许廉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话虽如此，异种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大型飞行异种从侧面包抄，双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羽翼恍如锋刃，一些小型战斗机跟飞行器直接被横切斩断！ 　　兰达的命令越发急促，许廉看着异种数量，反应过来或许异种留了一部分战力作为底牌，而他们逼出了这最后的底牌，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好事，但他们也弹尽粮绝。 　　“坐标352.41.”许廉按住耳麦：“请求支援！重复，坐标……” 　　一架中型飞舰在头顶爆炸，许廉之后的话被尽数吞没，这样的巨响让人不由得一阵眩晕，紧跟着是死寂跟耳鸣，许廉先是跪在地上，然后强撑着爬起来，那口强行咽了好几天的血被震到了喉咙口，他朝着远处的士兵打着快速找掩护的手势，而身侧的士兵却忽然朝他扑来。 　　一瞬间的颠倒，许廉像是被丢到了万花筒里，眼前炸开金星，他差点儿就想这么躺下不起来，虚弱地抬起手，却摸到了一手的血，许廉顿时呆住了。 　　他僵硬地扭头，看到刚刚还跟他打配合的士兵正趴在一旁一动不动，他的后脑勺整个被削掉了大半，已经没了生机。 　　异种振翅从头顶掠过，许廉平静的神色忽然撕裂开，他怒吼着爬起身，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起跳后骑在一个刚刚落地的飞行异种头上，眼神衔恨而冷漠，手起刀落，手腕都伸到了生物鳞片的保护层里，他触到了一手的粘腻，连带着这只异种的粗壮神经，血淋淋地从里面扯了出来。 　　异种都来不及吼叫，就摇晃地倒在地上。 　　越来越多的异种注意到了许廉。 　　许廉右臂染血，他肩膀稍微下压，是体力不支的表现，但身形仍旧挺拔，他像是一颗哪怕死亡都会屹立不倒的树，他的枝叶或许会被焚烧殆尽，但根茎永远牢牢抓附着脚下的土地。 　　许廉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茫，他濒临死亡，却迸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意，他朝着一只异种走去，可下一秒，那只异种像是不适，更像是畏惧，轻喘着朝后挪动。 　　“来啊！”许廉怒喝，可一圈的异种，竟然没有一只上前，它们只是围着许廉，素来毫无情绪的巨大瞳孔中竟然生出了一种极难形容的情绪。 　　许廉不由得想到了上次的那只病毒异种…… 　　这一刻，许廉心神巨颤，一抹灵光钻入脑海，解毒血清都是从他血液里提取出来的……能压制病毒异种，难道说对其它异种都有效？ 　　“那我即便是死……”许廉说着，将匕首牢牢缠绕在手腕上，“也得将尸体交给常育。” 　　撤退艰难，边防军只能边打边退，不时有飞行器爆炸或者异种尸体跌落，举目望去，硝烟将一切染上死气。 　　“所有撤退路线都被最后那批异种占领。”赵楠往后一靠，跟一旁的布迪要烟，“指挥官，我觉得我们可以留下遗书了。” 　　布迪正对着智脑屏幕敲敲打打：“不错了，连它们最后的王牌都掏了出来，边防线上还有十二万人，宋肇跟海拉德不是在吗？他们一定能接过任务，咱们死得其所。”布迪说完将屏幕拿给赵楠看：“帮我瞅瞅，说的行不行？要给林休发的，他能接受吧？” 　　赵楠一脸同情：“布迪指挥官，恕我直言，你就算写出一朵花来，这也是遗书。” 　　过了一阵，布迪抬手挡住眉眼，靠在椅背上很是不甘：“怎么办，我还答应林休，回去跟他在多蒙星举行婚礼的。” 　　赵楠眼底似有泪光，笑道：“那也挺好，我不用随份子钱了。” 　　“滚蛋。” 　　“布迪指挥官。”赵楠看着朝着这边飞扑而来的凶悍异种，诚恳发问：“我们还有弹药吗？” 　　“连最后的照明弹都打完了。” 　　赵楠闻言再无心理负担，降下椅背躺平，声音低低的：“那好，我睡一觉，晚安，布迪指挥官，很荣幸与你并肩作战这么多年。” 　　布迪：“我也是，赵楠中将，晚安。” 　　一枚大型热弹穿过无数异种跟一些飞行器，连缝隙都卡得恰到好处，它呼啸而来，熟悉的锐利锋芒，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布迪没来得及闭眼，差点儿以为自己瞎了，好在还能看清，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凶悍的异种被烧成灰烬，而能量余波正好停在他们的机身前，欠欠儿地推了一下，让他们的飞行器跟婴儿车似的摇了摇。 　　如此威力的热弹，边防军早就没了，所以是…… 　　战场诡异一静，朝着某处看去。 　　漆黑无垠的阴影中，银色的飞舰一角最先显露，然后是整个舰身，这艘飞舰似乎有些年岁了，但它依旧所向披靡，侧面有一只鹰的形状，羽翼丰满，似要振翅冲向高空。 　　“苍鹰……”兰达喃喃，然后狠狠揉了揉眼睛。 　　“苍鹰军团？！”布迪抓过脖颈上的折叠呼吸罩，深深来了口。 　　苍鹰军团曾经在段筹父亲段在先的带领下横扫边防线，这是什么？幽灵吗…… 　　而苍鹰军团飞舰的旁边，竟然是星际盗贼威霍的飞舰！ 　　别说兰达，头脑最好使的赵楠都哽住了。 　　“诸位。”沉稳磁性的嗓音响彻战场的每一寸土地，“我回来了。” 　　…… 　　长久的死寂过后—— 　　“卧槽！！！”兰达惊呼，“你们听到了吗？！上将的声音！他带着幽灵军团回来了！牛逼！！！” 　　众人：“……” 　　赵楠：“你但凡将你行军打仗的才能往你的智商上匀一点儿，都说不出这种猪话来。” 　　布迪往后一靠，笑得阴恻恻的：“被段筹耍了，他妈的。” 　　可又兴奋得灵魂都在跳动。 　　许廉四周的异种被一阵扫射完，他抬起头，看着一架飞行器从远处驶来，他明明能看清的，可眼前却一片模糊。 　　有人从飞行器上下来，走路的动静熟悉而有力，许廉用力眨了眨眼，才发觉是真的看不清了。 　　来人似乎被什么惊到，忽然朝这边跑来，他嗓音急促，似乎叫喊着，“小廉！” 　　许廉手中的匕首脱落，他原地趔趄了一下，等来人靠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抬手。 　　“啪！” 　　段筹缓慢捂住脸，满是难以置信。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比我心狠 　　段筹原本不用这么久，那日柏斯炸毁板桥，他掉下去的时候身上带有隐形飞行装置，可是下面的磁场导致他坠落速度太快，一下子冲出氧气罩，极度的冰寒跟缺氧让他手都在颤抖，意识很快模糊，就在这时一辆飞行器从下面驶过，他正好跌入事先打开的连通口内。 　　然后英明一世的段上将不是被憋晕的，是被摔晕的。 　　醒来的时候被五花大绑在床上，转头就看到了威霍那张令人糟心的脸。 　　当时段筹那无比嫌弃的眼神，差点儿让威霍提刀砍人。 　　但威霍到底没砍，他连干三碗米饭，都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救段筹。 　　威霍以为他早就丢掉了人性，毕竟这个世道嘛，内阁在前，除了一小部分能生活在主星的富贵人家，谁不是穷得没了办法？威霍这些年抢夺物资的事情没少干，也杀过人，但平心而论，没杀过普通民众，最后看到段筹跟柏斯对峙，依照他对柏斯那只老狐狸的了解，肯定要出事，过去正好赶上趟。 　　很好，抓住了段筹，这事够威霍吹一辈子，这人价值巨大，拿来敲诈边防军一笔都够他金盆洗手，吃一辈子。 　　然而能吃一辈子吗？异种这群没妈的东西，即将冲破边防线，届时人类覆灭，多少金山银山都是扯淡。 　　段筹好像看懂了威霍的心思，那叫个有恃无恐。 　　于是整个盗贼军团有幸得见他们从来说一不二的老大沉着脸给段筹好吃好喝，一脸便秘地给他提供弹药物资，最后生无可恋地带段筹去看了曾经意外回收的苍鹰飞舰，九成新，完全够用。 　　就这样，段筹在操控一番后满意点点头，转身冲威霍说：“我需要你派兵支援我。” 　　只要是人，哪怕是盗贼，对于段筹都有一种潜意识的畏惧，所以当威霍冲上前要跟段筹对打的时候，身后一众小弟拼了命阻拦。 　　“老大冷静！深呼吸！” 　　“你他妈的不要太过分了！”威霍脸上青筋跳起，气得不轻，他可是臭名昭著的盗贼啊！做这些支援边防最高指挥官的事情够让他名誉扫地的了，如今段筹还得寸进尺，让他出兵？他出个锤子的兵！ 　　可下一秒，段筹正色，眸色牢牢摄住威霍的心神，他沉声说：“我理解你对内阁的痛恨，卡莫白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但是威霍，男人要往前看，你不可能带着你手下这帮兄弟在宇宙飘荡一辈子，一旦边防线被突破，人类将遭受灭顶之灾，无论如何，我们是同族。” 　　“同族”二字一下子敲到了威霍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是啊，关上门怎么打都行，他也乐得逍遥自在，但要异种那种丑东西骑在头上，他咽不下这口气，更遑论那些曾经死在异种手上的兄弟。 　　跟段筹出兵的时候，威霍一直处于瘫软、翻白眼的状态，他觉得段筹如果以后不打仗了，当个洗脑专家也很合适。 　　在高空看到许廉狠狠一巴掌扇在段筹脸上，威霍兴奋得像是喜当爹，当了一百回的那种，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好！打得好啊！” 　　紧跟着舱门打开，布迪跟赵楠略显狼狈，但身形笔直地进来，边防军跟星际盗贼向来不和，他们也听到了威霍这句话，但罕见地没有反驳。 　　许廉就该拿出最擅长的近身格斗，把段筹按在地上锤，锤进坑里。 　　许廉也的确这么做了。 　　“卧槽！！！”威霍猛地趴在窗户前，眼中全是兴奋。 　　段筹察觉到许廉已经没什么力气，用的全是巧劲儿，于是毫不反抗，被一个过肩抡在地上，他下意识要哼一声，又觉得没资格，于是死死咽了回去，许廉骑在段筹身上，一手扯住他的手臂，似要给卸了，一手扣住他的喉咙，眼眶通红，满目的愤怒跟伤痛刺到了段筹。 　　“好！”这次叫喊的是布迪。 　　两位高级指挥官跟盗贼头子趴在玻璃窗前，第一次行动一致，心中的畅快程度都超过了歼灭一个异种巢。 　　“借兵借兵。”赵楠目不转睛盯着外面，抽空快速拍了拍威霍的肩膀。 　　威霍来都来了，就不会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给你给你。” 　　“消气了？”段筹哑声。 　　许廉喘着气，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心口，堵得他眼前一阵黑雾，窒息感愈加浓烈，他只是问道：“你是在……报复我失踪那半年吗？” 　　段筹神色古怪了一瞬：“没有。” 　　或许有，但不足万分之一，段筹看到了在他死亡讣告传遍十二星系，从一片漆黑中燃起来的火焰，他放不下人类，可人类也没有放弃自己，没有段筹，他们还能继续战斗，连威霍都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更别说那些关注边防线战斗的数以万计的同族，段筹在谋划，在等待，他要一种精神力牢牢种在人类的骨血中，哪怕有朝一日他真的马革裹尸，人类防线也仍旧坚不可摧。 　　“你有……”许廉却像看懂了什么，苦涩一笑，喃喃道：“你比我心狠。” 　　段筹还想说什么，禁锢住他的力量瞬间消失，许廉侧身栽倒，一口血再也含不住，喷在了面罩上，刹时染红了段筹的全部视线。 　　段筹吓得魂飞魄散，他冲上前一把抱住许廉，隔着防护服厚厚的纳米海绵，也能摸到青年削瘦的骨头。 　　“卫兵！医生！”段筹手足无措地喊着。 　　许廉靠在他颈间，安静地阖上眼睛。 　　常育比兰达都快，专注医学科技的老教授开飞行器那叫个摇摇晃晃，但好在安全落地，常育打开舱门大喊：“上将！这边！” 　　段筹抱起许廉就往里面冲。 　　常育将重要器械都搬了进来，许廉刚被放在观察床上身体就开始无意识地痉|挛。 　　“拿掉面罩！”常育开口。 　　段筹立刻照办，里面的血糊了许廉半脸，他蹙眉咳嗽着，血沫顺着唇角往外涌，段筹几乎屏住呼吸：“怎么会这样？” 　　“内伤严重。”常育瞥了眼显示屏，手法极快地注射药剂，“上校从来到战场就一直连轴转，飞行器都报废了五架，他不休息也不让我看，数次违抗兰达指挥官的命令，就是一个劲儿地玩命，别说异种基因了，就让最强悍的异种这样我估计它都受不了。” 　　“上将。”常育忽然抬起头，说道：“我有些明白您的意思，不得不说非常英明，人类的确在拧成一股绳，可是您忘了，上校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您对他有些残忍。” 　　段筹牙咬得死紧，他听从常育的吩咐摆弄着许廉，翻身的时候不知碰到了许廉哪儿，他面朝下，忽然赤淋淋一口血吐在了段筹的手背上。 　　段筹浑身一僵，随即拿过一旁的毛巾给许廉擦干净，擦到下巴的时候，他看到青年幽幽睁开眼睛。 　　许廉意识清明，他静静看着段筹，哑声道：“放开。” 　　许廉在生气。 　　段筹有些手足无措，他一向能言善辩，此刻却觉得言语苍白，他俯身想亲吻许廉，却被偏头躲开了。 　　他是真的不愿意看到我，段筹心想。 　　就在这时耳麦响起，兰达联系到他的频道，张口就是：“段筹，我的飞舰受损严重，需要被迫着陆，你得上来指挥。” 　　得，生气的不止一个，兰达连“上将”都不喊了，直呼其名。 　　“坐标，马上就来。”段筹接道，说完他轻轻放下许廉，“我去去就回。” 　　许廉指甲盖都要深入肉里，他听到远离的脚步声，房门关上的瞬间，心一下子就空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怎么会不愿意看到他？他恨不得，死了都把两人的骨灰揉在一起。 　　“上校！”常育头都要秃了，他张开双臂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挡在许廉面前，不让他起身，又因为许廉浑身是伤不敢乱碰，“您真的需要休息。” 　　许廉哑声：“不用。” 　　“可是……” 　　舱门忽然又被打开，常育跟许廉同时抬头，看到段筹大步流星地进来。 　　“接我的飞舰到了。”段筹说着，扯过一旁的毛毯将许廉裹住，然后轻轻抱起来，刚才的无措茫然消失不见，他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沉声道：“我的错，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点点心思，想要让你也尝尝爱人忽然消失的滋味，是我混蛋，没考虑你的感受，小廉，等这一仗打完我随你处置，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全都你说了算，这副膝盖骨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 　　许廉被唬得一愣一愣，一时接不上话。 　　“你跟上！”段筹对常育就没那么好的态度了。 　　常育一边抽出折叠氧气罩一边小步追上。 　　踏上飞舰，许廉缓慢伸出手，攀住段筹的脖颈，他枕靠在男人身上，心神一松，所有伤痛顷刻间涌来，他喘息很轻，也很急，整个人脆弱得一塌糊涂，说话却平稳：“边防上将，要一言九鼎。” 　　段筹紧了紧手臂：“好。” 　　营养舱被放置在指挥室内，这样许廉哪怕躺在其中，也能隔着透明罩子看到段筹的身影，不管他多么漠然，骨血中都是贪婪的，他用力描绘段筹的轮廓，觉得心肺处的绞痛都缓和了很多。 　　段筹没死，他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许廉咽下再度上涌的腥气，想着回去要让上将跪榴莲，从多蒙星买个大个儿的，跪好几个晚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盘功夫更稳了 　　异种也没想到，许久不见的“杀种狂魔”竟然会带援兵来个回马枪，它们底牌已出，对兰达等人实施包围，然后段筹就画出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开始跟兰达内外夹击。 　　这样的盛况空前难有，异种群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它们疯狂撞击外围包围线，想要打开一个突破口冲出去，但段筹早有准备，令异种头疼的声纳震动如同一个毫无破绽的金钟罩，逐渐将它们逼入一个适合绞杀的距离。 　　跟着，炮火声震天。 　　这一战当真痛快！ 　　兰达跟于逞两位战力担当原本筋疲力竭，此刻跟打了鸡血一样，所到之处异种的尸体像是秋风扫落叶，威霍一个万分惜命的都变得骁勇善战，星际盗贼的飞行器跟边防军的混在一起，像是交叉缠绕的绳索。 　　有庆祝烟花在硝烟弥漫的宇宙中炸响，许廉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心终于放下，任由自己晕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一小部分异种狼狈撤离，考虑到边防军的损耗段筹没有再追击，毕竟宇宙深处一片漆黑，那是异种的主战场，然后全员撤离，他被段筹抱回边防大楼的时候还在无意识地咳血，异种基因被这样的创伤压制住，一时间发挥不了作用。 　　“最近三个月都不要再动了！！！”常育一番操作完几乎要跪在段筹面前，“上将，您跟上校少折腾点儿，真的会死人的！”常育甚至还想说不行你们给我一颗子弹，先把我送走吧！ 　　段筹坐在床边，轻抚着许廉的发：“嗯，我知道了。” 　　看他这样常育松了口气，听到心里了就行。 　　“对了，那什么……”常育指了指外面，瞧着不好意思，实则幸灾乐祸。 　　段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到门口站着几位都没换衣服的指挥官。 　　兰达皮笑肉不笑：“出来吧段筹。” 　　布迪：“对啊，你等啥呢？” 　　赵楠：“等啥呢？” 　　于逞：“……” 　　段筹：“……” 　　这人玩假死就算了，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透露给他们，虽然最后救场的姿势真的很帅气，但是不妨碍兰达等人为他们曾经落下的眼泪讨回一个公道。 　　因为另外两位指挥官回归驻守防线，于是角斗场里二打一，别问布迪跟赵楠为什么不上，两个格斗弱鸡都不够给段筹送菜的。 　　兰达动了真格，一脚踹得段筹手臂发麻，段筹吃痛的瞬间，于逞从背后偷袭，不愧是指挥官中“暗影”般的存在，直接将段筹打翻在地，段筹急忙抬手格挡，挡住的两拳结结实实，他抽空喊道：“你们竟然围攻最高指挥官？！” 　　布迪在外面呐喊助威：“打的就是你！用力啊！没吃饭吗？！” 　　赵楠轻笑：“我舒服了。” 　　最后的最后，兰达瘸了一条腿，被布迪搀扶着往边防大楼走，于逞捂住手臂，跟赵楠并肩而行，段筹行至最前面，脸上两片青紫，虽然没瘸没拐，但脸色极其难看，剩余指挥官“虽败犹荣”，沐浴在极光下，发出爽朗的笑声。 　　段筹：“……” 　　许廉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他睁眼时天花板上正晃动着一抹浅橘，温柔而悠荡。 　　“哥……”许廉下意识开口，甚至因为身体虚弱，只是个短促的气音，但马上就得到回应。 　　“哎，在呢。”段筹一张脸出现在许廉视野中，满是高兴。 　　许廉缓慢眨着眼睛，看了好几秒才蹙眉问道：“脸……怎么了？” 　　“被狗打了。”段筹没好气。 　　许廉单纯，还信了，脑子开始运转，想着黑黑竟然这么厉害了吗？ 　　许廉抬手想摸一下，但身体像是被灌了铅，动动指尖都很累，段筹察觉到他的意图，顿时笑得跟隔壁村的二傻子一样，抓住许廉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蹭。 　　许廉轻轻勾唇，疲惫地阖上眼睛。 　　昏昏沉沉睡到第六日的时候，许廉体内的异种基因才开始运转，修复力大大提升，破损出血的内脏逐渐有了生机，身上的炎症也消下去，就是人瘦得厉害。 　　这时候许廉神智恢复，就不怎么搭理段筹了。 　　“有小米粥，吃点儿吧？”段筹小心翼翼地询问。 　　许廉偏过头，并不想跟他说话。 　　段筹还是端了小米粥来，但是许廉不让他喂，眼看着青年挣扎着要跑针，段筹立刻投降，喊来了林休。 　　段筹退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许廉跟林休。 　　林休搅拌着粥，舀了一勺喂到许廉嘴边，许廉抿了一口嚼嚼咽下，忽然问：“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林休顿住，眨眨眼，不知道他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就是作。”许廉补充。 　　林休失笑，“作？谁作？你？醒醒小廉，诈死瞒过众人，害你那么伤心的人是段筹段上将，你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听林休这么一说，许廉又觉得很有道理。 　　他没好好生过气，也不懂真正生气是什么样子，而心中的确还有口气没彻底散开，上将只是鼻青脸肿还不够。 　　林休喂完粥出去，一转头就对上段筹略显幽怨的眼神。 　　林休：“……” 　　能在运筹帷幄的段上将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属实稀奇，林休被布迪养回了几分从前的脾性，不仅不避让，反而认真观赏了几秒钟。 　　段筹：“……” 　　段筹觉得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在报应。 　　“林先生。”段筹正色，“小廉挺喜欢你，就是你能不能为我……” 　　“美言两句？”林休接道。 　　段筹点点头。 　　林休干脆：“不能。” 　　如此，段筹也不客气了，“听说布迪很喜欢加班？” 　　林休：“……您这样就没意思了。” 　　段筹笑道：“我觉得很有意思。” 　　真狗！林休只敢在心里骂，面上仍旧清俊得体，“我尽力而为，上将。” 　　“辛苦。” 　　可惜刚刚林休给许廉打通了任督二脉，许廉想清楚了很多，段筹再如何脸热他都不吃这一套，这样悲惨的情况持续了三天，许廉已经能下地，就是站立的时间不多，体虚疲惫，常育说损耗过重，必须静养。 　　这一天许廉看着时间，想着段筹差不多该来了。 　　可左等右等半个多小时已过，门口没有丝毫的动静。 　　许廉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这几日态度差，上将耐心告罄，生气不来了？ 　　许廉掀开被子下床，智脑被段筹收走，他连个联系工具都没有，扶着墙壁走到门口，就这么一段距离许廉已经后背一层冷汗，他甩了甩脑袋，想要激发异种基因提高些注意力，然后刚打开门，就跟一人撞上。 　　段筹吓得差点儿把心都吐出来。 　　“怎么起来了？”段筹着急去扶许廉的肩膀，两袋薯片就“啪嗒”掉在地上。 　　许廉低声：“你去哪儿了？” 　　段筹愣了愣，瞬间明白许廉在担心什么，试探着接近，又见许廉不似之前那么抗拒，于是俯身将人抱起来，“紧急会议，涉及的东西有些多，耽误了一阵，怪我，一会儿把智脑给你。” 　　之前是担心许廉不好好休息，常育说不能再耗费心神。 　　许廉半靠在床头，扭头看向门口的薯片，“给我的？” 　　“想什么呢？你如今的身体情况能吃上流食都算不错了。”段筹接道。 　　言罢，段筹走到门口捡回那两袋薯片，在许廉的注视下一左一右扔在床边，似打趣地说：“我能跪上面而使其不发出一点儿碎裂声。” 　　许廉：“……” 　　许廉想试试段筹是不是发烧了，又觉得男人的神色不像开玩笑，沉默了一会儿，问：“跪多久？” 　　段筹脱掉外面的军装，将袖子往上一撸：“你说了算。” 　　许廉抿唇，有星星点点的笑意从眼尾溢出，“那说好，跪出一道碎裂声，以后一周不能碰我。” 　　段筹：“？？？” 　　他痛并快乐地弯下膝盖，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姿势，膝盖外面刚好抵住薯片包装袋，重力全部压在脚尖，极难掌握平衡，但段筹就是不动如山，目光镇静。 　　死寂中，许廉跟段筹都屏息凝神，十分钟过去了…… 　　段筹稍微皱了皱眉，许廉心头一动：“难受？” 　　段筹：“还好。” 　　他不信他家小廉这么心狠。 　　许廉：“那就再来十分钟吧。” 　　段筹：“………” 　　新鲜，段筹何许人也？在外拳打内阁脚踢异种，连星际盗贼都能收入麾下，但有个屁用！回到房间该跪的还是跪。 　　二十分钟后，段筹扶着床沿艰难起身，他心里想的不是难受，痛苦，而是没碎，包装袋都没动静，我果然很强，以后不用跟媳妇儿分开睡。 　　许廉忍住笑意，抬头就对上段筹得意的神色，一个不注意，被男人在唇上吻了一下。 　　“我去找一趟兰达，你乖乖等我。”段筹说着将智脑戴在许廉腕上，捡起那两袋薯片，下腿僵硬，却身姿潇洒。 　　“跪完了？”兰达瞪大眼睛。 　　“嗯。”段筹点点头，拆开薯片吃，“觉得下盘功夫更稳了。” 　　正在写东西的布迪看来，被这人的无耻惊到了。 　　段筹还开导布迪：“你也试试，保管更加勇猛。” 　　“天呐……”赵楠扶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后带你去蓝星 　　事实证明段狗无耻的时候无人能敌。 　　嘴炮输出完众多指挥官，段筹满足地功成身退，绕去食堂还得到了大师傅送榴莲的奖励，似乎全天下都知道他如今日子不好过，着急慌忙地凑上来添堵。 　　段筹这么想着，一脸冷笑地去找段泽，没关系，他还有弟弟。 　　段泽早在段筹回来的第一天就已经抱着亲哥的大腿哭完了，说起来这孩子实惨，没爹没娘不说，哥跟嫂子还都是边防军人，玩命的那类，但在边防线待得越久，段泽就越是理解，不止段筹随时做好准备，他也是。 　　嗅到榴莲味，段泽面色嫌弃眼神却一亮，问：“给我的？” 　　“对啊。”段筹跟着弟弟回到房间，徒手掰开，榴莲肉软糯香甜，看段泽吃得津津有味，段筹很不理解，其实如果不是有“亲弟”BUFF，段筹真觉得这玩意跟吃屎差不多。 　　“最近几天怎么样？”段筹问。 　　段泽一脸莫名其妙：“我挺好。” 　　从前医生就说过，段泽这副身体挺忌讳情绪大起大落，段筹害怕他哮喘发作又不说，但段泽那股害怕劲儿结结实实过去了，如今面色红润。 　　“说说，知道哥走的时候最怕什么？”段筹的教育方式跟其他家长不一样，真相残酷，但段泽需要用双眼去看。 　　段泽认真想了想，咬了口榴莲，臭气喷了段筹一脸：“开始很难受啊，但自从懂事就料想到这么一幕了，我后来很害怕嫂子出什么事。” 　　段筹难以置信：“你就这么接受你哥我没了？” 　　段泽：“不然呢？” 　　段筹肝火旺盛，担心将榴莲皮扣在段泽脑袋上，起身走了。 　　房门一关上，段泽狠狠笑了，“哼！让你骗我们。” 　　某上将没有预感错，他被整个世界针对了。 　　好在许廉这边还是能有稍许慰藉。 　　许廉醒着，段筹进来时他正看着窗外的极光发呆，轮廓更显削瘦，也不知道养多久才能补回来。 　　段筹比任何人都心疼，但他们的情爱前面，有更加重要的东西，他有些时候不得不对不起许廉。 　　听到动静许廉扭头，温热的唇顿时贴上。 　　在这一刻，任何怄气跟难受都消散，他们听到了灵魂深处对于眼前人的思念跟爱意，许廉稍微倾身，段筹立刻上前揽住他的腰身，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后来的干柴烈火，许廉躺在床上，觉得嘴唇都木了。 　　段筹抓过桌上的遥控器，直接锁住门降下窗帘，他轻车熟路，一只手从许廉的脖颈往下，所到之处城池沦陷，许廉生气的背后，是身体比他还要牢记段筹的味道。 　　窗外闪烁的极光偶尔照进来，许廉一场做完就筋疲力竭，段筹却欲罢不能，他感觉到许廉推了推他，顿住，然后笑道：“我可没跪碎薯片。” 　　许廉跟着笑了，这人…… 　　之后不用许廉出力，段筹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男人就像饿了许久的兽，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卧槽！我今早遇到常育教授他说许廉还在昏迷。”布迪追上段筹的脚步，低声道：“你做个人吧！” 　　段筹斜睨他一眼，“嗯，趁着这段时间多骂我两句，不然过时不候。” 　　布迪嘿嘿一笑，然后从背后拿出两张红彤彤的东西，“给，你跟许廉的。” 　　段筹嘴角一抽，没接。 　　竟然是请帖。 　　布迪俗不俗啊？ 　　闹呢？如今的布迪还管这些？用赵楠的话说：“只要能跟林休合法结婚，你让他从多蒙星三跪九叩地过来他都愿意。” 　　布迪最后将请帖强行塞给段筹，段筹嫌弃完又开了小金库，私下给布迪补了一笔钱，听说结婚费钱，可别留下什么遗憾。 　　越到婚期，林休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许廉这里似乎成了“避难所”，他来了话也不多，有时候靠着窗户边都能迷糊着。 　　穆绯眼尖地瞅见他脖颈上的印子，一脸难以言说。 　　许廉小声：“你跟于逞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穆绯使劲儿塞了口零食，过了阵才说：“从前是我过分，他不愿意理我也是应该的，反正时间还长，我总能让他慢慢对我改观。” 　　之后许廉没再问，却是穆绯一点点谈及过往。 　　穆绯对于逞，一见倾心，从小骄纵的小少爷，哪怕在星际时代也没体验过人间疾苦，他跟常年游|走于黑暗的于逞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于逞不用说，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段爱慕结不出果来，他这辈子跟情爱无缘。 　　可是穆绯黏得太紧了，紧到于逞开始产生一种窒息感，穆绯想如何便如何，开始兰达等人还能看热闹，但后面发觉越来越不对，穆绯的少爷脾气简直就是于逞的催命符。 　　果不其然，不久后，在于逞执行任务时穆绯各种阻拦，差点儿让于逞从七大指挥官中彻底消失。 　　从那之后穆绯变了，但似乎没人相信。 　　小少爷从万人追捧成为边防线的一颗眼中钉，而差点儿失去好兄弟，段筹也有意惩罚，对他的情况睁只眼闭只眼，穆绯如今的日子不好过，也就许廉愿意跟他说话，教他防身术。 　　“你是温室花朵，不适合边防线。”许廉听完，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的根已经扎下了。”穆绯丢掉零食包装袋拍拍手起身，“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他摔门摔得震天响，惊醒了小憩的林休，林休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到许廉俯身去够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当即一惊：“你做什么？” 　　许廉有些不好意思：“看穆绯吃得挺香，我想看看什么味儿的。” 　　林休：“……” 　　林休将垃圾桶拿远了点儿，对许廉说：“你等着。” 　　许廉眨眨眼。 　　林休风风火火出去，不过十分钟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红薯干跟薯片，往许廉怀里一塞：“吃！” 　　许廉：“谢谢！” 　　等段筹开会回来，许廉刚好将最后半把薯片碎末仰头塞进嘴里。 　　林休早跑了，只剩下段筹快步上前，一把抢过包装袋，里里外外一圈搜寻，抬头便问：“谁给的？” 　　许廉笑着摇摇头，缩进被窝里不说话了。 　　段筹气笑了，“常育说了不能吃这些。” 　　被子动了动，许廉缩得更深了，声音闷闷的：“能吃。” 　　段筹忽然没办法反驳，他家宝贝太可爱。 　　布迪跟林休举办婚礼这天，许廉第一次离开病房，抵达多蒙星的时候他牵着段泽走在最前面，这里一段时间不见建设完善了好多，路边的机器人正在运作，整体水平都快赶上第二星了，虽然阳光不能完全照到，但美妙的极光也是一大特色。 　　“嫂子……” 　　“重新叫。” 　　“许廉哥。”段泽很能察言观色，他指着某处：“我想吃那边的棉花糖。” 　　许廉：“吃！” 　　段筹想制止，但如今没什么话语权，于是眼睁睁看着许廉跟段泽买完棉花糖买沙冰，一路上小零食不断。 　　布迪将婚礼场地定在了多蒙星最好的酒店，费用还是段筹出的，某上将心想哪里找他这种冤大头去？一边遭罪一边掏钱。 　　别说，布迪穿黑西装挺好看，林休穿的白色，主星都来了记者做采访，段筹帮忙掩住了林休的身世，免得星网龙蛇混杂，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屁话来。 　　入了内网登记就是受到星际时代法律保护的夫妻，加上布迪是边防军，他们这段婚姻可谓坚如磐石。 　　许廉站了一上午，身体没彻底恢复，加上昨晚才被段筹折腾过，刚往桌上靠了靠，就被一只手揽住。 　　段筹披风宽大，将许廉包裹住，这样给他按揉没人能发现。 　　许廉舒服地眯了眯眼。 　　“羡慕吗？”段筹忽然问。 　　许廉想了想，摇头。 　　不需要见证，他跟段筹就是彼此最好的证明。 　　布迪被人灌酒灌成了猪，开始还好，后面歪歪斜斜连房间都找不到，他酒量一般，没办法只能其他兄弟顶上，兰达跟段筹轮番上阵，士兵们平时对他们崇敬有加，难得找到这么一个机会，一轮加一轮。 　　场子热闹，大家都喝得非常尽兴，段筹装了一下，等跟许廉上到飞行器，面色瞬间清明两分。 　　今夜星空璀璨。 　　段筹看向外面，想到卡莫白被判终生监禁，柏斯已经伏诛，曾经为祸主星的强大势力被连根拔起，陆思恩接手的内阁必将不同凡响，人类空前团结，最近一段时间民众自发捐赠的物资源源不断涌入边防线，异种被重创，一时半刻也没办法恢复元气。 　　他曾以为要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就这么做到了，段筹偶尔也会产生恍惚感。 　　“哥。”察觉到段筹情绪不对，许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段筹顺势按住，说：“小廉，就差最后一战了。” 　　许廉自然明白，他笑着问：“等异种消除，哥想做什么？” 　　“立刻辞去最高指挥官一职，让陆思恩按时给我发工资，然后我带你去蓝星。”段筹抬头看他：“人类生命起源的地方，沙漠绿洲，绿水青山，我们就定居在那儿。” 　　许廉一瞬间无比心动。 第一百四十章 异种王要见许廉 　　异种遭受重创，兰达回到边防线的第二天就组织精勇部队在它们尽数返回前炸了大部分异种老巢。 　　人类在长达四十多年的压迫中第一次站起来，星网上一片欢呼雀跃，根据赵楠的反馈，今年参军人数在往年的基础上翻了六倍不止！ 　　“不怕死才是好儿郎！”兰达坐在食堂边吃边笑，然后被一旁的周茗晴狠狠掐了掐腰。 　　“别死不死的，多难听啊？”周茗晴娇嗔。 　　兰达嘿嘿一笑，使劲儿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段筹轻哼，就见不惯他们这恍若无人恩爱有加的样子，想他们家许廉余气未散，时不时发作一下，契机在于许廉有没有想起他假死这件事，例如今早，刚睡醒人迷糊着，就想起来了，当即将段筹凑上去的脸推得八丈远，死活不让碰。 　　“女人心，海底针。”段筹笑道，从前是情敌，如今都快成兄弟媳妇儿了。 　　周茗晴抬高下巴：“怎么，觉得我现在对你没威胁了？” 　　“哪儿敢呐。”段筹刚插起一块鸡胸肉，智脑上紧急情况的灯就亮起，不仅他的，坐在对面的兰达跟赵楠也是。 　　几个人当即放下刀叉，起身就走。 　　兰达拍了拍周茗晴的肩膀，跟段筹统一步调打开智脑查看。 　　于逞已经发来了简讯，是指挥官宋肇所固守的防线遭到了残存异种的猛烈攻击！ 　　边防军七大指挥官，除了段筹等人，就是宋肇跟海拉德，这两人是等到局势稳定才回去，不曾想还要接着打。 　　通往会议室的走廊上，脚步声有序而急促，段筹问道：“宋肇那边多少人？” 　　“服从调动跟牺牲后的，只剩下不足五万。”布迪回答，“是突然攻击，宋肇那边的科技设备本就落后我们一些，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异种冲进了基地，这些畜生用自己同族的身躯硬生生在防御屏障上烫开了一个洞，虽然钻进来的不多，但这绝非一个好现象。” 　　“先派三万精锐部队过去，立刻动身！” 　　“是！” 　　许廉透过窗户看到飞舰跟士兵集结，他第一时间拨打了段筹的通讯。 　　两人心有灵犀，段筹接通后张口就是：“安心宝贝，我不去，这些士兵是支援宋肇的，具体等我回来告诉你。” 　　“好。” 　　许廉紧蹙着眉，异种的反扑这么快？ 　　段筹这一布防就忙到深夜，这次出征的是于逞，段筹有意将他从暗转为明，于逞这些年除了他手下那支特有的部队，在士兵中威信不高，这不行，从前是任务需要，现在他的才能需要一个发挥场地。 　　段筹刚推开门，床上就坐起来一个人。 　　段筹无奈又心疼：“不是让你早点儿休息吗？” 　　“睡不着。”许廉轻声。 　　悉悉簌簌的响动，段筹说了句“等我”就冲去浴室，他速度快，不到二十分钟就神清气爽地出来，连头发都吹干，掀开被子就把许廉抱入怀中。 　　许廉靠在他脖颈间，拼命嗅了两下，用来消除整整一天的思念。 　　“我路上跟常育通讯了，他说你晚上吃得不错。” 　　“嗯，身体在恢复了，你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段筹没敢去宋肇那里，一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陆思恩都给他发了不少文件，关于内阁重建，二是一旦他赶往，许廉必定陪同。 　　也能理解，曾经眼睁睁看着段筹坠入深渊，许廉绝不会让他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第二次。 　　果不其然，许廉说道：“你如果要去，必须告知我。” 　　段筹轻抚他的后背：“我懂。” 　　许廉身形好，线条分明又刚毅，有成年男人的魅力，而腰是真的细，这滋味，谁体会谁知道。 　　段筹抱着人睡，但不知为何今夜有些心神不宁。 　　翌日清晨，才刚六点，段筹就接到了布迪的通讯。 　　那边似乎一夜没睡，精神亢奋，期间伴随着一句温温柔柔的“喝咖啡吗？”林休也在，然后是粘腻的亲吻声，布迪笑着回了句：“喝，不加糖。” 　　段筹顿时无比嫌弃，“你扰人清梦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这件事，我立刻拖着你去角斗场操练。” 　　“还没说呢，真是急事！”布迪忙道：“你记得不？异种出现初期内阁就在边防线上建立了音频共振，当时人类都没想到异种大军这么穷凶极恶，还妄图跟它们交流。” 　　段筹刚睡醒，还寻思了几秒钟：“嗯，我记得。” 　　但这个东西早就形同虚设，异种的声波在上面完全就是乱码，从未被转化为人类音频，说明二者无法进行交流。 　　“今早有反应了。”布迪压低声音，像是生怕会惊到什么似的，“是异种回复。” 　　段筹瞌睡彻底醒了，难得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布迪却不再重复，自顾自：“它们要见一个人。” 　　这熟悉的开场白，段筹不由得想到了柏斯跟卡莫白，乐了：“怎么，就这么喜欢爹？” 　　布迪：“不是你。” 　　段筹揽住许廉的手神经莫名一跳。 　　布迪继续：“异种王要见许廉。” 　　“做梦！”段筹毫不犹豫，可说完就跟布迪一起陷入沉默，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能跟异种达到同频沟通简直可以划为里程碑式的一幕，从前二者从不言语，遇见就干，异种就是蝗虫，目标是灭种人类，攻占十二星系，可对方忽然要求见许廉，这里面的文章就太大了。 　　不知何时许廉睁开眼睛，他听到了布迪的话，轻轻抓住段筹的手腕：“哥……” 　　有些话他不明说段筹就能懂。 　　林休是音频共振方面的专家，他是第一个尝试性回复异种的，他要求异种暂时停止对宋肇所在边防线的攻击，信息恍如石沉大海，然而五分钟后，于逞拨来通讯，说异种大军忽然撤回，于是这件事的性质骤然改变。 　　同频音响中，忽然传出一道缓慢的、低沉的电子音，貌似是个男声：“要许廉……来见我们。” 　　段筹忽然指了指音响：“告诉它们，段筹也去。” 　　林休照办，将信息用异种接受的声波发出。 　　没过一阵，音响里继续传出那道奇怪的声音：“……让段筹……捂住脸。” 　　众人：“……” 　　段上将这张脸虽然俊美无双，一直高居星网男神投票第一名，吊|打一众前赴后继的帅哥，但在边防线是“严苛”的代名词，对之前的内阁堪比“魔鬼”，对异种自然是“死神”，总而言之威慑力远远超出那张脸的吸引力，异种不想看也在情理之中。 　　段筹冷笑，“我捂你爹！” 　　林休原封不动将这四个字转换传递。 　　布迪：“……”宝贝儿哦！ 　　音响“兹拉”一阵，归于平静。 　　大家心里都清楚，许廉此行躲不掉，消息目前被段筹按住，否则一旦传出必将引爆星网，人类已经能跟异种取得同频联系，是不是说明双方有沟通跟了解的可能性？诚然，死了那么多同族，仍是想起来就牙根痒，但能修养一阵对人类而言都是好的。 　　更重要的是，这将会是了解异种的飞跃进步！ 　　飞舰于第二天上午出发，段筹拉着常育一起，对此常育教授已经习以为常，扣着折叠氧气罩跟兰达等人挥手示意。 　　段筹问：“威霍离开的那天我看也戴着一个，你给的？” 　　“他向我买的。”常育纠正：“您要相信自己的影响力上将，即便是星际盗贼威霍，想到您曾经带给他的痛苦，也会缺氧跟血压高，我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威霍在布迪指挥官那里见到的第一眼都惊为神器！高价跟我订购了一百个！”常育语气得瑟，大有要靠这个发家致富的意思。 　　段筹自动忽略威霍的痛苦，就问了一句：“你最近跟谁待得久？” 　　常育不假思索：“赵楠指挥官。” 　　“我说呢。”段筹接道，这吐槽能力格外熟悉。 　　宋肇的防线距离这里不过半日的功夫，许廉精神没那么好，靠着段筹迷迷糊糊睡着，等醒来飞舰正好落地。 　　宋肇四十多岁，十分精干，脸颊稍有削瘦，但走路带风，他三两步行至段筹面前，行了个军礼。 　　算起来宋肇还是兰达的师父，他所在的防线最为寒冷，到了寒流期更是一出门就会被冻成冰块，属于异种也不愿意来的地方，因此这次宋肇所在的防御屏障被攻击，才大大超出众人预料。 　　宋肇是自愿来的，类似于一种自我流放，他现在一个人，但结过婚，有过一个妻子，而当时妻子难产，他却被异种拖在战场上，等匆匆赶回，只看到从手术室内推出来的盖着白布的遗体，孩子也没保住，宋肇消沉了两个月，然后申请来到条件最恶劣的防线，这一守就是整整十年。 　　“异种大军的坐标。”段筹问道。 　　“在此往后五十公里。”宋肇说着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上将，这是它们第一次主动退至安全区。” 　　段筹扯了扯手套：“快死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答应。” 　　他站在这儿，四周的士兵们就同时松了口气，更别说许廉上校也来了。 　　许廉裹着段筹的披风，因为寒冷稍微轻咳两声，但这一点儿都不损他骁勇善战的形象，这次异种不滚，就是他们滚。 第一百四十一章 编号019 　　这里是真冷，许廉还带着围巾，一进房间睫毛上一圈晶莹，宋肇忍不住看了许廉一眼，要不是真的见识过这人强悍的战斗力，定然会以为是从哪个五谷不分的富贵丛中带出来的小少爷。 　　段筹扫视一圈：“于逞呢？” 　　“东西方有异种刚搭建的异种巢，探测到了大面积生命波动，因此判断为那是异种的产卵区，于逞指挥官亲自带人过去了。”宋肇解释。 　　“嗯。”段筹点头，身后的林休立刻拿出了音频共振的相关设备。 　　话说把林休带出来还是费了段筹一番心思，因为布迪不准，抱着他的大腿哭得如丧考妣，但布迪有一点非常好，他懂得轻重缓急，边防大楼需要他跟赵楠共同坐镇，于是临行前依依不舍，泪洒防线，再三叮嘱段筹一定要把人保护好。 　　这边，于逞的工作遇到了一些麻烦。 　　异种的确在这片陨石区大面积产卵，但留守的雌性飞行类异种远远超过了已知数量，加上队员有一个出了问题，在安放炸弹时一个手滑，砸在礁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动，正在小憩的异种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而在奔跑途中，另一名队员将炸弹快速捡起来重新装好，反应力很不错。 　　众人边打边撤，手滑的那位是新来的，最近异种活动剧烈，于逞经常冲锋一线，没时间训练他们，不曾想来了个混子，于逞一个眼疾手快将人拽进洞口，免得这混子成为异种的口中餐，稍微安全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你是傻|逼吗？！安装炸弹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这人一个劲儿道歉，听嗓音都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指挥官……” 　　于逞没工夫搭理他，打开智脑确定了一下撤退路线，走在最前方打手势。 　　忽的，从漆黑的前方冲出来一只病毒异种，照着于逞的脖颈就要咬，速度极快！于逞刚掏出枪，弹药顺着耳廓擦出，一阵灼热，紧跟着病毒异种就被打烂眼睛倒在地上。 　　于逞扭头，看见了对方的编号，019，正是刚才危急时刻捡起炸弹安装好的士兵，他颔首：“多谢。” 　　对方也只是点点头，没吭声。 　　他们这批人都不够异种塞牙缝的，加上情报有误，导致撤退工作格外艰难。 　　碎石不停从头顶跌落，他们挤在一条狭小的甬道内，异种像是知道他们在其中，一直在踩踏碾压。 　　“我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燃料。”于逞看了眼显示屏，“还能为你们打一回掩护，大概五分钟，周安，你趁机去开飞行器！” 　　编号002的士兵当即应道：“是！” 　　“指挥官，那边！”有人指着：“还差一枚定时炸弹。” 　　甬道从眼前一分为二，他们每个人都是行走的地图，左侧甬道尽头能捕捉到亮光闪烁，那是摆好的炸弹，却不连贯，而这种炸弹需要适当排布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否则一旦有了缺口，异种就能通过这里追上他们。 　　于逞看向那个混子，语气很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这次回去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我记得那片地区刚刚是由你来负责！” 　　混子肩膀轻颤，说不出话。 　　于逞要去当诱饵，不可能同时完成这两项任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炸弹，询问：“你们谁……” 　　话音未落，019抓过炸弹转身就跑。 　　他跟于逞的接触不过一瞬，甚至于隔着厚厚的防护服，于逞都没触及他指尖的温度，可熟悉感在那一刻汹涌而来，于逞望着对方跌跌撞撞的身影，吼道：“剩下的人打掩护！” 　　异种是受不了这些人类了，死命地追，019的脑子从未这么清楚过，他打小反应力就快，用长辈的话来说：“就是不肯用在正事上。”现在是正事了，019心想，他眼中只剩下那片需要安置炸弹的区域，扑来的病毒异种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喃凮，他相信身后的队友，然而—— 　　砰！ 　　从高空打来的炸弹，019倏然抬头，看到了飞行装置加成下，将异种耍得团团转的于逞。 　　原来并肩作战是这种感觉，019“哐”一下将炸弹安置好，拔腿往说好的集合点跑。 　　但是一只飞行异种察觉到了他的行踪，“轰”一下挡在面前，四周滚石咆哮，尘沙弥漫，019一时间不敢动弹。 　　“019，西北方211.32，朝那边跑，我去接你。”于逞的声音自耳麦中响起。 　　那点儿涌上头的恐惧顷刻烟消云散，019也很惊讶，他自幼养尊处优，竟然为了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可真到了如此境况，心中想的却是“绝不能让异种卵分化出来”。 　　019根据于逞的指示跑，中途一个不慎摔了个仰倒，然后再一股脑爬起来，于逞从高空俯瞰，那种熟悉感愈加浓烈。 　　怎么像……不！于逞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绝对不可能！ 　　周安成功驾驶着飞行器接上于逞，炸弹将在三分钟后爆炸，机身下压，是于逞亲自驾驶，舱门打开，狂风呼啸涌来，周安跟另一名队友俯身伸出手：“抓住我！” 　　019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跃而起！ 　　抓到了！ 　　然而下一秒，锋利的黑翼如同巨大的死神镰刀，横扫而来！于逞眼角余光瞥见，立刻调转方向快速撤离。 　　019似乎伤到了，明明四周杂乱纷呈，于逞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那道闷哼，他握住操控盘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 　　几秒钟后，舱门关上，机身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开始震颤，于逞驾驶着飞行器从滚滚而来的黑烟中破开而出，整个陨石堆因为炸弹的连锁效应成了粉末，019最后的安装至关重要，异种被困在密集的网中，无法挣脱。 　　于逞抽空往后看了一眼，问道：“受伤情况？” 　　“019胸腹受创。”周安一说完，就见于逞站起身，将驾驶位让给另外的兄弟，径直朝这边走来。 　　于逞蹲下来，019立刻僵硬着身体，于逞连碰都没碰到他，却似有感觉：“怕我？” 　　“不是……”019嗓音很哑，加上几乎是气音，跟那位平时的清亮戏谑有很大差别。 　　019只撤去了手上的防护服，头罩外的可视镜被汗水跟污秽打湿，于逞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019除了开始那一下，之后再也没叫过，他白皙的手指按住伤口，周安在准备营养舱，血液就顺着指缝朝外流淌。 　　于逞觉得莫名刺目，他去摘019的防护头套，却被偏头躲开。 　　“我脸上有伤。”019解释：“不能见风。” 　　于逞微微挑眉，这个说辞有些牵强。 　　紧跟着智脑亮起，是段筹的通讯。 　　周安也准备就绪，上前搀扶着019往里面的营养舱走去。 　　“你怎么样？”段筹开口就问。 　　“安全。”于逞接道：“顺利完成任务，只是……”于逞看向了角落那个早已被吓得瘫软的混子，“咱们的内部筛选可能出了些问题，给我分配了一个拖油瓶，差点儿导致全军覆没。” 　　“这事是布迪负责的，你直接向他下达追责令。”段筹冷声：“我看看谁的头这么铁。” 　　“是。” 　　周安从里面出来，迎上于逞询问的视线，轻声说：“已经躺下了，创口面积有些大，但好在没感染。” 　　现在让于逞专门进去摘人家头套也太不礼貌了，脑子一转，于逞给段泽发信息：【最近跟穆绯哥在边防楼上玩的好吗？】 　　前面就说过，穆绯在边防大楼不受欢迎，除了许廉林休极个别，也就段泽愿意跟他凑一块，而段泽的主动还是于逞私底下商量来的，用一个月的糖果作为交换。 　　段泽那边秒回：【好啊，刚一起看完电影。】 　　于逞松了口气。 　　而边防大楼内的段泽打着哈欠上床，对自己得到两份糖果沾沾自喜，“大人就是麻烦。”他盖上被子，很快入睡。 　　…… 　　通过音频共振设备，跟异种王的见面定在五天后。 　　期间异种王应该是收到了新巢被炸的消息，原本语气祥和，忽然一个拔高：“你们又杀我子孙？！” 　　一阵刺耳的“滋滋”中，段筹一把抢过对讲麦，冷笑：“杀了，怎么了？” 　　然后那边“滋”完就挂了。 　　时至今日段筹才明白，异种对人类的了解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从前不能够音频共振，是因为异种根本不屑于跟人类沟通，低入尘埃的渺小生物，在它们疯狂的攻势下消亡不过是时间问题，可万万没想到人类的抗衡如此之久，更是有反杀的征兆。 　　于逞等人傍晚才抵达宋肇的营地，凑巧能吃上晚饭。 　　于逞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那个混子命人将他关起来，段筹一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撸到老虎屁股了，于逞对这种事情零容忍，他的任务难度不允许他出现一点点失误。 　　“好了别气了。”段筹拍拍于逞的肩膀：“这事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话说就没受伤？” 　　“没。”于逞摇头，紧跟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吩咐一旁的周安：“把019的资料调给我看看。” 　　周安立刻照办。 第一百四十二章 疯了两年 　　“找到入眼的士兵了？”段筹问。 　　于逞：“算是吧。” 　　谁知一旁的周安忽然面色一变，不死心地又把出行人数重新审查了一遍，段筹二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同时朝他看去。 　　“指挥官。”周安咽了咽口水：“出行的人当中，没有代号019的……” 　　之前宋肇这里打得天昏地暗，伤亡报告都没彻底统计上来，于逞执行的任务一般人都上不了也不敢上，周安当时一扫眼觉得人数差不多，加上时间紧迫，紧跟着就走了，谁知档案中根本找不到所谓的019！ 　　于逞脸色微变，大步朝飞行器走去，事态严重，段筹也蹙眉跟上，如果连“暗部队”都被人埋下了棋子，那么他们有够失败的！ 　　然而舱门打开后，营养舱里早已不见了人影，只有一两缕尚未凝固的血迹。 　　段筹认真询问了于逞一番，确定那个019是友非敌，对方都是拼死完成任务，最后差点儿把命搭里面。 　　这倒是个奇事了，段筹大手一挥，命令士兵整个搜查。 　　这样大的动静许廉在里面坐不住了，出来后段筹跟他一通讲述，紧跟着士兵上门来报，说没有查到可疑踪迹。 　　019就跟失踪了一样。 　　许廉望着于逞暴怒的侧脸，忽然心神一动，然后他的手腕就被段筹牢牢握住，某种想法在两人心中同时成型，但他们缄口不言，都选择咽回肚子里。 　　人找不到，于逞不死心，带着一队人亲自去搜查武器库。 　　等于逞彻底消失，段筹开口：“我的黄桃罐头呢？” 　　许廉心领神会：“在我们的飞舰上。” 　　“取几个回来。”段筹淡淡。 　　一上飞舰，许廉就看到掩藏于黑暗环境中的血迹，他的目力要比段筹好，顺着痕迹一路往下，停在最底部的一架飞行器门口。 　　门上还有尚未擦去的血迹，许廉眉目一跳，上前一把拉开舱门。 　　019已经摘掉了头套，这玩意沉闷到让他呼吸困难，他连驾驶位都上不去，就瘫在一个拐角，以椅背为支撑力，意识模糊，眼前的出现的两道黑影吓了他一跳，真担心是于逞，上来扯着他的领口晃两下就给晃死了，谁知定睛一看……穆绯笑了：“救星，你可算来了。” 　　段筹绕过许廉上前，细细打量着穆绯，问：“还没把自己作死呢？” 　　穆绯无力轻笑：“没，留了口气。” 　　营养舱里刚养好的薄皮伤口在剧烈地挣扎下裂开，哪怕他捂得严实，也淅淅沥沥淌了一地，段筹蹲下作势就要抱他，穆绯却避如蛇蝎：“不不不！你别……” 　　话没说完，人就被许廉抱起来。 　　穆绯感动不已：“还是兄弟懂我。” 　　“闭嘴！”许廉冷声，他本以为穆绯只是不死心，不曾想在这儿等着呢，学了个半瓶子晃荡就敢上战场冒着被异种撕裂的危险安装炸弹，许廉都在想穆家是不是占据了什么龙脉宝地，不然穆绯凭什么这么好的气运？竟然上去没死！ 　　许廉的房间里就有一个营养舱，段筹没跟上，某上将要清除掉地上的血迹，之前搜查无果，是因为没人能想到019会躲在主战舰内，段筹有不被搜查的权力，然后就被自己的发小狠狠一坑，依照于逞的聪明程度很快就会把焦点凝聚在这里，还是赶紧收拾烂摊子比较好。 　　果不其然，段筹很快收到了于逞的搜查申请。 　　段狗做事万无一失，边边角角都给于逞看了，最后就是他们的卧房，许廉从里面出来，整理了一下新换的衣服，诧异地看向围着门口的众人：“怎么了？” 　　于逞一颗心沉入谷底，“抱歉，我们撤了。” 　　门虚掩着一条缝，穆绯安静地睡在营养舱里，等外面没了动静，他抬起手摸了摸舱门，在心里唤道：“于逞。” 　　行至走廊的于逞忽然驻足，朝这边看来，又觉得过于天马行空，自己可能魔怔了。 　　“说说。”穆绯的意识被一寸寸拖入深渊，他太想睡了，但许廉不给这个机会，打开营养舱门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怎么想的？” 　　“就这么想的呗……”穆绯喃喃。 　　许廉点头：“行，我这就去找于逞。” 　　“哎？”穆绯瞬间清醒，他伸手去拽许廉，又扯动伤口，然后疼得龇牙咧嘴，“别啊，你还是我兄弟吗？” 　　“我教你防身术，格斗基础，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不是为了让你作死！”许廉一字一句。 　　穆绯躺得愈加安详，有些不服气：“我怎么就作死了？我不仅回来了，还帮于逞安装好了最后一个炸弹。” 　　“穆绯！”许廉倏然逼近，眼底有幽深骇人的火焰跳动：“你到底知不知道战场是怎样的？” 　　穆绯平静：“我知道。” 　　“好了。”段筹忽然打断，牵着许廉的手：“先让他好好休息。” 　　世界终于安静，穆绯心满意足地阖上眼睛，人人都当他是不懂人间疾苦的阔少爷，嚣张跋扈，我行我素，那是从前，自两年多前见到于逞一身是血地从飞行器上下来，穆绯那根支撑全部骄傲的骨头就碎裂了，等飘散出体外后穆绯忽然发觉没了能依靠的东西，于是他将自己关起来，四周黑黑的什么都见不到，最后他给自己重新换了根骨头，以假乱真到只有段筹看出了些许端倪。 　　等出门，望着段筹平静无波的眸子，许廉问道：“上将都没担心过吗？” 　　“早有预料。”段筹无奈，穆绯打小就能折腾，脚上绑俩窜天猴就恨不能上天，之前尚且安稳，可偏偏来到边境线，又看见了于逞。 　　段筹让他换个人，但穆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怎么都不听劝。 　　房间里多出来一个穆绯，段筹自然不能拉着许廉做什么，他还要搬到外面去，沙发够宽，但某上将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就离谱！别人恋爱追逐的游戏他跟着倒霉！ 　　睡不着，段筹穿上衣服去了外面。 　　寒风呼啸，没经历过这种环境的真的很难顶住，段筹视线一扫，看到了对面露天二楼，独自一人喝酒的于逞。 　　“赵楠说你癖好独特我还不信。”段筹半截身子从破烂的窗户里探出，双手抓住上面的房檐，借力抽身就出来了，“大冷天在这里喝酒，怎么想的，兄弟？” 　　于逞头也不回，多拿了一只杯子放在旁边：“别有滋味。” 　　于逞有着一张能完美融入风霜的面孔，或者说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出的利刃，而此刻他有些烦心事，导致哪怕笑着，眉间也轻轻蹙起：“怎么不睡了？” 　　段筹张口就来：“假死那事儿呗，许廉想起来了，就不让我进门了。” 　　于逞忍不住低笑。 　　一阵安静，只剩下风声伴随着饮啜声。 　　段筹冻得手抖，忽然听到于逞问：“上将，上次离开边防线，穆绯他……两年间都在做什么？” 　　段筹一侧的眉峰高高挑起：“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我。” 　　“闲来无事，随口问问。”于逞转而看向灰蒙蒙的天幕。 　　“在家。”段筹回答。 　　于逞：“那挺好。” 　　“养病。” 　　于逞扭头看来。 　　段筹自顾自喝了一大口，这才说道：“你之前重伤回来，穆绯就在旁边，兰达当时很激动，按着穆绯的头让他看你的惨状，说真的，确实惨，我都以为你活不了了。” 　　于逞心口一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你心口位置破开好大一个洞，血肉模糊，往右侧位置甚至能看到刺出来的肋骨，脸上三处擦伤，右边额角都凹下去一块，双手全是血，双腿也是，白色的防护服全给泡红了。”段筹跟背课文似的，抬头撞上于逞难以形容的视线，乐了，又很快收敛笑意：“你以为这是我的观察？我只这么观察许廉，是穆绯说的。” 　　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地说，将全部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于逞心口某处的窟窿忽然狂风涌进，他嘴唇有些木：“什么意思？” 　　“你那副样子刺激到了穆绯，刺激过了头。”段筹言简意赅，“换句话说于逞，他疯了两年。” 　　于逞豁然起身，风声愈加迅猛。 　　穆绯……疯了？ 　　于逞更倾向于段筹疯了，穆绯是一团鲜红的火焰，总能想尽办法跳进人们的视野中心，他笑意满满又说话调侃，自带拉仇恨的BUFF,永不熄灭，所以于逞想象不到，他疯了是个什么样子。 　　“期间一直在接受催眠治疗跟诱导治疗，最艰难的时候医生的建议是删除他这段记忆。”段筹继续，这在星际时代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普通人做不起，而穆绯有的是钱，当时段筹都点头了，谁知穆绯听到了风声，冲进手术室将仪器药剂“叮呤哐啷”全砸了，“他不接受。” 　　穆绯只要真实，无论这个真实多么残酷。 　　于逞都有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机械式开口：“那他是怎么恢复的？” 　　“还是你。”段筹接道：“诱导治疗，让他知道你安然无恙，早就捡回了一条命，还在边防线上抛头颅洒热血，再三确定你活着，他这才逐渐恢复清明。” 　　在这上面段筹都有些佩服穆绯，明明之前疯成那样，好了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诚然段筹一直觉得当年刺激到穆绯的，除了命悬一线的于逞，还有就是于逞心口的“解剖图”，身骄肉贵的小少爷，哪里见过那阵仗？血流的满地都是，硬汉都要腿软。 　　“算了，你继续喝着吧，我回去了。”段筹说着推开椅子，就在他转身的一刻，风声裹挟着于逞僵硬的质问，“上将，主战舰里，就真的没有可疑的人吗？” 　　段筹双脚被冻在地上，他驻足的这几秒，已经给了于逞充足的反应时间。 　　“他……”于逞深吸气好几下，才勉强说完这句话：“怎么样？” 　　“还好。”段筹点了根烟：“实在不行你跟他说清楚，当然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你就算明天跟人结婚了，他都能大闹婚礼现场。” 　　没等到回复，段筹抬步走了。 　　直到真的寂静无人，于逞坚挺的肩膀忽然一垮，他抬手捂住脸，在此刻爆发的一切情绪都放肆地淹没于风中。 　　…… 　　跟异种王见面的日子来临。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类不可战胜 　　布迪跟林休对完视频，确定自家宝贝安然无恙，然后远程给段筹诚恳建议：“上将，不行就戴个头套，我担心异种王看到你血压飙升……” 　　段筹直接挂了视频。 　　常育跟不明所以的宋肇说，“如果人类不跟异种打成这样，我觉得我的折叠氧气罩都可以不分种族，成为热卖商品。” 　　宋肇瞳孔轻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约定地点在另一处靠近边防线的陨石堆，虽然异种很容易发动攻击，但他们也很容易还击。 　　飞舰落地后先张开外氧气罩，对面已经汇聚了无数异种，这是异种王第一次出现在种群的最前方，这代表着异种的诚意，它较之最大的飞行类异种还要高出数倍，身后晃荡着两根尾巴状的东西，但稍微跟异种王接触过的士兵都知道这玩意有多厉害，挥动起来的时候破坏力十足，堪比热弹。 　　许廉对异种有种莫名的压制力，但段筹不同，无数异种葬生于他的手中，这子孙后代或者伴侣看到了肯定忍不住，一只个头跟人类差不多的异种忽然狰狞着朝段筹扑来，异种王都发出了住手命令，但它眼底唯有恨意，这让段筹有点儿惊讶，好似扑来的不是异种，而是其它有情绪有灵智的生物，但段筹还是掏出腰间的匕首，这样的异种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都不用许廉出手，段筹一个闪身，手上动作极快，寒芒凝聚成纷杂多变的线条，对着异种当空切下。 　　只听到一阵碎肉落地的声音，这只异种就身首异处。 　　“你们就是这样谈判的？”段筹抬头，帽檐下是一双锐利至极的眸子，被他盯上，庞大如异种王，也稍微后退两步，更不用说其它异种了。 　　音频共振的设备中很快传出机械音：“不会有……下一次了……” 　　然后，异种王朝前迈出一步，它巨大的脑袋缓缓低下，远看像极了一个臣服的姿势，硕大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廉，最近的时候距离许廉不过三米的距离。 　　三米，足够段筹跟许廉一左一右，一旦异种王有任何动作，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绕至侧面，对他的生物鳞片造成伤害，而背后的黑暗深处，于逞亲自带着上千个黑黢黢的枪口瞄准，每个人的神经都很紧绷。 　　“人类……”异种王抬起头，不由得看向苍茫宇宙，它们一路横扫至此，人类是它们遇到的渺小生物之一，可就是这样的生物，阻挡了它们整整四十多年，不是很漫长，但也不短，这个种族的影响力在潜移默化地渗透进它们的族群，异种不再变得冷血，大致从五年前开始，异种有了护崽的行为，否则一般食物短缺的情况下，不用其它成年异种，刚生产完的雌性就会选择将幼崽吃掉。 　　渐渐的，异种群出现了“配偶固定”现象，雌性只会选择自己中意的雄性，雄性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对方，这是一种超越了异种感知力，却让它们觉得很舒服的情绪。 　　这只异种王暗中琢磨了很久，终于发现同族在模仿人类，或者说，模仿从蓝星上流出来的伟大生命。 　　时至今日，异种王再也不敢小瞧人类。 　　段筹跟许廉就站在那里，小到似乎它一爪就能按死，可事实是这种生物体内有着难以估量的爆发力，尤其是许廉，他竟然融合了异种基因，他站在了人类跟异种两族的巅峰。 　　“你是……”异种王的嗓音哪怕电子转化也显得有些苍老。 　　许廉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斩钉截铁：“我是人类。” 　　以人类的身躯融合异种基因，却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人类，异种王心中生出十分复杂的情绪来，这需要它们种族再进行情绪完善，它才能明白，这叫无奈，也叫哭笑不得。 　　异种群中弱肉强食，只有异种王才有压制其它异种的资格，这来源于古老血脉，但许廉也有，甚至于异种看到他就会丧失杀心跟战斗力。 　　“宇宙那么大，你们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里？”许廉问道。 　　执着？异种王的瞳孔稍有变化，它在认真领悟人类说的每一个字，它从这种生物身上看到了另一种东西—— 　　它们族群自出生起就在宇宙中蚕食横扫，因为先天优势可谓所向披靡，败在人类这一环实在不甘心，就潜心蛰伏，势要攻破，但其实没那个必要，距离太阳越近，就越是对它们不友好，异种是喜阴喜暗的生物，在这个过程中异种王默不作声观察着人类，它属于异种中的佼佼者，放在人类中也是天才，然后它渐渐发现了它们族群所缺乏的东西：文明。 　　那种恍如从亘古之地荡来的波纹，轻轻一敲，都能听到慈祥醇厚的回响。 　　异种王被这种东西深深吸引着，它不明白渺小如人类，凭什么拥有？ 　　后来它逐渐意识到，人类有“感情”。 　　这种东西让他们坚不可摧，驻守在边防线上寸步不让。 　　异种王的灵智像是被一道闪电骤然劈中，宇宙真正的玄妙之处破开它早已麻木的神经，这一仗打了整整四十多年，死伤无数，而它看着族群的变化，渐渐明白它们已经从人类这里拿走了最宝贵的东西。 　　宇宙从不吝啬，但也不会将它的瑰宝拱手相让。 　　异种王直起身子，开口：“我们可以离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 　　离开？异种决定离开？！ 　　“但是我要带走他。”异种王前肢只有三指，它伸出一根黝黑森冷的，指向了许廉。 　　周安诧异地看着于逞指挥官“嗖”一下从衣领里扯出一个管子，顶部打开竟然是个氧气罩，然后狠狠吸了一口。 　　一片死寂中段筹点点头：“行，我懂了，没得谈是吧？”说完他稍微一抬手，于逞立刻跟众士兵们严阵以待，隐形的飞行器跟战斗机显露出来，在数量上绝不逊色于异种，密密麻麻错落有致地排列在身后，“要打就打，废话真多，跟我要人，还要许廉？凭什么？”段筹冷声。 　　异种王没想到段筹拒绝得这么干脆。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滚！” 　　异种王：“……” 　　异种没有所谓的科技，它们靠蛮力跟数量称霸宇宙，许廉没有所谓的“研究价值”，但体内到底有异种基因，就想着一并带走。 　　但这跟要段筹的命有什么区别？ 　　段筹站在一片璀璨的星幕下，人类跟异种的战争像是在这一刻拉开了新的一幕，男人直视着异种王，肩上的重担从未压垮他一分一毫，段筹沉声：“要么，退出十二星系，宇宙那么大，你们可以随便找个适合居住的地方，来发展你们的文明跟历史，要么，咱们接着打，相信我，从前的人类你没办法击败，如今的更是，人类领土内的东西，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根草我也不会让你们带走，选吧。” 　　防线上空气森冷，但众人体内热血沸腾。 　　打……打吧！ 　　要打就打！绝不会把上校交给它们！ 　　异种王跟段筹对视片刻，明白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苍老而机械式的声音继续：“段筹，在我统治下的有生之年，我可以不进犯十二星系，但以后说不准。” 　　“边防线就在这里，我们随时恭候。”段筹语气不变。 　　异种王最后扫了眼这道让它们种族无法跨入的防线，淡漠地移开视线，转身“轰轰”走了。 　　异种死亡数量巨大，到了不得不休养生息的时候，或许未来的某日它的子孙后代会重新征战十二星系，再从这些渺小而不凡的生物身上学到另一种用以进化的东西，有朝一日，异种必将能占领整个宇宙。 　　“卧槽……”布迪的声音自耳麦中响起，“我没听错的吧？它们打算撤离？真的吗？” 　　许廉第一个回过神，他按住耳麦，笑道：“真的。” 　　他跟异种没什么感应力，还是本能排斥这种生物，但他明白了异种王要见他的意思，对方的情感能力刚刚打开，它急需确认异种是否能真正融入人类的情感，最后它承认了这种情感，并且想要自己的种族也拥有。 　　“学会了可能就麻烦了。”赵楠插入频道说了一句。 　　“不会。”段筹揽住许廉的肩膀，齐齐望着异种消失的方向，“它们不是人类。” 　　无论学得再好也不是人类，或许会有自己的文明，但人类防线永恒不破。 　　“我的建议，现在摘掉耳机还来得及。”段筹开口。 　　许廉点头：“我赞同。” 　　几乎是他们刚拿下，麦就炸了，兰达在狂叫布迪在嘶吼，甚至能听到赵楠的欢呼声，然后这一股狂喜被投入耐心等待的人类潮流中，火焰不用坠地，熊熊烈焰自深渊喷薄而出，整个星网跟十二星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长达四十多年的噩梦终于醒了。 　　英雄手握旗帜，牢牢插在这片象征人类尊严的土地上，狂风猎猎，身躯不倒，东方朝霞跟光明涌现，他们奋战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得见曙光。 　　他们没有倒在黎明前。 　　“人类不可战胜。”许廉哑声。 　　段筹应道：“敬自由。” 　　（正文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一：穆绯于逞 　　见到穆绯的第一眼，这人可谓神采张扬，气息活泼到有些锐利，像是承载了一个盛夏的阳光。 　　对于逞这种常年生活在暗处的人来说实在刺眼，像是看出了他的不适，段筹上前：“穆绯，做跨星际钢材矿产开采跟运输生意的穆家，被宠坏了。” 　　看得出来，于逞心道，他隔着老远都能发现这小少爷眼中对一切东西势在必得的兴致跟强硬。 　　上将真惨，于逞以为穆绯来边境就是为了段筹，毕竟十个来边境线上的少爷贵女，九个都是冲着上将，然而那小少爷一个扭头，忽然将眼神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于逞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如同常年漆黑的甬道，他已经习惯用触觉、听觉跟嗅觉来判断环境跟危险，目之所及并无色彩，可这一刻，阳光毫无预兆地兜头照下，刺得他皮肤都疼。 　　于逞没想到，穆绯来边境线上就是玩的，他不喜欢段筹，却看上了自己。 　　于逞自然避如蛇蝎，“情爱”二字于他而言太过虚妄。 　　然而穆绯是什么人？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 　　于逞一直是拒绝的，但这也只是他以为，穆绯住在了边境线，不管于逞多晚回来，不出三分钟门就会被敲响，打开要么是精神抖擞的穆绯，要么青年睡眼惺忪，何必呢？于逞故意晾着他，日复一日，起初段筹还在说，“三天热情，最不喜欢别人拂他面子，过一阵就消停了。” 　　那就好，于逞心想，然后忽略那些不适，继续冷脸相待。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穆绯黏他黏得越发紧，眼中的喜欢就连兰达那个木头就看了出来，对上他含怒的眼神，段筹一脸无奈：“谁能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骨头上都刻满骄傲的少爷，为了于逞可以跟着士兵们一起吃糠咽菜，于逞都害怕他那白嫩的嗓子眼被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划拉破。 　　后来一次酒宴，穆绯将于逞逼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微醺的小少爷倾身吻了上来。 　　连上帝都没有听到于逞急促剧烈的心跳。 　　而表面上，他没有表情，眼神平静，甚至都没有因为穆绯的突然袭击而产生丝毫的惊讶，于是穆绯奔溃了，他哭着抱住于逞，问他：“你就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于逞听到自己冷硬的回复：“不喜欢。” 　　穆绯扬起手，于逞跟着垂下眼帘，可最后那一巴掌也没落下来，于逞望着穆绯的背影，心想这样他该放弃了吧？ 　　哪里，穆绯简直变本加厉。 　　随后就是那次任务，穆绯阻拦于逞，错过了最佳时机，当时真的命悬一线，将自己砸进飞行器启动撤离程序后于逞就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先是布迪的尖叫，然后一阵兵荒马乱，难得听到兰达呛段筹，“就是看在上将您的面子上我才没有弄死他！能让穆绯安全离开边防楼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耐了。” 　　走了啊…… 　　于逞阖上眼睛，心扉再次冰封，作为唯一特殊的“暗指挥官”，他不需要过多的牵绊。 　　可就是第一眼，心动的第一眼，在看似漫长的生命中淡去踪迹，却是潜移默化，勾勒婉转，将一颗心脏温柔地包裹住，两年后再见，穆绯带给于逞的震撼跟当初别无二致。 　　挣不脱……于逞索性听之任之，只要他不低头，穆绯就永远不能探测到他的真实情绪。 　　可他们所有人都低估了穆绯。 　　他跟着许廉学了点儿皮毛，三招两式下就敢奔赴战场，抱着炸弹在异种群中穿梭，万一那天飞行器没及时赶到，万一…… 　　都不敢想象后果，于逞从噩梦中一下子睁开眼睛，他倏然坐起来，把路过的段筹吓了一跳。 　　“你干嘛呢？”段筹一脸警惕。 　　于逞抹了把脸：“没什么。” 　　“不是吧于逞指挥官，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做噩梦？”段筹失笑。 　　于逞没吭声，漆黑的目光落在被面上。 　　段筹正要走，于逞忽然开口：“待会儿做什么？” 　　段筹：“庆祝啊，你没看到兰达红酒烛火全搬了出来吗？” 　　“我想……看看他……” 　　“他？谁啊？”段筹淡淡：“没这人。”说完抬步就走。 　　于逞：“……” 　　许廉从段筹那里听说了，于逞猜到了019就是穆绯，为了不刺激到穆绯，也为了不被于逞打扰，许廉看到后者就绕道走，再看穆绯那没心没肺的样子，糟心加倍。 　　飞舰上甜点不多，众人打算先热热身，等回到边防大楼再大肆庆祝。 　　许廉拿了块草莓蛋糕回到房间，穆绯一边吃一边嫌弃：“奶油太腻了，不够清淡香甜，还有这草莓，确定没坏吗？我怎么吃着一股霉味，还有啊……” 　　许廉伸出手：“你还我。” 　　穆绯立刻朝后避开，同时猛塞一口，含糊说：“别那么小气啊，我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谁让你睡着不醒来？”许廉没好气。 　　穆绯低头不说话了，再说就到了私自上战场这件事情上，许廉能滔滔不绝。 　　穆绯吃完就躺倒，废柴得心安理得，“行了，你跟他们去庆祝，跪安吧。” 　　“我的建议，回到边防大楼后就立刻回家。” 　　穆绯在营养舱内翻了个身，当作没听见。 　　就当许廉要走的时候，穆绯轻声说：“我留下来，不全是为了于逞，我喜欢这里许廉，是为了自己。” 　　许廉眸色微动，脸上闪过惊讶，上将没说错，长大了。 　　等抵达边防大楼，兰达已经喝了半肚子酒，那边布迪跟赵楠等人出来迎接，远远一看一整个食堂都张灯结彩，异种撤退，人类守住了自己的领土，众人不知道还能生存多久，但这样的喜事值得庆祝。 　　布迪先接上林休，将自家宝贝前前后后检查了十几遍，确定无碍才牵着跟众人一起去餐厅。 　　于逞行至一半，忽然朝后看，但下一秒就被段筹按住脑袋强行转了回来：“行了，会安顿好的。” 　　于逞不会说话，想让段筹多透露|点儿信息，又觉得没立场。 　　为了安全起见，许廉将穆绯安置在了段泽的房间中。 　　“哎呦！”段泽一看穆绯这浑身绷带的样子就愣住。 　　穆绯大大方方往床上一趟，配合他：“哎呦！” 　　许廉走上前设置营养舱内适合穆绯休养的相关指令，低声说：“你们两个和谐相处。” 　　段泽已经爬上床，坐在一旁戳了戳穆绯腰腹的绷带：“疼吗？” 　　穆绯诚恳：“疼。” 　　段泽急忙将手背到后面。 　　他就是个龟毛脾性的少爷，跟穆绯在一起颇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两人的挑剔程度同样令人发指，段泽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如果是穆绯，可以容忍，再者是嫂子开口。 　　“今晚喝酒，闹腾得厉害，你就不去了。”许廉上前揉揉段泽的头发：“有事喊我。” 　　“好的。”段泽乖巧点头。 　　等许廉一走，门一关，段泽立刻跟穆绯相视一笑，贱兮兮的。 　　“快！开游戏机！”穆绯指挥。 　　段泽：“我的会员卡周一到周五被我哥冻结了，双休日也就四个小时游戏时间。” 　　穆绯：“我有啊！我星网罕见无上黄金VIP！所有珍惜装备一键购买！” 　　段泽：“卧槽！！！”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许廉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 　　穆绯捂着胸腹咳嗽，“你怎么还没走？” 　　许廉觉得好笑，算了，偶尔一次。 　　许廉等人在外面庆祝了多久，穆绯跟段泽就玩了多久，听到散场声，正好他们也累了，就关了游戏机。 　　“真爽。”段泽在床上摆了个大字。 　　穆绯忍着疼缓步走向营养舱，语气轻快：“睡一觉，明天继续。” 　　没点儿笔数，就他这样明天能不能醒来都要两说。 　　段筹喝的不少，几乎是被许廉半扶半抱着回到房间，人还爱干净，死活要洗漱，没办法许廉只能照顾着，等收拾好躺在床上，许廉一身的汗，他缓了缓，去了浴室。 　　水声潺潺，许廉因为身体还未恢复所以喝酒不多，人还清醒，但刚出浴室就看到黑暗中一双恶狼般的眼睛闪烁着幽光，也着实吓得不轻。 　　许廉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定睛一看，哦，他家那位。 　　段筹半坐在床上，哑声：“过来。” 　　许廉猛烈摇头，脑子活泛，也不多停留，转身就要跑，但事实证明酒精或许会麻痹其他人的神经，但某上将的一定不在这个范畴内，段筹身形快到都出现了虚影，跳下床不等许廉抓住门把手就把人揪了回来。 　　“想我了没？”段筹说着手还不老实，天助他，许廉以为没啥事了，洗澡时没拿内裤，打算出来换的，这阵子底下一阵凉风，段筹那叫个肆无忌惮。 　　许廉有苦难言。 　　这边，于逞都到了房间门口，却一直驻足不进去，然后他转身，朝穆绯之前的房间走去，“暗指挥官”样样都会，尤其溜门开锁，奈何许廉棋胜一招，于逞打开门，看了个寂寞。 　　房子里空空如也。 　　于逞的心莫名一沉，他说不清在期待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枕头边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二：穆绯于逞 　　不该私自翻动别人东西，但于逞没忍住，他掀开枕头，看到下面压着条项链。 　　于逞愕然。 　　这项链他眼熟，是有次布迪放假回来，给几位指挥官一人一条，说是找大师开过光的，能保佑平安，实则赵楠从星网上搜了下，九块九星币拍五发七，什么保佑平安，纯属扯淡。 　　于逞也不信这个，有次执行任务匆匆换衣服，回头一找发现没了，可能是掉在了路上，于逞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到了穆绯这里。 　　穆绯从不拿别人东西，肯定是捡的。 　　的确，那次于逞走得匆忙，穆绯站在一旁想打招呼，却插不上嘴，然后眼尖地发现从于逞口袋里掉出来一样东西，捡起来就存着了。 　　穆绯想还给于逞也没机会，对方根本不理他。 　　项链的吊坠是个椭圆形状，于逞记得上面原本很粗糙，如今纹路仍在，但表面一碰却十分光滑，可见穆绯平时是怎么摩挲的。 　　于逞盯着项链看了一阵，忽然眼神一亮，转身大步离开。 　　边防大楼说大也大，但能藏人的地方就那么几处，许廉也不会亏待穆绯，于逞在脑子里过了几个人，最后选中了段泽。 　　不得不说能当上指挥官的这几位，脑子都好使。 　　窗户被由下往上掀开，黑影瞬间没入。 　　段泽翻了个身，皱了皱眉，没听到其它动静就接着睡。 　　这边，于逞正牢牢盯着身侧的营养舱。 　　穆绯脸色苍白，睡衣没扣扣子，软软瘫在一侧，于是胸腹处被纱布包裹的地方格外明显。 　　于逞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明明心中早有预料，段筹也给了不少暗示，但是真到看清真相的那一刻，猛烈的撞击从心脏开始，倏然间麻痹全身，于逞不得不一手撑在窗台上才能勉强站立，这是他身上从未显露过的脆弱。 　　于逞伸出一只手，去够营养舱顶部的玻璃罩。 　　“谁？”段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警惕地看向那道黑影。 　　于逞低声开口：“我上次问你，你说你跟穆绯刚看完电影。”暗指挥官不会弯弯绕，一张嘴就是兴师问罪，“事实上他跟着我在异种巢内玩命，因为穿着防护服，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段泽：“……” 　　段泽刚睡醒，受到第一重惊吓不说，还要来第二重，于逞的字字句句跟刀子似的从脖颈上划过，段泽认真思考现在给他哥电话来得及不？ 　　那必然来不及，他哥这阵子才吃到肉，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于逞哥……”段泽深吸一口气：“你听我狡辩。” 　　“……” 　　于逞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盯着段泽，像是在看一只闯入人类领地的异种，神色冰冷：“你说。” 　　段泽：“……”呜呜呜，对不起了穆绯哥，你说的，出了事你来扛。 　　“穆绯哥逼我的！” 　　于逞无情道：“段筹的弟弟绝不会被人威胁。” 　　于逞眯了眯眼：“他给了你三个月的糖果？” 　　段泽在这上面颇为严苛：“胡说！就一个月！” 　　“……”呜呜呜，一起死吧穆绯哥。 　　穆绯如今这模样，段筹跟许廉已经拿了最好的药医治他，定然是死不了的，至于段泽，不出意外禁糖禁零食，那是“生不如死”。 　　段泽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想到未来的悲惨人生就一阵心酸，偏还要看着于逞站在营养舱旁，一脸痴迷。 　　穆绯昏迷中感觉到了某种目光，很专注，但他实在醒不来，等睁眼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天的傍晚，边境线没有充足的阳光，但暖风季的极光发出温暖的橘调，恍如夕阳笼罩，穆绯费劲扭头，看到了藤椅上正在翻阅书籍的许廉。 　　这里不是段泽的房间。 　　许廉低声：“醒了？伤口崩裂渗血你是不是很高兴？” 　　穆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反应了老半天，好在记得之前的事情，一脸诧异：“我就跟段泽打了个游戏啊！” 　　许廉看来，眸色清冷锐利。 　　穆绯立刻松口：“好好好，我的错，别念了师父。” 　　许廉叹气，将书本放在桌上，他罕见地没有穿军装，而是着一件类似于蓝星古欧时期的宽大睡袍，深紫色，在他身上略显空荡，一看就是段筹的，但衬得这人矜贵宁静，长发被松松一扎，发尾顺着肩膀软软搭在身前，身形瘦而修长，别说，给穆绯看呆了。 　　许廉见他这样忍不住轻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看我？”说着打开营养舱门，认真校对屏幕上的各项数据，还行，恢复到了正常水准，然后许廉问道：“饿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穆绯顿时觉得饿得胃疼，半死不活趴在舱门上，“哥，救我。” 　　许廉早有准备，一碗清汤馄饨下肚，穆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我睡了几天？”穆绯问。 　　“四天了。”许廉将碗筷放进自动清洗的机器里。 　　穆绯点点头：“那是挺久的。” 　　正好段筹推门进来，问：“什么挺久的？” 　　“哎呀，段哥！”穆绯来了句。 　　段筹身形一顿，大有马上退出去的意思，他一脸警惕：“说话就说话，别瞎喊哥，这称呼除了我家小廉谁喊我都不答应。” 　　酸！穆绯瘪瘪嘴，开门见山：“你记不记得，你被卡莫白囚禁在米勒星的那两年，边防线的物资有一半都是我给的，你当时说，‘亲兄弟，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我一直没提，如今我想好了。” 　　“……”段筹面无表情，甚至于沧桑。他的脾气秉性不允许他说“不记得”，但一看穆绯那张脸，心头就浮现不祥的预感。 　　许廉也看过来。 　　然后穆绯舔了舔嘴巴：“我想加入边防军，给我个正规编号吧。” 　　许廉：“……” 　　段筹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忽然说：“黑黑你知道吧？” 　　“知道啊，就是那只气势汹汹的大黑狗？” 　　“对。”段筹点头：“昨天多蒙星扫DU活动，黑黑立了大功。” 　　穆绯不明所以：“然后呢……” 　　“它都可以入编制，你不行。”段筹颇为冷酷。 　　穆绯：“……” 　　“不是吧段上将！我入编制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吗？”穆绯不干了，强撑着从营养舱内站起来。 　　段筹毫无商量余地道：“穆绯，打仗不是儿戏，的确，你入编制可能我一句话就能解决，但我办不到，每一个边防军人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体能、枪法，侦测力等等，总有一样能过关，你凭什么？凭你的狗屎运吗？” 　　穆绯：“……” 　　合着到现在这夫夫二人都觉得他能从异种巢出来是走了狗屎运？ 　　行，穆绯暗自点头，明白段筹这么说除了让他知难而退，也有相关规程命令在里面，而段筹身为军人，理应服从。 　　“怎么筛选？”穆绯问。 　　段筹：“需要经过一些测试。” 　　穆绯毫不犹豫：“行，等我身体好了就去做测试。” 　　段筹跟许廉简直拿他没办法。 　　穆绯这一休息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彻底缓和过来，他能下地行走了，但常育说为了不留后患，需要按时服药，开玩笑，穆绯生平最恨吃药，小时候感冒为了不吃药，能跟一屋子的佣人玩躲猫猫。 　　快到吃药的点，穆绯趁着守卫去另一条走廊巡逻的功夫偷溜出来，去找段泽。 　　段泽一看到穆绯就泪眼汪汪。 　　穆绯挺喜欢段泽的，孩子太小，如果跟自己同龄早就结拜兄弟了。 　　“怎么了这是？”穆绯问。 　　哥不让他给穆绯说于逞指挥官已经知道的事情，段泽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说起另一头：“就是你去战场的事，我做了伪证，我哥知道了，就断了我接下来三个月的糖果跟游戏，呜呜呜……” 　　穆绯没怀疑，毕竟他的确让段泽打掩护来着，段筹那个非人类知晓也不足为奇，“怕什么？有你穆绯哥在，糖果游戏不是信手拈来？” 　　段泽眨眨眼：“真的？” 　　穆绯脑袋一偏：“走着！” 　　穆绯拿着段筹给他的权限，开了架非战斗类飞行器跑了，两人去了多蒙星。 　　如今战争平息，哪儿哪儿都洋溢着喜悦气氛，为了应景，穆绯带段泽下馆子，吃火锅，一上来就是包间，是外面收费的三倍，小少爷有的是钱！ 　　段泽逐渐有了种狐假虎威的感觉，走路开始带风。 　　考虑到段泽有哮喘，穆绯要了鸳鸯锅，点了一桌子菜，首当其冲就是这里的招牌甜点。 　　穆绯大手一挥：“敞开了吃！” 　　…… 　　许廉是第一个发现穆绯跟段泽不在的，幸好在穆绯的智脑中安装了跟踪器，段筹还在开会，不耽误了，他直接坐上飞行器赶往多蒙星，在火锅店的007包间将两人当场抓获！ 　　“你们……”许廉扶额，头疼。 　　穆绯丝毫不慌，拿筷子指了指盘里还没下进去的鸡腿：“来点儿啊！这家店味道特别好！” 　　许廉：“……”军人之魂，不为动摇！ 　　三分钟后，许廉解开衬衫扣子，捞了点儿嫩笋到碗里。 　　从会议厅出来，于逞小声问段筹:“穆绯呢？” 　　段筹觉得晾他的时间差不多了，打算给人尝点甜头，示意于逞跟自己走。 　　三分钟后—— 　　段筹回头看于逞：“我媳妇儿呢？” 　　于逞：“……”你问我？ 　　段筹又问：“我弟呢？” 　　于逞:“……”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三：穆绯于逞 　　段筹的问题确实给于逞整不会了。 　　于逞还想问一句“穆绯呢？”但碍于某上将的脸色，这句话卡在喉咙口死活出不来。 　　好在虽然穆绯跟于逞的关系闹得跟冰块似的，那边段筹跟许廉还是热恋期，诚然他们几乎天天热恋。 　　段筹当着于逞的面给许廉发信息：【在哪儿？】 　　许廉回复很快：【多蒙星，穆绯请客吃饭，对了，段泽也在，不用担心。】 　　于逞身体稍微前探，能看到两人的对话屏幕，段筹回了句：【怎么不带上我？】 　　许廉：【吃完了，马上回来。】 　　“看到没？”段筹哼哼唧唧：“这点儿小事还要我出马。” 　　于逞：“……”不是你刚才张着嘴，问我你媳妇儿跟你弟去哪儿的时候了？ 　　许廉三人一个小时后抵达边防大楼。 　　某上将天生狗鼻子，上前背着手，稍微俯身在许廉周身嗅了嗅，问道：“火锅？你吃的红油锅？” 　　许廉不撒谎：“嗯。” 　　段筹眼皮一抬，看向许廉身后的两位：“你们呢？” 　　穆绯连连摆手：“清汤！” 　　段泽跟着附和：“清汤！” 　　于逞就在一旁，舌尖将腮帮子顶起来，想说穆绯又吐不出一个字，穆绯身上的红油味是最重的！ 　　可不是吗？红油锅在他面前都没挪过位置。 　　应付完段筹，穆绯给段泽递了个眼神：跟着哥撤。 　　穆绯转身，眼角余光瞥见那道修长身影的时候心神一颤，但他上过战场，身心都在生死边缘淬炼了一番，不再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沉不住气的小少爷，穆绯抓住段泽胳膊的手稍微收紧，段泽微微蹙眉，却没吭声。 　　直到从房间出去，穆绯的强烈情绪才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沉沉吐出口气，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 　　段泽不放心：“穆绯哥，你还好吧？” 　　“挺好的。”穆绯故作轻松，“走，送你回去。” 　　浪了一天，躲过了两顿药，还能饱餐一顿，穆绯觉得血赚，他如今心里空了些，也跟着轻松起来，除了于逞开始惦记别的事情，例如如果通过测试，成为边防军的一员，哪怕从基层做起也行，人嘛，总要在濒临绝望的时候找点儿有趣而积极的事情，让生活变得不那么黯淡。 　　简单来说，想开点儿。 　　穆绯阖上眼睛，很快睡着。 　　段筹以为这人仍是心血来潮，但穆绯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除了定时在营养舱，穆绯每天准时准点来找段筹报道，要申请测试。 　　一连五天，许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 　　就在这日，穆绯打卡完，房门被常育推开。 　　常育教授凭借可移动折叠吸氧器，如今混得风生水起，星网上的售卖店都有两个，赚了个盆满钵满，还每天有人留言“呜呜呜，您就是天使！”常育难得舒畅了一阵，但是好景不长，又让他遇到了穆绯这样的病人！ 　　见常育原本打算滔滔不绝，看到穆绯又强行咽回去的憋屈样子，许廉心中那股不对劲儿倏然跃出，他脱口说道：“我记得每天这个点不是你吃药的时间吗？！” 　　穆绯：“……”装死。 　　常育跟找到了突破口一样，小嘴“突突突”，“对！！！我不是新收了一个小助理吗？他负责给穆少爷送药，这都好几天了，回回找不到人！” 　　常育早就被段筹跟许廉折腾废了，如今遇到同一挂的病人，分分钟抓狂暴走。 　　段筹抱臂看向穆绯：“算盘打得挺好啊？” 　　“也不是……” 　　“药喝了。”段筹一抬下巴，“喝完了我给你申报表。” 　　穆绯立刻看向常育，那架势跟要债的一样：“药呢？给我！” 　　常育：“……”杀了他吧，真的。 　　穆绯又是捏鼻子又是皱眉地喝完药，欢天喜地从段筹手中接过申报表，填完在智脑中收到回复，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段筹嗤笑：“成精了。” 　　许廉不说话。 　　光是申报没用，先要经过整整一周的训练，起早贪黑，总而言之，对身娇肉嫩的小少爷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许廉清晨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第一次希望不要看到某人的身影，但不管多么疲惫，脑袋困得都要磕进地里了，穆绯也准时到场。 　　穆绯夙愿达成，然后地狱生活才刚刚开启—— 　　每天上午九点、中午饭点，还有下午五点，众人都能在训练场上看到许上校匆匆而来的身影，穆绯第一天没准备，喝水的时候被许廉从背后一扯，他看不见来人，这个姿势又不舒服，正要破口大骂，谁知一张嘴就被塞了好几样东西，紧跟着水瓶送到嘴边，他下意识吞咽，虽然艰难，但到底咽下去了，稀里糊涂，迅猛到他以为在做梦。 　　穆绯一看是许廉，震惊又疑惑：“你给我吃什么了？” 　　许廉简单扼要：“药！” 　　穆绯：“……” 　　牛批哦~ 　　穆绯前几次不长记性，拉伸的时候、休息的时候，甚至是跟几个兄弟混熟，吹逼的时候，总能被许廉以各种方式捞过去喝药，以至于熟能生巧，有次段筹路过，见许廉一伸手，穆绯既不耽误手头的事儿，还能侧向许廉所在的方向张开嘴。 　　一个喂一个吃，配合完美。 　　一旁的布迪忍不住鼓掌：“天克啊。” 　　有点儿，穆绯连段筹都不怕，但是许廉一冷脸，他就莫名发怵。 　　第六天的时候，于逞找上段筹：“他的伤才好不久，这么高强度的训练身体哪里顶得住？” 　　段筹心想你可算来了，但面上不动如山，批改文件连头都没抬，“高强度？那种强度都不够你跟兰达开胃的，于逞指挥官，说话请客观点儿。” 　　于逞：“……” 　　今天这里站着的但凡是布迪或者赵楠，怎么都能掰头两局，但于逞嘴炮打不过，憋了半天，出来一句：“你把他刷了。” 　　段筹这才抬头；“你知道穆绯为了进边防军做了多大的努力吗？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你是在作贱他。” 　　于逞瞳孔轻颤，接不上话。 　　段筹淡淡：“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说着，他似有些承受不住，停下手头的工作，很认真地看着于逞，像是要把某种情绪传递过去，“就是当年拒绝许廉，我以为那是为他好，当时局势紧张，四面楚歌，我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但是于逞，等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死志，又知晓他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我想回去活刮了自己。” 　　极光散去，于逞没入黑暗，只留下一个寂寥的轮廓。 　　“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从暗转为明？异种已经不足为惧。”段筹轻声：“你为人类跟边防线做的够多了，有光指引就大胆走出去，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又或者说，建设事业跟你的爱情，并不冲突。” 　　…… 　　训练的最后一天，剩下的人已经没多少。 　　穆绯打着哈欠，听到身侧的人议论：“好像换了个教练，我得到内部消息，非常严苛！！！” 　　“不是吧……孩子已经掉了层皮，最后一天就让我过吧。” 　　穆绯没什么感触，来呗，只要不是于逞，段筹来了他都照接不误！ 　　黑裤黑靴，修长挺拔的身影，像是逐渐压来的黑云，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平头利落，眉宇是股压而不发的锋利，等来人站在跟前，穆绯耳边“嗡”一声，眼前炸开火星子，紧跟着大脑就一片空白。 　　等到他回过神，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气氛死寂，穆绯精神紧绷。 　　一旁的兄弟小声提醒：“报数。” 　　穆绯闭上眼睛，完了，身侧往前站了多少人他不知道，也数不清。 　　穆绯等着于逞大发雷霆，或者让他滚一边去，甚至于退路穆绯都想好了，大不了这轮过不去再去下轮。 　　谁知于逞沉声：“重新报数。” 　　好像穆绯的心不在焉从来没发生过。 　　这下轮到第一位愣住了，于逞指挥官哎，唯一的暗指挥官，脾气这么好的吗？ 　　然后就听于逞嗓音森冷：“你聋了吗？！” 　　“一！” 　　我擦，原来是个双标！ 　　穆绯这个“十二”吐得僵硬又难听，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感觉的。 　　早上的训练从跑步开始，穆绯这项挺弱，一直在队伍最末端，第五圈的时候他脸色发白，清晨寒凉，他却额上全是冷汗，真是段筹那句话，为了进边防军，小少爷付出良多。 　　有人刻意放慢脚步，眼底闪过讥讽。 　　拐弯的时候，穆绯本就有些意识不清，平坦的路上忽然多出来一个障碍物，靠感觉明显是只脚，他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平摔下去。 　　我草……穆绯咬牙忍住溢出唇畔的痛呼，膝盖是麻的，他告诉自己问题不大，起来就行。 　　但用了用力，没办到。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穆绯尝试的第二下，人群被大力拨开，紧跟着一道阴影笼罩头顶，穆绯一愣，整个人就被抱起。 　　很难想象，于逞也有这么温柔的力道。 　　穆绯成了木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碰于逞肯定不行，这人素来厌恶他，放头顶？太怪了！想了想，穆绯乖乖放在胸前，如果他是站着的，那么这个姿势就很像祈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番外四：穆绯于逞 　　隔着衣服看不出什么，于逞有些急促地问道：“伤哪儿了？” 　　但落穆绯耳中就是一阵朦胧的“嗡嗡”声。 　　于逞倏然看向人群中的一位青年，一字一句：“你刚才伸什么脚？” 　　这人没想到竟然被于逞发现了，但还想挣扎一下，“我、我没有长官！” 　　这声音耳熟，穆绯举目望去，是他啊…… 　　此人从穆绯参训时就冷嘲热讽，尤其在知道穆绯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时，跟人打赌穆绯撑不过两天，但穆绯争气，这已经是最后一天，许是让这人丢了面子也丢了钱，这几天一直阴阳怪气，但动手确实第一次。 　　“你没有？”于逞冷哼：“这场地四周全是飞行监控，你确定吗？” 　　这人噎住，脸色逐渐发白。 　　“你不用来了。”于逞淡淡：“边防军不需要背后向战友开冷枪的人，这不是一场选拔，只是单纯考验你们的耐力，即便到了选拔那日，我也希望你们公平对决，哪一个战士不是经过千锤百炼，从‘技不如人’开始的？边防军人的军魂用铁血筑成，不纳污秽！” 　　“是！”震耳发聩的应和声中，那人灰溜溜离开。 　　穆绯差点儿按住心口，虽然不争气，但是……真的很帅啊…… 　　于逞步伐稳健，抱着穆绯去往医务室。 　　“我自己来……”穆绯的嘴可能被胶水黏住了，吐字并不清晰。 　　于逞驻足，低头看他：“嗯？” 　　穆绯清了清嗓子，但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觉得此刻说什么声音都好听不到哪儿去，再者于逞的目光过于灼人了，于是他矜持地吐出一个不辨情绪的字：“嗯。” 　　于逞：“……” 　　于逞如今紧张这人，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也不乱问，周茗晴正坐在椅子上刷剧，见于逞抱着穆绯进来，手中的苹果顿时不香了。 　　她要吃瓜！ 　　“怎么了怎么了？”周茗晴跑得很活泼。 　　于逞将穆绯放在床上，“刚才被人绊倒，可能摔到膝盖了。” 　　“这样。”周茗晴正色，解开穆绯裤脚的松紧，往上一拉，膝盖上果然破了皮，一个拇指大小的晃眼伤口还在渗血，加上他白，瞧着挺唬人，“不行，得去做个骨头检查。” 　　“在哪儿？”于逞问。 　　“跟我来。” 　　言罢，于逞又将穆绯抱起来。 　　穆绯：“……”他还抱上瘾了？ 　　不怪穆绯懵逼，一个从第一眼就对他万般排斥的人，那么舔都没捂热乎，忽然间又是关心他摔到哪里又是抱他来医务室，就很诡异。 　　穆绯检查的时候于逞站在外面，于是穆绯招招手，示意周茗晴过来，然后小声说：“你抽空给于逞检查一下脑子。” 　　周茗晴：“？” 　　“他真的很不对劲儿。” 　　周茗晴：“……” 　　周茗晴一脸同情地看着穆绯，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或者被痛打的时间久了，一旦给块糖吃就难以接受。 　　骨头没事，伤口也进行了消毒处理，穆绯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还行。 　　谁知于逞见状上前，语气还是硬邦冰冷，“都摔伤了，就别去训练了。” 　　不怪他，于逞说话一直这样。 　　但落在穆绯耳中就是其它意思。 　　穆绯抿了抿唇，半晌后才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能进边防军，但是于逞指挥官，我以后不会缠着你，我是真的想当兵，你就算阻拦我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于逞忙道：“我不是！” 　　穆绯没接话，最后看了他一眼，擦身而过。 　　回到训练场，穆绯站在队伍里目视前方，刚才的一切在他心中荡起剧烈的波浪，又归于平静，可以说他这一辈子的克制都给了于逞，他任性过，非常任性，而任性的代价就是于逞差点儿丢了命，那件事对穆绯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无论他心中多少爱意，再带给于逞的，都不会是压力。 　　可是对于于逞而言，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窒息。 　　穆绯似乎不喜欢了…… 　　又或者说，没那么喜欢。 　　穆绯非要参加训练，于逞可以稍微放松，但绝不会放水，从正午到天色暗淡，随着一道哨声响起，所有人都瘫软在地上，穆绯是第一个躺倒的，睡惯了温暖床铺的小少爷，此刻望着极光荡漾的天幕，觉得身下的大地就是最好的。 　　一阵脚步声逼近，熟悉而坚毅，让穆绯费力起身，他想跑，但怎么可能？ 　　许廉将人薅住，在穆绯面前摊开掌心：“你喝还是我帮你喝？” 　　穆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真的服了许廉了，这人本体是个定时器吧？！ 　　穆绯喘着气，“我没带水……” 　　然后一个水壶就出现在眼前，抬头是于逞英俊的轮廓：“我带了。” 　　穆绯：“……” 　　许廉也没细想，接过水壶递给穆绯，小少爷认命了，一把药就着水往肚子里咽。 　　他是真烦喝药，吞咽难受不说，药丸化开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泡在药水中，再吃点儿东西，能在胃里发酵。 　　许廉满意起身，将水壶还给于逞，走出两步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眼底罕见地闪过几分兴致，“于逞指挥官，这是你的水壶？” 　　于逞：“嗯。” 　　“您喝过吗？” 　　“喝过啊。”于逞还没反应过来。 　　许廉指了指穆绯：“现在是你们两个喝过了。” 　　很好，跟着某上将这么久，皮毛学了一两分，一句话成功整红脸了两个。 　　通过最终考验的一共十一人，明天早上进行测试，看所擅长的项目，然后深度培养。 　　穆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本以为今天那么多事，会愁得睡不着觉，可是出乎预料，穆绯一躺下就人事不知，徒留外面的于逞惦记他晚饭怎么吃。 　　段筹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发呆了整整三分钟的于逞，忍不住抬手敲了敲桌面：“哎哎哎，菜都凉了。” 　　于逞回过神，胡乱塞了口米饭，咽下去后同许廉说：“麻烦上校一会儿去穆绯那里看看，他……” 　　“许廉是你的秘书？”段筹打断，正好跟许廉同时放下筷子，顺势拉着人起来，“于逞指挥官，异种都不能让你退缩分毫，我觉得穆绯更不能。” 　　听听这是人话吗？ 　　“别管他们。”段筹出来后同许廉说：“于逞那性子，穆绯又变成如今这样，如果没有谁真正迈出那一步，他们永远不可能认清彼此。” 　　许廉挺赞同。 　　穆绯一觉睡到凌晨六点，被饿醒了。 　　但是刚下床，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巨大的保温盒，穆绯咽了咽口水，没第一时间打开，而是急匆匆洗漱，等出来后颇有仪式感地坐在桌前。 　　白粥，他最喜欢的蔬菜饼，凉拌海带酱烧茄子还有一块蛋糕！ 　　哪个神仙送来的？许廉？周茗晴？还是段泽？ 　　穆绯边吃边感谢，独独没往于逞身上想。 　　或许有那个念头浮现，但被穆绯眼疾手快按了回去，自作多情得够多了，失望也够多了，他又不是不锈钢的心，多戳几下也痛，唯一的办法就是停止胡思乱想。 　　吃完休息休息就去测试，测试题目不难，一共四个选项，而最终结果是由机器进行演算，很权威，出乎预料，穆绯的最终结果精准指向一个——先头作战部队。 　　许廉看到这个结果非常惊讶，一旁的段筹却不以为然。 　　“穆绯这个人骨子里很极端，极端变化的结局就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身居幕喃凮后享受生活的小少爷成为先头作战的边防军。” 　　刚说完，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 　　连敲门都省了，可见急促。 　　于逞也拿到了结果，他接受不了。 　　先头部队，代表着第一批进入战场，观察四周环境，开始定制行军路线图，也是第一批遇到危险的人，每年死亡率最高的，除了跟异种拼杀的精英们，就是先头部队，于逞知道自己不该有私心，但穆绯那样，他怎么上的去？！ 　　“想劝我更改穆绯的检测报告？” 　　“是恳求。”于逞说，“让他来我手下吧。” 　　“暗部队？”段筹挑眉，“你想好。” 　　于逞点头：“想好了。” 　　曾经不愿意跟穆绯有交集，紧紧收敛情绪护住一颗心的暗指挥官，终于在那束光照来的时候张开羽翼，呈现一个保护姿势。 　　其实不用于逞开口段筹也会给穆绯换个位置，不是因为穆绯娇气，而是因为他如今不怕死，真到了任务不得不执行的时候，段筹担心他蒙头冲上去，穆家就那一位，段筹答应过穆绯的爹，一旦有需要，要把人照顾好。 　　拿到结果的穆绯呆坐在大厅，非常想不通。 　　干咩啊？ 　　他这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到暗部队？！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是于逞的手下？ 　　曾经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如今兜头砸来馅饼，穆绯想不通，就觉得老天跟他作对。 　　罢了，穆绯如今心境开阔，宽慰自己那么多人呢，等他成为精英得猴年马月？没准一年都见不到于逞一次，不慌。 　　笑死，第一天正式训练于逞就是培训官。 　　穆绯脑子嗡嗡的。 　　穆绯以为训练要一塌糊涂，可是等到他再次拿起枪，那股支撑骨头跟血脉的强悍精神力涌出，他只是晃神了几分钟，然后很快进入状态。 　　射击准头不够，穆绯尝试了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直到一个宽厚的胸膛从背后贴上。 　　“静心，感觉周遭的一切动静，调动浑身肌肉，将它们散发的力量汇聚在一个点上，要记住，不是枪在射击，而是你在射击。”于逞沉声。 　　呼吸喷在穆绯耳畔，几秒钟后，穆绯扣动了板机。 第一百四十八章 番外五：穆绯于逞 　　军事领域的确会出现一些天赋颇高的人，当他们在天赋上加上刻苦勤奋，就会变得相当优秀。 　　于逞只是稍微一个指点，就看到穆绯接下来三枪从外围射击到了七环左右，一枪就算了，三枪绝不是巧合。 　　穆绯扭头看他，“可以吗？” 　　两人挨得近，青年鼻尖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于逞下意识吞咽，沉声：“嗯。” 　　穆绯没发现，他已经将自己从那种彻底围绕于逞旋转的状况中摘了出来，现在满心都是射击，于是不再搭理于逞，穆绯继续投入。 　　于逞有些无奈，其实心里是开心的，人生在世，总要有这样那样的喜好跟追求，穆绯目前的状态非常好。 　　一天的训练下来，因为没跑步，穆绯也没觉得多累，饿得去食堂打饭。 　　他从前目中无人，说话就呛人，气息上让人喜欢不起来，现在稍微收敛，穿着军装往那里一坐，眉眼平和，五官的优势一下子凸显，总而言之，军队里罕见长得这么好看的，他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穆绯心不在此，想着明天的任务会是什么，于逞还在吗？又觉得嘴里太淡，计划着休息了喊许廉去多蒙星吃大餐。 　　忽的一道阴影笼罩头顶，然后是一道男声：“您好，我是艾力克。” 　　穆绯抬头，因为对方逆着光，他没认出来是谁，说：“你稍微往旁边站站。” 　　艾力克：“……” 　　艾力克一眼就注意到了穆绯，他是上一批选拔进来的，跟穆绯也就一前一后，主星三流权贵家族出身，一头金色的头发十分张扬，长相不错，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跟骄傲。 　　艾力克还不知道穆绯的身份，以为跟这里的大部分一样，背景一般，他有些惊讶，普通家庭竟然能养出这般容貌，比他在主星玩得那些小姐少爷都要耀眼很多。 　　是的，艾力克是个海王，章鱼属性。 　　刚来这里艾力克觉得无趣极了，他的天赋得不到释放，早上看中了医务室的周茗晴，结果一打听，有些没底，又看到兰达指挥官过来接她，两人有说有笑关系亲密，彻底歇菜，跟兰达指挥官抢女人，他能被干碎。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晚上就遇到了穆绯。 　　穆绯确定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搁从前他理都不会理，现在还能打个招呼，“你好，穆绯。” 　　“穆绯……”艾力克语调缓慢：“很好听呢。” 　　穆绯没由来一阵鸡皮疙瘩，不知怎么回事，这人说话像是精心构造过的，字字踩在他的雷点上。 　　穆绯快速扒完饭，起身说：“我吃完了，再见。” 　　但艾力克不想这么放过他，侧身堵在穆绯面前：“方便加个智脑联系方式吗？” 　　穆绯如今不轻易驳人面子，想了想，还是跟艾力克互换，躺列影响不大。 　　咔嚓—— 　　三楼的段筹拍了个清晰。 　　许廉无奈：“上将……” 　　段筹不为所动，宝贝似的存好：“等我适当拿出来吓吓于逞，保准奏效。” 　　许廉：“……”如今无事，上将是越发地闲了。 　　穆绯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等他出来，发现艾力克发了一大堆，穆绯打着哈欠回了两句无关痛痒的，然后说了“晚安”，一倒在床上就人事不知。 　　第二天训练仍旧，穆绯很认真，室内很热，为了锻练他们肯定不会开冷气之类的，有些人热得心烦气躁，好几个骂了脏话，反观穆绯，他抿了抿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射击上，今天已经能稳定在八环，心无旁骛的时候也不觉得热，等中场结束，穆绯身上的衣服差不多湿透了。 　　可以去外面放风，穆绯跟着人群一起，上午状态好，于逞不在，他也不会分心。 　　谁知刚从门口出来，眼前就多了一束玫瑰，穆绯扭头，发现手拿玫瑰的是艾力克。 　　“今早在边防大楼后面的花园里发现的，觉得很适合你。”艾力克说着给了个wink,“喜欢吗？” 　　一瞬间，穆绯用脚趾抠出一个芭比宫殿。 　　可能昨晚不懂艾力克的意思，但穆绯又不是傻的，这阵子看懂了，艾力克这孔雀开屏的，是在向他……示好？ 　　穆绯轻笑，正要说什么，一道冷硬的声音突兀插进来，“那个花园上有没有写着禁止采摘？” 　　于逞高出艾力克半个头，沉着脸的时候森冷逼人，艾力克的“装逼技能”一下子失效，开始结巴：“啊、啊？” 　　“去cao场跑十圈！” 　　“是！” 　　艾力克受四周人影响，对于长官，尤其是七大指挥官那是格外的尊敬，更别说人物介绍时写的很清楚，于逞——唯一的暗指挥官，手下士兵不多，但恍如鬼魅，经常完成很多高难度任务。 　　艾力克走了，穆绯先是一愣，随后觉得也没错，在这里纪律就是一切，上面都写了禁止采摘，艾力克还要以身试法，头铁。 　　于逞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问穆绯：“你朋友？” 　　“啊？”穆绯愣了愣，“你说艾力克？” 　　“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 　　穆绯眨眨眼：“昨晚加的智脑好友，我肯定知道名字啊。” 　　“你找的他？” 　　“他找的我。”穆绯说完，见于逞仍是挡在面前，小心翼翼：“指挥官还有其它问题吗？” 　　“有。”于逞说：“跟我来。” 　　这是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终于打算出手了吗？穆绯胆战心惊，又觉得自己没犯错，于逞真敢玩阴的，就去找段筹评评理！ 　　这是穆绯第一次去于逞的办公室，十分单调，办公桌、椅子，书架，没了，右侧那么大的空间可能是养鬼的。 　　于逞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穆绯认真看着，等包装袋打开，穆绯没了表情。 　　药…… 　　很好，枉他还想带着许廉吃香的喝辣的，这人竟然出卖他！药到了于逞手里，还能不喝吗？于逞一个眼神过来，毒药穆绯都喝。 　　果然，于逞递来药：“喝。” 　　穆绯认命，然后就见于逞拿来了自己的水壶…… 　　这人到底懂不懂……他们之间共用一个水壶，跟男人兄弟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 　　但这话穆绯不能说，说出来反而此地无银，于逞一句“你想多了”，穆绯能立刻从这三十几层一跃而出。 　　穆绯接过，顶着于逞的注视喝药，药入口，水入口，很好，节奏不能乱，但于逞的目光过于灼人，往下咽的时候穆绯还是失败了，当即一呛，想吐又害怕弄脏地面，捂着嘴一口气差点儿卡死。 　　于逞一把抓过垃圾桶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拍打他的后背，“吐了。” 　　穆绯没忍住，一个反胃连药带水吐了个干干净净。 　　“不舒服？”于逞低声。 　　穆绯还在咳嗽，一扭头却被他眼底的关切震慑住，脑子又开始空白，下意识说：“没……一直都吃药费劲，从前在家里都是让他们弄成粉末，冲水喝的。” 　　“行。”于逞一把抓过药包，“你在我这儿休息一阵，马上回来。” 　　他做事素来雷厉风行，等房门关上，穆绯都还没反应过来。 　　于逞不会给他弄药粉去了吧…… 　　你妈……跟他妈做梦一样。 　　啪—— 　　穆绯给了自己一耳光，草！真疼！他捂着脸坐在于逞的椅子上，过了几秒钟，怀着激动的心情，开始抚摸于逞的办公桌。 　　说到底，于逞没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于逞对得起职位对得起人类，所以穆绯爱他，一如当初。 　　常育这边吸着氧给于逞磨药粉，所以说又一位指挥官沦陷了？ 　　他的寿命又要减十。 　　昨天布迪刚烦完常育，起因是林休有些感冒，林休体质本来就差，又被贾艾斯磋磨了那些年，寻常的伤风在他身上会加速演变，但布迪那一步一问，好像他是什么庸医的样子，也把常育刺激得够呛。 　　穆绯最终喝到了药水，虽然苦，但是方便吞咽，喝完龇牙咧嘴，紧跟着面前多了一颗糖。 　　很老旧，包装袋非常廉价的那种，就是齁甜齁甜，从前穆绯看都不看一眼，如今穆绯拆开包装塞嘴里，觉得这是吃过最好的。 　　“以后都要来于逞指挥官这里吃药吗？”临走前穆绯问。 　　“对。”于逞给出了肯定回答：“防止你嫌苦不吃。” 　　“哦。”穆绯转身走了。 　　然后兴奋得打了一下午的军体拳。 　　训练结束已经是下午六点，讲真，最近是穆绯这辈子最充实的一段时光了。 　　穆绯照例去食堂吃饭，刚坐下不久身侧就多了一个人。 　　艾力克笑了笑：“一起啊。” 　　穆绯含糊点头：“不是我专用的，你随便坐。” 　　吃完就溜溜球，穆绯如是想着。 　　但艾力克像是他乡遇故知，嘴巴一直叭叭不停，间接吹嘘着自己在主星的一切，但穆绯什么人？一听就知道其中多少水分，心想就你这家族，我花钱能买十个！ 　　最后艾力克嗓音一沉，问道：“穆绯，你陷入过爱河吗？” 　　穆绯：“啊？” 　　艾力克：“犹如智者迷途，前路浪漫。” 　　穆绯：“……” 　　正对楼上一层偷听的段筹：“卧槽，还是个文化人。” 　　赵楠淡淡：“狗屁不通。” 第一百四十九章 番外六：穆绯于逞 　　穆绯这长相条件，也不是没收到过表白，但艾力克属实让他震撼了一回。 　　顶着艾力克充满希冀的目光，穆绯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的意思我懂了，但是我近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我很喜欢你这样矜持的人。” 　　穆绯：“……嗯，我对你不是很来电。” 　　艾力克不为所动地笑了：“不是很来电，就说明还是有些来电的对吗？” 　　穆绯：“………”不好沟通啊。 　　海王的通病，自我感觉良好，谁都不能避开他们的锋芒跟魅力。 　　段筹发自肺腑：“这人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赵楠：“我觉得是脑子不好使。” 　　穆绯不太想聊了，艾力克跟于逞简直天差地别，他喜欢那种从不油腔滑调，做事稳重的，艾力克恨不能将“纨绔”两个字写在脸上，还觉得自己很幽默。 　　“一点儿都不来电。”穆绯摇摇头：“普通朋友就好。” 　　这话已经非常清楚了，艾力克脸上的笑意散去，带着七分困惑三分失望：“你让我很难受，穆绯。”说完单手插兜，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段筹乐了：“这耍帅本事给布迪提鞋都不配。” 　　赵楠：“侮辱布迪了。” 　　穆绯对艾力克的情绪不在意，无所谓地耸耸肩，回了休息室。 　　他躺在床上回忆白天种种，觉得跟于逞的关系应该算稍微缓和了，于逞动心什么的他根本不敢想，许是发现他没那么差劲儿，愿意多了解。 　　但是穆绯早已缩回壳里，他如今可以为于逞挡子弹，却再也不会大大咧咧说出一句“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穆绯不敢乱想，翻了个身，很快沉入梦乡。 　　艾力克打算晾穆绯两天，按照他的经验，对方反而会有种失去的感觉，再别别扭扭来找他。 　　属实想多了。 　　穆绯的训练成果突飞猛进，力求每天都能有收获，早就把艾力克抛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按捺不住的成了艾力克。 　　这天午休，穆绯坐在外面晒太阳，一瓶水递到面前，他抬头，发现是艾力克。 　　穆绯隐隐开始头疼。 　　“谢谢。”穆绯没接：“我不渴。” 　　艾力克露出受伤的神情：“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穆绯尴尬地笑了笑，起身之际额前的碎发被轻轻拨了下，穆绯倏然一顿。 　　艾力克却以为他来了感觉，抓紧时机：“你的头发很柔软。” 　　“你的头柔软吗？”穆绯问。 　　艾力克一愣：“什么？” 　　“我最烦别人没经过我同意就随便碰我，你跟我能做朋友就做，做不了拉倒，别整这些邪门歪道。”穆绯眼底闪过厌恶，不给艾力克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 　　只有这个时候，曾经穆绯少爷身上的嚣张才会显露一二。 　　但落在于逞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那人摸了穆绯的发，而穆绯连挣扎都没有，喜欢吗……一时间于逞心中狂风哀嚎，他很想冲上去拉走穆绯，然后跟他说别喜欢别人好不好，可有什么立场呢？他曾经将穆绯推得有多远，现在这就是他无法跨过去的沟渠。 　　段筹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就没想着追回来？” 　　过了半晌于逞摇头，“我只想他快乐。” 　　这个希望从未动摇过。 　　段筹挑眉，行，你等着。 　　若没大事，大家每隔三月就热闹一回，就在食堂，上下三层充斥着喧闹跟笑声，穆绯跟新班众人被分配到一个角落，看着中间台上医务室的仙女们排练的舞蹈，一口冰啤酒下肚，这感觉非常不错。 　　但穆绯也不是很高兴，他这几天中午去于逞那里吃药，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男人情绪很低落，偶尔看来的眼神他也不是很懂。 　　“穆绯，门外有人找。”一个认识的兄弟上前说道。 　　“好。”穆绯起身，也没往心里去。 　　这阵子大家都在里面热闹，食堂外面反而一片安静，极光幽深，穆绯出来后四下扫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瞅见。 　　谁啊……他懒得等，想着回去再问问战友，可下一秒，肩膀被一只手抓住，穆绯毫无准备，就被扯到了门柱后面的阴影中，陌生的气息，穆绯就着微光，认出了艾力克。 　　这人没病吧？！ 　　“松开！”穆绯非常不喜欢这种方式，他以前经常对于逞用，后来戒了，现在落在自己身上，方知多么恼人生厌。 　　“阿绯……穆绯……”艾力克喷出的全是酒气，人瞧着也不怎么清明，他闻言反而以一个拥抱的姿势禁锢住穆绯，嘴里念叨个不停：“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尝试着对我动心呢？” 　　“我再说一遍，松开！”穆绯冷声，双臂抵着艾力克的动作。 　　谁知艾力克变本加厉，俯身就来找穆绯的唇：“我不信，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你只是不好意思……” 　　而这边，段筹已经将艾力克的“丰功伟绩”全部打印给了于逞看，还低估了这小子，好家伙，主星还有三个情|人呢，找上穆绯完全是排遣寂寞，那么带给于逞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穆绯是他含在心尖不敢给任何人看的存在，怎么就成了艾力克养的鱼？ 　　于逞脸色骤变，风雨欲来。 　　段筹添油加醋：“就这样也要放手吗？” 　　话音刚落，布迪进来：“我刚才在天台抽烟，看到艾力克抓着穆绯，两人好像打起来了，别是……” 　　话没说完，于逞跟风一样刮出去。 　　布迪被带着转了一圈，然后看向面前的众指挥官，包括兰达在内，几人的神色同时贱兮兮的，拔腿跟上。 　　这边穆绯抵死不让艾力克亲到，艾力克没想到穆绯这么难缠，情急之下出拳往穆绯胸腹位置捣了一下，好巧不巧，正是上次受伤的位置，伤口是好了，但穆绯没有许廉跟段筹那样的体格，骨子里还是“娇”，用常育的话说“差点儿危及到生命，这个跟体质有关系，差不多一年才能好。” 　　穆绯当即闷哼一声，捂着伤口处躬了躬身。 　　艾力克眼底却迸发出奇异的光彩，觉得这样的穆绯才乖，“你别闹，听话好吗？” 　　紧跟着就被穆绯狠狠一拳锤在了嘴角。 　　“煞笔！老子给你脸了！”穆绯眼神凶狠：“要不是我脾气收敛，你早就被埋进土里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艾力克没想到穆绯这么硬骨头，吃痛的同时又恼羞成怒，当即挥拳就要砸来。 　　穆绯摆出一个格挡姿势，打定主意今天掉层皮也要给艾力克头锤烂。 　　黑影倏然挡在面前，穆绯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艾力克一声哀嚎，“砰”一下砸在墙上。 　　于逞…… 　　穆绯一瞬间无限感动，又无限心酸，干嘛啊这是，每当他要死心的时候就跟个英雄似的出现。 　　于逞转头，见穆绯脸色不好，一只手臂横在胸腹前，当即问道：“怎么了？” 　　“狗逼要亲我，我不同意就来硬的。”穆绯说着“呸”了一声：“恶心！” 　　于逞眼底闪过暴戾，正要转身再给艾力克补一脚，就见穆绯稍微躬身。 　　他立刻将人扶住，反应过来：“他打你了？！” 　　鬼使神差的，穆绯实话实说：“嗯。” 　　“打哪儿了？” 　　“不严重。”穆绯忽然想起019的事情于逞不知道，但019伤口位置他知道，保险起见…… 　　“打伤口了。”段筹沉声吩咐兰达：“带茗晴过去给穆绯看看。” 　　穆绯：“……”你出卖我！ 　　傻小子，段筹对穆绯的眼神指控毫无动容，裤衩都在于逞面前掉完了，还倔强呢。 　　“好的。”兰达说着指了指从地上爬起来的艾力克：“把我那份补上。”妈的，敢对兄弟媳妇儿用强，牙都给他打掉！ 　　穆绯稍微一动胸腹就撕扯着疼，他深吸一口气，紧跟着一只手就被放在坚实的肩膀上，于逞俯身将人抱起，神色紧张。 　　“疼得厉害？”行路匆匆，于逞感觉到穆绯急促的呼吸，轻声询问。 　　他太温柔了，穆绯那句“没事”说不出来，反而一阵难以言说的委屈，他嗓子发紧，应道：“嗯。” 　　于逞步伐更快。 　　周茗晴很快赶到，一通检查下来大骂：“主星什么家族？我看看是不是就能这么飞扬跋扈？不喜欢还要强吻？穆绯你就该一脚给他踹废了。” 　　穆绯从检测舱出来，含糊：“没来得及。” 　　于逞忙问：“情况怎么样？” 　　“他体质一般，那伤本来就致命，从外面看好着，但内部显示有出血。”周茗晴皱眉：“得喝药休息一段时间，艹！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去揍那个逼！”说完夺门而出，兰达紧随其后。 　　当然不用他们动手，许廉一拳直接给艾力克放翻了，段筹都没机会。 　　“心术不正。”段筹冷声，“遣送回主星吧，顺便给他家里写写他的‘光荣事迹’，让陆思恩多加照顾。” 　　赵楠点头：“明白。” 　　穆绯此时十分紧张，于逞如果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要如何回答？算了，就说被仇家偷袭，反正他嘴欠，之前惹了一堆人。 　　“那什么……”穆绯撑着床板，但是刚一动就被于逞拥住，紧贴的怀抱让他有瞬间的晃神。 　　“我带你回去。”于逞沉声。 　　他脸色不太好，穆绯琢磨不透，也就不说话了。 　　但是走着走着，穆绯发现路不对。 　　“指挥官，我的房子不在这栋。”穆绯小声。 　　于逞目视前方：“去我那儿。” 　　穆绯：“……” 　　“！！！” 第一百五十章 番外七：穆绯于逞 　　穆绯浑浑噩噩，直到房门人脸识别结束，发出“滴——”的一声。 　　穆绯往于逞怀里缩了缩，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打量着房内布置。 　　第一次进来哎……于逞的房间。 　　于逞跟段筹等人不同，他有存款，但没有房产，毕业后以优异成绩来到边防线，很快就接替了上一任牺牲的暗指挥官，分得一个休息室，接下来十余年就都在这儿，跟穆绯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于逞的房间倒不是说一张床一个办公桌。 　　入目是沙发茶几，老干部兮兮地摆放着一个小茶盘，上面痕迹斑驳，像是用过一番后又从二手市场上淘的，经过的左手边有浴室，还挺大，等从几步长的小走廊出去，视野一下子开阔，左前方的门通往的应该是卧室，右手边还有一个厨房，从洗碗机到智能杀菌器，一应俱全。 　　想想也是，再简单的人也会在十余年的生活中置办一些东西。 　　穆绯猜想不错，那扇门背后是卧房，床，衣柜，还有靠窗的一个小办公桌，此时办公桌上的感应灯发出温和的光，他被于逞抱着放在床上。 　　床单被套都是军|队上发的，单调的墨绿色，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洗衣皂味，穆绯越发觉得跟做梦一样，从前他那么死追着于逞，什么都没有，如今轻而易举进来了这间房子。 　　于逞放下穆绯出去，从门外传来一阵响动，穆绯一边想象着于逞在做什么，一边心神不宁。 　　为什么呢…… 　　他再也不敢往某个方面想，神色也由一开始的激动变得迷茫起来。 　　于逞再进来，就看到穆绯这样。 　　他一靠近，穆绯抬起头，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周遭静悄悄的，终于，穆绯先开口了，“指挥官……我一个人也可以……” 　　“你不可以。”于逞打断：“你都逃避吃药。” 　　这句话无端给了穆绯勇气，于逞倘若真的不在乎，何必知晓他受伤后将他接来，这几天一直管他吃没吃药？穆绯深吸一口气，嗓音很轻：“于逞，我这次参军，真的只是因为我喜欢，我不会再带给你任何困扰，我知道，从前很多事情都是我错了。” 　　于逞问道：“从前的什么事情是你错了？” 　　“缠着你。”穆绯想都没想，他的意识被一下子拉回到那个于逞从飞行器上被抬下来，浑身是血的下午，“从前的我很任性，我打小要什么就有什么，当时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就想着不顾一切将你追到手，我不知道你执行的任务多么艰难，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我控制不住，我……”他说着说着瞳孔稍微瑟缩，不自觉抱住双膝，整个人像是被身后黑暗中伸出的手禁锢住，开始轻轻颤抖。 　　于逞忽然想到穆绯的心病……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穆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强有力的跳动驱散了穆绯骨血中的寒意，他木讷抬头，瞧着无助极了。 　　于逞一时间心痛如绞，小少爷曾经为了他疯了两年，于逞一直以为这人回到了自己家里，会继续自由自在，重要的是安全。 　　“别恨我……”穆绯喃喃。 　　于逞摇头：“从来没有恨过你。” 　　穆绯很轻地笑了笑：“那就好。” 　　“那你后悔喜欢过我吗？”于逞又问，他最怕穆绯来这样一句，否定从前的付出跟感情，这段时间他快要被这种念头折磨死了。将在外，异种伏丛，连什么时候会丢了命都不知道，“喜欢”二字对于逞来说完全不配，可即便这样……即便这样，他也有属于自己的贪婪。 　　如果有朝一日战死沙场，被世人遗忘，还有他的小少爷记得。 　　穆绯微微蹙眉，很不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不会后悔。” 　　“因为我……”穆绯说得太快，见于逞神色一变，忽觉失言，当即就要闭嘴，却被于逞一只手按住下唇瓣，男人神色着急且诚恳，不知是不是灯光原因，眼眶微红。 　　“穆绯，说出来，因为什么？”于逞沉声。 　　他的一切对穆绯来说都充满了诱惑力，穆绯听话的：“因为我……还是喜欢你。” 　　最后五个字几乎无声，却在于逞心中如惊雷般炸响。 　　那束光照在身上，于逞再也无力抵挡，他缓缓跪下，俯首称臣。 　　“原谅我。”于逞抓住穆绯的手到了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感觉到这人身体微颤，他生平第一次，说出了那个字眼，“我也喜欢你。” 　　说完穆绯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小少爷瞳孔一动不动，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于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这是……很震惊？ 　　于逞无奈，打算让穆绯独自消化一阵，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好在如今太平，他可以慢慢解释给穆绯听。 　　于逞起身打算去烧水，小少爷爱干净，一会儿肯定要洗澡。 　　但膝盖都没绷直，就被一只手抓住了领口，于逞有些惊讶，正要说什么，就被猛力一扯，然后被人反客为主压在了床上。 　　就穆绯这点儿力道根本拿不住于逞，是于逞心甘情愿。 　　小少爷骑在身上，凶神恶煞，好像于逞刚才说的是要去刨他家祖坟，咬着牙一字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再说一遍会被打吧？于逞这么想着，某种情绪却从心口喷薄而出，他是沉默寡言，但正如段筹所说，又不是个圣人，如果穆绯真的跟艾力克或者其他人在一起，他扪心自问，断然接受不了。 　　于逞勾唇，锋利的五官在灯光下透出别样的柔软，“我说，我也喜欢你。” 　　穆绯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于逞却忽然玩心大起，难得啊……小少爷张牙舞爪，谁都不放在眼里，也有被一句话震慑住的时候，“我说我……唔……” 　　于逞实践能力有限，又不如穆绯胆子大，现在被穆绯一亲，顿时大脑空白，可舌尖微动，唇齿打开，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人的滋味当真美妙极了。 　　于逞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 　　这边压抑多年的火焰刚冒出一个头，穆绯就恶狠狠地松开他。 　　于逞：“……” 　　“现在呢？”穆绯问：“还能说出喜欢我这样的话吗？” 　　如果被不喜欢的人亲吻，肯定要恶心死了。 　　穆绯等着于逞将他推开，谁知男人眼神骤然一沉，哑声道：“过来。” 　　风雨欲来的气息，穆绯嚣张的气焰莫名短了两寸，他依言缓慢靠近，紧跟着就被于逞一把掐住腰，这次上下颠倒，于逞的气息兜头笼罩，穆绯瞪着眼睛，这下是真的消化不了，最糟糕的是他来了反应…… 　　这个人可是于逞啊。 　　“送上门来。”于逞稍微撤开些，低声说了句。 　　穆绯心想我一直在你门口，何来“送”一说，他不服气，眼神还迷离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去抓于逞腰间的皮带。 　　这个动作将于逞紧绷的最后一根理智也扯断了。 　　等穆绯察觉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越是禁|欲的男人，就越是恐怖。 　　从夜色沉沉到午后极光，谁都没从这个房间出来。 　　穆绯哭得像只红了眼的兔子，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对不起”，可他的嗓音染上欲气，又湿又软，除了刺激到于逞其它什么用都没有。 　　穆绯在一阵灭顶的欢愉中失控地叫出声。 　　然后于逞又给他翻了个面。 　　穆绯：“……” 　　好过分的狗男人！穆绯决定将于逞在自己心里的满分扣成九十九。 　　出息。 　　老天作证，于逞没想进展这么快，但穆绯有个天然撩的属性，上来又是亲又是说喜欢，还要扯他的皮带，这谁顶得住？ 　　“哎哎哎。”开会结束布迪趴在桌子上大嘴巴：“于逞晨会就没参加，请假了吗？” 　　众人看向段筹，段筹摇头。 　　“不是吧……”布迪摸着下巴，“昨晚于逞就将人带走了。” 　　“别乱想。”兰达笑道：“于逞那么严肃，不会是那种……” 　　“叩叩叩——” 　　悠荡的敲门声，听得出来人心境平和。 　　他们同时抬头，看到于逞站在门口，平时沉默寡言，恨不能在脑袋上套个竹筐的暗指挥官斜靠在门口，一丝不苟的领口向外翻，细看好像最上面的扣子没了，线头正孤零零翘着，而于逞脖颈上一处非常明显的抓痕，抓痕右侧，是嘬出来的青紫。 　　众人：“……” 　　赵楠：“你们……” 　　你们一个个的要上天吗？！ 　　于逞一脸坦然，是魇足后的目中无人：“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有会，忘记参加了，照例扣工资就行。”说完就要走。 　　“你站着！”关键时刻段筹挺身而出，带着全体指挥官的希冀跟八卦，走到于逞面前：“下午还有训练，你不参加了？” 　　“不了。” 　　“扣工资的。” 　　“扣吧。”于逞无所谓地笑笑，冲段筹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神情。 　　正当段上将绞尽脑汁想要将于逞拿下的时候，对方语出惊人：“我家小少爷有的是钱。” 　　你妈，他还软饭硬吃！ 　　“你到底是谁？！”兰达一脸难以置信。 　　于逞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挥挥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回到房间穆绯还睡着，说句实话，就他昨晚的强度，鬼都醒不过来。 　　小少爷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于逞没忍住揉了一把，听到穆绯含糊：“让我休息会儿……” 　　于逞轻笑出声。 　　要不是之前穆绯说胸腹疼，考虑到他的旧伤，于逞还能继续，都没尽兴呢…… 　　穆绯一觉睡到晚上，被生生饿醒来。 　　于逞一看他坐起身就开始下馄饨，就一口小锅，汤底都煮好了。 　　“肉馅的吗？”穆绯嗓子发哑，傻傻问道。 　　于逞点头：“纯肉的。” 　　穆绯这一刻有哭的冲动：“请给我来双份。” 　　于逞纵容：“好。” 　　几分钟过去后，穆绯的理智一点点回归，空气中那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还未彻底散去，轻轻拷磨着穆绯的神经。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穆绯低头问。 　　一碗热馄饨到了面前，于逞沉声：“吃饭了，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