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不是人   作者:魔法少女兔英俊   文案:   酆都大帝·冥府扛把子·三界孤寡大使殷北,被月老宣布,和东海龙宫小太子敖金彧牵上了红线——天道牵的。   那龙甚至才是个蛋。   小金龙长大,认为新时代龙N代,拒绝包办婚姻从我做起,于是收拾收拾包袱离开家,自己游历人间去了。   然后租房子租到了殷北的两室一厅。   殷北看着眼前拎着背包笑容天真阳光灿烂的室友:……总之先假装自己是个人。   结果没过几天,拳打坏妖脚踢邪道的敖金彧和差点把厉鬼吓哭的殷北狭路相逢。   敖金彧:原来你也不是人!早说嘛我还装那么久!   殷北:……你装个球。   敖金彧觉得,自己那位丧里丧气的室友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总是一边嘴上嫌他麻烦,一边替他收拾麻烦。   长得也好看,打架也厉害,越看越让龙喜欢。   就是东海龙宫一家祥瑞,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他带个鬼气森森的对象回去。   敖金彧:“北北——”   殷北不耐烦地一撩眼皮:“干嘛啊,你又揍了哪家妖怪要我收尸。”   敖金彧噼里啪啦把一袋子拳头大的珍珠倒在他桌上,眼巴巴地凑过去:“你喜欢吗?我家的特产。”   殷北:“……”   事情似乎朝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捂紧我的小马甲##要命了这龙馋我的身子##你逃婚逃了个寂寞#   敖金彧:“我和他年纪差太多了。”   殷北:“我跟你年纪也差很多。”   敖金彧:“其实我喜欢年纪大的!刚刚是我在傲娇!”   敖金彧:“他名声好像不太好。”   殷北:“我名声也不好。”   敖金彧:“我最喜欢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了!”   殷北:“……呵,双标龙。”   没头脑和不高兴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北,敖金彧 ┃ 配角: ┃ 其它:预收《赢回地球[卡牌]》、《是海豹精不是人鱼》求预收=3=   一句话简介:早知道不装了。   立意:勇敢追求真爱。 第1章 初遇   黄昏时分,整座S城笼上几分暮色,白日的喧嚣缓缓收声,鸣笛喇叭都似乎绵长了许多。   身材高挑,五官堪比电影明星的青年站在十字路口的人群中皱着眉,带着几分为难看着手上的手机。   软件已经自顾自结束了导航,号称他已经在目的地附近,但他环视一圈,完全没看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红绿灯已经变了,敖金彧只好顺着人群,先过了马路再说。   ——他还是第一次来人间,虽然手机用得不算熟练,生活常识也相当欠缺,但交通规则和人间律法全都背得滚瓜烂熟了,知道绿灯得走。   没错,眼前这个人模人样的帅哥他不是个人,他是条龙,还是四海龙族都相当罕见,天生祥瑞的五爪金龙——据说当年威震三界统御四海、奠定龙族妖中至尊地位的祖龙就是五爪金龙。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东海龙族天性洒脱,找对象从不拘泥血统,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山珍海味仙凡妖魔俱不在意,造就了现在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的微妙局面。   敖金彧的兄弟姐妹别说血统纯不纯了,算不算龙都难说。   东海龙宫难得出了他这么个返祖的五爪金龙,一个个宝贝的不像话,放弃了一贯的“管生不管养”政策,仔仔细细把他养到成年,敖金彧这回还是自己偷溜出来的。   其实也不算偷溜,他用拳头大的珍珠在自己水晶宫门口整整齐齐摆了“不结婚”三个大字,这才大摇大摆地撞翻虾兵蟹将跑了出来。   总的来说,他现在是逃婚状态。   他原本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婚约,直到前几天成年礼,西海龙宫的倒霉亲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才知道,他居然在还是颗蛋的时候,就已经在诸位仙妖的见证下,被月老宣布和那位传说中的冥王牵上了红线。   他还是颗蛋呢!那什么酆都大帝怎么下得去手!令人发指!闻所未闻!   而且说到底,那位酆都大帝虽然是天下三圣之一,流传的却只有赫赫凶名——他本就是以杀伐证道的修罗鬼,一身杀孽天地难驯,更有传言,无论什么事,但凡要他出手,都留不下活口。   敖金彧目光坚定,他绝对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变成已婚龙!   他跟着人群过了马路,似有所感地一转头,猝不及防街边绿化树上的家伙对上了视线。   对方毫不避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扯开一个血淋淋的笑,带着几分妒恨开口:“年纪轻轻一身名牌,多半是个富二代,他奶奶的……”   敖金彧:“……”   挂在树上的是个鬼魂,从脑袋开花的惨状和沾着血污的廉价西装来看,多半是个死于交通事故的上班族。   对方评价完敖金彧,目光没有停留,又看向边上打扮时髦穿着短裙的女孩,冷哼一声:“不检点!”   敖金彧十分新奇地看着他把这一批过马路的人点评了个遍——“老不死的”、“装模作样”、“娘娘腔”……   上班族仗着自己成了鬼,说什么别人也听不见,说话愈发刻薄,看起来相当乐在其中,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阴恻恻的笑声。   天色渐暗,太阳终于落下,躲在阴影里的上班族身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半透明的魂体都仿佛变得更加凝实。   ——是怨气。   他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兴致勃勃地指点江山。   这还是敖金彧第一次见到怨气缠身的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一回头险些吓了一跳——他身后站了十来个人,正和他一样仰头看着树干。   敖金彧面露困惑:“你们看什么呢?”   边上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啊?不知道啊,我看好多人在这看热闹就……”   “等会儿,谁先在这看的啊?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啊?”   “你都不知道看什么就在这里站着了?神经病啊!”   “嘿,你自己不也是,你知道看什么吗!”   敖金彧:“……”   这就是人类的好奇心吗?   突然聚集的人群把上班族鬼吓了一跳,他从树干上飘了下来,鬼鬼祟祟地拐进了边上的小路——太阳彻底落山,这些非人之物能够行动了。   敖金彧多看了几眼看热闹的人群,恋恋不舍地快步跟了上去——他不止是第一次见鬼,还是第一次见人,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小巷里没有人,正方便了他和鬼交流。   敖金彧跟上了扒在路边民居窗户上的鬼,在他身后礼貌开口:“你好。”   上班族鬼充耳不闻,完全没想过有人会跟自己搭话。   敖金彧只好再次开口:“你好,前面那位鬼……”   上班族鬼猛地回过头,一脸惊恐地看向他:“你你你……你看得见我?你在跟我说话?”   “这里除了你,也没有第二个鬼了。”敖金彧悄悄在心里给这个鬼盖上了个“不太聪明”的戳,还是礼貌地开口,“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三界互助委员会’在哪里?”   “导航上说是在这附近,但我找不到。”   上班族鬼露出一副活见阎王似的表情:“你找鬼问路?我、我……我不知道啊,什么委员会……”   “你没见过?”敖金彧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们肯定不会大摇大摆挂着这个招牌,肯定有什么机关,你在附近活动,没感觉到哪里有古怪吗?”   “古怪?”上班族鬼神色诡异,最古怪的难道不是你这个找鬼问路的家伙吗!   不过不知道对方深浅的情况下,他还是谨慎开口,“要说有古怪的话,就是那边的停车场吧?我几次路过,都觉得里面好像有不好惹的东西……”   这是他临时编的,不过对方看起来一点也没怀疑。   敖金彧飞快确认了下方向,露出灿烂的笑脸:“谢谢!”   上班族鬼感觉自己像是骤然被太阳照了一脸,居然生出几分愧疚来,但也只有一瞬间。   他飞快低下头,半透明的身上黑气蠢蠢欲动,他把牙关咬得咔咔作响,懊恼和妒恨在脸上交替浮现——   哼,金玉其外的蠢货,原来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富二代!亏他一开始还吓了一跳!   他还活着的时候,空降到他头上的经理也是这种家伙……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一样了,他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他缓缓咧开笑脸,诡异的黑气爬满面庞,从未有过的力量和信心让他面容扭曲,显得格外可怖。   “啊对了。”敖金彧回过神,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似的年轻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眼里带着几分好奇问,“你在那是打算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   上班族鬼没有抬起头,阴恻恻地开口。   “嗯?”敖金彧困惑地眯起了眼,这家伙好像一下子转了性。   而对面显然把他的沉默当做了畏惧,带着几分兴奋抬起了头,果然是这样!这世上的家伙大多欺软怕硬,只要他硬气起来,只要他强大起来,只要他……把看不起他的家伙都杀了!   怨气上涌,小巷里老旧的路灯闪烁了一下,上班族鬼身形膨胀,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病态兴奋,正期待着眼前青年露出恐惧的神情。   但敖金彧只是皱了皱眉,甚至还带着几分困惑,这鬼怎么回事,怎么说变就变?   他摇了摇头,手掌上金鳞浮现,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唔!”上班族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啊!”   他喉咙处传来灼痛,刚刚膨胀的信心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这不是错觉!他真的在漏气!   他正在变为厉鬼的紧要关头,而眼前的年轻人,居然硬生生把他的怨气挤了出去!   他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双威严的黄金竖瞳,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敖金彧收了力,没打算把这鬼就地正法,就在他纠结要把他送去哪里的时候,小巷入口传来了脚步声。   他及时收了神通回头一看——拐弯角处有个低头玩手机的黑发青年,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完全没注意到小巷里的异动。   直到他抬起头,敖金彧才看清他的正脸。   他有张称得上“漂亮”的脸,只是神情懒洋洋的,也不好好正眼看人,多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看起来懒散又微妙的不好惹。   他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气息,但敖金彧却莫名挪不开眼。   两人四目相对,边上还有个被掐着脖子要变不变的鬼,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黑发青年忽然动了,他坦然收回目光,从敖金彧身后快步经过。   敖金彧呆了呆:“哎,你……”   黑发青年目不斜视,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飞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敖金彧下意识想追,但身后又响起了声音:“何方道友在此施法!”   今天这条偏僻小巷似乎格外热闹,一个胖得近乎球状的中年男人擦着汗追了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欣喜的表情一拍大腿:“哎哟,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   “啊?”敖金彧还盯着黑发青年消失的拐角处没回过神来。   “瞧我这记性,还没自我介绍呢。”球形的人有张弥勒佛般的讨喜胖脸,他和善地笑起来,“我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黄乐山,你叫我黄主任就好,你就是给我们投了简历,今天来面试的敖金彧吧!我刚还在想你怎么还没来呢!”   黄主任眼带欣慰,“你这还没上班,就已经逮了个鬼了啊,哎呀,好极了,是个好苗子,来,带上他跟我来吧!”   没人问他,他就自顾自接着说,“哎,最近可格外不太平!三百年一次,冥府那位大人物的劫又要到了,镇狱浮动,鬼怪频出,我们正缺人手呢……”   敖金彧脚步没动,他指着黑发青年消失的拐角说:“刚刚走过去个人。”   “嗯?”黄主任如临大敌,“你施法被凡人看到了?”   “也没有。”敖金彧摇了摇头,“但是……”   “那就没事。”黄主任乐呵呵笑起来,“凡人看不见你手里的鬼。”   “可我总觉得他好像看得见。”敖金彧嘀咕了一句,“我刚刚喊他,他跑得飞快……”   “嗯,这种情况……”黄主任一脸严肃地摸了摸下巴,“有没有可能,是他看不见鬼,只是单纯觉得你这个姿势不像个正常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一只冥王从现场路过XD   最近居家出不了门,所以提前开文了!没想到吧!是突然袭击!   阅读须知:   1.敖金彧攻,殷北受,不要站错啦!(ps有小天使说差点把攻和之前的配角搞错,改了个更容易分清的名字)   2.和《我开冥府食堂续命》同背景,但是时间线没有重合,前作本质是篇带点奇怪鬼神的美食文,这本本质是篇带点奇怪鬼神的小甜饼,互相独立,都可以单独看=3=   3.每日中午12:00更新,祝大家阅读愉快带个预收《赢回地球[卡牌]》   世界末日悄然来临,一夕之间,整个地球悄然消失。   一觉醒来,手里还捏着煎锅、饭盆的言礼被拉进了诸天文明牌局——这里是诸神的消遣之地,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一切都可以从这里赢得。   ——叮咚,新手场第17号牌局开始报名,获胜者可获得“银河太阳系行星地球”的1%。   围观者窃窃私语:地球文明是前不久清算破产的那一个吗?那里的能源都快被碳基生物消耗光了,没剩下什么好东西了吧?   许多人附和:就是啊,那种东西要来干什么?只能做做废土栽培实验吧!   众人的哄笑中,言礼握紧了拳头,不要的话就还给我们啊!   热血上头的少年席地而坐摆起地摊:不要的卡牌不要扔,可以来我这里换不锈钢盆!   片刻之后,他捏着一手烂牌前去报名。   无机质的机械音响起:请填写报名资料。   姓名:礼   所属文明:地球   自我介绍:一个平平无奇的地球人。   从一手烂牌开始,赢回地球。   居高临下的诸神们观赏着凡人的战斗,从中挑选自己的“从者”,在最终决战中作为自己的代表出战。   对于言礼,诸位神明表示——   光明神:不够优雅。   战神:耍小聪明。   智慧神:沉不住气。   某叛逆邪神:哈哈哈不锈钢盆!   “我从来只抽一张牌,我赌你就是那张王牌。”   中二乐子邪神x平平无奇(?)地球人 第2章 舍友   光线昏暗的拐弯角处,快步离开的殷北并没有立刻离开现场。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追上来,这才轻轻吹了声呼哨。   不过几个呼吸,一个拎着铁索、穿着冥界统一制服的魂体便从路灯旁的影子里飘了出来。   ——这是个阴差。   阴差恭恭敬敬地朝眼前的黑发青年行了一礼:“老大。”   “嗯。”殷北应了一声。   刚刚碰巧路过掐鬼现场的黑发青年,就是传闻中的三圣之一,酆都大帝殷北本人。   他不过是出门补充肥宅快乐水存量,察觉到附近的怨气,打算顺手收个鬼,没想到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殷北扫了阴差一眼,指了指刚才的小巷:“那个金灿灿的是谁?”   阴差把脖子伸到活人做不到的长度,探头从拐角处偷看了一眼,这才收回脑袋摇了摇头:“是生面孔,从前没见过。跟三界互助委员会的黄主任待在一起,怕不是那边的新人。”   殷北皱了皱眉:“你去接手那个厉鬼,顺便问问那家伙什么来头。”   “是。”阴差应下,从拐弯角一边喊着“黄主任”一边追了上去。   殷北没留下来看后续,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朝着自己家晃了回去。身为修真界的活化石、冥界的扛把子,他手底下多少还是有点人的,不说威名赫赫的冥府十君,还有数目众多分散各地的阴差,用不着事事亲力亲为。   更何况他还有个游戏大结局要打,忙得很。   殷北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毕竟偌大一座S市,仙妖往来也实属平常,他多问一句,已经是难得的好奇心了。   如果不是对上了视线,他恐怕连问都懒得问。   ……   半小时后,殷北窝在沙发按着手柄,嘴里叼着半截冰棍,冷酷无情地把游戏屏幕内的BOSS按在地上摩擦。   桌上的手机响起铃声,殷北抽空瞥了眼,来电显示“小弟276号勿善君”——是冥府十君里负责断善恶、判赏罚的那一位。   殷北没松手,一缕黑气帮忙举起手机接了电话,他懒洋洋开口:“什么事?”   “大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北觉得对面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他眯起眼睛:“嗯?”   “老大你先去开个门。”勿善君怂恿他,“你开门我就跟你说!”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幸灾乐祸吗?”殷北按了暂停游戏,动也没动,忽悠她,“我开了。”   “真开了吗?”勿善君带着点怀疑。   “啧。”殷北掀了掀眼皮,“说不说?”   “行行行,就当你开了!”勿善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你让人问的三界互助委员会新人,你猜是谁?”   “必定来头不小,我当时远远看一眼,就看见金光灿灿的。”殷北打了个哈欠,门外的客人只敲了一次门就没再敲,看样子还算有点礼貌,他忽然意识到勿善君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时候提他,他警觉坐起来,“门外不会是他吧?”   “这三界之中,来头再大,还能大过你吗?”勿善君笑嘻嘻地开口,“这位呀,身份特殊——”   殷北略一沉思:“东海的?”   勿善君愣了一下:“哎?你怎么猜到了?”   “能特地让我出门撞上,现在就站到我门前,还让你幸灾乐祸成这样的,多半也就是我所谓的‘红线’了。”殷北冷笑一声,“告诉你个秘密,我没开门。”   “我多半猜到你不会那么老实。”勿善君倒也不意外,“不过门外不止他,还有黄主任。”   “三界互助委员会好歹是我们冥府的友好单位,你这样把人家关在门外不好吧?”   殷北:“……他过来干什么。”   “来说明情况。”勿善君清了清嗓子,“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千里来相会……”   殷北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电话才挂了一秒,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来电人员还是勿善君。   殷北等了几秒才接起来,勿善君飞快开口:“等会儿挂听我说完——你知道三界互助委员会经常在这小区租房子吧?哦,你可能不知道,毕竟你的资产现在是笼夜君帮你打理,但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他们现在也算是我们的合作单位,长租客户,今天帮东海龙太子租房的时候,嘿,你猜怎么着——系统出错,把他排给你住的这间了!恭喜你,老大,你有室友了,这一定是天道的安排!”   “你觉得‘天道’和‘电脑系统’能扯上关系吗?”殷北翻了个白眼正要挂断,勿善君骤然提高了音量:“先别挂!我还没说完!”   “我建议你把他留下。”   殷北挑了挑眉毛,他对自己的手下还算了解,勿善君这会儿用的是聊正事的语气。   “不是逗你玩。”勿善君语气严肃,“你的劫三百年一渡,每到这时候,镇狱也格外不安分。”   “你最近又让我把那件镇物还了回去,他来的正巧,能把空缺补上。我也不知道东海的小太子修行道行怎么样,但那身祥瑞金光可是实打实的。”   殷北闭上眼,手指微微敲了敲。   “怎么了?留他几天而已,你怕月老说的成真,你动真心啊?”勿善君又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瞧这天道也是来势汹汹,确实是不把你这单身狗剿灭誓不收手的架势,谨慎点也是应当的,万一还惹上什么情劫那可就乐子大了……”   “啧。”殷北眯起眼,“激将法没用,我讨厌麻烦。”   比起缺了件镇物,或许还是门口的那位更为麻烦。   “不麻烦!”勿善君觉得有戏,赶紧补充,“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来逼婚的,毕竟都直接找上门了。”   “不过我刚向东海那边打探了下消息,恰恰相反,人家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   殷北的表情十分微妙:“他……往我家逃婚?”   这算什么,自投罗网?   “都说了去你家是个意外。”勿善君故作高深,“缘,妙不可言。”   殷北磨了磨牙:“你知不知道,跟我这么说话,隔着手机也会挨打的。”   “我不……哎哟!”勿善君的“我不信”还没说完,显然是在手机那头遇袭了。   门口的敖金彧察觉到鬼气抬起头,好奇地左右看了看。   倒是敏锐。   殷北掐了黑气,坦然收回视线:“他既然逃,就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让他换个地方,反正这个小区都是我的。”   “我要是活着的时候听见你说这种话,一定会嫉妒得牙痒痒,不过幸好,现在在冥界,几亿几兆的大钞我都见多了,多少也算个见过大世面的富婆。”勿善君说是这么说,语气还是酸溜溜的,“总之,我打听情况以后,提前交待黄主任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了。”   “我知道你怕麻烦,无论你留不留他,至少你的身份都不会暴露。”   她小声提议,“我觉得,你就先留他几天,等我们这边找到了新镇物,就能让三界互助委员会重新给他找房子……”   殷北神色冷淡:“缺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是是,您天下无敌,别说缺一个镇物,缺十个都行!”勿善君放软了语气,“但我们不是担心吗?”   每三百年,这都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也是那些被镇在镇狱之下的恶鬼最蠢蠢欲动的时候,地下人间都格外不太平。   往常殷北都会准备好足够的功德镇物维持封印,不过这次稍微出了点意外,镇物缺了一件。   殷北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在担心自己。   还没来得及感动,勿善君就已经话锋一转,真诚地说:“我是真担心以后没人发工资,我可不是那些刚死几十年的鬼,早就没人给我烧纸钱了,没了你发工资,我只能……”   殷北挂电话拉黑一气呵成毫不手软。   他总算站到了门前,总不开门也不是办法,他叹了口气,打开了大门。   门外的敖金彧骤然睁大眼睛,指着他说:“啊!你是那个……”   殷北当即就想关上门,但黄主任是个灵巧的胖子,一边赔着笑脸,一边熟练地卡着门挤了进来,还给身后的敖金彧留了个门。   他顶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叫人很难恶语相向。   黄主任笑容灿烂:“您都知道情况了吧?哎,我先给两位介绍认识一下,这位是敖金彧。”   龙族一般长得都好看,就是审美大多有点问题,喜欢暴发户式穿金戴银,古往今来继承到现在,就变成了喜欢穿印满大LOGO的花哨奢侈品服饰。   眼前的青年倒是没继承这个坏毛病,衣着价值不菲但相当低调,神情带着几分初入人间的好奇,头发的颜色比一般人似乎更浅一点,轮廓隐约透着金。   “这位是殷北……”   “咳。”殷北一瞬间生出两人是在被媒人安排相亲第一次见面的荒唐感,提醒般清了清嗓子。   酆都大帝殷北威名赫赫,报出名字,这龙再傻也会有点警觉了。   黄主任卡了壳,差点急出一头汗,急中生智改口:“殷、应该是叫北、北……”   他想着得说个假名,但他也不敢随便给这位大佬取名,急得眼神乱飞,只希望殷北自己把话头接过去。   但接过话头的是敖金彧。   他微微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青年:“你叫北北?”   殷北缓缓握紧了拳头。   --------------------   作者有话要说:   黄主任:吾命休矣! 第3章 镇物   黄主任倒吸了一口凉气,自欺欺人般两眼一闭,生怕因为看见冥王杀龙现场而惨遭灭口。   殷北眯起眼盯着敖金彧,深吸一口气无视了那个微妙的称呼,冷淡开口:“你知道是他们把房间分错了吧?我可以让他给你换个……”   “我其实也很想和人一起住的!”敖金彧露出毫无阴霾的开朗笑脸,“而且……我觉得我得住在这里。”   他微微蹙起眉头,“你这屋子阴气也太重……”   “咳。”黄主任清了清嗓子,敖金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好像不该在凡人面前说。   毫无防备又差点暴露自己不是人身份的敖金彧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那个……”   黄主任只好硬着头皮替他解释:“这位多少懂点风水,勿怪勿怪。”   殷北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就这龙,要真和“人”一起住,刚进门就能暴露身份。   敖金彧眼看糊弄过去了,立刻松了口气,他忽然凑近殷北,仔细看他的脸。   黄主任没想到他又忽然来这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完全没注意到殷北已经捏紧了拳头的敖金彧接着说:“仔细一看,你八字应当也属阴,是命犯兵戈、早夭之相,奇怪,照理说活不到现在啊……”   “……是吗?”殷北冷笑一声,“可能是因为我懂科学不迷信吧。”   敖金彧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好像有点生气了,紧张地看向黄主任,压低声音说:“啊,这个是不是也不能……”   黄主任:“……”   他多想两眼一闭直接撅过去。   殷北目光复杂看着敖金彧,这龙脑子多少有点问题,真放他在人间乱晃,指不定要引发什么骚动。但他也不想担下看管他的责任,不如直接把他打个结扔回东海……   “总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殷北不过稍微走了下神,敖金彧已经对他露出灿烂笑脸,信誓旦旦地许诺,“跟我一起住就没问题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不收钱。”   殷北骤然被他的阳光灿烂善良体贴照了一脸,木着脸默默往回退了一步。   敖金彧:“哎?”   这龙要是生在当初群妖混战的年代,怕不是早就死了八百回。   殷北没由来生出点烦躁,他可以预料这家伙是个怎样的大麻烦,但他又确实来得巧。   殷北不信天道。   修行本就逆天而行,他以鬼魂之身走到如今半圣之位,扛过不知道多少次天道雷劫、心魔劫数。   当初月老说他有了姻缘线,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见了眼前这条傻龙就觉得更不可能了。   他必不可能喜欢这种傻白甜。   丝毫不觉自己插了一个巨大FLAG的殷北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最后确认般问:“你确定要住这里吗?你可别后悔。”   敖金彧用力点了点头,试图补救自己刚刚暴露了某些不该让凡人知道的信息:“我刚刚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说,你这儿格外阴凉,是阴凉的阴气,不是那个……”   他笨拙地圆谎,想要肯定般看向黄主任,“对吧?”   黄主任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认命般点头:“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行,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你就自己挑最‘阴凉’的那个房间住吧。”殷北冷笑一声,“黄主任你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敖金彧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意味深长,得到殷北的允许以后,兴高采烈地进了屋,看样子是打算好好给殷北露一手,拿出了警犬的架势寻找阴气最重的地方。   黄主任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瞥了殷北一眼,鼓起勇气开口:“大人,这位、这位怎么说也是东海龙宫仅此一位的五爪金龙,您多担待……”   殷北轻笑一声:“你放心,我怎么说也会留他一条龙命的。”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摸着下巴说,“不,龙族生命力顽强,是不是留半条就够了?”   黄主任:“……”   你这说法谁能放得下心啊!   殷北面带微笑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黄主任欲言又止的目光。   敖金彧果然十分敏锐,他已经找到了连通镇狱的那个房间,只是恰好被手机上的信息吸引了注意力。   敖金彧面带迷茫:“北北,黄主任让我保重是什么意思啊?”   “……不许那么叫。”殷北抖了抖眉毛,差点被这个称呼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敖金彧好奇地看向他,“不然怎么叫你?”   殷北皱了皱眉,糊弄般随口起了个艺名:“……北斗。”   “哦,北北是小名对吧!”敖金彧恍然大悟,“也对,我们才认识第一天。”   他露出笑脸,“我找到那个房间了,可以进去吗?”   居然还挺有礼貌。   殷北微微颔首,敖金彧这才进了房间。   这房间像是个储物间,中间堆着不少杂物,角落里摆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掉了漆的金碗、系着红绳的桃木枝、一把看起来很新的菜刀,分别压在房间三角。   敖金彧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几眼,这些东西在一般凡人看来,算是些稀奇古怪的鸡零狗碎,但在他眼里,都是散发着功德金光的好东西。   他原本以为这位“北斗”不信鬼神,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有些研究的?   敖金彧眼里带上几分疑惑。   既然打算瞒着他自己的身份,殷北也得稍微掩盖一下。他懒洋洋开口:“先前黄主任他们给我摆的,说能驱邪。”   “这房间平常也不用,我就让他这么摆着了,你们单位的人都一样,神神叨叨的。”   “哦哦!”敖金彧这才点了点头,“怪不得……”   有这样三件能够压住房子里夸张阴气的“镇物”,也难怪他一介凡人能在这样恶劣的屋子里住下来。只是照理说这房子有四个角,应该有四件镇物,这里还缺了一角。   敖金彧目光落在空缺的角落里,指着那儿说:“我就睡这里。”   殷北面色有几分古怪,虽然他放他进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但这龙是不是也太自觉了点?   他就一点没觉得奇怪吗?毕竟这房间连通着镇狱,阴气非同寻常,可不是一般的风水不太好的程度。   殷北迟疑了片刻,开口询问:“你觉得怎么样?那个‘阴气’?”   敖金彧皱起眉头,表情严肃:“这里的阴气相当厉害,对凡……对一般人很不好。”   他告诫般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最好不要轻易接近。”   随即又露出笑脸,“不过这里以后就是我的房间了,你应该也不会经常进来。”   他保证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也不用太害怕,至少有我在的时候,你不会出事的。”   殷北:“……我不怕。”   “也对。”敖金彧露出赞同的笑脸,鼓励他说,“不知者无畏,你继续保持这种心态就好了。”   殷北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储藏室好像有个折叠床,你确定要睡这的话,就过来拿。”   敖金彧像是打定主意要帮殷北镇宅,他搬着折叠床,把它放在了唯一空缺镇物的角落里,接着就十分随意地往上面一躺,礼貌看着站在门口的殷北说:“晚安。”   殷北:“……你不要被子?”   敖金彧愣了一下。   殷北:“床单?枕头?都不要?”   敖金彧十分心虚地目光乱瞟:“我、我……身体好,不盖被子也没关系的!对,我习惯了!”   “你以前是住天桥底下吗?”殷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揉了揉眉心,“你不是带了个箱子吗?里面都是什么?一样洗漱用品都没带?”   “啊……”敖金彧说谎的时候再明显不过,视线都不敢跟人对上,“是、是土特产!我给你拿点!”   他正要往门口跑去拿包,殷北头疼地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回来。”   “先把你今晚睡觉的地方整理好。”   他转过身,“过来,借你套被子。”   敖金彧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又从储物间抱了套床上三件套出来。   “等一下,我自己来。”敖金彧拦在房间门口,怕他被房间里的阴气影响,不让他进来。   殷北挑了挑眉毛:“你会?”   敖金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学一下的话……”   他自信举起手机,“我可以搜一下!”   殷北叹了口气,靠在门边上,微微扬了扬下巴:“我不进去,跟你说怎么套。”   “噢!”敖金彧这才答应下来,兴冲冲转过身去整理被子,他一边听着殷北的指挥,有些笨拙地塞着被角,一边和他搭话,“我原本以为你不太喜欢我。”   殷北顿了一下:“被角窝起来了,把它展开——你没感觉错。”   “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也不喜欢交朋友,所以你用不着送我特产,也不用想着跟我打好关系……”   “不对。”敖金彧摇了摇头,“虽然脾气是不太好,但你其实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   “毕竟你虽然嘴上嫌我麻烦,还是教我怎么塞被子了!”   “你看!”敖金彧十分骄傲地向他展示自己塞好的被子。   “不错。”殷北敷衍地表扬了一句,直接把门关上,转身走了。   他“啧”了一声,对刚刚收到的“好人卡”非常不满意。   殷北难得怀疑自己的判断——留下这条麻烦的龙,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殷北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浑身插满了flag——“我不可能喜欢这种傻白甜”XD 第4章 瓦片   殷北坐回沙发里,拿起手柄,打算至少把游戏的大结局打完。但他才按了几下手柄,身后不容忽视的视线就让他停下了动作。   殷北缓缓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游戏屏幕,一边操纵着小人蹦蹦跳跳,一边不动声色地感受着身后的动静,而后趁其不备,猛地转身——敖金彧躲闪不及,被逮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殷北挑了挑眉:“你不是说‘晚安’了吗?”   敖金彧眼神乱飘,目光落在门口自己的行李上——这是黄主任交待他拿着的,说是人类出门旅行的时候多少得带个箱子,不然看起来会奇怪。   这箱子毕竟不是敖金彧自己的东西,完全被他忘在了门口,这会儿正好拿来当做理由:“我、我拿箱子。”   殷北也不制止他,目送他跑过去扛着箱子——这家伙多半是对游戏好奇。   如今这世道,不少仙妖都入了世,只不过藏起身份,努力活得像个凡人而已。但龙族,依然是远离人间,居住在自己深海水晶宫的传统妖族。   虽说他们会买不少人间的新鲜货物回去把玩,但大部分都是珠宝首饰服装用具,鲜少有电子产品——毕竟他们住水里,电子产品和水八字不合。   殷北哼笑一声,没拆穿他的好奇心,只是敖金彧举着箱子经过殷北面前的时候,他眉头忽然毫无预兆地跳了跳。   “喂。”   他还没来得及制止,敖金彧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箱子。   敖金彧表情带着几分疑惑,拎着箱子晃了晃,里面发出一阵哐啷声,他茫然抬起头:“我箱子里应该是空的,怎么会有东西?”   殷北装作没察觉他“带了土特产”和“行李箱是空的”间的自相矛盾,注视着行李箱若有所思地问:“是谁给你的箱子?”   “是黄主任让我去后勤部拿的。”敖金彧皱起眉头回想,“那里有好多箱子,把箱子给我的,应该是委员会里后勤部的人,那个人……眉骨内陷,看起来中年不顺,最近会遇到点麻烦的样子。”   殷北:“……”   这龙记人的方式多少有些奇特了。   敖金彧抓了抓脑袋:“不行,说不定是这里面装了东西他忘了,我先给送回去!”   他说着就要往门外跑,殷北叫了他一声:“等等。”   “你不先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殷北的目光落在那个行李箱上,这看起来就像是个平常箱子,但他刚刚的预感不容忽视。   到了他这种地步,预感往往是某种预言的征兆,他觉得不对劲,那八成就是真不对劲。   敖金彧其实也有点好奇,只是这毕竟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东西,万一里面是什么不方便给凡人看的,那岂不是惹了麻烦?   他们委员会本来就是帮忙处理人间非人问题的组织,有不少留存的古怪玩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别是他不小心把收缴的咒物给带出来了。   敖金彧摇了摇头:“我带去委员会看,你……”   “其实——”殷北微微仰起头,露出些许笑容,“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啊?”   这还是敖金彧见到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就像是把平常的乖张藏了起来,居然显露出几分人畜无害来。   如果是和殷北熟识的人,见到他笑就该保持警觉了,可惜傻乎乎的小金龙对此一无所知。   他有些紧张地问:“你、你知道什么?”   “三界互助委员会。”殷北指尖敲了敲桌面,“你们单位有个古怪的名字。我知道你们总是搞些和神神鬼鬼有关的奇怪事件,毕竟我是跟黄主任做生意的,多少知道一点。”   敖金彧已经信了几分,他呆呆地问:“可你不是不信?”   “是不怎么信。”殷北看起来相当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我不信,他们才能跟我做生意,不然谁能跟一群天天神神叨叨的组织做生意?”   敖金彧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殷北嗤笑一声:“上次还有人跟我说自己不是人,你说你们单位是不是有意思?”   敖金彧干笑两声:“哈、哈。”   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迟疑着就地放下箱子,“那万一里面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你不要害怕啊!”   殷北神色平静:“嗯,我不怕。”   敖金彧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行李箱,缓缓打开——里面散落着几块碎掉的瓦片,看起来相当有年头。   敖金彧吓了一跳:“碎了!”   敖金彧慌张了一瞬,不会是被我摔碎的吧!   但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箱子一打开,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浓重的怨气,他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   敖金彧脸色一变,周身骤然发出一阵金光,黑沉怨气仿佛积雪消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动静稍微大了一点。   敖金彧动作比脑子快,等消除了怨气才想起来——这屋里有个凡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僵硬地缓缓回过头,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身上的特效。   殷北:“……”   他面无表情,在内心重重叹了口气,而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我刚刚脑袋晕了一下。”   “啊?”敖金彧没反应过来,殷北抬起眼:“大概是游戏打多了,刚刚眼前白光闪了一下。”   敖金彧张了张嘴,最后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说:“那、那你注意身体。”   他居然没有发现!   敖金彧松了口气,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很聪明,但估计是不信鬼神,所以从没往那方面想。只是……虽然是不得不骗他,但敖金彧还是有些愧疚。   他再次低下头看向那个箱子,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他天生有祥瑞金光环绕,一向对怨气特别敏锐,隔着好远都能闻到味道。   这怨气就藏在箱子里,他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殷北走到他身边,看样子还想蹲下去扒拉碎瓦片看看,敖金彧赶紧拉住他的手:“哎!不能碰!”   殷北动作顿了顿,看向搭在他手腕上的龙爪。   敖金彧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还握了握他称得上纤细的手腕,好奇地问:“你冷吗?你手好凉啊。”   仔细一看,他皮肤也很白,甚至称得上苍白,看起来多少有些营养不良。敖金彧把他的手和自己的手臂对比了一下,操心想着平常得让他多吃点东西。   龙族天生□□强悍,敖金彧除了个子长得高,身体条件也相当不错,薄薄一层肌肉并不夸张但线条流畅漂亮,和殷北纤细的手腕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是你体温太高了。”殷北面无表情,“……松开。”   “哦。”敖金彧乖乖收了手,只是还是不放心地交待,“你不能随便碰这个,小心……划破手!”   虽然怨气被他消除了,但这种东西,凡人还是少碰为妙。   殷北无视了手腕上残留余热的古怪触感,看着眼前的箱子:“这箱子是不是有点奇怪?”   “嗯?”敖金彧好奇地打量着箱子,“哪里?”   “箱子里面是什么?怎么像是刷了一层……油?”殷北已经察觉了不对,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像防水涂层一样。”   敖金彧愣住了,他飞快低下头嗅了嗅——是桐油的味道,就是做油纸伞刷的那种油,不过气味透着古怪。恐怕是桐树本身有些奇特来历,才能有阻隔怨气的作用。   这箱子就像是个简易的封印,要说有人别有用心是把怨气藏在里面也说得通,但要说是有人把怨气封印在里面了也说得通。   敖金彧搞不清对方的目的,只能皱着眉头嘀咕:“怎么碎了……”   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了。   “慌什么,又不是你打碎的。”殷北挑了挑眉,“就这么几片,又拼不出原来的物件,肯定是早就打碎了,有人把碎片藏在这里而已。”   敖金彧比划了片刻,还是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的瓦片,他发挥了点想象力:“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不小心打坏了东西,怕被找到就藏进了箱子里?结果不小心被我带来了?”   他看起来相当乐观。   殷北不置可否:“说不定呢。”   他嘴上这么说,看起来却不是那么想的。   他的劫三百年一渡,浮动的可不只是镇狱,还有人心。这个节骨眼上送这样的东西过来,要说是巧合,也太凑巧了。   敖金彧一脸严肃站起来:“果然还是得送回去。”   殷北微微抬起头,忽然问他:“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没洗澡?”   “啊?”敖金彧没跟上他忽然转换的话题。   殷北露出笑脸:“你先去洗个澡吧。”   敖金彧指了指眼前的箱子:“可是这个……”   “我帮你给黄主任打个电话。”殷北难得笑得温和,“他过来也得要一会儿,正好你洗好澡他就到了。”   敖金彧对殷北难得的友善毫无抵抗力,晕晕乎乎地点了头,乖乖在殷北的带领下进了浴室,顺便学习了现代洗浴设备的用法。   然后殷北就退出了浴室,敖金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点不对,还没开口,殷北已经干脆利落地直接落了锁,把浴室门关上了。   无视了某条龙“我还没拿衣服”的呼喊,殷北十分敷衍地回答:“我一会儿给你拿。”   他站到了那个箱子面前。   这瓦片刚刚被敖金彧粗略清理了一轮,只是这东西应该是已经在怨气里浸透了,这会儿又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怨气。   除此以外,瓦片上还缠着一缕头发,一缕潮湿的黑色长发,带着沥不干的潮湿水汽和浓重怨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兔某:夺好骗的龙呐,殷北怎么忍心,不是人(抹泪,但是鳄鱼的眼泪殷北:我确实不是人。 第5章 老张   没人比殷北更了解鬼。   他早就看出行李箱里的碎片是一种名为“罐中鬼”的鬼物留下的。   罐中鬼是种习性和寄居蟹十分类似的小鬼,弱小时喜欢藏身于阴湿瓦罐里,从不主动攻击人类。   但他们吸收怨气就能飞速成长,需要不停更换更大的容器,直到长到成年人大小,他们才会带着自己的罐子进行狩猎。   不少厉鬼喜欢同类相食,吸收更多魂体,更能强大己身,因此有厉鬼出现的区域,往往没什么小鬼。   但罐中鬼只喜欢活人血肉,对任何魂体都不感兴趣。他会在太阳落山之后,把自己的罐子放在路边,如果有人抵挡不住好奇心打开看了,就会被他一下拖进罐子里吃掉。   碎片上沾着这么浓重的怨气,怎么看都是已经开始吃人的罐中鬼了。   殷北略微蹙起眉头,这种鬼倒不是因为强大麻烦,只是他散发的怨气还会激发附近其他鬼魂身上的凶性,让他们更快向厉鬼转变。   不快点抓住,S市恐怕就会变成厉鬼游乐场了。   殷北打了个电话——他确实是打给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只是不是打给黄主任。   接电话的女声一声“喂”都能婉转妖娆,仿佛带着无数的小勾子,可惜挠在殷北耳边就像是挠在了木头上一样。   殷北眉毛都没动一下:“带黄主任过来一趟,敖金彧带来的箱子有问题。”   “是。”电话那头很快应了一声,她语调勾人,做事却相当利落,“我正想与您说,方才您让捉的那鬼,不对劲。”   “头七还没过,既无夙愿又无大仇,变化厉鬼也太快了。”   接电话的这位叫“怜春君”,也是殷北手下冥府十君里的一位,外派在三界互助委员会,专门就冥府有关的事件和三界互助委员会对接。   殷北点了点头:“敖金彧你见过了?”   “是,今日黄主任特地带他来过,那一身祥瑞金光,可真是……”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心有余悸,可惜殷北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哦,那你大概知道他穿多大码,来的时候给他带身睡衣。”   怜春君只顿了一瞬:“……是,还有别的吗?”   殷北考虑了片刻:“那再带份宵夜吧。”   怜春君温温柔柔地应下:“是,还有……”   电话那头传来黄主任着急的声音:“哎哟,您别问了,再问指不定还要什么呢,咱们先去了再说!”   殷北闷笑了一声。   这两人到得很快,殷北给他们开了门,指了指摊开在客厅的箱子:“自己看。”   黄主任已经飞快蹲下来了,一张胖脸上满是凝重,飞快对比着手上的记录:“这不对劲,记录上我们没收过这种东西。”   怜春君微微蹙眉:“S市也从未听闻有罐中鬼出没的情报。”   她身材窈窕,古韵与妩媚结合得恰到好处,乍一看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画中人。   “但如果有罐中鬼的话,倒是跟今天那个古怪的厉鬼对上了。”黄主任琢磨了片刻,小心往里看了眼,“咱们这么说话不要紧吧?敖金彧他……”   “他出不来,被我关厕所了。”殷北面无表情,“如果你们说的都属实,那就更麻烦了。”   黄主任来不及想其他,心里“咯噔”一声:“什么麻烦?”   “这里有个这么麻烦要吃人的鬼,却一直没被人发现,只能说明……”殷北抬起眼,“有人偷偷摸摸养着他。”   殷北冷笑一声,“罐中鬼道行越深,食欲越旺盛,最近才露出马脚,怕不是幕后指使养不起了。”   他轻轻踢了一脚那个箱子,“这东西既然在三界互助委员会找到,多半跟你们有所关联,防着点内部的人。”   黄主任和怜春君同时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黄主任一头冷汗:“怎么偏偏挑这种时候……幸好没带进那房间。”   这种能激化鬼物凶性的怨气,要是带进了镇狱的房间里,恐怕少不得又有一番折腾。   殷北神色古井无波:“就是这种时候才会来。”   “我的劫期三界人人知道,他把这东西送过来,大概也没指望能被带进阵法里给我添什么麻烦,倒像是封战书。”   他略微抬起眼,饶有兴味的露出点笑意,“他是在告诉我,他盯上我了,已经有所动作了,让我小心点。”   “胆子倒是挺大的。”   黄主任的出汗量看着都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脱水,他不住地擦拭着:“这、这……我先从谁能接触这些后勤部的东西开始吧。”   他苦着脸,“可惜那个仓库是放凡间货物的,都是些笔记本圆珠笔、出差行李箱洗漱三件套之类的东西,不像放咒物的地方有人看守,恐怕经手过的人太多,也不好查。”   “无妨。”殷北打了个哈欠,“他既然光明正大留了这条线索,估计就是笃定你们查不出什么来。”   他指了指屋里的浴室,“可以放他出来了,一会儿我先回房间,你们跟他聊聊,怎么说看你们。”   “让买的睡衣带来了吗?送过去吧。”   怜春君一愣,面颊飞红:“哎呀,难道是让我去送吗?这可不好……”   她笑嘻嘻地一转身,把睡衣塞进黄主任手里,“还是您去吧,黄主任。”   “哎哎,我这……”黄主任哭笑不得,“我也不合适吧!”   他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壮着胆子飞快塞进殷北手里,“还是您来吧!”   殷北:“……”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黑色睡衣,上面印了个看起来胃口相当不错的滑稽大头娃娃,上书两个大字“能吃”,一时间对怜春君的审美产生了一点怀疑。   怜春君看他像是不太喜欢,立刻又掏出一套新的:“我买了两套,我想着,东海龙太子有的,我们大人也得有,您看哪套给他?”   殷北默默展开,这一件上面印着同款大头娃娃,只是动作不一样——这个娃娃在打瞌睡,边上还有同样字体的两个大字“能睡”。   殷北:“……”   他默默把“能睡”放到一边,拎起“能吃”,敲响了浴室的门。   “黄主任来了,你好了没有?”   敖金彧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好了,可我开不出门。”   殷北一边开了锁,一边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这门有点难开,你往后拉一拉就开了。”   “真的?”敖金彧的声音带着几分怀疑,门卡拉卡拉响了几声,他一脸惊喜地打开门,“真的开……”   殷北面无表情地把睡衣兜头盖了上去,再次无情地关上了门:“穿好衣服再出来。”   “哎呀哎呀。”怜春君掩唇笑起来,“这下好了,什么都被您看见了,大人您要负责啦。”   殷北回头看了一眼,怜春君立刻十分识时务地转了话头,“他快出来了。”   殷北告诫般扫了她一眼,这才进了自己房间。   敖金彧穿着那件“能吃”睡衣走出来,一脸惊喜地看向黄主任:“黄主任!怜春君!你们真的来了!这个箱子有问题!”   “嗯嗯。”怜春君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一副爱屋及乌的架势,“还有呢?”   “这不是我打破的,这些瓦片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东西!肯定是谁放在箱子里的!”敖金彧兴致勃勃地举着瓦片跟他们比划,然后犹豫了一下,“但是,我不确定是有人搞错了,还是故意让我带这个箱子来的……”   黄主任鼓励般问:“小敖啊,你再想想,当时给你箱子的,是我们后勤部的老张吗?”   他描述着老张的外貌,“他视力不好,总是眯着眼看人。”   “对对!就是他!”敖金彧一拍手,“他还眉骨内陷,看起来最近会遇到麻烦……”   “哎呀,别管他的面相啦!”黄主任着急拎了箱子就要往外跑,“先去找他,他已经下班走了,万一有事,一会儿可就找不到了!”   “别急。”怜春君拦了他一下,一边把消息发进工作群,“正巧现在是晚上,我招呼当值的阴差也帮忙找下人。”   “敖公子可是相当擅长看相?”   她笑盈盈看向敖金彧,“如你所见,老张最近会遇到的麻烦是什么方面的?钱财?恋爱?”   “应当是儿女。”敖金彧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是为儿女所累。”   黄主任愣了愣:“老张是个成了精的老鼹鼠,我记得他似乎提过有个特别不成器的儿子……”   “员工档案上会有记载,这不就有方向了?”怜春君笑吟吟向他行礼,“多谢敖公子帮忙。”   “我们先去寻老张下落,明日有了线索,可少不得你要辛苦多跑两趟,今日先好好休息吧。”   她向来擅长察言观色,一看敖金彧就跃跃欲试想要帮忙,赶在他开口之前先把话说了,敖金彧只能闷闷点头同意:“哦……”   他确实不是特别擅长找人,明天再帮忙也行。   黄主任和怜春君今天恐怕要加班,敖金彧一脸同情地目送他们离开——虽然他还是第一天上班,但他听说过“加班”是怎样一件可怕的事情。   看来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工作也不轻松。   敖金彧转过头,循着气味找到殷北的房间,敲了敲门:“北……北斗,他们走了。”   “嗯。”   殷北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敖金彧眯起眼,趴在门的缝隙边上吸了吸鼻子,警觉地问:“你在吃东西吗?”   “咳。”殷北差点被噎到。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一款会看相的龙形狗(bushi 第6章 东海龙王   殷北面无表情地打开门,把一份烤冷面塞进敖金彧手里:“拿去,你的那份。”   以他的性格,显然是不会给敖金彧准备夜宵的,但怜春君不止睡衣带了两件,夜宵也带了两份。   殷北本来是打算私吞的,谁知道这龙鼻子跟狗一样灵,他只好把他那份交出去。   敖金彧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有我的那份吗?这是从哪里来的?”   敖金彧不知道怜春君和他的关系,自然不会想到是她带来的,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   殷北十分敷衍地摆了摆手:“外卖,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外卖正好到。”   “外卖?”没见过世面的海里龙愣了愣,“是人家送来的?哪里都能送吗?”   殷北对上他跃跃欲试的眼神,一瞬间担心起了他以后会不会打算在水晶宫里点外卖。   摇摇头甩开奇怪的想法,殷北收回目光:“你不会连外卖软件都没用过吧?”   “没有,我比较笨!”敖金彧看起来一点也不以为耻,端着烤冷面跟在殷北身后,“你能教我吗?”   殷北:“……”   虽然臭着一张脸,但他还是教了。   教完之后,敖金彧在各个社交软件都加上了他的号,兴致勃勃地摆弄自己的手机。   殷北终于能够坐回客厅,再次拿起自己的游戏手柄——虽然发生了不少插曲,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打游戏大结局。   至于敖金彧,既然他自愿来当镇物,那在吃住上面稍微照顾一下,让这笨龙在初来人间的时候,不至于太快暴露身份惹麻烦,也算是他的回礼了。   敖金彧把脑袋从手机面前抬起头,一边品尝人间的夜宵,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打游戏。   殷北抽空扫了敖金彧一眼,这家伙看着看着就挪到了他身边,看样子完全是无意识的靠近。   敖金彧虽然傻,但智力没有问题,看了一会儿,大概就知道了游戏的玩法,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选那把剑?”   “嗯?”殷北顿了顿,又操纵小人回到刚刚的装备位置,“你说这把?”   地上那把大剑攻击力是30-50,有50%几率暴击,殷北身上那把剑攻击力35,加2%攻速,光从数值上看,似乎是地上那把好一点。   敖金彧摸着下巴猜测:“是手感吗?”   殷北挑了挑眉毛:“我给你展示一下,看着数值。”   他拿起那把暴击大剑,随便找了个附近的怪物,几下攻击,怪物头上冒出了一串“30”。   敖金彧呆了呆,有些怀疑龙生:“是我对它的描述有误解吗?”   “没有。”殷北神色坦然,“只是你对我的运气有所不知。”   “啊?”敖金彧神情困惑,“什么意思?”   “我运气不好,面相看不出来吗?”殷北神色坦然,把游戏手柄塞进他手里,“算了,你自己试试。”   敖金彧看他玩了一会儿了,学着他的样子按键,怪物头上接连飘出“45”、“40”接着爆出一个“98”,怪物直接倒地。   敖金彧沉默片刻,同情看向他:“你是真的运气不好啊。”   虽然从他的面相来看,已经是早夭之相,而不是一般的运气不好了。   敖金彧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一向运气还不错,可以分你点!”   殷北动作顿了顿:“你们神神叨叨的那一群人,不是最看重这些承诺了吗?这么说没问题吗?”   他懒洋洋收回目光,“不用分我,我已经习惯了。”   他确实习惯了。   毕竟他已经是半圣之身,虽然因为一身业障和凶煞,运气一向不好,但都是在电子游戏、牌运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运气不好,并不会危及自身。   只不过是数值只需要看下限,几率产生的效果可以完全忽略不计而已,殷北已经根据自己的糟糕运气总结出了一套游戏方法。殷北并不觉得难受,相反他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只是敖金彧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这龙一脸同情地看着他,看起来似乎被他的“乐观”深深打动。   殷北:“……”   无视他投来的视线,殷北用自己的方式继续进行着游戏。等打完大结局,看着时间差不多,他就把敖金彧赶回房间睡觉——帮这个笨蛋适应人间的作息,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帮助。   ……   第二天一早,殷北醒来后,花了一会儿习惯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居然还有活物存在,这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路过敖金彧的房间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轻轻扭开了门。   门内的金光险些亮瞎了他的眼。   ——好大一条龙。   套着“能吃”睡衣的龙脑袋搭在床上,龙身盘踞整个房间,睡得四仰八叉微微起伏,殷北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一大早血压就蹭蹭蹭往上涨。   殷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默默关上了门。   默数三个数,殷北敲响了房门,门内发出重物落地的“砰咚”声响,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敖金彧有些慌张地打开了门:“早、早!”   他有些紧张地扒着门问,“你没进来吧?”   殷北:“……没有。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   “嗯嗯!”敖金彧立刻松了口气。   他跟着殷北,挤进盥洗室,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学着他的样子刷牙洗脸,然后自信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他带了不少东西,只是没放在那个古怪的行李箱里而已。   殷北扔了个面包给他当做早餐,敖金彧十分感动:“北北!”   殷北抖了抖眉毛:“不是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了吗?”   “可我们已经认识第二天了啊!”敖金彧微微睁大眼,“还不可以叫你小名吗?”   殷北:“……”   你跟人混熟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他无言地转过身,敖金彧却没急着出门。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趁机在他背上按了一下。   殷北动作一顿,装作没有察觉,目送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小金龙得意洋洋出门上班。   他走出门,又探头回来:“我今天上午出外勤,不出意外下午就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饭吧!”   殷北勉为其难应了一声,确认他走远,这才伸手摸了摸自己背上——他刚刚好像被沾了什么东西。   他收回手,沉默看着某条龙粘在自己身上的鳞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监视?   好像也没有这样的功能。   总不能是圈地盘吧?   手里这枚鳞片金光闪闪,带着些许功德气息,一看就不是凡物。殷北面色古怪,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把它带在了身上。   他打了个哈欠,拉开厨房的门,门内却并不通往厨房。漆黑一片的虚空中阴气大盛,还能听见潺潺水声。   巨大的龟首从门内探出,瓮声瓮气地开口:“大人,回冥界吗?”   “嗯。”殷北懒洋洋应了一声。   众所周知,去冥府有两条路,一条是明路,走重重把守的鬼门关。另一条也是明路,走凡人沾之即死、魂魄永不入轮回的冥河。   能在这条冥河自由往来的,只有冥府十君之一的渡厄君,可惜他只载冥王,其他人一律不搭理,所以这可以说是殷北专属的上班路线。   殷北屈着腿坐在龟壳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大人,您明明不用睡觉,为什么总打哈欠?”渡厄君慢吞吞开口,“像是总睡不醒。”   “因为麻烦。”殷北撑着下巴,“我打哈欠的意思,就是最近遇到了麻烦事。”   “今天活多不多?”   “近日不肯好好配合的生魂变多了,但大家都还能处理。”渡厄君缓缓划动四肢,载着他在冥河前进,“另外,今天来了客人。”   殷北随口问:“谁?”   “东海龙王。”渡厄君慢吞吞回答,“听说东海的小太子在您那,她来打听好几回了,前几日都没遇见,还带了几坛子酒,好远我都闻到酒香了……”   殷北闷声笑了一声:“我听懂了,你是馋她的酒了。”   渡厄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这天底下就那几种酒我能喝得醉,也只是偶尔贪杯。”   殷北哼笑一声:“她这会儿来找我,恐怕是有正事要说,聊完了叫你来喝酒。”   “好。”渡厄君乐呵呵地答应了,慢吞吞把他送到冥河岸边,又问了一句,“大人,东海的小太子,是条什么样的龙?”   “虽说您不信月老牵的姻缘线,但能跟您牵上红线,应该总是有些特别之处的。”   “嗯。”殷北赞同地点了点头,“特别傻。”   他径直走向自己冥府的居所,留下一脸茫然的渡厄君。   ——东海龙王早已经一脸焦急地等在了那里。   殷北和这位东海龙王、敖金彧他亲妈,在月老给他和敖金彧牵红线之前就认识了。   东海龙王敖醒月,在龙族都算是特立独行的一位,当年还没继承龙宫的时候,就是龙族里出了名的叛逆龙,而今成家立业继承东海,又成了出了名的叛逆龙王。   敖金彧能想出逃婚这种馊主意,估计也算是耳濡目染。   当初知道自家儿子和殷北牵了红线的时候,她也得意洋洋过以后要当殷北的“妈”,不过在被他按头灌了几口冥河水以后就再也没敢提过了。   “哎呀,可算等到你了,冥王。”敖醒月装模作样地朝他行了个礼,客气得反常。   东海龙王一身广袖长袍,衣摆缀满珠玉金叶,显得华丽又贵气,也只有她这样身量高挑,眉目凌厉英气的长相才撑得起来。   殷北对龙族一向华丽过头的打扮见怪不怪,她既然装模作样当和他不熟,他也十分配合地露出笑容:“稀客稀客,这位就是传闻中的东海龙王吧?”   “说‘王’不说‘吧’!”敖醒月装正经人也装不了多久,“啧”了一声一甩袖子,翘着脚坐下来,“算了,拐弯抹角我自己都难受。”   “来来来,先喝一杯,这可是我从天庭薅来的醉仙酿……”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我刚离开家,不知道北北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被阴气吓到,想不想我。   殷北:在和你妈喝酒,勿cue 第7章 鳞片   殷北没动:“渡厄君也想喝,一会儿叫他一起,先说正事。”   “行。”敖醒月爽快点了点头,把酒坛一放,开门见山地问,“你见到我儿了吧?”   “嗯。”殷北在她面前坐下,神色懒怠,“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没有撕票。”   敖醒月不屑地笑了一声:“得了吧,装什么凶神恶煞,只要不是他主动招惹了你,你才懒得出手。”   殷北不置可否,只掀了掀眼皮:“这么傻的龙,你居然也敢放他出龙宫?”   “啧,什么叫傻,那只是单纯!”敖醒月一拍桌子,一派护短的架势,“我的傻儿子只许我自己说,你不许说!”   “况且再傻,他也是货真价实的龙,那么大一条,还能随随便便死外头吗?”   敖醒月十分自信地一挥手,“他再傻,吃亏的也是别人。”   “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看样子是对他去了哪里早已有数。”殷北扫了她一眼,“勿善君给你通风报信了?”   “咳,只是小姐妹间的交流,什么叫通风报信。”敖醒月干笑两声,“不过我原也没把什么姻缘红线放在眼里,但天道牵的,看起来确实有所不同,他居然随便跑跑都能跑去你家。”   “未必是随便跑跑。”殷北意有所指,“他来我家时候带了个箱子,里面装了罐中鬼的碎片。”   “既然带来的东西是别人有心为之,他来到我家,也有可能是别人有心为之。”   说实话,殷北还是不相信天道能跟电脑系统错误扯上关系。   敖醒月收敛了笑意,怒而拍桌:“哪个王八蛋敢利用我儿子!”   殷北凉凉开口:“桌子拍坏了要赔。”   “那先赔十个!”敖醒月十分大气地一摆手,“我早看你这朴素桌子不顺眼了,回头给你弄两个飞仙石做的。”   “我多赔点,我估计我那傻儿子也得搞点破坏,我先预付了。”她双手叉腰,一派暴发户作风,“放心,我们东海,有钱!”   殷北:“……”   东海龙族这一家子,一向是有人碰瓷要的少了都觉得你看不起人的豪迈程度。   敖醒月站起来转了两圈,眉头紧拧,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其实我要说的也与这事有点关联。”   “我家那个傻小子这次离家出走,我怀疑是被人怂恿的。”   殷北挑了挑眉:“嗯?”   她指了指头上:“还不是为了那个位置。”   殷北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天底下有三圣——人圣、冥王、天帝。   天帝不久前陨落,如今三圣只剩两位,但众人依然还是说“三圣”。因为先圣曾留下预言——三圣齐聚,天下太平,亘古不变。   有不少人还在期待着三圣齐聚的场面,但殷北并不期待。修为越高,距离天道越近,就能知道更多密辛。   他敲了敲桌面,哼笑一声:“这世间万物受天道制衡,凡人不明所以,反而不觉,越是拥有力量,越不甘心受制约。”   “世间仙妖只以为到了三圣的地步,便能与天道平起平坐,想要往上爬,也情有可原。”   “每次听你这么说话,我才会想起来,你是个从蛮荒时代一直生存到现在的老怪物。”敖醒月咋舌,“我瞧着和我儿子也差不多大。”   殷北斜眼看她,敖醒月笑起来,“行了,不占你便宜。”   她露出向往的神色,“我只听族里的老龙说起过。”   “遥远蛮荒年代,天道比现在更加残酷。天空倾覆,洪水倒流,灾厄席卷,民不聊生。大道无情,不留一线生机,要将天地归零,万物归寂。”   “先圣们以身合道,制衡天道,为万物争得一线生机。”   “此后,即便证道成圣,后人也只自称半圣,不敢与先圣齐名。”   殷北难得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嗯。”   “先圣留下关于‘三圣’的预言,但位子固定,坐的人却不是固定的。”   “我这个位子坐的久了,有人惦记,也正常。”   敖醒月嗤笑一声:“省省吧,谁都知道,你从蛮荒时代亲眼见证先圣合道,一直掌管冥府到现在,千万年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从没有能把你从这位子上拉下来的。”   “有人要是敢和你争位子,我倒要敬他是个好汉。”   她眯起眼,“他们惦记的,是天上空着的那个位子。”   “天帝陨落,众仙群龙无首,自然有人想往上走。”她意有所指,“我可是事先提醒你了,想坐那个位置的可不只是神仙。”   殷北听懂了她的意思:“除了神仙,还有龙吗?”   “对。”敖醒月也不打哑谜,“龙虽是妖兽,但名声太盛,在人心中和仙也没什么区别。”   “我那群自视甚高的同族,便觉得天帝之位,仙坐得,龙如何坐不得。”   “本来么,龙各有志,他们要自己去争我也不在乎,只是……”敖醒月冷笑一声,“他们把注意打到我儿子身上。”   “说什么当年一统妖族的祖龙也是五爪金龙,我儿如今降生就是预兆,还说天道牵了他与你的红线,有你帮忙,天帝之位也不过是囊中之物。”   殷北似笑非笑:“想得还挺美。”   “呵。”敖醒月冷笑一声,“一群没胆的老怂货罢了,要是他们自己要去当天帝,要去打得头破血流我也管不着,想要怂恿我儿子上,我呸。”   殷北挑了挑眉,十分感兴趣地撑着下巴:“那敖金彧呢?你没问他想不想当天帝?”   “他?”敖醒月脸色有几分古怪,看起来似乎是欣慰与无奈混杂,“他说不想。”   殷北若有所思:“不想么?”   敖醒月用力揉了揉眉心:“他说为人民服务是一条天生祥瑞的龙该做的,不能为了名利。”   殷北没忍住笑出了声:“哈。”   敖醒月有些恼怒:“有什么好笑的!我儿天真烂漫,一心为民!”   殷北眼带笑意:“是是是,我自愧不如。”   “那我说他不该去当天帝,该去当菩萨。”   敖醒月抽了抽嘴角,随后摆了摆手:“行了,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正事说完了,把渡厄君叫来喝酒吧。”   殷北撑着下巴:“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你对天帝没兴趣吗?”   敖醒月嗤笑一声:“我才不当,当个龙王就有八百个虾兵蟹将龟丞相跟你念叨,喝个酒都得躲龙宫外面,这要是当了天帝,岂不是是个神仙妖怪都能来管老娘?”   殷北好笑地摇了摇头:“要我说,敖金彧的傻气也是有几分随了你,不过我记得你家那位倒是个多智近妖的,怎么他一点也没继承到?”   “胡说八道!”敖醒月十分不平地为自己儿子正名,“我儿子会看相!那就是跟我们家狐狸学的!”   “是是是。”殷北敷衍地附和,“心月狐星君聪慧异常,想来他的儿子也是大智若愚。”   心月狐星君并不是青丘的狐狸,而是代表星宿的星君,而且正巧是东方青龙星宿中,亮在青龙心脏处的那一颗星。   这位星君好游戏人间,当年跟龙宫的混世魔王敖醒月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在天上人间好好热闹了一阵子的。   敖醒月这才满意,豪迈地笑起来:“哎呀,早点喝完,我得把身上酒气散了才能回去,不然又要被唠叨。我家狐狸鼻子也灵得很,我向来骗不过他。”   “来来来,喝!”   殷北已经习惯她每次都要撒点狗粮,神色不动,一边处理工作消息,一边慢吞吞喝着酒。   除了冥府十君的报告,未读消息里居然还夹杂了好几条敖金彧发来的,殷北抬头看了眼他亲妈,目光复杂地点开了他的消息。   “北北!我今天出外勤!第一天上班就出外勤,黄主任说是我特别厉害,特别受期待才有的待遇!”   “北北!刚刚路过一家面包店,黄主任说这里很受欢迎,我下班带点面包回来吧!”   他发了张门口的粉红招牌过来,“门口的人类跟我说两个小时后有一批新出炉的面包,不出意外的话,我那时候就能回家了!”   殷北沉默盯着那句“门口的人类”看了一会儿,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一抬头,敖醒月已经和渡厄君喝上了,她拍着巨大的龟首哈哈大笑:“说起来当年我一看就觉得我和殷北能聊得来,毕竟我们家有只龟,他家也有,哈哈哈!”   殷北:“……”   他端过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般问,“对了,我忘了问,你们龙族有没有什么习俗是要送人鳞片的?”   敖醒月酒醒了大半,一脸警觉地看过来:“不会是逆鳞吧?那可是命门!”   她表情逐渐惊恐,“我那傻儿子不会……”   “不是。”殷北瞥了她一眼,“普通的鳞片。”   “哦。”敖醒月松了口气,“那没事。”   “我们龙多少也会掉点鳞片,上了年纪的掉的更多,就跟人类脱发一样,也是个麻烦……”   殷北:“咳。”   “我儿没有脱发的困扰!”敖醒月一脸正色地澄清,“但你说是他送的……我记得他如今还以为你是个人类吧?”   “那多半是怕你邪魔入侵,给你贴个护身符吧,毕竟你那屋子是邪门得很。”   “也是我猜的,毕竟那傻小子脑回路确实和一般龙不同,指不定是突然觉得自己鳞片特漂亮,给你看看。”敖醒月灌下一大口酒,“你要是在意,就找他问问嘛。”   殷北指尖摩挲了一下放在口袋里的龙鳞,微微摇了摇头。   他只是有点好奇,还不打算去自找麻烦。   敖醒月又想起来似的开口:“啊,不过如果不是自然脱落,是自己摘下来的活鳞,那一段时间内还能有触感,毕竟我们龙族生命力强悍嘛。”   殷北捏鳞片的动作一僵。   --------------------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殷北:龙送鳞片有什么含义吗?   敖醒月:啊?   敖金彧:妈!!!有人摸我鳞片是什么意思啊!   敖醒月:啊???   心月狐星君:哦~ 第8章 医院   殷北默默撤开手,考虑着等会儿怎么跟敖金彧解释自己“把玩”了一下他的鳞片。   ——他刚刚在家就已经摸过了,这会儿又摸了一下,总得稍微找个理由。   十分敷衍地回了敖金彧一句“挺好”,殷北滑开聊天框,决定到时候只要他不提,自己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冥界的天空一向昏沉半阴,众人头顶悄然飘过一小片黑云,除了殷北以外没人察觉。   细微的风在他身后吹过,对方轻巧落地,温润的男声响起:“大人,老张不见了。”   殷北微微挑了挑眉毛,倒也并不意外。   “他留下了书信,说了一些……”温润男声迟疑片刻,用相当委婉的方式说,“影响三界互助委员会和冥府关系的话。”   殷北觉得好笑:“原话呢?”   他往后看了一眼,来人一身米白长袍,斗笠还挂着同色纱布,隐约能看见下面的清俊的男子面容。   只是一挨上殷北的视线,他原本流畅的说话立刻变得结结巴巴:“原、原、原……”   原了半天没原出什么来。   殷北只好收回目光:“你慢慢说。”   这位笼夜君什么都好,就是实在社恐,看见人就脸红。   他一转过头,对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变回正常的语调:“他坦白自己把装着罐中鬼的行李箱给了敖金彧,说从此以后要去寻自己的大道,至于原话……”   他轻轻递过来一张纸,“您请看。”   殷北一目十行扫了一眼,信还挺长,是用圆珠笔写的,字迹多少有些潦草。   纸上写的东西基本就是笼夜君说的那样,只是还说了些冥府的坏话。大概意思是说,三界互助委员会里的堂堂仙妖居然被鬼驱使,闻所未闻,难道天帝主导的三界互助委员会,失去了天帝这个主心骨之后,居然要由冥王驱使了吗?   他老张虽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鼹鼠精,但不甘于被鬼物驱使,要去追寻自己的大道了。   殷北看完没觉得生气,倒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三界互助委员会,最先确实是天帝牵头搭建的。天帝陨落之后,他们也陷入了混乱,殷北就让阴差们稍微帮衬了一下。毕竟这个口号是“三界兴亡,能帮就帮”的组织,确实是做了些好事的。   但要说,三界互助委员会因此过于依赖冥府……也确实有点。   殷北点了点头:“是该拿给黄主任看看,撇去一些愤世妒俗的部分,挺好的建议书。”   笼夜君没有吭声。   殷北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就这些吗?”   笼夜君正要张嘴,敖醒月已经端着杯子过来了:“喂喂,你又偷偷养鱼,过来过来,跟我干了这杯!”   她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笼夜君,“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冥府这些人,一个个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不能光明正大一点吗!”   “你当谁都跟你们龙族一样?”殷北翻了个白眼,“天空一声巨响,龙族闪亮登场。”   “反思一下为什么你们龙族是被凡人目击过最多的妖兽,和你们过于张狂的行事作风是不是有点关系。”   敖醒月被噎了一句,恼怒地给他倒了一大杯酒:“喝你的!”   “干正事呢。”殷北敷衍地举了举杯,“别吵,把头扭过去,看得我们笼夜君都说不出话了。”   “嘿嘿。”敖醒月得意摸了摸脸颊,“这说明我魅力不减当年,即便是鬼……”   殷北摸出了手机:“调戏我司员工,小心我把你这幅样子发给你全家。”   “别别别!”敖醒月瞬间变了脸色,“我们家那个醋坛子你还不知道吗!”   她立刻转了过去,还把渡厄君巨大的龟首也拉了过去,“别看别看!”   殷北嗤笑一声,示意笼夜君继续。   笼夜君清了清嗓子:“您把纸翻过来看看。”   殷北依言翻过了纸,略微挑了挑眉毛,从背面看,这纸明显有几个地方用力过重,他把那几个字挑出来念:“鬼、藏、厉、术……”   “顺序要重组。”笼夜君开口提醒,“最后组合起来是,市内有厉鬼,有藏身术。”   “这么看来,他还是向着三界互助委员会的。”殷北闭起眼思索,“用这么隐晦的方式留了讯息,恐怕是被迫离开。只是他一个道行不算高的鼹鼠精,抓了他又有什么用?”   笼夜君沉默片刻,低声说:“我有个猜测。”   “罐中鬼喜食血肉,道行越高胃口越大,会不会喂人养不起了,把主意打到了妖怪身上?”   殷北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但愿他还活着吧。”   妖怪死了没有魂魄,也没法叫出来再问话,如果死了,哪怕老张再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出口了。   “是。”笼夜君轻声回答,“不过,幕后指使应当不知道我们查到了他儿子身上,并未转移他的儿子。”   “我们调查了,他儿子叫张小宝,前几日刚刚入住S市医院。”   殷北觉得有些好笑:“妖怪住院?”   “是。”笼夜君有问必答,“张小宝妖力微弱,和凡人也没太大区别,住院是受了不少皮外伤,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   “他……”笼夜君看起来有些迟疑,“或许是他藏得太好了,但据我观察,他似乎完全不会妖法,实在是个没多少力量的半妖。”   “张小宝如今还在医院,三界互助委员会已经派人去问了,咱们这边还要派人去吗?”   殷北正要应声,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敖金彧又发了新的消息来:“北北,我去医院了,医院原来这么大啊!”   殷北:“……”   原来去的人是你。   殷北无言摇了摇头:“不用了,总不能全靠我们,白天让他们查,实在搞不定,等天黑了再说。”   “是。”笼夜君轻声应下。   敖金彧那儿仿佛在给他现场直播:“北北!我们半路遇到了一点意外,黄主任临时离开了,现在我要一个人出外勤了!”   “我有点紧张,但是我查了一下怎么进医院看人,他们说要带水果,我忘了,带点海胆能行吗?”   “嘿嘿嘿,他们把海胆收下了!我要开始外勤了!这位女士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殷北忍不住闭了闭眼,他忽然反应过来,问笼夜君:“只说了老张的儿子张小宝,老张的妻子、张小宝的母亲呢?”   笼夜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瞬间的迟疑:“老张的妻子是个凡人,因为生下了半妖,十年前就寿数尽了。”   殷北:“……”   他垂下眼盯着敖金彧发来的消息,微微蹙起眉头,也不知道那么傻一条龙能不能察觉古怪。   他叹了口气,给敖金彧回了一条:“正好我有事去趟医院,你等我一下。”   他站起身,笼夜君有些意外:“大人?”   刚刚不还说有事儿天黑再说吗?   殷北抬头:“天快黑了吧。”   敖醒月一脸茫然地回头:“啊?说什么呢,现在才早上十点!”   殷北:“……我说天黑就天黑,走了。”   “哎不是!”敖醒月哭笑不得,“你这人怎么……”   ……   敖金彧看着殷北发来的消息愣了愣神,有些紧张地飞快把手机一揣,打算在殷北来之前赶快把工作做完。   “你好,我……”敖金彧才刚开了个头,眼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士就先递过来一个削好的苹果,她笑眯眯地说:“先吃个苹果吧。”   “哦。”敖金彧乖乖接过苹果,心想人类在医院还真是喜欢水果,他看向病床上把自己脑袋兜住,不见头也不见尾的张小宝,问,“他不肯开口说话吗?”   “是呀,你是老张的朋友?叫我秋姨就好了。”面容和善的女士温柔地说,“吃吧吃吧,可甜了。”   敖金彧低下头看了眼苹果,又看了看床上的张小宝,最后把目光落到眼前的秋姨脸上。   秋姨笑得愈发和蔼:“怎么了?”   敖金彧盯着她,像是随口问一般说:“张小宝真的在床上吗?”   被子忽然被踢了一脚,青年脾气不太好地开口:“吵死了!”   秋姨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怎么这么跟客人说话!人家特地来看你……”   敖金彧已经二话不说,直接扔了苹果一拳朝着病床上砸了下去。   “砰”地一声,病床从中断裂,而蒙在被子里的“张小宝”终于显露了真容——这居然是个做得像人的木头傀儡。   秋姨像是被无形的线拉着往后,和敖金彧保持着安全距离,她露出些许歉意:“抱歉了,时间还是太紧了,这孩子的偶做得粗糙了些,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敖金彧活动了下手腕:“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对,我是看出了你不对劲。”   她困惑般微微皱起眉头,“我的偶是用活人养的,看起来应当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你那张脸。”敖金彧微微抬起头,“看不出因果际遇,没有来处没有去处,三界之中,没有活物的脸会是这样的,所以那是假的脸。”   秋姨摩挲着自己的脸:“原来是这样。”   “这下可麻烦了,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我的天敌。要是按我的意思,最好在你还没成长起来之前,先杀了。”   她说话的时候依然是那副慈祥温和的语调,哪怕话里满是杀机。秋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可有人要你活。”   --------------------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秋姨:谁说这小金龙好骗的!   殷北:我说的。   P.S最近阿晋评论区是不是有点抽?我明明看见一条捉虫的转眼间又没了,总之还是感谢捉虫=3= 第9章 傀儡师   敖金彧意外地睁大了眼:“你是说,指使你的人跟我有关系?”   秋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呀,其实我们根本不该战斗,其实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傻孩子。”   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好像说太多了。”   她观察着敖金彧的表情,他似乎显露了一瞬间的茫然,而后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了拳头。   秋姨微微蹙眉,拉扯着“张小宝”当做盾牌,避开攻击:“你不信吗?”   “我分不清你有没有说谎。”敖金彧抬起了头,一脸理直气壮,“不过我爹教过,可疑的家伙先揍了再说,只要不是凡人,留口气就不用进天牢!”   秋姨:“……”   你们东海龙宫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敖金彧一向觉得自己在东海龙族里面还不算是激进派的,毕竟他动手前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他先问:“真正的张小宝在哪,是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   “老张也是你们抓的吗?你们干这些坏事有什么目的?”   秋姨笑了一声:“你可以猜猜看,若是猜中了,说不定我……”   敖金彧直接追了过去。   他倒是不担心引来凡人,毕竟他也是经过了三界互助委员会上岗培训的——进门之前先布下了结界。   秋姨闪躲得有些狼狈,敖金彧已经收了力气,但“张小宝”根本挨不了几下揍,已经变成了一副破布娃娃的姿态。   她飞快开口:“等等!我又没说不回答!”   敖金彧却不打算收手,他露出歉意的表情:“但是工作手册上说,如果对方故意说些有的没的,那多半是为了拖延时间,我不会上当的!”   “切!”秋姨脸上一瞬间出现了不符合“秋姨”这个角色的狰狞表情,眼看敖金彧的拳头近在眼前,当机立断切断了和傀儡的联系。   秋姨和“张小宝”立刻变成了失去了生命力的死物,四肢无力地垂下,连脑袋都歪在一边。   敖金彧及时收了力气,也没打算在两个不会给反应的傀儡身上浪费时间。   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个“秋姨”应该不怎么擅长战斗,但那个傀儡倒是相当麻烦,要是今天来的是其他人,说不定就被她糊弄过去了。   敖金彧看着眼前的两具傀儡,“张小宝”还好说,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但秋姨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是具尸体,先前她自己说是用活人做的傀儡……   敖金彧微微摇头,露出些许悲悯的神情,伸手点了点秋姨和“张小宝”的额头,金光一闪,冰冷的傀儡神情似乎舒展了些许。   这里的东西要是被凡人看见了,也不好解释,他只好先把他们塞进自己的储物袋,然后给黄主任汇报了任务进展。   黄主任那边似乎也刚刚结束,他追到的人是个“搬山鬼”,说是鬼,但其实就是山里石头成的精怪,空有一身力气,几乎没有脑子,经常被大妖捉去当苦力。   这次抓到的就是被派到这里来搬张小宝的,但这倒霉蛋半路被黄主任截住了,那就意味着张小宝还在医院里。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张小宝,黄主任正在赶往这边,让敖金彧先在医院里搜一圈,想办法找到他。   敖金彧苦恼地挠了挠头,医院这么大,上哪去找。他担忧地看了眼窗外,北北说他要过来,但愿不会遇见坏人。   得动作快点。   ……   医院门诊部前,缩着脖子坐在大厅椅子上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忽然睁开了眼,他脸色苍白了几分,低声骂了句:“他妈的,不是说好骗吗!”   从外表来看,恐怕没人会把他和“秋姨”联系在一起。   敖金彧猜的没错,这个傀儡师并不擅长战斗。他醉心机关傀儡术,但并不喜欢制造杀人利器,一心追求造出更像活人的傀儡,终于走上了用活物制造傀儡的道路。   这次来这里,也不过是接了个委托。   ——一心追求正道的修者仙妖组建了三界互助委员会,与正道背道而驰的邪修们也有自己的组织。   他不敢停留,压低了帽子,快步朝着医院外走去。   走出医院大门,他警觉地四处查看了一圈,确认没人跟着他,这才松了口气,直接坐上了眼前的出租车。   “去……”他还没说出自己的目的地,出租车已经往前飞驰。   中年男人被重重甩在车后座上,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天色迅速暗沉,道路两侧一片漆黑,只有正前方能隐隐看见一座高大的石碑摆在路边。   中年男人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   司机笑了一声:“先生,这一趟去冥府,可没有回程。”   中年男人骤然变了脸色,猛地扑过去摇晃车门,但车门纹丝不动像被焊死一样,他又扭头,咬牙朝驾驶座上的司机发动了攻击。   指尖的丝线朝着他飞射而去,但却穿过对方的身体落了个空。   司机似乎被他毫无意义的反抗逗笑了,忍不住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忽然闻到了纸张烧焦的气味,他慌慌张张低头一看,突然发现自己坐着的出租车变成了纸做的,正从底部开始燃烧起来,眼看着就要烧没了。   中年男人惨叫一声,却无处可逃。   驾驶座上的司机变成了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的黑色长发男人,他戴着一副带有尖刺的黑色皮手套,遮住了半张脸。   他饶有兴致地用指尖敲了敲着火的纸方向盘,仿佛欣赏着对方的恐惧:“凡人难逃一死,你又何必挣扎。”   “但愿你嘴硬一些,我可有好多刑罚想用呢。”   纸出租车被燃烧殆尽,中年男人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长发男人手中绳索一晃就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两人落在了一条前后看不清道路的羊肠小道上。   中年男人双手抓着绳索,发出喘不过气的“嗬嗬”声,他仿佛毫无重量,被长发男人轻而易举地拖着往前走。   他这会儿终于看清了远处那块石碑上的字——鬼门关。   鲜红的血字仿佛刚刚用鲜血写上,带着冥府独有的阴冷煞气,镇在阴阳两界的相交之处。   中年男人神情惊惧:“这是鬼门关,你、你是……”   “哎呀,难得有外勤,太高兴忘了自报家门了。”男人微微侧过脸,露出黑布覆着的半张脸,明黄色的狭长眼瞳露出笑意,“在下冥府十君之一,是掌管拷问、刑罚的帝罪君。”   “大人说了,既然三界互助委员会有内鬼,那就我们先审一遍,再把人交出去。”   “不过么……这毕竟是鬼门关,来的时候是人,带出去的时候,就是鬼啦。”   中年男人抖如糠筛:“我、我阳寿未尽,你们不能……”   “瞧你说的。”帝罪君笑弯了眼,语气却温柔至极,“做坏事折寿的呀。”   “啊!”中年男人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帝罪君停下脚步,检查下确认他是真晕,这才遗憾地说:“大人,他吓晕了。”   如果中年男子还醒着,多半会惊愕那块煞气冲天的石碑上居然还有一个人——这人完全没有一点气息,仿佛不存在一般。   殷北屈着一条腿坐着,轻轻点了点头:“看起来就是个没胆子的,应该能问出来点什么,你先审着。”   “不过我也没想到,这回抓到的居然是个凡人。”   “凡人好呀,我们专业对口。”帝罪君笑盈盈地打量着晕过去的中年男人,目光就和肉铺老板看挂钩上的猪一样亲切,顺口问了一句,“不让勿善君先断罪吗?”   殷北摆了摆手:“他还没死呢,因果未结,难断。”   中年男人说对了一点,他阳寿未尽,他们也不会直接杀了他,刚刚那些话,是帝罪君特地吓唬他的。   做坏事虽然折寿,但也不会当即暴毙,更何况还有可能死后再遭报应。   殷北眼前展开一本书册,哗啦啦无风自动,一直翻到结尾,又自己合上了。   殷北挑了挑眉:“生死簿上找不到名,多半是藏了八字。”   帝罪君看起来并不意外:“既然知道会惹上我们,藏起八字也是应当的,违法犯罪身上总不能还带着身份证。”   “大人不用担心,我会问出来的。”   “嗯。”殷北神色坦然地出着坏主意,“一会儿你就骗他,说他已经死了,要把他下油锅。”   “交给我吧,保证让他身临其境。”帝罪君轻轻笑了两声,“他要是还嘴硬,我就先让他受点皮肉苦,告诉他,把肉锤至松软,骨头和经络都打断揉成团,炸出来才好吃……”   殷北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擅长这个。”   帝罪君摇了摇头:“要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看见,又要说我们搞得像违法犯罪了。”   “我们是阴间组织么。”殷北理所当然地挑了挑眉毛,“手段见不得光不是很正常?”   “是。”帝罪君笑弯了眼,“可如今人都抓到了,您不就不用去医院吗?只是您都答应那位小太子了……”   殷北:“……啧,审你的犯人。”   “张小宝还没找到呢,我去看一眼。”   他懒得听帝罪君接下来的调侃,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帝罪君拽着锁链把中年男人拎起来,悠悠摇了摇头:“当局者迷呀。”   --------------------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敖金彧:但愿北北不会遇上坏人。   殷北:反了,你该祈祷坏人不会遇见我。 第10章 停尸房   殷北到了医院,抬起头看了眼眼前的建筑群。   凡人眼里这里并无不同,他眼里这里确实阴云罩顶,一副被脏东西盯上了的架势。   医院向来容易积攒邪祟,一向是冥府重点关注地点,不会让它把怨气积攒到这种地步,必定有了外来的邪祟,看来他还没来晚。   要找敖金彧也不难,他那一身毫不遮掩的祥瑞金光相当好认,追着去就行了。   殷北避开了人群,悄然进入医院地下一层。这里比起地面阴气更重,似乎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气——毕竟一般医院的停尸房都在地下一层。   殷北停在了楼梯拐角处,敖金彧距离他不远,就在那间停尸房里翻找着什么。   刚刚的傀儡师没有得手就跑了,敖金彧看起来也没事,不过他既然还在医院里没走,那估计是还没找到张小宝。   只是怎么找到停尸房来了?   殷北歪了歪头,忽然有了个坏主意。   他故意没有收敛脚步声,大大方方地从拐弯角走了出去,停尸房里的人影果然听见了动静,人影飞快从窗前一晃而过。   殷北挑了挑眉,故意大声问了一句:“谁在里面?”   里面传来一声有些慌张的“哐当”声响,殷北立刻推门进去查看。   敖金彧才刚刚把冰柜的门关上,看样子是找到了人,只是还没来得及把他藏起来。   他急中生智想要一脚把冻僵昏迷的张小宝踹进床铺底下,可惜一紧张用力过猛,这位倒霉蛋的脑袋和床底车轮猛烈接触了一下,发出听着就疼的碰撞声。   “嘶……”   倒霉蛋张小宝发出些许声响,看起来就要醒了。   ——如果这样还不醒,或许可以考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敖金彧欲哭无泪,茫然无措地僵持在原地,不安地看向他:“我没干坏事!”   殷北:“……”   他闭了闭眼,用强大的意志力忍住了笑意,一脸正经地睁开眼说,“我是不是应该报个警?”   “我可以解释!”敖金彧有些着急,忽然神色一动,飞身扑上拉着殷北就地一滚,十分精确地垫在了他身下。而刚刚殷北站的地方,插了一根坚硬如铁的羽毛。   殷北沉默片刻,他倒是好久没这么运动了。   他一向喜欢偷懒,打架也总用最简单的方式,经常仗着自己修为高深,懒洋洋站桩输出。   这龙战斗的方式倒是挺……活泼的。   敖金彧扶起他警惕地往外看了眼,飞快从脖子上扯下一个挂坠,塞进他手里:“你拿着,千万别丢掉,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他拎起还不大清醒的张小宝的领子,压低声音交代了他一句什么,然后朝着飞羽射来的地方追了出去。   殷北目送他离开,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是块玉,刻了一条龙,不知道是不是被敖金彧戴久了,殷北总觉得这龙看起来憨头憨脑的。   他面色复杂,怀疑东海龙宫个个都是散财童子,这才见了几面,这家伙给了他多少东西了?   他低下头,看向表情不太聪明的张小宝。这个年轻人有张还算干净的脸,只是发型有些别致,颜色炫彩还尽力往高处梳了,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想用头发垫身高的意图。   只不过被塞进冰柜时间久了,色彩绚丽的头毛也跟沾了水的鸡毛毽子一样蔫了。   殷北见过各路妖魔鬼怪,审美奇特的大有人在,不过是个脑袋打翻颜料盘的鼹鼠精,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小宝悠悠转醒,只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你就是张小宝?”殷北上下打量着他,先好奇了一句,“刚刚他跟你说什么了?”   张小宝眨了眨眼,脸色古怪:“他说——这是个凡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什么玩意?”   他飞快搓了搓自己身上的皮肤,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寒冷,有些呆滞地说,“你是凡人我难道不是吗?我还能是个妖怪吗?”   殷北疑惑地问:“你不是吗?”   张小宝露出见鬼的表情:“我是吗?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才是妖怪呢!”   他猛地打量着四周,“等会儿,这什么地方啊?我怎么在这儿?这不是停尸房吗!我靠!”   他的大脑似乎跟着四肢一起解冻了,记忆逐渐回笼,张小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惊恐看向冰柜,“我刚刚躺在那里面?大白天撞鬼了!”   殷北困惑地皱了皱眉头,这个张小宝,居然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是个凡人吗?老张难道什么都没跟他说?   张小宝还沉浸在白日撞鬼的震惊里,突然看向殷北身后,瞪大了眼睛大喊:“喂,你后面!”   殷北周身气温骤降,从他身后涌上来的,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鬼气。   殷北神色微妙,居然有鬼敢偷袭他。   他日常收敛着身上的鬼气,看起来和平常人无异,实际上么……这位撞上来的鬼,多少是有点不走运了,怕不是个倒霉鬼。   殷北一边任由他靠近,一边思索着情况。   那群人引开了敖金彧,这会儿派个鬼魂过来,大概是想趁着张小宝还没意识的时候附身,操纵他的身体,让敖金彧投鼠忌器。   医院内布置伪装的傀儡师、等在医院外负责搬运张小宝的搬山鬼、医院内瞭望射出飞羽的接应者、还有他身后这个倒霉鬼,他们最起码有个四人组织。   殷北垂下了眼,是有备而来。   但这么大张旗鼓抓一个以为自己是凡人的鼹鼠半妖有什么用?他身上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秘密?   他没有回头,仿佛一个真正对鬼怪毫无知觉的凡人。   张小宝似乎想上来帮忙,只是可惜四肢还不太听话,看起来像条砧板上努力扑腾的鱼。   殷北身后的鬼才刚刚触到他,正要穿过他的身体吞食些许阳气,却发现自己反而被吞了进去!   他触到殷北身体的部分,宛如落入海中的水滴,刹那间就要被融化,他近乎本能地想要逃跑,发出最后濒死的尖啸,但根本没有作用。   眼前的“凡人”神色悠哉,甚至回头看着他笑了一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死掉的瞬间,把他不断扯进殷北身体里的吸力忽然一松,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敖金彧已经破门而入,炫目如同红日的金光照彻整间停尸房。   鬼魂再也经受不住,发出一声尖啸,消散在了原地,只留下一缕魂魄。   殷北:“!”   幸好收手快,不然就被看见杀鬼了!   敖金彧:“!”   幸好回来得快,不然北北就要被人附体了,那鬼都附上去半个了!   各怀鬼胎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敖金彧脸色忽然变了变,一把拉住了殷北的手:“你身上鬼气怎么这么重!”   这么浓重的阴煞之气,根本不是寻常鬼物能有的!   殷北:“……”   因为刚刚稍微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除味。   敖金彧一向手比脑快,直接把殷北整个拉进怀里——他身上的体温也低得吓人,这股鬼气相当难以祛除,对付鬼物一向战无不胜的祥瑞金光仿佛遇到了难啃的骨头,一时间居然难以压制。   敖金彧皱紧了眉头,第一次见面他就发现殷北的体质特殊,这种极阴之体对鬼怪有种天然的吸引力,也更容易受到他们的伤害。   殷北被从后背抱了个措手不及,这家伙还趁机上上下下把他摸了一遍,难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敖金彧一脸严肃捂住他的眼睛,祥瑞金光再次照彻了房间,殷北趁机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鬼气,对方这才松了口气。   殷北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还是得报警。”   “你先别动。”敖金彧拉住他的手,神色担忧,“你体温太低了,你虽然看不见,但刚刚有东西在,你现在状态很危险!”   他直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结结实实把殷北包了起来,“你多穿点,先保温!”   他双手握住殷北的手,大有一副不把他捂热不罢休的架势。   殷北:“……”   他们在这儿双手交握,那边半趴在地上的张小宝,刚刚经历了白日撞鬼的冲击和直面真鬼的恐惧,这会儿又受到了超出常理自带发光特效的祥瑞金光笼罩,根本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重新恢复了视野,张小宝一抬头,虽然感觉还有更多更重要的话要说要问,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那句:“卧槽,有男同!”   然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殷北:“……”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敖金彧凑过去看了一眼:“没事,大概是在冰柜里冻久了,放下心来昏过去了。”   他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不过他说的男……”   “咳。”殷北清了清嗓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有很多要关心解释的事情,这是最不重要的。”   他表情严肃,“不要多问,也不要去搜。”   “哦。”敖金彧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先点头应下了,“我刚刚追出去,门外的人故意露了身形让我追,我觉得不对就回来了。”   他露出几分骄傲的神情,“幸好我回得快。”   “对了,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来医院办什么事要来停尸房?”   “来买点药,莫名其妙走过来了,可能是走神迷路了。”殷北早就想好了理由,神色平静,一副不信封建迷信的正直模样,“不过这里……”   他打量了一圈停尸房,打算听听敖金彧要怎么编。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开始你的表演。 第11章 疑心   “其实我……”敖金彧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自己不是人,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不信鬼神。   黄主任在他眼里也只是个神神叨叨的中年人,三界互助委员会也就是个神神叨叨的组织,之前跟他说自己不是人的,还被他笑话了。   不说他不能随便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就是说了,他多半也不会信。   敖金彧有些支支吾吾地问:“那、那黄主任你知道他是……”   殷北点了点头:“他是个道士。”   他没有说谎,黄主任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道士,今年四十多了,看起来跟三十多一样,勉强算是修身养性驻颜有方,就是体型实在难以控制。   敖金彧呆了呆,后知后觉想起来对方真是个人,只好表情痛苦地闭了闭眼,违心说谎:“我、我也是个道士。”   殷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哦——”   “怪不得会看相,还会驱邪。”   敖金彧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身份还挺合适,有些高兴地点头:“对对!”   殷北似笑非笑朝他伸出手。   敖金彧露出几分茫然,迟疑着把手搭到他手心。   殷北轻轻拍开他的手,挑了挑眉:“……谁要跟你玩握手游戏,你的道士证呢?”   敖金彧大惊失色:“还有证?”   “合法道士都有,黄主任就有,所以我知道你们神神叨叨也没举报你们搞邪丨教。”殷北笑起来,“怎么,你没考上吗?”   敖金彧只好硬着头皮点头:“没、没……”   “哦——”殷北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没有证的年轻小道士啊。”   敖金彧觉得自己再多说两句就要露馅了,这时候中途消失的黄主任,终于带着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后援来了。   “小敖啊,你黄叔来了!”他还没进门,先气势十足地大喊了一声,这才带着身后打扮各异的能人异士,急吼吼冲进了停尸房。   黄主任险险刹住了车,一脸诧异,“哎,殷……咳,北斗先生也在啊!”   他已经从敖金彧那里知道殷北用了化名,十分明智地改了口,打量了周围一圈,看到躺在地上的张小宝,松了口气,“嚯,还好,这孩子救回来了。”   他招呼着身后的人,“来来来,先看看他怎么样了,其他人去楼上收拾一下战局。”   “其他人应该都跑了。”敖金彧抓了抓脑袋,“我抓了两个傀儡,没抓到幕后的人。”   那个我抓到了。   殷北默不作声地想,不过三界互助委员会有内应,而且他们本身也不是什么保密组织,招人十分随意,现在看来恐怕早就被对方渗透成了筛子。   他先把傀儡师留在冥界藏起来,可以打个信息差。   “啊、哦。”黄主任没想到他居然就在殷北面前开了口,不安的小眼睛转了一圈,迟疑着问,“你俩……”   敖金彧有些垂头丧气地开口:“北北都跟我说了。”   “啊!”黄主任大惊失色,“这么快!”   敖金彧表情痛苦,显然十分不擅长说谎:“他知道咱们都是……道士。”   “他就是不信鬼神而已,所以也不用避着他了吧?反正他也不信。”   黄主任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行。”   他叹了口气,十分配合地演了下去,“既然你知道了,那以后就不瞒他了。”   殷北悄然往后一步:“既然你们要办正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去配个药。”   “没事,小敖一会儿也就下班了,你们可以一起回去。”黄主任笑眯眯的,“顺路嘛。”   殷北也没拒绝:“看情况,我办完事在大厅等一会儿,能碰上就一起。”   敖金彧看着殷北走远才开口:“他在那些人面前露了脸,以防万一还是让我跟着送回去吧。”   黄主任倒是不担心殷北的鬼身安全,但还是配合地应下:“应该的,应该的,你平常就多照顾他一下。”   敖金彧认真点头,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黄主任,他的体质太特殊了,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改善一下?”   “他今天说稀里糊涂就到了这里来,恐怕是阴气太盛,邪魔入体,不小心鬼打墙了。”   “这个么……我回头帮你问问看。”黄主任敷衍了几句,心虚地别开视线,心想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殷北更邪的邪魔了。   “先不说这个,逃走的那个你看见模样了吗?看见了可以让人画个通缉令。”说着他又安慰了一句,“你也不用自责,我说了救人是第一位,只要人救出来了就是好事。”   “跑了的没看见,但我捡了他射出来的羽毛。”敖金彧把自己收起来的两具傀儡取出来,然后伸出了紧握的拳头,“还有个鬼,我不小心用力过头把他打散了,现在只有魂魄了。”   “北北刚刚状态虚弱,我怕万一他能看到,就捏在手心藏起来了,你找个罐子吧。”   黄主任是个经验老到的道士,身上的瓶瓶罐罐一点不少,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瓶,把魂魄塞了进去,露出些许笑意:“抓住了魂好,冥府十君里有位能修补神魂的,回头找怜春君联系一下就好了。”   “你去送他吧,接下来这些搜查工作,我们有专业对口的员工。”黄主任和蔼地点了点头,“你是我们这儿难得的战力,有外勤工作的时候我再叫你。”   敖金彧配合地应了一声,朝着医院的大厅走去。   黄主任看着他地背影,没忍住叫了他一句:“小敖啊。”   “嗯?”敖金彧回过头,“怎么了?”   “你和北斗……”黄主任斟酌了下字句,“北斗先生身上有秘密,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敖金彧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他和一般人不一样。”   “不要深究。”黄主任告诫般说,“初识而已,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完全坦诚相待。就算往后,知道了他的某些事,你也记得他没有恶意。”   “更何况,你也藏着秘密,他也藏着秘密,你们……”   敖金彧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我知道!我们臭味相投!”   黄主任哭笑不得:“什么臭味相投,这叫礼尚往来,半斤八两。”   敖金彧觉得自己大概又新学到了点什么,认真记下,然后点头:“礼尚往来,我学会了,那我也给你一点建议吧!”   黄主任有些好奇:“给我的建议?”   敖金彧看着他:“你的面相很好。”   黄主任正要笑:“那可真是多谢你……”   “我还没说完。”敖金彧摇了摇头,“你的面相是凡人里罕见的好,天庭饱满,福泽深厚,但稍微……”   敖金彧思索了片刻,“稍微好过头了。”   “好过头了?”黄主任愣了愣。   “心怀天下,事事关心,操劳过头了。”敖金彧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某个瞬间把他看透了,“也不用把什么事都当成自己的责任,这样的命数,凡人撑不住,很容易夭折的。”   黄主任呆滞片刻,似乎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敖金彧的正经只维持了一瞬间,他明显是模仿着什么人的模样,煞有介事地说:“凡事留三分余力,这叫摸鱼的艺术,我爹说的。”   黄主任哭笑不得:“你这个上班第一天就被叫来出外勤的热心肠居然还能说我?”   敖金彧眨了眨眼:“可我还有余力啊。”   “不过我爹的话我也经常参不透,你听一听就好,毕竟我只会看相,也不会解命数。”   黄主任笑得温和:“好、好,我记得了,你去吧。”   “哦。”敖金彧应了一声,转身去找等在大厅的殷北了。   “哎。”黄主任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我从面相就是个操劳命啊。”   他嘀咕一句,“不过有机会得教教这孩子说话,上次见面就说冥王要早死,还说自己顶头上司是操劳命……这以后怎么混啊?”   ……   殷北和敖金彧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医院离他们家不远,但以殷北的性格,就算只有这点距离他也不会选择走路,没人看着就瞬移,要是有人看着,那就打出租车回去。   但敖金彧说回去的时候,正好能去买那家黄主任推荐过的面包,殷北也就勉为其难陪他走一段路。   敖金彧落后殷北一步,悄悄在他身后打量着他,尽管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但敖金彧还是看得很仔细。   黄主任说他身上有秘密,敖金彧多少也有些察觉了——首先就是他的面相。   敖金彧长这么大,看过神仙妖怪还有凡人,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的面相。   他作为一个凡人,面相太过凶险了。   假如当真有凡人有这么凶险的面相,不说常常撞鬼死于非命,恐怕只是像这样走在路上,都会被突然窜出来的持刀流氓一刀捅死。   但他平安长到了这个年纪,甚至都看不见鬼,不信鬼神,怎么想也得有些奇遇。   能和三界互助委员会搭上线,大概已经是机缘了,房间里那些镇物如果出自三界互助委员会之手的话……也许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暗地里帮了他?   但三界互助委员会一般是处理妖怪闹事、鬼怪吃人之类的事件,不会平白无故帮人改命。   目前看来,三界互助委员会改动的只有那个房间,他出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带——敖金彧刚刚给他取暖的时候摸过了,除了他给的玉佩,他身上什么能驱邪的东西都没有,就连一般凡人会戴的红绳、造型吉祥的小挂件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我一眼看出你不是人。   敖金彧:我多看几眼。 第12章 问题   敖金彧有些垂头丧气,黄主任那么告诫他,一定是看出了他的好奇。   如果不是他提醒,他这会儿可能已经开始问了。   他悄悄瞥了眼殷北,他看起来就是不喜欢别人多问的人,真要开了口,多半会被他嫌麻烦。   敖金彧觉得自己平常也不是什么好奇心特别旺盛的龙,办公室里怜春君幽幽说起“当年秦淮河上”他也不会深究,黄主任买了蔬菜沙拉还偷偷吃汉堡他也会当看不见。   但如果把他们俩的角色换成北斗……他肯定会追问当年怎么了,还会没话找话地问他汉堡好不好吃。   他不知道这份好奇心从何而来,但他就是想要了解。   敖金彧难得情绪低落地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这是他在人间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一不小心就追得过紧了,还是收敛一点好。   他想着事情没注意看路,差点径直撞到停下脚步的殷北身上。   殷北狐疑地回头看他:“你不是说面包店就在附近?怎么还没到?不会是忘了在哪了吧?”   “啊……”敖金彧如梦初醒,眨眨眼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看路,我在想事情。”   他这才抬起头分辨了下方向,“不远了,就在马路对面。”   “想事情?”殷北好笑地看他一眼,“想不明白就别想了,笨蛋想太多容易发烧。”   敖金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我从来没有发烧过。”   殷北略微挑了挑眉毛。   这龙一点秘密都藏不住,满腹心事也太容易看穿了,这会儿他脸上仿佛写满了“欲言又止”四个大字。   殷北觉得有些好笑,他明明好奇得厉害,但还努力忍耐,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   “你想问我话?”殷北开门见山地问。   敖金彧呆了呆:“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你应该带我回医院,再去挂个眼科。”殷北嗤笑一声,双手插兜往前走。   他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三界人人都知道,跟冥王打交道,得懂得“以退为进”。   敖金彧大概是不会懂得这种小花招的,但殷北倒是并不讨厌他这幅乖乖克制的模样。   敖金彧跟在他身后,眼巴巴地问:“那我能问吗?”   殷北也没回头:“问啊。”   “不过我会看问题,再决定要不要回答。”   敖金彧呆了呆,似乎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个回答。   马路边的车飞驰而过,电线杆上的鸟落了又飞,敖金彧维持着微微睁大眼睛的吃惊模样呆滞片刻,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对啊!”   “我可以问,你也可以不回答!如果我问到你不想说的问题,你就说不能问,这样是不是就不算不礼貌了?”   “也不一定。”殷北懒洋洋地说,“如果有人一直问你不想说的问题,也是很烦人的,不过你么……”   他扭头扫了眼敖金彧,“看在你傻的份上,就算你问了奇怪的问题,我也睁一眼闭一只眼好了。”   敖金彧脸上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立刻打起精神,露出一如既往的灿烂笑脸,用明亮又毫无阴霾的眼睛盯着殷北的侧脸。   “啧。”殷北嫌弃地把他的脑袋扭回正前方,拎着他过了马路,“别看我,看路。”   “不是让你问了吗?光看我干嘛?”   敖金彧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想问的太多,我不知道该先问什么了。”   “要是这次没问全,下次还能再问吗?”   “怎么这么麻烦。”殷北已经站在了蛋糕店门前,十分自然地推门进去,“我又不是什么过了二十四小时就不能继续审讯的犯罪嫌疑人,你想起来要问什么再问呗。”   敖金彧这才放下心,傻笑着跟他一起走进蛋糕店:“那没人的时候我们再说,不能让一般人听见。”   他一脸春风得意,笑容灿烂地跟店员打了个招呼。   殷北神色微妙,这家伙明明早上才来过一次,居然就已经一副老熟人的样子了。   敖金彧一脸傻笑地拉着殷北,给店员介绍:“啊,我之前就是打算给他买的,但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   殷北被他拉着手臂,摆出了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不得已跟店员展开了社交活动。   他发现这龙在某些方面格外麻烦,跟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比如他买东西从来都是买了就走,能用肢体语言解决就决不出声的极简型选手,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种三两句就能跟人打成一片的自来熟。   “啊啊,他就是你说的室友吧!”店员笑容热情,“我就说你们一起来买最好了,毕竟口味靠猜也很难嘛!”   “你来得正好,我们的现烤面包刚刚出炉,蛋糕也上了一批新的,都是我们店的招牌,我全都很推荐!”   “太好了!”敖金彧眼睛闪闪发光,“北北,刚出炉的!”   他热情地拉着殷北走到面包柜前,殷北被他和店员左右夹击,只能僵硬地站在柜台面前选蛋糕。   敖金彧好奇地左看右看问:“北北你喜欢哪个?”   “我之前还跟她一起猜,你更喜欢巧克力还是草莓!”   店员笑起来:“我之前猜的草莓,因为他说你很可爱。”   “我是铁血巧克力党,白巧克力除外,加坚果更好。”殷北面无表情,假装没有听见那句“可爱”,“我不喜欢水果蛋糕,尤其讨厌里面的罐头水果,非要加的话还不如果酱。”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啊,但是单吃水果罐头我倒是可以。”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一向挑剔又麻烦。”   “嗯?”认真记下他喜好的敖金彧露出些许茫然,“哪里麻烦了?”   “你又没说非要吃百年生长十年成熟的海椰子、千年老茶树尖掐的露水新叶、长在沉船礁峭壁的佛手螺……”   殷北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谁能这么麻烦?”   “我妈。”敖金彧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不过一般只有跟我爸吵架了才这样找麻烦,平时什么都吃,上回她看见海豚叼垃圾袋吃,还好奇也去尝了尝。”   店员愣了愣:“啊?”   敖金彧丝毫没察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嗯?”   殷北:“……他开玩笑的。”   “哦哦!”店员这才后知后觉笑起来,“你们慢慢挑,我一会儿给你们打包。”   他瞥了眼离开去整理货架的店员,心想这龙到现在没被人发现古怪,估计是运气特别好。   麻烦程度和撒泼的东海龙王没法比的殷北挑了两个黑漆漆的巧克力蛋糕,和敖金彧买的一大袋花里胡哨的糕点一起结了账。   敖金彧一脸严肃:“我妈说的,做龙……咳,做人要大方,我们东海的绝不能让人在我们面前掏钱买单!”   柜台的阿姨有些耳背,乐呵呵地说:“小哥是东北的啊?”   “啊?什么北?”敖金彧还要澄清,殷北头痛地推着他往门外走:“走了,快点回去。”   敖金彧抱着大袋子,店员还有些操心地交代了一句:“现做的保质期不长,快点吃啊!”   “哦哦!”敖金彧回头应着,接着被殷北无情推出了门外。   他上下打量着这条龙,也不过是笑得灿烂了点,看起来傻了点,不至于有那么高的亲和力吧?还是一般瑞兽都这样讨人喜欢?   敖金彧兴冲冲打量着四周:“啊,现在没人了,我可以问了吗?”   殷北收回目光,扬了扬下巴:“边回边说。”   敖金彧立马跟了上去,眼巴巴看着他问:“北北,你不相信鬼神……那你从来没遇到过奇怪的事吗?一件也没有?像是撞鬼撞妖怪之类的事。”   “奇怪的事?”殷北摸着下巴思考,“也不是没有。”   “对吧?”敖金彧不知道为什么高兴起来,“我就觉得你肯定……”   殷北打断了他:“我今天就遇见了奇怪的事。”   “走进停尸房那件?”敖金彧一脸严肃,“其实我也猜测你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   “啊?那应该不是。”殷北摆了摆手,“我说的是我在家的时候,背上摸到了一枚鱼鳞片。”   敖金彧动作一僵,显然没料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啊、啊是吗?也、也不是很奇怪吧!”   而且不是鱼。   他憋了憋气,忍住了没有反驳,只是问,“那你把那个鳞片怎么了?”   殷北不明显地弯了弯嘴角:“本来是想扔掉的……”   敖金彧露出些许受伤的表情,殷北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毕竟我从来不做饭,家里怎么会有鱼鳞?”   “而且看着还有点漂亮,我闻了闻也没有腥味,就先留下来了。”   敖金彧停下了脚步。   殷北回头看他,露出笑容:“是奇怪的事吧?”   “你说我会不会被什么金鱼精给盯上了?看着鳞片还挺漂亮,应该是挺值钱的观赏鱼吧?”   他故意问,“你说呢?”   敖金彧微微睁大了眼睛,居然慢慢红了脸,小声说:“你怎么还闻了啊。”   殷北:“……”   等一下,这和我想象中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X   敖金鱼(√(不知道对号能不能打出来 第13章 求助   殷北一瞬间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敖醒月说的没错,这龙的脑回路确实与众不同,逗他玩一不小心得自己翻车。   殷北清了清嗓子,十分顺畅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给我的玉佩我还没还你。”   “玉佩?”敖金彧愣了一下,像是早就忘了这回事,然后飞快摇了摇头,“你留着吧。”   “最好带在身上,能驱邪。你这命格我看着总是不放心,带上我的玉佩多少会好点。”   殷北看起来欲言又止:“你……”   敖金彧只当他不信鬼神,又换了种方式说:“你不信也没关系,只要带着就好。”   “不,倒不是因为这个。”殷北把那块分量不轻,成色极佳的龙形玉拎出来,在敖金彧面前晃了晃,“我的意思是,它看起来很贵。”   “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打算把它给我?”   敖金彧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太贵的也不行吗?可我觉得还是你的命更重要。”   他想了想,“或者,你就当是我借你的。”   殷北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毛:“那什么时候还?”   敖金彧含糊其辞:“到要还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要。”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他一个命数凶险的凡人,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等到他命数尽了,他再把玉佩收回来也没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凡人短暂的寿命,和他应该比一般凡人更加短暂的性命,敖金彧刚刚雀跃起来的情绪又稍微回落。   他看向殷北,迟疑着问:“北北,以前有没有人帮你改过命之类的?”   敖金彧还是觉得,他这样的命数活到现在简直像个奇迹。   “改命应该没有。”殷北懒洋洋地开口,“不过帮我的人倒是不少。”   “那……”敖金彧正要接着问,忽然神色变了变,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殷北也正要跟着回头,他赶紧拉住他,“北北,你先别回头。”   他犹豫了一下,“你能把眼睛闭起来吗?”   “你的要求有点奇怪。”殷北扫了他一眼,“不过看在巧克力蛋糕的面子上……”   他勉为其难闭上了眼睛。   敖金彧松了口气:“我马上就好!”   身后敖金彧的脚步声飞快远去,殷北竖起了耳朵——反正他只说能不能闭上眼睛,没说不能听。   他清楚听着敖金彧离开这里,在不远处的拐角处停下,语气有些许警惕:“……二叔。”   “嘘!”来人压低了声音,“那边那个小子……”   “是凡人,不用在意。”敖金彧听起来有点紧张,但对方似乎比他更加紧张,完全没有发现:“是吗,和三界互助委员会没关系就好。”   他接着摆出了长辈的架势,絮絮叨叨地说,“不过你怎么和凡人搅和在一起?你是天生祥瑞的瑞兽,我族千年难得一遇的返祖金龙,和他走在一起都是便宜他了。”   “二叔!”敖金彧的声音强硬了些许,“我说了我要自己历练,你们不用来找我,我……”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犟!”对面气哼哼地念叨了几句,“我听闻你跑去了三界互助委员会,虽然我等龙族不屑与那些弱小妖兽为伍,但若是为了天帝之位,也确实不得不委以虚蛇。”   “不过你也不能从打杂做起。”   “我和那三界互助委员会如今的代理会长说了,那小儿还算识相,立刻给你安排了个……”   敖金彧语气严肃:“二叔!我不需要这些,我都说了,我要自己修行!”   “我千挑万选来了S市,就是知道这里是四海龙宫关系最少的地方,你们想插手也难,我是不会从这里离开的。”   “我跟黄主任、怜春君都说好了,就留在这里。”   殷北略微挑了挑眉毛,听起来像是满怀理想的刚毕业大学生和他精于世故的老家亲戚的意见分歧。   不过看样子敖醒月说的没错,确实有人惦记着让敖金彧去做天帝。   那位“二叔”气哼哼地开口:“你这臭小子!在外面吃了苦头才知道厉害!”   “你妈终究是妇人之仁,西海的那群没脑子的自以为傍上了人圣便万事大吉……”   “二叔。”敖金彧听起来居然有些无奈和操心,“你怎么还在跟大家闹别扭,快点跟大家和好吧。”   “就是因为你总是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大家才会挤兑你的。我都跟我妈说好了,她答应我下次再也不说你尾巴秃斑了,你也不要再……”   “二叔”的声音气急败坏起来:“谁尾巴秃斑!”   殷北差点憋不住笑。   那位“二叔”已经暴露了“不是西海的”和“秃斑”两条信息,不过也不用特地去调查,改天问敖醒月一句,敖金彧的二叔是谁就知道了。   他一心想让敖金彧上位,也不知道会不会和那些组织有关系。   不过殷北想,这么容易暴露身份的家伙,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城府深的幕后黑手。   殷北手指搓了搓,听着那边交谈结束,敖金彧的脚步声又再次接近。他知道已经结束了,但没有自己睁开眼。   “好了,可以睁开了。”敖金彧松了口气,殷北一睁开眼,就被他怼到脸上的白色小花晃花了眼。   殷北:“……”   他神情带上几分微妙。   居然能想到用送礼物掩盖自己刚刚消失的可疑行动,敖金彧这家伙,难道人不可貌相,他还是个天然的渣男吗?   “你刚刚就是去摘花了吗?”殷北努力掩盖自己的内心狐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啊,不是。”敖金彧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刚刚遇到个熟人。这个是回来路上看到这朵花,就想着送给你。”   殷北:“……”   敖金彧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你不要吗?”   殷北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朵花,神色微妙:“我收下了,回家吧。”   ……   悠闲的下午还没开始,两人刚刚吃了午饭,甚至还没来得及尝蛋糕,黄主任就来了,还带着看起来有些不安的张小宝。   他敲开了殷北家的大门,难得没摆出一如既往的灿烂笑脸,反而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殷北从上往下打量了他一遍:“你……”   敖金彧这时候正从客厅探出头,一脸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黄主任你这是怎么了!”   黄主任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大光鲜,他脸上沾着黑灰,头发散发着焦糊味,衣服破烂,脚上的鞋子前头都开了口,看起来像是刚从战场跑出来的。   “遇到了点麻烦。”黄主任叹了口气,他眼巴巴看向殷北,“还得请您帮个忙。”   殷北看着他身后一副受到冲击心神震动模样的张小宝,对他要说的请求大概有了猜测。   黄主任果然看向敖金彧:“小敖,你能不能先带这孩子去边上坐一回儿,我跟北斗先生说两句话。”   敖金彧点了点头,虽然好奇,但还是拉着失魂落魄的张小宝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黄主任叹了口气,殷北靠在门边问:“怎么搞成这样?他们这么嚣张,打到你们三界互助委员会内部了?”   “是调虎离山。”黄主任苦着脸,“我们平日里也是在街上有个门面的,只是旁人看起来,是个看不出卖什么的代购店。”   “他们恐怕也只是大概知道位置,不知道如何进来,结果……”   “哎。”黄主任露出些许愧疚又愤怒的神情,“他们对整条街下了手。”   “这群混蛋放了把火!”   “一把火烧了一条街?”殷北挑了挑眉毛,“这么猖狂?”   “那倒不是。”黄主任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就是起火了,我们委员会的同志热心嘛!一个个冲出去救火,这不就暴露了!”   殷北似笑非笑:“看你这架势,恐怕你也是热心群众之一吧?”   黄主任干笑两声,承认下来:“我确实冲得挺快……幸好怜春君大白天不方便出门,不然差点就让他们把张小宝给带走了。”   他愧疚低下头,“不过就算这样,还是让他们和小宝接触了,这孩子现在这样失魂落魄,是知道……老张走了。”   殷北皱起眉,黄主任抬起头,“我厚着脸皮来到这儿,是想请您帮忙,先看这孩子几天。”   “他们没确定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具体位置,那就是老张没说。”殷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意味着,你们现在的人员,应该还算值得信任。”   “只是地方暴露了。”   殷北没头没尾换了个话题,“老张那封信你看了没有?”   “看了。”黄主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都没察觉到,他有这样的苦衷,哎……”   “我说的是前面的信,他用来掩盖自己想法的那一面。”殷北撑着下巴看他,“冥府和三界互助委员会关系的那几段。”   “你不担心吗?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三界互助委员会,就变成我们冥府手下的组织了。”   他似笑非笑,看起来只是开玩笑般随口一提,黄主任却突然品出了一点其他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败家龙目前送出:蛋糕xn,龙形玉佩x1,鳞片x1,路边小野花x1 第14章 张小宝   老张的那篇小作文,估计是在性命攸关情况下,努力憋出来的,只是为了藏那一条信息。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老张或许没什么特殊含义,但殷北听了,倒觉得像是某种警醒。   黄主任微微皱起眉头,他信任殷北——他在S市多年,知道这位冥王一向懒散。当了酆都大帝也都只喜欢窝在家里打游戏,对于“万人之上”这种位置实在是没多大兴趣。   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天帝陨落,仙界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冥王这时候出手相助,指不定就有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黄主任面露愧疚:“一直给您添麻烦了。”   “你才知道。”殷北懒洋洋扫他一眼,嗤笑一声。   黄主任是个脾气好过头的滥好人,有时候还有点圣父情节,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帮他们这么多。   只是他见过太多争端,如今的三界互助委员会,让他嗅到了相似的火药味,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   黄主任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开口:“三界互助委员会现在只有代理会长,最后总要有一个真正的会长的。”   “如今的代理会长是玄学世家姜家的麒麟儿姜越人,天赋异禀,年纪不过二十,修为就远超寻常人。”   “要我说,就由他当真正的会长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珠玉在前,在他前面的会长是天帝,他要是坐不上那个位置,恐怕难以服众。”殷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看来他这个代理会长也不好做。”   “我要是帮你太多,做的事太好,他是不是会看我不太顺眼?”   “既然这样,趁着我正是渡劫的时候,他想趁机找我点麻烦,也很有可能。”   殷北煞有介事地说,“让老张把罐中鬼碎片送过来的幕后黑手不会是他吧?”   “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下定论。”黄主任轻轻摇头,但神色严肃,“可我确实也有所怀疑,所以……这就是我不能把小宝留在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原因。”   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S市一个小小的主任,会长人选之类的我都插不上嘴,但我知道,天帝当初建立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初衷,就是为了互相帮助,解决三界难事。”   “既然是互相帮助,那现在冥府帮得上忙,我就厚着脸皮找冥府,往后要是仙人能帮上忙,我就厚着脸皮找仙人,这叫对症下药。”   “至于这三界互助委员会,最后由谁当老大……只要初心不改、心怀天下,我就没什么意见。”   殷北稍微歪了歪头:“这样啊……”   他眯起眼打量着一脸真诚的黄主任,“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像投诚啊?”   黄主任嘿嘿笑了两声:“我不过是把知道的都告诉您而已,毕竟您一向不喜欢别人在您面前耍心机,瞒着反而没什么好处。”   “我也找怜春君商量了,她说一切听您的。如果您不打算帮忙,那她也劝不了。”   “但如果您愿意帮忙……”他往里面看了一眼,“也不用担心在小敖面前暴露身份,我们可以串通口供,就说您是我们的特聘人员,已经退休,不想跟这些事扯上关系了。”   “这回是不得已,才让您再次出山。”   殷北看着黄主任,收回目光摆了摆手:“我这儿没有更多房间了,让他住对面吧。”   “这种没开窍的小妖怪,受不了我这儿的阴气。”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黄主任总算露出些许笑意,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这下那孩子的命总算能保住了,多谢……”   “用不着谢,我还有点疑问。”殷北打断了他的寒暄,“他一个还没开窍的半妖,对方那么大张旗鼓抓他干什么?”   “原本我也想不通,不过,知道老张走了,我多少猜到了点。”黄主任眼里一闪而过一丝悲痛,他摇了摇头,“老张跟我提起过,他们鼹鼠精,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本事,比不上那些天生尊贵的大妖怪,不过也有自己保命的本事。”   “比如,临死之时会把消息传递给血脉相关的同族,用最后的影像提醒他们避开危险。”   “但张小宝什么都不知道。”殷北若有所思,“只要他的半妖血脉还没觉醒,他就只是个人,血脉传递自然也不起作用。”   黄主任神色严肃:“但这对他们而言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老张临死之前一定看到了什么,所以他们急着要在张小宝还是人的时候,把他杀了。”   殷北挑眉:“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没帮他觉醒?”   “老张不想他做妖怪。”黄主任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们也不想强迫他放弃凡人的身份。”   “在他人看来,这或许妇人之仁,但……”   “‘三界互助委员会’这个组织,不就是诸位仙妖的妇人之仁吗?”   “这孩子从前一直是个凡人,从未接触过这一边的消息,这下恐怕受到了很大冲击。”黄主任有些心疼,“老张……是我的旧友。”   “旧友遗孤,我也想尽力护着他。”   “我看他还在混乱,就没有告诉他太多。大人若是觉得他该知道了,就把一切告诉他,让他自己选吧。”   殷北若有所思:“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是个凡人,还是个不信鬼神的凡人。”   黄主任愣了愣,有些迟疑:“您、您的意思是,不暴露身份吗?”   “你就说把张小宝托付给敖金彧。”殷北指了指自己对门,“让他俩去对门住。”   “这……”黄主任有些不明白殷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老实点头,“好,那我交待小敖几句。”   殷北点了点头,把敖金彧叫出来,自己去看在客厅坐着的张小宝。   他受到的冲击过多,已经有些麻木了,看起来还没有当初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时候鲜活。   殷北觉得他现在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正打算转身离开,张小宝忽然叫了他一声:“你、你是当初停尸房那个人吧。”   张小宝眼神飘忽不定,看着他问,“你、你也跟他们一样,是懂那些法术的人吗?”   殷北往外看了一眼,敖金彧还在跟黄主任聊天,他转过头,神色坦然:“不是。”   “我只是个不信鬼神的一般人类。”   张小宝居然松了口气,他仿佛看到同志一般热泪盈眶地拉住了殷北:“对啊!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这肯定是恶作剧对吧!要不然就是我在做梦!实在不对就是我疯了!”   殷北眼里露出几分同情,从他的反应大概能看出来冲击到底有多大了。   敖金彧接受了黄主任的任务,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殷北正拿着手机点外卖,他顶着一贯不怎么热情的脸,翻着手机问张小宝:“脆骨吃不吃?脑花呢?吃辣吗?”   张小宝点头如捣蒜:“吃!重辣!最好是辣死我的那种!”   殷北看了他一眼,只好满足他的愿望,敖金彧有些搞不清状况:“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说他要借酒消愁,我请他吃点烧烤和啤酒。”殷北掀了掀眼皮,“你呢,你喝啤酒吗?我反正喝可乐。”   张小宝发出抗议:“兄弟你这就不上道了,怎么也不陪陪我……”   殷北瞥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闭了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这人比看见那几个会法术的还怂。   “那我也喝可乐。”敖金彧挨着殷北坐下来,好奇地看菜单,“都有什么?”   两人默契地无视了自己刚刚吃完午饭的事实,十分不收敛地点了丰盛的外卖,张小宝十分感动:“好兄弟!”   敖金彧看着他欲言又止:“你……”   “等会儿!”张小宝神色严肃,“你先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今天莫名其妙有个怪人放着火冲进来说我爸死了我已经很震撼了,我还不能相信。”   “你们见着我爸的……尸体了吗?”   敖金彧诚实地摇了摇头。   张小宝松了口气:“那就不能保证他已经死了。”   “其实……”敖金彧想说,他们非要杀你,其实基本已经论证你爸已经没了,但张小宝再次一脸严肃制止了他:“你别说了,如果非要说,就等我喝醉了再说吧。”   “我喝醉了接受能力强一点。”   敖金彧没喝醉过,不太理解地“哦”了一句。   张小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殷北格外亲切,他关切地问:“兄弟,一会儿我们要聊点有的没的,你需要回避吗?”   “不用,因为我不信。”殷北已经去冰箱里拎了两罐可乐出来,递给敖金彧一罐。   “啪嗒”一声汽水罐拉开,他眼也不抬,“你们聊你们的,我就当热闹看。”   张小宝似乎从他不以为然的态度里得到了些许勇气,他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饥饿。   等到外卖到手,桌前摆上烧烤,罐装啤酒开了盖,张小宝一边吃得油光满面,一边打开了话匣子:“我妈走得早。”   “妈走了以后,那老头就不管我了,我跟外公外婆一起住,他只管给钱。”   “我当年甚至想过他会不会是什么不能露面的逃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法术。”   “准确来说。”敖金彧看了眼殷北的脸色,“你爸是个妖怪,你是人类和妖怪结合,生下的半妖。”   张小宝呆了呆:“这设定还满时髦的啊?我该不会是其实是主角配置吧……我爸什么品种的妖怪啊?”   敖金彧诚实地回答:“鼹鼠。”   --------------------   作者有话要说:   张小宝:那没事了。 第15章 半妖   张小宝沉默片刻:“你开玩笑呢吧兄弟?”   “没有啊。”敖金彧眨了眨眼,“老张就是一只三百年道行的鼹鼠精啊。”   张小宝表情有些微妙,艰难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确认一下,我妈是纯种人类没错吧?她、她知道那老头是……”   “是人类,她知道。”敖金彧点了点头,把黄主任告诉他的那些“密辛”都说了,“你母亲和老张——也就是鼹鼠精张撼山,是自由恋爱的。”   “黄主任说,当年这还是他们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大喜事,不少人都津津乐道的神仙眷侣——老张冒着风险坦然了自己的妖怪身份,对方也回应了他的信任。”   张小宝龇了龇牙:“自己名字还挺威风的,给我起这破名字!”   “人类和妖怪结合,人类女性要生下半妖之子会异常艰难,据说最初他们并不打算要孩子。”敖金彧挠了挠头,“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你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很差,老张觉得贱名好养活,本来想给你起叫‘张鼠蛋’之类的,是黄主任帮忙起的‘张小宝’。”   这恐怕也是黄主任格外照顾他的原因,要不是老张不希望张小宝跟三界互助委员会扯上太深的关系,恐怕黄主任至少要捞个干爹当当。   张小宝抽了抽嘴角:“回头我得给黄主任买箱水果谢谢人家。”   他抿了抿唇,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跟老张有这么深的隔阂,当初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像普通人家一样幸福的。只是在他妈妈去世之后,一切都仿佛戛然而止。   他似乎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长辈的过往,只能艰难扯了扯嘴角:“我大概懂了,这就是父母才是真爱,我只是个意外的真实写照吧。”   “既然知道凶险,为什么还让我妈生,我又没非要让他们生我。”   他像是赌气又像是不甘心,“我就像是个多余的赠品,他爱情没了就也不需要我了呗?”   敖金彧想了想:“大约因为生下半妖只是凶险,但不是必死之局吧。”   “你母亲当初也很坚持,老张也相当动摇,世间万物总逃不过侥幸心理,总想着,也许他们就是最幸运的那个。”   他看向张小宝,“总体来说,他们确实很幸运,你平安降生,你母亲也活了下来。”   张小宝呆了呆,他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上头了,低下头看着自己杯子里的啤酒气泡,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但我妈还是走了。”张小宝苦笑一声,“然后他就再也不搭理我了。”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父亲”,他也不算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至少他从小没为钱烦恼过。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渴望亲情,这么多年下来,恐怕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多少有点不甘心。   也许如果没有他,他的妈妈能再多活一阵子,他们还能继续做神仙眷侣。   “我和黄主任是老相识了,知道一点过去的事。”殷北喝了口可乐,一眼看出这小鬼多半是钻了牛角尖,“老张最开始是后勤部的,不过中途好像加入了外勤部一阵子。”   他看向敖金彧,“你听说过吗?”   敖金彧立刻掏出手机:“你等一下啊,黄主任说太多怕我记不住,后续给我发手机上了。”   殷北:“……”   张小宝嘴上看起来不在意,但还是眼巴巴看着他查资料。   “啊,我知道,是差不多二十来年前的事了。”敖金彧点了点头,“最早的时候,老张只是在外勤部负责给一些需要挖地的事件帮忙而已,后来突然申请加入了外勤部,而且非常拼命。哪里危险去哪里,专挑凶神恶煞罪孽深重的妖怪出手。”   “后来是因为在外勤里受了伤,才去管仓库的。”   张小宝呆了呆:“还有这种事,那他以前还挺厉害的?”   “嗯。”敖金彧点了点头赞许,“黄主任说,很多加入三界互助委员会的成员未必都是光光为了做好事的,像老张这样,为了攒功德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他攒功德不是为了渡劫,全都点了功德香,是点给你和你母亲的。”   敖金彧抬起头,他不太擅长安慰人,但说话显得格外真诚,“我觉得,除了你母亲,他应该也是牵挂你的。”   “只是真正面对了妖凡之别,阴阳两隔,忽然意识到,他和你牵扯少一点会对你更好。”   张小宝沉默了片刻,带着些许茫然问:“他真的死了吗?你们确定吗?”   敖金彧为难地皱了皱眉,还是说了实话:“你……别抱太大希望吧。”   “没事。我以前就觉得,有他没他也差不多。”张小宝低下头,伸手去抓那串鱿鱼,抓了几次都抓了个空,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已经喝上头,连烧烤串都拿不起来了。   接着他才发现,原来是他眼里的泪水晃花了眼。   “哭就哭了,没什么丢人的。”殷北没去看他,“反正我们萍水相逢,过一阵子之后也不会再见了,在我们面前哭也不是什么大事,相熟的人谁也不会知道。”   张小宝胡乱擦了擦脸:“我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会为他哭。”   “我原本以为他就是老妈去世以后消失不见的渣爹,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我想他不找我,我就也不找他。”   “唯一一次……”他回忆般眨了眨眼,“唯一一次我主动找他,是我快高考的时候,老师找我谈心。”   “他让我和家长聊聊未来,说他只是距离跟我隔得远,肯定也是关心我的。”   “我脑子一热,就给他发了消息,说我成绩不算好,心里迷茫得很,不知道将来读什么专业……”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是没经历过高考毒打的,一时间难以共情他的迷茫。   但敖金彧还是十分捧场地问:“后来呢?”   张小宝猛地灌下一口啤酒,差点呛出眼泪:“……他让我去学挖掘机。”   “他说我在这方面可能有天赋,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以为他是嘲讽我,说我成绩烂以后只能去学挖掘机,我……”他半哭半笑地咧了咧嘴,“谁他娘的能想到,我说不定还真有开挖掘机的天赋,毕竟我是鼹鼠精的儿子!”   “我看过不少那种鸡汤,什么长大以后你会理解大人的苦衷,我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苦衷!”   殷北神情微妙:“……你学了吗?”   “没有。我当时觉得他说那话是看不起我,那我偏偏要学出点成绩来让他看看。”张小宝摸了摸鼻子,“可惜学习不是努力就能行的,我最后成绩还是不怎么样,学美发去了。”   殷北看了眼他颜色绚烂的头发,估计这可能是每次染发剩下点就全糊自己头上了。   “我当时脾气倔,想着快点挣钱,快点独立,不要靠他过活。”张小宝垂下眼,“但也挣不到什么钱,到头来还是靠着他活。”   “我外公外婆劝过我,但我不乐意去找他,就这么凑合僵着。”   敖金彧挠了挠头:“我记得妖怪间有个说法,叫——越是喜欢的凡人越碰不得。”   “无论一开始多么甜蜜,人类都短暂得像花,一瞬间就老了,再一瞬间就死了。”   “只是妖怪们随心而行,也从不听人劝,总是一遍遍重蹈覆辙。”   “老张应该是从你母亲的去世里反应过来,你们终究有漫长的寿命隔阂,所以才远离了你,让你做一个普通人。”   他停顿了一下,“你当然也可以选做妖怪,只是你是半妖,在妖怪里属于先天不足的类型。”   张小宝不甚了解地抓了抓头:“那……是不是也比一般人活得久一点?”   “大约吧。”敖金彧思索了片刻,“但妖怪修行是逆天而行,你是半妖,寿命或许与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要想突破寿命极限,就得突破道行,渡过天劫。多少妖怪都是在天劫里灰飞烟灭的,你……”   敖金彧正考虑着有没有什么委婉点的说法,张小宝已经自己点了点头:“我不一定扛得过去。”   他苦笑一声,“看来我做人只能做个普通人,做妖怪也只能做个普通妖怪。”   殷北换了个话题:“抓你的人是怎么找上你的?”   “他们来了我上班的店里,说找张小宝。”张小宝叹了口气,“我兄弟还跟他开玩笑,说这里没有‘张小宝’,只有‘张joker’——啊,这是我店里用的英文名,显得时髦一点。”   敖金彧小声说:“不应该是Joker·张吗?”   殷北抬手给了他一手肘,敖金彧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反正那伙人凶得很,一言不合就动了手,我得帮我兄弟啊!”张小宝一拍大腿,“我抄了个吹风机就冲了上去……然后我就晕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在医院,我看见那老头——我很久没见他了,差点没认出来,但是那几个家伙说,想要我的命,就乖乖听他们的。”   “我就猜到肯定是他了。”   敖金彧紧张地问:“那几个人长什么样?”   张小宝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抱住了脑袋,面露迷茫:“他们……他们长什么样?奇怪,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张小宝:现在改行去开挖掘机还来得及吗? 第16章 逆天   “果然。”敖金彧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去问过你工作地方的其他人了,他们也都跟你一样,对来找茬的人长什么样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吧!来找茬的啊,怎么会认不出来!”张小宝抱着脑袋龇牙咧嘴地用力,“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殷北看向敖金彧:“那监控查了没?”   张小宝嗤笑一声:“这可是大白天见鬼的事,监控怎么可能……”   “查了,拍到了个侧脸。”敖金彧点了点头,张小宝瞬间收了声,结结巴巴地说:“还、还真被监控拍到了啊?”   敖金彧点开手机里保存的照片给张小宝看——还算清晰的照片上露出了男人的侧脸,看起来毫无特征,是走在马路上瞥了一眼都不会记住的类型。   这是在他进理发店里的时候,被对面的监控拍下的,张小宝和他的同事们也一起被拍了进去,但张小宝盯着看了好久,还是苦着脸摇了摇头:“我还是一点印象没有。”   “应该是用了法术消除痕迹,而且……”敖金彧煞有介事地摆出了专业人士的架势,“黄主任让我看过这人的面相。”   “虽然照片有的角度会让人看起来很不一样,看相也不容易看准,但是他这张脸还是有点问题,我猜是个傀儡。”   “这样谨慎地做了双重保护,看起来他们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反正之后我就昏过去了。”张小宝挠了挠头,“之后我昏昏醒醒,睁开眼看到的一直是一样的天花板,大概没挪过地方,像是在医院。”   “再之后,就是莫名其妙在冰柜里醒过来了。”   “我知道我大概是遇见什么邪门的事情了,我会配合你们的。”他抓了抓脑袋,看起来欲言又止。   敖金彧安慰他:“没事,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害怕。”   “倒也没那么害怕。”张小宝低下头,“我这个人一直还蛮看得开的。”   “我就是有点担心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兄弟他们,虽然之前就打过电话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们会去找抓我的那些人麻烦吗?”   “嗯。”敖金彧用力点了点头,“他们在这儿胡作非为,肯定是要管的。”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如今三界安定,妖怪也有妖怪要遵守的规矩,他们既然坏了规矩,也要接受惩罚。”   张小宝稍微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等你们把他们收拾了,我就能回去上班了吧?”   他踌躇了片刻,“要是方便的话,让我给老头收个尸吧。”   “我以前都没想过我会给他掉眼泪,他人都没了……好歹给他办个后事,说不定他现在去投胎还赶得上和我妈再续前缘。”   他勉强想要笑一笑,但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犯困了,眼睛慢动作眨了眨,嘴角终究没有抬起来,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敖金彧愣了愣,他迟疑片刻开口:“妖怪……是不能投胎的。”   张小宝茫然抬起头,敖金彧看着他说,“老张不想你做妖怪,或许也有这层原因——半妖一旦觉醒有了妖力,就无法入轮回,不能投胎了。”   张小宝沉默片刻,艰难开口:“……那不是什么都没了。”   “死了本来就是什么都没了。”殷北抬起眼,“就算他是个凡人,死了就不用悲痛了?”   张小宝愣了愣,最后苦笑一声:“也对。”   “生死有命,节哀。”殷北微微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对门的钥匙,扔给敖金彧,“黄主任跟你说了吧,你俩住对门。”   “哦。”敖金彧抬手接住了钥匙,看起来有些许担忧那个房间,“那个房间……”   “你没来之前我也是一个人住的,少你一个晚上,没什么事。”殷北摆了摆手,“放心,我不进去。”   敖金彧这才不太放心地点了点头,不太情愿地嘀咕:“黄主任说现在三界互助委员会出了点变故,其他人他不太放心,只能由我来。”   “哎,我原本以为这里是心怀天下的仙妖聚集之地,没想到也有这么多事……”   小金龙一副被现实打击到的模样,回头交待殷北,“你要是听到什么动静,哪怕只是有点害怕也好,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家隔音很好。”殷北好笑地扫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在小金龙眼巴巴地注视下点了点头,“不过我要是发现古怪,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顿了顿,“然后你帮我打110。”   “妖妖灵是谁?你的仇家吗?”敖金彧瞬间警觉起来,“如果你遇到危险,第一个找他吗?”   殷北:“……”   张小宝左看右看,小声提醒:“110应该是报警电话,兄弟,他不信鬼的,信警察。”   敖金彧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懊恼,有些结巴地说:“我、我知道的!我还知道其他号码,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都背了的!”   他有些不服气地跟着张小宝往门外走,张小宝带着几分好奇问:“我还没问,兄弟你是什么种族啊?还有那个黄主任呢?”   “我是条……”敖金彧一顿,飞快看了眼殷北,有些生硬地改口,“道士。”   他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殷北这么固执的人,明明都知道他们聊的事跟鬼神有关,只是因为凡人见不到什么异象,所以还坚持着世上没有鬼神。   敖金彧觉得,殷北其实不是不信鬼神,他大概是觉得,即使这世上有鬼神,也多半与他无关。   敖金彧想了想,还是没在殷北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殷北差点憋不住笑,他挑了挑眉毛问:“条?”   敖金彧立刻纠正:“个。”   张小宝一脸茫然:“啊?一条道士?你的道号啊?”   敖金彧只好把他拉出门,往对门去。   他关上了门,以为殷北听不见了,这才开口:“我不是道士,只是他不信这些,我就不跟他说。”   “哦哦!我大概明白。”张小宝努力配合地点头,“咱们毕竟是唯心的鬼神论,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神神鬼鬼的也只能让步,咱们不能破坏他的认知是不是?”   敖金彧有些被绕晕了,他茫然点了点头:“大概吧……”   “那……”张小宝有些迟疑着问,“你也不是人吗?”   “嗯。”敖金彧诚实地点了点头,他既然是半妖,如今又被牵扯了进来,也算是一只脚踏进了这个世界的人,没必要瞒着他,“我是龙,黄主任是真的修道者,还有你见过的怜春君是鬼。”   张小宝倒吸一口凉气:“龙!”   他喃喃地说,“这才是主角配置啊……”   他忽然回了头,“那、那北斗他是真的人吗?”   问完他又觉得好像问的有些奇怪,挠了挠头说,“我的意思是,他不信这些,按理说应该是人类。但是仔细一想,我在这之前也不信,他会不会也是个半妖什么的?”   敖金彧愣了愣神,似乎从没想过这些,有些怀疑地皱起眉:“虽然半妖也不是这么常见的,但你这么一说……”   “妖力觉醒之前,半妖确实和寻常人无异。”   如果他真的是个半妖,那他身上的古怪好像就合理了。   因为天生不足所以命数看起来崎岖多险,但家中长辈有妖怪,肯定用了什么保命的法门,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还能跟三界互助委员会扯上了关系。   只不过他自己不信,其他人也从未对他说过这些,所以才毫无知觉!   敖金彧眼睛愈发亮起来,扭头目光灼灼看向张小宝:“说不定是真的!”   张小宝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哦……你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啊?”   敖金彧愣了愣:“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高兴啊。”张小宝指着他的脸,“你看看你自己的脸,嘴都咧到脑后快了。”   敖金彧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带上几分货真价实的迷茫:“我、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你问我啊?”张小宝哭笑不得。   敖金彧甩了甩头,转头去开对面的房门,带着些许迷茫嘀咕:“我自己想想。”   殷北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他靠在门边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给自己的下属发了条消息。   不过一个呼吸,笼夜君就出现在了他身后:“大人。”   殷北应了一声:“帝罪君审出来了吗?”   “审出来了,您猜的没错,是个胆小的,什么都说了,不过他也不知道太多。”笼夜君声调温柔,无论在讲什么,都让人如沐春风,“那一伙人都是来自‘逆天’这个组织的。”   殷北神色露出些许嘲弄:“逆天?”   “对。”笼夜君站在他身后,声音里也带上些许笑意,“当年或许挺霸气,只是如今多少有些好笑。”   “那位傀儡师名叫杨宏,罪孽深重,但杀的大多是凡人,他自称最近才和修仙界扯上关系,之前一直醉心于……活傀艺术。”   “艺术。”殷北嗤笑一声,“用活人做假人,这算什么?用草莓做假草莓、用橙子做假橙子,算是分子料理龙吟大活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谢谢张小宝同志帮我想的解释。 第17章 布局   笼夜君低下头,差点忍不住笑,他弯了弯眼接着说:“那小子倒也狡猾,要帝罪君答应给他几年寿命,才肯告诉我们。”   “幸而您料事如神,他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死,只当自己从冥府手里多讨了几年寿命,还在沾沾自喜。”   “入了冥府,当自己是个死人也是正常。”殷北撑着下巴,“关于那个组织交待了多少?”   笼夜君娓娓道来:“杨宏说,当时是一个厉鬼找上了他——对方原是要把他当做饵食,他那房间里的活傀血气太盛,把不干净的东西吸引过来了。”   “只是那厉鬼发现他居然也会些法术,又改了想法,让他选死或生。”   “杨宏选了‘生’,对方就让他加入了逆天组织,这组织等级分明,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杨宏说,他们从不见面,只用APP联系。我们拿他的手机看了,确实有个像游戏一样的‘逆天’图标,APP根据他们的等级开启权限,共有四级——虺、蛟、龙、以及……”   笼夜君停顿了一下,“逆天帝。”   “杨宏只是虺级,接触不到太多东西,只有发布任务和接受任务的权限,并且每月还必须无偿完成三次‘蛟’级或以上发布的任务,他这次出门,就是为了这个月的无偿任务。”   殷北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没对这些消息表态:“他既然留在了组织里,就说明这里除了限制,一定也给了他某种好处。”   “他能从这个组织得到什么好处?”   笼夜君有问必答:“每月一次,成员可向‘逆天帝’提出一个要求,若是审核通过,只要这个月他完成的任务达标,要求就会被满足。”   “杨宏说,他在这个组织里的时间不长,只被满足过一个要求——他曾要个修者制作傀儡。”   殷北想起那个格外像人的“秋姨”。   “逆天帝。”殷北念了一遍,“听起来像是跟天帝对着干的,可天帝都已经死了,他怎么不直接叫‘天帝’算了?”   笼夜君默不作声。   殷北敲了敲桌面:“杨宏不知道给他任务的是谁?”   “不知道。”笼夜君低声回答,“我们检查了他的手机,等级比他高的人他都看不见信息,倒是能看见一同行动的其他人名单,不过也都是代号。”   “杨宏的代号是‘傀儡师’,除此以外,这次行动的成员还有‘愚公’、‘阿飘’、‘罗罗’三位。”   殷北闭上眼睛:“代号倒还都挺好猜。”   “‘愚公’是搬山鬼,‘阿飘’是那个撞进敖金彧手里的倒霉鬼,‘罗罗’大概就是罗罗鸟成精,跑了的那个。照这么看,发布任务的那个人,自己倒是没来。”   “是。”笼夜君微微颔首,“还有就是,杨宏被我们抓起来超过24小时之后,APP没有及时签到,界面就不再更新了,恐怕是那边察觉到了异常。”   “看来我们抓到的还是小鱼,查不到多少东西。”殷北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笼夜君站在他身后,看起来欲言又止。   殷北没有回头,但仿佛依然看见了他的神情,“想说什么就说吧。”   “东海龙王提醒过您,龙族有人想当天帝。”笼夜君轻声说,“这‘逆天’组织用龙分等级,会不会就是……”   “不像。”殷北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你还是没跟龙打过太多交道。我跟你说,天生的龙,无一例外,多少都自傲于龙族血统。”   “在他们眼里,全天下只有三个种族——龙,带龙血但不是龙的,以及其他种族。”   殷北嗤笑一声,“从鱼、从蛇变的龙,在他们那都不能算龙。”   笼夜君若有所思:“所以,龙族根本不会把虺、蛟放到自己的进化链上,断然不会这样分等级。”   “更重要的一点。”殷北似笑非笑,“龙族从来都不觉得天帝在他们之上,更不可能让什么‘逆天帝’排在龙上面。”   笼夜君微微点头:“既如此,会不会恰恰相反,其实是虺、蛟这些有可能化龙的种族?”   “有可能吧。”殷北没打算从这方面入手,他问,“杨宏的住处找到了吗?”   笼夜君微微点头:“找到了,目前还没有动静,不过千傀君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如果有人过来,可以随时做出反应。”   “您是打算……”   “嗯——”殷北思索了片刻。   千傀君是冥府十君之一,是个擅长变化的白骨精,最适合做间谍这类工作。以往有什么非要他出面,但殷北不太想去的场合,都会派他变成自己的模样过去,大部分人都看不出端倪。   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让千傀君打入“逆天”内部,不过……   殷北眯起眼,突发奇想说:“你说我去找他们怎么样?”   他露出些许笑意,“逆天帝这个称呼好像还挺帅的,不然就由我收入囊中……”   笼夜君目光复杂:“大人,如今正是你渡劫的时候,还是谨慎为好。”   殷北抱怨了一句:“每三百年都要一次,你还没有习惯吗?”   他看起来完全没把这所谓的劫数放在心上,大有一副还想出门凑凑热闹的架势。   笼夜君颇有些无奈:“大人,这还是我的第一次。”   “哎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瞧瞧你们,都在说什么呀。”怜春君没从正门走,悄无声息地从墙里钻了出来,暧昧地掩唇轻笑一声,“我是不是该帮您去看着对面的小金龙,别让他过来瞧见了好?”   笼夜君没有接话,飞快往后一步藏进了拐角处的阴影。   殷北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故意来的,还漏了行踪呢。”怜春君笑了一声,“我想着您既然说了要帮黄主任,那应当不介意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所以想了个坏主意。”   她眼珠灵巧地转了转,“我让黄主任报告里写,他把张小宝藏在了您这儿,这间房,而不是对面。”   殷北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微挑了挑眉毛:“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委员会内部藏了内奸,那他们就会朝我这儿来。”   “是。”怜春君笑得明艳,眼波流转间带着些许狡黠,“本来我是不用来的,只是听黄主任说,您自称凡人,那万一他们来了还在这儿被收拾了,不利于您隐藏身份,所以我才来了。”   殷北表情有几分复杂:“也就是说你打算住这儿?”   “我住冥府就好,只需要在对面那两个小家伙面前露个脸,知道我在这儿便好。”怜春君笑意盈盈,“我可不会给您添麻烦。”   殷北上下打量她几遍:“不对劲。”   “委员会那边出什么麻烦了?”   怜春君脸上的笑容一僵,幽幽叹了口气,颇为幽怨地扫了殷北一眼:“大人,这种时候,您也可以适当装一装傻的。”   她一扫袖子,露出些许厌烦的神色,“三界互助委员会上头来人了,因为黄主任说了可能有内奸,那群无聊的家伙,趁机就找来了我们。”   “那兴师动众的架势,我瞧着可不像是要找内奸,更像是要找我们冥府的麻烦。”   怜春君嗤了一声,“我嫌那群家伙麻烦,索性找了个理由跑出来了。”   “我和黄主任说,近日都不去委员会了,让他有事直接单独给我发消息。”   殷北挑了挑眉毛:“是么,那你回去记得交待冥府的人一句,最近遇见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来,别开门。”   怜春君笑弯了眼:“好呀,就是要让他们吃个闭门羹才好!”   “呵。”殷北略带嘲讽地轻笑一声,“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好,还想趁机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心眼小,那就让他们自己玩。”   “明天大概吃早饭的时候那龙会过来,你要在他们面前露脸,就自己看着时间。”   “好。”怜春君笑意盈盈应下。   ……   第二天一早,殷北睁开眼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节奏欢快的敲门声。   他刚打开门,被敖金彧灿烂的笑脸怼了一脸,忍不住眯起了眼。   这阳光灿烂的模样,让殷北一瞬间生出了自己仿佛在直视初生太阳的错觉。   “北北,我也会点外卖了!”敖金彧骄傲地举起手里的外卖,“我点了早餐!一起吃吧!”   殷北沉默盯着那一大袋包子:“……你买了多少个?”   “大概每个口味的买了五个,因为我都没吃过。”敖金彧露出傻笑,回头招呼张小宝,“张小宝,快点,一起去吃早饭了!”   “哎——”张小宝应了一声,一边打着哈欠,他眼睛看起来有点肿,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昨天偷偷哭了,他忍不住嘀咕,“怎么妖怪作息比我还健康啊?”   敖金彧正推着殷北往屋里走,兴冲冲要跟他一块品尝包子,怜春君正好从卫生间里飘出来——确实是飘,虽然她没有穿门而出,但也走得几乎脚不沾地,一溜烟地飘了出来。   敖金彧张大了嘴,下意识扭头看向殷北。   殷北一副睁不开眼的模样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回去:“干什么?”   现在是白天,怜春君看起来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勉强露出笑脸:“大……北斗先生,还有两位都来了呀。”   敖金彧愣了一瞬:“怜春君你怎么在这?而且……”   他难得敏锐了一次,怀疑地问,“你刚刚想说‘大’什么?”   “自然是来保护他的,黄主任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怜春君笑眯眯的,合理略过了他的后一个问题,目光瞥了眼他手里的袋子,轻笑一声,“哎呀,你怎么光买了包子,连豆浆也不买一杯?”   “我记得厨房里有黄豆,我帮你们榨杯豆浆,等我一会儿。”   她施施然走进厨房,跑路跑得理所应当。   敖金彧忍不住看了眼殷北,他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我还没刷牙,你们先吃。”   殷北打定主意多磨蹭一会儿,让怜春君自己把事情解释清楚。   敖金彧呆滞了片刻,目送他们俩各自离开,不由自主扭头问张小宝:“她为什么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应该是来过吧?”张小宝挠了挠头,煞有介事地分析,“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刚刚她是不是想说‘达令’?”   敖金彧大受震撼:“达、达令!”   --------------------   作者有话要说:   怜春君:张小宝,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张小宝:? 第18章 中计   怜春君笑眯眯捧着豆浆出来的时候,敖金彧正端坐在沙发上看他,脊背挺直,目光警惕。   怜春君记得自己当初和他在三界互助委员会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新人模样,现在这种表现……倒像是有了几分并不明显的敌意。   怜春君瞥了眼紧闭的洗手间,知道自家那位怕麻烦的大帝肯定不会帮忙圆谎,这糊弄龙的事还得她自己来。   她抿唇笑了笑,故意压低声音对他招了招手问:“小敖呀,你们相处得如何?”   “什么?”敖金彧有些紧绷,似乎不太明白她在问些什么。   “你和北斗呀。”怜春君笑弯了眼,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卫生间,“你不知道吗?这可是他第一次和人一起住,方才还和我说起了你……”   敖金彧立刻上钩,迅速掏出两个包子推到她面前,眼睛闪闪发光:“详细说说。”   怜春君觉得这龙好骗过了头,差点忍不住笑,她眨了眨眼:“你会看相,应该看得出,他不仅看起来短命,还亲缘寡淡,是天煞孤星一般的注定孤家寡人。”   敖金彧皱了皱眉,不大情愿地缓缓点了点头。   他知道怜春君说的都是事实,他平常给人看相的时候,也都是这么说的,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居然觉得有些不痛快。   张小宝竖着耳朵听,忍不住唏嘘:“没想到北斗先生命也不好,我还想着他家里这么多房,肯定是富贵命。”   “他往前从来不跟人亲近,刚刚还跟我说,最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家里有人,十分不习惯。”怜春君掩唇笑起来,“差点当成家里有贼呢。”   敖金彧张了张嘴,却并不怎么笑得出来,他微微低下头:“我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   “哎呀,我这可才说了一半,你若是不把后一半听完,可是我的罪过了。”怜春君分明是故意逗他的,她压低声音说,“可你反过来想想。”   “他这般不习惯,还是把你留了下来,岂不是说明……”   她没说完,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敖金彧愣了愣:“说明……”   怜春君无奈叹了口气:“小傻瓜,这还要明说吗?”   她一字一顿地开口,“自然是说明,他应该挺喜欢你——”   “砰咚”一声,紧闭的卫生间大门打开,殷北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怜春君自然知道他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笑得得意洋洋,补上后面半句,“这个室友。”   敖金彧也不知道后面的那些听到了没有,他扭头看向殷北,呆了片刻,露出个傻笑:“北北,你吃什么馅的包子啊!”   殷北:“……”   张小宝左看右看,神情带上几分微妙:“我怎么觉得你们气氛这么奇怪啊?”   “错觉。”殷北在沙发前坐下,打开袋子里的包子,随手拎起一个看了看,“这要怎么看是什么馅的?”   敖金彧愣了一下,他扭头看向张小宝。   张小宝呆了呆:“啊?妖怪也看不出包子馅啊?”   “妖怪和包子馅能有什么关系?”怜春君扑哧一声笑出来,“哎呀,可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敖金彧想了想,只好用笨办法:“那你掰开看看,不要吃的都给我,你想吃哪个?”   “青菜香菇。”殷北想了想开口,“早上不吃太油的。”   他随手掰了一个——肉馅的,敖金彧乖乖接过吃了。   殷北又掰了一个——麻辣鸡丁的,他递给敖金彧。   又掰了一个——羊肉大葱,殷北随手塞进敖金彧嘴里。   敖金彧腮帮子鼓鼓:“唔,慢点,来不及吃了。”   张小宝神色复杂:“我现在信他命数也不大好了,这一共也就八九个口味的,一个不中这也太……”   怜春君忍不住笑:“哎呀,小敖你帮他找一个吧,真让他找下去,这一袋子都要喂光了。”   她提醒张小宝一句,“可别光看着他们,你吃什么也快挑吧。”   张小宝十分绅士地开口:“你也挑,女士优先。”   “我?”怜春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我可吃不了。”   她刚想说,要想给她吃还得点个香供起来,但瞥了殷北一眼,话锋一转说,“我减肥呢。”   但张小宝还是从她的语调里反应过来——他忘了这位怜春君不是人了。   他挠了挠头想,回头得给她烧点纸钱,好歹她也是帮了他不少忙的。   那边敖金彧帮殷北掰了个包子,跟中了彩票似的跳起来:“快看,北北,是青菜香菇的!”   “嗯。”殷北应了一声,随口夸他,“了不起。”   “你先吃着,我再帮你找一个!”敖金彧又端起袋子,赌石一般细细打量着袋子里的包子,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它的外皮,直指它的内馅。   张小宝其实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是干什么的,他一开始还有点踟蹰迷茫,但没想到这两人吃个包子都能吃出花来。   他跟着傻乐了一会儿,刚吃完包子还没消化,就被几人拉着一起开始了游戏。   跟着他们大呼小叫了一阵,商量着中午吃什么,张小宝才反应过来——他们难道是担心自己担惊受怕,特意陪他玩,开导他的?   张小宝呆了呆,有些许感动,在肚子里打了段草稿,正打算说点感人肺腑的台词,一回头——敖金彧正凑在殷北身边,几乎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亲昵得不像话。   他现在但凡有条尾巴,要么卷在对方身上,要么就摇起来了。   张小宝觉得自己大概是自作多情了,他默默闭上嘴,把头扭了回来,目光再次落到眼前的大屏幕上,年纪轻轻多了几分看破红尘的沧桑。   怜春君看着他年轻又麻木的脸庞,安慰了一句:“不过是男孩子之间关系好点。”   张小宝目光复杂,小声嘀咕:“我看他俩也不像是兄弟情啊。”   怜春君差点憋不住笑,殷北眯起眼威胁般看过来,正要开口,神色忽然动了动。   他坐起来一点,悄无声息地把桌上的抽纸往沙发底下一塞,开口:“你们对面还有没有抽纸?”   “啊?”张小宝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挠了挠头,回忆了一下,“有的,怎么了?你这儿没了啊?”   他站起来,“那我去拿一包过来吧。”   殷北看向一动不动的敖金彧:“你不跟他去吗?不是说要保护他?”   张小宝好笑地摆了摆手:“就这么点距离……”   “可不能大意。”怜春君表情严肃,“那群家伙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定就等着你一个人出门的机会呢,不只是拿个纸巾,就连拿外卖、出门扔垃圾都不能大意。”   敖金彧配合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我跟你一起去!”   敖金彧下意识把他们的思路牵着走,完全没想起来还有他自己去让张小宝留在这儿的选项。   他们俩才出了房门,怜春君就收敛了笑意:“来了?”   “嗯。”殷北浅浅应了一声。   怜春君微微垂下眼,身形逐渐虚幻,原本清雅的白裙逐渐蒸腾出丝丝血气,神色愈发妖冶艳丽。她抬手轻轻抚过唇瓣,浅色的唇瓣鲜红如血,美艳中带上森然鬼气,她展颜一笑:“以防万一,大人还是不要出手吧?”   “这些小东西,也不值得您出手。”   她笑意盈盈语调轻柔,猛地朝墙上的挂画伸出一爪,从里面拉出一个尖叫的干瘦老头,“果然,知道东海小太子在这儿,找来的既不是妖怪也不是鬼物,似乎都是有些道行的凡人呢。”   殷北抬起眼,稍微动了动鼻子:“味道不对,是离魂香,大概是对付张小宝的,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刚刚离开的敖金彧已经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来:“北北!我闻到好强的鬼气!”   他险险收住身上的金光,“啊,是怜春君啊……”   殷北:“……啧。”   这家伙鼻子也太灵了,来得太快也是个麻烦。   “哇啊啊!我也来帮忙了!”张小宝手里扛着凳子,显然是为了带上武器而稍微慢了一步,他才进了房间一步,忽然愣了一下,“什么味道,好香……”   “哎!我不是让你待圈里!”敖金彧着急地一把捂住了他的鼻子,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张小宝露出些许迷惘的神色,身体一歪倒了下去,魂却飘在原地。   被怜春君抓在手里的干瘦老头嘎嘎笑起来:“迷踪婆,你还等什么!”   众人脚下忽然一沉,像是被沉进了淤泥一样拔不出腿。   怜春君看了殷北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头一把拉住了张小宝的魂魄:“你护住他的肉身,我自会带他的魂体回来!”   敖金彧一愣,关键时刻还算机灵地意识到——她打算深入敌阵,看看这群家伙能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这阵法是直接牵引魂魄离去的,对金鳞护体的敖金彧丝毫不起作用,怜春君是冥府十君之一,敖金彧本应该相信她的实力,但他变了脸色:“等等!北北的魂……”   怜春君看着沙发上同样双脚离地的殷北,露出了一瞬间的古怪,而后飞快说:“我会一起带回来的,别慌!”   脚下不知要将他们带去何处的迷阵光华一闪,张小宝和殷北两个“凡人”被迫肉身魂魄分离,魂儿都被带走了。   “北北!”敖金彧把张小宝的肉身塞进储物戒,紧张地摸了摸殷北的额头,他本来命数极阴,生魂离体比一般人伤害更大!   果然,张小宝的肉身还有体温,他就已经冷得像是尸身一般了。   敖金彧紧张地确认他的心跳,感受到微弱的跳动松了口气的同时,摸到了他胸口一块硬硬的……   他顺着他苍白脖颈挂着的红绳,摸出了一块龙形玉佩。   --------------------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张小宝:等一下,为什么他能被抱我只能躺小盒?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呢!   敖金彧:哦,那你等我变回原形,我还能叼着你走!   张小宝:……不了吧兄弟,我怕我不够你塞牙缝的。 第19章 往事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怜春君打量四周,这附近似乎是一间废弃工厂地下仓库。   头顶的白炽灯早就已经不通电了,即使是白天也难以视物,那根绳上挂了一盏摇摇晃晃的白灯笼,看起来格外不吉利。   破了洞的天花板阴风阵阵,远处传来些许不平静的细微动静,让人忍不住草木皆兵,担心幽暗空间里藏着什么怪物。   张小宝哆嗦着摸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没有实体以后开口:“我我我死了吗?”   “还没。”怜春君轻笑一声,“不过生魂离体,可撑不了多久。别担心,一会儿便好了,找到他们的老巢,我就带你回去。”   张小宝赶紧点头:“没事,我撑得住!等等,北斗呢!他……”   “不用担心。”怜春君轻笑一声,“他自有高人相护。”   她说起谎话来丝毫不慌,笑眯眯地又给殷北加了笔设定。   “在这里。”殷北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出现,抬手拍了他一下,张小宝吓了一跳,看着自己仿佛还有触觉的手:“我、这……我刚刚自己摸都摸不到,你怎么摸得到啊!”   “都是魂体,有碰撞体积不是很正常?”殷北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吃惊。   张小宝挠了挠头:“你不是不信有鬼吗?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接受不了……”   “没看见就不信,看见了就勉强信一下。”殷北收回目光,看向那盏十分显眼的白灯笼。   它是这屋里唯一的光源,不容忽视地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别慌,你们俩跟紧我便好。”怜春君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故意看向殷北,“北斗先生,可别害怕啊。”   殷北:“……”   怜春君环视一圈提高了音量:“在我面前就不必装神弄鬼了吧?两位,现身吧。”   “呵呵。”沙哑苍老的声音从灯笼后传来,一个干瘦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往前一步,暴露在了灯笼朦胧的光线下,差点把张小宝吓得跳起来。   也不怪他大惊小怪,这老太太乍一下从灯笼后走出来,摇晃的灯笼阴影照在她皱皱巴巴的脸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重重。   “大名鼎鼎的冥府十君大驾光临,我们怎么也得好好做些准备,不能失了礼数。”老太太笑得阴恻恻,很像是一般鬼故事里出场的人物,“怜春君放心,我知道你们委员会手脚快,但他们可破不了我的迷阵,如今谁都不会来打搅我们,你们可没有援军。”   怜春君掩唇笑起来:“我可不期待谁来救我。”   迷踪婆冷笑一声:“迷魂公,现在该看你的本事了。”   “嘿嘿。”干瘦老头故技重施,也从灯笼后面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和干瘦的老太太并肩而立,笑起来露出缺了几颗的残牙,“好,我都快等不及了。”   “虽然一不小心多抓了一个,不过也不要紧,多多益善,大家一起上路,总好过孤家寡人。”   他忽然踮着脚尖抬起手,打算去摸那个灯笼。   “哎!”张小宝直觉有古怪,来不及思考,直接冲了上去,想要阻止他摸那个灯笼。   “这家伙居然是跟敖金彧一个类型的莽夫吗?”殷北目光有些复杂,“这种场合居然也敢冲上去?”   “哎呀,大概就是手比脑子先动的类型吧。”怜春君无奈笑起来。   可惜张小宝的抵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像一阵穿堂风一样毫不停留地从灯笼上穿过去,只让它原地打了个转。   “嘿嘿,何必白费功夫。”迷魂公露出笑意,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或许对你而言,这还是好事呢。”   那个灯笼在他手中旋转起来,一瞬间让人头昏眼花,对魂魄产生了莫大的拉扯力。   迷魂公摇头晃脑地显摆起来:“小鬼,你可知道魂魄的弱点是什么?”   张小宝居然还十分配合地试着猜了猜:“太阳?”   迷魂公嗤笑一声:“蠢货,是前程往事。”   他话音刚落,张小宝来不及反应就被扯进了新的场景里,光线的转变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睁眼。   迷魂公沙哑难听的声音远远传来:“倘若往事可追、可改、可回,你打算怎么改起?”   张小宝捂着脑袋头痛欲裂,正要开口,客厅传来一声呼唤:“小宝,小宝,吃饭了!今天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烧带鱼!”   张小宝傻了眼,他茫然往四周一看,刚刚的一切仿佛南柯一梦,什么废弃工厂、邪门老头老太、诡异白灯笼全都消失不见,他现在分明还在自己房间里!   可他工作以来,早就已经从外公外婆家里搬出去了啊!   张小宝迟疑了一瞬,飞快跳下床铺,站到桌子前翻找出一面镜子一照——他顶着一头还算乖巧的黑毛,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不少,是他高中时期。   张小宝的高中时期辨识度很高,他那时候惨遭青春痘折磨,跟所有校园美好爱情都擦肩而过,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张小宝嘴唇抖了抖……   然而还没等他感动起来,房间的门已经被人推开,老人又叫了他几声:“小宝,别照镜子了,吃饭了,好看得很,那些痘痘没事的。”   张小宝下意识把镜子一按,有些呆滞地扭头看过去:“外婆……”   他的视线刚刚落过去,又把嘴闭上了——屋子的角落里,挂着他妈妈的黑白相片。   他高中的时候,他妈已经走了好几年了。   外婆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拉了他一把:“吃饭吧,你不是说吃完饭要给你爸打个电话吗?”   外婆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问问他将来念什么学校,总要问问的,他是你爸爸嘛。”   张小宝沉默下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现在能给张撼山打个电话,能把当初关于“挖掘机”的误会解开,原来他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可解开了,他也还是会死,只是不知道死前会不会少点不甘心?”   迷魂公的声音仿佛响在他耳边,张小宝十分警觉,猛地转身却什么都没看到。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外婆露出担忧的神色,但张小宝依然执着地寻找着迷魂公的身影。   迷魂公“嘿嘿”笑着:“看样子回到这时候也无济于事,不如再往前吧?”   “你想搞什么鬼!”张小宝握紧了拳头,“我是不会任你摆布……”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再次一花,“啪”地一声,尚且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妈妈拍着桌面横眉怒目:“张小宝!你本事大了是不是!跟我吼什么呢!”   张小宝惊恐地睁大眼睛:“我不是跟你吼!”   “你不任我摆布!”气上了头的妈妈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直接撸起了袖子,“我今天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摆布你了!给我过来!”   张小宝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逃窜,张撼山坐在椅子上,一边笑一边劝:“算了算了,哎呀,小心点,老婆,别打疼了手。”   “哎哟。”妈妈追了两圈,忽然止住了脚步,捂着心口皱了皱眉,“不行,追得我喘不过气。”   “要不要去检查看看?”张撼山关切地问,“我记得你上次也说心跳太快……”   “不是什么大事。”妈妈笑起来,“上回不是单位体检了吗?什么事都没有,顶多缺点维生素,这年头谁不是个亚健康……”   “去医院!”张小宝瞬间跳了起来,“去医院,现在就去,去检查!”   妈妈微微睁大了眼睛:“说什么呢?你怎么了啊?”   迷魂公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去检查就行了吗?来得及吗?”   他眼前似乎又要模糊,张小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模糊消失不见的妈妈:“去医院啊!”   他喘着气,眼前的场景再次转变,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他愤怒地寻找着迷魂公的身影:“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往事可追……”   迷魂公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往事当然什么都能改变,只是从这里开始还不行。”   “那要到什么时候!”   张小宝已经被他激怒了,他平常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在意,他好像早就习惯了母亲的离去,父亲的遥远,以至于骤然听到张撼山的死讯,都没什么实感。   不像是天塌下来一般悲痛,倒像是钝刀子割肉,偶尔想起才感到一点郁苦。   他早就提起了警戒心,觉得这家伙肯定要从他家人身上做文章,但真正见到这些场景,他还是控制不住愤怒——他在利用那些遗憾,他在利用他已经消失的家人!   张小宝心神激荡,思绪不由自主被他牵着走,假如要阻止这一切发生,那他要从哪里开始改变才好?   要好好学习,不跟他们犟嘴,不惹他们生气,还是更早一点,不要生出来比较好?或者在一切开始之前,索性棒打鸳鸯,阻止他们在一起?   能有用吗?真的能改变吗?   张小宝没注意到自己的魂体震动,生气不断消散,而迷魂公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   发热的头脑之间,张小宝听见有人站在他身后,说了一句:“稳住心神。”   张小宝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周身魂魄一凝,凛冽冷肃的鬼气一闪而过,他冷得一个激灵,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张了张嘴——他现在居然是个矮个小孩,正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大街上。   眼前的身影有些模糊,他艰难抬起头:“北、北斗……”   “往前多少都改不了的。”殷北垂着眼,带着几分悲悯,“往事不可追,能改的只有往后。”   “你要留在这里,还是往前?”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龙在扛着北北来的路上—— 第20章 抉择   张小宝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似乎觉得还不够平静,又双手划了个圈往前一搂,摆了个蹩脚的太极起手式,长长舒出一口气。   殷北看着他差点笑出来,在这种情境下,还能摆出这种姿态,可见本心通透,不是什么坏人。   “往前走。”殷北拍了拍他的背,“一直往前走,看见什么都不要停下。”   “害怕就闭上眼睛。”   “我不怕。”张小宝努力睁着眼睛,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他,“往哪走来着?”   “往前。”殷北有些无奈,“哪里是前分得清吗?”   “哦哦!”张小宝往前迈出了一步,他挑的方向不怎么样,没走几步就是一面墙。   他记得殷北说的话,没停下脚步——他没由来的信任这个身上满是谜团的青年,坚信就算眼前是面墙,也会出现某个神秘车站一样的神奇穿墙画面。   但他还没迈进去,身后传来有些焦急的女声呼喊:“小宝!小宝,你在哪儿啊!”   “你别急,刚刚还在这儿呢,不会走太远的。”年轻的男声男声安慰着她,女声却已经带上了哭腔:“他自己是不会走多远,那万一被人抱走了呢!”   张小宝想起来了。   这是他小学的时候,不小心被路边的油炸淀粉肠勾了魂,一不小心走丢了——其实也不算走丢,他就在爸妈身后不远处,只是他们以为自己走丢了。   他当时记得爸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开小差往别处走,这会儿看到他们焦急的样子,觉得自己多半要挨顿打,害怕之下只敢躲着远远跟着他们,不敢走出去。   但他拖得越久觉得这顿打可能要越凶狠,越想越害怕,最后蹲在原地哇哇大哭,终于把他爸妈引了过来。   那时候他们俩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根本没想起问他怎么会在他们身后。   张小宝逃过一劫,但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张小宝想要回头,他几乎已经忘了父母年轻时的样子了,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想要看一眼。   但殷北说:“别回头,往前走。”   他要回不回的脖子僵在一个弧度,最后还是缓慢又坚定地以这个别扭的姿势落下了步子。   他果然如自己想象中一样穿墙而过,直接跌回了光线暗沉的废弃工厂里。   张小宝胡乱擦了擦眼泪,对着灯笼下的迷踪婆、迷魂公露出凶狠的表情:“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他已经做好了放完狠话就要被攻击的准备,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有些诧异他居然能挣脱出来。   张小宝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正要朝两个人飘过去,却发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深陷淤泥,拔不出腿,他茫然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正被慢慢吸进一个葫芦里!   迷踪婆嗤笑一声:“让你平时总说大话,看看,这样的小鬼都能破了你的迷魂阵。”   “哼!”迷魂公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恼怒,“有什么了不起,那就再让他进去一次!”   张小宝这回在头晕眼花之前看清了地面,这两人脚下有着深红色的密密麻麻的阵法,他们似乎是踩在了两个阵眼上……   张小宝再睁开眼的时候,只听见耳边传来娇娇俏俏的笑声,还有萦绕鼻尖挥之不去的香味。   他一边思索着这是回到了什么时候,一边再次睁开了眼——他居然站在一艘船上!   这船像是一艘画舫,有些古色古香的韵味,半昏夜色里亮着颜色暧昧的灯笼,薄纱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少女的娇笑远远传来,张小宝一个激灵——他绝对没来过这地方!   这气氛,这装饰,怎么看着这么像古代red灯区啊!   张小宝如临大敌,难道是因为父母的温情没能留下他,这无耻老贼居然开始搞美人计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船上传来一阵焦糊味,画舫上着了火,火光夹杂着人的呼喊,一艘小船摸黑靠过来,似乎想从他这边上船。   张小宝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瞪着眼睛看那帘子一掀,露出个华服公子,他焦急地喊着:“绛春——”   他和张小宝四目相对,露出些许惊慌的神情,“你是……”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小宝一回头,面带惊喜:“怜春君!”   但刚看清眼前的人,他又忽然不敢认了。   怜春君本身就长得好看,只是往日里不怎么妆点,像是故意收敛着,但这会儿,她妆容精致,华服加身,美得毫不收敛,倒像是今夜的月色和江水,全都衬了她的美貌了。   张小宝眨了眨眼,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怜春君,你、你这是……”   “你既然已经从自己的过往里走出来了,自然知道幻境里有什么——这是我的过往。”她掩唇笑起来,妆容装束虽然陌生,神态却是熟悉的,让张小宝稍微放下了心。   张小宝张望着眼前的景色:“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怜春君是很久以前的鬼,原来……”   “你们在说些什么?”坐着小船的公子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快过来吧绛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火不过是看着吓人,他们也不过初时慌乱一阵,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   张小宝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时候插嘴。   怜春君看着他的目光带上些许怀念:“我可真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   “你说什么呢!”华服公子奋力朝她伸出手,“我们不是约好了,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吗!我带你走!”   怜春君注视着他,少年眼里一派赤诚,她忍不住笑起来,微微按住心脏:“我呀,当初就是喜欢你这双眼睛,少年赤诚,毫不作伪。”   华服公子微微红了脸:“你、你突然说些什么呢,走吧……”   张小宝露出些许不忍,他也不想做这个棒打鸳鸯的角色,只是他也不能眼看着怜春君被困。   他小声说:“怜春君,往事……不可更改,这是幻觉。”   “我知道。”怜春君笑容都不曾变过,她微微摇头,“这一回,我不跟你走了。”   纤纤十指往前一推,华服公子消失原地,身后的火来势汹汹,像要把一切席卷。   怜春君立在船头:“你可下定决心了?”   张小宝错愕指了指自己:“我?这是你的幻境,应该是要怜春君下定决心吧?”   “我可早就下定决心了。”怜春君掩唇笑起来,“我早已自己是谁,要做什么,若是我一人,这幻境呼吸间可破。”   “我特意等到现在,是在等你下定决心。”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张小宝沉默片刻,小声回答:“我爹招惹他们了?他们要把我们一家赶尽杀绝?”   怜春君微微摇头:“不是这么简单。”   “因为鼹鼠精一脉,会把临死前的画面通过血脉之力传递下去,以警告族群规避危险。”   “张撼山临死前一定见到了什么重要的画面,这个画面,就藏在你的记忆、你的血脉里。”   “但你是个半妖,你如果选择做人,那些画面一辈子都只会沉睡着,或许会在某一天你的子孙后代忽然返祖,才会察觉到些许异常。”   张小宝微微睁大了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张撼山不想你做妖怪。”怜春君轻轻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是个半妖,先天不足,当妖怪的路太辛苦了。”   “不如做个乐天凡人,下一辈子还能入轮回,继续过。”   “如果那群人不来找你,你如今应当已经又回归了凡人一样的生活了。”   “但对他们而言,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所以他们要在你觉醒成妖怪之前,把你杀了。”   张小宝呆滞片刻,轻声问:“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让我觉醒?”   怜春君眼中带上几分怜悯:“你还是个孩子呢,连人怎么活还没琢磨透,要是懵懵懂懂成了妖怪,你知道该怎么活吗?”   张小宝默不作声。   “我家大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他让我告诉你。”怜春君神色温柔,“你须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才能做选择。”   她话锋一转,轻巧笑起来,“另外,你父亲看见了什么,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他什么都没看见,那些人杀你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如果……”张小宝踌躇着说,“如果没有我脑袋里的记忆,你们是不是会很麻烦?线索是不是就断了?”   “三界互助委员会能人众多。”怜春君微微笑起来,“我们自然还有其他方法。”   但即便她这么说,张小宝也还是明白,让他觉醒,其实是最简单的方法。   他们似乎恪守着某些规则,不愿意逼迫他这种弱小凡人,也不希望给他增加太多压力。   如果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直接让他觉醒,张小宝觉得自己也不怎么会怪他们,但他们这么珍重,他反而觉得自己不该随便做决定了。   他迟疑片刻,低声问:“怜春君是鬼魂吗?你当初……是怎么选的?后悔了吗?”   “我?”怜春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你问的是我有没有选跟他走,还是指,我如何选择成为冥府十君?”   “呃……”张小宝问是问了,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都有吧。”   他现在像是病急乱投医,逮着个人就想问问意见。   “这虽然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时候,但你要听,也不是不可以。”怜春君笑起来,“你瞧瞧我,像是什么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龙还在扛着北北来的路上…… 第21章 怜春君   张小宝的眼神飘了飘:“你是……冥府十君。”   “虽然以前大概是个花魁?但是你已经死了,所以往前的这些都不作数了,你现在已经重获新生,是冥府赫赫有名的冥府十君之一。”   他刚刚脱口而出问完已经有些后悔了,毕竟怜春君这身处的环境也不像是有什么快乐过往的样子,他这一问怕不是直接戳在了别人的伤口上。   他只能拿出做语文阅读理解的本事,虽然不会也努力把试卷填满,也显示自己十分用心。   但他说着说着还是有些泄气,张小宝挠了挠头,刚想对她说,不说也没事,怜春君就已经笑弯了眼:“怎么,担心我想起伤心事呀?”   张小宝支支吾吾,最后讷讷点了点头。   “傻孩子,我早就已经没有疑虑,前尘过往,早就已经过去了。”怜春君掩唇笑起来,“我如今是冥府十君怜春君,而这会儿……”   她微微回过头看火染画舫,“是秦淮河上的琵琶仙。”   “我当时跟他走了。”   “但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世家公子,是我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的梧桐枝。”   “他带着我,没逃多远就被家里人找到了,他被家人带回去,而我死在了一间破庙里。”   张小宝露出些许不忍:“我……”   “我死后成了鬼。”怜春君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微笑着扭过头,“是艳鬼。”   “你知道艳鬼是什么样的鬼吗?”   “大概……”张小宝支支吾吾地说,“大概知道,和那些故事里说的可能差不多?”   怜春君轻笑一声,没去问那是哪些故事:“但我不甘心。”   “我活着的时候不能选自己做什么人,死了难道还不能选自己要做什么鬼吗?”   “有些人能成仙,而有些人死了也只能做恶鬼。我不认命,我死在菩萨庙里,也未见神佛渡我,可见这里没有菩萨,那我便做这里的菩萨。”   “这破庙里虽然偏僻,但总归还是有人的,当年的世道,大多数人也只求一条活路。”   她得意地笑起来,带上几分少女般的娇俏,“我在这破庙里不过待了几天,就有人传,这里面有个消灾增福的活菩萨。”   “庙里香火日渐旺盛,我却一天天虚弱——毕竟那些香火都是供给菩萨的,与我没有一分关系。那些凡人又如何知道,我只是个活不了几天、自身难保的假菩萨。”   “我在菩萨庙里躲着阴差不愿投胎,也不吸收精气,只能日复一日地虚弱下去,等着魂飞魄散。”   “直到我等来了冥府的那位大人。”   她闭上眼睛,露出笑意,“我还记得那日下了好大的雨,只有他一个人来庙里。”   “我自觉死期将至,但还是打起精神问他——你有什么愿望?”   “他却问我,你有什么愿望?”   张小宝傻傻地说:“你说想当冥府十君吗?”   “傻小子。”怜春君忍不住笑起来,“我那时候哪知道什么冥府十君呀,我都不知道他是冥王。”   “我只问他,我像不像神仙?”   怜春君的目光望向映着火光的橘红湖面,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雨天,她还是个缩在菩萨身后装神弄鬼的艳鬼,强忍着吸□□气的欲望,一心一意扮演着假神仙。   一身黑衣的青年抬眼注视着菩萨像,却像是透过那泥塑的金身看着藏在菩萨身后的小鬼,他只问:“你想当仙?为何?”   “当神仙多好啊,救得了别人,也救得了自己。”怜春君迷迷糊糊趴在菩萨像身后,觉得自己大约是要魂飞魄散了,“怎么活由不得我,死后也由不得我。”   “可我不甘心。”   她迷迷糊糊就要合眼,却听见青年说:“既然如此,那便许你做神仙。”   青年的声音像带着初春的雨汽,清冷寒意让她昏沉的意识为之一振,脑袋里鼓噪叫嚣着让她进食的邪念也跟着一扫而空。   她茫然睁开眼,青年翻着生死簿:“我送你一场造化,但也不是白白送你,你得为我做事百年,百年之后,你自可以去做逍遥神仙。”   张小宝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一百年,对鬼神来说应该也不算长吧?怜春君不久后就能做神仙了……”   画舫上的火势渐小,张小宝听见后面有人喊:“在这儿!绛春在这儿!”   追赶的人群仿佛近在眼前,明知道是幻象,但张小宝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怜春君,我们先出去吧!”   怜春君扑哧一声笑出来:“傻小子,一百年早就过了。”   她凝脂白玉一般的手腕上镯子轻轻一晃,手中出现一把通体发光的白玉琵琶,足尖一点,就顺着夜风轻巧悬于半空,轻纱微动,光华耀目,宛如神女飞天。   她垂眸微笑:“我自称鬼便是鬼,我自称仙便是仙。”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吾乃冥府鬼中仙。”   纤纤十指一拨,琵琶弦轻颤,金玉落盘,幻境迅速消退,大火、画舫、呼喊全都往后退去。   张小宝呆呆看她悬立半空,像慈悲菩萨,像森然鬼物,像天外飞仙。   她轻笑一声,看向工厂里如临大敌的迷踪婆、迷魂公,像是提醒张小宝:“那我可动手了?”   张小宝沉默片刻:“……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怜春君有些意外。   张小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我猜,你们没有出手,一直等着我,是因为凭我自己也能挣脱这困境对不对?”   “敖金彧曾经说过,妖怪不能和人一样轮回,所以是妖怪是不能魂体分离的吧?”   他慢慢抬起头,“我要是选了做妖怪,魂就会回到□□,他们自然也就抓不住我。”   怜春君露出几分赞赏:“正是如此,你还有几分聪明,倒是我小瞧你了。”   “但我不想逃。”张小宝抿紧了唇,“怜春君想救自己,也想救别人,我……我没你那么了不起。”   “但我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他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破他们的阵法。”   怜春君轻笑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做?”   张小宝抬起手,他原本想着,虽然他们都说什么觉醒,但实际上他也根本不知道怎么觉醒。   可当他真正下定了决心,一切就好像水到渠成一般,灵台清明,妖力从丹田流向四肢百骸。他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份力量真的一直在他身体里,就藏在他的血脉之中,魂体合一的时候,他仿佛听见“咔擦”一声桎梏打碎。   再睁开眼,金黄双瞳在昏暗工厂里也熠熠生辉。   对面的二人仿佛一瞬间瑟缩了一下,但迷踪婆很快暗骂一句:“怕什么,我们两人杀的妖怪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不过是个刚刚觉醒的小妖怪……啊!”   张小宝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间,迷踪婆和迷魂公就被整整齐齐地种到了地里,只露出脑袋在地面,每人嘴里还被塞了一把土。   张小宝慢吞吞从地里钻出来:“龙生龙凤生凤,我是老鼠的儿子,好歹会打洞。”   “你们大张旗鼓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脚下画满了奇怪的阵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多半是阵法要求不能乱动。”   他嘀咕了一句,“原来你们其实也没什么本事。”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么说好像也太嚣张了一点,我也只是个先天不足的半妖……”   怜春君掩唇笑起来:“嚣张一点也没什么,这叫礼尚往来。”   “不必妄自菲薄,当初冥府那位大人渡了我,才有如今的冥府十君怜春君,他既然也帮了你,说不定,往后几百年,你也能是新的冥府十君。”   她说话间俨然把张小宝当成了自己妖,笑容亲切,“我们虽说是冥府十君,但人数总是不满的。就跟三圣也总凑不齐三位一样,指不定哪天同事看开了,就投胎去了。”   “你可要好好修炼,渡过天劫,哎呀,先给自己起个响亮的法号吧?”   “哦哦!”张小宝头一回做妖怪,只能乖巧点头,认真听着前辈的意见,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啊,你们不是要问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   他正要搜索记忆,忽然一脸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头痛欲裂里眼前漆黑一片,他仿佛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深陷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   敖金彧怀里抱着殷北,正循着龙形玉佩的气息一路追赶,他忽然注意到了自己储物戒里的异动,才刚刚打开,张小宝的身体就自己冲了出去。   敖金彧错愕睁大了眼睛,警觉地抬起头——马路上的摄像头正闪烁着光芒,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敖金彧:“……”   完了,明天不会出现什么“白日飞人”之类的新闻吧。   他立刻拨通了黄主任的电话:“黄主任!不好了!张小宝飞走了!还被拍到了!”   “咳咳咳!什么!”黄主任火急火燎地跳起来,“等会儿,我立刻通知他们去交通部门交涉,你发个具体路段过来……”   敖金彧忽然反应过来:“你要找人改监控吗?那我是不是也能飞了啊!”   黄主任:“你……哎,飞吧飞吧!快点追上去也好……”   “我在张小宝身上贴定位符了!你追吧!”敖金彧肆无忌惮地飞了起来,“他和北北不在一处,我去追北北!你快点啊!”   “我!”黄主任一口气噎着不上不下,你别去啊!殷北他能出什么事!   他愁眉苦脸看了眼手机,张小宝那边有怜春君,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是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作孽啊,这就是说谎的代价吗。”他摇了摇头,只能认命自己找着定位符,朝张小宝那边追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交通监控人员心理阴影面积(。   注: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王阳明 第22章 老道士   殷北给了张小宝一点提示,看到他破除了幻境就离开了。   那两个修道者没什么大本事,只不过仗着两个还算少见的阵法故弄玄虚而已,本质是想拖延时间,把张小宝的生魂带走,或者直接让他离魂而死。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怜春君、敖金彧正面交手,一开始只召来魂魄是为了甩下敖金彧,后面用了幻境阵法是为了困住怜春君。   只可惜他们对冥府十君也不够了解,不知道一般的阵法可困不住怜春君。   这两人的阵法一旦被破,就是一般身强力壮年轻人都打得过的程度了。   殷北本来打算在那里看看热闹的,但他在那间废弃工厂里嗅到了一点不属于他们二人的气味——是鬼气。   虽然已经淡得不像话,甚至还欲盖弥彰地混杂了狗血、糯米之类的气味,但殷北还是闻到了。   这里一定曾经有过一只厉鬼,只是在他们到之前就抹去踪迹消失了。   老张当初留下的讯息说S市内藏着一只厉鬼,最初那只罐中鬼还没找到,之后他们就像是从一切故事里隐去了身形,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狐狸尾巴,殷北自然不可能让他就这样白白溜走。   他顺着痕迹一路追到了S市郊外,他在S市住了这么久,大多数地方都知道个大概。   这里已经是远离市中心的偏远乡镇地带,连公交车一天都只来几班,不远处有个人口不算多的小村庄,再过几年也要进入拆迁阶段了。   从这里隐约能看见村庄的轮廓,殷北观察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路边零零散散燃尽的黑灰上。   他放慢了脚步,低下头仔细观察。   这是烧过纸钱、锡纸元宝留下的痕迹,清明时节已经过了,这里的痕迹也有一阵子了——这就在路边的地方居然是一处坟堆。   除了最靠近路边的这一处,附近还零零散散立着好几个坟包,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不少墓碑还算新,估计是近年来才立的。   S市中心的地皮规划严谨,也有专门的墓园,但这一片坟堆已经几乎不在S市范围内,是一大片被买下但还没开发的荒地。   但也只是从地图上这么看,附近的村民可不会觉得埋着自家祖坟的地方不属于S市。   这里当时一度已经快要动工了,但就是因为村民们和开发商没法协商达成一致,所以才一直搁置下来。   除此以外,这片坟堆的布局也相当古怪。   刚开始的时候估计还是有所规划的,只是后来人越来越多,竟然演变成了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古怪状况,比乱葬岗也就多了几个墓碑。   殷北皱起眉头,难怪这地方的气息这样古怪,这风水也太差了。   他站在这片墓地前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个照,发进冥府工作群里,他的下属很快响应。   你看见我的链子了吗(帝罪君):“这风水也太差了,看得我头疼!”   判不了全死吧(勿善君):“哟,稀奇,帝罪君还会看风水呐!”   你看见我的链子了吗:“可不嘛,都不对称。”   小透明(笼夜君):“这地下若是还有暗河,简直是个养蛊的好地方了。困在其中的生魂逃不脱,逢年过节的贡品要是不够,就只能互相吞噬。而一无所知的凡人还在往里面埋新鬼……”   判不了全死吧:“噫,吓人。”   你看见我的链子了吗:“噫,吓鬼。”   烛幽君昨晚吃了三大碗炒面(烛幽君):“有厉鬼?要杀吗?”   殷北的目光在烛幽君的名字上顿了顿,这位是冥府十君里的战力天花板,一向一本正经,这名字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   但不用他开口问,勿善君已经先问了。   判不了全死吧:“烛幽君你的名字?”   稍等了一会儿,烛幽君已经把自己的名字改回了“烛幽君”三个大字。   烛幽君:“不好意思,对象昨天碰我手机了。”   判不了全死吧:“秀恩爱的给我叉出去!”   殷北无言地揉了揉眉心,作为整个冥府少数有对象人士,烛幽君虽然低调并不显摆,但还是会在某些意想不到的时刻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   “厉鬼我来,吃炒面去吧你。这地方迟早能养出新的厉鬼来,你们去找个合作机构的道馆过来做场法事。”   他发完消息,没去看他们吵吵闹闹,收了手机,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矮山。   山顶隐隐能看出一座道观的影子,他仰起脖子看了一眼,拔腿往山上走去。   这附近到处都是鬼气,反而不太好找,但这儿居然有个道馆,殷北觉得怎么都该上去看一看。   道观没有名字,殷北扫视周围一圈,没有察觉一丝人气,往里走了一步,却忽然听到有人幽幽问他:“上香吗?”   殷北缓缓回过头,门边的柜台边上坐着一个干干瘦瘦的老道士,面前还摆着一捆捆香,脚边居然摆了一叠纸钱。   殷北挑了挑眉毛,他居然把给神仙上的香和烧给死人的物件摆在一起,还真是百无禁忌。   老道士误会了他的眼神,目光落在脚边的纸钱上:“还是上坟?”   殷北打量着眼前的老道士,他看起来像一具干尸,浑身鬼气比一般鬼物还重,只是看起来并不邪气,神态甚至说得上慈祥。   殷北开口问:“你看得见我?”   他现在是魂魄离体的状态——虽说他原本是个鬼,但步入半圣早已重塑金身,有魂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一般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老道士身上没有一点道行,却能看得见离体的魂魄,这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老道士慢慢抬起头,目光带上几分茫然:“你……”   殷北面无表情:“没什么,随口问问。”   老道士缓缓睁大了眼睛,语速慢吞吞地问:“你既不是来上香,也不是来上坟的,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找人。”殷北神色平淡,“最近这儿有人借宿吗?”   他既然能看得见生魂,自然也看得见厉鬼,这附近要是最近有人来过,他一定看得见。   老道士慢吞吞摇了摇头:“没有。”   殷北注视着他:“那这里就你一个人?”   老道士依然慢吞吞摇着头:“还有我徒弟。”   殷北意外挑了挑眉:“你不是说最近没人来吗?”   老道士缓缓抬头:“可他一直在这里,偶尔去外面采买,这里只有我和他。”   他顿了顿,又开口,“前几天他带回来一个朋友,我没看见他走,但正心说他已经走了。”   “正心?”殷北挑了挑眉,“你徒弟的名字?”   “是道号。”老道士仿佛一尊石像,“你要想见他,就在这儿等一等吧。”   “他偶尔会下山去,但过一阵子总会回来的。”   殷北随口问:“是吗?要多久?”   殷北注意到,老道士坐在这里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眼睛居然一次都没有眨过。   老道士有些吃力地回答,似乎在思索:“有时候两三天,有时候十几天,都是常有的事。”   殷北沉默片刻:“是吗。”   “他一走十几天,你自己能做饭吃吗?”   老道士愣了愣:“吃饭?我不饿。”   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对啊,吃饭,我像是……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可我一点有不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北面露怜悯:“因为你已经死了。”   道士骤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他见到殷北以来,做出的最大的反应。   “我、我……我早就死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沉沉蜷缩坐回了原地。   似乎就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那一刹那,他的□□极速腐化,被掩藏多时的死亡终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敖金彧抱着殷北的身体一路奔进道观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殷北和正在他眼前腐化的尸体。   他动作迅猛地跳到殷北和尸体中间,一脸严肃地试图挡住并且说服他:“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那个……”   “化学反应!”   殷北:“……”   他沉默看着敖金彧,又低下头看了看被他抱着的自己的身体。   敖金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对他招手:“快进来啊!”   殷北:“……你先把我放下来。”   敖金彧“哦”了一声,动作温柔地把他放到地面,只是有些担心他会跌倒,还温柔地在身后撑着他,看起来就像是把他搂在怀里一样。   殷北抽了抽嘴角:“你要不还是把我靠到柱子上吧?”   “那上面好多灰。”敖金彧看了一眼,对他摇摇头,“别磨蹭了,快点回来了,再外面待太久对身体不好的。”   殷北拧着眉头,魂魄回归,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视线方向有一瞬间的改变,活人的触感回归,抵着他后背的手掌温热,殷北眨了眨眼。   “你好像不是很害怕。”敖金彧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殷北抬起头看他,敖金彧正注视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殷北:“……”   完了,他好像不会装害怕。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敢装一个敢信。 第23章 坦诚   “还好。”殷北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说服力,“还是有点怕的。”   “是吗?”敖金彧似乎有些困惑,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佐证。   殷北抬手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推开,看向老道士转移话题:“他怎么了?”   敖金彧这才放过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他蹲下来检查起门口老道士的尸体,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怎么会突然腐化?”   他求证般看向殷北,“发生什么事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坏心眼地故意说:“你不是说是化学反应?”   “呃……”敖金彧卡了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目光乱飘,“就是那个……”   殷北哼笑一声,如实告诉他刚刚的情况:“他刚刚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直当自己是活人。”   “奇怪,一般凡人死了魂魄就会离开身体,他这种情况,一定不是自然形成的。”敖金彧围着老道士的尸身转了一圈,从他脚边的纸钱里找出了一张泛黄符咒。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捏着符咒,露出些许怜悯的表情,“有人把他的亡魂困在了肉身里,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活着。只是这种强行拘束对魂体伤害很大,他现在认知混乱,记忆破损,恐怕不太好问话。”   “我先给黄主任传消息,让他拜托冥府的人来吧,他们处理鬼魂是专业的。”   既然敖金彧传了消息,殷北就不自己动手了,他点了点头,敖金彧才想起来自己又说了一串神神鬼鬼的,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殷北被他看得好笑:“我经历都经历过了,你要说就说吧。”   “哦!”敖金彧不知道怎么兴高采烈起来。   殷北在破败的道观里看了一圈,正打算往大殿走,敖金彧还在研究老道士,一抬头赶紧叫住他:“哎!北北,你不要一个人乱跑!”   殷北只好停下脚步等他:“那你要跟我一起去里面看看吗?”   “来了来了!”敖金彧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你站我后面,我先进去!”   他一把推开了大殿的门,正中应当是供奉的道教三清,但此刻彩塑的三清像被人涂得漆黑,砸开了脑袋,碎片落了一地。   敖金彧皱起眉头:“好重的邪气。”   殷北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正殿不说香火熄灭,神像破碎,就连地面都已经攒了一层灰,看样子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想来待在这里的家伙,对三清多有恨意,砸碎以后就没怎么来过了。   他轻轻踏了踏地面,仔细倾听回声:“下面还有空间。”   敖金彧眼睛一亮:“是有密室吗?”   “什么密室。”殷北觉得好笑,“顶多有个地窖,说不定打开都是大白菜。”   “噢。”敖金彧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会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掀开一块地板结果是密道的情景呢。”   “如果是地窖的话,我刚刚在外面看见了个盖子,说不定是入口。”   他又拉着殷北往外面走,不放心地交待,“你跟紧我啊!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危险的家伙!”   他们重新回到院落里,敖金彧谨慎地掀开了地窖的盖子,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直冲而上,敖金彧惨叫一声捂住了鼻子。   殷北没想到这下面居然藏着暗器,反手按住他的手腕:“怎么了?”   敖金彧捂着鼻子,面露痛苦:“好臭啊!”   殷北:“……”   这地窖里的味道确实一言难尽,浓重的血腥味加上腐臭,又常年不通风,比一般的屠宰场味道还重。   但他没想到敖金彧这么大反应是因为这个。   殷北神色一言难尽,摸了摸口袋,抽出一包纸巾:“卷卷塞鼻子里吧。”   “不要吧……”敖金彧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龙居然还有点偶像包袱。   殷北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把纸巾塞他鼻子里,敖金彧飞快看了殷北一眼:“你不觉得臭吗?”   “臭,但还能忍。”殷北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听说一般小动物对气味比较敏感。”   地位荣升小动物的敖金彧:“……”   小金龙郁闷地揉了揉鼻子,“算了,我能闭气,我下去看看,你也要下去吗?”   他嘀咕了一句,“我觉得下面应该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你怕血吗?”   从这浓重的血腥气味来推测,下面最起码也和凶杀现场差不多,可以的话,还是不要让他看的好。   但敖金彧跟殷北相处没几天,却也已经看出来——这人不听劝。   “不怕。”殷北作势要自己先下去,“你走不走?”   “走!我走前面!”敖金彧赶紧抢在他前面下去。   地窖入口处照下来的光线只能让他们隐约看见里面的情形,入目没有过于血腥的残酷场景,敖金彧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皱起了眉头。   这底下没看见尸首血迹,但血腥煞气却这样浓郁,追寻源头,居然是地窖中央那个大水缸。   敖金彧盯着那个一人合抱不住的大水缸若有所思——这不会就是那个罐中鬼藏身的地方吧?   殷北看起来打算径直往罐子那里走去,敖金彧抢在他前面打开了罐子,把他挡得严严实实,自己先探头看了一眼。   “有什么?”殷北也不跟他抢,直接问他。   敖金彧摇了摇头:“只有上次行李箱里那种怪怪的头发,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应该都跑了。”   “嗯。”殷北也不意外,那家伙之前就一点面都不露,举动十分谨慎,觉得有危险,早早带着罐中鬼跑了也不是没可能。   他瞥了眼水缸,“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至少现在知道,他们应该跟那个老道士叫‘正心’的徒弟有点关系。”   “嗯。”敖金彧点了点头,没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   这里是养罐中鬼的地方,它抛弃了这个罐子,恐怕是要换个更大的,这种大小的罐中鬼,得吃了多少人……   还有老张的尸身也没有看见,联想到罐中鬼的习性,恐怕是全都吃光了。   敖金彧看了眼手机,暂时没有信号,他皱起眉头,身边的殷北拉了拉他:“那边好像有东西。”   “你平常鼻子不是挺灵……”殷北顿了顿,“哦,你屏息了。”   他拉着敖金彧走到地窖角落里,指了指地面,“这下面应该有东西。”   “让我来!”敖金彧蹲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一把短刀,一下一下专心刨着地面,不多一会儿,果然从地下挖出来一件有些破破烂烂的染血衣服。   “真的有东西!”敖金彧有些意外,“你怎么发现的?”   “直觉吧。”殷北蹲下来,神色平淡,“我觉得一般怪物吃人也不喜欢吃衣服,就跟我吃粽子也不吃皮一样。”   “但这周围没看见,我就想是不是被埋起来了。”   敖金彧:“……”   多么奇妙的比喻句。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敖金彧条件反射一转身,手中短刀挽了个刀花,一把将殷北拦在了身后,“小心,有鬼气……”   怜春君掩唇笑起来:“是我呀。”   “我刚刚给你们发了消息,没人看吗?怎么吓成这样。”   “地窖里没有信号。”殷北回过头,“你们……”   他目光在张小宝身上顿了顿,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同,而后装作没有察觉收回了目光,说完了后半句,“……怎么来了?”   敖金彧这才放松下来:“哦,吓我一跳。”   “是呀,黄主任给我们指了路,就留在那里处置那两个老家伙了。毕竟是凡人,处理起来要叫警察。”怜春君掩着唇笑弯了眼,“黄主任一路可抱怨了不少,你回去以后准要被他唠叨了。”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不过这里恐怕也要叫警察了。”   他指了指被埋在地下的衣物,“恐怕受害者不少。”   怜春君的表情凝重起来:“只有这些,其他都没留下?”   “恐怕都被罐中鬼吃干净了。”敖金彧话说到一半,忽然收了声,瞥向张小宝,有些笨拙地安慰,“老张是妖怪,也许能找到点什么……”   他苦了脸,觉得能找到身体的一部分,大概也不算安慰。   “……没事,能找到遗物也好了。”张小宝苦笑一声,“可惜就是我太久没见他了,也许见到他的遗物也认不出来。”   “穿什么衣物你不知道,那想想总带在身上的那些?”怜春君安慰般提了一句,张小宝反应过来:“对啊,戒指!结婚戒指他一定一直都戴着!”   敖金彧精神一振:“我帮你挖!那么小可能不好找……”   “没事,我自己来吧。”张小宝低下头,“我自己来吧……”   殷北拉了敖金彧一把,他后知后觉地抓了抓脑袋:“那我们出去等你。”   两人一起出了地窖,怜春君守在地窖门口。   敖金彧飞快往旁边跑了两步,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舒缓了脸色。   殷北轻笑一声,敖金彧回过头来看他,有些紧张地对他招了招手,殷北就走近了两步。   敖金彧压低声音问:“我现在能问问题吗?”   殷北点了点头。   “你其实早就知道鬼神,对不对?”他眼巴巴看着殷北,“你看起来既不害怕也不吃惊,应该是早就接触过。”   “但是……”   “但是我对你说我不信鬼神。”殷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就是我故意要瞒着你。”   他站着,神色淡漠如常,从脸上几乎看不出情绪。   敖金彧缓缓眨了眨眼:“那你现在承认了,是不是证明我们关系变好一点了?”   殷北:“……”   “你这个凡事只往好处想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你是不是骗我了?   殷北:我是。   敖金彧:你居然承认了!你好诚实!你果然还是舍不得骗我!   殷北:? 第24章 重瞳   “可我确实觉得高兴。”敖金彧眼巴巴看他,执着非要他承认一般又问了一遍,“关系算好一点了吧?”   殷北避开了他的目光:“……那如果你往后发现,我骗了你更多呢?”   “那就看你说实话的是哪些部分。”敖金彧略一思索,“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秘密。”   殷北目光复杂,如果这个秘密指的是他是条龙的话,那可真是太好发现了。   “哎,你们都没有出事吧!”黄主任圆滚滚的身型出现在道观门口,他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朝里张望,没看见张小宝的身影,吓了一跳,“小宝他……”   “我没事。”张小宝正从地窖里钻出来,他眼睛红红的,紧紧握着手里一枚已经擦干净的结婚戒指,“戒指我找到了。”   黄主任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长长叹了口气,走近拍了拍张小宝的肩膀:“节哀。”   张小宝低着头:“没事,先聊正事吧。”   他吸了吸鼻子,“我如今成了半妖,我、我爸临死前看到的画面我也看见了。”   敖金彧打起了精神:“看见道士了吗?罐中鬼呢?或者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厉鬼?”   张小宝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肯定用了什么法术,我看到的画面是破损的,头还痛得厉害。唯一看得清楚的,只有一双眼睛。”   “一双眼睛?”黄主任有些意外,“你会画画吗?能不能把它画下来?所说变化之术不算少见,但样貌特征多少也算是个线索。”   他又宽慰道,“不会也没事,我们可以联系专业的画像师,尽量还原你见到的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未必需要画。”怜春君掩唇笑了笑,眼里却没有温度,黄主任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张小宝跟着点了点头:“因为很特别。”   “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怜春君说,这叫重瞳。”   “重瞳?”敖金彧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   黄主任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一目双瞳,是天生异象。”   “更有传言说……”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殷北一眼,“这是天生圣人的象征。”   “造字仓颉、上古舜帝,都是传说中生而重瞳的人物。”   殷北翻着手机,目光平淡:“某度说这是白内障早期表现。”   黄主任:“……”   怜春君忍不住笑起来,敖金彧好奇地凑过去看他手机上重瞳的图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样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里?”张小宝有些着急,结结巴巴地问,“是、是同族吗?”   “不是。”敖金彧肯定地摇了摇头,“印象不深,应该不是太熟悉的,就是有点眼熟,大概是在什么宴会上见过……”   “妖怪什么奇形怪状的没有?”怜春君笑盈盈地说,“别说重瞳了,舍不得自己一身皮毛变个毛人的都有,只不过——”   她眼睛转了一圈,落到神情凝重绷紧了脸的黄主任身上,轻巧地开口,“巧极了,三界互助委员会的那位代理会长,姜家不世奇才,姜越人似乎就是天生重瞳呢。”   张小宝微微睁大了眼,在在场几人之间来回看了看:“这……”   “别慌。”殷北懒洋洋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既然有了线索,去查不就好了。”   “重瞳稀少,但也不至于就他一个,先问问他的不在场证明。”   黄主任苦着脸:“这怎么问?我上门去审我上司吗?”   “不破不立。”殷北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居然还露出了些许笑意,“说不定查完你就上位当会长了。”   “可饶了我吧!”黄主任额头汗如雨下,忍不住嘀咕,“哎,我这一天天跑东跑西的,运动量也够多的了,怎么不见瘦呢!”   他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回过身来作揖拜了拜,“这事得从长计议,还望几位先不要声张,我得想个办法。”   “小宝……”   他顿了顿,看着茫然无措的年轻人开口,“没查清之前,三界互助委员会也不安全,还是拜托二位再看顾他一阵子。”   “反正房租你们付,我倒是无所谓。”殷北已经拔腿往道观外面走了,他打了个哈欠,“毕竟我只是个无辜的凡人。”   “我觉得,那画面我看都看到了,应该、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找我麻烦了。”张小宝挠了挠头,然后低下头,“不过我现在是妖怪了,是不是离凡人远一点比较好?”   “你如今已经觉醒,尘埃落定,他们也来不及阻止了,应当不会再花大力气来抓你。”黄主任思索着,“你要回家交待一下也好,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先在他们身边待着。”   “毕竟还是头一次当妖怪么,身边也没个大人陪着。”怜春君笑起来,“三界互助委员会有妖怪培训手册,回头我发你一份。”   “要我说,你还是现在他们那儿住几天,反正在对门,想独处就独处,想串门就串门,哪怕是想想从今往后要做些什么也好。”   殷北已经走出了道观大门,敖金彧探出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   他一向只负责那些需要打架的外勤活动,剩下的收尾不在他的工作范畴内。   黄主任眼不见心不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哦!张小宝走吗?”敖金彧热情邀请,“晚上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   张小宝犹豫了片刻,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我再想想吧……我先回家去一趟。”   “哦。”敖金彧想了想,把对门的钥匙给他,“你拿着这个吧。”   张小宝露出些许感动的神情:“龙哥……”   敖金彧轻快摆了摆手:“反正我要住回北北家了,这个也用不上。”   张小宝:“……”   不好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摸了摸鼻子,也告别黄主任一行人下山。不过他收下了那把钥匙,多半还是打算回去的。   黄主任目送他们下山,忍不住叹了口气:“委员会来的人,都把老张叫成‘叛徒’,一口一个,我心里实在有些不舒服。”   “我本来是想着,把那孩子也留在三界互助委员会,只是现在看来……”   “就让他自己选吧。”怜春君笑意淡下来,明知故问,“黄主任觉得老张不是叛徒吗?”   “他不是。”黄主任回答得斩钉截铁,他苦笑一声,“怜春君何必试探我?我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他并不是真心想为他们做事,跟着他们前往对方的大本营,也是想找机会传回些情报,他……”   黄主任悲痛地闭上眼睛,“他或许还想着要做一次孤胆英雄,恐怕在心里把无间道过了无数遍,想着怎么演身在曹营心在汉。”   “可对方压根没打算让他入伙,他们只把他当做饵食。”   “他是个小妖怪,苍天之下,不过凡俗,可……”   “可这世间万物,生而就有贵贱。”怜春君目光冷冷,“但弱小凡人也要活,孱弱幼妖也要活,没人能轻贱别人的命。”   “黄主任,我家大人从前就帮了你不少,往前不是看天帝的面子,往后也不是看姜家的面子。”   怜春君笑起来,“只是因为无论时局动荡,你都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   “三界兴亡,能帮就帮——如今三界互助委员会里,还把这句话当真的人可不多了。”   黄主任微微闭上眼:“我明白。”   怜春君轻笑一声:“大人的意思就是,你有什么想做的,放手去做。”   “看在往昔交情,只要你本心不变,他至少会保你一条命。”   黄主任忍不住苦笑一声:“那可真是多谢冥王大人了,只是不要拖累大人才好,毕竟我这要是掺和进去,恐怕也要惹下不小的麻烦……”   “哪里的话。”怜春君掩唇笑起来,居然还带着几分得意,“真要论起来,冥府十君哪个身上没有天大的麻烦?”   “实在不行,你就把那活辞了,来我们冥府。”   怜春君笑弯了眼,“我们这儿有鬼神仙妖,还没有过凡人呢。”   黄主任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他总算松了口气:“有这句话我也放心些了,其实,我的计谋当真需要冥府协助……”   他压低声音和怜春君商量了几句,怜春君连连点头:“我瞧着是个好主意,大人应当也会同意。”   黄主任这才微微放松下来,恢复了平常好脾气的笑脸:“那就麻烦怜春君了,其实我方才就想说了,不过想着大人还不想暴露身份……”   他苦笑一声,“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真还打算藏起自己的身份吗?”   他斟酌着词句,“我觉得小敖,多少也察觉到不对了。”   “就算察觉到不对,多半也只会猜他是个道士,张小宝说,他还猜大人是个半妖呢。”怜春君掩唇笑起来,“再不济知道他是鬼了,那也离‘冥王’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这……”黄主任有些犹豫,“其实我觉得,小敖是个好孩子,瞧着这苗头也不错。只担心互相瞒着,反而误了一段好姻缘。”   “好姻缘呀……”怜春君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黄主任虽然热心,却不懂情爱呢。”   黄主任挠了挠头,露出苦笑:“实不相瞒,我是全真派的道士,也是出家人,确实……”   怜春君低笑一声:“您想想,倘若他们如今是以‘酆都大帝’和‘东海龙太子’的身份遇见,还能是如今这幅模样吗?”   “这天道牵的红线,是天定姻缘也是枷锁,哪怕是真心实意的,都好像沾了几分天机。”   “不过是换个假名而已,该是谁还是谁,反倒无拘无束——就看他们看不看得透了。”   ……   敖金彧和殷北一路往山下走,敖金彧上来得匆忙,没有好好看过周围,这回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北北,我们走回去吗?好像还挺远的。”   “一会儿打车,先去下面那个村庄看看。”殷北微微抬起下巴,“这上面的道观还卖纸钱,应该跟村民有些来往。”   敖金彧眼睛一亮:“他们说不定知道‘正心’!”   他顿了顿,“不让他们查吗?”   “他们查他们的,我查我的。”殷北斜睨他一眼,“去不去?”   敖金彧毫不犹豫:“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冥府HR——怜春君   明天入v啦!老规矩入v三更!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明天入v三章评论发小红包,三章都有,记得来薅我=3= 第25章 问询   两人并肩下了山,沿着路边往村庄的方向走。   鉴于某条龙过于坦率的个性,殷北提前交代了他一会儿少开口,先装作社恐不爱说话的模样。   敖金彧懵懵懂懂理解了“社恐”的意思,大概知道,是让他先不要张嘴的意思。   村庄就在坟堆不远处,不用走进去,隔着路就能看见人影——几个老人搬着板凳坐在路边聊天,看到他们过来,一个个毫不遮掩地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殷北脚步顿了顿,努力忽视自己的抗拒,艰难往前迈出了步伐。   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要主动承担起和人社交的重任。   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没开口,那边的老太太已经先搭话了:“你们是哪家的啊?脸生得很哇。”   对方操着一口有些口音的蹩脚普通话,周围看着的其他老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殷北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人调戏了的错觉。   他沉默片刻,努力维持着礼貌的表情回答:“我们不是住这里的……”   他还没说完,老太太就爽朗笑起来,七嘴八舌地接过了话:“我们知道的,住这里的我们哪能不认识!”   “来干什么的啊?大学生吗?是不是迷路了啊?”   “卖保险的吧!上次还来了拍视频的!”   殷北:“……”   敖金彧着急地看了眼沉默以对的殷北,又看了看热情过头的老太太,忍不住拉了拉殷北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嘴。   他看起来想说话,但是还记得殷北交待的不要随便说话。   殷北闭了闭眼:“……你说吧。”   敖金彧立刻张开嘴,露出阳光灿烂的笑脸:“阿婆,我们是来找人的,你们知不知道那边山上的道观啊?”   老太太笑起来:“这里哪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肯定知道的哇!那是棋山观!”   “棋山观?”敖金彧念叨了一句,“但是我们看门匾都没有啊……”   “原本有的,后来么……”边上的老人冷哼一声,“惹上事了,被人家拆了呗!”   敖金彧露出困惑的神情:“啊?可是我们听说那里虽然偏僻,但是很灵的!”   殷北忍不住侧目,他以为这家伙不擅长说谎,多半也不擅长问话,没想到居然还像模像样的。   敖金彧察觉到他的视线,飞快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一脸真诚地看向老人。   “很灵?”老人们面面相觑,“那道观里面只有陈老头吧?我记得他当年是放牛不小心让牛跑了,怕被打死才上山做道士的,他哪里灵了!”   “还有他那个捡来的徒弟啊!不过他们好像也只卖卖纸钱,没听说会做什么法事啊?”   “就是啊,做法事还是要找村头的老黑婆!”   “哎!你别说,怎么不灵!我之前头痛的厉害,陈老头给我看了看,还真好了!”   殷北和敖金彧对视一眼,道观里的人果然和这个村子有联系。   “是他徒弟。”殷北适时开口,“我们听说,有个小道长虽然年轻,但是很灵,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陈老头的徒弟。”   多话的老太们沉默了一瞬,殷北敏锐地从这一瞬的沉默里察觉到了什么。   敖金彧假装没有读懂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接着说:“那个小道长好像叫‘正心’,是叫这个吧?”   “正心啊……”老人的表情有些微妙,“就是小癞头嘛。”   有个老太太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小癞头可不是灵不灵,他啊……”   她飞快看了眼同伴,“他是有点邪门的。”   殷北对这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挑了挑眉毛,老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哎哟,我记得谁说他是被拐子拐了跑出来的?跑来我们村的时候又脏又臭,头都烂了,我们就叫他小癞头。”   “我们村支书给他吃的,他不肯吃,然后趁我们不注意,又去隔壁张家的厨房偷!”   “隔壁张家的就要打他,结果……”   他们压低了声音,像在说鬼故事,“结果小癞头叫了一声,叫得像鬼一样,隔壁张家的就倒在地上了!”   “我那时候在,就记得小癞头看他的眼睛,吓死人了!”有人赶紧补充,“隔壁张家的进医院也没看好,说是什么病我也忘了,反正就瘫了,要我看,可不是生病,就是中邪了!”   “反正从那以后我们就觉得小癞头邪门,本来是要把他赶出去的,但是陈老头把他捡回去了,说差个徒弟。”   “那之后他们就不怎么下山了,小癞头肯定记恨我们,基本都不往村子里来!他们就在山上过,钱肯定没多少,但山上还有地,应该也能凑合过。”   “你们要找他们,上去就行了。”   殷北略微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他们……”   他顿了顿,没有立刻告诉他们这两人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只是问,“山上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了吗?”   “没有了,谁没事来这啊。”老人摆了摆手,“不过小癞头好像好久没下山了。”   “以前偶尔还会看见小癞头下山,他长大了倒是长得像模像样的,只是那双眼睛还是看得人不舒服。”   他求证般问自己的同伴,“最近是不是没见到过了?”   几人纷纷点头,说是有一阵子没见到过了。   殷北歪了歪头:“陈老头、小癞头……都是外号吧?就没有全名吗?”   “全名……”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居然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   殷北面色古怪:“小癞头都不上户口吗?”   “这谁知道……”   忽然有人叫起来:“不对,小癞头上了户口的!之前那房地产公司不是要来商量给钱的事,不也去了道观里?”   “那山那么大一片面积,我还想着他们两人能分多少钱,就悄悄问了几句,谁知道那人根本不理我……”   敖金彧提醒了一句:“跑题了!”   “哦!”那老太太反应过来,“反正分钱看户口本人头,小癞头既然有份,那他的户口肯定在陈老头那里。”   殷北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他原本还好奇,养着厉鬼的人为什么没把老道士喂了罐中鬼,却把他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如果对方是他名义上的“儿子”,那或许能解释这种情况。   “那座道观我听说能分好大一笔钱。”有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那阵子陈老头不是从山上下来过,找过村长吗?我听说他就是听了那边的价钱心动了,想要劝村长呢!”   殷北像是随口问了一句:“看样子好像没谈成?”   “那可不。”老太太扁了扁嘴,“做生意的人精得很,先给陈老头好处,想让他来哄我们,但我们也不傻。”   “他们谈不拢价钱,还找了□□来呢!要不是出了点事,恐怕现在还不肯走……”   敖金彧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啊?”   老太太健谈得很,神神秘秘地说:“死人啦!”   “那房地产商的一个什么经理,掉进河里,冲走不见了!捞了几天什么都没捞着!”   殷北神色微妙:“这里有河?”   “有啊!”老人莫名骄傲起来,“以前我们这儿的水可甜了,都不用过滤!不过最近是不行了,井水也不干净了……”   能打到井水,那底下有地下河的可能性很大。   殷北想起笼夜君说的“养蛊”,表情更加微妙了几分,这个村子的风水还真是不怎么样。   “人居然没捞到吗?这么急的河?”敖金彧有些意外,“在哪儿啊?”   他有点跃跃欲试,毕竟他是条龙,一般人捞不上来的东西,他总能捞到。   “那河也不急。”老太太嘀咕了几句,“照理说总能在下游找到的,但就是找了几遍都没找到,邪门极了。”   殷北问:“报警了吗?”   “他们报了警,我们可不找警察。”老头露出愤愤的表情,“他们可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敖金彧竖起了耳朵。   问了几句发现,原来是当初跟房地产商那边有过冲突,好几个动了手的村民被带走拘留了几天,“官商勾结”的流言就在这村子里传开了。   “那个经理不见了,他们本来要抓小癞头的。”有个一直吧嗒吧嗒抽着烟的老人忽然开口,冷冷瞅了他们一眼,“那人之前和小癞头有过节,我看见他推了陈老头,小癞头差点动手打他。”   “但警察找过小癞头,他那时候在镇上的超市里,有监控,而且那个经理是在所有人看着的时候,自己叫着冲进河里的。”   他干哑地笑了一声,“警察就觉得不是小癞头干的,但要我说,那小崽子可是有点邪门的。”   “你们找他做好事可能不灵,找他干坏事那可能是百试百灵。”   他说完,也不等回复,拎着烟站起来就走了。   “哎?”敖金彧有些意外,边上的老太太摆了摆手:“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   有人小声嘀咕:“但那小子确实邪门啊……”   晒太阳的老年人谈兴正浓,有的没的跟他们讲了一箩筐,不过看样子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了。   敖金彧和殷北作势要告别,敖金彧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张纸,写了一串号码给他们,郑重交待:“以后他们要是还叫打手来,你们就打这个电话。”   老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被他的气势唬到,小声问:“这……你难道是什么大官吗?”   “啊?”敖金彧露出几分茫然,“我不是啊!”   老太太看了看纸上的号码:“那这是?”   敖金彧一脸正气:“扫黑除恶热线。”   “咳。”殷北飞快转头,假装自己刚刚没笑。   告别了神情有些微妙的老人,敖金彧见四下无人,鬼鬼祟祟拉了拉殷北的衣摆,一脸跃跃欲试:“我们去看一眼那河吧?”   --------------------   作者有话要说:   v后更新固定12:00和21:00啦,其他时候出现就是加更XD今天是三更所以18:00还会有一更=3=   顺便带个预收!   《是海豹精不是人鱼》   鎏海是个海豹,成精的那种。   因为成精太早,一不小心保持着糯米团子的模样过了三百年,好不容易迎来渡雷劫化人形的那天——结果化形一半被雷劫劈穿越了。   好消息:虽然穿越了身体虚弱但他渡劫成功了。   坏消息:他卡BUG了,半人半海豹模样暂时变不回去了。   他穿进了研究所的大鱼缸里,周围有群奇怪的人类,他们的头头是个长得好看但气场吓人的白大褂,虽然一见面就对他上下其手,但只要他开口,新鲜的鱼类任他挑选,漂亮宝石都能送给他当做鱼缸装饰。   鎏海决定忍辱负重,对白大褂撒娇打滚热情贴贴,试图混过这段虚弱期然后跑路。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住的500平大鱼缸上贴着个标签——   编号2231,物种:人鱼。   某卡BUG混吃混喝海豹:……要命,误会大了!我再吃亿顿就准备跑路!   经历了物种大灭绝的人类文明进入星际时代,试图复苏当年的地球物种。天才生物学家江浔博士主导“塞壬计划”,编号2231的人鱼成功诞生,堪称跨时代的重大进展。   一不小心跟着白大褂上了电视的海豹精:……救命。   记者:江博士,请问您有什么要说的吗?小人鱼目前状况怎么样?和预想一样吗?   江浔:它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尾巴似乎有些浮肿。   鎏海看了看自己圆润的尾巴。   江浔:不知道是不是水质的问题,他有点掉麟现象,而且还会捡拾其他鱼类的鳞片试图贴到自己身上,恐怕是有点自卑。   曾经试图贴点鳞片装人鱼的鎏海:……   江浔:与记载不符,他唱歌非常难听……   鎏海愤怒地撞了撞大水缸,一向不苟言笑的江博士露出笑意,隔着玻璃轻轻安抚他:还有,他有点被我惯坏了,脾气很不好。所以,你最好不要说他坏话。   表面一本正经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江博士X有亿点能吃脑回路清奇海豹精 第26章 后知后觉   暗色的小河不算清澈,能看见海底随波飘动的根根水草,敖金彧站在河边,目光深邃,跃跃欲试。   殷北扭头看他:“你打算怎么办?”   敖金彧二话不说,直接撩起了衣服。   “等等!”殷北如临大敌,一把把他的衣服下摆又拽回去,一脸警觉地和他僵持着拉扯,“你脱衣服干什么!”   敖金彧露出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下河啊!”   “我没带换的衣服,只能先脱掉。啊,你会害羞吗?要不你先转过去……”   殷北闭眼揉了揉眉心:“穿着!”   “哦……”敖金彧想着穿衣服下水也不是大事,反正他也不会感冒,转身就打算表演一个姿势漂亮的金龙入水,然后又被殷北一把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殷北拉着他,面无表情:“你非要下水才能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倒也不一定。”敖金彧诚实地回答,仰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可是我好久没有游泳了,就想顺便……”   殷北:“……回头给你买个鱼缸,现在忍着。”   敖金彧大概是把“鱼缸”听成了“浴缸”,一下子高兴起来:“好!那样泡泡也可以!其实我也觉得这里的水不太干净,不是特别想下去的!”   他兴致勃勃地一扭头,“让我看看这河里……”   小金龙一下噤了声。   殷北扭头看过去,凝滞水面散发着黑沉死气,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详。   但他没有看见水鬼,一个都没有。   敖金彧微微蹙起眉头,看起来有些难过:“北北……这河下面,有好多尸骨。”   “大多数是小孩子,也有成年人的,但基本都是很多年前的了,没有最近的,应该没有那个经理。”   “罐中鬼不是吃人吗?”殷北垂下眼,“如果正心真的和罐中鬼有关,他应该不会浪费那个经理的血肉。”   “没有近年的尸骨才显得奇怪,那些多半都被喂了罐中鬼。”   他瞥了敖金彧一眼,“人在这片土地活了多少年了,无论哪一条河哪一条路下面都埋着无数尸骨,重要的是如今的人有没有重蹈覆辙。”   “这座村庄虽然风水不好,但我没看出凶煞戾气,这些尸骨是往昔的沉疴,但不是如今的。”   敖金彧侧目看他,缓缓眨了眨眼。   殷北挑眉:“想问我怎么这么了解?”   “不是。”敖金彧摇了摇头,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我只是觉得,你果然是嘴硬心软的人。”   殷北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哎!”敖金彧大惊失色,“等等我啊北北!”   “十五分钟后是最后一班公交车,不想走回去就快点。”殷北双手插兜,“我已经累了,想回家躺着了,你把消息发给黄主任吧,陈道士的身份好查,他徒弟要是跟他在一个户口本上,就更好查了。”   敖金彧应了一声,一边摸出手机发消息,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两人坐上了空空荡荡的公交车。   敖金彧大约是第一次坐公交车,多少带了点没见过世面的傻气,坐不住般左看右看。   殷北觉得好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回答那些好奇宝宝一样的问题,让他自己去网上查吧。   敖金彧仰起头把每个站名都看了一遍,好奇地拽了拽吊环,然后兴致勃勃地回头:“北北!”   殷北闭着双眼,微微斜靠着座椅,看上去居然已经睡着了。   但敖金彧立刻闭上了嘴,眼巴巴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弄出任何动静。   平稳驾驶的公交车上,偶尔响起宛如隔着一层雾气的鸣笛声,敖金彧没有出声,他在盯着殷北的脸看。   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点评过殷北的面相了,他习惯见人先看相,対于外貌好不好看反而会更加不在意一点。   这会儿殷北闭着眼睛,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虽然面相不好,但长得却很好看。   尤其是骨相漂亮。   他平日里看人总是带着三分不耐,因此显得脾气不好生人勿近,但这会儿闭上了眼睛,往常的疏离淡漠收敛起来,比常人更加苍白的肤色反而衬出几分脆弱。   行驶中轻微颠簸的公交车让人觉得平静,但他的心脏又莫名雀跃得很,居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敖金彧把这份心情当做担心——他担心眼前这个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就像他的命数预示的那样。   他盯着他的脸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如果这里的轮廓再稍微平缓一些不那么锋利,如果这块骨稍稍往下一点……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按在了殷北的下巴上,看起来似乎还是想把他的下巴揉宽两分。   敖金彧:“……”   他正要心虚地悄悄收回手,殷北骤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青年一双眼睛黑得如敛光黑石,刚从睡梦中醒来没有焦距,眨了眨眼才亮起一点内敛的微芒。   四目相対,敖金彧一动不能动。   殷北面无表情,微微扬了扬下巴,把自己的脸从他手里挪开,似乎还带着几分困惑:“你干什么?”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敖金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整条龙迅速升温,“我不是想要摸你!呃,也不是……”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就是我、我虽然摸了,但不是那个意思!”   他红着脸,不敢対上殷北的视线,看起来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殷北:“……”   明明是他摸我,为什么好像我摸了他一样?   “小声点。”殷北蹙起眉头,“不是那个意思你摸我干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龙能说出什么正当理由。   敖金彧踌躇一下,硬着头皮开口:“你睡着的时候没有呼吸,我有点担心就看了一眼,然后……”   他小声嘀咕,“然后我就看你的面相,我想着,如果这里……”   他虚点了一下殷北的下巴,“能宽一点,你说不定能活久一点。”   殷北:“……”   如果一般人用这样的理由,殷北多半不会信,但如果是这条龙……   他还真有可能做这种事。   殷北嗤笑一声:“那照你这么说,我该去整个容?”   敖金彧挠了挠头:“也不用……你现在很好看,而且,命数后天也很难改,我只是想想。”   殷北收回了目光。   敖金彧难得安静了片刻,他往前趴在椅子背上,歪头看殷北。   殷北坐在窗边,敖金彧坐在他外面一个座,这龙也不知道收敛自己的目光,眼巴巴看着他,殷北想当没察觉都不行。   他慢慢转过头:“你看我干什么?”   敖金彧把声音闷在自己的手臂里,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物理压低声音:“你其实知道鬼神,那你……知道我不是人类吧?”   “嗯。”殷北应了一声,伸手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挂的龙形玉佩,暗示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份。   敖金彧笑弯了眼:“那就好。”   “其实我还有不少秘密,但是……”   他顿了顿,“我想慢慢跟你说。”   就像问题可以慢慢问,他想说的也可以慢慢说。   殷北垂下眼,他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   无论是车窗外暖洋洋的光线,还是小金龙澄澈的视线,都让他觉得古怪。   他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把消息发给黄主任了吗?他回了没有?”   “发了。”说起正事,敖金彧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本来想回去再跟你说的。”   “陈老道叫陈锋,没人知道他已经死了,但初步尸检发现,他已经死了两个月了,死因是突发性脑梗。”   “还有‘正心’,户口本上记载他叫‘陈正心’,他倒是有记载,三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死于一场车祸。”   殷北安静地思考着。   “有一个古怪的地方。”敖金彧摸着下巴,“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问了村民最近有没有见过陈正心,他们说最近没见过。”   “说的是最近一个月,但有人说,上个月还见到了。”   敖金彧缓缓扭过头,“但那个时候,他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这可真是个能在炎炎夏日让人脊背蹿上一股凉意的话题,所幸殷北対这个话题免疫良好。   他垂下眼:“一般人看不见鬼吧?”   “他们能见到死后的陈正心,是他们集体撞鬼了,还是……”   “还有可能是他拥有一具能被凡人看见的尸体。”敖金彧煞有介事地点头,“他们怀疑他是不是成了僵尸,但死于交通事故的尸体没有被盗窃的迹象,已经妥善处理了。”   “所以只有可能是有人帮他制造了身体。”   殷北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傀儡师。”   “対,就是我们在医院遇到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和他有关系!”敖金彧露出苦恼的神色,“可惜我们没抓到他,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殷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居然生出在他面前显摆一下的冲动。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看着窗外:“会找到的。”   因为该问的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他们就要把这个饵放出去了,三界互助委员会肯定会注意到他,还有他们想钓的鱼也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钓鱼,金龙上钩(bushi 第27章 N市   “大人,傀儡师已经从冥界放出去了,他自以为自己多得了几年寿命,一点也没怀疑。”   勿善君笑得得意洋洋,“他房子那儿也有千傀君一直盯着,目前还没什么异常。”   “嗯。”殷北应了一声,抽空从游戏屏幕上挪开目光瞥了她一眼,“我有个问题。”   “为什么是你来报告,笼夜君呢?”   勿善君一脸正色:“笼夜君有事。”   殷北没被她那么简单的糊弄过去:“什么事?”   勿善君嘿嘿一笑:“帮我代班。”   “我出来透透气么,今天天气这么好……”   殷北看了眼窗外,天空阴沉一片,白天也黑得像是夜晚,对鬼来说,确实是个好天气。   勿善君见他没多说什么,又说回正事:“傀儡师正朝家走呢,大概傍晚能到家,一路平安无事,不知道是‘逆天’的消息慢了一点,还是他们也不在意他。”   殷北神色如常:“继续盯着就好,总会沉不住气的。”   “好。”勿善君露出笑脸,“最好多憋一会儿,晚上再动手,那才是我们的主场呢。”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勿善君眼睛转了一圈,笑嘻嘻地开口,“对了,大人,你和东海龙宫的小太子相处得怎么样?”   “他还活着。”殷北面无表情,“我也没被烦死。”   “就这样?”勿善君一脸失望,“你们就没擦出点什么火花吗?”   “火花?”殷北似笑非笑,“他倒是会喷祥瑞龙炎,我让他给你来一口?”   “咳!”勿善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这倒是不必了。”   她打量房间一圈,又问,“他不在家,是又有任务了?”   “他出差。”殷北收回目光,懒洋洋回答,“三界互助委员会找到了陈正心的下落,他作为S市外派人员协助抓捕去了。”   “哎,原来东海龙太子也得上班出差。”勿善君抹了抹自己不存在的感同身受的眼泪。   殷北扫她一眼:“又给敖醒月当间谍来了?”   “这怎么能是做间谍呢!”勿善君义正严词,“敖醒月可是我超越种族的好姐妹,按照辈分,敖金彧也得喊我一声‘姨姨’!”   殷北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哦——”   “我说你怎么那么起劲,想要撮合我跟敖金彧,怎么,你也想我叫你一声‘姨姨’?”   “啊哈哈……”勿善君心虚得眼神乱瞟,“那怎么敢呢,您可是我老板,我就算辈分上是姨姨,您也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啊对!我还有正事要说呢!”她飞快转移了话题,“先前不是少了件镇物吗?”   她指了指通往镇狱的那个房间,“那人又把镇物还回来了。”   殷北对那件镇物还有点印象。   那是个有大功德的人遗留下的徽章,他去世后,家人日子过得艰苦,殷北让人花高价从他儿子那里把徽章买来了。   不久前对方找到了他们,希望能够把徽章买回去。   他的母亲已经弥留之际,想要看看父亲的老物件——就是这枚徽章。   他们已经渡过了最难的时间,当年走投无路辍学边缘的少年也已经成家立业,他们想花钱把它赎回来。   殷北答应了这个交易,也没问他要钱,对方十分感激,现在母亲已经离开了,就又把这枚徽章还回来了。   勿善君笑起来:“原本我想小金龙在这儿镇着,这徽章倒也没什么必要了,没想到他正好出差去了。”   “那可真是来的巧了,我帮你把徽章镇回去。”   她正要往房间里飘,殷北忽然开口:“等等,把徽章给我看一眼。”   “嗯?”勿善君有点奇怪,但还是乖乖递出了那枚徽章。   那东西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的彩漆都有些斑驳,金属面也有刮痕,但不知为何,依然熠熠生辉。   殷北看了它一会儿,手中忽然燃起幽蓝火焰,把它包裹在内。   “哎?”勿善君愣了愣神,“大人你这是……”   幽蓝火焰中忽然传来一丝难以察觉的焦味,一点残渣扑簌簌从徽章里落下来。   “什么玩意!”   勿善君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凑过来看那黑灰,“烧焦了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   “虫子。”殷北垂眼摩挲着那枚徽章,神色冷然。   “靠!”勿善君已经撸起了袖子,“我找那人去!”   “等等。”殷北叫了她一声,“事关镇物的交易,你们从来都会仔仔细细盯着,他们有所古怪吗?”   勿善君皱起眉头认真思索,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   “问我们要回徽章的时候,他相当难以启齿,并且做好了被大宰一笔的准备。我们说不要钱还他时,他也不肯接受,最后还是悄悄把钱留下了。”   她露出几分得意,“当然了,您说了不要他们钱,我肯定是要做到的,我们又把钱放在花里送回去了。”   “我原本是想,投桃报李,他一定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善意,才会在母亲离世后,把徽章送了回来……”勿善君嘀咕了一句,“多好的事啊。”   “是啊,多好的事啊。”殷北的神色冷淡下来,“我不介意有人惦记我的位置,又不介意他们一遍又一遍朝我挑战,但我不喜欢有人利用弱小凡人的善意作恶。”   “查查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找过他们,把那只小虫子找出来。”   勿善君飞快看了眼殷北的表情,不再开玩笑,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她把虫子掉落的灰烬收起,微微皱起眉头,“这东西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往前也从没见过,还是得找了解的人问问。”   昆虫种类繁杂,成了精的多半会有些麻烦的特殊能力,就是没成精的这些,不是专家也根本难以辨认。   勿善君不甘心般翻来覆去看那灰烬,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老大你怎么察觉的?我怎么感知都觉得这东西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我也没察觉。”殷北神色冷淡,“只是我一向运气不好。”   “敖金彧一走,就正巧有人把镇物还了回来……我不会有这种好运气。”   勿善君沉默片刻:“……好有道理。”   殷北把镇物抛还给勿善君,勿善君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虫子不是被烧掉了吗?不能用了吗?”   “先不用了。我也要出趟门,有人惦记着镇狱,你去找小和尚来住两天吧。”殷北放下了手柄,“让渡厄君去接他。”   “好!”勿善君又露出笑意。   殷北从来不怕劫期,但他只是不怕,却从来都妥当谨慎,勿善君只觉得刚刚提起来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等一等。”殷北又忽然开口。   “嗯?”勿善君停下了发消息的动作。   “差点忘了,里面现在住人了。”殷北拿出手机,给敖金彧发了个消息,“等我跟他说一声。”   敖金彧很快回了消息:“嗯嗯,你让他住吧,我不在家也担心那里的阴气呢,有人能镇住的话再好不过了!”   没过多久他又问,“不过,小和尚,是多大的小和尚啊?”   殷北挑了挑眉,抬起头:“他同意了,去叫吧。”   勿善君目光复杂:“这不是关系挺好的嘛?我看你也不觉得烦啊。”   殷北抬起眼,勿善君立刻转身,“哎,小和尚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在哪来着……哎哟!”   没过多久,厨房笼上一片黑雾,渡厄君从中探出头来:“大人,宝戒大师来了。”   一个一身白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就从巨大龟首上跳了下来,恭敬朝着殷北行了一礼:“大人。”   “好久不见了,宝戒大师。”勿善君笑嘻嘻地叫他,被称为“宝戒大师”的小和尚少年持重,客气礼貌地朝她行了一礼:“勿善君。”   这位宝戒大师看着年纪小,来头却不小,是天生佛骨的罗汉转世,正以自己的方式轮回修行。   如果不是冥府出面,其他人想要见他一面,都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   殷北跟他打了个招呼:“小和尚,帮我看着点镇狱,回头让你们使唤勿善君。”   勿善君表示抗议:“怎么又是我遭殃!”   “镇狱关系天下太平,我能帮上忙,自然义不容辞,不求回报。”宝戒大师眉目如画,神色虔诚,小小年纪就仿佛圣洁不可侵犯,“大人,这次叫我,难道是……”   殷北摆了摆手:“不用操心,镇狱没什么异常,只是我要出趟门,这里又总被人盯着,以防万一而已。”   宝戒大师明显松了口气,点头就要往房间里去。   殷北忽然想起来:“啊,对了,那里最近住了人,万一他要是回来了,你记得我叫北斗。”   宝戒大师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怎么有人能住在这里?”   “不是一般人,跟你一样也能当个吉祥物。”殷北意有所指,“就是比你吵很多。”   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颗水果糖,开玩笑般放在小和尚脑袋顶,“麻烦了,请你吃糖。”   “大人!”小和尚少年老成的外壳总算有所松动,露出几分气恼,但到底握紧了糖没有松手,低下头小声说,“多谢大人。”   他转身钻进了房间。   这小和尚一本正经得很,打坐入定之后一口水都不会喝,但只有对糖没什么抵抗力。   殷北当初开玩笑说他不该叫“宝戒”,应该叫“戒糖”。   勿善君好奇地问:“大人,这次出门你要去哪啊?”   殷北看他:“傀儡师到哪了?”   勿善君立刻来了精神:“N市!我这儿地图正同步着呢!走吗大人,出去兜风啊!”   殷北点了点头:“那就去N市。”   ……   此时的N市,敖金彧打了个喷嚏。   边上N市三界互助委员会的道长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没事吧上仙?莫不是水土不服感冒了?”   敖金彧露出迷茫的神情:“啊?我怎么会感冒啊?”   “也对也对,上仙是天生祥瑞,怎么会感冒呢。”道长神态慈祥,“不过我们N市也有不少特产,上仙是东海出身,果然还是喜欢海鲜?”   “我们这儿有个特产虾饼,那滋味鲜美异常……”   敖金彧成功被带跑偏:“啊,虾饼啊,那我回去的时候买几个……不对,我们不是来抓人的吗!”   敖金彧一脸正色,“工作时候,不能谈吃的!”   道长哈哈笑起来:“那些事自然不用上仙担心,要我说,这样的任务让上仙出手,未免太大材小用……”   敖金彧忍不住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道士像是拦着他,不让他参与陈正心的抓捕?   --------------------   作者有话要说:   勿善君:坐班哪有外勤快乐啊! 第28章 诱饵   敖金彧起了疑心,但又担心误会了别人的好意,决定稍稍测试一下。   他开口问:“我们现在往陈正心那儿去吧?”   道士顾左右而言他。   他停顿一下,又问:“哪里可以买到虾饼啊?”   道士眼睛一亮,热情介绍:“说到正宗的虾饼,这必须要去城南的小店,别看店破……”   敖金彧确认了,他毫无疑问就是不想自己参与抓捕。   他想起自己出发前,怜春君意味深长的话——“这次能去的只有你了,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就回不来了,小太子,你要当心的可不只是‘正心’,还有‘别有用心’。”   敖金彧神态微妙,他摇了摇头停下了脚步:“你既然不带我去,那我就自己去了啊?”   道士脸上笑容僵了僵,装作无辜模样:“上仙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想,您第一次来,怎么也得好好招待,既然您着急,那我们便过去……”   “你打算骗我吧。”敖金彧看着他的脸,这倒不是面相看出来的,这只是直觉。   他摇了摇头,“我不跟你走了,我自己去。”   道士皮笑肉不笑,显然也不想跟他装了:“上仙是第一次来N市吧?人生地不熟,你打算怎么去呢?”   “要我说,你跟我一起逛逛特产,我们请你吃香喝辣,相安无事走过这一遭便罢了,何必节外生枝呢?”   敖金彧低头摸着手机,道士以为他在找人告状,冷笑一声,“我实话讲,你们S市出了个叛徒,就要变天了。”   “看在你是东海龙宫的小太子份上,我也尊你一声‘上仙’,你要是识相……”   敖金彧抬起了头,道士似乎笃定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站在原地神态自若。   敖金彧微微抬头:“我打好车了。”   道士卡了卡壳,似乎没想到他刚刚低头居然是在叫车。   “S市变不变天我不知道。”敖金彧轻轻摇了摇头,“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打量着对方的面相,“我刚刚就想说了,你面相看起来还不错,财运官运都挺好……”   道士面色有几分古怪,心想这东海小太子难道真跟传闻中一样,是个行事古怪过分天真的傻子,自己这样跟他叫板了,他还在说好话?   敖金彧面色真诚:“你这幅面相,思虑太重、机关算尽,小心劳心伤神,反而成了心魔,功亏一篑。”   道士变了脸色,正要说话,敖金彧又拿出手机,“啊,我车来了。”   他走之前回过头挥了挥手,“对了,你说的好吃的那家虾饼记得把地址发给我啊,我回去的时候带点给北北!”   道士气急败坏:“我……”   敖金彧已经坐上了车,出租车融入车流,朝着目的地驶去。   敖金彧到了目的地,先下了车,探查了下,果然找到了三界互助委员会用来防止凡人误入的结界。   ——他刚刚在车上和黄主任、怜春君通了气,黄主任说这个地址多半不会有问题,毕竟他们也不想留下字面的把柄,果然是真的。   三界互助委员会的结界不是用来防自己人的,只要知道法门,轻而易举就能进去。   敖金彧才一脚踏进去,一只差点被打出原型的熊精就擦着他的身边滚了过去。   敖金彧被吸引了目光,脚还没落下去,忍不住先多看了他一眼。   “你你!”熊精倒在地上,一脸惊讶地指着他,“你怎么来了!”   敖金彧一眼看见陈正心被他们围在中间,浑身煞气,看起来早已没了人样——他果然用的是傀儡。   N市三界互助委员会派出的人员在他身上套住了绳索,结果他直接放弃了躯体,以厉鬼姿态凶悍攻击,逼退了众人之后再重回躯体,轻而易举地挣开了束缚。   他身上煞气浓烈,光看根本想不到他居然才是死了几个月的厉鬼。   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四仰八叉倒了一地,陈正心缓缓扭过头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逐渐爬上森森鬼气。   敖金彧有些困惑:“你们……没事吧?你们都打不过他,为什么还不让我帮忙啊?”   “咳咳!”   四仰八叉的人员好像伤得更重了,领头的那个忍不住辩驳,“我们不过一时失利!”   敖金彧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他配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得给你们留点面子。”   陈正心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朝他冲了过来,敖金彧一点也不怕,他的存在就克制了大部分鬼物,金光一闪,祥瑞龙炎迎着他撞了上去。   但陈正心的攻击只是一个幌子,他佯装攻击,实则夺路而逃。   “站住!”   敖金彧连忙追了上去。   ……   另一边,殷北也悄然到了N市。   路边的烟酒店开着门,老板随意坐着,打了个哈欠。   殷北走了进去,老板掀了掀眼皮:“去后面坐吧。”   勿善君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笑:“哎呀,千傀君现在这样可真有老板的样子。”   “毕竟我现在就是老板么。”千傀君笑起来,“要演谁可不能只学皮相,底子也得学像了。”   他看了殷北一眼,“大人怎么来了?”   “我猜他们想不到我要来,所以我就来了。”殷北打量着他的货架,指着冰棍问,“你这儿的东西能吃吗?”   “付钱就能。”千傀君笑着,“拿底下的,上面的临期了。”   勿善君嘴馋地看他:“老大我也想吃!”   “你回头让食堂做,这儿的味道不怎么样。”殷北叼着冰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远远斜看出去,“那就是傀儡师的家?”   “是。”千傀君微微点头,“他家还有5具傀儡,我原想装成他的傀儡,也许更能出其不意。不过在门口察觉到他家似乎被人布了结界,不清楚对方底细,我担心贸然进入会打草惊蛇。”   “三天前有人也来过他家门口,同样没有进去,我想或许是冲着他的傀儡来的。”   “嗯。”殷北眯起眼,“来了。”   几天不见的傀儡师大摇大摆地走在马路上,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诱饵,正一无所知地往家走去。   “进去吗?”勿善君跃跃欲试。   “等会儿。”殷北神色冷淡。   “等什么时机?”千傀君谨慎地问。   “等我吃完冰棍。”殷北咔擦一声咬下最后一口,随手看了眼冰棍上的字,“切,果然没有再来一根。”   勿善君无言以对:“老大你对自己的运气有什么误解啊!”   “走吧……”殷北还没站起来,傀儡师就尖叫着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脚步一顿,又改了主意,“等会儿,先看看。”   傀儡师夺路而逃,但没跑两步,就被人堵在了小巷里。   ——他果然不怎么擅长战斗,手里没有傀儡的时候,更是几乎跟一般凡人没什么区别了。   殷北的表情有些意外:“这不是棋山观里跑了的陈正心吗?他怎么在这儿?”   他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敖金彧是来抓捕陈正心的,陈正心在这儿,那敖金彧……   果然,登场自带祥瑞金光特效的敖金彧追在陈正心身后,一边喊着“别跑”一边追了出来。   敖金彧脚步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看向路边的杂货店。   殷北就地一蹲,躲在了货架后面。   敖金彧嘀咕一句:“啊?是我的错觉吗?”   千傀君低头看向蹲在柜台后边的殷北,有些迟疑地开口:“大人?”   “别吵。”殷北有些头疼,“麻烦。”   勿善君嘿嘿笑起来:“老大你躲什么呀?”   “躲麻烦。”殷北往外看了一眼,三人正在对峙,形势不明,“他要是两个都抓到了,你们就不用出手。”   千傀君轻轻点头:“那要是没抓到……”   “那就跑了哪个抓哪个。”殷北打量着四周,“等着看吧,这一片小地方,藏了多少鬼神,等他快要抓到的时候,总会有人坐不住的。”   “我们等那些坐不住的。”   敖金彧只走神了一瞬,很快收回了目光,他面露惊讶:“哎!是医院那个傀儡师!”   “纠缠不休!”陈正心脸色阴沉,他一只手抓着傀儡师,但傀儡师看起来却恐惧极了,扭头朝敖金彧求救:“救命!救命!只要救我,我什么都说!”   敖金彧露出几分茫然:“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没有没有,我都死过一会儿,我改过自新了!”傀儡师依然坚信自己是从冥府那里多得了几年寿命,挣扎着想要向敖金彧求救。   他心里清楚得很,被三界互助委员会抓了他可能要吃些苦头,但落在陈正心手里他可能生不如死!   “搞不明白。”敖金彧摇了摇头,“算了,那就先一起抓回去再问吧。”   他看向陈正心,“你没带罐中鬼吗?”   陈正心冷笑一声,显得相当怨恨:“那是‘逆天帝’的赏赐,我没有办好事,自然就被他收回去了。”   “都是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   他不再收敛煞气,破损的傀儡躯体上不断龟裂渗出血液,看起来更加骇人,目光怨毒,“你们都该死!”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傀儡师怎么也在这儿?   殷北:……是大自然的馈赠,反正不关我事。 第29章 自投罗网   “短短数月就能拥有这种程度的煞气,这厉鬼应当也有些机缘。”千傀君注视着战局,“只是不巧东海这位小太子天生祥瑞,千年厉鬼来了都要甘拜下风,算是鬼物的天生克星了。”   “隔了这么远,我都觉得那气息让人心有余悸。”   勿善君也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确实,不过这鬼是不是有些奇怪?”   殷北只从柜台露出小半张脸:“他在护着自己的‘肉身’。”   “特地来抓傀儡师,傀儡师有怕他得厉害,我想他的躯壳多半是傀儡师做的,只是强度一般,反而局限了他的力量。”   “如果不拘泥于肉身,或许反而能更强。”   “毕竟是厉鬼,这幅模样也算正常。”千傀君微微摇头,“厉鬼多有执念,他的执念,恐怕就和肉身有关。”   “嗯。”殷北冷眼看着他,“当初在道观里,他也没有让罐中鬼吃掉他师父的躯壳,反而把他的魂拘在躯壳里,给了他还活着的错觉。”   “或许对他而言,这有什么特殊含义。”   场中的敖金彧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问:“你师父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是你特意这么做的吗?”   陈正心似乎被刺激了一下,没有回答,攻击却更加迅猛。   勿善君起哄般朝殷北挤了挤眼:“哎呀,小太子也想到了,这就叫,心、有、灵、犀——哎哟!你怎么又打我!”   殷北面无表情:“看你的,别吵。”   烟酒店门前爆开一团耀眼的光芒,千傀君点头下了判断:“胜负已分了。”   他话音未落,陈正心终于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傀儡躯体逃窜,那具破烂傀儡被敖金彧拎在手中,随手塞进了储物袋里。   傀儡师半趴在地抱着他的腿,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敖金彧皱着眉头,试图把自己的腿抽出来:“你松开我。”   傀儡师面露恐惧:“我什么都说,你别让我死啊!”   敖金彧头疼地往后看了一眼,N市三界互助委员会那些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个都没过来,以至于现在连个能把傀儡师拉着的人都没有。   不远处陈正心蜷缩成一团,躲在建筑物的阴影下,用怨毒的眼神看向敖金彧。   他身侧站着个娇俏妖异的少女,身后张开一双翅膀,手里还握着几根坚硬如铁的翎羽,就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陈正心拎了出来。   殷北挑了挑眉:“罗罗鸟也来了。”   “这么看来,罐中鬼和逆天这两条线,可以并成一条了。”   罗罗鸟救了陈正心,但他们之间看起来却也不是相亲相爱的同伴气氛。   她冷哼一声,带上些许不耐烦:“大人早就跟你说了别来!”   “我那具肉身撑不了多久了,他得给我弄个新的。”陈正心隐隐压着怒气,“除了他没人能做那么像!”   “你一个鬼,非要肉身干什么!”罗罗鸟翻了个白眼,“自找麻烦!这家伙消失那么长时间又突然出现,肯定是着了别人的道了,你居然还敢来找他!”   “我为什么不能要。”陈正心脸上煞气蒸腾,“我活着的时候要什么,得看天、看命、看人脸色,我如今死了,有了力量,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我才不管什么厉鬼不能有肉身,我非要!”   “你!”罗罗鸟面带恼怒,又突然收敛了怒意,她幸灾乐祸般笑起来,“你想要肉身?要我说,傀儡师做的也不能算肉身,那只是傀儡。”   傀儡师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我做的是活傀!以假乱真!”   “闭嘴!”罗罗鸟瞪他一眼,故意朝着陈正心说,“哼,你要是真有本事,真想要肉身,就去找酆都大帝的晦气好了。”   “天底下超脱的鬼就他一个,能有肉身的鬼也就他一个,我听说他正是劫期,说不定你就能把他拉下马,自己当冥王呢?”   “那那超凡入圣重塑的肉身可比傀儡师做的好多了。”   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对三圣有些概念的人,都能意识到她是在嘲讽,但陈正心不久前还是个凡人,他不知道“酆都大帝”意味着什么,居然真真切切地心动了。   看他有些意动,罗罗鸟差点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忍住:“所以,你也不用非带走那个蠢货,走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再废物也该过来了,我可不跟你在这儿耗。”   她作势要走,陈正心终于下定决心:“走吧。”   罗罗鸟冷哼一声,带着他就要离开,敖金彧直接追了上去,但他们眼前骤然展开一张黑白画卷,阴阳鱼合抱纹样浮现,硬是扛下了一击祥瑞龙炎,他们趁机消失在了原地。   这时候N市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才姗姗来迟,只来得及看见消失的阴阳鱼纹样,一个个错愕地睁大了眼,有人大喊了一声:“是太极图!”   千傀君神色微动:“大人,这是姜家秘宝太极图。”   顿了顿补充一句,“一贯是姜越人带在身上的。”   “这是不是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勿善君神情微妙,反而觉得可疑,“这会儿就毫不遮掩了?”   “但也不好作假,毕竟太极图一向是姜越人的本命法宝。”千傀君思索片刻,“即使是我伪装,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殷北已经站了起来,“我去追,勿善君去和他们说一声,这人我们冥府扣下了。”   “千傀君……”   千傀君主动开口:“我先不暴露身份,还在此地观察一阵,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前来寻迹。”   “嗯。”   殷北一步跨出追了出去,勿善君精神抖擞地整了整衣服:“那我就去了!”   千傀君眼里带上几分笑意:“我猜他不会愿意叫你‘姨姨’。”   “谁说我是为了这个!”勿善君露出些许恼怒的神色,她扬起下巴飘了出去,“我是给我好姐妹的儿子撑个场子!”   她才一登场,在场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似乎没想到刚走一个厉鬼,又来一个鬼气更加浓重的。   但她穿着冥府制服,身上只有纯阴鬼气,没有凶煞之气,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是冥府的……”   “冥府勿善君。”勿善君神色冷淡,正经起来还有几分唬人,只朝他们微微点头,看向敖金彧的时候才露出些许笑意,“小太子,借一步说话。”   她才不给这群打官腔的凡人面子,只点名要跟敖金彧说话。   “我吗?”敖金彧有些意外,他回头看了眼,N市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们脸上带着些许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也都不敢插话。   “什么事啊……”不知道怎么,敖金彧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勿善君笑容温和:“是代我家大人,给您传个消息。”   想象中的甜蜜笑容并没有出现,敖金彧反而如临大敌,警觉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才磨磨蹭蹭往前走了一步。   勿善君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她说他家大人,敖金彧想到和自己有婚约的那位酆都大帝了!   坏了,失误,早知道说自己是敖醒月的小姐妹了!   勿善君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我家大人说,那两个家伙我们冥府先带走了。”   敖金彧愣住了:“啊?”   勿善君硬着头皮往下说:“大人说,我们和三界互助委员会毕竟不是一家,还是分清一些比较好,现在人是我们抓到的,自然是我们先审。”   “等我们问完了,自然会把人放出来,到时候请几位自己再去抓吧。”   她自觉没办好事有些心虚,说完就跑,也不做停留,只留下傻眼的敖金彧和面面相觑的三界互助委员会众人。   敖金彧皱着眉头,身后的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推出来一个据说远房亲戚能和龙扯上点关系的妖怪:“那个,上仙,她说什么呀?”   敖金彧郁闷地回头看他一眼:“说人他们冥府带走了,被截胡了。”   那人傻笑起来,拍马屁般说:“哎呀,三界谁不知道您和冥王的关系,在冥府就是在我们手里,一样的一样的。”   “什么关系?”敖金彧板起脸,“不一样!”   一向好脾气的小金龙转身就走,本来想马不停蹄回S市,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中途拐了趟城南买了传闻中的虾饼。   ……   另一边,罗罗鸟带着陈正心飞了一阵,才察觉到不对。   她猛地停下来,焦急地转了一圈:“坏了!这条路不该有什么长!”   “有人找上我们了。”陈正心眼里浮现些许煞气,“怎么了,你怕了?你不是有太极图,再跑一次不就好了。”   “谁怕!”罗罗鸟怒骂一声,咬牙嘀咕,“那太极图可不是我的,是逆天帝大人的!他不过帮我一次,怎么会帮我第二次,而且……”   “而且,你现在应该听不见他的声音。”殷北坐没坐相,曲着一条腿坐在路边的石头墩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刚刚的情形,那位逆天帝大人应该正全程听着呢吧?”   “下回你直接点,给他开个直播怎么样?”   “你是……”罗罗鸟浑身羽毛炸起,迅速后撤拉开了距离,“酆都大帝!”   “哦,你还认识我啊。”殷北笑起来,“荣幸。”   “你慌什么。”陈正心回头扫了她一眼,目光阴沉,“你不是让我把他拉下马吗?现在不是正是时候。”   罗罗鸟怒骂:“蠢货,你……”   殷北笑起来,他难得笑得这么开心,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么笑,多半就有人要倒霉了。   “是啊,我自投罗网,你可得好好抓住机会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谁跟酆都大帝有关系了!我才没有!   殷北:乐。 第30章 委屈   片刻之后,笼夜君来把一妖一鬼拎走。   殷北看起来有点郁闷。   笼夜君默默挪动步子站到他身后,才开口:“大人,怎么了?”   “啧。”殷北不大痛快地撑着下巴,“我刚刚听他说大话,还以为他有多少本事。”   “我本来还想耍一下威风,还没来得及开始他们就晕过去了。”   笼夜君默不作声。   殷北摆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了眼睛:“带他们回去吧,罗罗鸟虽然也是虺级,但她用了太极图,无论是什么企图,应该比傀儡师更核心一点,多问问她。”   “陈正心怨气入体,不是能正常思考的状态,不过帝罪君知道怎么审鬼。”   “实在问不出来,就先去食堂要份‘断头饭’给他吃了。”   殷北说的“断头饭”是指三圣之一,人圣司南星做的饭,能消怨气,还神台清明。这位大人物是三界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只爱做饭逗逗小动物,常年位居三界人气榜TOP1。   那里的饭一般都是阴差们自己去吃,但偶尔遇到难对付的鬼,也会打一份饭喂他吃,不过之后这欠的功德是要还的,又被戏称为“断头饭”。   笼夜君轻声应了:“嗯,这次的两位看起来都比傀儡师更硬气一些,帝罪君恐怕要花些功夫。”   “他就喜欢花功夫。”殷北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太好审的他还觉得不过瘾。”   他又问,“千傀君蹲到什么没有?”   笼夜君尽职尽责回答:“我们走后没多久,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姜越人带着姜家一行人来过。”   “应当是悄悄来的,没惊动当地三界互助委员会。”   “太极图出现,他们怎么也要来看看的。”殷北若有所思,“不过姜越人既然能自己来,就说明他的本命法宝没被人直接取走,否则怎么也要元气大伤一次。”   “N市的三界互助委员会还没给他们传消息吧?”   “应当没有。”笼夜君谨慎地回答,“他们一回去就忙着开会了,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应当还没有把见到太极图的消息往上报。”   “姜家人应该是自己察觉,而后找过来的。”   殷北又问了一句:“姜家人撞上敖金彧了吗?”   他还挺想看敖金彧看看姜越人的面相,那龙看人似乎挺准,姜越人有没有心怀不轨,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笼夜君微微摇头:“没有,东海小太子似乎不太高兴,很快就走了,如今应该已经到家了。”   殷北站起来:“那我也该回去了。”   他拎上在千傀君烟酒店里薅来的零食,伪装成刚刚出门买了零食的样子,站到了自家门前。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敖金彧就坐在沙发上。   “北北!”敖金彧眼睛一亮,但又很快黯淡下去,他看上去居然有点失落。   殷北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电视也没开,也没在玩手机,似乎只是在发呆。   “你怎么了?”殷北默默从零食袋里拎出一罐可乐放到他脑袋上,敖金彧一动不动,居然真的把一罐可乐顶了起来。   敖金彧迟疑片刻,指了指自己拎回来的袋子:“我买了特产,听说是好吃的……”   “你自己还没吃吗?”殷北看了眼袋子,把虾饼拿出来研究了一下,“这是热着吃还是就这么吃?”   “看着像是油炸的,我拿去微波炉转一下。”   “哦!”敖金彧应了一声,看着他懒洋洋走进厨房,微波炉“嘀”一声启动,居然察觉到了些许日常的平和温馨。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安抚了些许,犹豫了一下,把自己脑袋顶上的可乐拿下来,跟到了厨房门口:“帮我也热一个!”   “大师吃不吃啊?”   “知道了,大师不吃荤腥。”殷北应了一声,他还在考虑要不要问问敖金彧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自己开了口。   “我没去自己房间,那位大师是不是还在里面?我担心打扰他。”敖金彧靠着厨房门,难得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我今天工作遇到点麻烦。”   “什么麻烦?”殷北思索了片刻,难道是N市的三界互助委员会给他找茬了?这倒是不意外。   敖金彧抿了抿唇,有些愤愤地说:“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然后脾气很古怪,做事随心所欲的家伙!”   微波炉“叮”一声,殷北觉得这人说的好像有点像自己。   他缓缓扭过头:“嗯?”   敖金彧犹豫了片刻,小声嘀咕:“他其实跟我有点关系,但我……也不是很想跟他有关系。”   殷北:“……你继续说,我在听。”   确定了,这人说的就是我。   “哦。”他面无表情地断出虾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餐厅,“边吃边说。”   “你要听我抱怨吗?”敖金彧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回到客厅,“那我说了啊!”   “嗯。”殷北露出些许笑意,他倒要听听这龙打算说自己什么坏话。   敖金彧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开口说:“其实,我和他有婚约。”   殷北随口附和了一句:“哦,这年头有婚约的不常见了。”   “对吧!”敖金彧高兴得几乎要摇尾巴,“我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原本是想退婚的。”   殷北咬了口虾饼,微波炉里热过一轮的滋味肯定比不上刚出炉的,不过味道还算不错,他问:“那为什么没去?家里不同意?”   “也不是。”敖金彧也跟着吃起来,“倒不是不同意,就是跟我说再等一等,他最近……最近遇到点麻烦。”   “本来就难熬,我这时候去退婚,给人家找麻烦也不太好。”   殷北反应过来,应该说的是他最近在劫期。   敖金彧皱着眉:“我本来想,也许他也不在意这份婚约,那等他麻烦的时间过了,我再去退婚就好了。”   “但我今天遇到他手下的人了。”   殷北明知故问:“哦,他还有手下啊?”   “嗯,可多了。”敖金彧认真点头,“他还挺厉害的,手底下的人也很厉害。”   “你见过怜春君吧?她也是他手下的人。”   “哦……”殷北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我这次去N市出差,是为了抓陈正心。”敖金彧不甘心地抿了抿唇,“他好像早就注意到陈正心了,我们刚刚打完一轮,他们跑了,我正要追,他就把人给截了!”   “还特地让人来跟我说,自己把人带走了……”   殷北吃着虾饼,忽然有些心虚。   他确实坐收渔翁之利了,非要说起来,好像是坑了他一把。   他清了清嗓子:“那你们什么人也没抓到?”   “也不是什么人都没抓到。”敖金彧低着头,“抓到了一个傀儡师,就是之前在医院的那个人。”   “但是我刚刚问了两句,他早就被冥府抓住了,他们一直都没告诉我们,审完了才把他放出来。”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而且恰好是在这个时间点放出来,我总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算好的。”   殷北:“……”   他打开了零食袋子,“吃点吗?”   “有什么啊?”敖金彧立刻把脑袋凑过来,对着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挑挑拣拣。   殷北看着他的后脑勺,思索着开口说:“其实你想退婚的话,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不对,他也许并不在意。”   敖金彧愣了愣,抬起头看他,殷北正想着这句话是不是不太适合由他说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我之前也不着急,因为反正、反正我自己也没有喜欢的人。”   殷北表情有几分古怪:“那现在有了?”   “啊?没……”敖金彧下意识想要否认,但又迟疑了一下,“应该没有吧?”   殷北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还有应该的?”   敖金彧挠了挠头,看着他傻笑起来。   “其实我还想过,万一我见到他,其实也很喜欢怎么办。”殷北正打算站起来,告诉宝戒大师没事了,但敖金彧突然开口,他脚步顿了顿。   “但我果然还是想解除婚约。”敖金彧神色难得露出几分认真,“哪怕我之后喜欢上他,那也跟婚约没关系,只是出于我自己意志的喜欢。”   他又笑起来,“不过也不会那么巧了!而且,他截胡了我要抓的人我还记得呢!”   “那你好好记得。”殷北轻轻摇了摇头,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里带上点笑意,“我去问问宝戒大师房间状况怎么样。”   “哦。”敖金彧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早就知道那个房间有问题吗?你果然从一开始就骗我!”   殷北回过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嗯,我是,怎么样?”   敖金彧认真思索片刻,指了指零食袋子:“那我再拿一包?”   殷北笑起来:“都给你,随便吃。”   他打开了门,宝戒大师正打坐入定,双手合十,虔诚专注,听到开门声这才微微睁开眼。   “大人,你回来了。”宝戒大师神色凝重,“镇狱沸腾,很不平静,这几日恐怕要当心了。”   敖金彧只听见前面的“大人”,错愕的睁大了眼:“大人?”   “北北你不会是出家人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你刚刚说的话我能录下来吗?以后能有用。   敖金彧:啊? 第31章 看戏   殷北沉默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最近脱发吗?”   敖金彧皱起脸:“不是有那种不用剃头的俗家弟子……”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还挺有可能的。   佛门一向喜欢捡那种一看就命苦的孩子,要渡人出苦海,而且殷北偶尔身上会有种超脱凡俗的气质,说不定就是……   殷北似笑非笑看向宝戒大师:“他说我是俗家弟子,大师你说呢?”   宝戒大师垂眸摇头:“不是。”   这尊大佛,可没哪座庙放得下。   “哦……”敖金彧不知道怎么松了口气,带上几分好奇问,“那你和大师是怎么认识的啊?大师好像不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   但明显气息不是一般人,似乎比一般修道者还要厉害几分,年纪轻轻佛法精妙,不是有大机缘就是来历不简单。   宝戒大师沉默片刻,眼神悄悄往殷北身上瞟了瞟。   殷北眼睛都不眨一下:“路边捡的,大概是有缘吧。”   宝戒大师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皱成一团,艰难闭上了眼睛,忍住了反驳的冲动,默默在心中念起了经。   敖金彧好奇地问:“大师怎么了?”   殷北把他往外推,张嘴胡说八道:“你手里的虾饼太香了,大师看馋了,还不快拿远一点。”   “哦哦!”   敖金彧一叠声应了,感觉拿着虾饼往外拉开了距离。   宝戒大师脸上表情更加艰难,小声抗议:“我才不馋!我是见不得人撒谎!”   “可我是鬼撒谎。”殷北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看开点吧大师。”   “走吧,这次的因果已了,回头你们再找我帮忙,就是新欠我的了。”   宝戒大师面上显露些许无奈:“我早就说过,因果纠缠,可不是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就能算清的。”   “大人当初助我等降服那修罗恶鬼……”   “停一停。”殷北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要是这么算,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我救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个人都要把当初的故事翻来覆去讲一遍,我不得被烦死?”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戳了戳宝戒大师脑袋顶上的戒疤,“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感恩戴德。”   “走了,我让人来接你回去。”   宝戒大师捂住自己的小光头,一本正经地说:“好吧,大人慈悲心肠,也不喜欢挟恩图报,我都知道的。”   “我?慈悲心肠?”殷北露出好笑的神情,“你这不是说谎说得挺顺畅的吗?”   宝戒大师正要争辩,敖金彧在外面叫了一声:“北北!有人敲门,我从猫眼里看是个大和尚!”   “接你的人来了。”殷北从口袋里摸了一把糖,塞进宝戒大师兜里,“走吧,走吧,我家可没斋饭给你吃。”   宝戒大师涨红了脸,但根本说不过他,只能被他一路带到门口,送到门口人高马大的青年和尚手里。   宝戒大师在离开之前忽然不甘心地开口:“我并不嗜甜!”   殷北脚步一顿,没想到他想了一路,最后反驳的居然是这一点。   他嗤笑一声,敷衍点头:“是是是!”   宝戒大师一本正经地开口:“若要戒掉,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觉得,人要五根清净,是求心中……”   殷北把门一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小和尚念经念得我头疼。”   敖金彧忍不住笑起来,殷北轻轻踹他一脚,“笑什么?幸灾乐祸呢?”   “没有!”敖金彧赶紧澄清,“我是想起我妈,我爸每次跟她讲卦象、算术之类的事,她也总说‘念经念得我头疼’。”   “我觉得你和我妈一定聊得来!”   殷北:“……”   你猜的很对,我跟你妈确实很聊得来。   殷北一点都不想和他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顺口问了一句:“三界互助委员会那边怎么样了?”   “啊?”敖金彧皱起眉头,“那边也有点奇怪。”   “我回来本来是想去报告的,但是黄主任跟我说今日先不要去了,我跟他说了太极图的事,但他现在还没回消息……”   “有点奇怪,黄主任一向回消息最积极了。”殷北点了点头,“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要不要去看看?”   敖金彧有些犹豫:“可黄主任说不要去……”   殷北提议:“我跟你一起去?”   “好啊好啊!”刚刚还有点犹豫的敖金彧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们拐过去看一眼,要是不方便进去就当是散步!”   殷北:“……”   这家伙变脸未免太快。   他看着小金龙傻乎乎的笑脸,忍不住“啧”了一声:“你都不问一下,我怎么突然对三界互助委员会感兴趣了吗?”   “啊?”敖金彧愣了愣,思索了片刻,皱起眉头,“是有点奇怪,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殷北挑眉:“为什么?”   “直觉。”敖金彧自信指了指自己,“我看人一向很准的!”   “我信你便是信你了,不会再摇摆不定。”   殷北差点被他的灿烂笑脸晃瞎了眼。   他静默片刻,别开目光开口:“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三界互助委员会现在遇到点麻烦,具体是什么麻烦还不能告诉你,你太傻了,告诉你你就演不像了。”   “好了,现在我把企图告诉你了,你还上不上套?”   “来了来了!”敖金彧往前一步和他肩并肩站立,双手像是被无形的绳子套住一样并拢抬起,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兴奋,“我上套了!走吧!”   他故意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哎呀,我突然就想去三界互助委员会一趟,北北跟我一起去吧?”   殷北看着他蹩脚的演技嗤笑一声:“你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骗空财色,一定是运气很好。”   他指了指座椅上的特产,“你就假装去送特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敖金彧一拍脑袋,又回头问他,“你喜欢吃吗?喜欢吃我多给你留两个!”   殷北靠在门口笑他:“没良心的,你一开始没想给他们带吗?”   “也不是不想给他们吃。”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老实交代,“就是没想到,光想给你带了。”   殷北:“……”   这龙有时候好像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一点必要的敷衍和遮掩也不知道,猝不及防就会像这样说出些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来。   殷北僵在原地,幸好敖金彧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拎起虾饼就高高兴兴地和他站到了一起:“出发!”   殷北生出一种自己养了只大型犬,现在正带着他出门遛弯的错觉。   ……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三界互助委员会的门面。”敖金彧和殷北并肩走着,那袋虾饼在他手里晃荡晃荡,彰显了主人此刻心情的雀跃。   “每个分会都有自己的特殊暗号吧。”殷北随口回答,“不然挂着‘三界互助委员会’的牌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店面吧。”   “他们没把暗号告诉你?”   “一般是第一次来的时候让前辈带着走一遍,口口相传的。”敖金彧傻笑起来,“我那时候走得太急了,他们以为我还没出发,我都已经到S市了。”   “等他们通过了我的申请,说让人去S市车站接我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在这附近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法门,想自己找到地方,结果还在这里……”   他顿了顿,露出笑脸,“在这里遇见你了,好巧哦!”   殷北:“……”   他们的遇见,多半跟天道有关系。   既然是天道牵的红线,他们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别有缘,也很正常。   但电脑系统出错,把他分到了殷北的房间里,就太过刻意,怎么看怎么像是人为的了。   “我们上次被人发现了地方,这次稍微挪了挪,刚搬完没多久。”敖金彧抓了抓脑袋,“北北你毕竟不是我们的内部人员,你一会儿就在外面等,我进去看一眼啊!”   殷北点了点头,敖金彧指了指一间不怎么起眼的麻辣烫说:“就是这里了。”   “这次我们……”   敖金彧正要给他介绍,麻辣烫店门口忽然飞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敖金彧手比脑子先动,飞奔过去直接把人接下,稳稳放到地面。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啊!”对方还没受伤已经先嚎起来,“哎我的屁股……哎?不疼?”   他惊讶地摸了摸屁股,扭头对上敖金彧的视线,一愣,“小敖?你怎么来了!”   殷北指了指敖金彧挂在手臂上的虾饼:“给你们送N市特产,黄主任你这是……”   “哎呀,不好啦!”黄主任焦急起来,一边嚷嚷一边对他们挤眉弄眼,“怜春君把上头来的人打了,正在里面大打出手呢!”   “什么!”敖金彧先是一惊,然后对上黄主任明显有故事的表情,迟疑着接话,“那、那我……”   “事到如今,也不能纵容他了。”黄主任一副下定决心的艰难表情,“小敖,你、你给她一记祥瑞龙炎,让她清醒清醒!”   “呵。”原本还亮着的天色骤然阴沉下来,怜春君手上拎着个牛角妖怪从麻辣烫店里走出来,黑发无风自动,煞气冲天,“我倒想瞧瞧传闻中龙宫太子的本事。”   “无缘无故怀疑我们冥府,昔日天帝在时也不敢这样嚣张。”   “今日不管是谁来了,都从我手里讨不了好!”   殷北在一旁看戏,心中生起些许自豪,看看他们冥府的演技,再看看黄主任这干巴巴的演技。   果然我冥府人才辈出。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中午和晚上的更新都挪到23:00后啦!啵啵大家 第32章 计谋   敖金彧错愕看向黄主任,又呆呆抬头看向怜春君,结结巴巴开口:“我、我……”   黄主任和怜春君根本没期待他能说出些什么来,不过像敖金彧这种个性,就是要这样手足无措才像真的。   怜春君漂浮在原地,随手把牛角妖怪往地上一丢,姚波流转,妩媚与杀气合二为一:“还有人要来领教?”   她打黄主任的时候收了手,揍其他人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的,一时间无人胆敢应声。   敖金彧抬了抬手,脸上显而易见地纠结:“那我打了啊?”   他手中亮起一团火焰,但却迟迟没有扔出去。   怜春君轻笑一声,转身打开冥界通道就要离开,此时麻辣烫店里走出来一个看气质就像是大人物的健硕老头,他阴沉着脸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看样子是刚刚被怜春君重点照顾过了。   “怜春君,这便是冥府的态度吗?”他沉着脸语气带上些许威胁,“你可不要一时自作主张,给酆都大帝添了麻烦,他如今正是劫期,你这样给他树敌……”   怜春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阁下自认为能给酆都大帝添麻烦?”   “还是说……你自认为出身姜家,有了跟冥府叫板的底气?”   “小心呀,姜部长。”怜春君掩唇笑意盎然,“你迟早是要死的,得罪了我,到了地下你可是要倒大霉的呀。”   被叫做“姜部长”的老头变了变脸色,最终愤恨盯着她飘然离去,低声怒骂了一句:“年轻张狂!不知礼数!”   敖金彧想说怜春君的年纪怎么也该比这老头大的,但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把手里那团没扔出去的祥瑞龙炎收了起来,把黄主任从地上扶了起来。   黄主任“哎哟哎哟”叫着爬起来,姜部长阴沉着脸看向他,显然也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黄主任根本不在意他的眼神,愁眉苦脸地拍了拍敖金彧,还在做戏:“小敖啊,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   “啊?我……”敖金彧想起殷北还在这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街对面的奶茶店坐下了,兴致勃勃端着奶茶,一副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架势。   视力过人的敖金彧一眼看见他手边还放着一杯奶茶,意识到这多半是给自己的,他差点在这种场合露出傻笑。   黄主任看他走神赶紧找补:“不用担心,布了结界,凡人看不见这里的动静的。”   敖金彧这才回过神来,抓了抓脑袋:“哦……”   他提了提自己手里的袋子,“我想来送虾饼的,从N市带回来的特产。”   姜部长看向敖金彧的时候稍微缓和了些脸色,东海龙宫的太子和一般没背景的小妖怪不一样,不能随意呼来喝去。   他皱眉开口:“小太子,你也看见了,这怜春君仗着自己身为冥府十君蛮不讲理……”   “不会吧?”敖金彧下意识反驳,他狐疑盯着对方,“是不是你干什么坏事了啊?”   姜部长:“……”   他猛地反应过来,东海龙太子敖金彧,和酆都大帝是有婚约在身的,他断然不会帮着他们,肯定是向着冥府的!   姜部长也不再做表面功夫,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小太子和冥府是一家人!”   “谁跟冥府……”敖金彧皱起眉头,黄主任在后面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往下说了。   黄主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来:“姜部长,还是去请代理会长前来主持大局吧。”   姜部长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用不着!”   “冥府一向和三界互助委员会关系融洽,姜部长此次前来,说我们S市出了叛徒需要检查,我们当然会配合。”黄主任看起来低眉顺眼,语气却不卑不亢,“只是我看姜部长此次来势汹汹,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顺便找找冥府的茬。”   “姜部长,怜春君一向好脾气,是您误会她好拿捏了。”   姜部长一言不发,面色沉沉站在原地。   他这次来是想提醒冥府,三界互助委员会不是他们的手下,叫他们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但没想到那个什么“怜春君”这样沉不住气,不过是说让她在委员会内不要随意走动,刺了她几句话,就大打出手了!   果然是厉鬼行径,洗得清身上的怨气,但却洗不清骨子里的狠厉。   姜部长脸上露出些许恼怒:“她既然不服我们三界互助委员会管教,那便不要待在这里!”   “她本也不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不过是来帮忙的。”黄主任冷眼看着他,“代理会长让您来审理,是想知道内部叛徒真相,而不是让您借题发挥。”   他抬起头,一向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起来居然有些不怒自威的威严,“是您把事情搞砸了。”   “怜春君肯定会告知冥王,如今你的面子我的面子都不管用了,还是快些请代理会长来,趁早平息争端吧。”   姜部长面色几经变化,看样子还在犹豫。   敖金彧终于从两人的对话里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就是这个人借题发挥,找了怜春君的茬,然后她现在气跑了,去跟冥王告状了?”   “那个什么代理会长在哪里啊?他要是不愿意去找,我帮忙去找他吧!”   敖金彧表情严肃,“我妈说过,冥王这人非常小心眼,很记仇的!”   不远处看戏的殷北:“……”   确实,这仇他现在记下了。   黄主任适时添油加醋:“我与怜春君还算有些情面,先去劝劝她,姜部长还是快些去请代理部长吧。”   “就算您觉得代理部长天资卓越,将来迟早能成天帝,与冥王平起平坐,那也是将来。”   “还请稍作隐忍。”   “哼!”姜部长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愤愤一甩袖,“不过是我们不愿仗势欺人!”   “便是代理部长亲自前来,也不会允许他们这般行径!”   黄主任松了口气,看着他们重新回到麻辣烫店里,结界重新收束,街上人来人往,仿佛从未察觉这里刚刚曾经爆发过战斗。   黄主任使了个眼色,拉着敖金彧往对面走,见没人了才松了口气:“嗨呀,我还真担心那个老古董觉得冥王不会跟他一般见识非要嘴硬。”   他欣慰地拍了拍敖金彧的肩膀,“小敖啊,你也算有些成长了,还知道扯出东海龙王给我们打掩护了。”   “什么掩护?”敖金彧面露迷茫,“那话我妈真的说过啊。”   黄主任噎了一句:“……那东海龙王还真是什么都说。”   他们到了对面的奶茶店内,三个大男人坐进奶茶店还是有些显眼的,只不过黄主任此刻以没余裕观察别人的目光。   他匆匆坐在殷北面前,仿佛现在才安下心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殷北顺手把手边的奶茶递给敖金彧,敖金彧眼睛一亮,自顾自笑得阳光灿烂。   黄主任忍不住看了眼这位毫无忧愁的傻白甜一眼,操心地问:“小敖啊,你现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敖金彧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奶茶上,头也不抬:“知道啊,你和怜春君应该是联合起来骗了那个老头,要叫代理会长过来。”   “哎,我们是……啊?”黄主任正要详细解释一下,听到敖金彧的话错愕睁大了眼睛,“你知道?”   他不可置信看向殷北,殷北掀了掀眼皮:“看我干嘛?我可没跟他说。”   黄主任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敖金彧:“那他居然看出来了?”   敖金彧笑起来:“我又不傻。”   殷北嗤笑一声:“还真敢说。”   不过敖金彧虽然不擅长动脑,直觉却相当敏锐,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更擅长撇开那些弯弯绕绕,直面最核心的问题。   敖金彧咬着吸管:“不过我还不知道你们找代理会长要干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接说目的?”   黄主任沉吟片刻,还是开口:“你在N市亲眼见到了太极图对不对?”   “嗯。”敖金彧点了点头,“是挺厉害的东西。”   “当然厉害了,那是姜家的秘宝,如今是三界互助委员会代理会长姜越人的本命法宝。”黄主任意味深长,“本命法宝可不是能随意给别人的。”   “傀儡师、罗罗鸟一行人是从老张的事件里牵扯出来的,他们能够使用姜越人的本命法宝,一定与他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假如姜越人不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代理会长,那他就是逼迫老张成为‘叛徒’最大的嫌疑人。”   敖金彧反应过来了:“因为现在这组织里他是老大,所以不可能让他的手下去抓他……”   “没错。”黄主任欣慰地点了点头,“而且一旦我们显露了对他的怀疑,姜家就更不可能让他出面了。”   “所以我们只能找个由头,先把他骗过来,然后让冥王出手。”   敖金彧迟疑片刻:“那这不就是让冥王背黑锅吗?他会愿意和姜家做对吗?”   黄主任哑然失笑:“你觉得我难道敢利用冥王吗?自然是得到了他的同意,才会出手的。”   “本来我也不想让你掺和进来的,只是……”   他隐晦地看了眼殷北。   殷北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不带你玩,怕你到时候委屈。”   敖金彧恍然大悟地点头:“这样……但是北北你为什么也会参与?”   殷北似笑非笑看他:“你觉得呢?”   “你就看我和黄主任这么熟悉,又和怜春君那么熟悉,你觉得我在故事里,是谁呢?”   敖金彧缓缓睁大了眼睛:“你……你和冥界有关?”   殷北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注视着他。   敖金彧越想越觉得对,他自顾自点了点头:“我原先听说过,有时冥府人手不够,会让凡人来做走无常……怪不得你有时候看起来就像、就像站在生死界线上。”   殷北沉默下来。   他扭头看向黄主任,黄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就、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我都那么提醒了,他猜不到就不关我的事了。 第33章 调解   黄主任只能顺着他说:“总之,你往后也不用太担心他,他一般来说……是不会遇到危险的。”   总而言之,下次遇到他和其他人同时遇到危险的情况,你还是先帮其他人去!   黄主任眼巴巴看着他,希望他能领悟到这层意思。   敖金彧却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走无常是能攒不少功德的吧?冥府应该也会给你相应的报酬……那你就不用太担心寿命了!”   怪不得他之前魂魄离体也不觉得惊讶,对于走无常来说,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殷北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你怎么总想着我短命。”   敖金彧没怎么犹豫地回答:“我怕你死啊。”   殷北:“……”   他沉默片刻,有些生硬地回答,“我没那么容易……消失。”   敖金彧看的相,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正确的,他确实命犯兵戈,早死还亲缘淡薄。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早已经挣脱生为人时候的宿命,但敖金彧却错把这当成往后会发生的事,还自顾自为他担心着。   殷北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该为他的迟钝高兴还是烦躁。   “那就好。”敖金彧兴高采烈地往前拉了拉椅子,把手里的虾饼塞给黄主任,顺便问,“哦对了,黄主任你喝不喝奶茶啊?我请你!”   “那可不用。”黄主任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我都胖成这样了,哪还能喝那么甜的啊。”   殷北扫了他一眼:“那给他点杯咖啡吧,这里好像也有。”   黄主任刚想说他也喝不惯这个,注意到殷北的眼神,又把嘴闭上了。   “好!”敖金彧站起来往柜台走过去。   黄主任这才看向殷北,有些哭笑不得:“小敖这孩子在某些方面直觉准得吓人,有些时候又好像怎么也不开窍……”   “这次算是猜的接近一点了。”殷北垂下目光,手指敲了敲桌面,“怎么也猜不中,无非是在下意识避开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黄主任噎了一下,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敖金彧听说的是关于殷北怎样的传闻,怎么就对他那么大抵触。   殷北笑了一下:“看来我这些年在外风评不怎么样,还有敖醒月几分功劳,回头我得好好找她聊聊。”   黄主任额上冒出冷汗:“这个、这个……东海龙王生性爽快,想来是……”   殷北摆了摆手:“行了,我们俩不用你操心。”   黄主任挠了挠头,正打算说两句,一抬头发现殷北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最初给你看相的时候就说过,你啊,这一辈子就是放不下的操劳命。”   “好歹只操心比自己弱的家伙吧。”   黄主任苦笑一声:“哎呀,老毛病了,总是忍不住。”   “他猜什么,就当是什么。”殷北看向敖金彧在奶茶柜台前的背影,神色莫测,看不出心思,“顺其自然。”   他收回目光,“正事要紧。”   黄主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老实应下:“好。”   他是真搞不懂殷北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位性格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等难题还是留给小敖自己去解吧。   他端着敖金彧送的咖啡和虾饼,一脸慈爱地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觉得自己能忍住没劝两句,大概是脱离操劳命的一次巨大进步。   ……   姜越人的回应来得比殷北想象中更快一点。   他以为按照姜家盛气凌人的习性,多半也要僵持一阵,等到不得不低头的时候,还要纠结一下是不是非得由姜越人本人出面。   但姜越人却回应得格外爽快,就连黄主任都觉得有些古怪。   黄主任鬼鬼祟祟避开敖金彧,把殷北约到了楼下包子铺,像特工接头那样,装作偶遇在他身边小声说:“大人,今夜见面约在万法寺,如果需要把小敖支出去的话,我可以……”   “不用,带上他好了。”殷北拎了两个包子,扫他一眼,“他太傻了,让他多见见阴谋诡计,不然以后得像他妈一样。”   远在东海的敖醒月女士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黄主任愣了愣:“那到时候您……”   这样岂不是很容易露馅?不过看着殷北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你到时候看就好了。”殷北打了个哈欠,一转身,敖金彧正站在不远处,兴高采烈对他们招手。   黄主任做贼心虚,一紧张差点平地摔了一跤。   殷北看了他一眼,提醒他:“你还没买东西。”   黄主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口要了两个包子。   敖金彧过了马路,黄主任努力摆出和平常一样的笑脸:“小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城郊那边有个不懂规矩的妖怪……”   “嗯,好像是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还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修炼成形了,能在人间作威作福做山大王呢。”敖金彧顺手接过殷北手里的东西,“但他还没做什么坏事,也不能下手太狠,本来还有点麻烦。”   “不过我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个玄安观的道士。”   “他比我先到,那妖怪已经被捆住了,道长说他打算把这妖怪带回玄安观,先教读书写字思想品德,然后再放出来。”   “我看他面相通透,心思赤诚,应该不是坏人,就让他把妖怪带走了。”   敖金彧比划着,“走的时候那个妖怪哭的好可怜啊,说要回山里。”   黄主任呆了呆:“那你这运气确实挺好的哈?”   “也还好吧?”敖金彧挠了挠头,不知道白跑一趟算不算得上运气好,“一般这种妖怪,也只能带回来让大家教育吧?”   “不过我看最近三界互助委员会自己也麻烦得很,恐怕没时间照顾他……”   “嗯,是这个道理。”黄主任赞同地点了点头,露出思索的神色,“不过玄安观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算了,今晚还有个任务,小敖你跟北斗一起来。”   “北北也去吗?”敖金彧来了精神,“是干什么?”   殷北简短回答:“见姜越人。”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还有见冥王。”   敖金彧阳光灿烂的笑脸僵在了脸上,有些结结巴巴:“见、见冥王啊……”   殷北似笑非笑:“怎么,你不想去啊?”   敖金彧面露纠结:“去、去吧。”   “我也没见过他,好歹得见一面。”   ……   入夜。   敖金彧、殷北、黄主任三人在万法寺前集合,坐落山间的恢弘古寺在黑夜中也自有一派浩然正气。   敖金彧显然有些紧张,嘀咕了一句:“怎么非挑晚上见面啊?”   “毕竟是见鬼,时间挑晚上,也是显得我们打算配合人家。”黄主任笑呵呵地为他解释其中关窍。   “哦……”敖金彧低声应了一句。   万法寺前立着一位年轻僧人,看到来人迎上前来,双手合十问:“客从何处来?”   黄主任往前一步,也行了一礼:“人间来。”   年轻僧人点了点头:“请吧。”   一行人跟着他跨入古寺,朝着里面的偏殿走。   敖金彧看起来兴致不高,殷北忽然开口:“这里有人你应该见过,宝戒大师就在这里修行。”   “真的啊?”敖金彧一下子来了精神,“那我们一会儿是不是还能去找他玩……”   殷北无情拒绝:“应该不行。”   敖金彧有些失望:“啊?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小孩,八点得上床睡觉。”殷北面无表情,“不然会被他师父打屁股。”   走在前面的年轻僧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争辩道:“宝戒师兄佛法通透,从不会被……”   殷北哼笑一声:“师兄?”   年轻僧人点了点头:“我虽然年长,但论佛法悟性远不及师兄,我……”   “看来你很尊敬他。”殷北坏心眼地笑了一声,“那你恐怕不知道,你师兄当年因为想请佛祖吃糖,往佛像嘴上放糖的事吧?”   年轻僧人错愕睁大眼睛:“什、什么……”   殷北无情补充:“还是泡泡糖,他说能让佛祖多嚼一会儿。”   无视自己对年轻僧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殷北率先带着人跨入了偏殿。   这殿装饰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供着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尊神佛,看起来面目凶恶,气氛有些诡异。   殿内左右各摆了一派蒲团,姜越人一行也来了三个人,居然比他们到得更早。   姜越人盘腿坐在最上位,身形笔挺,短发利落,眉目清俊,最引人注目的是眉间那一点朱砂。   他闭着眼打坐,察觉到大门推开,这才睁开眼看过来——果然是一双重瞳。   殷北并不避讳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让黄主任坐到和姜越人对应的位置上。   黄主任表面上这次是来做和事老的,实际上么……   对面显然也在打量着他们,殷北神色淡然,对面的三人还有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黄主任,你还没给我们介绍,这次的两位……”老婆婆笑眯眯地开口,目光却落在殷北身上。   敖金彧的来历他们是知道的,要跟冥王谈判把他带来无可厚非,但这个年轻人,却是从没见过。   “是我的私人交情。”黄主任笑眯眯地回话,“这位和冥府也有些来历,跟冥府十君也说得上些话。”   他扭头给两人介绍,“这是我们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代理会长姜越人,这位是姜家上一代最出众的修士姜硕海,这位是花婆婆。”   花婆婆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到我就没来头了?”   殷北似笑非笑地看回去:“没来头反倒是最该当心的,这说明你活得比黄主任久得多,久到他不知道你跟姜家有什么关系。”   花婆婆笑容不变:“是个聪明小子。”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我们都到了,也不知道冥府的几位何时才打算大驾光临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马上要见到冥王了,你紧张吗?   敖金彧:啊?不、不不紧张啊! 第34章 帮忙   “来了。”姜越人抬眼看向殿中的雕像,那里果然出现两个身影,是怜春君和勿善君。   花婆婆率先笑起来:“都说传闻中酆都大帝有不少风流逸事,果然手下都是些一等一漂亮的姑娘。”   敖金彧听见这句话,脸色显得有几分微妙。   殷北:“……”   他本来是想让笼夜君来的,但笼夜君社恐,要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恐怕得当场超脱转世,只能换了勿善君过来。   勿善君故意装得一本正经,扫了花婆婆一眼,皱起眉头:“阁下这是夸奖我们,还是……”   怜春君掩唇笑起来:“那看来这位姜少爷倒是不怎么讨姑娘喜欢了,怎么身边除了臭男人,就是嘴毒心坏的老太太?”   双方气氛不算融洽,黄主任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瞥了殷北一眼。   说实话,就连他也不知道,殷北打算怎么现身……   “安静。”   威严的声音响彻偏殿,众人皆是一肃,只觉这声音响彻灵魂,让人心神震动,所有人齐刷刷看向——   偏殿中的神像。   黑脸怒目,三头六臂,肌肉虬扎,威武凶悍的雕像嘴巴开合,发出了声音:“不必无谓争端。”   敖金彧错愕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说是敖金彧,就连黄主任也大受震撼,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冥、冥王大人?”   花婆婆面露恼怒:“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让我们来这里,自己却不愿露面吗!”   “你不知道吗?”殷北似笑非笑,“这座寺庙与冥王颇有渊源。”   “当初冥王救了这里全寺的命,主持心怀感激,就在这儿替他塑了神像供奉。”   他扬起下巴指了指雕像,“所以这就是冥王。”   神像里面是千傀君在操纵。   千傀君当年帮殷北参加过无数会议,从来都没有露过馅,不过扮演神像应该也还是头一回。   敖金彧眼神震动,结结巴巴地问:“所以他、他难道长这样吗?”   殷北差点忍不住笑,但还是煞有介事地开口:“是啊,据说酆都大帝勇武异常,有三头六臂法相,身如玄铁,面如金刚,大概就是长这样吧。”   站在冥王像前面的勿善君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对敖金彧投去同情的目光。   黄主任清了清嗓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努力试图把话题拉回正道:“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说说正事吧。”   花婆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神像,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了闭嘴。   姜越人率先开口:“此次S市三界互助委员会出现叛徒,我让人过去,只是想查出真相。”   冥王像只是笑了一声。   他身边的姜硕海沉声开口:“是姜奇山自作主张,我们会对他进行处罚,或者冥王有自行处理也可以。”   他偏头看了姜越人一眼,“如今正是越人突破的紧要关头,冥王也正是劫期,我想,不节外生枝,是对两方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们当然也不想冥王对三界互助委员会插手过多,等姜越人成了天帝,这组织得完完全全属于他们才好。   不过这会儿姜越人还不是天帝,还不能惹怒冥王,还是暂且忍下来,从长计议。   冥王像开口:“姜奇山?”   怜春君笑着开口:“哎呀,大人忘了?就是我跟您说,被我打得哭爹喊娘的那个老头。”   花婆婆冷哼一声,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冥王像声音淡漠:“无足轻重之人,你们自行处置。”   姜硕海松了口气,但花婆婆却眉头一跳。   冥王像用红墨水点上的一双赤目缓缓下移,落到姜越人身上:“姜越人,你身上的太极图可还在?”   花婆婆脸色骤变,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上去要带他逃走,但身形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而后眼前一花,所有人都被丢出了大殿之外,只有姜越人被关在了门内。   怜春君和勿善君一左一右守在门前,笑容丝毫不变,像是早有预料。   “你们!”姜硕海如临大敌,飞快看了眼身后倒在地上还起不来的花婆婆,她匍匐在地不断颤抖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姜硕海心下骇然,黄主任方才说他说上一代姜家的天才,但花婆婆是在他小时候,就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的“老妖怪”了,算是姜家的底牌之一。   没想到连花婆婆也完全没法抗衡冥王!   人人皆知三圣超脱,但姜家俯瞰凡人久了,更有姜越人这样的不世天才,自觉也与仙人无异,如今见到当世圣人实力一角,才觉井底观天。   但姜越人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姜越人阴沉下脸:“冥王大劫在即,如今想要折我姜家天才,不怕因果报应,天道制衡吗?”   怜春君扑哧一声笑出来:“姜先生会处心积虑、点名道姓地要杀你家门口的某只蚂蚁吗?”   姜越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不能忍受自家麒麟儿被比作蝼蚁,但也不敢激怒对方。   勿善君脸色冷淡:“两日前,N市妖怪罗罗鸟用出了你们姜家秘宝太极图,我们所求只是查证。”   “若太极图还在姜越人身上,那一切跟他脱不了干系。”   怜春君眼波流转,带上几分嘲弄:“罗罗鸟一行乃是指使张撼山背叛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幕后指使,若是当真与你们家姜少爷有关,岂不是……贼喊抓贼?”   姜硕海眼中带上几分慌乱,显然是被人说中了些什么。   花婆婆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喘着气说:“此事有蹊跷。”   “太极图在越人身上,但那些贼人与他绝不相干!”   “冥王要明断是非,断不能仅凭这些就……”   “可我家大人是冥王,只管死人,又不是包青天。”怜春君嬉笑起来,“反正我看你们姜家也讨厌的很,不如趁机杀了你们的倚仗,看看你们会落得如何下场?”   “做事还是要公正,不过想来也冤枉不到哪里去。”勿善君对扮演这种恶人角色接受良好,兴致勃勃地跟着怜春君一起恐吓他们,“我听说你们在人间树敌可不少,哎呀,到时候恐怕有不少人等着给你们踩上一脚呢。”   他们兀自争辩不休,殷北一边看戏,一边轻轻撞了下还在走神的敖金彧:“喂。”   “啊?”敖金彧猛然回神,盯着殷北的脸看,“怎么了?”   “你看姜越人的面相了吗?”殷北像是随口问,“他像不像是背地里做坏事的幕后主使?”   敖金彧皱眉轻轻摇了摇头:“不大像。”   他瞥了一眼姜家人,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说,“其实我觉得他恐怕很难当天帝。”   殷北觉得耳朵痒痒的,想要躲开一点,又被他拉回去,“他面相前半生确实顺遂,福泽深厚,但后半生是急转而下,九死一生。”   殷北伸手把他的脑袋推开一点:“你能看出来那么多?”   敖金彧好奇地看向紧闭的大门:“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问些什么。”   殷北打了个哈欠:“回头问怜春君打听吧。”   然后靠手边的柱子上,“靠会儿,打个盹,来人了叫我。”   敖金彧把他推起来一点:“柱子全是灰!靠着我吧!”   殷北神色复杂:“你这是对院内打扫的小沙弥的污蔑。”   他最终还是没有抵抗,闭了眼睛,再纠缠下去,热闹就来不及看了。   屋内,姜越人微微仰起头,注视着威严的神像,忽然开口:“冥王不长这样吧?”   神像微微低头:“哦?”   姜越人注视着神像,眼眸逐渐深邃,一双重瞳仿佛有光华闪过,他透过泥塑的神像躯壳,似乎看了里面……   “唔。”姜越人双眼刺痛,猛地闭上了眼睛。   神台上的声音却忽然换了语调:“妄窥神灵,小心瞎眼。”   “一下瞎四个。”   姜越人无言弯了弯嘴角,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大人若是真的生气了,我此刻就该瞎了。”   殷北接管了神像,懒洋洋开口:“说说吧,太极图怎么回事?”   姜越人沉默片刻,慢慢开口:“此事说来古怪,大人未必相信。”   殷北语调冷淡:“你只管说,信不信我来判断。”   “太极图仍在我身上,从未离开。”姜越人抬起头,“但我察觉有人驱使过它。”   殷北挑了挑眉毛:“哦?”   他垂下眼审视着眼前的青年。   对于人类来说,确实称得上一句“天才”,但千万年来他见过无数天才,也算不得稀奇。   “太极图是我的本命法宝,早已认主,除非我身死,否则不可能有人越过我使用它。”姜越人顿了顿,“照理说是如此。”   “但我确确实实察觉到有人使用了太极图,两日前在N市……不是第一次了。”   “大人应当知道姜家对我的保护,一般来说,他们是断然不会让我来见您的。”   “看样子是你也想来见我。”殷北似笑非笑,“为什么呢?不光光是为了自证清白吧?”   “我体内的太极图有蹊跷,姜家知道此事。”姜越人抬起头,“但他们不愿告诉我,我希望您对姜家施压,让他们松口。”   殷北思索了片刻:“你怎么察觉的?”   姜越人配合回答:“我早就向家长长辈提及太极图异动,怀疑有人能通过秘宝驱使我体内的太极图,但他们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以他们平常对我的保护,应该震怒并且立刻着手查探谁在暗中搞鬼。”   “但这次他们却显露出些许惊慌,只安排人给我检查身体,安慰我或许只是错觉。”   姜越人拧起眉头,“N市那次也是我自己察觉临时改道的,他们拦着我,不让我接近,也不告诉我后续查探结果。”   “真稀奇。”殷北嗤笑一声,“姜家仰仗着你,却也不对你知无不言吗?”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生存方式。”姜越人微微垂眸,“对姜家而言,我是姜家倾全族之力供养的天才,那即便我成了天帝,也是姜家的天帝。”   “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一旦我超脱,会斩断前缘,亲缘、世俗伦理这些都不再是我的束缚,他们还在以‘人’界定‘仙’。”   殷北敷衍地夸了一句:“那你还真通透。”   姜越人微微摇头:“我只是明白,但无法决断。”   “我十六岁时便已是如今的境界,十六岁往后再难寸进,因为我心有疑虑。”   “而我修为瓶颈以来,察觉到一些姜家隐藏的密辛,我想搞清楚这些。”   他抬起头,“我来此,是帮大人解惑,也是帮我自己解惑。”   殷北若有所思:“你想我怎么帮你?”   姜越人早有准备:“将我带走,威胁姜家吐露实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冥王长这样,我不能接受!   殷北:那长什么样你能接受啊?   敖金彧(偷瞟) 第35章 证据   殷北笑了一声:“那姜家肯定要疯了,恐怕会不惜一切给我找麻烦。”   “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姜越人语气平静,看起来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认真计划过了,“不过恐怕确实対大人的名声有些……”   “没错。”殷北十分赞同,“确实有损我的威名。”   姜越人低垂下头:“大人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   “不过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殷北话锋一转,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在传闻里,我早就是杀孽深重、风流成性还喜怒无常的冥界煞星了,再加个强抢姜家不世天才的头衔,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姜越人忍不住侧目:“大人……”   “别吵,我想想把你藏哪。”殷北思索着,“冥界不行,活人去冥界就是找死。”   他打量着姜越人,“还是在人间吧。”   反正他那小区还空着不少房间,偶尔会有遇到麻烦的三界奇人异士来住,多藏一个姜越人也不算什么。   姜越人十分配合:“全凭大人安排。”   殷北应了一声:“但虽说我是帮你,但看管可是真的看管。”   “毕竟有人能用你的本命法宝,也不过是你一家之言,说不定就是你用来脱罪的借口。”   “我会找人看着你,你也不能随意行动。”   姜越人微微点头:“我明白。”   殷北回头看了千傀君一眼,千傀君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该做什么,殷北这才回神。   回过神时他正靠在敖金彧身上,这龙一边扶着他,一边好奇地竖着耳朵听他们扯皮,居然还听得有滋有味的。   殷北稍微动了一下,他立刻低下头:“你醒啦?”   殷北往里看了一眼:“差不多该有动静了。”   他话音未落,怜春君和勿善君就同时回头,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勿善君微微点头,转过身来宣告:“太极图在姜越人身上,之前的事他脱不了干系。”   她不屑笑了一声,“虽然这小子说自己察觉到太极图有异动,但想来只是找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   “慢着!”花婆婆着急起来,“越人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怎么就能断定他说谎!”   殷北趁机观察着他们俩的表情,与花婆婆的着急不同,姜硕海显然目光闪烁,看起来比她知道更多内幕。   怜春君似笑非笑:“可姜越人自己也说了,姜家其他人都说是他搞错了。”   “哎呀,莫不是一心修炼走火入魔了?”   勿善君摆了摆手,一副铁面无私无须再说的模样:“我们这儿可是有凭有据的,你们要想替他开罪,也得拿出相应的证据来才行。”   两人转身就打算离开,姜硕海眼看不能再犹豫,赶紧开口:“等等!那、那不是错觉,只是事关我姜家密辛,我需要回族……”   “那就回族慢慢问吧。”怜春君笑起来,“你们小少爷就跟我们去冥府做个客,慢慢等。”   姜硕海额头汗如雨下:“这怎么行!”   “我以姜家全族起誓,我们商讨过后一定会给冥王一个解释,还请先让越人回来!”   “这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勿善君一丝不苟,“你们既然知道些内幕,当初为什么不提?”   “想必是因为没害到姜家人身上,他们不急吧。”怜春君嗤笑一声,“只是如今姜少爷在我们手里,我们不急,轮到他们急了。”   她看向姜硕海,一甩衣袖,和勿善君一起走进冥府通道,“与其在这里和我们纠缠不休,不如早点回去商量吧。”   “这!”姜硕海大惊失色,追了两步,周围却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花婆婆眉头紧皱:“还愣着干什么,回去找那群老家伙商量!”   她嘀嘀咕咕地骂着,“什么密辛,这种时候还要藏着掖着!哪有什么比越人的命更重要!”   “你不懂!”姜硕海也压着火气,“此事关乎越人的道心,不能随意处置!”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脚步匆匆,显然也不打算跟其他人多寒暄,飞快下了山。   花婆婆怒骂一声,也跟了上去。   黄主任眼看着他们挨个离场,苦笑着摸了摸脑袋:“我这下可里外不是人了。”   敖金彧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们知道这和我们有关系了吗?”   “就算不知道,多半也会觉得我们不顺眼了,毕竟我们刚刚可没帮他们说好话。”黄主任笑眯眯摇了摇头,“不过我所求也不是他们的青眼,这些倒也没什么所谓。”   他不动声色瞟了殷北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不知道冥王打算在哪里看管那位姜少爷?”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怜春君去而复返,笑眯眯立在他们身后,“那位姜少爷还要请几位照顾了。”   黄主任睁大了眼睛:“还放S市?”   “自然。”怜春君微微点头,“S市老地方,大人拨了人特地看顾他,你们只当不知道也好,不用担心。”   “嘶……”黄主任倒吸一口凉气,“放在S市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灯下黑么。”怜春君轻笑一声,“他既然是姜家那么看重的继承人,他们肯定要用各种求神问卜的方法来寻他,不过既然是被我家大人藏起来的,他们断然找不出来。”   “我暂时不会回来,三界互助委员会就交给你啦,黄主任。”   黄主任苦笑一声:“哎,照这个模样,说不定明天就失业咯!”   敖金彧看看怜春君,又看看黄主任:“那、那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失业啊?”   “你慌什么?”殷北觉得好笑,“你失业了以后不还有东海龙宫可以继承?”   “可是我觉得这里很好啊。”敖金彧低下头,飞快看了眼殷北,“可以帮到别人,还有……”   “只是开开玩笑,还不一定会失业呢。”黄主任笑哈哈地安慰他,“况且只要有心,哪里都能帮到别人。”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敖金彧点了点头,一行人正打算下山,不远处刚刚给他们引路的青年僧人又走了过来:“几位,请稍等片刻,师兄想请这位施主说句话。”   他看向的人是殷北,殷北挑眉:“啊呀,我说他坏话被抓到了?”   “不!”青年僧人涨红了脸,“我、我没跟师兄说,应当不是……”   殷北哼笑一声,摆了摆手:“知道了,我稍微去一下。”   “大人。”宝戒大师就站在不远处的侧门边上,眼眶微红,看起来仿佛快要哭出来了。   殷北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小孩,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怎么了?”   宝戒大师飞快擦了擦眼眶,吸了吸鼻子说:“大人,三日后,师父请您前来护法。”   殷北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微微点头:“时候到了?”   “是。”宝戒大师低垂着头,“师父似有所感,寿命即将到头,想请大人见证功德圆满,诸恶寂灭。”   “我知道了,会来的。”殷北点了点头,他看了宝戒大师一眼,“虽然対一般人不能说,但大和尚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了,要不是那只寄宿在他身上的恶鬼,他早就已经是地仙之身……啊不対,你们修佛的,那应该是叫做得证果位。”   宝戒大师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我明白。”   “师父也并不悲伤,从容含笑,但是……”   他眼眶微红,忍不住问,“大人,师父死后,灵魂也会去冥府吗?您看得到他的寿命当真……”   殷北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打断了他的问话。   宝戒大师闭上嘴,沉默片刻后躬身道歉:“是我妄言了。”   “只是心中悲喜,向来无法掩藏。”   “他喜是他喜,我悲是我悲,是我修行不足。”   “回去睡吧,小心长不高。”殷北转身下山,“告诉大和尚,最后几天,想吃点好的就吃点,别委屈自己了。”   宝戒大师双手合十,默默目送他远去。   ……   殷北走到万法寺门口,只有敖金彧还等在那里了。   敖金彧対他招了招手:“北北,这里!”   殷北抬步往他那儿走,还没问,他已经解释起来,“黄主任收到消息,S市半夜停了电,电路检查看不出状况,担心是不是有妖怪或者鬼物,他着急赶回去了。”   “我在这儿等你。”   “嗯。”殷北应了一声,随口说,“你不用帮忙?”   “暂时不用,还不清楚是不是妖怪呢。”敖金彧一边回答,一边看他,“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殷北微微挑起眉毛:“你怎么这都能看出来?”   “直觉。”敖金彧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看人笑不笑的时候不能光看脸,得看眼睛。”   他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啊?”   殷北思索了一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告诉他:“有个老朋友该上路了。”   “哦。”敖金彧听明白了,“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也说不上。”殷北慢吞吞往山下走,“我好像没多少很好的朋友,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亲缘寡淡。”   他存在的时间太久了,见证过曾经的朋友死亡、降生,往复轮回,或者烟消云散。   他好像已经习惯目送他们离去,不会像一般人那样难以接受死亡的降临,但多少还是会有点悲伤,也只有一点。   “亲缘和朋友也不一样!”敖金彧立刻反驳,这会儿临时抱佛脚般盯着他的脸,似乎想看出点友情方面的面相来。   殷北笑起来,把他的头扭到一边:“现在不准看了。”   “哦……”敖金彧遗憾地收回目光,又问,“那位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大和尚。”殷北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大和尚,听说他要当主持的时候,我都觉得这寺庙多半要完蛋了。”   “不过虽然不正经,当年恶鬼要屠杀庙中凡人的时候,也还是挺身而出,即便不敌,也将恶鬼困在了自己身体里。”   “而后他终其一生,都没法再摆脱那只恶鬼,陷入了和他共生的诡异状况里。”   “换了别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还看得开,说自己以后想吃肉了,就说是恶鬼操控,还能偷吃两口。”   敖金彧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笑。   殷北慢慢回过身,看了山顶的寺庙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叫天才、英雄他好像都不够格,留下的事迹也不到传奇的地步,修佛修了这么多年,也还不及他徒弟。”   “但一生至少称得上问心无愧,是个有意思的朋友。”   “回去吧,改天我来送他一程。”   敖金彧点了点头:“那我们一起来?”   殷北瞥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陪你啊!”敖金彧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可以在门口等你,这样你不开心的时候,我还能陪你说话。”   殷北沉默片刻,笑了一声:“自作主张。”   “回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好烦人的龙。   兔某:好嘴硬的鬼。 第36章 证据确凿   张小宝觉醒成妖怪,搬到敖金彧他们旁边住以后,仿佛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他除了一开始请了一礼拜假,恶补了妖怪如何在人类世界生存的知识以后,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不过他原本是凡人,很多都用不着学,和从山里入世的妖怪相比,反而轻松得不得了,甚至成了优秀学生代表,还时常被拜托给其他妖怪补课。   张小宝也乐得有事做,经常帮忙带带后进生,体验了一把从来没有过的学霸经历。   他才上了几天班,但最近妖怪人类知识补习班那边也向他伸来了橄榄枝,邀请他在这里任教,专门负责教妖怪怎么活更像人那一部分。   张小宝最近正有些犹豫,显得心事重重。   他关上房门,打算下楼的时候顺手把垃圾扔了,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脚步顿了顿,他注意到隔壁门口的地面好像被清扫过——这间屋子应该是搬进来人了。   张小宝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   虽说现代社会,大部分住小区的人都不知道自己邻居姓谁名谁了,但是能住到这里来的,应该不是一般人。   张小宝想着自己要不要交几个非人类朋友,开展新生活,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门内响起了回应:“是谁?”   “咳!”张小宝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我是住隔壁的张小宝,你是刚搬来的吧?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的。”   他纠结了下要不要报出自己的种族,最后还是打算等人开门再说。   门内似乎安静了几秒,张小宝耳朵动了动——他觉醒了妖力之后,听力似乎也好了不少。   短暂的安静过后,门内的男声压低声音问:“是你们的人,我能开门吗?”   张小宝听得有点迷糊,难道说这位也是和他当初一样,处于被保护状态?   他犹豫着正要说不用开门也行,门内的人已经把门打开了。   身形笔挺的青年垂着眼微微点头:“多谢,我也是刚刚搬来……”   张小宝耳边一声嗡鸣,几乎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沉睡在他记忆中的画面骤然苏醒,那双黑暗中的重瞳摇晃着,和眼前的青年逐渐重叠。   被外力阻挠的封印枷锁破碎,他终于能够看到张撼山留给他的完整影像。   一身黑袍的青年站于阴影中,回头看了一眼,眉间朱砂殷红如血,一双重瞳里带着厌恶:“你把他带来干什么?我不是说杀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吗?”   他看不见的角度,有人回答了一句:“他说他有值得听的情报。”   “情报?”青年嘲弄地笑了一声,猛地伸出手,扼住了张撼山的咽喉,“他这样的小喽啰能知道什么情报,不过是拖延时间的花招而已。”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张撼山死死盯住的,只有那一双淡漠的重瞳。   “哇!”张小宝一瞬间似乎和那时的张撼山共感,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直接倒了下去。   姜越人有些错愕,但很快冷静下来,看向身后:“他不是凡人,找谁?”   “看着他,不要乱走。”   一道白影从他眼前晃过,顷刻间消失无踪。   姜越人微微蹙起眉头,酆都大帝派来看管他的这位笼夜君,无论如何都不愿露面,不注意时几乎察觉不到存在,但从身手来看,应当也不是一般人。   而倒他门外这位青年,从气息来看,是个妖力微弱的小妖,但即便如此,也不该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吐血倒地,毕竟他根本没有释放任何敌意。   姜越人等待不过数次呼吸,隔壁的门就被风风火火地撞开,睡衣穿得歪歪斜斜,顶着一头乱毛的敖金彧从房间冲出来,紧张地探了探张小宝的呼吸:“怎么了怎么了!”   他松了口气收回手指,“哦,没死!”   他让姜越人放宽心一般朝他点了点头,“没死就没事,妖怪自我恢复能力都很厉害的!”   “那是你们龙。”殷北轻轻踹了他一脚,“让开点。”   敖金彧蹲着挪了挪给他让开位置,殷北查探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冲击过大,让他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先抬去我们沙发上吧。”   他扭头看见姜越人正盯着敖金彧身上那件“能吃”睡衣看,挑了挑眉毛:“你喜欢?还有一件‘能睡’可以送你。”   姜越人这才收回目光:“……不必。”   殷北看着敖金彧扛麻袋一样的姿势有些沉默,扭头看向姜越人:“你说他是看见你才晕过去的?”   姜越人点了点头,回忆着他的表情:“是,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之物。”   殷北若有所思:“他叫张小宝,你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有。”姜越人并未迟疑,“我见人过目不忘,如果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殷北看了他一眼:“你也一起过来吧,他应该一会儿就醒。”   姜越人略微迟疑:“可是,冥王让我不要随意走动。”   他环视一圈,“那位笼夜君……”   “在你身后。”殷北扫了一眼,“他没出声就是同意,过来吧,正好关于张小宝的事还能问问你。”   姜越人看着殷北的背影若有所思,但他也对那个看见他就晕倒的小妖怪有些好奇,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他能够感觉到那位笼夜君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只是像个真正的幽魂一样,不发出一点声响。   敖金彧已经把张小宝放在沙发上了,他还从冰箱找了个包子在他鼻尖晃着,试图用香味吸引张小宝醒来。   殷北差点没有笑出声:“这是传说中东海的食物疗法?”   敖金彧居然点了点头:“一般得换成酒,对我妈有用。”   两人说话间,张小宝呻丨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我、我……”   他猛地从沙发上翻坐起来,着急嚷嚷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之前的记忆了,那个人!那双眼睛!”   他激动地站起来,然后和姜越人四目相对。   “啊——”   张小宝惊恐地尖叫起来,呲溜一下动作矫捷地躲到了敖金彧身后,颤抖着伸出手指认,“就是他!就是他杀的我爸!”   他叫完这一嗓子,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似乎想要跳出来和他搏斗。   敖金彧一把拉住了他:“你先冷静。”   他指着姜越人,想让他看清楚一点,“你确定是这张脸吗?”   “没错,就是他!”张小宝喊出了那句电视剧经典台词,“他化成灰我也认识他!”   他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恐惧,但这周围都是自己人,张小宝觉得胆子壮了起来。   敖金彧把脸皱成一团,似乎有些意想不到。   张小宝激动起来:“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抓到他了,我以为这种幕后黑手至少得要好久才能落网……”   殷北解释了一句:“还不算落网,这位目前顶多是个犯罪嫌疑人。”   “这肯定定罪了啊!”张小宝伸出颤抖的手指,“我就是目击证人啊!还是被害人视角的目击证人!”   殷北看向姜越人,示意他自己辩解:“他是这么说的。”   姜越人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场没有一个是能好好从头到尾说清楚事情的,笼夜君躲到了拐弯角处,无奈幽幽叹了口气:“我来说吧。”   “这位张小宝,是被怀疑为三界互助委员会叛徒的张撼山之子。”   姜越人神色微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我从未听说有关他的消息。”   “啊?”敖金彧皱起眉头,“可是他差点被人灭口,还牵扯出来好长一段事情!你一点也没听说吗?”   “大约是姜家人觉得,这种事还不用拿来麻烦自家尊贵的代理会长吧。”殷北懒洋洋打个哈欠,倒是觉得并不意外。   姜越人沉默片刻,似乎觉得无从反驳。   他垂下眼:“我人力有限,见到的消息,大多是姜家人帮我挑选过的,关于张小宝的事,我确实从未听说。”   笼夜君只是客观的描述事实,并不带有自己的主观感情:“后面查证得到,张撼山背叛是因为张小宝被胁迫,并且试图为三界互助委员会传递出一些消息,只是失败了。”   “而鼹鼠精一族拥有的特殊能力,能够在临死前将看到的景象传递给同族,以警告他们避开危险。”   “张小宝是半妖,先前并未觉醒,对此一无所知,但幕后黑手担心他觉醒坏事,打算将他灭口,但被几位救下,觉醒后,看到了一双重瞳。”   姜越人神色微变:“重瞳的事,你们往上报过吗?”   殷北笑起来:“连张小宝的消息他们都不曾告诉你,要是我们贸然说幕后黑手与你有关,能见到你的面吗?”   姜越人默然。   张小宝深吸一口气:“现在可以更新一点情报了,我看到的不只是一双重瞳,我看到他的脸了,就是这张脸没错!”   “他穿一身黑,我亲眼看见他把我爸……”   张小宝眼眶微红,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用力重复了一遍,“就是这张脸!”   姜越人拧起眉头:“我从不穿黑衣。”   “这种话能当证据吗!”张小宝差点跳起来,“我还说我从不看花眼呢!”   殷北撑着下巴:“这下可糟了,姜少爷,这些证据摆在眼前,任谁看都是你做的。”   “人证张小宝,物证太极图。”   他意有所指,“除非,这世上有另外一个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张小宝:生活处处是危机。 第37章 密辛   “另一个我……”姜越人神色带上几分茫然,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   殷北收回目光:“而且幕后黑手也不是一个人行动,他手下还有个名叫‘逆天’的组织,要论起来,所有这个组织参与的坏事,你似乎都得有一份。”   “张撼山的事、陈正心的事、还有罐中鬼……”   姜越人抿紧了嘴。   他不知道如何争辩,现在看来,他除了一句“不是我”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敖金彧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但是我看他不是坏人。”   “这怎么能光看脸呢!”张小宝差点跳起来,“这不是有那个什么老话,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之类的!”   殷北纠正他:“他看的不仅仅是脸,是面相。”   张小宝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说:“面相也不一定准吧!我、我看起来五官不算端正呢!”   “不会啊。”敖金彧摇了摇头,“你面相看起来不差,是心性坚定,平正诚实之人……”   张小宝有点不好意思:“啊,我还有这个优点啊……不对!”   “我是说他可能藏得比较深!”   “姜家人说这事有内情。”殷北看着张小宝,“不过几天,应该就会出结果了,再等一等吧。”   他看了一眼姜越人,“他家里人应该也正急着把他救出去,不会太久的。”   张小宝长长呼出一口气,跌坐进沙发里,有些茫然地问:“可是,可是证据都这么齐全了,还能有什么内情呢?”   姜越人沉默以对。   张小宝认真抬起头盯着姜越人看:“我还是觉得他和我看到的人一模一样,虽然神态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就很不一样,但……”   “但就像明星演了一个好人一个坏人,神态、妆容有所不同,看起来人就大不相同,可还是能看出来就是那个人。”   “我是不知道还能有什么隐情。”张小宝低下头,“不过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听你们的。”   他站起来,“反正他就在这里,也跑不掉,我去上班。”   他不去看姜越人,别开视线打算从这里离开。   姜越人迟疑着开口:“你……”   “别跟我说话。”张小宝憋着一口气,“没结果之前我也不用什么难听话骂你,但如果真是你,你还在这儿演戏,那你等着!”   他举起拳头威胁,“我高低给你两拳!”   他愤愤转身离去,姜越人只是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   他回过头,对上他们神色各异的视线,微微一愣而后摇头:“不用介意。”   “我不会把他的话放心上,我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殷北打了个哈欠:“就看知道答案的人,什么时候打算告诉我们了。”   “肚子饿了,早饭还没吃。”   他戳了戳敖金彧,“把手里那个包子转了吧。”   “哦!”敖金彧应了一声,“冰箱里还有好几个,你吃吗?笼夜君吃吗?”   姜越人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饭吃,他微微摇头:“我辟谷许久了。”   “啊?”敖金彧露出遗憾的神情,“那多可惜啊,岂不是什么好吃的都没怎么吃过?”   笼夜君小声回答:“我是鬼,不用吃。”   他顿了顿,在姜越人身后开口,“你若是想尝尝,不必客气,大人只说让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做什么并不约束。”   姜越人想要回头,笼夜君的声音骤然大起来:“别回头!就这么说!”   姜越人回到一半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他原本以为对方原本就是不愿意暴露模样的高人,但现在看来倒像是……   殷北朝他点了点头:“社恐,不能见人,体谅一下,别看他了。”   敖金彧端着一盘满满当当的包子出来:“来了来了!”   ……   姜家。   古朴的阁楼雅间,姜家大人物们齐聚一堂,一个个面色凝重。   姜硕海站在人群之中,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回来还先挨了一顿鞭刑,传承悠远的姜家流传下来的除了秘法,还有各种古老严苛的等级制度,无论当时是怎样的绝境,他弄丢了姜家的麒麟儿,就是得先受罚。   只是他想着多少能等到姜越人回来再说,没想到这群老古董,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还得先守规矩。   不过牵扯出来的前因,是让稍微知道点隐情的他都觉得心惊的状况,难怪他们怎么都藏着掖着不肯说。   “这么大的事!你们之前为什么从来不说!”   花婆婆气得拍着桌子站起来。   坐在高位之上,声音苍老,鹤发童颜的男人——姜家现任家主姜连天开口:“你毕竟不姓姜,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知道。”   “你!”花婆婆伸出手指,似乎想要先骂他一顿。   边上赶紧有人来劝:“花婆婆,这些事,之后再说也好,先想着怎么把越人带回来吧!”   姜连天沉声说:“此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让人知道?”花婆婆冷笑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和冥王解释?”   “藏去一部分,只挑能说的。”姜连天皱眉思索,“只要把越人带回来,他提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哈!”花婆婆在屋内转了两圈,“我看你非要把越人害死才知道追悔莫及!”   “糊弄冥王,亏你想得出来!那人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赫赫凶名,你当只是个摆设不成!”   姜连天面露不悦:“你既然已经说,他是从上古时代生存下来的人,就知道这种老怪物不会轻易动怒。”   “和一个小辈动手,只会辱没他的名声。”   “更何况,他真正想要的,难道真的是知道我姜家密辛吗?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姜连天眼中精光一闪,“挑一些渡劫用的符咒、器物,还有备上冥钞之类的阴间财物,多备一些,再告诉冥王,此次他渡劫,我们愿意倾力相助。”   “我呸!”花婆婆差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是看不起谁呢,人能图你这点破玩意!”   “我告诉你,我连冥王的面也没有见到,他只看了我一眼,我被像是亲眼面见了死亡,差点回不来!你以为你姜连天能和他谈什么条件!”   “长他人志气!”姜连天猛地拍桌,整个屋内所有人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若是什么都告诉他,这是为越人将来成圣之路,埋下了多大的隐患!岂不是将来还要受制于人!”   “目光短浅!”姜连天甩袖站起来,“这一次是我姜家劫难,但无论给出去多少东西,只要越人回来,将来他位及先圣,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回来。”   “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们俩陪着越人去。”   姜连天头痛地摇了摇头,“一个木讷,一个口无遮拦!”   姜硕海低下了头,只觉得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三娘,这次你去谈。”姜连天转过身,看向偏位上一位身着旗袍的美艳女子,“好好说,他要什么都好,只要越人回来。”   “哼,你就等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花婆婆气得扔下茶杯,转身就走。   有人想劝,姜连天却沉声说:“让她走!”   当即无人敢动。   姜连天阴沉着脸转过身:“找个人跟着她,莫让她坏了事。”   他冷哼一声,“空有一身修为又有什么用,妇人之仁!”   花婆婆出了姜家,直奔了一家香火店,买了一沓纸钱。   店主多问了一句:“要花圈吗?家里什么人走了啊?”   花婆婆冷笑一声:“说不定,就是给我自己的。”   店主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打鼓。   花婆婆没去管他,拿走纸钱直接离开这里,拐了个角,掏出一枚铜钱,念念有词地寻找着方位。   最后找到一处无人的拐角,正要点燃身上的纸钱,忽然回过了头,手中的铜钱脱手而出,正中跟踪人的小腿。   “哎哟!”那人赶紧求饶,“花婆婆,是我!”   “哼!”花婆婆面露得意,“就你还想跟着我!”   她转身消失在了原地,换了个方位,再次卜算之后,终于站定了脚步。   她打定了主意,不能按姜连天的法子做,那冥王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脾气好的,要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指不定姜越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要趁他们还在准备,自己去找冥王,先把什么劳什子密辛都说了,把越人换回来!   “哎。”她点了一叠纸钱,幽幽叹了口气,忍不住低骂一声,“什么狗屁修仙世家,私底下藏了多少龌龊事!”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怜我……”   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汗毛直立,猛地转身,手中纸钱哗啦啦一撒,藏在袖子里符咒骤然出手。   然而闪着灵光的雷电符全都打在了旋转的阴阳鱼上,花婆婆不可置信地变了脸色:“你、你当真是……”   等到姜家人找过来的时候,花婆婆早已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纷纷扬扬的纸钱飘落。   ……   远在S市,犹豫着和殷北他们一起品尝包子的姜越人脸色骤变,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太极图!”   敖金彧立刻跳起来:“能有方位吗!现在追!”   --------------------   作者有话要说:   花婆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flag不能乱立。 第38章 往事   殷北正要赞同,敖金彧忽然反应过来:“但是冥王说不让他乱跑,我们带他出去会不会……”   “啊,还有这回事呢。”殷北像是才想起来,他站起来,看向阴影处的笼夜君,“不过事出紧急,笼夜君也在这里,到时候让他求个情吧?”   笼夜君略微迟疑:“到时候?”   “因为现在我们要先斩后奏了。”殷北笑起来,“等你先去求情可什么都找不到了,走了啊。”   笼夜君:“……”   敖金彧跟着点头:“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殷北微微侧目,也不知道这龙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一套,他低头看向面色不太好看的姜越人:“能走吗?指个路。”   姜越人缓缓站起,没有多说话,只指了个方向。   敖金彧一把拎起他,招呼殷北一起追了上去。   三人刚刚落地,半空中的纸钱甚至还在飘荡,殷北抬起头看了一眼:“嚯,可真够不吉利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纸钱?”敖金彧觉得古怪,正要走出去细细查看,殷北轻轻拽了他一下。   敖金彧停下脚步,顺着殷北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対面的拐角漏出小半个影子,敖金彧睁大眼:“是姜家人!他们也找过来了?”   他顿了顿,又怀疑到,“他们是找姜越人找过来的,还是找太极图的动静找过来的?”   姜越人略微迟疑:“他们対太极图的异动没有我敏感,但如果要找,应该也是能够察觉的。”   “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殷北注视着地上的纸钱,若有所思,“这看起来是贿赂阴差的架势。”   凡间流传最多的和冥府打交道的方法,自然是给阴差塞点钱。   他没有告诉姜家人怎么找他,按照一般逻辑,他们应该是会先找阴差,让他们代为传话给冥府。   “姜家难道是下定决心和冥王交代清楚了?”敖金彧躲在拐弯角探头探脑地看,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太极图又怎么会出现?”   “如果是下定了决心要找阴差,恐怕不用躲在那里。”殷北目光冷淡,“更何况这满地的纸钱可还没有人收。”   “我看他们像是也搞不清楚状况。”   “我们来晚了一步。”姜越人苍白着脸,皱起眉头,“太极图的异动已经消失,就跟上次一样。”   “上次在N市,我带人追到的时候,也已经什么都消失了。対方十分警觉,每次使用太极图之后都会立即撤离。”   “那估计是追不上了。”殷北対着鬼鬼祟祟姜家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们看起来比我们先来,先找他们套点情报吧。”   “也対。”姜越人微微点头,“対方暗中动用太极图,总该有个目的,他们或许知道。”   敖金彧自告奋勇:“那我去……”   殷北扯了把他的衣领:“回来,你去人家就会告诉你吗?”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敖金彧带上几分迷茫,“我什么身份啊?”   “你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还是东海龙宫的人。”姜越人微微摇头,“他们恐怕不会愿意让你知道这些事。”   殷北往前走了一步:“我去问。”   “能行吗?”敖金彧看起来有点担心,“你不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上次那些老婆婆……”   “那不一样。”殷北斜眼看他,“上次是他们折磨我,现在姜家人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是我折磨他们。”   “你在这儿看着姜越人。”   殷北说完,自己走了出去。   “哦……”敖金彧应了一声,求证般看向姜越人,“他是不是有点坏心眼?”   姜越人略微沉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或许。”   敖金彧靠着墙笑起来:“和一般人都不一样対不対!”   姜越人:“……”   殷北才刚刚走出去,就感觉自己身上仿佛被目光扎了无数个孔——姜家人果然也正看着这里。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纸钱,再抬头的时候,他们已经朝他走过来了。   领头的还是姜硕海,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   姜硕海显然也不擅长寒暄,开口便是:“道友,我们上次见过一回,这次你来……”   “有人在这儿招了阴差,但阴差来了人却没了,我就来看看。”黄主任当初早就说过他和冥王有关系,殷北也就顺着这方面往下说,“你们又是怎么在这里?难不成这消失的人和你们姜家有关?”   姜硕海苦笑一声:“正是,是花婆婆。”   “她果然是在这里试图召来阴差,只是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也低下头看地上的纸钱,“我原想着她是不是已经前去面见冥王了,但这地上的纸钱却还无人收起,总觉得透着几分古怪。”   “是花婆婆?”殷北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幕后黑手抓这位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姜家的密辛,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殷北的目光扫了眼姜硕海,他似乎受了伤。他没提太极图在这里出现过,也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藏着掖着。   殷北思索片刻,打算试探试探他:“姜家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要不要用密辛换姜越人了吗?”   姜硕海没有立刻回答:“……家中长辈自有定夺。”   殷北点了点头,也没追问:“那既然这样,不如我们稍微换些情报吧。”   姜硕海微微侧目,皱起眉头:“什么情报?”   “冥王从姜越人身上发现点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发现了什么。”殷北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果然,这人目光微微闪动,看起来有些担心。   姜硕海沉声说:“你要换什么?”   “姜家的密辛……”殷北话锋一转,“你肯定不会告诉我,就说说这件事你们知道多少吧。”   姜硕海微微摇头:“此事蹊跷,我们也还没来得及查探,并不知道更多。”   殷北眯起眼:“是吗?”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他也没多纠缠,见问不出什么来转身就走。   不过他并没有朝敖金彧他们藏身的拐弯角走,反而拉开了一点距离,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姜硕海注视着他的背影,微微走神。   身边的年轻人嘀咕:“这人是谁啊?也未曾听说冥府也这样的人物……”   “天下和冥府有关系的人千丝万缕,没听说过也正常吧?”   姜硕海收回目光:“别瞎猜了,花婆婆消失,这里找不到踪迹,也不是去了冥府,这可不是小事,回去通知家主吧。”   几个年轻人这才低头应下,他们也跟着消失在了这里。   殷北靠在电线杆上等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姜硕海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先生,可否向冥府带个话?”   他刚刚就看出这人欲言又止,稍微等了等,果然有所收获。   殷北来了兴致:“不会是让我带密辛吧?”   姜硕海苦笑一声:“密辛……我当真做不了主,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了,不过,关于花婆婆的事,我还有些话要说。”   “她应当是打算偷偷召来阴差,面见冥王,用姜家密辛换回越人,但家主并不同意,本来我们是要跟在她身后,将她带回,但是……”   “她消失了。”殷北若有所思,“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我们慢了一步,没有看清楚状况,但既然不是冥府,也不是我们姜家,那肯定是第三方势力。”姜硕海叹了口气,“先生方才说,冥王察觉越人身上的异常,可是真的?”   “嗯。”殷北随口胡扯,“大约是记忆有关的东西。”   姜硕海沉默片刻:“……果然瞒不过。”   猜対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真稀奇。”   “我还以为姜越人是你们姜家未来的希望,多半也是要当家主的,怎么如今看来有些消息,你们防他防得更严呢?”   姜硕海苦笑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有些事,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我只能说些不那么要紧的部分。”   “越人小时候被家主管教十分严格,因为双眼异于常人,也没有上人间的学校,是在家由族内启蒙的,平常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越人早熟,一向是听话懂事的,除了有一次,到了启蒙时间却没有见到他人,找到他时,他已经摇摇晃晃走到了姜家大门口,嘴里念着‘妈妈’。”   殷北有些意外:“听起来像是中邪了,不过你们修行世家,总不可能不让他带些辟邪的物件吧?”   “自然是有准备的。”姜硕海脸色严肃,“可当时那些符咒、清心铃、玉佩全都被他整整齐齐留在了房间里,他就像是自愿毫无防备被厉鬼入体,牵引着他走出了姜家。”   “我们替他祛邪,待他苏醒之后,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听到很熟悉的声音叫他。”   “家主听说此事以后,担心横生事端,就让他将这段记忆彻底忘却。”   殷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意思。”   “说起来,姜越人的妈妈呢?我好像从未听说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听八卦.jpg 第39章 梦魂君   姜硕海摇了摇头:“我在族内的时候,从未听说过她,想来是家主不想让人提起。”   他解释了一句,“我原是待在分家的,因为修为天赋尚可,才进了主家修炼。不过主家和分家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知道的。”   他叹了口气,“先生,若是说得上话,还请向冥王求个情。”   “无论此间藏着怎样的祸端,都与越人本身无关,还请手下留情。”   殷北忽然开口:“他不会是双生子吧?难道姜家真的藏了另一个姜越人?”   姜硕海微微摇头:“从来就只有一个姜越人活着。”   “这话像是有些深意。”殷北笑起来,姜硕海却不再多说了,行了一礼,脚步匆匆离开了这里。   他走了一会儿,敖金彧才带着姜越人从拐弯角走过来——刚才的谈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姜越人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似乎正试图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曾经被掩藏起来的一段,但收效甚微。   “神神秘秘的。”敖金彧挠了挠头,又看向殷北,“对了,北北,你怎么知道他的记忆有问题啊?”   “嗯?”殷北回过神,“我猜的。”   “张小宝他爹留给他的记忆一开始不也被影响了吗?我就猜那个幕后黑手会不会有影响记忆的能力,结果谁知道姜越人的记忆是他爹搞的鬼。”   他耸了耸肩,“这就是过程全错,但答案居然稀里糊涂猜对了吧。”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居然能猜对答案?今天的运气像是好得过分了点。   姜越人闭上眼:“我想不起来。”   “我没有找到任何禁制,那块记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敖金彧好奇地问:“你知道自己母亲的消息吗?”   姜越人微微摇头:“我曾经问过,但只知道她生产时去世了。”   “父亲说,我生而知天命,母亲无法承载我的命格,因此……”   他一双重瞳微微动摇,“我、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她会不会还活着?”   殷北点了点头:“倒是可以查一查。”   敖金彧竖起耳朵:“怎么查?”   姜越人若有所思:“若是冥府肯帮忙……”   “不需要冥府,找派出所。”殷北觉得好笑,“你一个人,怎么和妖怪一样什么都想着用法术解决?”   “看出生证明上你的生母,然后看看有没有死亡证明不就好了?”   姜越人沉默片刻,微微点头:“是个方法。”   “这事让黄主任做合适,他知道怎么联系。”敖金彧兴冲冲掏出手机,“我给他发消息!”   “这次也不算是白跑一趟了!”   殷北点了点头,看向姜越人:“看开点,别老愁眉苦脸的了。”   “无论姜家藏着怎样的过往,那都是过去发生的了,你该想的是往后怎么做。”   姜越人垂眼,轻轻点头:“我明白,我只是有点担心花婆婆。”   “她……虽然脾气急,但确实是族中真心关心我的长辈,她一个人冲动离开想去见冥王,应该也是担心我会受苦。”   “她修为虽高,但若是毫无防备之下,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确实有些让人担心。”敖金彧好奇地问了一句,“对了,花婆婆是什么来历啊?之前黄主任都说她不知道。”   “花婆婆是跟着我祖母来到姜家的。”姜越人也没藏着掖着,“姜家人隐晦不提,是因为她原本是我祖母的丫头,但天赋却比我祖母更高。”   “有些人与她不对付,也是觉得,她曾是我姜家奴仆,如今却倚老卖老。”   姜越人摇了摇头,“但族内许多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哪还有什么‘仆人’、‘主子’一说……”   “大家族么,旧习难改。”殷北嗤笑一声,“放心好了,她不会死的。”   姜越人一愣,似乎不确定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对方也知道,自己惹上了冥王。”殷北回头看了一眼,“花婆婆是人,死了会变鬼,鬼在冥府可没有秘密。”   “对他们而言,活人比死人安全。”   姜越人忍不住点头:“对……是我关心则乱了。”   “找你母亲是一条线,还有一条,就是你父亲。”殷北若有所思,“与其跑来跑去找线索,不如直接去问知道大部分秘密的人。”   敖金彧配合地问:“他看起来是个老顽固,怎么让他开口?用法术还是找警察啊?”   “这次用法术。”殷北笑眯眯开口,“去找冥王帮忙吧。”   敖金彧一僵:“找、找冥王啊……”   殷北似笑非笑:“哎,我之前就发现了,你怎么好像格外怕冥王?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殷北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是妖,将来落不到他手里,就算做了什么坏事……”   “我才没做什么坏事!”敖金彧赶紧反驳,有些支支吾吾,“我只是……不太方便总是见他……”   敖金彧心虚地转了转眼珠,“非得找他吗?”   “不找也可以。”殷北故意说,“冥府十君里有一位‘梦魂君’,只要能让她帮忙,不找冥王也可以。”   “梦魂君?”姜越人有些好奇,凡人知道“冥府十君”,但也并不知道具体有哪些,更不知道他们都有些什么本事。   殷北解释了一句:“梦魂君擅长入梦托梦,若是身上有些功德的鬼魂,离去之时有难解之愿,可以请她帮忙,给后人托梦。”   “我们这次不是要托梦,我们是要入梦,入那位姜家家主的梦。”   姜越人若有所思,敖金彧却完全想到了别的地方。   他缓缓拧起眉头:“梦魂君也是女孩吧?”   他嘀咕了一句,“坊间传闻冥王风流,果然是真的吧?冥府十君好像大半都是女孩……”   殷北:“……也许只是凑巧。”   敖金彧显然不信:“哪有那么凑巧。”   姜越人看了殷北一眼,不动声色地帮忙开脱一句:“未必与性别有关。”   敖金彧愣了愣:“也对……”   酆都大帝既然和自己有了婚约,那就未必是喜欢女孩的,不,应该不一定只喜欢女孩。   敖金彧觉得自己察觉了什么,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冥府十君没一个长得难看的。”   殷北:“……你都见过?”   “没有。”敖金彧挠了挠头,“但是我妈都见过……啊!我妈跟冥府十君熟悉啊,我可以让她帮忙!”   敖金彧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给自家老妈发消息。   殷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你是不是完全忘了自己是在离家出走?”   敖金彧一呆:“对啊……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黄主任说的。”殷北随手把锅扣给了黄主任,歪头看他,“消息发都发出去了,你妈怎么说?”   “我看看。”   敖金彧开始摆弄手机。   敖醒月同志不喜欢电子产品,毕竟在东海龙宫里用手机还得用法术隔绝海水,多少有点麻烦。   不过这会儿运气不错,她居然正好看着。   我是一条大青龙:“你找梦魂君干嘛?”   敖金彧松了口气,幸好她妈也一样心大,好像也跟他一起忘了他是在离家出走的状态里。   “我们想进一个人的梦里,找梦魂君入梦。”敖金彧老老实实交待,“我不想找冥王,妈,拜托了,我回头给你买酒。”   我是一条大青龙:“切,凡间能有什么好酒,不过看在你小子还算有孝心的份上。”   她推过来一个微信号“梦旅人”,敖金彧嘴甜地夸了她两句,飞快加了梦魂君的微信。   梦魂君做事十分利落,一句也没有寒暄。   梦旅人:“姓名,方位。”   “有八字更好,身份证号亦可。”   “进哪段梦境,时间地点,方便定位。”   敖金彧一边问着姜越人,一边都填上了,忐忑地等着她回复。   姜越人神情也有些微妙,修道者八字相当重要,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坑了自己爹一把……不过对方是冥府的人,真要查起来,想必也藏不住。   姜越人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自己亲爹的消息抖了个底朝天,还体贴地开口:“他本身是修道者,会不会有些困难?”   敖金彧立刻点头:“哦,我跟她说一下。”   梦魂君很快回复:“无妨,静待深夜。”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要入梦的时间,是姜越人降生的时候,他有没有双胞胎,他母亲是不是真的难产去世,去那会儿看一眼就知道了。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既然要入梦,无论如何都得等到姜家家主姜连天睡着才行。   姜越人皱起眉头:“如今这么多烦心事,他恐怕不会睡个好觉。”   殷北不抱希望地抬起头:“有没有哪个神仙管睡觉的?临时拜一拜行不行?”   敖金彧挠了挠头:“买点夜宵,晚上一起等吧。”   殷北点了点头:“我可以打游戏。”   他们一边商量着一边往家走,回头叫了姜越人一声:“喂,回去了,得把你交还给笼夜君呢。”   姜越人应了一声。   他慢慢跟上他们的脚步:“……晚上之前,我先一个人待会儿。”   殷北回答:“那恐怕不行。”   姜越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没接上话。   敖金彧配合点头:“你去哪笼夜君都会跟着你的。”   他说完,自己好奇起来,“哎,那你上厕所和洗澡他跟不跟啊?”   电线杆影子里的笼夜君忍无可忍开口抗议:“我只是看管,不是变态。”   敖金彧大感意外:“哎?你在啊!”   笼夜君大惊失色:“你别过来!”   姜越人看了他们一会儿,忍不住轻轻摇头:“即使在我眼中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在大人眼里,也不过如此吧。”   殷北歪了歪头装傻:“什么大人?”   姜越人没有拆穿他,只是开口:“外人看来,姜家如同千年古树,枝繁叶茂,历史悠久,但身上也藏着旧日顽疾、阴毒虫豸。”   “我身为姜家人,深陷其中,无法看清,如今难得离开姜家,或许反而能看得清。”   殷北笑了一声:“你就是把自己当仙人当久了。”   姜越人回头看他,殷北神色淡然,“姜家护着你,你做的也都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的事,但这天底下大多数凡人,无能为力才是日常。”   “习惯就好。”   姜越人愣了愣:“那倘若无能为力……该怎么做?”   “尽力而为啊。”殷北回头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你们姜家的启蒙老师请的不怎么样,还是该上学。”   姜越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勿善君:梦魂君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让他叫你“姨姨”,你亏大了!   梦魂君:…… 第40章 梦境   入夜,明月高悬,但殷北家灯火通明。   殷北开了盘格斗游戏,按规则是输了的人换下一个,但基本上也只有他和敖金彧在玩。   “赢了。”殷北屈着腿靠在沙发上,嗤笑一声,“姜少爷,不行啊。”   姜越人:“……”   天赋惊艳绝伦,从小在别人艳羡眼里长大的姜家天才还是第一次经受这样的挫折,他沉默片刻,不甘心地说,“我第一次玩。”   敖金彧已经飞快接了他的班,无情开口:“我也是啊!”   姜越人略微动摇,但还是努力坚持:“我以前也不打游戏。”   敖金彧:“我以前也不打啊!”   殷北抽空指了指敖金彧:“他刚从海里上来没几天,前几天还不会用扫地机呢。”   “现在会了!”敖金彧骄傲挺起胸膛,“我学很快的!”   姜越人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小声抗议:“我四岁筑基……”   敖金彧眼带迷茫:“筑基是什么程度啊?”   殷北类比了一下:“就是凡人能用法术了。”   敖金彧眨了眨眼:“那我破壳就会啊!”   姜越人:“……”   殷北好笑地踹他一脚:“会不会聊天?给人留点面子,说点他会你不会的。”   敖金彧皱起来开始认真思索,片刻之后,试着开口:“他会写姜连天八字,我不会?”   姜越人闭上了眼睛。   殷北差点笑起来,与此同时,屏幕里的小人一刀暴击,结果了敖金彧的小人。   姜越人不服气地抬头:“到我了。”   殷北却挑了挑眉毛,脸色有几分古怪:“暴击了?”   他忍不住看了敖金彧一眼,这简直称得上千载难逢了。   敖金彧忍不住看他:“有这么稀奇吗?”   “很稀奇。”殷北点了点头,“我觉得我最近运气好过头了。”   敖金彧把手柄递给姜越人,摸着下巴:“我最近好像运气不是特别好。”   殷北狐疑地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啊,也没有到特别差的地步。”敖金彧赶紧澄清,“就是以前是一直运气好,现在只是偶尔运气好了。”   殷北眯起眼,忽然想起:“你之前好像随口说过要把运气分我。”   他拧起眉头,“我就跟你说这种话不能乱说,现在一语成谶了……”   “不是挺好的吗。”敖金彧凑在他身边,似乎完全没当一回事,“我现在运气也不算差啊,还能让你偶尔运气好一次。”   姜越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提醒说:“我也听说过龙族气运强盛,你要当心别有用心之人,从你口中借运挡灾。”   “放心吧。”敖金彧笑起来,“我又不傻,自然不会人人允诺的。”   殷北:“……”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看向姜越人,“你爹年纪不小,精力还挺旺盛,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大概正在焦头烂额。”姜越人看了看天色,“不过我父亲……他在修道一路上不算有天赋,相当依赖丹药。”   “不过终究是外力,虽然青春永驻、修为深厚,但只有一头白发,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掩盖。”   敖金彧安慰了一句:“还好啦,只是头发白,好歹不是秃头。”   “我们龙族有位年轻时候走火入魔过的,掉鳞片特别厉害,总有龙笑他秃尾巴龙……”   殷北斜眼看他:“你说的‘有的龙’是不是你妈?”   敖金彧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听到过。   殷北还没回答,房间内的灯光像是接触不良般跳了跳,但对方显然没敢影响游戏屏幕,殷北顺手KO了姜越人,这才看过去。   笼夜君低声说:“梦魂君已经开了梦境,诸位,走吧。”   姜越人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柄,飞快站起来:“快走吧。”   笼夜君给他们引了路,一行人一脚踏入黑漆漆一片的空间,仿佛四下没有着落,漂浮在半空中。   梦魂君拎着个写着“奠”字的灯笼,就站在他们面前。   看身形是个少女,只是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头戴斗笠,上面用血画着诡异的花纹,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身上是一件破旧的染血丧服,沾染的鲜血仿佛还在滴落。   这大概是他们有史以来捡到过最鬼里鬼气的冥府十君了。   殷北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看向敖金彧:“你看她好看吗?”   敖金彧:“啊?”   梦魂君:“……跟上。”   她也不停留,拎着灯笼,自顾自往前走,看起来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在这片浓重黑暗里。   三人跟在她身后,直到眼前出现一点光亮。   梦魂君停下了脚步:“进去吧,不要逗留太久。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会出声喊你们,你们便跟着灯笼回来,若是没跟上,可就回不来了。”   她又告诫一句,“里面的人看不见你们,但若用法术干扰,他说不定会变得痴傻。”   殷北:“那我倒是有点想试试了。”   “咳。”姜越人清了清嗓子,“还请手下留情。”   殷北似笑非笑:“现在这么说,说不定看完以后,你自己想动手了。”   他说完,率先一步跨了进去。   “等等我!”敖金彧跨进去之前还先对梦魂君道了谢,顺便问,“那我们在里面能说话吗?他能听见吗?”   梦魂君微微摇头,目送他们一起进去。   姜越人一脚踏入姜连天的梦境,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姜家,只是细看下去,还能看见些不同。   敖金彧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这就是姜家吗?”   “是……但也不太一样。”姜越人打量着四周,“比如屋顶,姜家屋顶用的只是树脂瓦,但梦境里却是品质上佳的琉璃瓦。”   “还有脚下的石板,姜家用的是一般的青石板,但这似乎是品质上佳的悟道石……”   敖金彧抬起头看了看,反应过来:“哦,那就是梦里比现实里富一点?”   “也未必是富一点。”姜越人考虑着措辞,“真要用琉璃瓦和悟道石,姜家未必买不起,只是修道之人要修身养性,不能过于奢侈。”   “但在梦里,就不必收敛。”殷北上下打量,“这梦里或许能见到姜连天的本性。”   他笑着回头,“不过看起来他贪图享受这一点,你并不惊讶,看来平常早有察觉?”   姜越人默不作声。   敖金彧奇怪地转了一圈,突然问:“你是人,你妈妈也是人对吧?”   姜越人愣了愣:“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想,我们是让梦魂君把我们带到你降生那一天。”敖金彧抓了抓脑袋,“一般人类生小孩不是在医院吗?你怎么在姜家啊?”   殷北挑了挑眉毛:“难不成你们姜家家大业大,自家还有个高科技产房?”   姜越人忽然有点不安,他一直想知道,姜家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但现在他终于一步步接近自己想看的事实了,他又忽然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后面的真相。   他最终摇了摇头,脸色难看地说:“不,姜家其他人生产,是去医院的。”   “那就怪了。”殷北在梦中漂浮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家庭院里人员的走动,“应该在人多的那边。”   “走吧。”姜越人闭了闭眼,坚定本心,“无论是非,我总该看看。”   众人前往的目的地一致,在这座庭院中心的某个房间,姜连天正站在门口。   姜越人正站在他身边,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自己威严的父亲,而后把目光投向了不断有女眷出入的房间。   “你是什么年代生的?”殷北双手环胸,“看着架势我还以为是看古装剧呢。”   “你们姜家怎么回事?不去医院,就让你妈硬生生把你生下来?”   姜越人沉默,而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殷北摆了摆手:“女眷生产,我们不方便进去看,你要看的话,就自己去吧。”   敖金彧目光炯炯盯着姜连天:“我看着他!他有什么反应都记下来,应该能看出点什么!”   殷北拍了拍他的脑袋:“笨蛋,这是梦境,不是往日重现。”   “虽然梦魂君给了他暗示,让他重现当时场景,但他会不会和当初举动一样,谁也说不准。”   “这样啊。”敖金彧遗憾地摸了摸脑袋。   姜越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跟着端水的女眷往前走了一步,有些颤抖地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殷北目光一个个扫过在场人的面孔。   姜硕海不在,花婆婆也不在。   姜越人的诞生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能在这种场合出现在这里的,一定都是姜家最核心的成员。   换句话说,他们都该知道这所谓的“密辛”。   要是以防万一姜连天没问出什么来,找他们下手也可以。   姜越人进了门里还没一会儿,梦魂君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人入侵,先出来。”   一只灯笼飞上屋檐,似乎正等着他们跟上来。   殷北看向产房,姜越人还没有出来。   敖金彧喊了一声:“姜越人!要走了!”   里面没有动静。   敖金彧一脸纠结:“我们不能进去吧?”   “不能。”殷北神色冷淡,“我数三秒,不出来我们先走了。”   他说完,也不停留,拍了拍敖金彧,“走了。”   敖金彧没反应过来:“啊?不是说三个数吗?”   “真想走哪用得着三个数?”殷北根本不回头,“不想走拉也拉不走,随他。”   他们刚刚踏上枝头,姜越人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他脸色煞白,但到底是跟了上来。 第41章 厉鬼   三人追着灯笼离开梦境,漆黑一片的虚空不断震动,只有梦魂君灯笼照亮的那一片区域还算稳固。   “怎么了!”敖金彧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殷北,好像生怕他掉下去。   “他快要醒了。”梦魂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让人觉得有些心安,“有人在外界攻击了他。”   “趁现在离开吧,否则你们就要永远留在这里面了。”   “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姜越人脸色不太好看,默默攥紧了拳头,“他们来得未免太巧了……”   “不巧。”梦魂君引着他们离开梦境,脚不沾地像一抹幽魂,“大人早有预料。”   敖金彧错愕睁大了眼:“冥王早就知道了?”   “自然。”梦魂君像在与周围的颤动赛跑一样,“各取所需而已。”   “只是帮你们忙的同时,也让你们当了诱饵罢了。”   敖金彧:“……”   殷北看到他似乎憋了口气,犹豫片刻开口嘀咕,“那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他就是因为老这样才会风评不好的吧。”   殷北觉得梦魂君斗笠下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   “风评好?”梦魂君回看一眼,“老好人可镇不住天下恶鬼,走吧。”   她一挥袖子,几人仿佛背上被人推了一把,跌出了梦境。   姜越人下意识想要迈步,但他很久反应过来——方才的只是梦境,自己不在姜家。   笼夜君的声音适时响起:“几位回来了。”   “今夜大人提前放出了风声,不仅是姜家家主,还有几位在梦境中见到的姜家核心成员,都受到了攻击。”   “不过不必担心,我们早已安排了人手,这会儿他们应该被困住了,不过姜家家主那边的人物稍微有些特殊,想必刚刚看过之后,姜少爷也有所猜测了。”   姜越人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笼夜君躲在阴影里,尽职尽责地传话:“大人让我告知各位,鱼已入网,要想理清前因后果,就去姜家吧。”   姜越人转身要走,笼夜君幽幽把话说完,“只是要想好了,有些事知道了可不能当不知道。”   他说的是“各位”,但在场的诸人都知道,要听这话的人多半是姜越人。   敖金彧忍不住问姜越人:“你在里面看见什么了?”   姜越人脸色煞白,避开了他的目光:“……先去姜家吧。”   殷北拍了拍敖金彧的脑袋:“笨蛋,先别问,走了。”   “啊?”敖金彧带上几分迷茫,但还是听话地闭上嘴,跟在殷北身后,匆匆赶往姜家。   今夜整个姜家乱成了一锅粥。   房屋里尖叫声此起彼伏,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修仙世家在睡梦中遇袭,骤然发现自己竟然和凡人一般什么力量也使不出来之后,惊慌失措之下,也没比一般人的反应高明到哪里去。   “鬼啊!”、“妖怪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惊飞了亭台水榭上做窝的鸟雀。   但慌乱片刻之后,身着冥府制服威风赫赫的阴差们怒喝一声,手中勾魂索齐飞,阴风鼓动,犹如百鬼夜行的地狱绘卷,居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安心。   整个姜家庭院的骚乱正被有条不紊地压制,但只有姜连天住的主院阴气格外浓重,显然和外面的喽啰不是一样的水平。   阴差们将小院团团围住,看起来年长些的拎起一个大声公,清了清嗓子,十分熟练地朝里面喊话:“里面的鬼听着,我们是冥府的,你跑不掉了!”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不要再添杀孽了,不然下地府油锅很疼的!”   “你……”   阴差还要再说,手中的大声公忽然炸裂,显然是里面的鬼不愿配合了。   阴差咋舌:“还是个脾气爆的。”   他也毫不意外,十分自然地又掏出一个新的:“不要负隅顽抗了,看你死了也没多少年,家里人说不定还没投胎,去地府还能见一面……”   阴差执着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里面的鬼物进行着噪音骚扰攻击,怜春君已经站上了院墙。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看手指上的蔻丹,叹了口气:“我看着说说不通了,这位恐怕是下地狱也要带着姜连天一起了。”   她说完,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来了。”   第一个落下的是姜越人,他看见满院子的鬼气脸色难看,但居然也没有立刻关心自己的父亲,反而问怜春君:“可有看到是谁来了!”   “来的是个鬼。”怜春君笑眯眯地回答,“哎呀,我怎么瞧着姜少爷似乎期待能看见谁来?”   姜越人抿唇并不答话,迈步就往里走。   主院的大门骤然打开,饱含怨气的声音森然响起:“谁都不准进来。”   姜连天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拎起浮在半空中,伸手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断挣动着双腿。   在他身后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形,姜越人僵在原地,没有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自己想知道许久的真相,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姜连天眼中惊恐万分,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字句:“越人,救我,救我——”   殷北和敖金彧落在姜越人身后,他打量了周围一圈,挑了挑眉毛:“好大的阵仗。”   他往前一步,姜连天的脖子仿佛又收紧了几分,阴影里的厉鬼声色俱厉:“我让你们站在那里不要动!”   姜越人有些紧张:“大人!”   “什么大人?”殷北歪了歪头,目光落向院内,“倒也不用再隐藏身形了,我们都猜到你是谁了。”   敖金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居然只有他还没猜出来。   院内的厉鬼沉默了片刻,没有隐去自己身上的黑雾。   殷北笑起来:“一样的重瞳,一样的脸,剩下的不用我们多说了吧?”   “你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一句话仿佛戳中了他的痛脚,院内的怨气沸腾,浓重黑雾裹挟着鬼气气势汹汹朝他们涌来,但在扑到他们面前时,敖金彧警觉地拉了把殷北,把越界的鬼气消融得干干净净。   “见不得人的是他。”   从阴影里走出来,和姜越人拥有一模一样面孔的厉鬼往前一步,松开了姜连天的脖颈,让他暂且能够呼吸,然后拖着他一路来到院中。   他微微仰起头,嘲弄地看向脸色煞白的姜越人:“怎么,你看起来很是意外啊,我的哥哥?”   姜越人面沉如水,但不断起伏的胸膛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平静,他张嘴先漏出一声叹息,他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厉鬼笑着歪了歪头,“他们只想要一个姜越人,怎么会给我起名字。”   他笑起来,像是随口一说,“不过,要是没有你,我应该就叫姜越人了吧?”   姜越人的脸色更加苍白几分,他低声问:“妈妈……”   “闭嘴!”厉鬼脸色阴沉,庭院里跟着刮起呜咽的阴风,“你没资格提她!”   “我只想知道,她还活着吗?”姜越人抿了抿唇,“我……”   “你不知道吗?”厉鬼盯着他,目光怨毒,“你居然不知道吗?是你害死了她!”   姜越人身形一僵:“她、她果然是难产……”   “什么难产!”厉鬼愤怒起来,他忍不住发出几声尖啸,“你居然不知道,你居然还不知道!”   “你不是看过他的梦境了吗?你不是去查了吗?你怎么还能做出这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姜越人睫毛飞颤:“我……我只看见她流了好多血,她倒在血泊里,我和你……”   怜春君叹了口气:“哎呀,看来匆匆一面,姜少爷似乎还没搞清楚真相。”   “黄主任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你的生母,许千灵,在十年前过世了,恰巧,我们能找到关于‘逆天’最早的消息,也晚于这个时间。”   她似笑非笑,“看来这位……便是传闻中的‘逆天帝’了吧?”   “怪不得我从没听过这个组织的名字。”敖金彧恍然大悟,“也难怪他们怎么在天帝陨落之后出现,还叫‘逆天帝’,原来……”   原来他们要逆的不是往昔那位陨落的天帝,而是即将成为天帝的姜越人。   “十年前。”姜越人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煞白,“她不是难产而死,她……”   “她是被你害死的。”厉鬼目光怨毒,“是你没用,你没能救她!”   姜越人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就差这一块,他就能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他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眼带迷茫:“十年前,十年前……”   “十年前,姜硕海说你曾经中过一次邪。”殷北提醒他,“当时你自己拆下了一切驱邪的器物,仿佛自愿让厉鬼上身,走出了姜家。”   他话锋一转,看向趴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姜连天,“不如问问姜家家主,当时他离开的时候,身上带了些什么?”   姜连天目光闪动:“无稽之谈,我儿天生奇才,怎么会被邪祟入体……唔!”   他还没有说完,厉鬼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暴跳如雷:“你还在说谎!你还在说谎!”   姜连天沙哑着嗓子喊救命,但院中似乎没有一个人急着救他的命,他终于惶恐起来,哆嗦着说:“钱……是钱……”   厉鬼终于松开了手。   姜连天一边咳嗽,一边流泪:“他当时身上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自己的钱包……”   “这倒是出乎意料。”殷北歪了歪头,“我还当时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姜越人呆滞片刻,他忽然颤抖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厉鬼:“我、我想起来了,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你、你长大了……”   他脸色苍白如纸,一时间居然分不清两人谁更像鬼,“你当时找我,不是要害我,你只是叫我去救妈妈!”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差不多都猜到是双生子了,不过是一个已经死掉的双生子啦XD 第42章 双生子   姜越人都想起来了。   十年前,他那时不过十岁。正在姜家庭院,按照家族给他定下的计划表一丝不苟地学习、修炼,别说离开家门,就连靠近他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   他从小就被灌输了自己是天之骄子,和一般凡人不一样的想法,但他道心通透,居然也没被养成骄纵不可一世的性格。   他记得那是夏天,上午的术法修炼让他出了一身汗,他天生喜净,打算在上下午的课前先回卧室冲个澡换身衣服,才进房间,就隐约听见了有人叫他。   像是叫他的名字,但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他能察觉对方身上的鬼气,很快意识到了叫自己的不是人,但他居然提不起一丝警觉,仿佛天然觉得对方亲近。   他不知道这是双生子之间天然的联系,只觉得对方没有恶意,但他天生灵根清净,邪魔难以入体,更别说姜家让他带了不少能够阻挡鬼怪靠近的法宝,对方似乎根本没法靠近。   对方的声音透着焦急,姜越人犹豫片刻, 第一次胆大包天地卸下了身上所有法宝。   听着对方的声音逐渐清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和对方同步,遥远的声音像是就在他耳边响起:“姜越人!救救妈妈!快点,不然要来不及了!”   “妈妈在哪?”姜越人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妈妈难产去世了,但没由来的,他就是相信这个陌生声音说的话。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带你去!”   他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对方掌控,任由他拿着自己的钱包,朝着姜家大门飞奔而去。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走出姜家大门,他被人发现,附在他身上的鬼物被姜家人驱逐,他的记忆被封锁,完全忘了还有人向他求救这回事。   他忘了,他把要救妈妈这件事忘了……   姜越人脸色煞白,所以他才说妈妈是被他害死的,所以他才恨自己……   他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姜连天变了脸色,大喝一声:“越人,不可执迷,坚守道心!”   鬼物回身给了他一脚,踩着他的心窝,看着他喘不过气来脸色逐渐涨红,阴森开口:“我真该剪了你的舌头,聒噪!”   姜连天艰难看向边上的怜春君:“冥府十君来此,只是看着吗?”   怜春君掩唇轻笑:“哎呀,对不住啦,姜家家主。我们冥府有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要是被人害死做了鬼,可是能选要不要亲自报仇的。”   她看热闹般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不过杀人总归是要背负杀孽的,哪怕杀的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只要自己愿意回头受苦赎罪,那我们也是不阻止的。”   厉鬼哼笑一声,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快意:“看看,他们都觉得你活该!没人会来救你!”   姜连天慌张解释:“我没有杀你!不是我杀的!你生下来就死了!”   “是你承受不住越人的命格,死在了娘胎里……咳!”   厉鬼眯起眼,眼中杀意涌动,但却有些迟疑。   他知道自己几乎一生下来就死了,但是一生下来就是死胎,还是被他杀死,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毕竟他当时还是个婴孩,并不能记事。   姜连天一看他有所犹豫,立刻接着说下去,居然这会儿摆出一副父亲的姿态,想要说动他:“你也是我的孩子,若是我能得两个麟儿,又有什么不好呢?”   “只是你天生死胎,千灵又刺激过度,接受不了,所以才夺走你的尸身,离开了姜家!我一直在寻你们……”   厉鬼嗤笑一声,咧开一个笑脸:“要不是我抓了花婆婆,我差点就要信了。”   他伸手朝虚空一抓——双眼紧闭,脸上已经浮现些许死气的花婆婆跌落在院中,看起来已经气若游丝,但勉强还算活着。   厉鬼对她也不算客气,把她弄醒之后冷笑着指向姜连天,“花婆婆,他说他一直在找我妈妈,是真的吗?”   姜连天脸色一变,色厉内茬地喊道:“花小妹!你不要胡言乱语!”   花婆婆悠悠转醒,看起来还有些不清醒,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微微转头对上姜连天的脸,下意识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大吼大叫!都是你做的孽啊!”   她激动起来,“是你贪心不足,知道千灵肚子里的孩子有天纵奇才之相,想要让他在娘胎里就修炼起来,搞的那劳什子聚灵阵!”   “钟灵毓秀聚集一处,全给了肚子里的孩子,那他妈怎么办!本来老爷就不同意你搞这一出,你偷偷摸摸,想让你的儿子做龙做凤,但你也没想到吧?”   花婆婆冷笑一声,“千灵怀了两个,你搞这么一出,硬生生害死一个!”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她颤抖着手指着他,忍不住落下眼泪,“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头发花白一脸皱纹的老人半跪在地,指着也并不年轻,鹤发童颜的姜连天,哭着捂住自己的脸,“我对不起小姐啊,我对不起小姐……”   “我看着你长大,你从小要强,当年就不肯认自己天赋不如人,我原以为你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以后多少会稳重些。”   “你要不是不去做那些蠢事,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姜连天脸色煞白,像是又恼又怒:“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我对他怎么犯蠢的可没有兴趣。”厉鬼冷眼看着他们哭闹,反而笑了一声,“我是问你,当初我生下来,是不是已经死了。”   花婆婆坐在地上,一抹眼泪:“我不知道。”   她一脸颓丧,看起来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当时千灵生产,我被支开了,不在姜家。”   她咬着牙,“要是我在,我……”   厉鬼倒也不着急,他目光慢慢移到姜越人脸上,忽然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哥哥,那你知不知道啊?”   姜越人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我……”   厉鬼紧紧盯着他:“你不是去了他的梦境吗?你进去看了吧?”   他一句句逼迫般问,“你看到我了吗?我那时候活着吗?”   姜越人目光闪动,姜连天着急大喊:“越人!”   “你……”姜越人像是不忍说下去,他垂下眼,深吸一口气,“你活着。”   “你当时阴气浓重,但有呼吸,你还在哭,而我……”   姜越人面露苦涩,“我周身仙气缭绕,但……”   “越人!”姜连天不顾厉鬼阻挠大喊,“那是梦境,是虚假幻境,他生下来就死了,他生下来就是死胎,你是天生道胎,是我姜家希望,天纵奇才,你没错!与你无关!”   姜越人紧闭双眼,再次睁开,重瞳之中毫无犹豫:“但我身上有瘴气黑斑,面目可憎,与现在截然不同。”   “哦——”厉鬼笑起来,忽然拉开自己的衣襟,“你说的瘴气黑斑,是这个吗?”   他半透的躯体上残留着大块大块黑色的斑块,像是被泼上了墨汁,他冷然笑着,“这些东西时不时就要作痛,哪怕我已经死了,都痛到我灵魂里。”   “原来是哥哥的啊,那怎么在我身上呢?”   姜越人面露不忍:“你身上阴煞之气浓重,若是修炼诡道,应该也是天赋异禀,只是……”   “只是姜家修仙世家,名门望族,不会养一个鬼修。”厉鬼露出笑脸,“更何况你虽然有瘴气黑斑,但周身仙气萦绕是实打实的,天赋也是实打实的。”   “所以,他们做了取舍,与其要两个有缺陷的半步天才,不如要一个完美无缺的。”   “你我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他们把你的黑斑转嫁到我身上,然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步扩大,“他们杀了我!”   他嘲笑般看着姜越人,“哥哥,你哪里是什么天纵奇才,你呀,不过是踩着我和妈妈的骨血,才走得这么远罢了。”   姜越人沉默不语。   姜连天挣扎着想要爬过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厉鬼语气陡然阴沉:“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付出代价了吗?”   “你以为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能糊弄过天道,当上天帝了?”   他张狂大笑起来,“我原先还想着,他要做天帝,我就要做逆天帝,把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和他作对,可后来我发现,我软弱的傻哥哥,哪里做得了什么天帝!哈哈哈!”   “哥哥,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杀了我,但被妈妈发现了。”他只有在提及自己妈妈的时候,语气才会温柔些许,“妈妈拖着疲惫身躯,带着我逃离了姜家。”   “我那时候已经死了,但我的魂一直跟着她。”   “姜连天是个庸才,但妈妈却是天赋异禀的散修,也可惜她是个散修,所以姜连天才敢这样在她身上动手脚。”   “她看得见我,不忍心我就此离去,她教我修炼,和我相依为命。”   他冷冷看着姜越人,“哥哥,我原本也不想害人,我只想和她一起生活下去而已。”   姜越人忍不住问:“你来找我救她,她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她生病了。”厉鬼露出笑脸,“你难道猜不到她是怎么病的吗?” 第43章 名字   姜越人面露苦涩:“是……当初生产……”   “是啊,姜连天大概就没管她会不会死吧。”厉鬼冷笑一声,“她终究没扛过去。”   “我原本想留下她的魂魄,可她太累了,她想离开,只在最后给我留下罐中鬼帮助修炼。”厉鬼笑起来,“你知道罐中鬼这种鬼物吗?”   “要养很久、吃很多人的。”   他语气温柔,带上几分得意,“妈妈给我的时候,已经那么大了,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还是为我杀了人……”   “我把罐中鬼放出去,等到魂魄受他影响变成厉鬼之后就吃了他们。我想着早晚有一天要给妈妈报仇,一直修炼——然后等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和传闻中惊艳绝伦的姜家天才,修为居然也没差了多少。”   他嘲笑般看向姜越人,“他们对你百般呵护,还把家族秘宝太极图也交给你做了本命法宝,结果你猜怎么样?”   “我和他血脉相连,我也能用。”   他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我想着给你惹点麻烦,就用太极图到处招摇,果然他们查到你身上了。”   “多好的机会啊,我要报仇,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真面目!”   “你跑不掉!”姜连天面目扭曲,“你终究也跑不掉!”   “我为什么要跑?”厉鬼昂首挺胸,“你没听见吗?厉鬼报仇,冥府可不会阻止我,姜连天,我杀你,是天经地义!”   “况且就算他们之后要把我挫骨扬灰,我也会要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我要把整个姜家,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怜春君垂眼看着,忽然开口提醒他:“杀姜连天是报仇,杀其他人可就是徒增杀孽,去了冥府,要受好多刑罚呢。”   厉鬼冷笑一声:“我难道怕这些?”   “你不怕么?”怜春君眼带笑意,“你本身就杀了不少无辜之人,称得上罪孽深重,你在人间肆意妄为,你妈妈可在冥府替你受苦呢。”   厉鬼猛地转身,森然杀意朝着怜春君涌动:“你说什么!你们凭什么让她受罚!”   “刀山火海,她可都替你受着呢。”怜春君看似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本想一走了之,投胎转世……她今生受了这么多苦,应当能投个好胎吧?”   “可她求大人让她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只看见一个孩子迷茫固步,另一个罪孽深重,又忽然改了主意。”   “她不投胎了,她求冥王让自己替你赎罪,好等你来时,少吃一点苦头。”   “你们怎么能答应她!”厉鬼愤怒睁大了眼,几乎要控住不住力气踩死姜连天,“这是我做的事,你们要有本事抓得住我,刀山火海就让我去!”   “说的好呀,我们冥府自然也是没有替人赎罪这么一说的。”怜春君叹了口气,“可她不肯离开,一心一意往刀山火海走,别人受刑要狱卒驱赶,哀嚎连天,她却抢着去……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你在骗我。”厉鬼眼神晃动,但还是不能轻易相信她,“你想骗我束手就擒!”   “妈妈说她累了,她死后要快点投胎,她不会还在那里……你骗我!”   “你不信,便不信吧。”怜春君微微摇头,“只是有一件事,我可要说清楚。”   “许千灵一生功过善恶,都在生死簿上记得清清楚楚,她可从未杀过人。”怜春君冷眼看他,“你可想清楚,那罐中鬼来历古怪,是谁借你妈妈的名头送到你身边,让你做了刀。”   “不可能!”厉鬼眼神晃动,“那是妈妈留给我的,那是……”   他忽然想起来,那时候妈妈似乎遇到些麻烦,她被一个修仙世家盯上了,对方说她身边有厉鬼,总是纠缠不清。   ——他越是修炼,身上的气息越是难以遮掩,总有修仙世家找上来,妈妈也总是带着他搬家。   罐中鬼……罐中鬼真的是妈妈亲手交给他的吗?   厉鬼微微睁大眼睛,不,罐中鬼是他从妈妈的遗物里发现的,是他觉得这是妈妈给他留下的礼物……   还有妈妈的笔记,除了有帮他寻找的清心诀,鬼修修炼手札,还有那些找过他们麻烦的修道者的名字!   他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在她的督促下日日修炼,收敛心性,并没有被厉鬼的怨气主宰。但妈妈的魂魄离开之后,他就不再收敛。   那段时候,他任凭愤怒恨意驱使,他应当是找上了那张纸上的修道者,他那时候还没有力量直接杀人,但他会作乱、会让他们出意外,他在那时候第一次杀人……   但那时候,找过他们麻烦的人,真的有那张纸上那么多吗?   “不、不对……”厉鬼眼神晃动,“有人、有人利用……”   他颤抖起来,怨气沸腾跟着尖啸,“是谁!是谁敢利用妈妈!是谁!”   殷北摸着下巴:“不然这样,是谁干的自己举手承认一下?”   敖金彧原本正皱着眉头,一副感同身受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听到殷北这样说,无奈地看过去:“那么坏的人怎么会这么老实承认啊?”   “可只要他是个人,在冥府面前说谎根本没用吧。”殷北微微侧头,“反正孽镜台前一照,生前功过都清清楚楚……”   “那也得等他死了才能知道。”敖金彧皱起眉头,飞快瞥了倒在地面的姜连天一眼。   殷北注意到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说:“你猜姜连天?”   姜连天身体猛然起伏:“你不要胡说八道!”   “但他运气一向很好,我觉得说不定猜对了。”殷北居高临下注视着他,意味深长说,“要真是你做的,还是趁现在交代了吧,否则说谎,又是罪孽一桩。”   姜连天脸色煞白,看到厉鬼朝他那里看过来,赶紧否认:“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哆哆嗦嗦地回答,底气愈发不足,“我、我不知道什么罐中鬼,我堂堂姜家家主,我怎么会去碰那些东西!”   “呀,他只说不知道罐中鬼,却不说不知道那些名字。”怜春君转了转眼珠,笑着说,“真机灵啊。”   “啊!”姜连天惨叫一声,厉鬼弯下腰看他,一双重瞳显得森然诡异:“你早就知道我还存在?你一直知道妈妈带着我?”   姜连天不断喘气,他似乎总算明白,在场没人真的想要救他,哪怕是他一手养大的姜越人。   他脸色阴沉,威胁般说了一句:“姜越人!我是你生父,你如今见死不救,往后我便是你的心魔!你从此以后断然难登天道!”   姜越人拧紧眉头,闭眼把头扭到一边:“……我所求从来不是这些。”   “父亲,你到底做了什么,都说了吧。”   “哈哈哈!”姜连天哈哈大笑,“看来我是躲不过这一遭了,好,好,我养的好儿子,哈哈哈!”   “唔咳!”他面目扭曲,冷冷看着他们,“对,她带着你跑了,可她一个身体虚弱的女人,能跑到哪里去?”   “我早就知道她的下落,没对她动手是看她还算老实,没有对人说我姜家密辛。”   “我本来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能想到你修炼得那么快……”   “你成长的速度令人心惊,我本想在你成气候前杀了你,但有人找到我。”姜连天冷眼看他,“他说我暴殄天物,明明有两把好刀,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用。”   “不过许千灵看你看得紧,我也没法接近……”   厉鬼森然开口:“所以你杀了她?”   “哪里需要我动手。”姜连天哈哈笑起来,“她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咳!”   厉鬼愤怒掐着他的脖颈:“所以你就看着,你就等着她死!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救她,你有那么多钱,你早该知道她病得厉害,你从来没想过救她!”   姜连天被他掐得说不出一句话,脸色青紫,他本来想做出些符合姜家家主气度的姿态,但真正生死边界,他还是狼狈地用尽一切力气挣扎起来。   姜越人面露不忍往前迈了一步,但最后还是闭上眼睛站在了原地。   殷北拉了敖金彧一把,把他的脑袋转过来。   “怎么了?”敖金彧茫然和他背对着那边站着。   殷北神色冷淡:“场面血腥,不适合你这种小朋友看。”   “我可大了!”敖金彧板起脸纠正,他低下头片刻,开口说,“我……不太习惯冥府作风。”   “但我知道,人间有人间的规矩,鬼也有鬼的规矩,我只是跟冥王有些不对付,还是分得清善恶的。”   怜春君手中取出生死簿,笑意盎然:“姜连天,阳寿尽了,死期已到,分毫不差,走吧。”   边上的阴差扔出锁链,拉着他的脖颈,将他干瘦的魂魄拉扯出来,冷笑一声:“罪人姜连天,走吧!”   厉鬼冷眼看着他的魂魄离去,把他的尸身随手一扔。   怜春君笑盈盈问他:“其他人你不杀了?”   “不杀了。”厉鬼扫了姜越人一眼,垂下眼说,“妈妈在下面等我,我不想害她也要受苦。”   他背对着姜越人,“姜越人,你没杀过人,但一切因你而起,你什么都不知道,但你当真无辜吗?”   姜越人脸色苍白,没有说出话来。   他报复般露出坏心眼的快意笑容,怜春君掩唇笑起来:“真是坏心眼。”   他不屑一顾:“我本就是厉鬼。”   他们似乎就要回归冥府,姜越人忽然开口:“你有名字的。”   厉鬼嗤笑一声:“胡说八道,我是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哪里有什么名字?”   “有的。”姜越人别过头,“妈妈不会叫你厉鬼。”   “当初你来找我,你说你叫繁星,是妈妈给你起的名字。”   “你叫许繁星,别再忘了。” 第44章 隐情   殷北收回目光:“此间事了,回去吧。”   敖金彧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不是还要问姜连天谁给他的罐中鬼?”   “要问他的事多着呢。”殷北打了个哈欠,“反正都死了,有时间慢慢问。”   怜春君笑起来:“真凶归案,姜少爷也不必再受拘束,可以回家了。”   姜越人站在原地,透出几分茫然无措。姜家庭院繁华依旧,许繁星来势汹汹但大多数都是精怪,甚至都没波及砖瓦。   只是他自己清楚,从这一刻起,姜家彻底变了。   敖金彧突然想起来般回头:“对了,我会帮你跟张小宝澄清的,不用担心。”   姜越人面上显露几分迷茫:“我……”   “可别问我们你以后怎么办。”殷北双手插兜,没有回头,“从今以后你自己的路就靠自己走了。”   “以前是姜家人推着你走修仙路,现在你自由了,但也没了支撑,往后怎么走,都看你自己。”   姜越人默然不语。   他们走后,满院的阴差也招呼着一同离开,姜越人一个人站在院落里,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知道自己应该还有要做的事,给姜连天罐中鬼的人是单独跟姜连天联系了,还是姜连天那一群心腹,也有知道些什么的人?   许繁星看起来一心只想报复姜家,建立“逆天”也只是和他对着干,他还是个是不是会情绪失控被怨气主宰的厉鬼,逆天组织发展这么顺利,真的没有别人帮他吗?   但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他却根本迈不动脚步。   他微微闭上眼,许繁星最后的话像是萦绕在他脑海里,忍不住喃喃自语:“一无所知,真的就可以问心无愧吗……”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就此别过了,姜少爷。”   他纷乱的思绪一凝,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笼夜君。   笼夜君算是冥府里做派最彬彬有礼的一位,离开的时候还知道礼貌地打个招呼。   姜越人知道笼夜君不喜欢被人看见,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麻烦了。”   “恕我多嘴。”笼夜君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去走该走的路。”   “若心中有愧,便尽力弥补,但求无愧于心,告辞。”   ……   第二天,殷北回到家,敖金彧难得比他起得更早,正坐在餐桌前发呆。   殷北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北北,你起了啊!”敖金彧来了点精神,“我刚刚去跟张小宝说了事情经过,他说想找机会跟姜越人道个歉。”   “我觉得他们应该能和好!”   “嗯。”殷北打了个哈欠,做到餐桌面前,“那你这一脸魂不守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敖金彧看起来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在想冥王的事。”   殷北拿面包的动作顿了顿:“嗯?没事想他干什么?”   “也不算是没事想吧,多少有点关系。”敖金彧嘀咕了一句,他露出苦恼的神情,“我忽然发现,我好像也不太了解他,他和我想象中似乎也不太一样。”   殷北含糊不清咬着面包:“你想象中什么样?”   “就是……”敖金彧眼神飘忽了一下,“凶神恶煞,小心眼,鬼气森森,打架还很厉害的那种……老妖怪?”   殷北:“……”   敖金彧挠了挠头:“虽然说他不是妖怪,但老鬼和老妖怪应该也差不多吧?”   殷北:“呵。”   “那现在呢?”   敖金彧若有所思:“我觉得他好像还蛮聪明的。”   殷北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是对他改观了?”   敖金彧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不是就叫——老谋深算!”   殷北:“……”   敖金彧摸着下巴:“老奸巨猾好像也差不多?”   殷北:“……成语会挺多啊。”   敖金彧嘿嘿笑起来:“还好还好!”   殷北:“……”   没夸你。   他叹了口气,面无表情打算离开餐桌,敖金彧忽然问:“姜连天那边的秘密,你说我找怜春君问,她会告诉我们吗?”   “不一定。”殷北露出微笑,“毕竟冥王老谋神色老奸巨猾,肯定不能白白告诉你情报,小心被骗到裤衩都不剩。”   敖金彧紧张起来:“他骗我裤衩干什么!”   殷北:“……”   他面无表情地扭头,“我出趟门。”   “去哪啊!”敖金彧趴在餐椅背上问,“我不能一起去吗?”   “三界互助委员会出了大事,现在一团乱,我最近没事做了。”   他眼巴巴看着殷北,殷北沉默几秒,还是告诉他:“黄主任找我有事,今天不能带你。”   “过两天去看老和尚,带你一起去。”   “好!”敖金彧又兴高采烈起来,“那我一个人在家玩会儿!”   ……   楼下包子铺前,黄主任站在马路对面,脸上笑容和煦,像尊弥勒佛。   远远看见殷北,笑眯眯对他招了招手:“这儿这儿!”   殷北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两人谁也没有先迈出一步。   姜连天和许繁星当然是快马加鞭的审着,但除了“逆天”和“罐中鬼”以外,还找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许繁星当初害死的那些修道者里面,有一位是黄主任的师父。   这像是个巧合,又像是太巧了。   殷北打量着黄主任,他们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从他进入S市的三界互助委员会,那时候他还没有发福,是个有些热心过头的毛头小子,殷北当初还建议他去找个居委会的兼职。   一转眼他都已经变成了个大腹便便,吃东西要计算卡路里的中年人,但在殷北眼里他好像一直没怎么变过。   他率先走出一步,越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走到他面前,随意开口:“你找我?”   “黄主任看起来像是轻松了不少。”   “事情曲折,虽然内里隐情有些出乎意料,但总算是大体解决了,也算是可喜可贺。”黄主任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自然是松了口气。”   周围来来往往的凡人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们,宛如流动的背景布一样环绕周围。   黄主任笑容温煦,拱了拱手:“夙愿得偿,所以我来告罪,有些事,想必我不说,冥府也查得出来,但到底还是想道一声谢。”   殷北开门见山:“你知道许繁星害死了你的师父?”   “我知道害死我师父的人与姜家有关。”黄主任并不掩饰,不卑不亢地开口,“我原以为是姜越人。”   “我最开始进入三界互助委员会,也只是为了报仇。”   “是吗?”殷北笑起来,“可你兢兢业业,S市的三界互助委员会,没有人比你更在意‘三界兴亡,能帮就帮’那句口号,当初你的那些热心,都是演的吗?”   黄主任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么说,倒像是我厚脸皮自夸了。”   “不过确实如大人所说,我原本只是想要委以虚蛇,但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宗旨,却和我师父教导的入世修道一途殊途同归。”   “我在三界互助委员会见了不少人,每每想到心怀天下者,其实被姜家诓骗,愤怒但也无可奈何。”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放下眼前的事,不知不觉,居然还混到了主任的地步。”   “大人也该知道,以我的身份,到这一步,在三界互助委员会里也算是到头了。”   殷北点了点头:“自从天帝陨落,三界互助委员会由姜越人代理以后,核心高层几乎都是修仙世家。”   黄主任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所以我们才招不到人手,原本三界互助委员会能人辈出,根本不用到处求人招聘。”   “但姜家任人唯亲,妖怪们也不傻,自然走得多,幸亏小敖……”   他顿了顿,不好意思笑起来,“跑题了。”   “我原是想接近姜越人,但眼看着我也无法晋升核心,走不出这S市,更遑论接触代理会长。”   “碰巧这时候我遇见您,和冥府牵上了线,于我而言,这是天赐良机。”   “你早就知道姜家有问题,你也猜到了姜越人多半也有问题。”殷北注视着他,“但我和你认识数年,你也从未提起过这些。”   黄主任沉默片刻:“我虽然无法接近姜越人,但也算远远见过。”   “我……我觉得他不像是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况且我也看出,他身陷姜家,当局者迷,像笼中雀不得自由,即便是他做的,该找的也不仅仅是他。”   “而且每次出任务时,我都会想,万一我对姜家出手,三界互助委员会彻底混乱,那像这样的事,谁还能做呢?”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好几次都想,不然就这么算了。”   殷北了然点头:“但让你觉得不得不动手的契机,是张撼山。”   “你是在那件事之后,突然告诉我,你觉得想趁我虚弱之时夺权的是姜越人,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了姜越人身上。”   黄主任并不否认,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殷北看着他:“为什么?” 第45章 老和尚   黄主任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微微仰起头,反而说起别的:“我听说,成圣要在天地间立起一根功德柱,寓意承接天地,从此身与大道相合,立于万物生灵之上,也背负万物生灵的希冀。”   “张撼山是我挚友,但我此举却不是为了给他报仇。”   “大人,他是个小妖怪,于大人物而言不过蝼蚁,但他们如何对待蝼蚁才能显露本心。”   黄主任目光哀怆,“姜家并不在乎他的死,也不在乎他是否蒙冤,目下无尘的人撑不起顶天立地的功德柱,也不该站在万物生灵之首。”   “无论他们图谋什么,我都要阻止。”   “怪不得。”殷北忽然笑起来,“你当初说起张撼山如何打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时候,那么有共鸣的模样,原来你才是真正苦心孤诣潜伏的那一个。”   “敖金彧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劳碌命。”殷北似笑非笑,“若是三圣都要靠你来阻止,还要天道做什么?”   黄主任苦笑一声:“是我自不量力。”   殷北随口问了一句:“还有没有别的藏着掖着的了?”   黄主任略微犹豫,轻轻点了点头:“我在‘逆天’其实也有个账号……”   殷北:“……”   “你这是在多少地方做了间谍。”   黄主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想着,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还是先想办法混进去……”   他有些踌躇,“大人不怪我自作主张吗?”   “我说过,我看谁顺眼向来随心所欲。”殷北神色平淡,“你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也不算变,只要你知道自己是谁,问心无愧就好。”   黄主任沉默片刻,躬身摇头:“不,我问心有愧。”   “小敖当初见我,说我操劳过头,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是我信不了他人。”   “大人,你从不曾因我出身低微而有所看轻,我……该信你的。”   “从今往后,我任由您差遣,绝不推脱,还请……”   殷北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不来这么一套,我平时找你你推脱过一样。”   “就你这个劳碌命,怕不是自己抢着揽活干。”   黄主任见他没有生气,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恢复一如既往的笑脸:“应该的应该的。”   “还有一件事,大人,我之前得到无法求证的小道消息,说是坊间传言姜连天和邪修多有接触。”   “如今想来,这人说不定是罐中鬼背后的人物,这话或许能当个参考——对方似乎觉得姜越人成不了天帝,所以任由姜连天搅混水,给了许多帮助,而姜连天利用三界互助委员会,给他行了不少方便。”   殷北若有所思:“倒是跟对方给他罐中鬼,他悄悄把罐中鬼碎片带来我这边对上了。”   “这么看来,他背后人的目的居然是我?”   殷北居然赞许地点了点头,“有点胆量。”   黄主任苦笑一声:“怎么还夸他们呢!”   “我想姜连天此人自视甚高,对方最起码也是修仙世家出身,才能入了他的眼,要不我们从姜家有所关联的修仙世家查起?”   “这哪里查的过来。”殷北打了个哈欠,“况且也未必是人。”   黄主任虽然遗憾,但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跟着点了点头:“也是。”   “你要是身份还没暴露,平常就盯着点‘逆天’那个app。”殷北看起来已经打算往回走了,“‘逆天帝’虽然死了,但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毕竟我看那脑袋时灵时不灵的厉鬼也不像是能写软件的,肯定还有其他人。”   黄主任赶紧点头称是。   “哦对了。”殷北突然露出个坏心眼的笑脸,“我虽然对你的隐藏身份接受良好,但也有接受不了的。”   “怜春君才是和你朝夕相处的同事,她如今可气坏了,黄主任,你想想怎么怎么哄她吧。”   “这……”黄主任苦笑着摸了摸脑袋,“这下可麻烦了。”   ……   殷北觉得敖金彧这几天有点鬼鬼祟祟的。   他似乎努力在准备什么惊喜,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藏得住东西的家伙,因此显得格外古怪。   明明用炽热又闪亮的眼神偷偷盯着他,但被抓到的时候又不承认,还露出大有玄机的傻笑,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殷北撑着下巴,目光瞥了眼敖金彧,他正窝在他旁边,看他打游戏,时不时刷刷手机,似乎是沉迷网购,每次还都趁他不在的时候出去拿快递,果然是大有古怪。   敖金彧从手机里抬起头:“北北,咱们今天什么时候去看老和尚啊?”   “嗯?”殷北回过神,“你还记得啊,一会儿就去了,等个外卖。”   “哦,吃完了去啊?”敖金彧嘿嘿笑起来,目光灼灼看向他,神神秘秘地说,“我最近买了很多东西哦!”   殷北心想我察觉到了,我就是在等你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配合地问:“买了什么?”   敖金彧站了起来,一副带他去看宝藏的架势招了招手,飞快溜到了自己房门前,握住了门把手:“我开了啊!”   殷北装作并不在意,目光却诚实地往屋里看了进去——   阴气挥之不去的房间内,算上小金龙能凑个四角的镇物还在原地,本就布局就有些奇怪的房间内摆满了白惨惨的纸扎物件,从通常款纸钱元宝,到稀奇古怪的纸扎汽车、麻将、茶壶……   殷北甚至看到了一只纸扎的大熊猫。   他沉默片刻,从里面拎出一个纸扎的ns游戏机,神色微妙:“这是……”   “给老和尚准备的!”敖金彧骄傲挺起胸膛,一副你不用太夸我的架势,“他是你的朋友嘛?得让他走了以后好过点,多烧点总有备无患!”   “也不知道他平常喜欢什么,我就各种东西都买了点。”   “我跟你说,现在的凡人本事可大了,什么都能用纸做!”   殷北闭眼揉了揉眉心:“……我替他谢谢你。”   虽然大部分大和尚都用不上,但好歹是敖金彧的一份心意,殷北叹了口气,让他自己带上这一大堆阴间玩意,看了眼手机。   手机铃声和门口的敲门声同时响起,敖金彧好奇地探出头:“是外卖吗?我们吃饱了再去?”   “不是,是带着外卖去。”殷北打开门,从外卖小哥手里结果两个大盒子。   敖金彧好奇地凑过来:“是什么?素斋饭?”   “烤鸭。”殷北想了想补充,“脆皮烤鸭,刷甜面酱卷皮的那种,大和尚爱吃这个。”   敖金彧张了张嘴:“……大和尚能吃这个吗?”   “能啊,反正都快死了,最后一顿当然得吃点好的。”殷北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这份给你,到时候自己拿着蹲在门口吃。”   “还有我的吗!”敖金彧又高兴起来,随后又有点担心,“我吃肉确实不能进去,不过你带肉进佛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殷北笑起来,“他庙里的佛祖跳起来劈我?”   “咳!”敖金彧被呛了一下,正想提醒他别乱说,殷北已经把盒子塞进他手里:“走了,差不多时候了,晚了只能供给他吃了。”   “哦!”敖金彧赶紧跟上去,一转眼两人就到了万法寺山脚下。   敖金彧挠了挠头:“我吃肉还是离那边远点,我在山脚下吃吧,吃完再上去门口等你。”   “嗯。”殷北应了一声,随后又想起,“你吃过烤鸭吗?”   “啊?”敖金彧面露困惑,“烤鸭还分怎么吃吗?不是倒进嘴里……”   殷北嗤笑一声:“果然。”   “我以前见过西海的龙,他们吃螃蟹都直接倒进嘴里嚼,仗着一口好牙胡乱吃东西。”   他抬手打开盒子,垂下眼铺肉、蘸酱、卷起来,然后在敖金彧呆呆的目光里直接塞进他嘴里:“会了吗?”   “啊?嗯!”敖金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嘴里含着烤鸭卷,含糊不清地开口,“会了会了!”   他平常吃东西一向很快,现在倒像是有些舍不得咽下去。   “盒子底下一层是汤,干就喝点,里面有鸭架,别吃骨头。”殷北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这才拎着大和尚那份上了山。   他拎着肉,没惊动庙里的其他僧人,悄然进了老和尚的房间。   老和尚老态龙钟,看起来像一棵老树,忽然鼻子动了动,笑起来:“是你来了,我闻见味了。”   他睁开眼,这才显露些许不同。   他左眼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眼瞳,仔细观察,会发现眨眼的频率也和另一边不同。   “是闻见了我的味道,还是闻见了烤鸭的味道?”殷北笑了一声,把盒子推给他。   老和尚也不跟他客气,有些猴急地飞快打开了盖子,然后手一顿,笑嘻嘻地抬起头:“哎呀,我年纪大了,手脚也不灵便了,大人帮帮我,喂我吃一个嘛!”   殷北掀了掀眼皮:“我年纪不比你大?”   “那怎么一样。”老和尚笑呵呵地飞快自己卷了一个塞进嘴里,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笑,“只是我看你在山脚下,喂那小龙……”   殷北伸手要把盒子拿走,老和尚赶紧按住,赔笑道,“哎呀,开玩笑开玩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不能跟我一般见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偷个懒,只有两更啦,明天再日万!大家今天有没有跟喜欢的人过呀,我跟键盘过了,我的爱人,就是码字(深沉脸 第46章 笨蛋   殷北嗤笑一声:“要不是知道你快死了,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唔好吃好吃!”老和尚假装没听出他的威胁,顾左右而言他,“你居然还能买到这么好吃的烤鸭……”   殷北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老和尚哈哈笑起来,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还记得当初我跟你偷溜出去吃肉,那家炸鸡,做的又柴又干还咸的要命,难吃得连我这种久不碰荤腥的家伙都难以下咽,你居然认认真真吃了干净。”   “我那时候都怀疑你没有味觉。”   殷北没坐老和尚给自己准备的蒲团,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不习惯浪费而已。”   “我知道。”老和尚喝了口汤,目光悠远,“我听说是遥远的蛮荒时代,饿殍遍地,人人饥肠辘辘,易子而食,你还没忘掉那个时代吗?”   殷北抬起眼:“你还是好奇心那么旺盛。”   “我若是没有这旺盛的好奇心,早一见面就被你身上的阴煞气吓跑了。”老和尚笑眯眯的,“才不会去探究你究竟哪来的这一身阴气,更不会和你成了损友。”   “说说嘛,你从前总糊弄我,说凡人都不知道的年代没必要探究太多,我如今就要死了,也不能告诉我吗?”   他朝着殷北挤眉弄眼,“我听完下辈子就忘。”   “你不是都有听说了吗?”殷北抬了抬眼,“就和你听说的差不多。”   “你又在装傻。”老和尚哼哼唧唧,“就你这样的,连对老朋友都这样,真不知道搞对象的时候……”   殷北抬起了脚,老和尚忽然警觉:“我寿命将尽不会是被你一脚踹死的吧?”   殷北无言收回了腿:“少胡说八道。”   “往前的事哪有什么好说的。”他敷衍地说了两句,“我有意识起就在云浮山。”   “我活着的时候,有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没有血缘关系,大部分是被哥哥捡回来的,捡回来了就是一家人。”   “那时先圣还在世间,有人尝试寻找种植食物的方法,有人决心开创轮回划定生死界线……”   老和尚听得津津有味,殷北却收回了目光,“好了,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就给你讲这么多吧。”   “就这么点?”老和尚一脸失望,“你也太小气了,亏我还给你准备了临行赠礼……”   殷北面无表情,显然是清楚他的德行,对他的礼物完全没有期待:“你要是打算说,临行赠礼是把你徒弟送我当干儿子,我就直接让他陪你一起上路。”   “我怎么是这种人?”老和尚气得哼哼,“宝戒用不着我担心,他能帮你镇压封印,你就不会亏待他。”   他摇头晃脑,一副看穿了殷北的架势,“我早知道的,你这个人嘴硬得很,但从来不会让帮自己的人吃亏。”   殷北略微思索:“那你该不会是想把万法寺给我继承吧?我可不当和尚。”   “我家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老和尚嘿嘿笑起来,“不过想想你当和尚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他一边说着玩,一边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半盒烤鸭,“年纪大咯,我年纪轻的时候,一个人能吃两盒。”   殷北看了他一会儿:“下辈子吃吧。”   老和尚笑起来,而后收敛笑意问:“你曾说过的那个‘逆天’怎么样了?”   “没完。”殷北简短回答,“那个串联了三界不少不怀好意人物的app还在运行。”   “虽然代号‘逆天帝’的那个角色消失了,但似乎对他们也没有多大影响,他们把原本的等级制度改成了‘天地玄黄’,看起来一开始的‘逆天帝’只是完完全全被当成了幌子。”   老和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不过,也不能总让他们为祸人间,除恶务尽,还是趁早把他们一网打尽为好。”   “嗯。”殷北应了一声,“不过也得等他们露出马脚。”   “你之前说过,他们会自己联系新人加入。”老和尚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眶,“我帮你联系上他们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你体内的恶鬼?他不是早就被你压制了吗?”   “那是你知道,旁人可不知道。”老和尚得意洋洋,“我只泄露了一点邪气,让他们配合放出消息,说我一死,体内和我共生的鬼物就压不住了。”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找上我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居然这么顺利?”   “他们丢了‘逆天帝’这员大将,还有他带过来的不少成员,一定也正急着要新鲜血液。”老和尚指了指自己的眼眶,带上几分得意,“我体内的恶鬼,当年也是这一片威名赫赫的厉鬼。”   “这鬼我们称之为‘希鬼’,专门喜欢鼓动人作恶,在被我拘束在体内之前,已经引得好几个村庄自相残杀……”   “这样的鬼,他们一定也很感兴趣。”   老和尚坐在原地,双手逐渐合十,“我与他们说,我寿命尽时,厉鬼便会现身。”   殷北注视着他:“但你寿命尽时,厉鬼也会消亡。”   “但这里不是正巧有个厉鬼吗?”老和尚笑起来,“你就随便散发点什么厉鬼气息,不就混进去了?说不定这回换你当‘逆天帝’了。”   “我听着倒是没有‘酆都大帝’顺耳。”殷北垂下眼,“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老和尚双手合十,神态安详,“这也是我最后帮你一次了,老朋友,人世悠长,我先走一步喽。”   他微微垂下头,还维持着最后的姿势,面上噙着笑意,眉目虔诚安稳。   殷北闭上眼静默片刻,抬手将地上的烤鸭收起来,打算最后给他留一点“高僧”的形象,这才泄露了些许厉鬼怨气,澎湃汹涌的鬼气森然外涌。   门外的僧人早就受过老和尚交待,察觉到气息之后如临大敌,庄严铜钟悠悠敲响,传出老远。   吃完烤鸭蹲在门口的敖金彧似有所觉,一下子抬起了头。   他察觉到了鬼气,但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进去帮忙。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在门口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偷偷摸摸不被任何人看见地摸进去。   才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点古怪的动静,敖金彧一回头,身后树林里凭空多出了一个罐子。   敖金彧:“……”   他默默往罐子那儿挪了一步。   罐子悄悄往后挪了一点。   敖金彧脸色一变:“别跑!”   凭空出现的罐子居然从底下生出两条腿,朝着山下反方向拔足狂奔。   敖金彧毫不犹豫追了上去,罐子咕噜咕噜从山上滚下去,一龙一罐中间的距离不断缩小,敖金彧一个刹车不及,一脚把罐子踹碎了一个窟窿。   罐中鬼发出一声尖啸,立刻歪倒在地,企图挡住自己缺口处不断泄露的鬼气。   敖金彧:“……”   他听说这似乎是很麻烦的鬼物,但这是不是弱小得有点过分了?   他忽然回头,看向刚刚藏罐子的那棵树:“下来!我看见你了!”   树叶纹丝不动。   敖金彧一手提着罐子,直接跳上了树,树叶间藏着的妖怪尖叫一声,刚想跑就被他掐着脖颈拎了下来。   与此同时,院内殷北维持着鬼气外溢的状态等了一会儿,逐渐不耐烦起来。   他眯起眼看向老和尚,这家伙活着的时候就不靠谱,这计划看起来这么胡闹,该不会对方其实完全没有上钩?   殷北思考片刻,默默打开了门。   门外宝戒大师和其他僧人都守在门口——老和尚应该是交代了他们,到时候要配合一点做出如临大敌的模样,但剩下的恐怕就有些为难这些不会说谎的家伙了。   宝戒大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他,殷北先问他:“没人来吗?”   “目前完全没有察觉。”宝戒大师犹豫着开口,“会不会是……”   殷北叹了口气:“算了,没来也行,我回去了,你们送他吧。”   宝戒大师抿了抿唇,低下头目送他离开。   殷北才往门口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躲在侧门后面鬼鬼祟祟的敖金彧。   他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里面的动静,注意到殷北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北北……”   殷北眯起眼:“你那副心虚的样子,是干什么坏事了?”   敖金彧抬眼敲了敲,居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心虚地问:“我方才听见你们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啊?”   “像是诱惑敌人过来,然后还有点别的计划什么的……”   殷北:“我要是说有……”   敖金彧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背后破了个洞的罐子和昏过去的妖怪拎出来:“我好像抓到了。”   殷北:“……”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抓到也行,反正我也懒得演什么内奸。”   况且逆天里还藏着一个黄主任呢,倒也不用他非挤进去。   敖金彧还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殷北再次警觉起来:“还有什么?”   敖金彧可怜兮兮看他一眼:“……手机,摔坏了。”   殷北:“你的摔坏了?”   敖金彧指了指地上的妖怪:“他的,我打他的时候听到咔擦一声,还以为是他骨头断了,没想到是手机碎了……”   殷北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   敖金彧低下头,把自己的手心递给他。   殷北:“……我问你要拿个那个手机,你给我手干嘛。”   “哦,我以为要打我。”敖金彧飞快瞥了他一眼,把碎成蜘蛛纹的手机递给他,“开不了机了,我已经试了。”   “对不起,北北……”   殷北看了一眼,熟练地打开侧键,从手机里取出手机卡。   敖金彧的道歉卡了壳。   殷北嗤笑一声:“笨蛋。”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突发状况,12:00前肯定写不完了,会迟一点,大家明天再看吧=3= 第47章 婚礼   院里一帮和尚,一个鬼,一条龙,围着一个罐子仔细察看。   宝戒大师表情严肃:“确实煞气很重。”   殷北指了指罐子下面的破洞:“这是怎么回事?逆天穷成这样?都没有个完整的缸给他躺?”   敖金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是我不小心打破的。”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但是里面的鬼没掉,我看着呢!”   殷北:“……你平时在我家没把家里砸坏还真是收着力气了。”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宝贝,也不怕把它磕了碰了。”殷北晃了晃那个罐子,“现在三界互助委员会自身难保,也不能交给他们,我交给冥府了?”   敖金彧眨眨眼:“你问我吗?”   “你抓到的,送去哪当然得问问你。”殷北随后说,“你要是想要自己审问,送去你们东海龙宫也行。”   “那还是不了。”敖金彧含糊其辞,“冥王……我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不太方便和他见面……”   “但是他手下的冥府十君很多都挺靠谱的,做这些事也很有经验了,交给冥府还是没问题的。”   殷北挑了挑眉毛:“怎么说起来,你倒像是对他改观了?”   “没有!”敖金彧赶紧否认,“我又没见过他,怎么对他改观!”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殷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低头看向地面昏迷不醒的小妖怪,“这家伙看得出来是什么来历吗?”   “有河里的味道,我闻着像是什么河鲜。”敖金彧认真点头,“不是泥鳅就是河蚌之类的吧?”   “不过道行实在不行,胆子也小,被我发现都不动手,躲在树上以为自己看不见我我就看不见他了。”   殷北嗤笑一声:“这么看来,逆天是没什么人了,连这样的小家伙都派出来了。”   他回头跟宝戒大师告辞——老和尚刚刚圆寂,他们也有很多事要做,剩下的事他可以和敖金彧慢慢再说。   等他们走出万法寺,敖金彧才问:“那我们就把他们交给冥府?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殷北抬了抬眼,“现在了他们来一个折一个,这样下去迟早会坐不住的。”   “再等一会儿他们就会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跟冥府耗下去了。”   敖金彧反应过来,自觉自己也能聊上这种和战术有关的话题了,兴致勃勃地开口:“我知道了!”   “逆天怎么说也是新组织,纯粹捣乱还好,但是要和冥府这种历史悠久的组织打消耗,肯定是不行的!”   他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看向殷北,殷北张了张嘴,违心先夸了一句:“真厉害。”   他转开视线,没去看他兴高采烈的脸,“……等到知道不能再派小喽啰来了,背后的家伙才会露出马脚。”   “有道理!”敖金彧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是那个……静观其变!”   他偷偷瞥了殷北一眼,“那你现在心情还好吗?”   殷北脚步顿了顿:“也还好。”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大约是有了心理准备,老和尚还给我莫名其妙搞了出戏,所以也没太觉得悲伤。”   “那就好。”敖金彧松了口气,“我本来找了好多怎么让人高兴起来的方法,但果然还是你没有不高兴更好。”   殷北神色动了动:“你……”   他还没说完,敖金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拿出来看了眼消息,然后差点原地跳起来:“什么!”   “怎么了?”殷北正奇怪他的反应,敖金彧已经把手机怼到他眼前了:“我我我我表姐要结婚了!”   敖金彧紧张地原地打转,殷北挑了挑眉:“你表姐结婚你着急什么?青梅竹马?”   “啊?那倒没有。”敖金彧挠了挠头,“但是我印象里上次见面她还在和她哥比谁吐口水更远呢,怎么几天没见,突然就结婚了……”   殷北:“冒昧问一下你说的‘几天’大概是多久?”   敖金彧略一思索:“大概差不多五十年吧。”   “这下可不好了,往年过节他们都催我表姐找对象,现在不会轮到我了吧……”   敖金彧纠结得表情扭曲,“我不太想去,但不去好像又对表姐不好。”   “而且我还在离家出走呢……”   “嗯。”殷北随口应了一声,觉得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随口说,“就当凑个热闹,顶多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他抬起眼,敖金彧正目光灼灼看着他。   殷北微微皱起眉头:“你看我干什么?”   敖金彧嘿嘿笑起来:“北北——”   “干什么?”殷北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不吃他这一套。   “你没去过龙宫吧?”敖金彧眼巴巴看着他,笨拙地试图引诱他,“水晶宫可漂亮了!透明的!”   殷北挑了挑眉:“那和玻璃有什么区别?”   敖金彧略一迟疑,不太确定地说:“比玻璃的更贵一点?”   殷北:“……”   “你想不想去龙宫玩啊?”敖金彧眼巴巴看他,他嘀咕了两句还是觉得拐弯抹角不适合他,直截了当地问,“我带你一起去婚礼啊!”   殷北挑眉:“我猜猜,你是觉得当着你朋友的面,你爸妈还会给你留点面子?”   敖金彧愣了愣,反应过来:“啊!还有这个好处啊!”   殷北:“……”   平常人这么说他肯定当对方是装傻,但敖金彧这么说,他倒是相信这龙是真的没想到。   殷北:“……那你是怎么想的。”   “想带你去玩。”敖金彧笑起来,“一起去吧!”   殷北收回目光:“……不了。”   他觉得他就不该问。   他肯定是不可能去的,敖醒月认得他,就龙宫一脉相承的大大咧咧,就算提前说明了,敖醒月也不见得演的好。   他们跟着下山,敖金彧跟在他身后,不太死心地问:“真的不去吗?我们东海可大了……啊不对,这次不是在东海,西海也大的!”   殷北:“……不去。”   他虽然不喜欢抛头露面,在三界大人物里称得上孤僻,但龙宫里除了敖醒月,说不定还有见过他的人,这么去风险太大了。   敖金彧亦步亦趋跟着:“真的不去吗?西海那边和三界闻名的人圣也有交情,他做的饭可好吃了,婚宴肯定有他的菜!据说他总是换地方,经常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很难得的!”   殷北:“……哦。”   旁人要找人圣或许有点困难,但他要找还真不是很困难,他手机里还躺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呢。   “那……”敖金彧见说了一路他也没有松口,估计是真的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想太过勉强他,只好眼巴巴看着他问,“那这次不去婚礼,下次我带你去东海玩呢?”   殷北:“……”   他已经拒绝了一路,做好了严防死守的打算,但这龙居然忽然自己后撤了一步,反而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垂下眼,“你为什么想带我去东海玩?”   “为什么?”敖金彧困惑地拧了拧眉头,“就是想啊?”   这怎么还有为什么?   殷北垂下眼:“当我没问。”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   刚刚乍一想,觉得跟敖金彧去西海参加婚礼是个根本不用考虑的馊主意,但仔细一想,或许还有些用处。   龙族这些家伙一向分散得天南地北,要说有什么机会能够齐聚一堂,估计也只有重要成员结婚这种场合了。   敖醒月说过龙族里有人蠢蠢欲动,如果跟着去,倒是正好能趁机观察一下,到底是谁对天帝之位有些想法。   敖醒月虽然不靠谱,但如果提前跟心月狐星君打好招呼,让他看着点,说不定倒也能行得通。   唯一的风险,就是有人或许能认出他这张脸,以殷北一贯的运气来说,肯定是会被认出来的。   不过就算被人看见了,到时候也不是不能解释,千傀君经常变幻成他的模样帮忙出席重大场合,倒时候他也可以反过来装成千傀君。   但问题是,他从人到“走无常”,又到“千傀君”,扮演的角色一步步接近“酆都大帝”,只要敖金彧不是特别傻,总会察觉到点异常。   虽然他确实真的傻。   殷北目光复杂地看着敖金彧。   敖金彧看着他眉头紧皱不说话,以为他以后也不想跟他一起去东海,蔫头耷脑地把头垂了下去:“我知道了……”   “别吵。”殷北摸着下巴,“我想办法呢。”   “啊?”敖金彧困惑抬起头,“想什么办法?”   “想这次是不是能陪你去。”殷北微微蹙起眉头,“我的身份不太方便被龙宫的人知道。”   “啊,是因为这个吗!”敖金彧又一下子来了精神,“是因为不方便去,不是不想跟我去吗?”   殷北别开视线:“……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那我们一起想办法!”敖金彧傻笑起来,“我到处问问人,我爸说不定有办法!”   “没关系,不着急,就算去不成也没关系!”   殷北被他看得觉得别扭:“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嘿嘿,知道你不是不想去就好。”敖金彧兴高采烈地和他并肩走着,“就算这次去不成,下次总还有方便的时候。”   “只要你愿意,我们下次去龙宫、下次去吃人圣做的饭也可以!”   --------------------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OTZ   正在艰难挤牙膏 第48章 办法   敖金彧嘴上说的是“就算去不成也没关系”,但实际上,一回到家他就积极给心月狐星君发去了消息,打算跟他那个老狐狸父亲打持久战。   狐说:“嗯?你要带朋友来西海参加婚礼?是人吗?”   敖金彧不太确定:“是……吧?”   狐说:“你要带他来西海,那他肯定知道你是龙了吧?”   敖金彧:“嗯嗯!他知道了,还一点都不怕我!”   手机那头的心月狐星君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傻儿子,你这次是不是走得太急,忘带东西了?”   敖金彧:“没有啊!钱、手机什么都带了啊!”   狐说:“脑子带了吗?”   敖金彧:“……”   狐说:“人家知道你是东海的龙,知道你家里几口龙有多少万平方公里海,什么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了,你甚至想把人家带回去参加家族成员婚礼,结果你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个人。”   敖金彧越看他说越觉得有几分道理,没什么底气地回答:“至少、至少曾经肯定是人!”   “他好像有秘密不方便跟我说,我如果还探究的话,不是很没礼貌吗?”   狐说:“真正的聪明人会选择搞清楚然后再思考要不要让他知道,或者说什么时机让他知道。”   “算了,这对你来说也太难了一点。”   敖金彧偷偷抬起眼看了殷北一眼,他也不是对他身上的秘密不好奇,不过他看起来总是和人有一定的距离,他总担心,如果自己太得寸进尺,他会不会直接消失不见。   敖金彧低下头,没接这个话茬:“那有没有办法不暴露他的身份,又能带他一起去婚礼啊?”   狐说:“合着你是完全没听。”   “也不是不行,他叫什么?”   敖金彧来了精神:“他叫北斗!”   狐说:“……哦。”   心月狐星君显然是反应过来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傻儿子,你听这像不像个网名啊?”   “你不会到现在连人家真名都还不知道吧?”   敖金彧:“……”   他端着手机瞪大眼睛,“不可能是真的吗?”   狐说:“要不我帮你问问北斗星君?”   “也不算是完全不可能,只是巧的令人生疑而已。”   敖金彧抓了抓脑袋,思索片刻认真打字:“虽然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的名字,但是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我是不怎么聪明,但看人一向很准,老爸你就放心吧,北北人可好了!”   心月狐星君眼见自己的傻儿子已经没救了,叹了口气:“行吧。”   “方法也不是没有。”   敖金彧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方法!”   心月狐星君:“戴个面具。”   敖金彧:“?”   他忍不住打了个问号,一时间怀疑起了他爹是不是特意在敷衍他。   他问:“这不是显得很可疑吗?”   狐说:“当然可疑,不过是明目张胆的可疑。”   “意思就是,我摆明了不想暴露身份,对方要是识趣,就不会非要追问。”   敖金彧追问:“那要真的有人不识趣呢?”   狐说:“那就看你了。”   敖金彧有些疑惑:“看我?”   狐说:“你带来的人,有人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你面子,不得揍得他满地找牙?”   敖金彧恍然大悟地点头,飞快看了殷北一眼,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到时候一定得保护好他!   敖金彧郑重回答:“我知道了!”   殷北倒是没怎么关注敖金彧在折腾些什么,他一边打着游戏,一边看着冥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许繁星和姜连天在审讯中都还算配合。   姜连天大概还想着下辈子要投个好胎,虽然对冥府有怨气也不敢显露。   不过他只知道和自己交易的人修为深厚,身负功德金光,虽然没有露面,但看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   他曾经试图查探过对面的情况,但差点引动对方怒火,因此之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利用逆天扫除阻碍,而对方时不时要求他提供关于冥府的动向,除此以外,倒也没要他做过什么别的事情。   简而言之,他只是和对方互取所需,至于对方的身份,他一无所知。   另外一边,许繁星是见了许千灵之后,乖乖收敛了满身戾气。不过他身上杀孽太重,只要许千灵不在,恐怕还是个难以控制的厉鬼,按照一般情况,得把他送进镇狱打磨打磨。   但现在时机稍稍有些微妙。   幕后黑手这么热衷于找一个鬼物当做“逆天”的靶子,恐怕除了因为有“罐中鬼”这么个方便鬼物修行的辅助之外,也是想着能用来引出冥府。   作恶多端的家伙会被关进镇狱,这是三界大部分修行者的共识,如果对方是打着镇狱的主意……   殷北思索片刻,还是回复:“正常警戒,一如既往。”   他垂眸,神色并无半分担忧。   千百年来,想把厉鬼、大魔从镇狱里放出来家伙比比皆是,想利用镇狱暴走影响他心境扰乱劫期的也不在少数,但冥府职责所在,他不会有任何动摇。   对他而言,劫期并不是自己难捱的劫难,而是引出三界别有用心之人最好的饵食。   三百年一次,心怀不轨的家伙也该是时候清理一波了。   他收回目光,看了看其他消息。   罐中鬼看起来并不聪明并不只是他们的错觉,他神识有缺,只知道进食——似乎最先就是利用痴儿魂魄所致,恐怕是对方故意为之。   这样没有自己智慧的鬼物,才方便送出当做器物使用,这样的鬼物,居然是被人造的。   至于另一个小妖怪,确实就如敖金彧所说,是条河里的泥鳅精,才成精没多久,被人忽悠进了“逆天”,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大坏事,但也基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线索又走进死胡同了。   幕后黑手虽然不断地折损手下,但却又适当地保持着神秘感,没让他们抓住任何能够真正指出他身份的重要角色。   殷北神色晦暗不明,思索了片刻,无意识地划了划手机,才发现敖醒月居然给他发了消息:“我儿子说要带你来吃喜宴?”   “你骗他骗的好惨,你的良心就不会有一丝丝抽痛吗!”   殷北面无表情:“不会。”   我是一条大青龙:“无情!”   殷北:“正事。”   “难得这么多龙齐聚一堂,我得先看一眼,谁是背后搞鬼的。”   我是一条大青龙:“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得为我儿子鸣不平。”   殷北:“你慢慢鸣,我先屏蔽你。”   他说完就划了出去,也不去看敖醒月在发些什么。   良心不安?殷北面无表情地想,他才没有这种东西。   他瞥了一眼抱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敖金彧,想了想问他:“你今晚想吃什么?”   “嗯?”敖金彧猛地抬头,“吃什么啊?”   “问你呢。”殷北撑着下巴,难得主动提议,“你要是想出门,就带你去吃点没吃过的,要是懒得出门,我们也可以叫点好吃的回来。”   他顿了顿,“或者我给你泡碗面。”   “啊?”敖金彧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听我的吗?”   他面露纠结,眉头紧拧,翻来覆去犹豫过后提议:“要不都吃吧?”   殷北:“……你还真是好胃口。”   “我还在长身体!”敖金彧昂首挺胸,一百多岁的龙确实还属于年轻龙的范畴,说长身体完全说得过去。   殷北笑了一声:“行。”   他对吃的不是很讲究,但在这里活得够久,总是知道哪里的东西更好吃。   他站起来,自己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怜春君:“大人,我听说您要跟小太子见父母去了?”   她下面紧跟着勿善君的消息:“老大!你和小太子要结婚了吗!怎么这么快!我给包多少红包合适啊!”   殷北:“……”   真是清晰可见的谣言传播链。   他一抬头,敖金彧已经在门口换好了鞋子:“走啊走啊!”   殷北收回手机:“来了。”   敖金彧看起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你刚刚在看什么啊?”   “我看你表情好像怪怪的。”   殷北穿鞋的动作顿了顿,敖金彧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的体温比一般人更高,皮肤底下像烧着一团火,无论接触几次,殷北都觉得不太习惯。   他缓缓眨了眨眼:“……有人说蠢话。”   “哦!”敖金彧十分感兴趣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挨个威胁了一下。”殷北抬起眼,“现在她们都不敢乱说话了。”   敖金彧居然笑了一声。   殷北侧过身看他:“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很有意思。”敖金彧眼带笑意,“你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又不生气,所以我猜你们其实关系很好。”   “你连说凶巴巴的话都很……”   殷北抬起头:“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挤。”   “啊?”被打断了话的敖金彧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换完了鞋为什么还不开门出去?”殷北指了指大门,“别挤在门口,走了。”   “哦……”   敖金彧只要先打开门往外走,没看见身后的殷北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低声嘀咕了一句“麻烦”。 第49章 西海龙宫   W市,西海。   这里不是凡人地理意义上划分的西海,而是龙族自己分配领地的时候划分的西海。   海面一片风平浪静,海风都格外温驯。   海边沙滩上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远远看见他们笑着往前行礼:“我是今日的迎宾蟹将,小太子许久不见了!快请吧!”   看样子东海那边应该是提前打了声招呼,这位迎宾蟹将没对敖金彧带了人表示惊奇,也没对他带着的面具多问一句。   敖金彧应了一声,好奇看了眼微微透着红色的海面:“今天怎么海都红了?”   迎宾蟹将面上带上几分得意:“这也是我们西海的手笔,为了看起来喜庆些,让海也看起来红了几分,怎么样,是不是格外喜庆?”   “喜庆是挺喜庆。”敖金彧配合地点头,“就是别把凡人吓坏了。”   “不至于吧?”迎宾蟹将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红的太过分啊?”   戴着面具的殷北看了眼手机:“今早W市好多新闻头条都发了,W市疑似爆发赤潮有害生态现象,现在环保局的人们应该都在被迫加班吧。”   迎宾蟹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   “不过就红一天,应该没什么问题。”敖金彧给了他一个台阶,“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他来之前已经问过殷北会不会游泳了,确认他自己能够闭气,这才带着他一起往西海深处的水晶宫去。   敖金彧告诉他:“如果只是龙族聚会的话,大家多半会用龙形,但这次请了很多三界的人,所以多半会用人形。”   三界里面能人异士颇多,打扮古怪的更多,戴着面具的殷北混在里面也不算突兀。   水晶宫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神仙、妖怪、鬼物倒是比较少见,这种大喜的日子,找冥府人来的还是少。   敖金彧一脚踏进去,还没来得及跟殷北介绍,就听见远远一声怒吼:“你居然还知道来!”   殷北一看这情况,轻巧往后一推,晃到别处避免被这场家庭战争波及。   刚刚还端着酒杯和几位上仙一同说话的敖醒月一眼看见敖金彧,气得把酒杯一甩,当即朝着他冲了过去。   她身后站了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青年,一双桃花眼见人先带三分笑——这便是心月狐星君。   心月狐星君抬手接住她甩掉的酒杯,面露无奈跟身边的人告罪,这才慢悠悠走到他们跟前:“孩子大了,回去再打,别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   敖醒月当然也没打算在人家婚礼上揍儿子,只是威胁般举了举拳头:“你回家给我等着,还会离家出走了,龙角硬了是不是!”   敖金彧小声嘀咕:“龙角不是硬的还能是脆的吗?”   “好哇你还嘴硬!”敖醒月撸起了袖子,心月狐星君笑眯眯把她的袖子又撸下去:“好了。”   他意有所指,“他还带了朋友来呢。”   敖金彧探出头抱怨:“你把北北都吓跑了!”   敖醒月:“……”   他俩谁吓谁啊!   敖金彧绕到已经拿了自主食物开始逛宴会的殷北身边,拉着他往回走:“北北,我带你看看我爸妈!”   殷北:“……”   其实也不是特别想看。   四人两两相对,除了敖金彧外,神色都有几分微妙,只是殷北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敖醒月抽了抽嘴角:“哈、哈,久仰久仰。”   敖金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妈,你笑得脸好僵啊!”   敖醒月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次看你带朋友回来,紧张不行吗?”   敖金彧挠了挠头:“哦……怪不得,你以前也从来不说这种寒暄话。”   敖醒月:“……闭嘴。”   心月狐星君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向殷北:“北斗先生,我家小子承蒙您照顾了。”   他把“照顾”咬得格外重,嘴上说着照顾,倒好像是在说“欺负”。   殷北面无表情:“还好,也没怎么特别照顾。”   “没有啊!他很照顾我的!”敖金彧带上几分骄傲,“他教了我好多人间的知识呢!”   敖醒月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地看着他:“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啊?”   心月狐星君微微摇头:“你也不去看看阿宵,你小时候还跟她玩呢,如今连她要结婚了都不知道。”   他指了个方向,“她刚刚在那边,快去吧。”   龙族结婚倒没什么新嫁娘不能见人的规矩,今天结婚的主角敖金宵刚刚还出来和大家喝了一轮,这会儿才刚刚去屋里坐了会儿。   敖金彧赶紧点头:“我还买了礼物呢!那北北……”   他刚想叫上殷北一起去,但心月狐星君往前一步,拦住他的视线,笑眯眯地说:“别担心,我们会帮你照顾好他的,你先去吧,一会儿回来你们再聊。”   “啊对对!”敖醒月也赶紧跟着点头,“我们帮你照顾!你去吧!”   “礼物没买便宜的吧?可别给你妈丢人!”   “放心吧。”敖金彧摆了摆手,然后看向殷北,“那我稍微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他一走,敖醒月和心月狐星君就扭头盯住了殷北。   殷北双手环胸,略微歪了歪头:“怎么?”   敖醒月颤抖着手,拉了拉心月狐星君的衣袖:“你看看他,他还嚣张!”   “嘘!”心月狐星君笑眯眯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不敢这么跟他说话,要是一不小心惹大人生气了,回去还得咱们的傻儿子哄。”   “哎,儿子大了不由娘啊。”敖醒月做作地抹了抹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扭头离开,“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静……”   殷北:“……莫名其妙。”   他转身,随手拿起边上让宾客自取的果汁,晃了晃水晶高脚杯,开始隐晦地打量起在场的龙族。   四海龙族齐聚,在三界奇人异士里也相当好认,也不知道哪里藏着不怀好意的家伙。   ……   敖金彧往后找到了敖金宵,她是条应龙,和他同样都是“金”字辈的,她还有个弟弟叫敖金言。   当初他妈喝多了还不平衡,说西海的纯种龙比他们家多,必须再努力努力迎头赶上。   敖金宵坐在化妆镜前,正由蚌精帮她补妆,这会儿睁开眼,透过镜子看见敖金彧,露出几分笑意:“呀,这不是敖金彧吗?好久不见了!”   “我可听说你离家出走了,还担心你这次来不来呢。”   “来的。”敖金彧先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然后才夸,“你今天格外好看!”   他顿了顿补充,“平常我许多年没见了,所以也不知道有多好看。”   敖金宵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傻乎乎的!”   两人说了两句话,小时候的熟悉感逐渐回来,敖金彧这才放松下来。   敖金宵好奇地问:“我听说你这次去人间,与人类同住呢,遇到什么新奇的事了吗?”   “新奇的事有好多,回头可以跟你慢慢说。”敖金彧觉得三界互助委员会遇到的许多事都算新奇了,不过龙族对三界动态也不太关心,哪怕三界互助委员会发生什么大事,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他有些好奇地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跟谁结婚,是龙吗?”   “不是。”敖金宵聊起这个,露出些许幸福的笑容,她目光瞥到敖金彧身后,故意说,“是只道行不怎么样的四脚猫。”   “我听见了。”敖金彧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又无奈的叹息,他嘀咕一句,“我哪里是猫。”   敖金彧这才回头,他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五官硬朗,宛如从硬汉电影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似乎觉得不太习惯般扭了扭脖子上的领带,朝敖金彧点了点头:“我是衡山君,是虎精。”   “阿宵她总是揶揄我是四脚猫……”   “可不是四脚猫吗?”敖金宵眼里带着笑意,“下水都要犹豫好久,泡在水里还要说浑身不舒服,那可真是好大一只四脚猫。”   敖金彧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看,一时间有些插不上嘴。   敖金宵笑起来:“好了,我和我弟弟好久不见,要说两句话呢,你进来做什么?”   衡山君摸了摸头,没有吭声。   敖金宵恍然大悟,掩唇笑起来:“我知晓了,你是看见有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来找我,不放心来看了!”   敖金彧:“……”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好像不该在这里。   衡山君清了清嗓子,含糊其辞地说:“我只是看一眼……”   他匆匆离开之后,敖金宵这才看向敖金彧:“你也看见了,他呀,笨得很,但性子直,我就喜欢这样的。”   敖金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好奇问:“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啊,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也不算久。”敖金宵转了转眼珠,娇俏笑起来,“至于我们怎么在一起的,这可不好意思跟你说,怕带坏小孩呢?”   “啊?”敖金彧面露迷茫,只好自己把话题带过去,“我听说敖金言好像也有对象了,这下好了,小辈里没有对象的好像就我了,到时候他们肯定又要围着我说。”   敖金宵笑着安慰他:“没事,这事儿呢说快也快,有时候一转眼就找着了。”   敖金彧小声嘀咕:“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呢。”   敖金宵扑哧一声笑起来:“这可未必没有,说不定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   “咱们家龙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多的是睡了一觉才能反应过来心意的。”   “啊?”敖金彧神情呆滞。   “傻小子,我教你怎么分辨。”敖金宵热心传授经验,“比如你在人间遇见了哪些人?”   敖金彧老实开始报人名:“北北,黄主任,怜春君……”   敖金宵点头:“那比如,你想象跟黄主任睡一觉……”   敖金彧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   敖金宵确认:“那这就是不喜欢的,你再想想如果和北北……”   敖金彧缓缓睁大了眼,脸上慢吞吞升起了红晕。   --------------------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你们西海就用狗粮招待客人吗?QAQ 第50章 酒席   敖金宵看见他的反应,微微睁大了眼睛,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不会猜中了吧?”   “我、我……我没想!”敖金彧通红着脸,矢口否认。   “是是是,你没想。”敖金宵配合点头,给自家表弟留了点面子,“是我们西海水温过热。”   “我先回去了!”敖金彧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乱飘,他心虚般强调了一句,“我真的没想!”   敖金宵眼睁睁看着他落荒而逃,忍不住笑了一声。   敖金彧跑回殷北身边的时候,正是宾客落座的时候。殷北站在他爸妈身边,敖金彧看着他,却有点不敢走过去了。   直到殷北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他们身边走。   殷北问他:“你怎么了?”   敖金彧明显心虚:“我、我没怎么……”   “是么。”殷北低头看了他一眼,“可你走路同手同脚。”   敖金彧:“……”   他僵硬着在他身边坐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快要是典礼的时间了。”   殷北随口问:“龙族一般典礼办什么形式的?”   他看这周围也不像是传统中式,有些又中又洋,中西结合的味道。   “怎样都可以的。”敖金彧认真回答,“主要看对方喜欢什么样的……”   他忍不住偷看了殷北一眼。   周围的宾客也跟着落座,坐在他们这桌的大多是能跟龙王平起平坐的龙族核心人物,殷北刚刚大多打量过了。   “嗨呀,一转眼阿宵这丫头都要成婚了。”开口的那位是西海的龙,露出了回忆往昔的模样,话锋一转,看向敖金彧,“现在小辈里就剩咱们东海的小娃娃了吧?”   “啊?”敖金彧抬起头,“我……”   “他可不用着急。”边上一位开口,是北海的旁支龙,他神色冷淡,看起来跟其他人有些距离,“他的婚约早就定下了,不必着急。”   殷北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反应过来——这是曾经来找过敖金彧,和他说过话的那条秃尾巴龙。   殷北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目光往他头顶上落,立刻被他不客气地回瞪:“阁下还未自报家门吧?”   敖金彧替他回答:“二叔,这是我的朋友,叫北斗。”   “朋友。”秃尾巴龙冷哼一声,“哪里来的……”   “咳咳。”敖醒月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看他,“老秃,你找到生鳞秘方了没有?要不变个原型给大家伙瞧瞧成效怎么样?”   秃尾巴龙立刻如临大敌:“敖醒月!”   “别人大婚之日,大家开开玩笑,可不要伤了和气啊。”心月狐星君眼带笑意,“不然到时候阿宵多伤心啊。”   秃尾巴龙恨恨瞪了他们一眼,扭头不再说话了。   方才说话的西海龙笑眯眯看向敖金彧:“不过老二说的也没错,咱们阿彧和冥王有婚约在身,迟早是要……”   敖金彧如临大敌:“不是,我……”   敖醒月用眼神瞟了瞟殷北,他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装头一次听说这回事,看向敖金彧问:“你和冥王有婚约?”   “怪不得你之前听说他的消息,表现的不太对劲。”   敖金彧涨红了脸:“不是的!我、我那个婚约,是月老说有的,但是跟我没关系!”   “嗯?”殷北十分感兴趣地歪了歪头,“怎么没关系?”   “那时候我还是颗蛋!”敖金彧理直气壮地回答,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抛下了这颗重磅炸弹,“我将来肯定和我喜欢的人成婚,才不会管什么婚约不婚约的!”   他认真开口,“等冥王劫期过了,我就会去退婚的。”   “现在不说,只是不想落井下石而已……”   西海龙大惊失色,赶紧看向敖醒月:“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醒月你和冥王私交甚好,这……”   敖醒月收回看殷北的目光,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掩饰般喝了口酒,含糊其辞地说:“小孩子叛逆期嘛,常有的事……”   敖金彧皱起眉头:“我不是叛逆期说着玩的!”   “胡闹至极!”秃尾巴龙再次忍不住开口,“你那姻缘可是天道牵的,你从未见过冥王,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乐意了?”   敖金彧不吭声,他偷偷瞥了殷北一眼,小声嘀咕:“和冥王有婚约又有什么好的。”   “阿彧要是不喜欢,退了就退了嘛。”边上一直不曾说话的龙笑眯眯地开口,殷北看了他一眼,印象里这好像是敖醒月的兄弟,东海出身的龙,曾经是上一位天帝身边赫赫有名的战将,如今也算是天界有些威望的人物。   敖金彧头一次得到支持者,立刻眼睛一亮:“七叔!”   被叫做“七叔”的人朝他微微点头:“我们龙族,不需要依附别人,自然能够成一番大事业,你们这些老家伙怕不是丢了朝气,只听说人家是什么‘冥王’就上赶着要联姻。”   敖金彧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然后话锋一转,有些迟疑,“不过也不算老家伙吧?大家都还年轻呢。”   七叔哑然失笑:“你啊!从小就是不记仇又没心眼了,多好的孩子,要和那传闻中喜怒无常的酆都大帝联姻,我还真放心不下呢。”   他看向敖醒月,“阿姐,你说呢?”   敖醒月扫了他一眼,认真思索:“也有道理,笨成这样,确实斗不过那有八百个心眼的老鬼。”   被当面内涵有八百个心眼的老鬼殷北:“……”   七叔正要笑,另一边的二叔却阴恻恻开口:“老七好威风,张口就不把酆都大帝放在眼里,那若是退婚惹怒了对方,到时候你也拦得住?”   “他哪里会为这种事恼怒了?”七叔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阿彧已经成年这么久了,对方也不见说要见见他,看起来就当没这桩婚约一般。”   “要我说,酆都大帝也不想理会这劳什子婚约,不过想着万一自己退婚,怕留下仗势欺人的把柄,所以才没什么动作,可能就等着阿彧自己去退婚呢!”   敖金彧呆呆开口:“还会有这种可能吗?”   “怎么没有。”七叔哈哈笑着,“你从小运气就好,说不定就是能心想事成。”   “真要这样就好了。”敖金彧低头嘀咕,“也不知道他的劫期什么时候才能过呢?”   殷北觉得好笑:“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没、没有!”敖金彧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一点也不着急!”   殷北撑着下巴,这么看来,龙族内部也不全是支持这桩婚约的,只不过两派人没有那么泾渭分明,不少成员都还只是观望。   二叔冷笑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着等阿彧成了天帝,就能和酆都大帝平起平坐,也不算高攀了,不能自降身份。”   “只是你也不想想,即便坐上三圣之位,酆都大帝经营多年,不与他携手……”   “携手?”七叔哈哈大笑起来,无奈摇头,“老二,你什么都不懂啊。”   殷北挑了挑眉,隐晦地多看了他一眼,看起来,这位“七叔”倒是知道不少。   心月狐星君笑弯了眼:“哎,好好一场喜宴,怎么尽说些不好听的话题,都让这饭变难吃了。”   “几位若还是要聊这个,我可带着阿月去别处吃了。”   西海龙赶紧也顺着台阶下来:“哎哟,就是,怎么尽聊这些,先喝点酒啊!”   “阿月,你是品酒的行家,说说这次的仙酿如何?”   不愉快的话题就此带过,几人又热热闹闹地喝了起来,只是酒席间隙,七叔起身,路过敖金彧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敖金彧愣了愣神,下意识瞥了其他人一眼,几条龙已经隐约有了些醉意,他妈正揪着二叔的胡须教育他以后好好说话,西海龙在边上边劝边笑,殷北坐着看戏,只有他爸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心月狐星君转了转眼珠,敖金彧莫名想起他妈常说的——你爹一转眼珠能想出八百个坏主意。   心月狐星君只是笑了笑:“七叔跟你说什么你就听着,不过只是听,可先别往心里去。”   “哦。”敖金彧点了点头,站起来跟了出去。   心月狐星君叹了口气,对着这才转过身来的殷北说:“大人,你说这龙里有心眼的也不少,怎么偏偏只有我家的两个这么傻呢?”   殷北喝了口酒:“还是傻的好。”   心月狐星君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倒是。”   ……   敖金彧跟着七叔走出宴会厅,看起来七叔并不想被什么人撞见,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这才转过身开口:“阿彧,你是真的想好了要与冥王退婚,不是一时兴起?”   “你可想好了。”   他表情严肃,敖金彧也不由自主正式对待起来,他认真点头:“我真的想好了。”   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告诉七叔其实自己可能有喜欢的人了,但七叔根本没打算听这个,他已经喜上眉梢地转了两圈:“好、好!”   “既然如此,那我可有大事要告诉你,你可还记得,之前大家说的,要你做天帝?”   敖金彧皱起眉头:“怎么又是这事?天帝也不是相当就能当的……”   “天帝自然难当,不过旁人不得其法,总是更难一些。”七叔嗤笑一声,“你若是当真想和冥王成婚,这天帝你恐怕就当不成了。”   敖金彧露出困惑的神情:“天帝,和我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 第51章 心事   七叔目光微动,隐晦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人在偷听,这才开口:“天帝之位空缺,不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   “但寻常仙妖,不知其中厉害,以为能和现有三圣扯上关系是莫大荣耀,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阻碍。”   他看向敖金彧,目光热切,“阿彧,你是千百年来,龙族唯一的五爪金龙,你注定为龙族带回曾经的荣耀……”   “七叔。”敖金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觉得对方的状态有些古怪,只是面对自己的长辈,他也不好直说什么。   “你迟早会懂的。”七叔摇了摇头,“罢了,这些倒也并不重要。”   “你可知道,如今二圣,一位是千百年来执掌冥府的酆都大帝,一位是历尽轮回终成善果的人圣。”   “寻常人只知道这二人私交甚好,却不知道,这两人其实是兄弟。”   敖金彧愣了愣神:“兄弟?”   “没错。”七叔微微点头,“这些密辛,还是当初天帝在时,我从他身边得知的。”   “这两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感情深厚,必不可能反目成仇……”   敖金彧听得云里雾里:“他们为什么要反目成仇?”   七叔哑然失笑:“自然是因为三圣席位有限了。”   “三圣齐聚,天下太平,亘古不变。”七叔回过头,“先圣留下的这三句话,世人皆知,只是凡人只在意前面的‘天下太平’,却不知道这段话中的深意还在于‘亘古不变’。”   “一旦三圣齐聚,天下既定,万般变数都不再变化,世间万物就此封存。”   敖金彧错愕睁大眼睛:“那、那岂不是就像末日一般?”   七叔微微点头:“在世间气运走到尽头之前,即便是天道也不会让三圣齐聚的,这也就是为何当初人圣出现,天帝却陨落的原因。”   敖金彧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无论是谁,要想成为新的天帝,那……”   七叔替他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了:“那就要选择拉下冥王,或是人圣。”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些家伙以为你和冥王有婚约,他就会帮着你做天帝……可笑至极!”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或者要杀了自己的兄弟,否则……”   剩下的话,不用他说,敖金彧也能明白了。   敖金彧觉得这确实是个天大的秘密,不过……   他抓了抓脑袋:“但是我也没有非想要做天帝啊。”   七叔倒也并没有因为他说这个生气,他只是笑起来:“你到时候就会明白了,傻孩子。”   “我只是提醒你。”   “天道牵的红线未必是你的好姻缘,也有可能只是钳制你发展的枷锁。”   他目光沉沉,“冥王从远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你心思单纯,又……还是离他远点好。”   “我原还担心,如今你愿意退婚是再好不过了。倘若到时候阿姐他们不愿意帮你,你便来找我。”   “哦……”敖金彧迟疑着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却觉得有几分古怪。   七叔对他的婚事热心,看起来十分支持他的想法,但敖金彧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就好像他们其实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对他的支持和不赞同,也不过是看他此刻的想法是不是与他相同。   敖金彧皱起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酒席。   殷北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敖金彧挠了挠头,对上不远处七叔的视线,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虽然他不喜欢那个说法,但到底是七叔的情报,还是不要随便往外说好。   心月狐星君笑眯眯看他一眼:“傻小子,难得看你露出思考的模样,可别想过头发烧了。”   敖金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了看他爸,又把脑袋低了回去。   一顿婚宴食不知味,敖金彧都没反应过来哪一道是传闻中人圣做的,到晚宴散场的时候,都是被殷北拉着牵出西海的。   出了西海,敖金彧还在走神,殷北回头停下了脚步,这龙就直挺挺地从背后撞了上来。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会被这龙直接撞飞十来米。   殷北一脸复杂地看向他:“你这是吃个饭把魂丢了?”   他伸手摸了摸敖金彧的脑袋,“还是真像你爸说的,难得动脑烧坏了?”   敖金彧张了张嘴,看了看他摸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慢吞吞红了脸。   殷北:“……”   不会真发烧了吧?   敖金彧自己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生病!我、我就是在想事情!”   他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西海挺热的啊?”   殷北挑了挑眉毛:“从跟你七叔回来以后,你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说什么了?”   敖金彧把脸皱成一团:“那个……”   殷北点了点头,转过身:“不能说,我就不问了。”   “哎?”敖金彧还在犹豫,没想到他直接就不问了。   “我身上也有秘密,你也没问。”殷北双手插兜,站在沙滩边,海风吹得他略微眯了眯眼,“我也只是客气客气问一句,算是礼尚往来。”   “你是想走会儿,还是现在就回家?”   敖金彧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这个别扭的家伙拐弯抹角地问他,心情不好要不要散散步?   敖金彧眼睛一亮,立刻跟上去:“逛一会儿吧!S市没有海,我好久没吹海风了!”   他扭头看了看殷北的侧脸,看起来欲言又止。   殷北没去看他,懒洋洋开口:“看在蹭了你一顿好饭的面子上,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但我不保证能给你提什么好建议。”   他一向是不擅长安慰人的,还是提前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敖金彧已经忍不住笑起来:“没事!”   他抓了抓脑袋,“其实,我自己已经有些想法了,就是明白了也觉得不太好受。”   “我爸,是心月狐星君,算是三界有名的聪明人,我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殷北想了想那个一句话能拐十八弯的狐狸眼,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不一样。”   “以前还有人笑我,说我爸的聪明才智,我是一点都没遗传到。”敖金彧和殷北并肩往前走,两人在西海的沙滩上,留下一串依靠着的脚印。   敖金彧想了想解释:“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因为这种事伤心过。”   “不过我爸总是想的很多,他还特地安慰了我。”   “他说,我虽然没有一边意义上的聪明才智,但我也并不愚笨,我总能看透别人话后的含义,看到人的本性。”   殷北笑了一声:“看起来这一段话,你背得挺熟。”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小声嘀咕:“虽然我不是很在别人说我笨,但有人那么认真夸我,我还是会好好记住的。”   敖金彧垂下眼,“北北,你现在知道我和冥王的婚约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啊?”   殷北目视前方:“你不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吗?”   “想解就去解,万一有一天你想回心转意,那就再去追回来。”   “你从没见过他,只知道一个名号就说什么婚约,确实胡闹。”   敖金彧盯着他的侧脸,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殷北回过头看他:“你笑什么?”   敖金彧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回去:“因为你帮我说话啊。”   殷北冲他挑了挑眉毛:“你七叔不也帮着你?”   “那不一样。”敖金彧没有一丝犹豫,下意识回答,然后顿了顿,慢慢解释,“七叔和我说了一些话。”   “他确实支持我解除婚约,但我听完他说话,就忽然明白了。”   “其实他也不是支持我。”   “只是按照他的计划,我最好不要和冥王扯上关系,所以我不想和冥王有婚约,对他来说正好。”   他抬起头,看向殷北,“这不一样的。”   “你是让我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他只是想让我顺着他的意。”   “我有时候不喜欢龙宫。”他看着殷北的眼睛,“他们评断我和冥王的婚约好不好,但也不在意我喜不喜欢。”   殷北别过头:“……嗯。”   “你看得清就好。”   敖金彧刚刚看着他的眼睛说“喜不喜欢”的时候,他莫名觉得有点站不住。   大约是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正儿八经煽情的场面,殷北面无表情地想,这龙肉麻起来也是真肉麻,这种话还要认认真真看着别人的眼睛说,他都不会害臊的吗?   “哎?”敖金彧没想到他转身就走,赶紧追上去,“我还没说完呢北北!”   殷北头也不回:“我大概猜到你后面要说什么了,你不用说了。”   “这怎么行!”敖金彧黏在他身后,“我们东海龙宫还有一条家训,喜欢就要说!”   “我……”   “你们龙宫哪来那么多歪理?”殷北斜眼看他,“麻烦。”   敖金彧见他不躲了,赶紧把自己的话说完:“我很喜欢在你家住!”   “喜欢和你一起打游戏,还有一起在家吃、出去吃,还有……”   他看着殷北表面不耐烦、耳朵却微微发烫的模样,稍微卡了卡壳,一时间忘了原本接下去要说什么。   打游戏、吃饭,还喜欢什么来着?   殷北瞥了他一眼:“说完了?满意了?可以回去了吧?”   “啊?哦。”敖金彧点了点头,用力眨了眨眼。   ——好像什么都喜欢。 第52章 异动   殷北觉得敖金彧最近有点反常。   虽然这龙平常就很黏人了,但最近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是行动黏人,连目光都很黏人。   殷北忍无可忍地回头:“你看我干什么?”   敖金彧心虚地别开目光,居然还不承认:“没有啊!我哪有看你!”   殷北眯起眼睛看他:“还有我糖罐里莫名其妙出现好多颗珍珠,是不是你放的?”   敖金彧眼巴巴看他:“你喜欢吗?”   “我本来是想送给你的,但是听说给人送礼物要惊喜,我就想藏在那里等你自己发现,惊喜吗?”   殷北:“……你不对劲。”   “没有啊。”敖金彧努力显得一脸正气,“我明明就很正常!”   殷北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敖金彧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北北,你不是和冥府有些关系吗?你知道一般冥王什么时候劫期会过啊?”   等他劫期一过,他就去退婚!   殷北又躺回沙发里:“你现在去也不是不行。”   “那可不行。”敖金彧摇了摇头,“不能落井下石,他正在劫期,还是等劫期过了更好。”   殷北嗤笑一声:“这么一看你对他还挺有情义的?”   “没有!”敖金彧立刻否认,“你不要乱说啊!”   殷北挑了挑眉毛:“我怎么乱说了!”   “我又不喜欢他。”敖金彧澄清般嘀咕一句,绞尽脑汁找了个理由,“我和他年纪相差太大了。”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殷北似笑非笑,“你一百多岁?”   “我们年纪好像差的也不小。”   “其实年龄差也很好的!”敖金彧立刻改口,“刚刚是我在傲娇!”   殷北:“呵。”   敖金彧如坐针毡,试图挽回:“而且,他在三界名声也不太好……”   殷北撑着下巴:“嗯,其实我在三界名声也不怎么样。”   “那不一样!”敖金彧表情严肃,“肯定是误会,大家都不了解你!”   殷北斜眼看他:“……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   “双标龙。”   敖金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可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殷北默默把头扭回去:“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敖金彧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认真点了点头:“三界互助委员会那边乱糟糟的,根本没人管事了,之前有人找我想拉帮结派,我嫌麻烦没去。”   “现在都没有正经任务给我了……”   殷北笑他:“你看起来还有点遗憾?”   “嗯。”敖金彧认真点头,“我本来就是想做事才跑出来的,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殷北随口说:“正巧黄主任有事找你帮忙。”   敖金彧立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困惑地眨了眨眼:“没有啊?”   “马上就有了。”殷北给黄主任发了条消息。   片刻之后,黄主任给了回应。   殷北把消息转发给敖金彧,打了个哈欠:“喏,现在有了,你去吧。”   敖金彧震惊地看着他传来的消息,忍不住挠了挠头:“这……黄主任是哪来的任务啊?”   “你都说了他是闲不下来的操劳命。”殷北看起来已经快要睡着了,“三界互助委员会给不了任务,他自己也会找任务做。”   “只是他如今给不了什么好处,不好意思总来找我们而已,你要是多问几句,说不定任务还有的选。”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敖金彧抱着手机认真点头,“隔壁H市重点大学闹鬼事件。”   殷北刚刚也没仔细看,敷衍地掀了掀眼皮:“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敖金彧认真查看资料:“我刚刚问了黄主任,这事怎么了,黄主任说本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件,但时间过于凑巧了。”   殷北稍稍有了点兴趣,略微睁开眼:“怎么凑巧?”   “黄主任说,H市大学的闹鬼事件,正巧在逆天组织发布了有关H市的任务之后出现,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这和他们有关系。”敖金彧微微皱起眉头,“而且逆天组织一向高调,这次确实难得的低调,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黄主任没接到这个任务,所以看不到详细的任务信息,只能希望我们去看看。”   殷北意外挑了挑眉毛,他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任务,没想到居然还扯上了逆天。   他们最近难得安分了一阵子,殷北还以为他们在酝酿一波大事件,没想到居然去大学里装神弄鬼了。   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敖金彧兴致勃勃地邀请他:“我们一起去吧北北!我还没跟你一起出过任务呢!”   殷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别吵,让我想想。”   他本来是要把这龙丢出去才给他找事做的,但如果跟逆天有关,最好还是去看看。   殷北选择性遗忘了,他有一群手下可以派出去看看这件事,勉为其难叹了口气,“好吧,跟你一起去,不过……”   他顿了顿,“不到万一我不会出手,主要还是你干活。”   敖金彧赶紧点头:“没问题!”   殷北活动了下肩颈,坐起来:“问黄主任要个方位,走吧。”   ……   入夜。   H市大学到了熄灯时间,路灯下除了保安巡逻偶尔亮起的手电筒灯光,几乎没有人走动。   敖金彧和殷北就在这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那栋传闻中有点古怪的教学楼前。   “就是这里。”敖金彧笃定地点了点头,“34号楼,黄主任查到有古怪的就是这里。”   他仰起头打量这栋楼,“据说半夜的时候保安听到了莫名的响动,进去查看却昏了过去,一直到换班才被同事叫醒。”   “大家都以为来贼了,虽然没丢什么东西,但还是调查了监控,却看见周围什么人都没有,那位保安是自己直挺挺倒下去的。”   “最开始大家以为那位保安是不是生了什么突然昏倒的怪病,但带他去医院检查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然后第二天……”   敖金彧压低了声音,“第二天晚上不信邪故意来这里转了一圈的另一位保安,也晕倒了。”   殷北:“……”   他略微迟疑,“你是想吓唬我?”   “对啊对啊!”敖金彧认真点头,“怎么样,有没有害怕?害怕可以拉着我走!”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殷北伸出了手,一点期待地看着他。   殷北插在兜里的手没动。   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害怕”啊!   “……不用了。”殷北别开视线,“我怕你到时候抽不出手来抓鬼。”   “啊……”敖金彧有些失望,小声嘀咕,“其实抓鬼一只手也够了的。”   殷北假装没听见。   现在没有三界互助委员会当后援,很多事都得自己做,还是得避着点监控。   他们提前打听过了,学校里的监控,虽然号称是24小时开启,但过了熄灯时间,检查过教室门都关上以后,教室内的监控就会关闭。   所以他们只要从窗户进去,就能避开监控,直接从里面前往保安昏倒的那个房间。   ——其实殷北觉得这事并不像逆天的一贯作风,如果是逆天在任务途中遇到了凡人,恐怕不会仅仅把他们打晕,早就杀了他们了。   他们不想惊动旁人,反而显出古怪。   敖金彧已经在试着打开窗户,想要从窗口翻进去了,殷北忽然听见了脚步声,飞快拉了他一把,把形迹可疑的敖金彧从窗口拉下来。   “哎?”敖金彧错愕回头,看见身后逐渐靠近的手电筒光,赶紧拉着殷北躲进阴影里。   年轻人带着紧张的调笑不远不近地响起:“是什么啊?不会真的有人吧?”   有人回答:“是小猫吧?我好像没看见人……咪咪?”   有人故意坏笑一声:“别是不想回宿舍的小情侣,咱们别打扰人家了!”   “你有病啊!”女声恼怒嗔怪一声,“谁约会上34号楼,想撞鬼呀!”   “那说不定就是为了气氛正好,万一一受惊吓……”说话的男生忽然模仿起了女孩的尖叫,往旁边谁怀里一撞,笑嘻嘻地说,“那气氛不就到了!”   “你要死了!”   外面传来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打闹,殷北低头看了看他们的姿势,月光下影子都黏在一块,怎么看怎么暧昧。   殷北:“……”   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敖金彧,敖金彧没太明白,睁着一双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困惑地看他。   殷北指了指外面的人,故意发出点响动往外走,边开口:“同学,你们是干什么的?”   “哇啊!”   外面的人吓了一跳,手电筒光纷纷照了过来,殷北略微皱眉,敖金彧已经伸手替他挡住了光。   女生赶紧开口:“喂,你们别往人脸上照啊!”   “哦哦!”其他人后知后觉地撤开了手电筒光,好奇地大量他们,“同学,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   “来找东西。”殷北刚刚已经想好了理由,指着敖金彧,“他把手表忘教室了。”   敖金彧接不上话,只能露出傻笑。   其他人松了口气:“那现在肯定进不去了,大门都锁了……”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所以我们想试试爬窗来着,看到你们过来,还以为是保安来了呢。”   面前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使眼色,最后还是格外活泼的那个男生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同学,你们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为了402怪谈来的?”   402,正好是那两个保安晕倒的教室房间号,据说这两天原本排在这个教室的课都挪了地方,所以学生里也隐隐有流言传递。   不过校方只是说需要修理教室设备。   殷北挑了挑眉毛,敖金彧反应很快,配合地压低声音凑过去:“你们也是啊?” 第53章 五爪   几个年轻人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伙,啊不是,同伴,热切地跟他打招呼:“我就知道!同学你哪个学院的啊?以前没见过啊!”   殷北正打算随便编一个学院,敖金彧已经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这所大学的。”   他露出傻笑,“我们是听人家说这里出了怪谈,特地跑过来看的。”   殷北有些担心这样会显得过于可疑,但他们看起来反而放下了心。   “怪不得呢!”女孩子笑起来,“我就说嘛,我们学校里要是有这样两人肯定有人知道的!”   活泼的男生嘻嘻哈哈笑起来:“我觉得哥们你看起来就很像那种有钱有闲的人!你穿的可是限量款的鞋!”   殷北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东海“要买就买贵的”的信条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帮上忙。   敖金彧十分顺畅地融入了大学生群体,好奇地问:“我们是打算翻窗进去,你们是打算怎么进去啊?”   “翻窗可不行。”女孩赶紧摆手,“里面都有监控的!”   敖金彧自信拍了拍胸脯:“没事,我们查过了,教室里的监控晚上不开的!”   “你们信息落后了!”男生面上显露几分得意,“最近因为出了这种怪事,晚上教室里的监控也不关了!”   “你看,还好遇上我们,不然你们一进去就会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敖金彧抓了抓脑袋,困惑地看向他们,“那你们是打算怎么进去?”   “走大门。”女生笑着亮出了手里的钥匙,“我们是学生会的,晚上要赶工做布景,问老师申请到一个空闲教室用来干活。”   “当然我们是不可能申请到402的,不过……”   男生配合地笑起来,露出“你懂我懂”的笑脸:“虽然老师让我们不要太晚回寝室,也说让我们不要乱跑去其他教室,但我们毕竟有了许可,就算进去也不会被骂太严重。”   “反正我们是不相信什么鬼怪啦,我们打算去门口看看,破解这个谜题!”   “不是说进去就会莫名其妙晕倒吗?我们打算一个进去看,一个在外面看,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鬼!”   “这是科学的探究精神!”   两人这才注意到他们手上拎着的除了零食,还有不少彩纸剪刀胶水之类的东西,看起来确实是准备为晚会做准备的。   女生看起来也有些许不满:“我们可是重点大学哎!居然任由这种怪力乱神的话在校园里乱传,校方也不给一个可靠的说明,这也太奇怪了!”   她把彩纸卷起来当做话筒,模仿着播音腔说,“深夜离奇晕倒的保安,不能在夜晚进入的古怪教室,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我们一起走近科学!”   殷北:“……”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夸赞他们是坚信科学的好青年。   “我看你们也不是坏人。”女生多看了他们一眼,“如果你们愿意帮忙做点手工活的话,带你们一起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男生跟着点头:“我们批准的教室就在4楼,很顺路的!”   “怎么样,探险完和我们一起做点手工,是不是很划算?”   敖金彧和殷北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敖金彧跟在他们身后,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没怎么做过手工。”   “没事,很简单的!”   热心的大学生们打开了34号楼的门,两人略微落后他们一步,一起跨了进去,几乎同步吸了吸鼻子。   殷北看了敖金彧一眼,用眼神示意——有吗?   敖金彧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个“一点点”。   空气中确实有些许残留的妖气,但只有一点点,而且很难找到妖气弥漫的路线,非要说的话,这妖气虽然微弱,但却十分雨露均沾,仿佛在整栋楼里兜了无数圈。   几个凡人一无所知,一边说话一边往上走。   教室里还没断电,但他们也不想大张旗鼓开着走廊的灯上去,只是凭着手电筒摇晃的灯光往上走。   走到四楼,敖金彧微扬起头吸了吸鼻子,分辨着附近的妖气。   这个动作被他们注意到了,他们显然误会了什么,男生指了指他们身后:“那里就是卫生间,所以这里味道有点大,不过我们教室离这里不近,应该闻不着味道。”   女生也跟着抱怨了一句:“之前在这边上的教室上课的时候可折磨了!”   敖金彧也没有解释,跟着点了点头,隐晦地回头看了一眼。   卫生间里似乎稍微浓郁一点。   卫生间潮湿且污秽,是不少喜阴的妖怪、鬼物喜欢待的地方,在那里能找到他们此行目标的可能性也不小。   他们借用的教室在413,显然也是抱着能离402近一点的心理,就在目标房间的斜对门。   他们先打开了413的门,开了灯,亮起灯后,诡异的气氛驱散了不少,有人活跃气氛般说了两句玩笑话,413的房间里又热闹起来。   殷北远远看着斜对面的402,那里乍一看就是个普通的教室,既不像有鬼,也不像有什么值得找的东西。   “朋友们。”身后的年轻人的笑闹把殷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格外活泼的那个男生把手电筒放到自己下巴下,营造起一副见鬼的气氛,“该出发了。”   “让我们去揭开402的真相!”   “要不让我们先进去吧?”敖金彧提议,“你们都带我们进来了,进去的事还是让我们先来。”   “这怎么能行!”男生不肯接受他们的好意,“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让你们去做啊!”   女生扑哧一声笑出来:“喂,你们干嘛啊,你推我让的,说得好像里面真的会有什么危险一样。”   她越过众人,毫不在意地推开了402的门。   “唉唉唉!”   其他人同时叫起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她进去转了一圈,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女生双手叉腰,一脸不屑:“你们看,什么事都没有嘛。”   “我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灵异事件,要我说,保安们总是上夜班,虽然两个人一起晕倒是个小概率事件,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啊!”男生忽然叫了起来,一脸惊恐地指向她身后。   女孩立刻转身躲到桌子后面,紧张地问:“什么什么!”   男生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装的一点不怕的样子,笨蛋!哈哈哈!”   刚刚差点直接对着虚空直接动手的敖金彧:“……”   他讪讪放下手,忍不住摸了摸脑袋:“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   “都说了什么都没有。”女生愤愤嘀咕一句,正要和吓唬她的男生扯个清楚,殷北忽然偏了偏脑袋,指了指教室后侧的柜子,“那里是放什么的?”   “教具吧?”其他人迟疑着回答了一句,“还能跟柜子里有关系?”   “来都来了,都看看嘛。”   最活泼的那个避开女生的攻击,连蹦带跳过去拉开了柜子们,差点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谁在柜子上画了一条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在手电筒灯光的照看下,看起来还有几分凶狠狰狞。   “谁在这里乱涂鸦啊!”女生拍了拍被吓到的心脏,有些恼怒,“这是用什么画的啊?之后能不能擦掉?”   男生大着胆子凑上去摸了摸,面色古怪:“笔触像是毛笔画的,怎么摸上去一点都蹭不掉,像是油性笔?”   “真能用油性笔画成这样,那必定是个巨佬。”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殷北回头看了敖金彧一眼。   敖金彧轻轻对他点了点头——这龙有些异常,这柜子不是它该待的地方,至少它最开始肯定不是画在这里的。   那个男生大声宣布:“这龙只有四个爪子,我听说一般真龙天子都用五爪金龙,那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殷北闻言认真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这是五爪龙。”   “啊?”男生回头看了一眼,迟疑地问,“你不会数数吗?”   殷北面无表情:“五爪龙指的是五爪趾龙,是说它每只爪子上有五个趾头,而不是有五只爪子。”   “四爪三爪也是说脚趾数量,不是爪子数量。”   场面静默了片刻,男生挠了挠头:“哦……”   他忍不住瞥了殷北一眼。   这个人从进来起就不怎么说话,但一开口莫名让人有点犯怵。   五爪的龙,殷北眯起眼睛,不由自主会让人想起和他身后这条五爪金龙的关系。   他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敖金彧眉头紧皱,正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的脚?   殷北迟疑着开口:“你在看什么?”   “啊?”敖金彧回过神,压低了声音避开他们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我妈没有五个脚趾哎!我还以为大家都是五个!”   “北北你懂好多啊!”   殷北:“……”   到底你是龙还是我是龙啊!   你就没想过既然大家都是五个你也没五个爪子,他们为什么叫你五爪金龙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这龙没救了。 第54章 真龙魂   被殷北这么一说,一行人显然都对龙的脚趾感了兴趣,围在柜子前看龙的爪子。   “啊!”活泼的男生又惊恐地叫起来,但这回大家都已经不上他的当了。   女生当即锤了他一下:“别大惊小怪了!再叫我就……”   “不是啊!”男声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脑袋,“这次真不是我大惊小怪,你们没觉得这龙的眼睛眨了一下吗?”   “你当是神笔马良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们不过说了两句,又放松地笑了起来,殷北却看着那个柜子的底部。   ——这柜子里很潮。   这房间其实并不算潮湿,这有这个柜子,底部的阴湿气格外重。   “哎!你们看这里!”也有人发现了柜子格外潮湿的现状,哭笑不得地开口,“这柜子是不是好久没人用了?底下都长蘑菇了!”   “能吃吗?要不摘回去?”有人十分感兴趣地蹲下,“也当是我们来这一趟的纪念!”   “不是吧?你当心吃了见小人!”   他们还在嘻嘻哈哈,但一开始盯着龙看的男孩子却蹲在原地不说话了,像是非要再看它眨一下眼睛一样。   “动了!”忽然,他激动地大叫起来,“你们看见没有!刚刚又动了!”   就在他大叫出声的一瞬间,敖金彧也神色一变:“小心!”   敖金彧直接往前一扑,拦住了冲向毫无防备凡人的一团黑影,那东西撞在他身上,发出了一声宛如撞上钢铁的清脆响声。   “叽呀——”   一团黑影一样的怪物现出了原型,那居然是一只大得过分蝙蝠!   “啊!好大的蝙蝠!”   学生们尖叫起来,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想要抄起什么武器,身后角落里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小心”,肉眼难以察觉的气味悄悄在屋内散开,几个凡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敖金彧面色古怪,抬起头看向殷北:“刚刚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殷北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身后。   那个角落里的蘑菇刚刚膨大了几分,散发着绚丽的光芒,这会儿才刚刚重新变回一般大小。   “咦?”蘑菇似乎也有些意外他们没受影响,“你们也不是人吗?”   “蘑菇说话了!”敖金彧一惊,然后反应过来,“哦,是成精了啊,那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刚差点被敖金彧一身硬鳞撞晕的蝙蝠悄悄爬起来,一个眨眼就消失在原地冲出了窗户,再一眨眼仿佛就要消失在夜色里了。   “别跑!”敖金彧毫不犹豫地踩上窗台,跟着他冲了出去。   殷北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个瞬间,整个天空亮如白昼,炫目的金光笼罩了H大。   殷北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汹涌阴气冲天而起,宛如新的天幕一样把顶上的金光拦得严严实实。   小蘑菇发出一声惊叹:“好亮,好黑,好厉害!”   殷北低下头看了眼这个词汇量匮乏的小家伙,等着敖金彧从窗口拎着蝙蝠精爬进来,才再次开口:“保安昏迷是你干的?”   “是……”小蘑菇愣了下,飞快回答,“不用放心,这是催眠孢子,不会伤害他们的身体的,还能治疗失眠的!”   敖金彧张了张嘴还想问刚刚天上的情况,但看了看殷北的脸,还是先问了正事:“那你跟‘逆天’应该没关系吧?”   小蘑菇有些困惑:“逆天?”   “你们说的是《管子》中‘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的‘逆天’吗?我应该没有做什么逆天而行的举动……”   敖金彧大受震撼:“他居然会背名人名言!好有文化的蘑菇!”   小蘑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从这里产生灵智,这里虽然灵气不足,让我修行滞缓,甚至还没法化形,但是有很多知识。”   “我经常听各种课程,学习人类的知识,除了汉语言,我还学了数学、物理、化学之类的课程,就是计算机我实在够不到工具,遗憾地只能听听不能实操……”   敖金彧呆了呆:“北北,我好像是个笨蛋。”   “你一直是。”殷北扫了他一眼,看向小蘑菇,“这个蝙蝠什么来历?”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他除了威胁,从来不开口说话。”小蘑菇一五一十地把之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们,“虽然人类并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听课,但我不能不记恩。”   “这座学校与我有恩,我没有化形,又是草木精灵,不能离开本体太久,能护佑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一栋楼。”   “我时常会帮忙巡逻这座大楼——不过也只能做做帮忙关灯、关门,把学生落下的东西悄悄放到楼下这种事。”   “这只蝙蝠是三天前突然出现的,我原以为他只是误入,想请他出去——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恶意,但多半会吓坏凡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激怒了,他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殷北觉得这只彬彬有礼的蘑菇有些意思,忍不住蹲下来看他:“然后呢?”   “我有些慌乱,因为我从未与人交手过。”小蘑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自己的伞帽,“如您所见,我的孢子对有些修行的物种一点作用也没有,只能到处逃窜。”   “他在教学楼里扑腾乱飞,引来了保安的注意,保安进来查探,他担心被人看见就飞走了,但是楼道里都是我留下的催眠孢子,那位保安就昏睡过去了。”   小蘑菇的声音带上些许歉意,“他明明救了我,但我却给他添了麻烦,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当时他摔下来那一声,听起来还挺疼的。”   殷北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伞帽:“第二天呢?”   “你好,请不要戳我。”小蘑菇往后面缩了缩,“第二天蝙蝠又来了,不过保安也来了,他也被我的催眠孢子迷晕了。”   “说来惭愧,虽然知道催眠孢子没用,但我一受到惊吓,还是不由自主撒了孢子……”   他心虚地看了眼倒了一地的学生,“就像刚刚。”   敖金彧拎着蝙蝠翅膀晃了晃他:“喂,你追着这个蘑菇干什么?”   “谁追他了!”蝙蝠恶声恶气地开口,似乎还想扑腾两下翅膀,只是无法从敖金彧手中挣脱,只能作罢。   “看起来还挺有脾气,不怎么配合。”殷北轻笑一声,“恐怕不大好问。”   “呵!”蝙蝠得意地扬起下巴,“不错!我就是修真界有名、重情重义的……啊痛痛痛!你这人好一身蛮力,给我松开!松开!”   “你可知我是什么?我是蝙蝠!是瑞兽!”   敖金彧一脸无言:“可我是龙啊,我才是瑞兽。”   “龙有什么了不起!”这蝙蝠显然相当自傲,“你听说过五福临门吗?家里来了五只蝙蝠那可是天大的福气,这破楼有我一只蝙蝠,那也是不少的福气!”   小蘑菇配合地开口:“五分之一的福气。”   “对!”蝙蝠嚷嚷起来,“就是那什么分之一的福气!”   “哦——”殷北拉长了语调,露出笑脸,“那这福气就送给你了。”   他拍了拍敖金彧,“一口吃了吧,还能瑞上加瑞。”   “啊?”敖金彧把脸皱成一团,显然是不想把这种东西放进嘴里,“这看起来也不好吃啊……”   殷北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挑食。”   敖金彧正要继续拒绝,忽然从殷北眼中隐含的笑意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的。   不,也不是完全开玩笑,他应该是想顺便吓唬吓唬这只蝙蝠!   了解殷北的意图后,敖金彧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好吧。”   “虽然他看起来没什么肉也不太好吃,但我还是勉为其难吃了吧……反正也只是塞嘴里咽下去就行了。”   “等等!”蝙蝠慌张起来,“你你你不会真的要吃我吧?你一条龙什么没吃过啊,不至于吃蝙蝠吧!”   敖金彧想了想:“蝙蝠还真的没吃过。”   “不要啊!”蝙蝠奋力挣动起来,“这可不管我的事,我只是接了个活!”   殷北嗤笑一声:“什么活?找蘑菇?”   “和蘑菇才没关系呢!”蝙蝠气得龇牙咧嘴,“要不是这倒霉蘑菇老捣乱,我早就悄悄完成任务了!”   “哎哟,别捏我翅膀了,我说我说!”   “就是那个,你们也知道的,‘逆天’组织,我入伙了……”   他小声嘀咕,“我是觉得妖怪就要有妖怪的样子,干嘛非学人还护着人,那组织看起来与我意气相投,我就加入了。”   “不过我平常也不屑于接那些小任务,这次这个任务倒是正好,不用打打杀杀,只说让神不知鬼不觉从这栋楼里找一个东西。”   敖金彧直觉这是重点了,赶紧问:“什么东西?”   “喏。”蝙蝠用翅膀尖指了指柜子上的龙,“真龙魂啊。”   “真龙魂?”敖金彧表情有些困惑,“听起来和龙族有关,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啊。”   小蘑菇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柜子上的龙:“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真龙魂’是什么,但你应该找错了吧?”   “这只是我的私人收藏啊。” 第55章 福爷   场面静默了一分钟,蝙蝠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胡说!”   “你这个狡猾的蘑菇,你是想说我找错了吗?这不可能!任务上清清楚楚写着真龙魂的来历和古怪!”   “不信你们自己看!你们拿手机!就在我背上!”   殷北觉得好笑:“你都不化形,却有手机?”   “我原本也不屑于用!”蝙蝠大声抗议,“不过那什么组织要想加入,必须就要用手机,我这才不得不去人类那里抢了一个。”   “还是抢的?”殷北挑了挑眉毛,“把赃物交出来。”   “什么赃物!唔咳咳咳!”   蝙蝠的抗议被敖金彧捂在了嘴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走他的手机翻看。   敖金彧清了清嗓子,把逆天APP里的消息念出来:“去H市大学34号楼,取走真龙魂。”   “真龙魂神秘莫测,只知道多半呈现龙形,内有乾坤,将有些许灵性的龙形物件带回即可,不要惊动旁人。”   蝙蝠挣扎着张嘴补充:“下面那个详细,你点进去,有个链接。”   敖金彧依言点了进去,里面是一则没引起多大波动的三流自媒体新闻,说是H市34号楼曾经被人目击,看见有龙围绕34号楼游动。   这条新文根本没几个阅读量,底下几个零星评论也都说不信,还有说是灯光印出的影子之类的。   敖金彧表情微妙:“龙没事围着楼游干什么?”   “那个……”小蘑菇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说那个的话,果然你们是搞错了。”   “应该是我将这条龙带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凡人看到了……”   他声音带上几分懊恼,“明明我已经很注意了,怎么还会被人看见了呢?”   蝙蝠据理力争:“那也不一定是我搞错了啊!说不定就是你把真龙魂捡回来了,只是你也不知道这东西珍贵而已!”   他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运气真好。”   “这是不可能的。”小蘑菇遗憾地晃了晃伞帽,看样子是做了摇头的动作,“因为这龙,只是我从一张画报上面拓下来的啊!”   “那应该是曾经什么活动用的水墨龙海报,我觉得很好看,但活动过了,他们就把它撕下来扔了,我就趁他们把海报放在楼下的时候偷偷拓了一张,当做私人收藏。”   “那个人类,应该是不小心看到了我将龙从墙壁上带回家的场景。”   蝙蝠一时间张着嘴没有说话,看起来是大受震撼,说不出话了。   小蘑菇低下头:“真是不好意思,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不让你白跑这么多趟的。”   敖金彧哭笑不得:“你不用跟他道歉啊!他可是打算来偷东西的坏家伙!”   小蘑菇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非要说起来,这龙也是我偷来的……”   “不可能!”蝙蝠沉默许久,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点,他大声嚷嚷起来,“那你也只偷了一次!可我收到的消息说,不止一次有人看见了龙在动!”   “真龙魂肯定就在这栋楼里,不过不是你柜子里这条而已!”   蘑菇有些犹豫:“因为我还给它挪过地方。”   “我一向是把它藏在没什么人用的柜子里的,我自己也喜欢这样的地方。”   “但是这里毕竟是教学楼,太旧的教具会被换掉。每次他们要把柜子换掉的时候,我就会把龙挪走,所以……”   “你不要再说了!”蝙蝠用翅膀遮住了眼睛,看起来是已经接受了现实,“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就说我一向倒霉,哪里来这么好的运气,这么好的差事被我捡了漏。”   他颓丧地耷拉下翅膀,“这就是报应吧,是我打算做坏事的报应。”   殷北上下打量着他:“你身上看起来倒也没多少罪孽,你不是说‘妖怪就要有妖怪的样子’吗?妖怪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像个妖精活在自己的巢穴里,就像上古那些有赫赫威名的大妖一样。”蝙蝠精露出向往的神情,“吃香的喝辣的,小弟如云,一呼百应……”   小蘑菇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就是现在的有钱人的样子嘛。”   蝙蝠竖起了耳朵:“什么?现在已经不是大妖怪能过这样的日子了吗?”   殷北打量了他一眼:“以你的聪明才智,想过这样的日子多少有些难度。”   蝙蝠精气得要跳脚,殷北朝敖金彧伸手要手机,翻了翻他和对方的聊天记录,微微挑了挑眉毛:“你的回复倒都挺有高人风范。”   这蝙蝠精给对面的回复一向简洁,多半不超过四个字,基本只有“无碍”、“静待时机”、“等”之类的短句。   殷北怀疑他能接下这个任务,是不是因为被对面当成了什么隐藏的高手。   蝙蝠精清了清嗓子:“用爪子敲手机很麻烦的,能短一点就短一点嘛。”   殷北:“……”   他想了想,问,“他们还不知道你任务失败了?”   蝙蝠精下意识反驳:“这怎么能算我任务失败了!这分明就是他们把事情搞砸了!”   “总之,他们还不知道对吧?”殷北没跟他玩这种文字友谊,抬起眼,“既然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你和他们之间的联系还没断掉。”   他点开了交流对话框,问,“给你发布任务的,这个叫‘天戟’的家伙,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他是什么等级的?”   “他不叫‘天戟’,他就叫‘戟’。”蝙蝠精嗤笑一声,“‘天’是他的等级。”   “现在这儿分‘天地玄黄’四级了,他就是最高一等的。”   “我是不知道他的来历,反正我猜多半是原本的‘逆天帝’消失之后上位的。”   他看起来满不在乎,敖金彧忍不住问:“可是原本‘逆天帝’都被抓了,你们还在这组织待着,不会有危险吗?”   “你就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蝙蝠精扫他一眼,“反正我只挑自己感兴趣的任务做,大不了不从他那儿拿好处。”   “原本的头领被抓就被抓呗,反正真要说起来,我都不认得他。”   敖金彧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明明代理会长家出了事,对三界互助委员会影响那么大,怎么对逆天反而……”   “嗨呀,这你就不懂了。”蝙蝠精一有机会显摆就翘尾巴,“这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就算不在‘逆天’,被一般修真人士见到了都是要被抓的,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领头的被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要有人上位还有好处就跟着混,没好处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各自回深山老林躲着。”   殷北扫了他一眼:“确实如此,以利益连接起来的组织,只要利益还在,谁做老大确实没那么大影响。”   “但以‘信念’凝结在一起的团体,一旦精神领袖倒下了,杀伤力是显而易见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给对面发了消息。   ——“情报有误。”   他做好了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准备,但对方居然回复得相当及时。   戟:“你已经拖延几日了,还要我等多久!”   殷北挑眉,看起来那边的人比蝙蝠精更加着急,他故意没有立刻回复,等了好一会儿,那边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戟:“你不会是想临时加码吧?只要你把真龙魂带回来,你要的百年血精我可以给你换成千年的!”   听起来倒是财大气粗。   殷北冷笑一声,故意吊他胃口一般回了三个字——“真龙魂”。   对面明显紧张起来:“真龙魂怎么了!”   殷北耐心地敲了敲手机,等着对面抓狂一般发了一连串消息,轻笑一声:“还是个急性子。”   他又发去两个字——“何用”。   戟:“你不用问那么多,只要把真龙魂带回来,剩下的我自有打算!”   大约是殷北沉默了一会儿,对面自顾自起了疑心,又发来一串安抚。   戟:“这真龙魂一般人拿了也毫无作用,只对龙族意义非凡,你只要把它交给我,我自然会给你想要的报酬。”   殷北抬起了头,看向敖金彧。   敖金彧目光复杂,显然是反应过来了:“只对龙族意义非凡……也就是说,要这个的人,肯定是个龙族。”   殷北送佛送到西,既然帮蝙蝠精回复了对方,就索性把话题聊完。   他发去一个“不对”,对方立刻一连串问起哪里不对。   他对着柜子里的龙拍了个照,发过去,只留下一句——“此乃死物”。   对面就不回复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发来消息。   戟:“那不是真龙魂。”   “罢了,此番也辛苦你,福爷,你要的百年血精,我稍后就会派人送去。”   殷北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轻轻笑起来:“福爷。”   蝙蝠精有些心虚:“干嘛!我、我好歹也是百年道行了,自称一句‘爷’不过分吧!”   殷北示意敖金彧放开他,把手机丢给他。   福爷拿过来一看,面露惊喜:“哎!”   “这任务没做成,他还打算把东西给我啊!”   “是啊,多好啊,都不像坏蛋了。”殷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对面一起送来的还有杀手。” 第56章 担心   福爷一脸震惊:“不不不至于吧!我什么都没干啊,只是帮他找了个东西也要杀我吗?”   “我还没找到呢!”   殷北笑起来:“怎么,你难道没听说什么叫卸磨杀驴吗?”   福爷怒骂:“你才是驴!”   殷北:“……”   小蘑菇语带惋惜:“这是成语,有比喻的意思,哎,你要不然念点书吧?”   殷北打量着小蘑菇,蹲下去再次戳了戳他的伞盖:“问个事。”   小蘑菇往后蹦跶了一下:“请不要戳我……什么事?”   殷北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他:“你是野生的吗?保护这栋楼只是你的自发行为,不是和什么人定下了契约,对吧?”   “对……”小蘑菇认真回答,“我知道现在是讲科学的时代,所以小心藏起了踪迹,没有暴露自己。”   “就算对课堂上的知识有疑问,也只是写了小纸条放在桌上,老师也很热心给我解答了。”   殷北差点被他的求学精神打动,想来那位老师也应该很感动,毕竟大学里会留纸条给老师问问题的人可不多了。   他露出些许笑意:“你应该也知道,你再在这里待下去,妖气一天天浓郁,迟早会引来懂行的人类的。”   “虽然过了千百年,人类和妖怪也有共事的情况,但还是有部分人觉得妖怪都是坏家伙的。”   福爷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是他们……”   “你先别出声,一会儿我再安排你。”殷北扫了他一眼,福爷卡住喉咙不敢吱声了。   小蘑菇低下脑袋:“我知道。”   “我差不多该离开了,但是……我舍不得这里。”   “我想离开之后,我应该再也找不到能这样汲取知识的地方了,所以迟迟没有下一步打算。”   “你要不要跟我走。”殷北没忍住又戳了他一下,“我能给你找个阴气重的地方好好修行,等你有了人形,就能光明正大上学。”   当着敖金彧的面,他暂且没提要替他做事这一部分。   “真的吗?”小蘑菇有些受宠若惊,“我、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报答的事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不会让你做坏事的。”殷北笑起来,“你就在这儿先等一会儿,我叫人来接你。”   “多谢你!”小蘑菇整个蘑菇洋溢着对未来知识的渴望,“我想我天赋应当不错,往前是我知道修炼越精进,我就要越快离开这里,所以一直提不起动力。”   “往后我会好好修炼,尽快化出人形,今早能够上大学……啊,我的意思也是今早能给你帮上忙。”   殷北笑了一声:“你要给我帮上忙还有一定的距离呢,先想着上学吧。”   他站起身,福爷还是忍不住嘀咕:“你就那么信他?小心他把你卖了!”   小蘑菇面露疑惑:“可是谁要买蘑菇精呢?”   福爷:“……当心他把你熬汤喝!”   殷北嗤笑一声:“你自己小心吧,一会儿‘戟’可就派人来找你了。”   福爷大惊失色:“等会儿!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打算不管我了吧?”   殷北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管你?”   “你、你都管那个蘑菇了,你怎么能不管我呢!”福爷据理力争,“我福爷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你、你……”   殷北上下打量他一遍,回头看敖金彧:“你说帮不帮他?”   “啊?”敖金彧却有点走神,这才回过神来,皱起眉头,“帮是能帮,不过他虽然笨,品行却也不怎么端正,帮完之后要不把他放什么寺庙之类的地方修行一段时间?”   “什么!”福爷扑棱着翅膀抗议,“谁要听老和尚念经!”   “放心,我给你介绍的和尚年轻得很,绝对称不上老和尚。”殷北似笑非笑,“我们勉为其难帮一帮你,我也想看看到时候会有什么人来。”   “好好好!”福爷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他刚刚虽然嘴硬,其实也担心得很。   敖金彧看着殷北,看起来有什么话要说,他拉了拉他的袖子:“咱们先换个地方吧,这一片人多,万一有人看监控……”   “嗯。”殷北也跟着点了点头,“我给黄主任发了消息,虽然他现在不能以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名义调动人,但看在以往的交情,大多数能人异士还是会帮忙的。”   “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们带着小蘑菇、福爷落在了H市一片保护林里,这里一向人迹罕至,也没什么摄像头,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殷北看了看周围:“你就和他们约在这附近见面,小蘑菇你妖力微弱不易被察觉,躲在一旁帮忙查探一下,顺便盯着他。”   小蘑菇找了棵树蹲下去,完美融合进了环境里,礼貌回答:“交给我吧。”   他和敖金彧有些显眼,还得稍微躲远一点。   敖金彧看起来有些话想说,只是当着他们的面一直憋着,这会儿见四下无人了,才小声问:“北北,你觉得那个蘑菇……可爱吗?”   “嗯?”殷北愣了下,“可爱啊。”   “那……”敖金彧像是憋了口气,“那是哪里可爱?”   殷北挑了挑眉毛,认真思索:“要说哪里……应该是又弱小,又有种一本正经的傻气。”   他忍不住笑起来,“我好像一向喜欢捡这种家伙。”   敖金彧认真点头:“弱小……我、我其实和特别厉害的家伙比,还算弱小的!”   殷北差点憋不住笑:“你?你和哪些特别厉害的家伙比?”   敖金彧有点犹豫:“……人圣?冥王?”   殷北嗤笑一声:“好哇,表面上谦虚说自己弱小,实际上是在吹牛,觉得除了人圣冥王没人能比你厉害了?”   “那也没有。”敖金彧赶紧摇头,“还有傻气,那这个我是有自信的!”   殷北狐疑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没事说自己傻干什么。”   “弱小又傻,我勉强也符合的。”敖金彧心虚不看他,“不止蘑菇可爱,龙、龙也能算可爱的吧?”   殷北:“……是不是有点勉强?”   敖金彧低下头:“哦……”   殷北叹了口气:“好吧,也可爱。”   敖金彧刷地把头抬起来:“真的啊?”   殷北斜眼看他:“不是你自己问我的吗?难道我要说假的?”   “嘿嘿。”敖金彧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故意说,“但是也不是每条龙都像我这么傻。”   殷北:“……”   他似乎有些搞不懂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所以也不是哪条龙都可爱。”敖金彧眼巴巴看着他,“我……”   “你是特别的。”殷北顿了一下,“你想说这个?”   敖金彧张了张嘴,自己要说的话被人提前抢说了,他只好低下头:“我自己说的又不算……”   他居然把问题反抛回来了,殷北意外地看他一眼,这龙怎么在这种地方还不算笨?   殷北没有正面回答:“你不知道‘真龙魂’是什么,不如问问你妈,说不定她能知道。”   “知道对方要找什么东西,我们也能从目的推断他的身份,我猜这次来收拾那只蝙蝠的,多半也不会是幕后黑手本人。”   “不过能多抓一个,他们那边就少一个人手,距离幕后黑手暴露就更进一步。”敖金彧配合点头,虽然他很在意殷北的答案,但说正事的时候他也没有黏黏糊糊,“我已经给我妈发消息了,但她没回。”   “我们东海的不是那么喜欢电子产品,她平常半天不看手机也是常有的,如果特别着急,我就给她打个电……”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已经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东海龙王敖醒月。   敖金彧露出笑脸:“这就叫心想事成?我电话里问她。”   他接起了电话,还没叫一声“妈”,电话那头的敖醒月已经语气严肃地开了口:“你边上有人吗?”   敖金彧眨了眨眼:“有北北。”   敖醒月沉默片刻:“你走远点,跟他说我有悄悄话跟你说。”   她知道殷北要是想听,多半都能听见,但她也了解殷北。正大光明跟他说要说秘密,他反而不会偷听。   “哦……”敖金彧还有点不情愿,“有什么不能给他听的啊。”   殷北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往另一个方位去,没刻意去听他们说什么。   敖醒月声音严肃:“走远了吗?你在哪里听说的真龙魂?”   敖金彧有些迷糊,把大概事情跟她复述了一遍,敖醒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妈?”敖金彧从她的态度里,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莫名有点不安,“这个东西很重要吗?”   敖醒月叹了口气:“算了,你迟早要知道的。”   “你回趟家吧,我把事情告诉你,尽早回来,我有点担心。”   “哦。”敖金彧飞快答应,然后又问,“你没事吧?”   敖醒月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嚣张:“我能有什么事!我只跟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你妈还是你妈,懂吗?”   “像你今天的表现就很好,遇到问题先找妈,让妈妈非常欣慰……”   敖金彧面无表情:“我挂了啊。”   敖醒月怒骂:“嘿!逆子!”   敖金彧挂了电话,走到殷北身边,却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殷北看着他:“怎么了?”   敖金彧沉默片刻:“我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我妈让我回去一趟……”   “那就现在去吧。”殷北神色平静,“我这人的运气,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自己说要把运气分我一半,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了。”   “去吧,这里我能搞定。”   敖金彧抿了抿唇,没有犹豫,转身就打算往家跑。   “喂。”殷北忽然叫了他一声。   敖金彧回过头:“嗯?”   殷北微微蹙起眉头:“除了你妈以外,龙族的其他人……”   敖金彧反应过来,神色严肃:“我知道,里面也许有坏人,我不会完全相信他们的。”   “嗯。”殷北看起来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说,“……小心点。”   敖金彧愣了愣:“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殷北转过身:“确实担心你会笨死。”   --------------------   作者有话要说:   福爷:我要不要提醒他们蝙蝠听力超好的…… 第57章 五爪金龙   敖金彧离开的时候还在傻笑,好像完全没想过接下去可能会遇见什么不好的事。   他恐怕只是觉得自己只是去回家去看一眼,听敖醒月讲讲过去的故事就回来了,但殷北却莫名有种预感——一切即将水落石出的预感。   他已经习惯几百年都被人针对这么一次了,有时候他甚至懒得生气,但这次对方看起来像是要把他身边的人一起牵扯进来。   殷北久违的心情有点不愉快。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追杀蝙蝠精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对方十分谨慎,知道蝙蝠是夜行生物,打算等到白天他妖力更加不足的时候再出手。   殷北拧起眉头,正考虑着要不要叫个小弟来看着他们,勿善君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老大!”没外人的时候勿善君从来都是这幅咋咋呼呼的模样,“心月狐星君让我找你!”   殷北回过头:“敖金彧刚刚被敖醒月叫回去了,是说一回事吗?”   “是!”勿善君表情严肃,“说是龙宫大事,敖醒月原本想瞒住您的……”   她忍不住替自己小姐妹辩解了几句,“她可能也没想那么多,毕竟也是跟龙族以前的事情有关!”   “嗯,知道她缺心眼,你接着说。”殷北看起来也没在意,他现在想听听那个心眼多的怎么说。   勿善君松了口气:“心月狐星君听说了,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想跟我们联手。”   “特地让我先来和您说一声……”   殷北抬起头:“他可不是让你来和我说一声那么简单,他是自己跟过来了。”   “什么?”勿善君紧张地一回头,“你怎么跟着我?哎你这人……”   站在树后的心月狐星君一脸歉意:“得罪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冒昧打扰,只是此中缘由说来话长,我还是希望和冥王见一面。”   殷北看着他,他嘴上说着抱歉告罪,眼里却没多少歉意,看起来似乎是笃定了他们不会跟他计较这件事。   幸好敖金彧没继承这家伙的弯弯绕绕。   殷北神色未动:“说吧。”   “和那个‘真龙魂’有关?”   勿善君见殷北也没有生气,他们要聊正事,只好气哼哼地去一边守着,离开前朝心月狐星君竖了个中指以作友好交流。   心月狐星君视若无睹,脸上的笑容一点弧度都没影响:“此事还得从头说起。”   “冥王可见过当年赫赫威名的龙族祖龙,那条从万妖中打出来,奠定龙族至尊地位的五爪金龙?”   殷北挑了挑眉毛:“没见过。”   那条龙生活的年代相当久远,真要论起来,应该和他还是人的时候属于同一个时代。   蛮荒时代,殷北最初也是个人,只不过在他漫长的寿命当中,活着的时间实在过于短暂,以至于有时候都会让人觉得记不清了。   那时候先圣还在世间,无数珍奇异兽,大凶大妖遍地都是,龙族在那时候还没有在人类中拥有这样特殊的地位,也不过是茫茫妖兽中的一员。   倒也不是说他们比现在弱小,只不过那时强大的妖兽太多,龙远远不算独占鳌头。   他死后大概听说过,龙族中出了一条无人能挡的战龙,金鳞所到,其余妖兽只能退避。   不过那时他还要统御众鬼,划定生死界线,将留恋人间的鬼魂送入冥府,基本没怎么和妖兽们打过交道——毕竟他们死了之后没有魂体,不归他管。   殷北是先圣离去之后,继往开来第一位成圣的,也曾见证之后几位圣人的诞生和陨落,妖族也曾出了一位妖帝,但却不是那条五爪金龙。   那条龙,在给龙族打下了四海,划分四海龙王领地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殷北思索片刻,抬起头:“他消失得蹊跷。”   “不过那个年代,先圣都会离去,一条龙的消失也不会引起多大风浪,我并不清楚其中隐情。”   心月狐星君微微点头:“坊间也曾有传言,是祖龙与妖帝一战伤了元气,于深海归寂了。”   “这在龙宫之中也是个秘密。”   殷北微微挑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你不会要告诉我,那条龙还没死吧?”   他似笑非笑,“我可是死了才存在这么多年,他要是当真活了这么多年,那可真是货真价实从蛮荒活到现在的老怪物了。”   “可不仅如此。”心月狐星君叹了口气,“我再告诉您个大秘密吧。”   “阿彧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殷北顿了顿:“……也不是敖醒月亲生的?”   心月狐星君点头,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殷北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没有传说中的力量。”   “他还在成长。”心月狐星君神色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正扔下一个怎么样的重磅炸弹,“大人先不必怀疑,不如听完说完。”   “祖龙已死,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当年我与阿月大婚,她喝了酒,要拉我去看东海深处,祖龙沉睡之地。”   “她与我说东海龙族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祖龙在那个混乱不堪的年代,从众妖手中为龙族夺下了容身之所,而后就不参与陆上斗争,留在了东海。”   “他问当时的东海龙族,若他不在,有外敌来犯,他们能不能守住东海。”   “当时的龙族对祖龙许诺,定能守住东海,因此祖龙才陷入沉睡。他一生征战,身上伤痕累累,想要好好睡一觉。”   “东海龙族都信他只是睡去,终有一天会再次醒来。而在这片祖龙沉睡之地,问刚成年的小龙——‘若外敌来犯,尔等可能守住东海’倒成了传统。”   心月狐星君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阿月当时带我去,是想跟我说她当年在那里许诺的事情,但没想到却和我一起见证了祖龙复苏。”   “沉疴褪去,返老还童,我们亲眼所见,它从一片深海淤泥中抬起头,褪去坚硬鳞片,重新回归一颗蛋的形态。”   殷北闭上眼沉默片刻:“也就是说,你们捡到了从沉睡中醒来的老祖宗……还让他当了你们的儿子?”   他神情带上几分微妙,你们东海的辈分真是……   “咳。”心月狐星君无奈清了清嗓子,“我们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想的,这龙蛋虽然看着生机勃勃,但还不知道能不能孵出来。”   “如今的龙族也早已不是当初,阿月和我不想节外生枝,打算在它孵出来之前,先把这个消息藏起来。”   心月狐星君无奈看向殷北,殷北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他迟疑开口:“该不会是……月老察觉我的红线有所异动,姻缘红线指向东海……”   心月狐星君沉痛闭眼,长长叹了口气:“哎。”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了。”   “那月老找上了门,牵着红线就在龙宫里找人,说要把冥王的命定缘分找出来……”   殷北面无表情。   心月狐星君像是故意做戏给他看,沉痛摇头:“当时我还在天上当值,只有阿月一个人在家,她慌了神,没法解释家里突然多出来一颗蛋,就说是她生的。”   殷北忍不住跟着按住了额头。   心月狐星君幽幽看他:“谁能想到,我一回家,就有了那么大一个儿子。阿月一个人坐在龙宫当中,被四海龙族围着恭喜,还僵着脸说‘刚下的蛋,没来得及通知大家’,我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帮着她圆?”   殷北:“……是敖醒月干得出来的事。”   心月狐星君摇了摇头:“后来阿彧破壳,心性形态和新生儿没什么两样,我和阿月都猜,祖龙沉睡多年一直未经受雷劫,但时光侵蚀也不是对他毫无作用,此番返老还童,似乎是另一种方式重新渡劫。”   “既然误打误撞让他当了我们的儿子,也算是特别的缘分,我们就想将错就错,把这亲缘续下去。”   “毕竟如今,天下太平,也没什么非要他再为之征战了……”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心月狐星君瞥了殷北一眼,“大人,当年这一出,怎么说也跟你有点关系,所以我想,这事多少也得找你出一份力。”   殷北垂下眼:“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他想要当年战无不胜的祖龙,而不是如今天真无邪的敖金彧。”   “让我猜猜,那什么‘真龙魂’,是能让他想起过往的东西?”   “想要的人大约是这么以为的吧。”心月狐星君微微摇头,“他以为阿彧是缺少了什么,才会这般天真。”   “那日婚宴,我就看出有人蠢蠢欲动,索性做了个套,故意和阿月说起‘真龙魂’,说是我们不愿祖龙再征战操劳,只想让他当我们天真无邪的龙儿,特意藏起了‘真龙魂’。”   殷北抬起眼:“所以,根本没有‘真龙魂’这个东西。”   “自然没有。”心月狐星君笑起来,“依大人所见,我们阿彧看起来难道像是缺魂少魄的痴儿吗?”   “他只是缺心眼。”殷北没什么犹豫,神色冷淡,“只是他们想要个能争天下的霸主,自然不愿相信,当年战无不胜的五爪金龙,会天性纯良,天真无邪。”   “你要我做什么?”   心月狐星君笑得眉眼弯弯:“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幕后之人虽然心思狡诈,但终究是阿月的亲眷,我怕她为难,也怕阿彧伤心,更担心他们利用这份心软。”   “所以这网,还是劳烦冥王帮忙收一收了。”   “也好。”殷北应下,神色冷厉,“反正我一向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回头就去打月老两拳。   月老:???? 第58章 骗局   “老大!”勿善君见他们说完,似乎要打算离开,有些紧张地看过来,“怎么样啊?”   “我跟他走一趟,那里两个小妖怪的事交给你。”殷北顿了顿,“完事以后你把那个蘑菇捡回去,蝙蝠精送去宝戒大师那里。”   “嗯嗯!”勿善君点头如捣蒜,看着殷北欲言又止。   殷北偏头看她:“你向来口无遮拦,倒是难得看见你摆出这张支支吾吾的脸。”   “我这不是担心你!”勿善君见他还有闲心挤兑自己就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我就是想提醒提醒你,你这个别扭老鬼要是还打算遮遮掩掩下去,小心小金龙就跟别人跑了!”   “有些事不提前说,等到被人拆穿就不一样了!”   殷北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看不清喜怒:“他走了我还清净。”   “啧啧啧,嘴巴比谁都硬。”勿善君摇头晃脑,“你可别把我们当傻子,你对他不一样,谁看不出来?要是不喜欢,你早把龙从窗户团巴团巴扔回东海了,还能忍他到现在?”   “对付想杀你的妖魔鬼怪你有经验,谈恋爱你是一点经验都没有,要我说……”   殷北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略微挑眉:“你有?”   勿善君捂住了心脏:“你怎么鬼身攻击!”   殷北笑了一声转身就走,勿善君在他身后嚷嚷:“喂!你可别因为别扭让他跑了啊!”   他没有回答,勿善君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哎,一把年纪还让人操心……”   她一回头,和倒挂在树上的蝙蝠精四目相对,眉毛一扬,拿出了冥府十君的架子恶声恶气地瞪他,“看什么看,没见过鬼当红娘啊?”   小蘑菇诚实地回答:“确实没见过。”   勿善君这才注意到地面还蹲了只蘑菇精,好奇蹲下来看看,下了判断:“你这类型一看就是我们老大喜欢捡的,来来来,都跟我说说,你们干什么了?怎么来的?”   ……   东海。   敖金彧刚到东海,还没踏进龙宫大门,就被敖醒月拎着飞速往更深处游动。   敖金彧一脸莫名,一边跟上去一边问:“我们去哪啊?”   敖醒月没有回头:“祖龙沉睡之地。”   “之前我没带你去过,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你……”   她一向雷厉风行,难得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你记不记得东海的传统?”   “哦!”敖金彧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成年以后要去祖龙沉睡之地,回答那个问题的事吗?”   “那也不用现在这么急……”   “不是。”敖醒月摇了摇头,语气严肃,“我带你去是要……”   她猛地扭头,“谁!”   敖金彧正一头雾水,猛然被她拉到自己身后,眼看着敖醒月对着深沉海水发难,有些困惑:“谁啊?我怎么一点没感觉到?”   “你那雷达只对不吉祥的东西最灵,对自己人哪里起的了作用。”敖醒月冷笑一声,直接拎起一柄关刀横在身前,拔高了音调,“出来吧!我好歹也是东海的龙王,总不至于有人到了我家里面,我还不知道。”   “你在暗处搬弄的是非已经够多了,还不敢现身吗?”   清澈水域中逐渐显露出身形,他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敖金彧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二叔?”   二叔阴沉着脸,在他们不远处负手而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敖醒月黑下脸怒骂一声:“好啊,果然是你个秃尾巴龙!亏那臭狐狸还给你说话,说什么你只是不会说话略有偏激,果然就是你在背后捣鬼!”   “今天我非剥了你一身的鳞,让你当条滚地泥鳅!”   “谁是秃尾巴!”二叔还没来得及回骂,敖醒月已经提着关刀冲了上去。   敖醒月当东海龙王可不是靠谁让的,一柄关刀大开大合有开山劈海之势,二叔很快连还嘴的功夫都没有了。   “哎!”敖金彧喊了一声,根本来不及阻止,两条龙你来我往,从人形打到龙形——基本是敖醒月压着二叔打,搅得水底一片浑浊。   他焦急地左看右看,也不好帮忙,只能干着急,“你们别打架啊,有话好好说啊!是不是弄错了!妈你先让二叔说句话啊!”   敖醒月似乎是打算把剥光他鳞片的诺言践行到底,很快就把他打得东秃一块西秃一块,气得二叔在海底翻腾怒吼:“敖醒月!”   敖醒月回以更大声音的怒吼:“叫屁啊!”   二叔狠狠甩开她,两条龙暂时休战,远远对立,二叔神色阴沉:“你从小任性妄为,这些我都不说你什么……”   敖醒月嗤之以鼻:“我呸!少给我摆什么长辈架子!”   二叔强压着被打断的怒火,继续往下说:“但祖龙复苏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想一个人压下,也不告诉四海龙族同胞,你……”   “我可不是一个人压下的。”敖醒月摆明了要耍无赖,“我是和我家狐狸两个一起压下的。”   二叔恼怒瞪她:“谁和你理论一个两个!”   敖金彧一脸茫然:“等等,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什么祖龙复苏?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啊?我还以为和逆天有光呢……”   “当然有关!”敖醒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性格阴郁,没什么坏心,你居然……”   “哈!”二叔冷笑一声,目光阴翳,“是啊,我先天不足,勉勉强强才有了龙形,却连许多有些许龙血的瑞兽都打不过,我哪里不知道你们都在背后如何笑我!”   “可那又如何?”   “就算你是血统纯正天生神力的东海龙王,又有什么资格独占祖龙!”   敖醒月冷眼看他:“告诉你们,而后呢?看他从一颗蛋起就被你们谋划着推向什么狗屁天帝之位?”   “你先天不足,我天生神力,又如何?”她周身气势凌人,露出些不驯的妖兽凶性,海水风平浪静,仿佛都臣服于她,“不服你便拼命,难道还指望我可怜你吗?”   二叔气得脸颊抖动:“好!好!”   “我说不过你,也不配指点你,但我不能看着阿彧再这么被你们蒙在鼓里!”   “你不打算告诉我们,连他也不打算告诉吗!”   敖醒月只冷眼看他,静默不语。   她难得这么安静,以至于让敖金彧莫名不安起来,他左看右看,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到底什么意思?”   “傻孩子。”二叔目光怜悯,“他们都在骗你。”   敖金彧眉头紧皱:“谁、谁骗我啊……二叔你别吓我,有话可以好好说……”   “谁在骗你?”二叔冷笑一声,“他们都在骗你!”   “你的父母在骗你,还有你的朋友也在骗你!”   “敖醒山。”敖醒月神色冷淡,波光粼粼间,一双龙目威严坚定,“他是我的儿子,我会保护好他。”   “他将来要做什么龙,自己会去烦恼,用不着你来当什么忠言逆耳的苦谏名臣。”   她语气隐隐带上威胁,没再开玩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叫了二叔的名字。   敖醒山仰起头,发出不甘的龙啸:“你总得让他知道,他才能选!”   “阿彧,你眼中疼爱你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你也根本不是什么东海龙宫的小太子!”   “敖醒月要带你去的祖龙沉睡之地,那里才是你诞生的地方!你根本不是什么千百年来唯一返祖的五爪金龙,你就是那条龙!”   “那条战无不胜,为我龙族开万世辉煌的祖龙!”   “他们藏起你的真龙魂,说什么重活一世,要让你天真无忧长大……可笑至极!”   海水仿佛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甘地沸腾起来,海面风云骤变,乌云压城,密集的云层仿佛朝海面侵压下来。   “你天生属于战场,遥想当年我龙族何等辉煌,金鳞所到,万族臣服!”   “你该想起来的,你该想起来的!你如今醒来,正是天帝陨落之时,这难道不是天道所愿!”   “这圣人之位,几番轮转,也该轮到我龙族了!”   敖金彧睁大双眼,下意识看向敖醒月:“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会是什么祖龙?我、我不是才一百多岁吗?”   “还有你说……”敖金彧有些不安地攥紧了手,“我朋友也在骗我,是什么意思?”   海水像是忽然倒入了一盆墨水迅速浸染上深色,敖醒山被飞速蔓延的深色海水笼罩,还没来得及反应,虚空而来的锁链勾魂索命一般将他牢牢捆住,怎么挣动都挣不开。   殷北半踩着勾魂锁链,遥遥抬起头看了敖金彧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你钓了半天,就钓上来这个?”   “哎呀。”心月狐星君也露出遗憾的表情,“这可真是出乎预料,看来幕后黑手比我们想象得更滑溜一点,我以为都到这种地步了,他怎么也该自己出手了。”   敖醒山见挣不脱,也不反抗了,反而哈哈大笑:“你看不出吗?”   “傻孩子,这样的阴煞之气,天底下还有谁能有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谁说的年卡笑死我了!但是我想说我标签没打错,但是说了涉及到剧透,反正后面两章就写到了,大家自己看吧XD 第59章 二叔   敖金彧眼神震动,张了张嘴,像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酆都大帝——殷北。”   殷北没有回头,他垂眸看着被层层锁链捆住,却似乎并不在意的敖醒山。   他正看着敖金彧,眼带同情:“阿彧,这世道弱小便是这样的,旁人摆布你的命,想怎么骗你,也不过随心为之。”   “你若还不醒过来,只能被他们骗一辈子!”   敖金彧下意识看向敖醒月,敖醒月神色冷静:“从来就没有真龙魂这种东西,是我们骗他们的。”   她顿了顿,装作不在意地看着前方,“你要是实在想恢复过去的记忆,就再往前走走。”   “祖龙沉睡之地,也是你诞生的地方,也许去那里你都能想起来。”   敖金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间不知道先震惊自己居然是传说中的祖龙,还是先震惊北北居然就是殷北。   “要不要去,你可以再想一会儿。”敖醒月目光沉沉,“现在,你先看着你二叔。”   敖金彧目光复杂看向被锁链捆住的敖醒山,他也正在看他:“阿彧。”   “你要掌握你自己的命,让所有人都不敢骗你,那就只有想起来,拿回你曾经的力量!”   敖醒月无视了他的煽动,看向殷北:“是那只臭狐狸找你过来的吧?”   “哎呀。”心月狐星君笑弯了眼,“知我者莫如夫人……”   “多管闲事。”敖醒月哼了一声,她神色冷淡,“这事我想自己处理。”   心月狐星君微微拧起眉头:“阿月。”   “我知道你总有道理。”敖醒月偏了偏头,“阿彧的事瞒着他们本来是我理亏,我要是还打了他,到时候其他龙估计能趁机找我麻烦。”   “但我有事找他。”   殷北看了她一眼,松开了锁链的束缚:“别打死了,还有话要问。”   “这可不好说。”敖醒月显然不打算手下留情,“敖醒山,你敢不敢拼上性命和我打一场?”   “哈!”敖醒山冷笑一声,“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敖醒月,你什么时候也变成想动手要拐弯抹角的人了?”   “你若是想打我一顿泄愤,自可以动手……”   “打你一顿泄愤?”敖醒月高高昂起龙首,“不,我是在邀你一战!”   “敖醒山,你可敢应战!”   “你!”敖醒山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觉得被她狠狠羞辱了,“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才这样狂妄,我……”   “蠢货!”敖醒月怒意澎湃,真龙威压席卷而出,青色巨龙鳞甲泛光,宛如一道海中绿光一闪而过,悍然撞向敖醒山。   “先祖在时,难道每一战都知必胜吗!”她放弃了任何技巧,尖锐利爪按住了对方的头,凶狠撞向海底礁石,整片大海都震动起来,旋涡席卷,乱流丛生。   但另外三人站在场中,看起来都不受影响。   巨龙的哀鸣响彻海底,敖醒月却根本不打算收手,她再次质问:“我昔年战时,对手都比我弱小吗!”   “你心有不甘,为何不战!”   “你心有不忿,为何不争!”   “你既是龙,背负的这条龙骨,只是为了撑起这身血肉吗!”   伤痕累累的巨龙从殷北眼前滚过,鳞片翘起的尾巴几乎要在他眼前擦过,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只问:“龙生气起来脾气都这么大吗?”   “阿月算是脾气特别大的那种。”心月狐星君笑眯眯的,“哎呀,也不知道阿彧有没有遗传她的脾气。”   殷北提醒他:“他不是你们生的。”   心月狐星君一愣,露出歉意的笑容:“哎呀,平时都说顺口了,忘了这可不是我家龙儿……”   敖金彧神色动了动,往这边看过来。   只是这边两个人都心中有愧,一个都没敢跟他对上视线。   巨龙落地奄奄一息,敖醒月看起来像是当真打算杀了他,殷北稍微动了动脚,打算拦住最后一下。   心月狐星君又笑起来:“别急。”   果然,最后致命的一爪落在敖醒山额前,却迟迟没有落下。   敖醒月只是低头看着他,眼带失望:“……你总是这样。”   敖醒山奋力睁眼看她,张了张嘴吐出一句:“你也总是这样。”   “我在兄妹中排行老二,你该叫我哥的,可你从来不叫。”   “你也总是这样。”   他仿佛一瞬间想起以前,尽管他受了不轻的伤,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但真正让他钻心痛的,似乎只有尾巴上的那一道陈年旧伤。   那是他小时候,在东海沿岸戏水,被以龙为食的大鹏鸟抓走,爪子贯穿留下的伤口。   他的伤早就好了,但无论用过多少灵丹妙药,那里的鳞片都不曾再长出来,偶尔他气极的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他还记得他被抓走的那日,他的父亲,老龙王就在他身边,就连他的兄弟姐妹都在不远处看着。   他清楚记得自己哭喊着求救,但老龙王只是冷眼看他,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   七弟勃然大怒:“这大鹏鸟敢掳走我龙族子嗣,难道就这样放它离开吗!”   “之后我自然会给它点教训。”老龙王神色冷酷,“但居然这么简单就被大鹏得手,这样弱小的孩子,也不必救下。”   敖醒月就站在他们身边,她仰起头看他,像是确认般问了一句:“你们不救?”   而后她纵身一跃,幼年青龙已有吞天之势,仰头怒吼,势要把那鹏鸟咬下一块肉来一般冲了上来。   敖醒山想,在被她救下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曾经真情实感感激过这个强大的妹妹。   他们一起滚落在岸边,敖醒月呸掉嘴里的羽毛和鲜血,而老龙王带着其他人远远朝他们走来。   敖醒山吓得瑟瑟发抖,他以为敖醒月违背龙王命令救下了他,是要被惩罚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有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打算替她抗下所有的责罚。   但他猜错了。   老龙王哈哈大笑,语气是掩饰不住的骄傲:“阿月,你可知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只是外形。”   “我的孩子里,只有你最像龙!哈哈哈!”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趴在岸边,捂着受伤的尾巴掉眼泪的时候,敖醒月蹲在他身边看他:“只是尾巴秃了而已,你哭成这样做什么?”   从那以后,他好像就被人叫成“秃尾巴龙”了。   大约也是从那以后,他对敖醒月一瞬的感激就变成了嫉妒、愤恨。   敖醒月定定看着他,敖醒山终于张了张嘴,他笑起来:“我大约不是龙吧。”   敖醒月闭上眼睛,转身就走:“此人交给冥王处理。”   “敖醒月。”敖醒山躺在海底,一如当年趴在海岸边瑟瑟发抖的孩子,“我原本以为,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真的能生出像祖龙一样的孩子,因为你也很像祖龙。”   “可阿爹想让你争天帝,你为什么不争?”   敖醒月回头看他一眼,目光不曾动摇:“昔年祖龙战无不胜,又为何固守大海,不去争那陆地之王?”   敖醒山喃喃问:“为何呢?”   敖金彧轻声喊了他一句:“二叔……”   敖醒山闭上眼睛:“是七弟让我来的。”   敖醒月停住了脚步。   “想来我也是被他骗了。”敖醒山难得语调冷静,“当年四海龙王以武排位,你当魁首,七弟该去西海。”   “可他心高气傲,不愿屈居你之下,愤而离开四海,上了天界要打出自己的天地。如今他想要的,应该不只局限于这片大海了。”   敖醒月背影冷硬:“他要是想要一战,就尽管来。”   “他要是打算正面来,如何会选择让我先来。”敖醒山笑起来,“你实力强悍,但七弟比你聪明,你小心些吧。”   他微微偏过脑袋,“阿彧。”   敖金彧的神情有些难过:“二叔……”   敖醒山看着他说:“你要不想像二叔这么窝囊,力量就不可缺少。”   敖醒月正想回头给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再来一下,就听见他接着说,“但若你不会深陷其中,自怨自艾,那力量倒也不是唯一。”   他别过头,仰头看着水天一色,“是我挣不脱,又看不开。”   殷北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其他话要说了,这才开口:“那我带他离开了?”   敖金彧抬起头:“你要走了吗?”   殷北脚步一顿,垂下目光开口:“……不走也可以。”   “若是小太子有事……”   倒也不是他故意做出这幅陌生模样,只是他难得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这会儿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敖金彧用力抿了抿唇:“我想去祖龙沉睡之地看看。”   他一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只好先略过称呼的部分,问他,“你来吗?”   两人的气氛稍微有些微妙,明明相隔不过数米,中间却好像隔了一个东海。   殷北轻轻应了一声。   心月狐星君给殷北飞快比划了一下姿势,他飞快点了点嘴唇,然后点了点心脏,然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敖金彧已经先一步往前,殷北拧起眉头,尝试理解他的意思:“你让我有话直说,表白真心,然后……”   衣服这部分有些难以理解,殷北认真思索,“给他擦眼泪?”   “哎。”心月狐星君重重叹气,“我是教你,先亲他一口,然后跟他说——阿彧我心跳好快,再脱衣服……”   殷北黑着脸转身就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月狐星君:你别不信啊,对付龙这一套最有用!   殷北:滚。 第60章 要紧   殷北以前没有来过东海深处。   虽然他和敖醒月关系不错,但祖龙沉睡之地,想来也不会随便邀请外人进来看看。   这么深的海底按照常理应该已经看不见一丝光线,但东海财大气粗地在地面撒了无数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给这片神圣庄严的海底添上了一丝珠光宝气。   倒是很有东海的风格。   敖金彧停下了脚步,低垂着头看向海底。   难得他这么安静,殷北想起离开之前勿善君说的话,不由得想,这家伙一张乌鸦嘴还真是灵,他还没到场,已经先被人揭穿了身份。   殷北清了清嗓子,先开口:“你有什么感觉吗?”   这一片海水似乎格外静谧,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底下埋着什么不平静的东西。   这片海底沉睡着龙族千万年前的祖龙,他们说,这就是他……   敖金彧神色有几分复杂,默默闭上眼睛,单膝半跪下来,将手按下了海底柔软的细沙上。   水中海草轻轻摇曳,未开灵智的鱼虾不知危险地路过,敖金彧神色虔诚,仿佛倾听着千万年前的呼唤。   殷北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怀疑地皱起眉头:“还没好吗?”   敖金彧睁开眼,困惑地看向殷北:“我……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是说我是返老还童的五爪金龙吗?可是……”   “什么都没有?”殷北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原本他还收敛了感知,但听他这么说,他狐疑地查探了海底之下的情形——巨大的龙骨几乎横贯整片海底,它被安静地掩埋在东海之下,仅从这样的场景,就能想象到它生前是怎样壮观的一条巨龙。   殷北沉默片刻,收回了目光。   敖金彧正在偷眼看他。   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他觉得殷北好像稍微变得有些陌生,但仔细一看,又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平常打游戏遇到难打的BOSS也是这样一张严肃的脸。   四目相对,殷北看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敖金彧还是没忍住问他。   “没什么,我只是想,心月狐星君偶尔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殷北注视着他,“你不是那条传闻中的五爪金龙。”   “啊?”敖金彧瞪大了眼睛,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他见过张小宝、姜越人想起过往的记忆,总觉得都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想起仿佛另一个人的记忆,不到身临其境,或许是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怎么反应的。   但他又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他们都说我就是……”   “两点。”殷北垂下目光,仿佛透过柔软的沙层看见了底下的巨龙,“第一点,他们说你返老还童,那既然如此,躯体应该还是同一副,只是变小了。”   敖金彧点了点头,殷北神色冷淡,“但东海底下这条横贯海底的巨大龙骨还在。”   敖金彧张了张嘴:“咦?”   “仔细想想,我也从来没听说过,龙族能够返老还童的。”殷北揉了揉眉心,“这种类似涅槃的能力,一向是凤凰族的看家本领。”   “是我下意识相信了心月狐星君的说法……”   他顿了顿,要是现在有熟人在这里,肯定要笑他心乱了。   敖金彧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走到了他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变回了一贯的样子,他问:“第二点呢?”   “那位传闻中战无不胜的五爪金龙,是位女性。”殷北垂下目光,“她与你还有些不同,除了龙骨之外,她还身负一双羽翼。”   “这一部分特征,我似乎从来没听敖醒月、或是其他龙族提起过,所有人都只记得她身负金鳞,生而五爪。”   敖金彧看着他,总觉得自己混乱的大脑似乎稍稍平静下来了一点,能够稍微跟着思考些什么了。   他跟着点了点头:“其实……龙族不喜欢记载历史,很多东西都是龙王一代代口口相传。”   “现在我们会有龟丞相帮忙记载,不过再往前一些,还没有这个传统……”   “也许是口口相传中丢失了祖龙的部分特征,也有可能是妖族反过来,被人类的历史影响了部分。”殷北微微点头,“蛮荒时代,我们追随的先圣也是女性,不如说一开始,大部分氏族都是母系社会。”   “而后随着时代发展,父权体系取而代之,人类认为五爪金龙是真命天子的象征,是权利的顶峰,或许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龙族的历史。”   殷北目光低垂,“总之,比起五爪金龙,这位祖龙,更像是一条应龙。”   “这样看来,也许当年被她庇护在海洋中的大小龙族,大部分都是她的子嗣,这样也更能说得通一些。”   敖金彧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他呆呆跟着点了点头:“总之,我不是祖龙,但是……”   他露出困惑的神情,“那我是什么?”   “祖龙遗孤。”殷北收回目光,“人间有藏于石缝中的千年莲子再度发芽,你大约便是藏于祖龙腹中终于苏醒的最后龙子。”   “龙族诞生之时有天地异象是常有的事,如果你是寻常龙生下,哪怕出现金龙盘旋的奇景,大家也不会过于吃惊。”   “之时碰巧在这个地方,无论是敖醒月还是心月狐星君,都下意识把你显露的真龙影像,当成了当年的祖龙。”   敖金彧用力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哦、哦……反正就是我确实不是他们的孩子,但也不是祖龙,我是祖龙的孩子……”   他抓了抓脑袋,“都这么多年了,真亏我还孵出来了啊。”   殷北忍不住笑了一声:“仔细想想,祖龙在时我虽然早已化为厉鬼征战,但多少时间还是有所重叠的,若是我们有姻缘线,那月老有的是时候牵,又怎么会恰好等到你诞生的时候,才来东海寻你?”   他说完这句,敖金彧没有接话。   殷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坏了,现在提婚约这事,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正想解释两句,就听见敖金彧问:“你是故意骗我的吗?”   殷北沉默片刻,应了一声:“嗯。”   敖金彧又问:“那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殷北垂下眼:“一开始。”   敖金彧愣了愣:“我在你家门口开始?”   殷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或许在那条小巷里遇见,我就有些预感了。”   敖金彧低下头:“那果然还是我太笨了。”   “你……”殷北拧起眉头,他一向不会哄人,更不知道这会儿应该怎么做,或者怎么说明白自己的想法,心月狐星君的馊主意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被他立刻扔了出去。   “我其实有在生气的。”敖金彧蹲下来,没看殷北的脸,“我之前那么担心你会受伤,还把玉佩送给你……”   殷北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佩:“那我还……”   “不许还!”敖金彧立刻抬起头,似乎想要努力摆出凶巴巴的脸,可惜收效甚微。   他又低下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肯定很多人都知道吧?怜春君、勿善君……还有黄主任对不对?”   殷北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敖金彧背对着他:“所以你们是合起伙来骗我!”   殷北想了想,还是不能把其他人一起拖下水,于是一肩扛起了所有黑锅:“你也可以当成是他们都被我所迫……”   敖金彧嘀咕一句:“你哪有那么坏。”   殷北:“……”   他有些想笑,但又担心他会更加生气,于是勉强忍了下来。   他蹲下来,正对着敖金彧说:“抱歉。”   “我也不能说我不是故意的,毕竟我就是故意的。”   “不过我瞒着你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他顿了顿,认真思索着措辞,“我不信天命。”   “无论是天道给我引的路,还是给我牵的红线,我通通都不信。”   敖金彧抬起头来看他,殷北没躲开目光,“就算是现在,我也不信。”   “我做冥王,千万年来不曾陨落,不只是顺应天命。若把一切归结于天道,就好像那些先圣以身引路、冥府诸位一直以来的维系,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我觉得这些才是真正的因,天命所归,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至于你……”殷北顿了顿,“出去买个宵夜都能撞见你,或许这就是天道缘分。”   “但我所言所行天道无法左右,定下的婚约也无法左右,无非是……”   他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似乎非常不习惯说这样表露心迹的话。   但敖金彧眼巴巴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让他觉得骑虎难下。   殷北无视自己发烫的耳根,努力冷静地把话说完:“就是……”   “我喜欢你。”殷北还没说完,敖金彧像是按捺不住一般忍不住开口,他往前一点,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他,“你喜欢我吗?”   殷北刚刚想好的措辞卡了壳,这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殷北难得有些慌乱,“哪有你这么问的?我还没……”   “我听懂了!”敖金彧难得聪明了一回,一点也不打算迂回,步步紧逼,“你当初不摆明身份,是不想我受影响。”   “什么天道、婚约都不要紧,你喜不喜欢我,这是最要紧的,对不对?”   他眼巴巴看着殷北,又问了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龙使出了直球!效果拔群!   PS古籍《淮南子》、《大藏经》中记载应龙是龙族始祖,也有一些古籍称应龙是天之后妃、女王星之类的,大概率是女性。但毕竟是神话中的生物,很多古籍记载都是有所冲突的,所以也做了一部分私设,这里稍微做一下解释=3=   另外五爪金龙其实比起种族更指外形,应龙是“应时之龙”的缩写,也是生而五爪背负双翼的龙类,所以把应龙叫成五爪金龙也没问题,举个例子就是一只橘色的缅因猫,你可以说他是“缅因猫”,也可以说他是“橘猫”,是不冲突的,希望不会让大家搞混_(:з”∠)_ 第61章 天赐良缘   在殷北心中,天道一向阴险。   他是从蛮荒时代过来的,和现在大部分把天道视为铁律的人不同,在那时,这玩意还是想让一切归零的狗天道,提起“天道”相关,人人都会提起十二分警戒。   即便是如今,先圣以身合道,天道留下一线生机,但大部分时候,天道给出的路也是九死一生的路——前一位陨落的天帝,多少也是着了天道的道,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所以对于殷北来说,天道送来的机遇必定藏着能把他拉下马的祸端,特地送来的姻缘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比如敖金彧。   殷北面无表情地想,这狗天道必定是知道敖金彧这龙能折磨自己,这才把他送到了自己面前。   比如现在这个状况,原本他只是在说明自己说谎的正当性,他预想的状况无非两种,要么敖金彧不接受还在生气,要么就是他很好说话的接受了……   可突然反客为主,把问题抛回来却属实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了。   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殷北也遇到过不少,但让他这么难以招架的果然还是只有敖金彧一个。   只是他眼巴巴看着自己。   只是自己确实理亏。   只是……   殷北僵着没有回答,沉默片刻,还是无法抵御他的视线缓慢点了点头,他刚想掩饰般说一句“还凑合”,敖金彧已经露出了笑脸。   殷北默默把那句不坦率的话咽了回去。   “嘿嘿……”敖金彧已经傻笑出声,但还是矜持地清了清嗓子,“我还没有消气啊!但是嘿嘿……”   殷北:“……”   你有本事撒开我再说你还在生气!   “只要知道你是喜欢我的,那其他的事都可以慢慢说。”敖金彧像是总算松了口气,他低下头看着夜明珠底下的柔软沙地,“我其实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   他挠了挠头,“我总是不太聪明。”   殷北垂下眼:“太聪明也没什么好,未必讨人喜欢。”   敖金彧后知后觉地看过来:“北北你在安慰我吗?”   他笑起来,“幸好你起的假名还跟真名有一个字一样,不然我现在可能一时之间还改不过口。”   听到他一贯的称呼回来,殷北也跟着松了口气,他轻轻点头:“很多事你可以慢慢来。”   “我其实还好。”敖金彧挠了挠脑袋,“虽然有搞不清楚的事,但有很多事我还是清楚的。”   “我也不知道我和祖龙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他们养育我长大,和我之前的亲情不是假的,就算没有血缘上的关系,我还是觉得他们是我的父母。”   “虽然你骗了我,但仔细想想,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想瞒着你的,也不能因为你骗成了,我没骗成,我就都怪你……”   敖金彧认真看着他,“就算身份都遮掩了些许,但抛开那些身份,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喜欢你是真的,只要你也喜欢我的话,其他都不重要。”   殷北有些说不出话。   他能在冥王之位上坐到如今,除了一力降十会的武力,心计也是必不可少的。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或鬼,自然也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敖金彧大抵是和他截然相反。   他自始而终就是那副模样,心思澄澈,一片赤诚,让人骗都不好意思骗。   殷北眨了眨眼睛,别开视线,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敖金彧还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如果是以前,我应该也不会这么想得开,毕竟二叔一开始说的时候,我还是有点生气的,不过……”   “我看过张小宝,也看过姜越人,再笨也学会一个到底——无论身份如何改变,要知道自己是谁。”   殷北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温和。   他笑了一声:“天下多少人看不清自己,你能得出这点,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敖金彧笑起来:“是跟你一起学会的!”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从一开始就在引导张小宝,否则你只要找个地方把他藏好,不让他插手就好了!姜越人也是,你安排那些设计,还是希望他们也能明白这一点……”   敖金彧忽然替他抱起了不平,“你明明很好心也很温柔,怎么外界能那么说你!”   殷北觉得他看自己的时候多少带了点滤镜。   他清了清嗓子:“那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   他顿了顿,“你还打算跟我回去吗?”   “去啊去啊!”敖金彧赶紧点头,“我还要帮你守护镇狱呢,现在知道那关乎你的劫期,我更得好好帮你镇着了!”   殷北似笑非笑看他:“你不是还在生气吗?”   敖金彧一愣:“啊……我差点忘了。”   他苦恼地抓了抓脑袋,“那怎么办?可我确实想跟你一起回去。”   “心月狐星君看见你这幅模样,大约是要叹气的。”殷北扫了他一眼,“他就没教你怎么趁火打劫吗?”   “我怎么没教?”心月狐星君幽幽叹了口气,“是我教了,他却不肯学。”   他意有所指扫了殷北一眼,“大人不也不肯学?”   殷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老爸你怎么偷听啊!”敖金彧才反应过来,“哦,不对,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叫……”   心月狐星君笑起来:“想叫就叫嘛,反正我都已经接受了突然从沙地里蹦出来这么大的儿子了。”   他摸了摸鼻子,“只是我当时心神慌乱,一时间也没想到你居然是祖龙遗孤……”   “什么遗孤不遗孤的。”敖醒月双手叉腰,“我可不管你原本是什么来历,反正你被我捡回家,还是我辛辛苦苦孵出来的,就是我的儿子了!”   敖金彧面露感动:“妈——”   他这才想起自己回来前,敖醒月提醒他的——“无论发生什么,你妈还是你妈”。   心月狐星君明明也松了口气,嘴上还不肯认输,好以整暇地翻了翻手里的书页:“让我瞧瞧,他若真的是祖龙之子,那就是你的曾曾曾曾……”   “曾什么曾。”敖醒月一把搂住他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把敖金彧搂住往怀里一带,“说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天塌下来老娘都罩着你们!”   殷北似笑非笑看着被敖醒月搂在怀里的心月狐星君:“星君说起怎么对付龙头头是道,可如今……”   他上下打量对方,露出笑容,“我怎么瞧着像是你被对付了?”   “呵呵。”心月狐星君皮笑肉不笑,给敖金彧使了个眼色,“阿彧,你看冥王孤家寡人一个,是不是很可怜?”   “快去把他也搂过来,不然人家还当你生着闷气呢。”   殷北立刻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了,我对这种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气氛……”   他还没说完,敖醒月已经揽着敖金彧螃蟹挪步一般飞快靠近:“哪那么多废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来来!”   殷北差点拔腿就跑,最后还是臭着脸被敖金彧一起抱在怀里。   敖醒月高兴得要把他们留下喝酒,殷北现在还没办法面对这没个正形的玩意突然变成了他的长辈,随口找了个理由婉拒。   “虽然知道多半是那位‘七叔’搞的鬼,但没把他抓起来,我还不能掉以轻心。”殷北神色冷淡,“劫期快到了,他要有动作,也该尽快了。”   这个理由倒是让人没法拒绝。   敖醒月收敛了神色:“你这次出来这一回,没问题吧?”   “对方识破了这是个圈套,故意让老二来闯圈套,指不定是调虎离山……”   “就算是调虎离山,镇狱只有我能打开。”殷北神色平静,“除了我之外,不到日子,谁也打不开,不用太担心。”   “那就先算了。”敖醒月只好放弃,“还是等你俩成婚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喝个尽兴,话说在前头,我可得比西海办得更大喝得更多!”   心月狐星君笑起来:“你啊,尽馋酒了。”   “他们不陪你喝,我陪你还不行?”   敖醒月抱怨一句:“不行,跟你喝酒每次醒来我都断片,你肯定耍诈了!”   ……   告别了东海,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敖金彧偷看着殷北的侧脸,等到殷北看回去,他又假装自己没看,立刻收回了视线。   殷北想装看不到都不行,忍不住问他:“怎么?你是觉得我暴露身份以后,长得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那倒没有。”敖金彧赶紧摇头,“都一样好看!”   “就是……”   他脚步有些雀跃,傻笑起来,“我在想,我们这是不是就叫,两情相悦,天赐良缘啊?”   “天赐良缘?”殷北的表情有几分古怪,“我记得某条龙之前还说——‘什么年代了还讲订婚这一套’……”   敖金彧瞬间变了脸色:“我乱说的!订的好!”   殷北目光幽幽:“说起来,当初月老告诉我给我牵了红线,我还嫌他多管闲事,把他挂到了姻缘树上。”   敖金彧摸了摸口袋,掏出来两个拳头大的珍珠:“我帮你把这个送给他,他能消气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月老:我这一会儿左眼皮跳一会儿右眼皮跳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62章 三十六计   东海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两人计划着之后要去趟月老祠,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家走去。   虽然话是说开了,但殷北一点都没见放松下来。   尽管他也努力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但从背后看,还是能看出他一向随性的走姿带上了几分紧绷。   ——刚刚只想着先把敖金彧哄好,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说了多少往常说不出来的话。   殷北面无表情,只希望敖金彧识相一点,千万别提刚刚的事。   两人并肩走着,敖金彧的手背擦过殷北的手,殷北险些直接一个闪现出现在电线杆上,他警觉扭头:“干、干什么……”   敖金彧茫然睁大双眼:“我没干什么啊!”   殷北:“……”   敖金彧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哦!我知道了!北北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他笑起来,“你以为我要牵手对不对!虽然我是想牵的,不过刚刚我可没有……”   殷北面无表情:“没有的事。”   “你别瞎想。”   “不可能的。”   殷北否认三连,试图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快点回去了。”   敖金彧朝他靠近,殷北又飞快往后退了一步。   敖金彧站在原地困惑地摸了摸脑袋,又尝试接近他,殷北条件反射一般飞快拉开了距离。   确定殷北是在特地和自己拉开距离之后,敖金彧露出困惑的表情:“怎么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   殷北含糊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敖金彧试图往前挪一步:“我也喜欢你啊!”   “我知道。”殷北表情严肃,“你先站在那里。”   敖金彧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怎么了啊?”   殷北:“……这个事我很难跟你解释。”   他刚刚几乎是下意识闪开了,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还不太习惯和人靠太近。”   好像就在他们把话说开的那一刻起,这条龙的存在感陡然升高,变成了殷北怎么也无法忽视的存在,让他一时间难以用平常心对待,好像做什么都别扭。   “哦……”敖金彧一副没怎么听懂的模样,他只好在不远处蹲下来,困惑地抓了抓脑袋,“那、那隔这么远可以了吗?”   “我跟你说话可以吗?”   殷北清了清嗓子:“……说话没事。”   “哦。”敖金彧点了点头,蹲在原地看着殷北的眼睛,“我们龙族,在确认心意以后一向会比较着急,大家都进展飞快,不过……”   他笑弯了眼,“我觉得稍微慢一点也没关系。”   “我现在不担心你寿命将尽,所以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来,就比如……”敖金彧看了看家的方向,“我们现在的距离是这么远。”   “那往回走的时候,我就趁你不注意悄悄靠近,等到楼底下,我就牵你的手,可不可以?”   殷北:“……”   他觉得,这天底下大概没有人能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靠近。   但他到底是没有拒绝。   他轻轻点了点头,答应配合他玩这个自欺欺人的小把戏。   敖金彧和他保持着距离,正好踩着他的影子边缘。   他也不是没话找话,看样子是当真十分好奇:“对了北北,当初月老给我们定下婚约,那时候你不在吗?”   殷北回答:“不在。不过那老东西去了趟东海之后,还特地跑来冥府,要给我看你的照片。”   敖金彧瞬间紧张起来:“你你你,你看了吗!”   殷北扫了他一眼,敖金彧已经悄悄踩上了他的影子,十分自然地挪过来了一点。   殷北装作没有看见,回答他:“我一开始不要看,因为我不信他牵的线,也不感兴趣。”   “不过他实在太麻烦了,我就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一颗蛋。”   “我以为他耍我来着,就把他挂到那棵姻缘树上,让他自己找点事做。”   敖金彧:“……”   殷北笑了一声:“后来我知道那是东海的小太子以后也没放在心上,对我而言,所谓天赐良缘,不过是多了个能被其他人拿出来调笑的麻烦而已。”   “那现在呢?”敖金彧又悄悄靠近一点,“现在知道那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了,你现在觉得那颗蛋怎么样?”   “一颗蛋还能……”殷北面色古怪,但对上敖金彧的视线,还是沉默了片刻改口,“可能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敖金彧一脸震惊:“你居然没觉得回想起来可爱吗!”   殷北:“……无论如何那也只是颗蛋,滤镜拉满也顶多是个发光的蛋。”   敖金彧有些不服气:“可大家不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你的意思……”殷北觉得好笑,一转头敖金彧已经近在眼前,他飞快凑过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殷北僵在原地没动。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捂住刚刚被亲的地方,试图用凶巴巴的神情掩饰他的羞恼:“这不是还没到楼底下吗!”   “不对,你不是说牵手吗!”   “咳。”敖金彧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老爸给我的秘籍!这招叫做声东击西!”   “就是先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做,给你一个预期,让你放松警惕之后再突然袭击……哎!”   敖金彧伸手去抓被殷北抽走的小册子。   殷北黑着脸:“那臭狐狸能不能教点好的!没收!”   敖金彧张了张嘴:“可是我已经记下来了……”   “给我忘了。”殷北瞪他一眼,“否则……”   他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威胁他。   “哦……”敖金彧只好答应下来,又问,“我还没问完呢。”   “刚刚才问了我们婚约时候的事,我还没问,坊间传闻说你风流……”   殷北神色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这龙是不是在转移话题,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题回答:“坊间还说我凶神恶煞杀人杀鬼都不眨眼呢。”   “那你杀的肯定是坏人和恶鬼。”敖金彧笃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据说冥府十君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而且千万年来,那么多漂亮的鬼和妖怪,你就没有喜欢过谁吗?”   殷北思索片刻,认真回复:“喜欢游戏机。”   敖金彧:“……”   殷北似笑非笑:“你不信吗?”   “信啊。”敖金彧认真点头,“不过……”   “总是要问一问才安心。”   他嘿嘿笑起来,“我知道‘只喜欢我一个’这种话你肯定说不出口,不过我能理解那个意思就好了!”   殷北:“……”   敖金彧难得有所保留,没告诉他,这也是“三十六计”之中的其中一计——明知故问。   他说自己记下来了,就是真的记下来了,就算殷北让他忘了,但对记忆力超群的妖怪来说,忘掉可比记住难多了。   只是他也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会儿这么高兴,是真的因为计策起了作用,还是其实无论说什么,只要是和他说话,他就觉得高兴。   敖金彧像个十万个为什么,又接着问他:“那北北你当年是怎么成圣的?”   “前一任陨落的天帝,大家都知道他当初是个天赋异禀的凡人,一路登仙的传闻每个人也都能说上两句。至于那位人圣,很多事更是被众多妖怪津津乐道。只有北北你好像特别神秘……”   “我一向和死人打交道。”殷北也没敷衍他,“仙妖反而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因此他们觉得我神秘也正常。”   他轻笑一声,“我总不能贴张榜,写本书,告诉大家我当年如何成圣,身上有多少丰功伟绩?”   “你要是想听,有机会慢慢跟你说,不过……”   他顿了顿,“我这一生的故事大多与生离死别有关,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大部分听了也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我想……”敖金彧话说到一半,忽然吸了吸鼻子,“哪来的焦味啊?”   两人已经在小区里,他们住的那栋楼近在眼前,殷北跟着抬起头,神色平静:“着火了。”   敖金彧瞪大了眼睛:“好像是我们那栋楼!是谁家着火了啊!”   殷北:“我家。”   敖金彧困惑扭头:“啊?可是好像不是咱们那一层啊!”   “这一栋楼都是我的,着了哪间房都是我家。”殷北还没说完,敖金彧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那我们赶紧去救火啊!”   殷北见叫不住他,只好跟在他身后,也跟着上了楼。   进了楼栋才发现楼道里黑烟滚滚十分呛人,所幸两人都不用呼吸,直接朝着失火的房间找了过去。   “咳咳咳!”楼道里张小宝的声音远远传来,“怜春君咱们真不打119啊!就靠两桶水没问题吗?”   “真把凡人叫来才有问题呢。”怜春君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不必担忧,大人一会儿就回来了……大人!”   殷北没有收敛气息,怜春君赶紧从房间里飘出来,和跑在前头的敖金彧打了个照面,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啊,小太子也一起回来了!”   “嗯……”敖金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她的表现来看,恐怕是什么都知道了——毕竟冥府十君里好几个都是他妈的好姐妹,恐怕是没什么秘密。   他清了清嗓子,把其他事先放到一边,先问:“怎么着火了?”   殷北住的地方着火,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情况。   怜春君见殷北就在他身后,这才开口:“方才有位不太客气的客人来了,哎呀,你瞧瞧,弄成这样。”   无论何时她都能笑着,这会儿也不例外,她一掩唇,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来了总比没来好,我还担心他不来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还是刚谈的别扭小情侣捏   《心月狐星君爱情三十六计》,绝赞热卖中(bushi 第63章 劝说   怜春君笑意盈盈:“大人所料不错,这次东海那边的情况,更像是调虎离山。”   敖金彧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去看殷北,殷北点了点头:“去找你之前我还做了些安排。”   怜春君接着往下说:“两位离开不久,就有人想要强行突破镇狱结界,被拦下之后也不死心,还想搞些小动作。”   “我们早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把我们冥府一等一的打架好手烛幽君找来了,对方只能落荒而逃。”怜春君有些尴尬地苦笑一声,“可惜就是一个没注意,差点让他把房子燎了……”   她指了指身后,“幸好张小宝下班回来,不然烛幽君追了过去,我们剩下这些没个实体的鬼,恐怕只能用阴风灭火了。”   敖金彧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张小宝不好意思地从里面探出头,露出一张沾着黑灰的脸:“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帮忙倒了两桶水而已。”   殷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他居然当真打算强开镇狱?”   敖金彧跟着紧张起来:“能开得了吗?”   “照理来说不行。”殷北垂下眼若有所思,“不过你七叔看起来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人,说不定千百年来,真被他找出个什么能绕过我开镇狱的法子。”   “以防万一,还是做些准备。”   敖金彧跟着点头:“我最近睡镇狱上面!一有动静我肯定能知道!”   殷北笑了一声:“别人家养看门狗,我这是养了条看门龙啊,够威风。”   敖金彧居然还挺高兴:“如果是你家的话,当看门龙也没什么!”   怜春君的眼光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一圈,眉眼一弯,看样子正打算说点什么出来,殷北立刻开口堵了她的话:“不过本来镇狱开启也没有几天了,他也实在是心急。”   怜春君立刻看出了自家上司转移话题的意图,笑得眉眼弯弯,配合得没有开口,只是眼神格外意味深长。   殷北已经预料到之后会被这群没大没小的家伙怎样调笑,不过现在还是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是心急。”怜春君配合地转移了话题,“只是他被我们步步紧逼,也只能趁您不在家的时候铤而走险,想要扳回一城了。”   “不过这会儿再次失利,他也差不多该拼尽全力了……”   怜春君意味深长,“烛幽君可不会跟丢人,况且黄主任也从别的地方找了过去,何不再逼紧一点?”   殷北瞥了敖金彧一眼。   敖金彧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如果是顾虑七叔的身份,倒是也不用担心。”   “龙族那边我妈会去交待的,你照常做就好!”   殷北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拖到之后了,我们也跟过去吧。”   怜春君轻笑出声,瞥了敖金彧一眼:“小傻瓜,我们家大人哪里会是顾虑龙宫面子的人?他是顾虑你呀。”   “……少说废话。”殷北臭着脸,“再多嘴你留下看家。”   “哎呀,可不敢了。”怜春君掩唇笑起来,看了眼手里的信息,“正巧,烛幽君也来消息了。”   “敖醒天知道逃不过,也不逃了,说要见您——哦对了,烛幽君催您快些,说再磨蹭回家吃不上晚饭。”   殷北:“啧,刚上班就想着下班……走了。”   他回头看了敖金彧一眼,“你去吗?”   敖金彧认真点头:“我想搞清楚七叔到底在想什么,我跟你们一起去。”   殷北也没阻止,只是告诉怜春君:“让梦魂君准备一下。”   怜春君面露惊讶,最后还是点头:“是吗,您打算让他做个明白鬼,这也好。”   “龙可成不了鬼。”殷北笑了一声,看向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倒是个适合冥府做事的好天气。”   ……   S市今天这场雷云来得格外奇怪,都说雷阵雨雷声大雨点小,可这会儿雷声响了半个小时有余,乌云层层叠叠遮蔽天幕,就是不见有雨水落下。   偶尔有凡人仰起头,眼睛一花仿佛看见盘踞在雷云中的巨大龙影,还乐呵呵地发了社交软件:“今天的乌云好像龙!何方仙友在此渡劫啊?”   在凡人目力难及的高空,浑身萦绕蓝紫电光的天界雷龙怒目圆睁,正和眼前一身黑袍的青年对峙。   这是敖醒天和烛幽君。   天雷天生克制阴魂,烛幽君身后的阴差们都无法近身,只有他一个人能站在对方面前——这位曾经天帝的战将也不是徒有虚名,还算有些本事,虽然不至于对付不了,但他要是不管不顾撒起泼来,少不了要殃及凡人。   烛幽君面无表情对着他站着,实则心里已经叹了口气,当好人就是这么麻烦,天下都得顾忌。   他已经给殷北传了消息,原本不打算开口,只是看了眼时间,还是不抱希望地提议:“单挑?”   “赢了放你走,输了下地府。”   天空中的炸雷如实表现了主人的心情,巨龙愤怒开口:“小子,你是在小看我龙族吗!你还没资格和我单挑,让冥王小儿前来见我!”   烛幽君并不想跟他争辩自己年纪不小,冥王更不可能是“小儿”,他敷衍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等着冥王来接手这个麻烦。   他一向习惯直接动手,对于这种暂时还不能打的对象没什么交流欲望。   大约是看不顺眼他在自己面前这么直挺挺地站着,敖醒天试探着用雷电砸了下去,可惜对方任由雷电砸在身上,看起来也毫无反应。   他以前在天帝身边,大约知道冥府十君并不是个个都擅长战斗,其中的“烛幽君”是战斗的好手。他并不是鬼物,是一株相当罕见的植物——但大部分阴煞植物都是害怕天雷的。   敖醒天刚才自傲,是觉得这家伙多半不是自己的对手,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来头。   生了根一样都没打算挪一步的青年微微抬头看向身后:“来了。”   更加浓郁的纯粹阴煞之气从虚空中弥漫,殷北屈腿坐在渡厄君龟壳上,厚重宛如历史本身的巨大玄龟只能露出大半个躯体。   身后是森罗阴差倾巢而出,容姿各异的冥府十君立于殷北身旁,敖金彧凑热闹似的补了个人头,正好把缺了一位的冥府十君补上了十个人。   殷北的阴气笼罩之下,从天而降的雷光仿佛都要退避三舍,无法弥漫进这片空间。   他掀了掀眼皮:“总算是见到你了。”   殷北其实一向懒得搞什么阴兵开道之类的排场,可对面这位显然是跟他摆上了谱,那他就非得礼尚往来一下了。   敖醒天神色有异,但能看得出显而易见的凝重:“哼,果然,那天阿彧带来的人就是你,我早该猜到。”   “可你就算早猜到了,又能怎么样?”殷北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能赢得过我吗?”   敖醒天冷笑一声:“好胆气!只是不知道你面对天道雷劫,还有没有这么嘴硬!”   “我雷劫还有几天呢。”殷北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你虽然能够操纵雷电,但你的道行,想要操纵半圣的天道雷劫,恐怕还缺了点火候。”   “也难怪。”他笑起来,“你要是能打赢我,也就不会再去搞那些小动作了。”   敖金彧偷眼看向殷北,他面对敌人的时候和往日有些不同。   平日里像是懒洋洋但有点坏心眼的猫,现在就是已经露出了爪牙,压迫力逼人的狩猎者。   ——虽然有点对不起七叔,但这种时候他也好可爱。   敖金彧心虚地收回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七叔,想了想,往前一步自荐:“北北,要不我先跟他说两句吧?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   殷北收回了目光,看着一脸天真的小金龙。   他觉得像这种家伙大概是不会被几句话打动的,不过也不好拒绝。   他看向众人身后,扬了扬下巴:“把那个大声公给他。”   边上的阴差立刻把手里捏着的大声公递了过去。   敖金彧之前看他们对付许繁星的时候用过,稍微鼓捣了下开关,测试了一下声音:“咳咳!”   他的声音在雷云内部响彻。   敖金彧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对面的敖醒天已经提起了防备:“你打算做什么!”   “七叔!”敖金彧举起了大声公,“那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殷北没想到他一开口能是那么经典的人类台词,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笑出来。   他好歹记得这还是在手下们面前,勉强忍住,维持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敖醒天十分恼怒:“阿彧!你为何帮着这些外人,你忘了天帝之位……”   “我就没记得过啊。”敖金彧挠了挠头,“七叔,我谈恋爱了,之前不知道他是冥王,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你看这个,他是先把这个放在我这里,回头给我换个浪漫点的定情信物的!”   他撞了撞殷北,“北北,你把我的玉佩给他看看。”   殷北:“……”   你真的是打算劝你七叔改邪归正,而不是打算直接把他气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七叔:给个痛快的 第64章 血统   “荒唐!”敖醒天被敖金彧的恩爱劈头盖脸糊了满面,差点气得七窍生烟,他气急败坏地骂道,“我就知道,这天道牵的姻缘必定是不安好心!”   “我龙族祖龙重生之魂,被束缚于这些小情小爱……”   “啊!”敖金彧适时插了句嘴,“对了,关于祖龙的事,也是你们弄错了,我不是祖龙!我应该是祖龙肚子里忘了生的一颗蛋。”   殷北忍住了纠正他措辞的冲动,什么叫“忘了生”啊?   “不过我也已经想好了。”敖金彧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还认真地向七叔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我还是东海的敖金彧,我妈还是我妈,我爸也还是我爸,七叔你也还是……”   “胡言乱语!”七叔暴跳如雷,敖金彧的温情发言似乎完全起了反作用,非但没有一点感动他,反而被他当成了某种挑衅。   他的怒吼响彻天际:“无论你是祖龙,还是她的亲子,你身上都流着她的血!”   “那是昔日天上地下举世无双,无人敢阻的祖龙之血,你继承了这样的血脉,难道只想着当龙宫天真无邪的小太子吗!”   “荒谬至极!你睁眼看看这世间!”   雷霆闪动之间,云端之下的城市半隐半现,敖醒天悲愤难忍,“如今龙族早已不复当年!”   “这山川遍地是人的房屋,当年被凡人奉为仙境的水晶龙宫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凡物,你仔细看看!”   “人早已忘了当初妖族的威严,天下三圣只能存二,可这千万人之上的两位圣人都是人族!足以见得人族势大!”   殷北清了清嗓子:“澄清一点,我是鬼。”   “鬼也不过是人变的!”在敖醒天眼里,这两者似乎没有什么大区别,他看着不思进取的敖金彧痛心疾首,“你身负祖龙血脉,就不打算为妖族做些什么吗?”   敖金彧愣了愣神,敖醒天还以为他听见去了一点,放柔了语气,试图说动他,“等你登上圣人之位,超脱凡俗,才会发现情爱不过如此。你身负大任……”   敖金彧轻轻摇了摇头。   他一向不怎么聪明,但偏偏能从那些表面的说辞里看见本质。   敖醒天口口声声是让他为妖族的考虑,他却听出了一点别的。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面目狰狞的敖醒天,神色露出几分难过:“七叔,我不算聪明。”   “我没法像你那样,看到山河背后的妖族未来……我只知道我在人间行走,看到的这些,和你说的不一样。”   他抿了抿唇,“而且,如果要为妖族做些什么,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有人在帮妖怪,也有妖怪在帮人,那些没有崇高血统的弱小妖怪、人类,也都在互相扶持着往前走。”   “我也想帮他们,所以我去三界互助委员会报道,虽然出了些意外,但我还是很喜欢当时的工作。”   他和敖醒天四目相对,目光澄澈带着些许惋惜,“可要帮大家,不是天帝、不是龙、不是我,都能去做吧?”   “七叔心怀妖族天下,可那些小妖怪,在你眼里依然……”   他眼前一闪而过被他当做弃子驱使的弱小妖怪们,露出些许悲哀。   殷北嗤笑一声:“你这么问,可就把你七叔扯的大旗戳破了。”   “他哪里是为妖族考虑,不过是觉得自己身为龙族应该生在万灵之上。如今顶头上司缺位,所以心思活络,想念起往前天上地下的威风来。”   “不过我先前也说了,你七叔也不是愚笨之人,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当天帝的料,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殷北似笑非笑,眼里带着些许嘲弄,“你怎么不找敖醒月呢?敖金彧年岁尚小,敖醒月身为东海龙王,才应该是如今龙族之内的翘楚吧?”   “敖醒月?”敖醒天面露不屑,“那种妇人之仁的……”   殷北笑出来:“可我听说当年龙族分封龙王,是靠实力,你没赢过她才怒而出走天界。”   “让我猜猜。”他笑意盎然,说的话却一句句都往他心窝子里扎,“是你不甘心。”   “对你来说,这天底下谁人当圣人都行,但不能是敖醒月,因为她从前就压你一头,你不甘心。”   “更何况,敖醒月和你是一个爹,你做不到的事若是她做到了,岂不是不能怪什么出身了?”   敖醒天脸色阴沉,天空中闷雷阵阵,他忽然冷笑一声:“敖醒月和我当真一样吗?”   “在龙族之中,敖醒月血统已算尊贵,她母亲乃是后天化龙的深海鲛姬,而我母亲不过是普通的妖兽雷鸟,我与她不过差了些许,差的就是这份些许!”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敖金彧,“你如果是敖醒月的儿子,那就算是返祖金龙也不过如此,可你是祖龙之子……”   “那可是祖龙!”   “蛮荒之时,祖龙实力强悍,应该是追寻圣人之道最佳的机会,莫说是半步圣人,当年的祖龙,就算是要追赶先圣脚步也未尝不可!”   敖醒天一双龙目中透出狂热,“可恨当时无人为祖龙分担,她只能退居海域,白白将陆地拱手让人陆地走兽!”   他不甘心地看着敖金彧,“我原是想,祖龙复苏,定是为了弥补当年遗憾,可没想到,你居然不是祖龙……”   他看起来还没完全死心,不再掩饰目光中的不甘与妒恨,“但你身上毕竟留着祖龙的血。”   “你便是龙族期待已久的天命之子!”   敖金彧愣了愣神:“天命?”   “天命!”敖醒天笃定地点头。   “我原本并不甘心屈居人下,但离开海域龙族,来到当时的天帝身边,我才意识到自己和圣人之位中间隔着难以越过的天堑。”   他目光灼灼注视着敖金彧,“所谓天命之子,从生到死,从未经历过失败,种种不凡,一出生就该有所显露。”   “我当不了,敖醒月也当不了,龙族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天命之子。”   敖金彧听出了对方语气里对敖醒月的轻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和这位在天界的“七叔”并不算亲近,平日里很少见到不说,敖醒月也很少提起他。   只是偶尔能从二叔嘴里知道,这位七叔当年也相当狂妄,是到了天界被上任天帝擒下驱使,这才稍微收敛了些脾气。   他偶尔在龙宫露面,也相当低调,不过现在看来,他骨子里的狂妄丝毫未变,只是懂得遮掩了。   敖金彧有些失望,但还希望和他讲道理:“那这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我爹是谁呢,万一我爹是个凡人,那我的血统怎么算?”   敖醒天嗤笑:“堂堂祖龙,怎么可能看上一介凡人?”   “能与祖龙结合,必定也是当年响彻蛮荒的大人物!”   殷北随口接话:“既然如此,怎么龙宫里一点记载也没留下来?”   敖醒天一时间没有答上话。   “原来如此。”殷北摇了摇头,“想来阁下是还没看清自己,只是把一切都归结于血统……”   “呵。”敖醒天冷笑一声,“端坐圣人之位千万年的冥王大人,自然高高在上,看不得我等于天命之下的挣扎。”   “我早就知道你会拼命阻止我们,你又何必摆出这么一副虚伪的姿态?”   “只是我却不服!”   天空中惊雷霎时间轰动,细小电蛇在他坚硬鳞片上乱窜,雷霆仿佛要向雨水一般倾落!   他露出宛如妖兽的狰狞凶相,毫不收敛自己的不甘,“你如何成圣!凭什么你压万千生灵一头,独坐圣人之位千万年之久!”   殷北神色未变,朝下倾倒的雷霆在落向人间之前,先撞上了一层透明结界,自行消融了个干净。   一个圆胖身影被人带着朝上空靠近,仔细一看,是一个眉眼温和的青年带着黄主任接近这里。   原本在边上杵着走神的烛幽君回了神,飞快迎上去,语调是难得的温和:“你怎么来了?”   穿着一身居家服,脚上还套着拖鞋的青年看起来像是被人从家里灶台前匆匆叫来的,他皮肤苍白,看起来十分好脾气,甚至给人弱不禁风之感,但在场却没有人敢小瞧他——这位便是近年来刚刚位及半圣的人圣司南星,和冥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司南星露出无奈的笑容,指了指一脸拘谨跟在他身后的黄主任:“是这位三界互助委员会的黄主任来找我,说担心冥王与人交战,会殃及凡人,让我帮忙守住这座城市。”   “我才刚刚布好阵,那些天雷就砸下来了,下面好多凡人都在拍照,你们也稍微收敛一点……”   殷北朝他点了点头:“本来不用惊动你,不过有你帮忙看着,倒也让人安心。”   他身边的敖金彧忽然浑身紧绷,清了清嗓子,悄悄整理了下衣服,小声问殷北:“这是北北的哥哥吗?”   殷北注意到他居然紧张了起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紧张什么?”   “当然紧张了!”敖金彧飞快看他一眼,“我第一次见你家那边的人啊!”   殷北:“……”   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这些,真是不容易。   殷北摇了摇头,他仰起头看向半空中的敖醒天:“想以凡人要挟就算了吧,你现在动不了他们了。”   “哈!”敖醒天轻蔑笑起来,“我可没有专门针对那些凡人,只是他们如此弱小,我只是偶然为之,对他们而言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敖金彧,“凡是弱小,就是这样。”   不过敖金彧看起来完全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还在自顾自紧张地跟司南星打招呼:“你你你好!我是北北的男朋友!家里有很多口龙,还有很多亩海……”   “我会给北北幸福的!”   殷北捂住了额头。   司南星愣了愣神,忍不住笑起来:“这可真是第一次见,一会儿打完了去我那吃饭吧?”   “我本来想带饭菜过来的,只是想起来大战在即,给大家送便当好像不是很吉利……”   他看了敖醒天一眼。   敖金彧不知道想歪到了哪里,赶紧开口解释:“我们家的龙不都是这样的!这是个意外!其他龙都很喜欢北北的!”   敖醒天:“……”   你们还打不打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司南星:便当……   敖醒天:不用了!我气都气饱了! 第65章 殷北   殷北头疼地把歪题八百里的敖金彧拉回来,清了清嗓子,试图再把话题拉回正轨。   他看向敖醒天:“我其实一直好奇,你既然知道半圣和你之间的差距,那你又是怎么有底气来找我的麻烦的?”   “你是如今还抱着希望,觉得能策反这傻龙,还是……”   殷北眯起眼,打量着他。   既然敖醒天一开始是想对镇狱动手脚,并没有打算直接和他对上,那他的底气,多半也和镇狱相关。   他到现在都还没亮出底牌,是觉得能说服敖金彧,还是在等什么时机?   “别急。”敖醒天声音阴沉,“马上就到时间了。”   “与众鬼之王打交道,也不能挑在大白天。”   殷北似笑非笑:“你难道还担心欺负了我?”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敖醒天扬起了头。   遮天蔽日的雷云掩盖了光线,也让人一时分不清现在的时间。   笼夜君在边上提醒了一声:“大人,现在正是日落时分。”   殷北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这龙居然还真的挑了个他强势的时间和他打架?   敖醒天笑了一声:“看样子你似乎很奇怪。”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自取灭亡的蠢材。”   “冥王似乎相当确信,这天下没人能打开镇狱的大门?”   殷北神色平淡:“毕竟千万年来,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是啊。”敖醒天周身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殷北居然觉得那气息有些熟悉。   敖醒天冷笑一声:“天下皆知,除了冥王本人,没人能够打得开镇狱。”   “那便去寻冥王本人!”   一团荧光浮现在他龙首之前,那居然是一截莹白指骨,上面传来让殷北觉得熟悉的气息。   他自己都有些意外:“这是……”   “我原本以为,冥王成名已久,又神秘莫测,当年的尸身必定也藏在冥府深处。”敖醒天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笑容,“没想到居然当真被我找到半截指骨。”   敖金彧错愕睁大了眼:“那是……”   他忽然变了脸色,猛地朝敖醒天冲了过去,“还给他!”   比紫色雷龙体型稍小的小金龙冲天而起,看起来想要从他手中抢夺回那枚指骨,只是敖醒天并没有放松警惕,他飞快和众人拉开了距离,并不应战,只是拉扯。   敖醒天捏着那枚指骨冷笑:“当时这指骨被个不知名鸟妖叼回了巢里,我当初找到的时候,还当真不敢相信。”   “堂堂冥王的尸骨,居然当真漏了这么一节……”   殷北脸色古怪:“漏了?”   他嗤笑一声,“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你以为我的尸骨在冥府藏着?”   “是不是还觉得我的尸身能被装在什么水晶棺材里,被人供奉起来每日早晚三炷香啊?”   “北北……”敖金彧回头看他一眼,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殷北神色冷淡:“蠢货,我当年可是尸骨无存。”   “我原本以为我早就已经被挫骨扬灰,早就随风不知道被吹去哪里了,你能找出这么一截骨头,倒是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敖金彧抿紧了唇,把头扭到一边。   敖醒天说殷北能成半圣,必定也是未尝一败的天之骄子——这应该是一般人理所应当的想法。   但敖金彧看过殷北的面相,他见殷北第一面就说,他看起来是早死的面相。其实他当初还收敛了,他没说殷北看面相,或许死得还不算舒服。   他想知道殷北是怎么成圣的,还担心问到他当初的伤心事,得拐弯抹角确认他不在意了以后才敢问,他居然拿着他当年残留的指骨来……   敖金彧气极了,没发觉自己此刻心跳加快,浑身金鳞开合,金光弥漫间,身上的威压居然隐隐压过了敖醒天,真正有了龙王般的威严。   殷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敖金彧浑身气势一滞,有些不甘心地回头:“你怎么拍我啊!”   殷北笑起来:“看你气得都炸鳞了,觉得有意思。”   他自己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敖金彧有些着急:“那可是你的手指头!”   “已经是骨头了。”殷北伸出自己的手,“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有吗?”   他微微仰起头,“不过既然曾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镇狱大门应当也会认,说不定真会打开。”   敖金彧奇异般的冷静下来,但还是嘀咕:“那你还不着急……”   殷北笑了一声:“提前开也没什么,再关上就行了。”   “哈。”敖醒天冷笑,“众鬼返魂,累世杀孽,你扛得过去吗!”   “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给人机会。”殷北垂下眼笑着,“你不是问我,凭什么是我成圣吗?”   “正巧这龙也想知道我当年是怎么成圣的,那就不如带你去当年看看,让你也试试。”   敖醒天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提起了警觉:“你……”   殷北负手而立,唤了一声:“梦魂君。”   梦魂君应了一声,飘然而至,化作一把滴血的伞落进他手里,殷北只撑着伞一转,众人便觉得眼前一花,骤然被拉进了另一个时空。   ——他用起梦魂幻境可不需要等人睡着,一把就将在场其他人扯了进去。   蛮荒时期的大风卷着黄沙吹袭而过,敖金彧眯了眯眼,好奇地东张西望:“其他人呢?”   “在各自的观看席上。”殷北站在他身边,“咱们这是最佳观看席。”   周围的树是他没见过的,房屋样式也陌生,就连空气里似乎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敖金彧一般好奇地打量,一边又问:“那七……不对,那敖醒天呢?”   他显然也是生气了,都不愿意再叫他七叔。   殷北笑了一声:“他既然不甘心,就让他当一回我。”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前面的石峰,“这里是千百年前的云浮山,那是当年还在世间的先圣,是引导着凡人的那一位。”   原本应该是殷北站着的地方,站着敖醒天。   他不知何时被殷北变成了人形,原本还提起了警觉,但很快一个恍惚,昏昏沉沉被牵引着走向先圣。   人身蛇尾,看不清面目的女子温声问他:“你来了。”   “那可想好了?”   “什么?”敖醒天显然还有些迷茫,他有些混沌的脑袋里,记忆缓慢复苏。   他先想起来,这里是云浮山,他们是追随先圣的部族,是凡人。   接着又想起来,他是敖醒天……不,他是殷北。   不过说到底名字也没什么重要,他摇了摇头,把有些古怪的想法抛诸脑后,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先圣让他做个决断。   如今人间纷争不断,活人死后化作厉鬼再造杀孽,生死仿佛并无边界。   他们生活的云浮山,在这片天地里是难得称得上富饶的地方。先圣教他们种植、织布、打渔,但日子并没有一帆风顺地好起来——总有人想要抢夺他们的一切。   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不如说,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居然肯劳动的部族才是少数。   所有人都习惯依靠抢夺来获得物品,反正人死了也不过变成鬼,只要到了夜晚,鬼依然能去抢夺。   生死界线不明,盲民们悍不畏死,没有人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守护什么。   先圣找他来,是要让他协助创立冥界,分隔生死界线,也分开人与鬼。   但鬼必然不肯乖乖待在冥府,他就是先圣选定,来看管、统率众鬼的那个人!   敖醒天不知道为何,诡异地兴奋起来,他似乎等待已久,胸中豪气干云,忙不迭应了下来。   他冥冥之中似乎听见一个声音,这是他的机遇,这是上苍不曾给过他的机会。   “你想好了?”先圣面上似乎哀愁不减,“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你要做万鬼之王,将这些桀骜不驯、杀孽深重的恶鬼关押,首先得自己变成鬼。”   “你死期将近,最后……与他们好好道别吧。”   先圣指着云浮山头矮小的建筑,那里已有村落的雏形,敖醒天却没空去想那些。   他笑容豪迈,自知今后即将成就一番大事业,并没有时间与那些弱小的,即将与他不是一路人的凡人多话。   他摇了摇头,扬起下巴:“不必了。”   “先圣放心,我必不负所托!”   先圣垂眸,注视着他,又确认了一遍:“你想好了吗?”   “此去一战,你不能退,不能输,不能心软,不能迟疑,生死界线就在你的刀下,你肩负羁押万鬼的重任,也是为了守护活着的万民。”   “而你身上杀孽越重,力量越大,你就会越像厉鬼……但你不能忘了你是谁,不能忘了你‘人’的那一部分,也不能忘了你是为何而杀。”   她透过悠长时光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的本心,“孩子,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敖醒天在回答时晃了晃神,他一瞬间有所犹豫,他是敖醒天,还是殷北?   但很快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将要统率众鬼的万鬼之王,是冥府之主!” 第66章 鬼   先圣目光悠悠,不再劝阻:“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太阳快要落山了,他们来了。”   敖醒天踌躇满志就要下山——他意识到云浮山上似乎有人注视着他,但这并不重要,他马上就要和这些凡俗之人拉开距离了。   敖金彧和殷北在不远处看着,看他沿着殷北千万年的开局,走向属于他自己的结局。   敖金彧忍不住问:“他要去哪?”   殷北远远看了眼云浮山头:“去找死。”   敖金彧眼巴巴看他,殷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好像有点歧义,这才解释了一点,“我不是说他选错了。”   “当年我也只是和山上的族人说了一句,就离开这里去了南方——哦对了,你现在上去,还能看一眼当年的人圣。”   “先圣给我们指了两条路,我先帮助先圣建立冥府,而后由他开创轮回,按照约定,我们一个是永世不得超生,一个是生生世世轮回,都不是什么好走的路。”   “他也是轮回千载,才在如今修成正果,至于我……”   殷北顿了顿,只说,“你接着看吧。”   他说起人圣的过往还算头头是道,说起自己反而不太擅长。   敖金彧有某种直觉——他不喜欢诉苦,但他当年成圣之路,恐怕吃了太多苦头,反而让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看着敖醒天踌躇满志下山的背影,觉得他大概忽略了一件事。   殷北当年下山时,应该不是这样踌躇满志的。   先圣从未说过,他建立冥府,统率众鬼之后就能成圣,他当时应该不知道自己往后会变成什么大人物,他去的时候……   会不会也有一点害怕?   敖金彧眨了眨眼,慢慢伸手握住殷北的手掌,他微微挣了挣,然后又僵住不动了。   他的手一贯很凉。   成圣超脱之后,他应当有了具不止是健康的躯体——长生不老、金刚不坏,但一身的阴煞之气还是让他的提问偏凉。   敖醒天在往山下走,但也不过一直走在他们眼前。毕竟这是幻境,他们是看客,而他是表演者。   敖醒天远远看见了鬼气冲天,鬼啸和人的厮杀声混杂在一起,比人间炼狱更加惨烈。   他并不害怕,反而精神一振,大喝一声:“让开!”   他悍然闯入敌阵,眼前这些疲于争斗的凡人像是纸糊的一般,根本没有一合之力。   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这便是天命之子,这便是天人之姿!这样的力量,谁能阻我!”   殷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样子他好像对我的天分挺满意的。”   敖金彧却拧起眉头:“他……他这样不对吧?”   殷北挑了挑眉毛回头看他:“哦?怎么不对?”   “你说你当年也来了南方,但是……”敖金彧看着下方的战争,面露不忍,“但你肯定不是为了杀人来的,你肯定是为了什么。”   “他……他好像觉得只要斩尽眼前人,而后杀灭眼前的鬼,就能成为圣人,这明显不对吧?”   “嗯。”殷北略微赞许地点了点头,“你不笨的时候还是挺聪明的。”   敖金彧面露困惑:“不笨的时候……”   “咳。”殷北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刚刚那句夸赞糊弄过去,“总之,他确实忘了什么。”   “我来这里,是因为这场仗打了太久了。”   殷北注视着滚滚黄沙下厮杀的人群,“他们从北边来,一开始是为了抢吃的,但战争就会死人,被抢夺的氏族不甘被抢,化作厉鬼也要把他们赶回去。”   “很快那个部落就没有活人了,失去了理智的厉鬼们找寻着生人,从北方一路往下,蝗虫过境一样挑起争端,把人变成鬼,把部落变成不毛之地。”   殷北垂眼看着他们,“死了太多人了,战场在不断扩大,鬼挨着鬼都快要落不下脚。”   “先圣说,他们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大荒的祸端,迟早也会来找我们。”   敖金彧眯起眼,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密密麻麻像蚁群一样的众鬼,忍不住说:“可是这也太多了……你一个人要把他们抓进冥府吗?”   “当年的冥府还没有鬼差。”殷北目光平静,“如果只是把这些厉鬼丢进去,不过就是让那里变作新的战场而已。”   “得先把他们吓破了胆,把他们打到服为止,才能押进冥府,说不定还能挑几个能用的鬼协助。”   “不过……”殷北看着沉迷战斗的敖醒天,“他似乎完全忘了这回事。”   “这样下去,没多久他就要精疲力尽了。”   殷北微微摇头,“看来他的路没走多远就要落幕了。”   敖醒天一开始如入无人之境,但很快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眼前的敌人即使被他入切菜砍瓜一样打倒,他们也根本不知道畏惧。   死了的人变成鬼又再次扑上来,他们悍不畏死,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   “蠢货!”敖醒天一脚踹开一个敌人,又被新死的鬼缠上,对方的躯体刚刚落地,他已经飞快接受了自己鬼魂的新身份,他哈哈大笑:“来吧!一起做鬼啊!”   这还是能说话的鬼,更多的是早就已经不知道是谁的鬼物,他们只知道厮杀,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失去理智的厉鬼,这是蛮荒时代,大荒之上最常见的怪物。   “呃!”   不知道谁的□□从他身后穿透,他挣扎着站起,又被虎视眈眈的鬼怪压下,他们围着他嘶吼调笑,要把他也变成这样的鬼!   “啊——”   钻心的疼痛宛如真实发生,敖醒天一瞬间仿佛直面死亡,他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瞬间爆发的求生本能让他只想逃离。   但凡人和鬼物的重重围堵之下,他只能艰难抬起头,发出一声不甘又短促的叫声。   可是剧痛过后的黑暗并没有来临,他忽然重获了自由,甚至觉得自己比刚刚更强——他成了鬼。   敖醒天猛然反应过来,对了,他是要成为万鬼之王的人,他是要做酆都大帝的人,这修罗战场对他而言,是葬身之所,也是一切的开始!   只一瞬间,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自信又回来了。   他如今是鬼,不会累也不会死,他们又能把他怎么样!   他的躯体还倒在地上,混乱战场里被人践踏而过,敖醒天暴怒而起:“贱民尔敢!”   他如今拥有殷北的天赋,那是被先圣称之为可当万鬼之王的天赋,在混乱的南方战场当真如同死神收割,所到之处,无论是鬼还是人,都毫无还手之力。   他放肆大笑,感受着自己水涨船高的煞气和力量,一遍遍从战场呼啸而过,众人逃窜,众鬼哀嚎,他拥有史无前例的力量!   他将厉鬼踩在脚下,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撕扯开来,双目逐渐染上浓重戾气,蒸腾的血气不散,仿佛将他包裹在内。   他声音沙哑,喘着粗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冥王身为半圣,身上却有挥之不去的杀孽煞气,原来是这样……”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化作鬼爪的双手,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哈哈,这便是半圣之力,哈哈哈!”   “我便知道,我若有此机遇,我也是半圣!哈哈哈!”   “啊——”一道凄厉的鬼吼响彻战场,有人喊了一声,“太阳升起来了!”   刚刚还悍不畏死战斗的鬼物们如潮水般消退,被太阳驱赶着往阴影处逃窜,有动作稍微慢一点,在太阳光下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消融。   “什么!”敖醒天才一抬头,毒辣的太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他忽然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一低头,自己引以为傲,拥有无上伟力的鬼爪已经被阳光消融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啊!”敖醒天惨叫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变成了不见天日的鬼物,距离半圣还有不少路要走。   他立刻顺着众鬼逃窜的方向逃了出去,把战场和凡人都远远丢在了后面。   从鬼魂裹挟中获得片刻喘息的凡人们看着一下子空旷起来的战场茫然睁大了眼,有人脱力跌坐在地,有人踉跄着追了两步,而后倒在地面再也没有睁开眼。   敖醒天慌不择路。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刚刚的狂傲,和现在的恐惧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只是太阳光,他就被吓得肝胆欲裂,不知往何处逃窜。   他跟着鬼魂朝着高山背阴处的村落逃过去,村落里的人们惊恐拿起武器,但受惊的鬼魂们呼啸而过,看样子不打算留下一个活口。   敖醒天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余裕,他现在不想杀人,也不想着圣人,他只想逃离这要命的阳光。   厉鬼嚎叫,凡人惊呼,婴儿啼哭,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忽然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了原地。   “你要去哪?”   那人问他。   敖醒天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去、去背阴处,去太阳到不了的地方……”   “你是谁?”   那人又问他。   敖醒天神情显露出几分迷茫:“我是……我是谁?”   “蠢货。”   敖醒天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像是突然被从当前的角色里驱逐,刚才还任由他驱使的身体不再狼狈地逃窜,他独自转过身,走向千万年前走过的路。   一双鬼爪扼住食人恶鬼的咽喉,森然鬼气汹涌而出,他拖拽着恶鬼暴露于阳光之下,被阳光照射的恶鬼发出可怖的嘶吼,身上不断冒起青烟。   殷北立于阳光之下,太阳对他一视同仁,他身上也不断冒起青烟,但他恍然不觉。   踩着恶鬼的少年人杀气凛然:“逃去哪?”   --------------------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快到尾声啦!   这本本来篇幅就不长,是我在整理《食堂》稿子的时候,发觉冥府的设定做的挺完善、还挺有写头的激情产物,所以现在我有点不知道番外该写点啥了(憨憨挠头.jpg番外老样子搞点腻腻歪歪的感情戏日常,除此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写的了,大家如果有特别想看的也可以嗦,我挑有灵感的写写嘿嘿,啵啵大家 第67章 镇狱开   升起的阳光驱赶着众鬼,它们呜咽着蜷缩在仅剩的阴影处,凡人察觉它们不敢靠近太阳,一个个惊慌地跑出来,远远离开阴影。   但他们也同样不敢靠近看起来相当危险的殷北,踌躇着站在太阳底下,犹豫着要不要跑远。   敖醒天已经脱离了幻境,但刚刚太阳光将人瞬间消融的阴影还在心头,他跌坐在地,下意识恐惧地朝阴影里缩了缩。   殷北冷眼注视着他,他才反应过来些什么,有些苦涩地开口:“……你由此成圣吗?”   “还早着呢。”殷北嗤笑一声,“这只是刚开始。”   “我以为好歹能看个三五年连续剧,可你连一开始都没扛过去。”   敖醒天呆呆看他,看起来遭受了莫大的打击:“原来,原来我即便有了圣人之姿,也成不了圣人吗?”   “那我究竟差了什么?”   他心有不甘地抬起头,“你告诉我究竟差了什么?”   “我想想。”殷北居然认真撑着下巴思索,“太多了吧,一时半会儿说不过来。”   旁边隐约传来几声憋着的闷笑,敖醒天这才后知后觉地恼怒起来:“你!”   “你当圣人是什么好差事吗?”殷北似笑非笑,“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们,先圣是干什么的?以身合道,填补天道空缺,说是飞升天外,其实就是已经不在了。”   “即便在往日幻影里,也都无法显露曾经的面目……”   他微微垂下眼,“你那么喜欢这种下场?”   敖醒天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动摇,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可你们矗立万万人之上……”   殷北笑了一声。   “你说圣人是天命之子,一生未尝败绩。”他指了指自己,“可我早早就死了。”   “成圣之路,我死过一回,受伤无数,差点魂飞魄散的次数也不少,恐怕和你想象中一帆风顺风风光光的模样不太一样。”   “我是不知道你在曾经那位天帝身边看到了些什么,以至于给了你这样的错觉……不过你说我稳坐圣人之位?”   他嗤笑一声,“轮回建立,冥府成形,天道对鬼已有制约,滞留人间就是逆天而行。”   “所以比起其他种族,鬼更怕光更怕雷劫。你当天道制约只对小鬼有效吗?”   敖醒天目光震动:“你、你难道也……”   “三百年一次的劫期,就是天道对我的警告,他要我早早投胎,离开世间。”殷北无奈耸了耸肩,“可我又答应过先圣约束众鬼,只要这世上还有鬼,我就不能走。”   天道劫期和先圣诺言把他夹在中间,他是这天地间,唯一永世不得超生的鬼。   除此以外,殷北目光扫过隐没在幻境中的冥府众人,还有这些麻烦的家伙。   他们帮冥府做事,滞留于此不去投胎,总不能还要让他们遭受雷劫,所以这些代价,都是殷北一肩抗下的。   敖醒天目光放空,一瞬间似乎对自己一直向往的一切产生了怀疑,他追寻的圣人之位,难道只是一片风光的幻影吗?   殷北摇了摇头:“人往高处走,你们对圣人之位的向往,或许也是天道的某种算计吧。”   “只是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成了圣人,雷劫照样要挨,天下的闲事你都要管,万一出了什么大灾祸你就是第一个倒霉的……若真有人想替我,我倒是乐得清闲。”   殷北目露遗憾,“可惜我都放不下心。”   他打算转身离开,敖醒天挣扎着坐起来,问他:“等等!”   “既然如此,你如何成圣?为何偏偏是你,千万年来不曾陨落!”   殷北微微回过头:“这谁说得清。”   他目光远远望向云浮山,“只是我还记得我当初为何要去南方战场,记得我是谁。”   心如磐石,不变不移。   他的劫期,到最后已经是与漫长时光、善变人心的持久抗争,需要的不是一时孤勇和热血上头,而是面对几乎没有尽头的永恒的坚守。   昙花一现的幻梦如水墨隐没水中般缓缓消失,他们一起回到了现实。   敖醒天刚刚在无意识间变成了人形,回到现实的一瞬间,冥府众人还提防着他冲撞逃跑,但他看起来失魂落魄,大受打击,任由他人给他套上枷锁,没有反抗。   他往下看了一眼:“但那毕竟是你的指骨,是能打开镇狱大门的。”   漆黑的巨大旋涡仿佛回应他的话,骤然出现在了城市上半空。   殷北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去:“嗯,也亏你能找得到。”   当年真正的发展与敖醒天经历的不同——他没有退。   太阳升起,他借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打散了不少厉鬼的胆气,给冥府送去了不少鬼魂,但之后活人还在朝这边涌来。   那场大战经历了多久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从混沌杀意中保持着一线清明醒过来,眼前依然是无穷无尽的敌人。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这片战场上已经几乎没有鬼了。   厉鬼要么消融,要么被他送进了冥府,而活着的人们面露畏惧,不敢踏入这片战场,与他遥遥相对。   地面铺着人的尸骨,有时也有人驱使异兽参战或是施展法术,人脆弱的躯体瞬间就会湮灭——殷北一直以为自己的躯体早就已经和其他凡人的一样,灰飞烟灭了。   敖醒天居然还能找到他的半截指骨,确实是相当令人意外。   敖金彧有些紧张地往下看了一眼:“镇狱提前打开,没事吧北北?”   “嗯,本来也差不多该在这时候,提早了几天而已。”殷北看起来并不在意,他微微笑起来,“你要给我护法吗?”   “当然!”敖金彧赶紧点头,没忘记自己一开始的作用,“我还是你家的镇物呢!”   殷北忍不住笑了一声:“好,那你就位吧。”   敖金彧低下头,这才发现,原来殷北的家就坐落在S市中心,那间连通着镇狱的房间仿佛一切的源头,源源不断地朝人间散发着来自幽冥深处的寒意。   房间四角的镇物,掉了漆的金碗、系着红线的桃木枝、以及一把崭新的菜刀从房间飞出来,隐隐将幽冥气息和人间隔绝,只是显而易见,还留了一个空。   敖金彧似有所感,赶紧飞了上去,他才一落位,四件“镇物”身上的浩然正气如波纹扩散,方才还从窗口惊讶地看着奇异天象的人们仿佛一下被安抚了,惶恐不安的声音渐小,所有人仿佛一同沉进了某种安和宁静的气氛里。   四件“镇物”只给幽冥气息留了一条通路,原本沉积于地下的浊气被迫上升到半空,于半空之中,展开一面黑洞洞的大门。   殷北站在那扇大门面前,神色平淡——这扇门每三百年就要和他见一面,一开始深恶痛绝,现在看来,已经像是个老朋友了。   “老大!”勿善君露出些许担忧的神情,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可殷北回过头,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来。   “她大概是想说,大人可要早些回来。”怜春君掩唇笑着,“每每劫期过后,冥府总要庆祝一下,只是今天不凑巧,什么都没准备,但习惯还是要有的,对吧?”   殷北笑了一声:“行,加完这趟班,带你们去吃点好的。”   笼夜君轻轻作揖:“静待大人凯旋。”   殷北转身,利落的黑色短发迎风而长被束在脑后,漆黑长袍加身,宽广两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一双鬼爪。   敖金彧怀里的生死簿微微发烫,他听见殷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借我用下。”   “哦!”敖金彧才应了一声,那本簿子就飞到了殷北手中。   他毫不犹豫一跃而下,漆黑的大门将他吞没,一瞬间就看不见踪影。   敖金彧一时间有些心慌,伸长了脑袋想去看那门里的景象。   那位人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露出安抚的笑容:“别担心,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青年的笑容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居然把生死簿给你看,当初我想看一眼他都不肯的。”   他顿了顿,补充,“生死簿分册冥府十君人手一本,只有本体在殷北身上,我想问他看的是分册,他都不肯。”   烛幽君轻轻瞥他一眼,想要帮忙解释一句:“生死簿写的是凡人命数,你当时还是凡人,自然看不得。”   “他是龙,是妖兽,命数不在生死簿之上,所以给他看也无妨,并不是……”   “哎呀。”司南星无奈摇头,“烛幽君你当真是个木头,我这是告诉这小家伙,殷北对他与常人不同,哪有那么多理由?”   烛幽君愣了愣,微微蹙起眉头想要帮忙弥补些许,于是认真点头:“这确实。”   “大人曾经说过,谁敢在他面前说叠词,他就把谁送去拔舌地狱拔八百遍舌头。”   他瞥了眼敖金彧的嘴,“你叫他……”   他似乎觉得这个称呼相当说不出口,于是含糊过去,只接着往下说,“你舌头还在,他对你确实非比寻常。”   敖金彧睁大眼睛:“真的吗!那三界之内,只有我能叫?”   他又高兴起来,“我回头多叫几声!”   --------------------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会有的!还有冥府十君肯定不能每人一章啦,我给大家写个冥府结构介绍吧XD挑挑大家的光荣(离谱)事迹讲讲! 第68章 大结局   宛如浓墨氤氲的漆黑镇狱,黑暗中猩红的眼逐渐亮起,衬得四周用以照明的点星石都失去了光泽。   殷北从高空缓缓落下,镇压在镇狱里的厉鬼们逐渐兴奋起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还真是对此毫不厌烦。”   不似人类的吼叫、暗色灯光下摇曳的黑影、哗哗作响的锁链声响,殷北面色如常,这样令旁人恐惧的场景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   一开始他也没想把镇狱打造成这种令人生畏的地方,他其实更希望他们能在这里老实一点,为此还做了不少尝试。   比如人类刚刚发明电器的时候,他录了一段高僧念经塞进了镇狱,试图全年无休24小时感化他们,结果适得其反。鬼怪们比平常反抗更加激烈,更何况人类目前为止还没创造出能续航三百年的电池,老要打开镇狱换电池也很麻烦,这里也不可能安插座,所以只好放弃。   不过殷北还是做了些其他方面的努力的,就像这些悬浮在半空,隐隐散发着荧光的点星石,仔细看,还能发现它们排成了字的模样——改过自新,早日出狱。   可惜这些怨气入脑的坏家伙们毫不领情,也不是个个都识字。   殷北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毕竟镇狱也不是一般鬼怪能来的地方,这里有些老家伙比汉字的年纪还大。   最早的时候,这里是他用来关押那些宁顽不灵,力量强大又不愿投胎的麻烦鬼的地方,打算先扔在这里,处理完大荒其他地方的鬼再来好好揍服他们。   可当年的大荒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鬼,他也从来没有闲下来的那一天,只能在每次这群厉鬼纠集起了不容小觑的力量之后,再抽空找一天把他们打散一回。   后来他成了半圣,不只是鬼,天下事事都与他相关,这里也关押了一些放出去会有大麻烦,不是“鬼”的妖魔。   古往今来,他试了那么多方法,还是定时揍他们一回最管用,于是这就成了三百年一次冥府的保留节目。   殷北翻开生死簿,甚至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罪孽赎清者两千一百八十四,列阵上前。”   黑暗中亮起数目符合的光点,殷北一抬手,他们就被力量拉扯着往上,到了他的面前。   有的鬼怪怒吼,有的一声不吭。   殷北抬起眼:“悔改者往生。”   大半光点像是松了口气,飞快朝着镇狱出口离开,但他们也不是立刻获得自由,在门口严阵以待的阴差们立刻抛出勾魂索,怒喝道:“勿扰生人,归来!”   光点被牵扯着拉向一边,偶尔有不老实想要逃窜的,也立刻被更加强硬地抓走,没有惹出任何乱子。   殷北把手中的生死簿合上,垂眸看向底下蠢蠢欲动的妖魔鬼怪们。从他进入镇狱开始,他们的声势就节节攀升,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话语也越来越大声,以至于称得上吵闹。   “来了、来了——”   “哈哈哈!三百年!三百年!终于又到了这一天!”   “这一次一定要杀了你!”   殷北似笑非笑,微微抬起手:“剩下的……”   他慢慢环视一圈,露出个漂亮又挑衅的笑,“刑期未满、心有不忿,都没关系,打赢我就能出去,有胆吗?”   众鬼一瞬间被激怒,鬼哭狼嚎从镇狱传出老远,他们纠集成不容忽视的巨大鬼影朝他蜂拥而上。   密密麻麻的鬼影让人头皮发麻,殷北冷哼一声,径直冲了上去。他在人间一向收敛气息,难得有毫不遮掩自己身上鬼气的时候,这会儿幽冥煞气汹涌而出,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他和那些厉鬼谁更凶。   鬼爪挥出,巨大鬼影身上像是被撕扯下一块躯体,发出愤怒又恐惧的怒吼。   殷北并没有急着把他们打倒,毕竟三百年才一次,他也得让这些等久了的坏家伙们好好尽兴。   他自己也得好好尽兴。   若是有人跟得上他的速度,还能看见他戏耍般一点点蚕食着这些鬼怪,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笑容。   他以修罗鬼道证道,比起冥府其他事务,他更擅长的还是这个。   旁人看不清镇狱全貌,只能听到里面不断传来令人心惊的吼叫,怜春君看了眼脸色煞白的敖醒天,嗤笑一声:“放心,以你的道行,还不配进去呢,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敖醒天看起来屈辱又松了口气。   敖金彧伸长了脖子想看,但眼前总是黑漆漆一片,他忍不住拧起眉头:“不会出事吧?”   “不会不会,老大出手能出什么事,瞎操心。”勿善君赶紧摆手,“你要对我们老大有信心!”   “话是这么说。”梦魂君撇她一眼,看向她紧紧攥着她衣角的手,“别扯我衣服了。”   “哎呀,这个,哈哈!”勿善君赶紧松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硬着头皮说,“梦魂君衣服摸起来手感不错,一时间爱不释手……”   梦魂君没搭话,敖金彧看了看她身上干布条一样的染血丧服,面露怀疑。   渡厄君慢悠悠开口:“一般来说,差不多这会儿,该好了。”   他话说到一半,站在众人身后一步的笼夜君忽然抬起头:“停了。”   帝罪君笑起来:“好了,若是出事,这会儿那群鬼该闹得更厉害,没出声就是没事,大人一定一会儿就出来了。”   怜春君掩唇笑起来:“这下该张罗一会儿的庆功宴了。”   她目光流转落到司南星身上,“要麻烦小老板操劳,给我们做些好吃的了。”   司南星笑容温和:“嗯,我刚刚已经发消息,让我那儿打工的小妖怪们帮忙买菜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气氛也逐渐缓和起来。   敖金彧却无暇关心其他,眼巴巴看着镇狱门口,忍不住问:“怎么还不出来啊?”   “平常鬼叫停了之后,他也要那么久才出来吗?”   现场气氛为之一滞,勿善君咽了咽口水:“你别别别别急!”   她眼神乱转,努力帮忙想着理由,“就像是偶尔下班不想回家要在车里坐一会儿,老大大大大概也是有这种时候的!”   “肯定马上就上来了,总之你先别急!”   梦魂君无言看她:“……数你最急。”   戴着张古怪面具,不扮演其他角色时向来不怎么开口的千傀君摇了摇头:“太久了。”   一向不怎么说话,藏在渡厄君巨大阴影里,一不小心就会忽视过去的结罗君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恍惚有些男女莫辨的秀美脸庞,小声开口:“我去看看吧。”   仔细一看,才会发现他上半身是个过分秀美的青年,下半身却是可怖的蜘蛛形态,但浑身没有一丝妖气,只有鬼气——这是鬼中极为少见的“异鬼”,大多会有些特殊能力。   “你下去还能回来吗?”勿善君摇头,“镇狱哪里是鬼能去的地方,下去就回不来了……”   结罗君慢慢迈动八条蛛腿,神情毫无犹豫:“大人对我有恩,若是以死相报,正好。”   烛幽君瞥他一眼:“还不到时候。”   “好吧。”结罗君看起来还有些失望,只好停在原地,“那我再等等。”   敖金彧考虑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那镇狱鬼去不了?我能进去吗?”   “啊?”勿善君愣了愣,“哎你别……”   她也没想到敖金彧上一秒还在问她,下一秒也没等个答案,直接拿出了肇事司机闯红灯的架势,歘地一下就冲了进去。   烛幽君微微侧头看向司南星:“没事吗?”   “只有他还能掌控镇狱,他这一身祥瑞之气进去一趟倒也问题不大。”司南星露出些许无奈笑意,“他也太着急了,这些人里,进去也没事的,怎么看都是我啊?”   敖金彧急吼吼地冲进了镇狱,他做好了迎接里面鬼怪劈头盖脸攻击的准备,但里面此刻却格外安静。   殷北随意坐在地上,有些碍事的长袍被他解开上半挂在腰间,听到动静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嗯?你怎么下来了?”   敖金彧在半空中一个急刹车,不太明显地红了脸:“你、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啊!”   “哦。”殷北应了一声,懒洋洋往上拉衣服,敖金彧又赶紧偷看了几眼。   ——他背上有很多伤口,深浅交错,沿着蜿蜒往下的纤细脊骨,宛如他一路的苦难交错,就背负在他背上。   可就是这幅纤细的脊骨一肩扛起了延续千万年的宿命。   敖金彧本来有些旖旎的心思瞬间飞到了天外,他呆呆问:“怎么这么多伤啊……”   “啊……”殷北动作一顿,飞快把衣服往上拉了拉,毫不在意地说,“原本是没有的。”   “成圣以后返璞归真,我这副躯体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索性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周围的鬼刚被揍了一轮,大气都不敢出,老实得很,敖金彧看见殷北没事,也不急着拉他上去了,就挨到他身边,一圈圈盘着他,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那就是以前受了这么多伤。”   殷北笑了一声,往后靠在他身上:“嗯。”   “活得太长,所以看起来多而已。”   “不对吧。”敖金彧难得聪明一回,“你是活人的时候才会留下伤口,你活得那么短,但还留下了那么多伤。”   他变回了人形,手掌隔着衣物按在他身后,光明正大把殷北揽进怀里,“你想骗我!”   两人就都半坐在地,殷北眨了眨眼:“年纪大了,一时没记清。”   他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声。   敖金彧从身后搂着他,抱怨了一句:“怎么那么久都不上来啊,吓死我们了。”   “没事,就是难得活动下筋骨,有点累了。”殷北往后靠着他,抬头往上看,幽幽开口,“哎,你七叔也不中用,这天下终究是离不了我。”   “嗯。”敖金彧应了一声,“还有我也离不了你。”   殷北忍不住笑起来:“粘人精,这周围这么多鬼怪看着呢,你不害臊吗?”   “别他们不出声你就当他们不在啊。”他伸手拍了拍地面,“都喘个气。”   周围响起了几声敢怒不敢言的鬼哭狼嚎。   “听见了没有?”   殷北笑着看他。   敖金彧理直气壮地搂着他,一副炫耀的架势:“看看怎么了?”   殷北闭上眼微微摇头:“不动担心,只是稍微想发会儿呆。”   “不用担心。”他伸了个懒腰,“其实没三百年来一趟打一架一点都不难……”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后半句话说完,敖金彧一僵低下头来看他:“那难的是什么?”   殷北收敛了笑意,没避开他的眼神:“……是永志不忘。”   “每次镇狱开启,我都会让冥府倾巢而出,守在边上,你猜是为什么?”   敖金彧想了想:“肯定不是为了排场……是担心有鬼魂逃脱,烦扰人间吗?”   “有一部分。”殷北仰头往上看,“还有一部分……是我实在存在太久了。”   “每三百年一次,不过是定期清理一下镇狱而已,你猜他们为什么这么担心?”   “就是担心啊。”敖金彧皱起眉,“就算知道你厉害,可还是会担心,这有为什么的?”   殷北愣了愣,无奈笑起来:“我倒是没想过这个答案。”   他叹了口气,“因为我是鬼。”   “鬼道逆天而行,滞留人间越久,越容易失去理智、失去记忆,变成只凭本能行动的怪物。”   “房间里那几件镇物,表面上镇的是镇狱大门,实际上镇的还有我的戾气,我的杀孽。”   “平日里还好,只要我动用力量战斗,越是起兴,越是酣战正浓……”他抬起手,拥有移山倒海之力的鬼爪微微收放,“我就越容易陷入那种状态。”   “有好几次,我站在这里,一晃神就快要想不起来,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在厮杀。”   他笑了一声,“冥府的小鬼们总说是被我救了,其实是我需要他们。”   “我每次都捡一些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回来,每次都让他们在上边等我,这样每次战斗结束的时候,我就能记得还要回去。”   “但千万年到底太长了,有时我也想结束算了——轮回载不起我的魂,我要结束这一切,只能就此消散。”   “只是我一旦忘了自己是谁,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就会变成天地间的劫难,是古往今来最难伏的鬼。”   他闭上眼,靠着敖金彧,稍微露出些许疲惫,“每次从上面往下看,我就想,往下就是我的末路,总有一天我会撑不住的,到时候……”   敖金彧抱紧了他:“那以后我替你来。”   “我帮你打架,帮你看镇狱,你、你别……”   殷北笑了一声:“你七叔有一件事说的是对的,天道给的姻缘多半没安好心。”   他垂下眼,戳了戳他的手掌,“你太烫了。”   “啊?”敖金彧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不是嫌弃自己抱得太紧了,无辜地低下头看他。   殷北笑起来:“这世间可不是人人都能让我感受到温度的,你如今还小,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是克制我的存在。”   “我原本以为,天道特地把你牵到我面前,是来杀我的。”   敖金彧睁大了眼睛,正要说话,殷北比他先开口,“不过么,看来是我想错了。”   “你好像是来拉我上去的。”   敖金彧有些赌气地把他紧紧盘在怀里抱紧:“胡说什么呢!”   “我才不管天道怎么想,反正我是……”   他按着殷北的脑袋和他脸贴着脸,“我是来喜欢你的。”   殷北闷笑一声:“……肉麻。”   上面隐隐传来他们的呼喊:“喂——你们聊完了没啊——”   怜春君笑道:“哎呀,这镇狱隔音可不好,我们这是装没听见呢,还是……”   “恋爱能不能回去谈啊!”勿善君也跟着喊,“小老板都回去开火了,烛幽君已经借着打下手的名义偷跑了,咱们去晚了可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笼夜君在众人身后劝:“咱们别……”   殷北笑起来:“啧,我平日里一定是太惯着他们了,真是欠教训。”   “走了,回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明天先写个腻腻歪歪的感情戏!然后番外慢慢更老规矩完结抽个奖啦!订阅率80%以上就可以参与,番外不感兴趣也没事啦~感谢大家支持正版一路陪伴,不出意外下本应该是开《赢回地球[卡牌]》那本,我们有缘再见啦=3= 第69章 番外·结婚(上)   殷北刚刚渡过劫期,虽然他自称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外又号称需要静养,推了一切没有必要的无聊社交活动,理直气壮在家打游戏。   敖金彧把剥好的核桃塞他嘴边,殷北张嘴之前斜看他一眼,确认般问:“你知道我是鬼吧?”   “啊?”敖金彧有些意外,“当然啊。”   殷北看了看他面前堆成小山的核桃壳:“那你也知道如果不收敛的话,我吃多少也不会撑吧?”   “你真打算全剥完吗?”   敖金彧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剥了小半个桌子的核桃壳,有些支支吾吾地飞快看了殷北一眼,这才开口:“我……”   他难得吞吞吐吐,殷北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嗯。”敖金彧点了点头,眼巴巴看他,像是确认般问了一遍,“北北你喜欢我的吧?”   殷北一脸无言:“……你是打算以后每天都要确认一遍吗?”   “也不用那么频繁。”敖金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他往旁边挪了挪,挨到殷北身边,眼巴巴看他,“我昨天出门……你不好奇我去干什么了吗?”   殷北面露困惑,指了桌面的核桃壳:“你不是说买核桃去了吗?居然是骗我的?”   “核桃也买了,所以不能算骗吧。”敖金彧底气不是很足,飞快看了他一眼,藏不住秘密般掏出一个盒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买戒指去了……”   殷北挑眉看着他手里床头首饰盒大小的盒子,面色古怪:“……一般戒指不是用那种小盒子装的吗?”   “我看电视剧里也是这样的。”敖金彧苦恼地挠了挠头,“那个装不下。”   殷北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敖金彧平日里的穿衣风格还算正常,但也基本没有穿过便宜的,再考虑到东海龙族奢华的审美,和他说“装不下”……   他不会买了个巨大的戒指吧?   殷北看着那个盒子面带警惕,敖金彧已经兴奋地打开了盒子,哗啦啦倒下了一堆闪着光的戒指。   殷北:“……”   虽然他预料到敖金彧买的戒指会很夸张,但他没想到会是数量上的夸张。   敖金彧当着他的面挑挑拣拣:“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反正你手好看,戴什么样的都好看。”   “这个是带钻的,这个是大这个小,还有这个是没钻的,啊,这个设计很特别我也买回来了!还有这上面有条龙!虽然他们说不是婚戒,但我也想买给你……”   殷北原本一脸无言,但看他一脸兴奋地展示每个戒指,又忍不住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被你光顾的店恐怕今年的业绩都已经达标了。”   敖金彧傻笑起来:“你喜欢哪个啊?”   “嗯……”殷北微微蹙起眉头,为难地看着这一堆亮闪闪的小指环,放弃般往后一靠,“我要不还是修炼个千手法相出来吧。”   敖金彧低头看了看戒指:“那、那我拿哪个戒指求婚啊?”   殷北抬手把桌上的可乐罐拉环用力扯下来,递给他:“先从便宜的开始用吧。”   他还顺口点评了一句,“现在的拉环没以前好扯了。”   敖金彧愣了愣,然后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可乐拉环扯下来,递过去:“交换戒指!”   殷北笑起来,之后配合他的小把戏。   他有些无奈地撑着下巴:“我们又不是凡人,结婚有什么意义?非要说做个见证,那天道和月老大概是最好的见证了。”   敖金彧想了想:“要说有什么意义,我可能也想不出什么特别靠谱的答案,但是……”   “只要是和你一起,我就觉得好像什么热闹我都想凑。”   殷北露出无奈的神情:“那怎么办呢,我们就算上民政局,也没人能给我们发结婚证……”   他摸着下巴,“要不画一张吧?”   “好啊好啊!”敖金彧两眼放光,“北北给我画一个!”   “喂……”殷北无奈看着他,“我只说画一个,又没说我画。”   “啧,算了,也不难,我找找有没有纸。”   殷北房间里经年累月堆了不少奇怪东西,仔细翻翻还能找出来不少古董,能找出一叠打印纸也不算稀奇。   他把一张A4纸拍在桌子上,抽了只笔,难得十分有兴致地给他比划,忽然抬起头问:“结婚证是一人一本的,还是两个人一起拿一本啊?”   一龙一鬼大眼瞪小眼,敖金彧掏出手机:“等我查查看看!”   “嗯……一人一本!你看这个例图,这里是持证人的名字,这里放一张合照……”   敖金彧摸着下巴思索:“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拍照啊?”   “嗯?”殷北先把放照片的地方框了起来,“直接画个合照就好了吧?这叫画风统一。”   他指了指敖金彧,示意他在对面站好,拿起笔看似专业地比划了一下,“我先画你。”   敖金彧有些紧张地站在原地:“啊,北北你还会画画吗!”   “活得久了什么都会点。”殷北对着他扬了扬下巴,“摆个自然点的姿势,看着这边,对,就这样不许动。”   敖金彧乖乖配合地摆好姿势站在原地,有些期待地问:“好了没有啊?”   “再等会儿,怎么这么没有耐心。”殷北是不是抬头看他一眼,架势看起来十分专业,“素描是那么快能画好的吗?”   “哦、哦!”敖金彧似懂非懂,更加坚定地维持住了姿势,“素描啊,那应该要好久!”   他一脸期待地等了一会儿,才几分钟,殷北就说:“好了。”   “这么快啊?”敖金彧有些意外,“我以为素描要好久的。”   殷北挑了挑眉,把画好的结婚证递给他看:“因为我厉害。”   敖金彧呆滞地看着结婚证上右边的一条Q版小龙,殷北似笑非笑看他,“怎么样?”   敖金彧下意识回答:“还蛮可爱的……”   “不对!”他回过神来,“这、这不是素描吧!”   他眼巴巴看着殷北,带着些许委屈控诉,“而且你还让我摆姿势,可你也不是按照我的人形画的啊!”   殷北噗嗤一声笑出来,靠在椅子背里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指着那条龙说:“怎么不是照着你画的?不像你吗?”   敖金彧有些犹豫:“也不是不像……”   他纠结万分,最后把画塞回他手里,“还没画完呢,你自己呢?”   “这个简单。”殷北随手添上了一个火柴人,“行了。”   敖金彧的脸皱成一团:“怎么把自己画得这么敷衍。”   “我又没怎么画过自己。”殷北随口敷衍,“知道是我不就行了?我在脑门上写个‘冥王’。”   他难得心情不错地补上了两个字,接着在左边写上了“持证龙敖金彧”,就把画递给他,“拿去。”   敖金彧拿过来看了两眼,虽然这个火柴人有敷衍的嫌疑,画龙的时候让他摆姿势肯定也是殷北坏心眼故意逗他,但仔细一看,这圆头圆脑的Q版龙居然还称得上娇憨可爱,大概是整个证上最用心的部分。   这莫非是说明,其实在殷北心里,他还是挺可爱的?   敖金彧多看了几眼,不得不承认,他居然还是挺喜欢这个的。   最重要的是,这是殷北画的。   他一向嫌麻烦,能让他抽空敷衍,那也是一种证明。   敖金彧打算回头给他找个框裱起来,又想起来:“但结婚证不是要每人一个吗?”   殷北已经打了个哈欠失去了兴致:“我的那个你复印一张,改个字就行了。”   敖金彧赶紧摇头:“不行!”   “既然我的是你画的,那你的……”   他原本是想说自己画,但想到自己没有保证的画技又卡了卡壳,他话锋一转,“我找人画!我记得之前人圣提起过一位画中妖……”   殷北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抽了叠纸,风风火火跑了出去,看样子拦都拦不住。   殷北只好无奈摇了摇头,躺进沙发里边打游戏边等他回来。   敖金彧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脸神秘地把纸藏在身后,一副炫耀宝贝一样地靠近他。   殷北瞥了他一眼:“画好了?”   “嗯嗯!”敖金彧带着兴奋举起了身后的画作,“锵锵锵,看!”   殷北随便一抬眼,手里的手柄差点惊掉。   结婚证的布局参考了殷北手画的那一本,但两人的画像那里,却是绚丽过头的古早漫画闪光大眼华丽画风,甚至还加上了闪光玫瑰背景,要不是被框限制了发挥,殷北觉得对方还能再发挥得更加花哨一点。   敖金彧显然对这个画风颇为满意,昂首挺胸自信抬头:“怎么样!”   殷北:“……”   你打算让我怎么说。   他默默看着这张写着“持证鬼殷北”的结婚证,看着敖金彧把它和简笔画的那一张摆在一起,虽然说不出的怪异,但在某种程度上,倒是好笑得半斤八两。   他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太般配了。”   敖金彧傻笑起来:“嘿嘿,是吧,我们超配的吧!”   殷北:“……我是说画。”   眼看着敖金彧的脸要垮下来,他叹了口气,“都配,我们也配。”   --------------------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正文完结以后懈怠了,居然没赶在零点之前,可恶! 第70章 番外·结婚(下)   得到了殷北肯定的敖金彧显然非常满意,他低头鼓捣着手机,一看就是在把这个丢人玩意公之于众发朋友圈。   敖金彧虽然没用原型,但几乎可以看见身后的尾巴仿佛在甩,殷北看在他那么高兴的份上,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敖金彧认真发了他们俩的结婚证,大部分人都很给面子地表达了祝福,没有当面嘲笑他们俩这画风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结婚证。   不过在殷北这边就不是这样了。   殷北沉默看着迅速热闹起来的工作群,很想装作没看见他们的聊天。   敖金彧兴奋地回过头:“北北!我妈问打算什么时候办婚宴!她说什么时候都行,到时候把六吉星君都找来镇场子,总能改成好日子!”   “嗯?”殷北随口回答,“日子什么的也不重要吧,反正对我来说,大凶之日或许才算好日子。”   敖金彧一愣,反应过来,认真摸着下巴:“那难道说,不请六吉星君,反而请扫把星来比较好吗?”   殷北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无论什么日子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所谓……不过话说在前面,不许搞得太复杂,我也只是给你个面子才露个面而已。”   反正如果是他一个人,大概也不会想到要搞什么婚礼。   殷北顿了顿,也不对,如果一个人也不会考虑到婚礼的事情了。   “好!”敖金彧认真点了点头,“本来我也不是想跟他们分享什么事情,只是想炫耀一下……”   殷北闷笑一声:“你还会炫耀?”   “嘿嘿。”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其他东西倒也没有特别想炫耀,但是北北毕竟是特别的。”   他板起脸,“而且之前你也有不少传言……”   殷北考虑了一下自己过于凶残的传说,认真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不少可怕的传闻。”   “不是可怕的。”敖金彧抿了抿唇,“我是说那些风流传闻!”   殷北:“……你怎么还在惦记那个!”   “就算我知道是假的,但他们还不知道啊!”敖金彧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要让他们也知道,北北从今往后就只跟我有风流传闻了!”   他迟疑一下,“但是和我的话好像也不能叫‘传闻’啊?”   ……   婚礼的事全程交给了东海,酒席方面由司南星全面接手——殷北上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也干劲十足。   殷北被迫套了一身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装,被东海龙宫胆大包天的蚌精、鲛姬按在镜子前打理头发。   莹润闪过的珍珠帘时不时被人掀开,冥府员工、还有他三界的老朋友们都自以为他看不见地悄悄探头,一边露出傻笑一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殷北无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看样子他一个人这么多年,还是让这些家伙操了不少心。   他原本是最怕这种热热闹闹的环节,但看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期待,也只能勉为其难配合一下。   不过他也只打算配合一下。   殷北一回头,敖金彧就坐在隔壁,眼巴巴地看着他,殷北觉得好笑:“你看什么呢?”   敖金彧眼睛一瞬不瞬:“看你啊。”   殷北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有什么好看的。”   敖金彧露出傻笑:“哪里都好看啊。”   殷北:“……”   他觉得他们俩的对话似乎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蚌精笑着推开敖金彧的脑袋,故意调笑道:“小太子您也别凑太近啦,看起来像是要把大人吃了似的,嘻嘻。”   “就是呀,怎么这般没有耐心。”鲛姬眼波流转,“才不过分开一会儿就要眼巴巴过来盯着,哎呀,到底是龙。”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看怎么了……”   殷北一开始以为她们是打算调戏敖金彧,谁知道这两位话锋一转,笑嘻嘻地看向他:“大人你瞧瞧,我们家小太子这一片真心,都不知道怎么藏呢。”   “就是,大人一看就比我们家小太子聪明,以后可不能欺负他啊!”   殷北:“……”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是来帮敖金彧说话的。   殷北挑了挑眉毛:“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对啊。”敖金彧十分配合地点头,“他从来没有欺负过……”   “哎呀,傻子。”鲛姬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不是打你骂你才叫欺负你,你那么喜欢他,他要是不让你抱不让你亲,不也是欺负你吗?”   敖金彧呆了呆,恍惚之间居然觉得有点道理:“是、是吗?”   殷北回头看向鬼鬼祟祟朝里看的敖醒月:“你找来的人?”   “咳。”敖醒月矜持地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担心我家傻小子,所以给他找了两个有经验的姨姨提点一下……”   心月狐星君笑眯眯地撩开帘子:“哎呀,我都跟阿月说,用不着这些,我早就已经教了他一些了,可她偏不信我,真是让我伤心啊。”   “你的招数不行。”敖醒月双手环胸,振振有词,“你的计谋虽然当时总能起作用,但每次我反应过来以后都会想揍你一顿。”   殷北配合地点头:“确实。”   “心月狐星君足智多谋,只是惹人恼火的本事也是一流。”   敖醒月用力点头:“就是。”   她伸手指着殷北,“这玩意心狠手辣,又不像我动手时还能想着你是个不擅长打架的玩意……”   殷北:“……”   心月狐星君笑弯了眼:“哎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分明是觉得有意思,但又像哄小孩似的附和她,“夫人聪慧,我怎么就漏了这么一层道理。”   “阿彧,往后可得跟你妈好好学学。”   敖金彧神色复杂:“真要学啊?”   敖醒月举了举拳头:“什么意思啊你,不想学是不是?”   殷北看热闹似的说:“已经够傻了,可不能再学了。”   心月狐星君熟练地拉着暴怒的敖醒月往外走,敖醒月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不对啊!不是来干这个的,我是来让他喊我‘妈’的,怎么把这事忘了!”   “别回去了。”心月狐星君笑眯眯地拉住她,“来日方长,先给他们留点空间。”   “嗯?”敖醒月好奇地回头伸长了脖子看,荡漾水波微微撩起珠帘,敖金彧站在殷北眼前低头跟他说话。   两人在说什么这里是听不清了,只是能看见敖金彧笑着弯下腰,像是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然后身影重叠,他低眉敛目亲了他一下,神色庄重又温柔。   敖醒月屏住了呼吸,像是怕打扰他们,回头对心月狐星君挤眉弄眼,大约是——咱儿子可真行的意思。   ……   等配合地走完了结婚流程,殷北懒洋洋靠在水晶宫墙边,拎了串烤虾躲起来偷懒。   敖金彧在水晶宫里转了一圈,才在这儿找到他,立刻露出笑脸,端着自己手里满满一盆食物一起挤进他的小角落:“北北你藏在这里了啊!”   “嘘——”殷北不客气地从他盘子里拿走自己想吃的,扭头看向还热闹着的宴会厅,“他们闹起来可没完没了,我们一会儿溜走吧?”   “现在就走吗?”敖金彧眼巴巴看他,看起来不太情愿,“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殷北指了指他的盘子,“你要是没吃饱,就再带点走。”   敖金彧摇了摇头:“不是我吃不吃饱的问题。”   他往边上靠着殷北,他似乎格外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肢体接触,才这么几天,殷北居然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微微偏过头,敖金彧今天也难得好好打扮了,看起来和平日傻乎乎的模样大相径庭,被撩起额头,露出些龙宫一脉相承的华丽俊美样貌。   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会出入那些上流酒会的贵公子,连发梢都像带着金光。   殷北歪头看了他一会儿:“那是怎么了?”   敖金彧看起来有些踌躇,他歪头靠着殷北,偏高的体温传递过去,一遍遍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我今天很高兴。”   殷北刚想说“高兴就好”,就听见他又说,“但我担心会不会有点勉强你。”   他眼巴巴看着殷北,像是有点不安,“我知道你一向是不喜欢这种热闹场面的,但你还是答应我了,我很高兴,但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我从来不做不喜欢的事。”   敖金彧微微抬起头,殷北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换个说法——这世上从来没人能勉强我做什么。”   敖金彧眨了眨眼,似乎正在消化他说的这一段话。   殷北抬起手,戳了戳他的眉心:“我说想回去了,是我觉得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然后……”   他顿了顿,“我们可以去点别的地方。”   “嗯?”敖金彧立刻竖起了耳朵,“去哪啊?”   “既然你说是我配合你。”殷北缓缓眨了眨眼,“那我就再配合一下,今天都听你的。”   敖金彧愣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去哪都行?”   “嗯。”殷北轻笑一声,撑着下巴猜他大概会去什么地方。   这家伙很难说能跟浪漫扯得上关系,想去的地方大概多半也会出乎他的预料。   什么约会圣地他恐怕想不到,说不定会想去什么比较意外的地方,比如饭店什么的……   殷北自顾自走神,敖金彧眼睛一亮,像是根本没有思考一般脱口而出:“那回家去床上也可以吗?”   殷北:“……”   他目光复杂地和他对视,敖金彧像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见他不回答还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殷北面无表情:“也对,你毕竟是龙。”   “这三界有关龙的风流逸事流传那么多,也不是空穴来风。”   敖金彧已经飞快消灭了盘子里的食物,把盘子往边上一塞:“我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回家吧!”   殷北蹲在原地没动:“……你要不再吃点。”   ……   总之,大婚当日,东海小太子敖金彧总算是脱离了隔壁房“镇物”的身份,有幸入住了殷北的房间。   至于殷北无视黏黏糊糊抱着他睡得香甜的敖金彧,拿着手机翻通讯录,自言自语“这三界能人众多,不知道有没有能给龙绝育的……”这种事,也只能让小金龙自求多福了。 第71章 番外·冥府调查报告(一)   张小宝最近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冥府帮忙了。   冥府阴差们白日不方便在人间行动,但如果只在夜晚出动也未免太过被动,他们需要人手能在白天帮忙调查信息。   原先他们和三界互助委员会合作,但如今……   尽管姜越人已经稳住了大局,但他们自己也有不少事要处理,恐怕是要找冥府帮忙的地方比较多。   更何况之前的事还历历在目,殷北暂时不太像对其他组织的事插手太多。   其实在正是答应这份工作邀请之前,张小宝已经帮了几次忙了,而且做的都不错。   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自己妖力低微做不来,但后来发现,他们或许并不是要什么武力超群的帮手,而是更需要愿意到处跑帮忙的人。   这恰巧是张小宝能做的。   除了他以外,冥府也邀请了黄主任——虽然他现在已经脱离三界互助委员会,不是“主任”了,但大家也还习惯这么叫,他也从不纠正。   黄主任和张撼山是老交情了,张小宝有时候总忍不住依赖他,冥府邀约这件事,也和他商量了。   张小宝才知道,冥府其实也邀请了黄主任和他一起搭建一个冥府驻人间办事处。   只是黄主任毕竟是个凡人,不方便跑冥府,他是个鼹鼠精,即便在妖怪里,也是和地下关系颇深的那一类,偶尔跑一趟冥府,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还有就是……   张小宝想起黄主任笑眯眯地对他说:“我是个凡人,寿数有尽,活着的时候我自然尽力帮你,但往后,你也总得一个人挑大梁。”   他已经发现了,和冥府有关的人,似乎多少都对生死格外看得开,但他还是有些低落。   他自己思索了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怜春君对他赞赏有加,问他愿不愿意正式加入冥府编制,帮殷北做事的时候,他确实惶恐万分,但其实又多少有些激动。   ——他很少被人这样需要过。   殷北和他说,让他无论如何记得自己是谁,但他刚刚转变身份变成了妖怪,只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活。   如果真的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工作……   张小宝思考了几天,终于下定决心,答应怜春君接下了这份工作,而黄主任也会协助他。   其实说是协助,一开始还是要依靠黄主任,他人脉广,认识三界不少奇人异士,张小宝主要担任和冥府沟通的这个角色,要他挑大梁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不过既然要担任这么个角色,那他总得认认冥府十君。   怜春君今天把他带到冥界,就是得了殷北的允许,让他趁十君都在冥府的日子,去挨个打招呼。   张小宝毕竟当了二十几年人,第一次到冥界,脑内全是各种阴曹地府的恐怖画面,战战兢兢不敢多看,生怕看见一片马赛克。   怜春君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瞧你那副样子,哎呀,小脸煞白,看起来都可怜。”   “这里可是冥府,鬼也会欺软怕硬,你越是这幅老实模样,越容易被人欺负,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张小宝努力做出挺胸昂头的样子:“我知道了!”   他飞快觑了眼周围的景色,这里灯光昏暗,难免透露写手阴森,但周围并没有看见一个鬼影,也没有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恐怖景象,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行刑的是帝罪君,也只有他那儿才能见到些血腥。”怜春君站在一栋小楼前,露出盈盈笑意,“不过别怕,他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做那些。”   眼前这座小楼挂着烟粉色的轻纱,随风荡漾之下,居然在冥府地界也显露出几分暧昧来。   张小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定了定心神,从怀里掏出一本本子。   “我其实做了些准备。”他翻开簿子,“我想,往后既然要和冥府十君联络,那肯定先要搞清楚各自的职责范围,这是最重要的。”   “还有就是喜好、忌讳之类的,哦对了,还有大家的个人经历,这其实是我个人也比较感兴趣的部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配合……”   怜春君忍不住掩唇笑起来:“放心吧。”   “大人下了令要配合你调查,他们都不会为难你的。”   她眼中一闪而过一丝赞赏,“你想着把这些记下来也很好,这些事平常无人想着去做,但也并不是毫无意义。”   “你想好从谁问起了吗?”   张小宝挠了挠头,看向怜春君:“我……”   怜春君掩唇笑起来:“哎呀,难道是要从我问起?”   张小宝摇了摇头,鼓起勇气说:“其实从谁问起都行,只是我打算最后回来找怜春君。”   “哦?”怜春君露出几分意外。   “从熟悉的人开始自然能让我不那么紧张,只是我总得踏出舒适圈。”张小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交给我的事,我想好好做,也不能总让你帮着我。”   “我也想拿出好结果让你看看,等我问完大家,再来找您……”   怜春君微微点头:“好,那就去吧。”   她给张小宝指了个方向,“你看见不同寻常的建筑,就能知道大约是冥府十君的住处了。”   “冥府十君如今有九位,往前走是勿善君的住处,你绕一圈,正好能回到我这儿。”   张小宝松了口气,赶紧和她告别:“那我去了。”   他往前几步,眼前的建筑看起来有些独特,比起居所,更像是……衙门?   张小宝仰起头,看着挂在屋外隐隐散发着金光的“明镜高悬”,心里对这位勿善君的职责隐隐有了猜测。   他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下着装,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这才推门进去。   他一脚踏入,门内空间却别有洞天,远比建筑物外面看去更大,他略一张望,死状各异的鬼魂排着队,由远及近地往前挪动着队伍。   ——场面比春节挤火车站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小宝忍不住咋舌:“这么多人……啊不是,这么多鬼啊。”   “是啊。”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坐在主位上的勿善君一副即将昏厥的模样,“你能理解吗,看着这么多人,对我来说就像看到永远没有尽头的工作……”   张小宝露出同情的神色:“大人辛苦。”   勿善君吸了吸鼻子,感动地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不错,你是个好孩子……你那个什么调查怎么弄啊?要我怎么配合,需要我给你打个分盖个小红花吗?”   她一边和张小宝说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她一抬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上背负几重罪孽,断完之后拿起从签筒中抽出相应令签,往下一扔。   张小宝好奇地张望了一眼,适时收回目光,礼貌地回答:“不用给我打分。”   “我主要是来打个招呼,然后问点消息,方便以后我们上面跟大家对接。”   勿善君赞同地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不少工作有分工才好办,你问吧,不妨碍我办事。”   张小宝松了口气,展开自己的册子:“那我记录一下。”   勿善君笑了一声,招呼边上的阴差:“给他端个小桌子。”   张小宝道谢之后,展开册子,先填上姓名、性别之类的基本资料,这才问:“大人在冥府,主要是复杂什么事务?”   “如你所见,我是这冥府判官之首,负责断善恶,定赏罚。”勿善君晃了晃自己的签筒,十分配合地解释,“看见这里面的令签了没有?”   张小宝配合点头,勿善君这才接着往下说,“每个令签对应一位判官,他们大多是懂些律法,自愿留下修行攒功德的鬼。”   “这些新来的拿着我的令签,去找每个判官走一轮,最后去领赏或领罚。”   张小宝认真记载着:“嗯嗯,原来如此……”   他面带困惑抬起头,“那既然这样,总觉得大人不太需要和凡间打交道?”   “我这儿确实是和凡间往来较少的地方了。”勿善君笑起来,“倘若断罪有所疑虑,我们一般找梦魂君托梦,倒是鲜少需要上去找线索。”   “一般来说……”她略一思索,“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也就是关注一下凡间律法更改?”   “如你所见,我们冥府的令法也不是一成不变,很多都是随着时代慢慢改进,也参考了不少凡间的做法。”   张小宝认真点头:“那我以后多关注一下法制频道!”   “还有……”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册子,“还有一些是我个人比较好奇的地方了。”   “勿善君是怎么到冥府工作的呢?”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这不是非答不可的问题,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事的!”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勿善君耸了耸肩,“仔细想想,我待在冥府也已经快五百年了。”   张小宝微微睁大眼:“已经这么久了啊!”   “也不算久。”勿善君笑起来,“这儿资历最久的应当是渡厄君、烛幽君、千傀君这三位。”   “这么想来,几百年时光倒是一晃而过。”   她正要说话,忽然回头,她身后探出一个巨大龟首,渡厄君叼着一叠盒饭:“勿善君,来领你的了。”   勿善君喜笑颜开,正要接话,门口一道仙气一闪,她咋舌:“天枢星君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一位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的俊美星君,已经十分熟练地从隔壁拖过了小桌板,还侧目对张小宝点了点头,客气地问:“你也来蹭饭?”   张小宝错愕张嘴:“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尽量每个人写短点,但还是一不小心越写越长了_(:з”∠)_ 第72章 番外·冥府调查报告(二)   这位自带仙气,一看就和冥府格格不入的青年以前从未见过,张小宝不敢贸然答话,小心翼翼看了勿善君一眼。   勿善君一脸嫌弃,但还是把他那份盒饭递过去:“看来仙界是没什么好忙的,天枢星君每次吃饭最积极。”   她大方一挥手,也给了张小宝一份盒饭,“这是老大交待也给你的。”   张小宝受宠若惊:“我也有啊!”   勿善君面露得意:“你知道我们与人圣关系匪浅吧?中午能吃上人圣做的饭,三界中可只有我们冥府!这家伙就算想来蹭饭,也只能自己来冥界。”   “你以后是自己人了,也能在群里订餐,就是得来冥府取……来来来,我把你拉进群里!”   张小宝迷迷糊糊拿出手机被她拉进群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隔壁的天枢星君。   对方正巧也在打量他,注意到他的视线,回以还算友善的点头:“我说是生面孔,原来是冥府的新人,看着似乎不是鬼魂……是妖?”   张小宝正要自报家门,勿善君已经一摆手:“这是我们冥府机密,你问那么多,是不是得自己先介绍一下?”   天枢星君微微点头:“天枢星君。”   “啧,真会偷懒。”勿善君嘀咕一句,替张小宝介绍,“这位天枢星君是仙界和我们来往最多的,不少法令冥府也会和仙界通个气。”   天枢星君这才跟着补充:“是。”   张小宝有些没想明白,老实提问:“冥府和仙界……能不能举个例子?”   天枢星君略一沉思:“你听说过受到神仙帮助,手刃父母仇人复仇的古典故事吗?”   张小宝点头:“听说过。”   “如今便不会再有了。”天枢星君一边优雅打开了盒饭,一边为他解说,“因为不是当场反击,就涉嫌谋杀,就算是当场反击,也会涉嫌防卫过当。”   张小宝:“……”   这位仙君广袖长袍,束发戴冠,结果一张嘴就把人拉到了法制频道,只能说不愧是勿善君的朋友。   张小宝一边思索一边往嘴里送了口饭,随口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刚刚还打算边吃边和勿善君聊聊的,但一口下去,什么工作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小饭桌前无人说话,妖、鬼、仙都专心致志地扒饭。   等到盒饭见底,三位心满意足地一抹嘴,同步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勿善君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带着几分酒足饭饱的慵懒问他:“刚刚说到哪来着?我为什么留在冥府工作啊?”   “嗯!”张小宝找回一点工作的上进心,赶紧坐正,“我听说,冥府的阴差也好,冥府十君也罢,都是能随时投胎的,当时勿善君为何没有投胎留在这里?”   “这个嘛……”勿善君略一思索,正要开口,忽然看向边上的天枢星君,“你怎么还在这儿?”   天枢星君面色如常,也不避讳:“好奇。”   “啧。”勿善君嫌弃地一皱眉,不过也没非要赶他走,如实回答,“我刚来冥府时候,和律法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摆了摆手,“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你知道阴差大部分是青壮年,倒不是他们恰巧是这时候死的,是老大会让他们选自己最适宜的年龄,方便工作。”   “我来冥府的时候比现在还小一点,是我央求老大,把我变大一点的。”   张小宝想起怜春君,有些谨慎地问:“如果会让您想起伤心事,不说也可以的。”   “啊?”勿善君一愣,随后笑起来,“没有什么伤心事,我是病死的。”   “你知道的,古代么,医疗水平低下,能安稳长大的人才是少数。”   “本来就算要找留下来工作的鬼魂,也不会找小孩。”   天枢星君赞同点头:“不能雇佣童工。”   勿善君龇了龇牙:“那时候还没这条!况且我也不算儿童,都十五了,在当时都是能嫁人的年纪了!”   天枢星君微微侧目:“那嫁人了吗?”   “没有,我身体不好,哪有人想娶个病罐子回去!”勿善君一拍桌子,有些恼怒,“你能不能不打岔!”   天枢星君这才闭上嘴。   张小宝配合地提醒:“刚刚说到冥府本来不会留下孩子。”   “嗯。”勿善君点点头,“我们家那时候穷,还一直生病,懵懵懂懂到了冥府,也没多少害怕,但我也不想投胎。”   “我觉得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身上不觉得难受,也不用挨饿。”   “那时候正巧烛幽君来找冥王,要看一眼生死簿,我灵机一动,觉得能帮上忙,就对着他喊‘我能帮忙抄书’……”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我也是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我知道那是怎样的大人物,或许反而不敢喊了。”   天枢星君眼里一闪而过一丝笑意:“所以你当初以为,他们是只有一份生死簿,所以打算给他们再抄一份?”   “对啊。”勿善君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摇头晃脑地说,“我毛遂自荐,那时候冥王大概也觉得好笑,他跟我说,这簿子可不是谁都能看的,我就更起劲了。”   “我告诉他,我会抄书,但我不认字,要抄这本子,天底下没有比找我更方便的了。”   张小宝也觉得奇怪:“怎么还有会写字但不认字的?”   勿善君一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架势:“因为我爹是个秀才,他能接一些抄书的活,我也帮他做一些,但他也没工夫教我识字。”   天枢星君略一思索:“那如今冥府十君人手一本生死簿副本,该不会是你抄的吧?”   “当然不是。”勿善君一摆手,“大人没答应,倒是问了我怎么不想投胎,我老实交待,并且告诉他,我一定好好工作,求他把我留下来。”   “他就把我提溜着交给了千傀君,让他教我识字,说让我跟着学当今朝代的律法,先看看聪不聪明。”   她露出几分得意,“我从小学东西可快了!我就是看我爹写字,自己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模仿,还把他吓了一跳呢!”   “那时候家里穷,也没有纸墨给我浪费,我爹就给了我支笔,让我沾着水在桌上写,先能学到七八分像,才让我给我纸笔。”   “总之,老大给了我个机会,我就一直在这儿留下来了。”   天枢星君略一思索:“那你如今这么多年了,知道活着的好处了,也不考虑投胎转世吗?”   “哎,这不是没找到和我一样聪明的接班人吗?”勿善君摇头晃脑,压低声音说,“我悄悄跟你说啊,虽然我总说老大压榨我,不给我放假,其实吧,我还是有假的,就是我不休。”   张小宝面露惊讶:“啊?”   “休了也不快活啊。”勿善君理直气壮地说,“我就算出去玩了,到底也还惦记着这里,之前休假,还是老大把我扔出去还拉了结界不让我进来……”   她嘀咕,“可终究是放心不下么。”   张小宝愣了愣,他微微点头,低下头看着自己写了满满一页纸的记录:“那我大概知道勿善君为何留下了。”   勿善君笑了一声:“你慢慢就知道了,这冥府虽然都是死人,但情谊和牵挂都是真的。”   “冥府十君虽然奇怪,但……”   “勿善君。”巨大龟首突然去而复返,“你还有没有剩牛肉啊?”   “哎哟!”勿善君差点吓得跳起来,气急败坏回头,“小老板家的饭我什么时候剩过!没了没了!盒子我都舔干净了!”   “哦。”渡厄君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记得你不爱吃香菜,还以为你会剩下凉拌牛肉呢。”   “哼哼,我这份是小老板特制不放香菜的!”勿善君笑容满面,想起来似的看向张小宝,“哦对了,我这儿你问完没有?”   “不如正好顺路,跟着渡厄君去他那儿吧,他没有府邸,一向住在冥河里。”   “好啊。”渡厄君瓮声瓮气答应,“你要来吗?结罗君就住在我旁边,你还可以一起问。”   “哦哦,好!”张小宝赶紧答应,拎着本子跟上去,有些紧张地看着渡厄君周围的空间,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跟上去。   渡厄君低下头:“你爬上来吧。”   张小宝战战兢兢:“那麻烦了。”   正要离开,他才想起来道谢,回头喊了一句,“多谢勿善君……”   就眼前一黑,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   渡厄君提醒他:“你可别松手啊,掉下去是冥河,你这样的小妖怪,下去了就捞不起来了。”   张小宝觉得自己突然有些脚软。   渡厄君慢吞吞地推开水波前行,把他放到岸边,张小宝赶紧落了下来,松了口气。   他扭头能看见冥河上有一座桥,神态各异的鬼魂们排着队往前走,河边还有阴差在维持秩序,除此以外,漆黑不见底的冥河里,偶尔也会飘过沉溺其中的魂魄。   张小宝有些结巴地问:“这、这是……”   “是困在冥河里的魂魄。”渡厄君好脾气地回答,“有些人心有不甘,不愿走,就从桥上跳了下来。”   “进了冥河的魂魄就走不脱了,他们只能如复一日往复奔流,注视着桥上的魂魄。”   张小宝有些紧张,握紧了自己的本子:“那渡厄君能住在这样的冥河里,一定非常厉害!”   “我年轻时候要是听到你这样说,一定很高兴。”渡厄君的语调慢吞吞的,奇异的带着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他慢慢把腿收回壳里,懒洋洋地开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都没关系。”   “就是如果不问快一点,我吃饱了就要犯困了。”   “啊,还有一会儿是结罗君给我换药的时候,他会过来,你可以接着问他。”   张小宝赶紧点头,还是问了自己最好奇地问题:“渡厄君……是妖兽吗?是传说中的玄武,还是什么龙龟之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渡厄君:吃饱了容易犯困 第73章 番外·冥府调查报告(三)   “是鳌。”渡厄君懒洋洋地开口,“你知道人间关于女娲斩断鳌足撑天的传闻吧?”   “那里面的鳌就是我。”   张小宝点头如捣蒜,飞快记录着:“哦哦,你跟那个鳌是同一个种族对吧……”   “不是,是那里面的鳌就是我。”渡厄君重复了一遍,打了个哈欠,“不过女娲是人类给她的名讳了,是先圣在人间的显像之一。”   张小宝微微张开了嘴,一脸呆滞。   渡厄君就安安静静和他对视,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张小宝赶紧回过神来,紧接着问:“那、那渡厄君平常在冥府负责什么?”   他虽然知道这些妖怪、鬼寿命很长,但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一个传说故事里响当当的大人物。   “负责……”渡厄君努力打起精神,看起来就要沉就冥河里睡着了,“负责给大家送饭,还有大人偶尔需要出门装模作样的时候,当他的坐骑。”   张小宝愣了愣神。   渡厄君笑起来:“大人带我回来的时候,就说让我在这儿好好养老,所以我其实没有什么职责。”   “非要说的话,如今大家在小老板那儿订饭,只是冥府出入要走鬼门关,还要有批文,多少有些麻烦,所以我帮大家带份饭。”   他看了眼冥河,“人间往来冥府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鬼门关,还有一条是冥河。但冥河寻常人触之即死,就是大罗神仙也只会往下沉,只有我能过。”   “这条路我只载大人过,你可以当我也是守着冥界的后门。”   张小宝松了口气。   渡厄君过得随性,似乎觉得自己在冥府除了帮忙送饭也没做什么,但在旁人看来,比起送饭和当坐骑,看守冥河明显才是他的正职。   张小宝看他似乎还没睡着,又问:“那渡厄君,是怎么来到冥府的?”   “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渡厄君微微睁开眼,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啊,结罗君来了。”   “啊?”张小宝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一道幽魂一般的结罗君从岸边花丛中穿过——他低伏着身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真正的蜘蛛。   张小宝正要打招呼,结罗君已经低声开口:“我已经看见他了,我只是不想说话。”   他低着头,并不看张小宝,看起来不算太友善。   渡厄君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抵触,瓮声瓮气开口:“这可不行,大人说了,要配合他的工作。”   结罗君叹了口气,从草丛里支起身体,露出非人的下丨半身,神色恹恹:“可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看向渡厄君,“你先上来,给你换药。”   “好吧。”渡厄君磨磨蹭蹭从冥河里爬了上来,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让结罗君给自己上药,目光却看向张小宝,“我继续和你说之前的事。”   “我不是说,我最初是被斩断四肢的那只鳌吗?”   张小宝赶紧接着记载:“是。”   渡厄君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鳌其实也是龙的一种,龙首、龟身、麒麟尾……”   张小宝愣了愣,看向渡厄君的脑袋——巨大的龟首看起来颇为威严,但怎么看,都是个龟脑袋。   结罗君冷冷开口:“你看什么?”   张小宝立刻收回目光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那个……”   “哦,我说的是那时候的我。”渡厄君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他好脾气地笑起来,“我当年是长那样的。”   “后来,我自告奋勇让先圣以我的身躯支撑天地,一直等到天地间有人成圣,能够撑起以身承接天地气运的功德柱。”   “先圣感念我的忠勇,离去之前为我留下守护,让我即使失去四肢之后也能活下来。”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结罗君蹲在他身边,检查他四肢上的伤口,张小宝这才发现,渡厄君的四肢居然都是用线缝起来的。   “那正是天幕将倾,先圣们决意以身合道的大灾难时期,大人在那时候,也还只是个有些实力厉鬼,我们都还挣扎在自己的道上。”渡厄君慢悠悠地说,“先圣留下预言,说往后必定会出现圣人,能以身承接天地气运,立起功德柱,分天开地。”   “到那时候,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张小宝张了张嘴:“那可真是……”   渡厄君笑了笑:“我年轻时候,可没现在这么慢吞吞,我当时多少也是族内的天之骄子,脾气可大了。”   “从以我的四肢撑起天地,到第一位圣人出现,在史书中或许不过一行,但对我而言,确实难捱的许多年。”   “最初,我满心壮志,坚信自己是为天下做了牺牲,但慢慢的,我逐渐生了疑虑。”   他的声音温吞,但却依然能看到些许从前的阴影,“天下称颂先圣,可我明明也做了牺牲,却也没几个人记得我……”   “我开始担心,即便有圣人出世,他们也不会记得再来救我了。”   “我失去四肢,每日血流不止,动弹不得,就连身上的龙鳞都在脱落,直到彻底失去龙相,看起来只像是一只普通的巨龟。”   “但我又因为先圣的庇护而不会死去,即便痛苦万分,我也只能等待——那时,我觉得这更像是某种诅咒。”   “饱含我怨愤的血液流入大江,无数妖魔受到我的影响,开始兴风作浪,大肆捕食凡人,我看在眼里,居然觉得畅快。”   渡厄君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结罗君皱起眉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腿:“不是你的错。”   “我以为他们都把我忘了。”渡厄君低着头,“直到大人找到我。”   “他那时还没成圣,只是因为附近妖魔作祟太过猖狂,才过来平定混乱。”   “那些妖魔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气急了,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与他大战,他却低头看我,让我再等等,很快,我就能自由了。”   张小宝面露感动:“您答应了他,所以二位才结识……”   “那倒没有。”渡厄君诚实地说,“我那时候满心愤懑,根本不打算等他成圣,只想让其他人也尝尝我的痛苦。”   “我虽然没了四肢,但我脖子也长,咬人可疼了!”渡厄君面上露出几分得意,“我当时打算把他骗过来,狠狠咬他一口……”   张小宝:“……那、那大人上当了吗?”   “没有。”渡厄君面露郁闷,“没咬到。”   “他劝我,说漫长坚守比一时英勇更难,让我不要功亏一篑……”   张小宝松了口气:“那大人这回把你感动了吗?”   “也没有。”渡厄君眨了眨眼,“我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朝他吐口水。”   张小宝:“……”   你怎么不按剧本来啊!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猜测,“那是大人并未计较,宽慰了你,才终于打动了你……”   “他才没那么好脾气。”渡厄君抬起头,幽幽开口,“他一脸不耐烦,说我是没了腿又不是没了耳朵,怎么听不懂话了,然后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张小宝拿笔的手微微颤抖:“……然后呢?”   渡厄君叹了口气:“他夸我挺耐揍。”   张小宝捂住了脸。   渡厄君接着说:“大人觉得不能把我留在这里了,就把我拎去了冥府,扔在冥河里。”   “这河本来一切活着的东西都走不脱,但我身上有先圣庇护,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因此能在这里活动。”   “这冥河水冰冷刺骨,却正好能缓解我伤口的灼痛,我还挺喜欢的。”   张小宝已经不敢贸然猜测了。   渡厄君笑起来:“但我却不能感谢他,就算动不了,我也每日在这里骂他。”   “他大多时候都不露面——那时候冥府人手少,很多事都只能他自己做。偶尔来看我,也是拿我解闷,要么威胁要把我烤了吃烤王八,要么拿着人间的吃食、新奇玩意往冥河里丢羞辱我……”   “当着他的面我都不吃不要,但过后我就会把它们捡起来。”   “一直到他第一次渡劫。”渡厄君慢吞吞眨了眨眼,“他看起来很累,问我,假如他死了,我愿不愿意看管冥府。”   张小宝的手顿了顿。   “我从没想过他会那么问。”渡厄君低下头,“还以为他在嘲讽我。”   “但他说,他觉得我做得到,就看我想不想。”   他微微闭上眼,“他说我们殊途同归,我们的路都不是靠一时孤勇往下走的,是要永志不忘,和漫长时光做较量。”   “他说假如他走不过去,就让我试试。”   “我与他做了个约定。”   “——假如他渡劫失败,那这冥府归我,天下也归我,我就把天下闹得天翻地覆缓解怨气。假如他能回来,我就从此听他驱使,每日跪地驮他出行,绝无二心。”   张小宝眨了眨眼:“最后他回来了。”   渡厄君点了点头:“还带回了我的腿,找了当时的大巫帮我缝上。”   张小宝松了口气,露出点笑意:“总算是……所以往后你们就一直……”   “哦,还没有。”渡厄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了腿,又反悔了,然后我就跟他大打了一架。”   张小宝:“……”   渡厄君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那可真是好畅快的一架,我们从天上打到地下,我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我有先圣庇护,怎么也不会死,所以毫无顾忌。”   “最后是他把我一爪掀翻,我身上带着的娃娃掉了出来……”   张小宝愣了愣:“娃娃?”   “就是我先前说的,他总往我这丢吃的玩的,我捡了个漂亮的娃娃。”渡厄君笑起来,“那娃娃掉出来滚在地上,变得脏兮兮的,我就地一滚,开始嚎啕大哭。”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嘴上说着是娃娃脏了,其实还有我这么多年的愤恨与不甘,总算是都发泄出来了……”   “他答应我,往后每年给我买一个娃娃,我这才答应做他的手下,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渡厄君忽然把脑袋缩回壳里,过了一会儿,叼着个娃娃递给张小宝,“这个,便送你了。”   张小宝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千万年来,我壳里都快要塞不下来。”渡厄君笑起来,“结罗君也要吗?”   结罗君微微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和他有几分相像的娃娃:“你先前送给过我了,你忘了?”   他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这个娃娃,“我以前或许也有过这样的娃娃,只是我记不得了。”   他看像张小宝,“我是个异鬼,能修补神魂,也懂些医术,除此以外,我都不记得了。”   “啊?”张小宝面露惊讶。 第74章 番外·冥府调查报告(四)   结罗君看起来不愿意多谈,幸好渡厄君也在这里。   他慢悠悠地开口:“你又想糊弄过去,大人不是都让你看过生前经历了吗?你明明知道,自己是村中大夫,在雨天赶去救治病人之时不慎跌落山崖……”   “可那些经历我没有丝毫记忆,即便让我看了,我也只觉得像是他人所作所为。”结罗君垂下眼,“我不记得,也不认同,那跟不是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渡厄君无奈摇头:“你还是那么死心眼。”   他嘀咕了两句,“而且我也说了,我这双腿是先圣斩下,即便你医术再好,也治不好的……”   “可你从未试过,我也未曾用遍天下药,我自然不信。”结罗君微微抬起头,看向张小宝,“我与他们不同,在冥府之中,资历也不算老。”   “要是和他们这些动辄上万年的家伙比起来,也算是个新鬼。”   张小宝赶紧点头,在自己的本子上飞快记载:“我、我知道了,你不记得自己活着时候的记忆……”   渡厄君懒洋洋开口,看起来已经开始犯困了:“毕竟他是异鬼嘛。”   “人的魂魄若是被困在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会发生异变,变得不像人的魂魄一般。这类‘异鬼’多半会有些特殊能力,但也会因此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有的会狂暴,有的会渴血,像他这样,只是少了做人时的记忆,已经很少见了。”   “大人说,结罗君应当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害人,才会……”   “那只是猜测。”结罗君站了起来,“即便是大人,也无法什么都知道,更何况……”   他低垂下眼,“我并非良善之辈。”   “你还不困吗?”   渡厄君的眼皮已经慢慢往下落了,他一边吐泡泡一边往河底沉:“就快睡着了。”   结罗君无奈摇头,看向张小宝:“还有其他的,跟我过来吧。”   “哦哦!”张小宝赶紧跟了上去。   冥河边开着不少花,是张小宝认不出的品种,大多是红黑色调,和冥府的气氛相得益彰。   “我没有府邸,也没有地方可以招待你茶水。”结罗君说着,忽然变小到一般蜘蛛大小,找了朵花跳上去。   张小宝瞪大了眼,下意识弯腰凑近看他。   “……挨太近了。”结罗君微微摇头,“想知道什么就快点问,然后去下一家。”   他大概指了个方向,“那里是帝罪君的府邸,你要进去可要做点心理准备。”   对于这位掌管刑罚的帝罪君,张小宝也大概有所耳闻,咽了咽口水这才点了点头:“我想问的是,你既然全都不记得了,为什么会答应在冥府做事?”   结罗君沉默片刻。   就在张小宝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的时候,他才开口:“报恩。”   “我落下山崖,醒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了,过去的事全然不记得,但我身边有一只死去的蜘蛛精。”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勿善君猜或许是我曾经救过对方,那蜘蛛精想要救我,渡厄君说也许是蜘蛛精想要吃我,却没想被我奋力杀死,总之……我应该是因为那只蜘蛛才变成这样的。”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凭借本能,修补山中鬼魂野鬼的魂魄。”   “只是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其实是在不断消耗自己的神魂……”   他垂下头,“我即将消散之时,有曾经帮过的孤魂野鬼主动找了阴差……大人亲自过来了。”   “他告诫我不要随意使用力量,并在这里帮我建立了可以修补神魂的阵法。”   “最开始时,他也并未说要我做什么,只是我自己过意不去,想要帮他……”   “一晃眼,也就过去这么久了。”   张小宝挠了挠头:“感觉经常听见大家这么说。”   结罗君愣了愣:“原来大家都这样想吗?”   他沉默片刻,“说起来可能让人觉得狂妄,但我总觉得……那位大人让人放心不下。”   “我没打算离开,一个是觉得恩情还没报完,还有就是……担心大人。”   张小宝认真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一开始只是想帮上点忙,不知不觉,就开始操心大家。”   结罗君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别无二心就好。”   “冥府也不是没有出过叛徒,但大人一如既往,你……不要让他失望。”   张小宝赶紧答应,他总觉得这位结罗君看似和大家有些距离,但实际上,也是相当操心的个性。   而且,刚刚说了几句话,他们之间似乎也稍微拉近了些距离。   他才刚这么想,结罗君已经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我也没有别的可以说的了。”   张小宝遗憾站起来,听到他低声说,“你虽然不是鬼物,但若是受了伤,也可以找我看,寻常医术……我也是会的。”   张小宝愣了愣,回头露出笑意:“多谢结罗君。”   结罗君已经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不打算多说:“职责所在而已。”   “你最好还是别受伤给人添麻烦。”   张小宝一边答应,一边笑呵呵地往下一座府邸前去,即便到了目的地门前,他脸上的笑容也还没收敛干净。   大门刚一推开,经久不散的铁锈味和凄厉嚎叫迎面扑来,张小宝差点吓一个哆嗦。   “来了啊。”正坐在门前喝茶的帝罪君笑眯眯地看他,“我想着也差不多该来了。”   “帝、帝罪君好!”张小宝多少有些犯怵,他只听说之前事件里的妖怪都交给了帝罪君审问,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那些看起来相当厉害的坏蛋们一个都没扛过审问,这位帝罪君肯定是个狠角色。   帝罪君笑眯眯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着说吧,你的来意我都知道了,刚刚勿善君还在群里夸了你。”   “群?”张小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冥府十君的工作群。”帝罪君笑弯了眼,“你倒是应该就会也有群了。”   “哦哦!”张小宝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起来,“我还是不太习惯冥府和‘工作群’联系在一起。”   “当成一般企业就好了。”帝罪君笑容和气,指了指里面,“里面是审讯室,多少要见点血腥,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不带你进去看了吧?”   “好!”张小宝忙不迭答应,展开了自己的册子,“我知道帝罪君是负责刑罚的,种族应当是鬼吧?”   “自然。”帝罪君笑弯了眼,十分配合地回答,“我只比勿善君早来一些时日,算是她的同期,照你们看来,原本我们都是古代人。”   “哦……”张小宝懵懂点了点头,“但两位说话都没有那么……呃,文绉绉的味道?”   “我时常去人间,偶尔也会与人说话,毕竟刑罚也要与时俱进。”帝罪君喝了口茶,“实不相瞒,我还有驾照呢。”   张小宝错愕睁大了眼:“啊、啊……”   帝罪君显然已经从勿善君那里听说了什么,笑眯眯地自己走了流程:“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我为何留在冥府了?”   张小宝点头:“如果您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帝罪君给他续了杯茶,“说起来我也是上了年纪,也有不少唠叨想说,可惜平日里可没人会老老实实听我说话。”   张小宝呆了呆,觉得自己对这位帝罪君的印象似乎发生了什么转变。   他迷迷糊糊被帝罪君牵着走,怀着些许懵懂点头:“那、那我很乐意听!”   帝罪君端着茶杯开口:“先从名字说起吧。”   “你知道冥府十君的名字,有的是大人赐的,有的是自己起的,像渡厄君就是大人起的,希望他能渡自己,也渡他人,不过渡厄君自己觉得也很符合,因为他总是肚子饿。”   “至于勿善君的就是自己起的,她是想起个像坏人能威慑别人的名字,说是‘勿善’听起来就不像好人。”   张小宝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总觉得确实很符合大家的性格,那您……”   “我的是自己起的。”帝罪君靠着椅背,狭长的眼笑意盎然,“两个字都表明我的身份。”   张小宝睁大眼:“啊?”   “我出身帝王之家,非要说起来,还算是个皇子。”帝罪君像说起家常一般随口道,“也不用那么惊讶吧?比起龙和神话里的大人物,人间皇子,也只是小喽啰吧?”   张小宝结结巴巴:“可可可那是活的皇族啊!”   帝罪君忍不住笑起来:“勿善君当年也跟你有一样的反应,毕竟她也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其他人可就完全不把这当回事了。”   “我虽然出生在帝王家,不过母妃家世不好也不得宠,排行也靠后,注定是不会当皇帝的,不过因为当年完全没人期许过我将来成就大业,所以我倒也不觉得遗憾。”   “更何况,我天生有些不同。”   帝罪君顿了顿,“你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和旁人不同的。”   张小宝点头赞同:“大家都是不一样的嘛……”   帝罪君笑起来:“我说的,可不是这方面。”   “有些人生来就毫无同理心,有些人生来就残忍异常,有些人生来就喜欢疼痛……”   他眉眼弯弯,像在说自己“喜欢吃辣”一般随口说,“我就是这类人。”   “我喜欢看人流血痛苦,跪地求饶的样子。”   张小宝端着茶杯的手哆嗦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帝罪君玩很大吼。 第75章 番外·冥府调查报告(五)   “别害怕嘛。”帝罪君笑容温和,“我怎么会对你出手呢。”   张小宝松了口气:“也对啊……”   帝罪君喝了口茶:“只要你没做坏事。”   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可是真的有没做过坏事的人吗?”   张小宝又哆嗦起来:“我我我可能也就做过一二三四……件坏事吧。”   帝罪君饶有兴致问他:“你做过什么坏事?”   张小宝深吸一口气,带着忏悔的神情说:“……我以前抄过作业。”   帝罪君:“……”   张小宝看起来已经在回忆人生了:“我还骗过我爸妈我这成绩还没垫底……”   帝罪君:“……”   他露出忍笑的神情,“那可真是天大的坏事。”   张小宝哆哆嗦嗦问:“这得受什么刑罚啊?”   帝罪君坏心眼地笑弯了眼,慢悠悠放下茶杯,思索着说:“至少得被挠脚心一百下吧。”   张小宝有些迟疑:“……好、好像还能接受?”   帝罪君忍不住笑起来:“我骗你的。”   “我可不是想给你什么刑罚,就给你什么刑罚,你要不要受罚,还得看勿善君那边怎么判。”   张小宝松了口气:“这、这样啊……”   “是啊。”帝罪君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这是我和大人的约定。”   他回过神来,先笑,“可能要说起过去的事情了,你要听吗?”   “是!”张小宝忙不迭点头,展开自己的册子,“我准备好记了。”   “先说我是如何知道与一般人不同的吧。”帝罪君撑着下巴,“我记得,那时我大约七岁吧,母妃宫里抓到一个小贼。”   “是宫里新来的小太监,大概是还不懂事,不知道有些东西能偷有些不能,居然胆大包天偷了御赐的东西。”   他像是担心张小宝不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又解释了一句,“丢了御赐的东西,是连我母妃也要一起受罚的。”   “哦哦!”张小宝赶紧跟着点头,“我听说过,电视剧里也看到过!”   “嗯。”帝罪君应了一声,懒洋洋地说,“虽然说我母妃并不受宠,父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来一回,更不会轻易想到问起她的一只簪子,但这就像是个定时炸弹……”   张小宝发挥了一下想象力:“而且让别人知道了,是不是还有可能被打小报告到皇上那里啊?”   帝罪君忍不住笑了一声:“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母妃没什么威胁,也不会特别招致祸端。”   “不过最好还是能让他交出来。”   “我记得当时,我母妃又气又急,一会儿吓唬那个小太监说要杀头,一会儿哄他说交出来什么都好,但那小家伙还有几分骨气,怎么都不肯说。”   “我当时想给母亲分忧,就出了主意——他不过是个小太监,宫里也花不了钱,也到能在宫外置办宅子的程度,多半是把钱送回了家,我就让人先查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小宝赞同地点头:“帝罪君好聪明!”   “其实这时候他就已经怕了,说东西在家里,一定会交出来,但我却觉得惋惜。”帝罪君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还不懂隐藏,即便母亲夸我,我也看起来不太高兴,她就问我为什么。”   “我说可惜他招认的太快了,否则还可以多用些方法,即便不能被他人发现对下人用刑罚,也有很多方法。比如对外说他得了怪病,每日拔他一颗牙……”   张小宝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嘴。   帝罪君笑得眉眼弯弯:“啊,我母亲当时和你的反应一模一样。”   “她再三告诫我,千万不能对别人说这种话,也不能让人发觉我是这样的人,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我和别人不同。”   “不过纸包不住火。”   帝罪君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我兄长将要继位之时,疑心病重,即便我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也最好有个把柄在他手里才好。”   “我便假装让他掌握了我的把柄,他这才满意,与我达成交易,把我放去刑部,让我发挥所长,他也能安心坐他的天子之位。”   帝罪君露出一点笑意,“哎呀,那可真是我过的最畅快的日子了。”   张小宝不是很想知道他具体有多畅快。   帝罪君摇了摇头:“不过可惜,我那大哥不太争气,居然让别人把他从唾手可得的皇位上拉了下来。”   “我和他站在同一阵营,自然也只能同生共死了。”   他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一定树敌很多,那些在天牢里被我折磨致死的罪犯也有亲人……”   张小宝有一丝犹豫,小声问:“那帝罪君折磨的,都是坏人吗?”   帝罪君沉思片刻:“至少都是犯了当时律法的罪人。”   “若以当时的目光来看,居然妄图造反,自然是罪无可赦,但以现在的目光来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笑起来,“我从来不是制定律法的人,只是律法的执行者,换而言之,我从来都只是一把‘刀’。”   张小宝愣了愣:“那、那你是怎么留在冥府……”   “因为他们对我的量刑产生了分歧。”帝罪君笑眯眯指了指勿善君府邸的方向,“那时勿善君还不是冥府十君之一,当时的判官之首说我杀孽深重,但勿善君不同意。”   他笑弯了眼,“她当时修为尚浅,还不能幻化成大人模样,十几岁的少女在满殿怒目修罗鬼面前据理力争,说我是‘职责所在,不该问罪’。”   张小宝肃然起敬:“勿善君真是……”   他一时间似乎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帝罪君慢悠悠撇去茶水上浮沫,姿态优雅,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我当时觉得好奇,便和她搭话,说我也不怕疼,她不必为我得罪自己顶头上司。”   “她反而更生气了,插着腰瞪我,说‘谁是为了你’。”   帝罪君眼里带上笑意,“我便问她,‘那是为了什么’,她挺胸抬头,毫不犹豫‘自然是为了大人和公平’。”   张小宝也跟着笑起来:“是为了冥王大人和公正吧?”   “嗯。”帝罪君微微点头,“她说,大人叫她识字,学习历朝历代律法,就是要让她明断是非,她既然觉得不对,就一步也不能让。”   他面露赞许,“我当时夸她小小年纪已有一段风骨,结果被她跳着脚骂,说要判我蔑视判官。”   张小宝忍不住挠头:“像是勿善君会干的事。”   “后来他们僵持不下,只好把冥王请来。”帝罪君看着茶杯,“他翻看我的生死簿,而后问我,除了在狱中的犯人,我从未对其他人出手,是为何。”   “我如实回答——因为会祸及家人。”   张小宝错愕眨了眨眼:“啊?”   帝罪君笑起来:“怎么,你以为我会说些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事实便是如此,若没有刑罚,世人犯罪之前就不会犹豫,像我这样的家伙,就不会收敛。”   “大人当时对我说——”   张小宝竖起耳朵,打算把冥王大人曾说的名言警句记下来。   帝罪君笑弯了眼:“你虽然是个变态,但知道畏惧,也不算无药可救。放对了地方的变态,就是好用的刀。”   张小宝:“……大人说话就不能再斟酌斟酌吗。”   帝罪君哈哈笑起来:“这便是记录者的工作了。”   他收敛笑意,指了指幽深牢狱,“所以,我在此、这座牢狱在此的意义,就是对世人的警示,是自古以来,朴素的‘恶有恶报’的具现。”   张小宝愣了愣,这才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帝罪君刚刚的严肃仿佛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他笑眯眯靠近椅子里:“再往后走就是烛幽君的府邸了,他不是鬼,是个有些独特的树妖,不,准确来说,是半妖半鬼。”   “半妖?”张小宝对这个词语多少有些亲切,他站起来,“那我就前去拜访了。”   帝罪君懒洋洋摆手:“去吧。”   “烛幽君话少,但并不算脾气坏,实在不行,你就夸两句人圣。”   “人圣?”张小宝一脸懵懂。   帝罪君微微睁大眼,忽然露出个坏心眼的笑容:“原来如此,你还不知道啊。”   “那你到时候就先问问他,对人圣什么看法,对冥王什么看法,啊,人间不是常有那个问题吗?”   “你就问他——人圣和冥王同时掉进冥河里,他先救谁。”   张小宝看着帝罪君明显看热闹的笑容,有些含糊其辞地答应下来,默默下定了决心——这问题绝对不能瞎问。   他走出帝罪君的府邸,往前看见一座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地的住所——据帝罪君所说,烛幽君原型时幕天席地,所以对住所没什么要求。   他小心翼翼敲了敲门,两扇门吱呀一声往内打开,一身黑色长袍的青年端坐在案前,正好合上手里的报告。   他抬起头,目光古井无波,微微点头:“来了,坐吧。”   “哦、哦!”张小宝好歹也见了几位冥府十君了,这会儿深呼吸一口气,紧张在他面前坐下,斟酌开口,“烛幽君好,我来问些消息。”   “那个……人圣最近可好?”   张小宝清楚看到刚刚一丝不苟的烛幽君神色有了些波动,他微微抬起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很好。”   “你……难道也要报恩?” 第76章 番外·冥府调查报告(六)   张小宝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问“报恩”还是先问“也”。   他挠了挠头,最后决定实话实说:“我、我不认识人圣的,只是前几位教我,和您缓和关系可以夸夸人圣……”   烛幽君表情缓和:“原来如此。”   “问吧。”   张小宝赶紧点头,虽然心里好奇他和人圣的关系,但还是优先工作,摊开了自己的小册子。   “首先是种族。”张小宝严谨地问,“先前帝罪君说您是半妖半鬼,我就这么填吗?”   “嗯。”烛幽君微微点头,“这样就好。”   张小宝眼巴巴看他,烛幽君不明所以地回看。   两人沉默对视了一会儿,张小宝不得不开口:“那个,大人,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   烛幽君这才反应过来:“嗯。”   “我本体是万年成材的烛芯木,遭雷劫劈落后,一半生生不息,一半腐朽枯萎,半生半死之间跨越界限,因此也像半鬼半妖。”   他难得说这么长一串,张小宝赶紧奋笔疾书。   他说完又停下,张小宝又问:“那烛幽君当初是怎么来冥府做事的?”   烛幽君思索着:“我刚入人间,不懂人情世故,引发骚乱,当时冥王以为有妖物害人,想来抓我。”   “后来……”   烛幽君微微皱起眉头,“他觉得我有意思。”   “啊?”张小宝神色有几分茫然。   他觉得烛幽君大概是目前为止,冥府十君里最符合“一本正经”这个词的人了,冥王觉得的“有意思”,到底是哪个方面的“有意思”啊?   烛幽君微微摇头:“这你要问他。”   “这倒也是……”张小宝只好挠了挠脑袋。   他慢慢发现,这位烛幽君其实相当好说话,只是得问才会开口。   张小宝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册子,接着问:“那烛幽君在冥府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烛幽君简洁地回答:“打手。”   张小宝握着笔的动作僵了僵,最后叹了口气:“我已经快要逐渐习惯冥府的这种说法了。”   “能不能具体点?”   烛幽君点了点头:“我手下掌管阴差,日常的勾魂由他们分区域执行,但如果遇上拒捕的,或是什么麻烦的厉鬼、妖怪、道士、仙人拦路,就由我出手解决麻烦。”   张小宝哭笑不得:“烛幽君,这才是你的职责吧!怎么能说是打手?”   “是吗?”烛幽君看起来像是真情实感的觉得困惑,“可冥王一向是这么说的。”   张小宝到底还是没抵抗住内心的好奇,他瞥了烛幽君一眼,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现在气氛也不差,他于是斟酌着字句开口:“那个,烛幽君,其实我还不知道,您跟人圣……是什么关系?”   烛幽君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啊,是还需要调查家属吗?”   “家属?”张小宝微微张大嘴,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知道什么了。   烛幽君微微点头:“我原先也曾想过,到底该怎么介绍他。”   “无论说是‘妻子’还是‘丈夫’似乎都有些不妥,说‘爱人’又好像有些老派,‘对象’又多少有些轻佻……”   张小宝张了张嘴,忍不住笑起来:“我现在知道,人圣对于烛幽君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又特别的人了。”   “自然。”烛幽君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对我而言,他不是‘人圣’,只是司南星。”   张小宝似懂非懂,他认真点了点头,试着问他:“烛幽君不是鬼,即便要离开冥府,也不需要轮回投胎,那您有没有想过离开?”   烛幽君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想过。”   张小宝来了精神:“什么时候?”   烛幽君诚实地回答:“特别忙不能回家吃饭的时候。”   张小宝:“……”   “不过冥府一向不循规蹈矩,大多数时候我都能待在外头,因此还算不错。”烛幽君神情认真,“更何况,冥府十君各有所长,但除我之外,并没有特别擅长战斗的。”   张小宝张了张嘴,想说这几位恐怕随便拎一个出来,他都打不过,但想了想他自己妖力低微,于是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烛幽君看向他:“你看起来也并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   张小宝诚实地点头:“可能算一窍不通。”   烛幽君摇了摇头:“所以,我也不能放心,至少得找到一个能镇住恶鬼的存在……”   他若有所思地开口,“若是东海那位五爪金龙今后能够再成长些,或许能帮上忙。”   张小宝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冥府十君口中听到“放不下心”这类话了,他忍不住挠了挠头:“大家都很担心冥王大人啊,但我觉得那位大人如此强大,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他的劫数特殊,一旦放松,就是万劫不复。”烛幽君抬起眼,“而他一向得理不饶人,性格恶劣,无法无天,这天底下想要看他万劫不复的人如过江之鲫,太多了。”   “有些人想等他落魄时踩上两脚,而有些人会想方设法让他落魄,这也就是为何每次劫期,他都这边多灾多难。”   “啊?”张小宝大惊失色,“为什么啊,我觉得冥王人特别好啊!”   烛幽君动作顿了顿,像是觉得新奇般看他一眼:“原来如此。”   “我原本还想,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想法倒是特别。”   张小宝:“……打扰了。”   烛幽君以为他打算离开了,便问:“你下一处打算去哪?”   “就先问我吧。”一身惨白丧服的梦魂君一阵风似的飘进来,森然开口,“烛幽君,来活了。”   烛幽君当即站了起来,朝他们一点头:“先失陪。”   张小宝张了张嘴,震惊看向来去匆匆的两人:“啊……”   “有厉鬼作祟。”梦魂君简单说明了一下,在桌前盘腿坐下,“既然来了,你就顺便问吧。”   “哦哦!”张小宝赶紧答应,打开了手里的册子,“梦魂君的种族……是鬼吧?”   “嗯。”梦魂君应了一声,“职责是替有功德的鬼魂托梦,偶尔也帮勿善君那边梦中求证,总归都与梦有关。”   张小宝悄悄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   冥府十君大多穿的是冥府统一的黑色制服,只有几位喜欢穿自己的,梦魂君应该是其中穿着最像厉鬼的。   她这一身染血的丧服,说是刚从凶杀现场过来都有人信。   张小宝犹豫了,但还是开口询问:“梦魂君方便告诉我,为什么会留在冥府吗?”   张小宝觉得那张诡异的符咒面具后面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梦魂君的语气听不清喜怒:“你果然像他们说的一样,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   张小宝讷讷抓了抓脑袋:“我……”   “也不是什么坏事,当初若不是大人多管闲事,也没有如今的我。”梦魂君微微点头,“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要知道,我们都是鬼,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过往的故事,也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不是心有执念,多半也不会留在这里。”   张小宝认真点头:“我知道。”   “但我记得大人和我说过,重要的是记得自己是谁,大多数人,都和过去不同了吧?梦魂君……”   “我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梦魂君抬眼看他,“这是我自戕时穿的丧服,我至今没有脱下,就代表我从没忘,也不想要忘。”   张小宝思索片刻,认真点头:“那一定也有该记得的意义。”   梦魂君:“……”   她沉默片刻,最后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个老好人。”   “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我曾是名门贵女,被人诬陷清白,要我下嫁屠户。我不甘心认命,也不想侮辱门楣,就穿上丧服,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已死自证。”   张小宝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梦魂君并没有等他的点评,她自己说了下去:“我死后魂魄浑浑噩噩,看见家人哭着领回我的尸身,不知是哪里的‘才子’为我写了挽联、诗文,甚至惊动了天子,给我家族御赐了牌匾。”   “原本的污名被洗清,家中长辈趁机上奏,细数当时跟着风言风语贬损我家族的大臣,说是有人不想我与皇家联姻才特意诬陷于我,借势卖了好一份可怜。”   “天子垂怜,特意召了我表妹入宫……”   “听起来我这一死,皆大欢喜,是再有价值不过的了。”   张小宝下意识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梦魂君哼笑一声:“大人来找我时,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问他,我是否有功德,是不是一条命价值千金。”   “他却看穿了我。”   “我如果当真心甘情愿,又怎么会变成厉鬼,怎么会弥留于此,不愿离去。”   梦魂君安静端坐,身姿挺拔,脊背笔直,“我虽是自戕,但却是被所有人,一起推到了那条路上。”   “大人说,很多人死前都不怕死,但死后都会后悔,是人之常情。”   “他说我还算幸运,至少当真死了,要是还留了一口气,那才算麻烦。”   梦魂君静静注视着张小宝,“我的能力不是天生的,是大人赐我的。”   “他给我这份力量,让我好好推演,在当年,我要怎么样才能活下来,有尊严地活下来。”   “我要破了这一局,才能知道下辈子怎么活,才能离开。”   “这便是我的故事。”   张小宝也不由自主跟着正坐:“我都记下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虽然当年或许相当难以破局,梦魂君不如看看如今,多少还是有些改变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我去下一处了!” 第77章 番外·冥府调查报告(七)   张小宝觉得自己居然在冥府十君面前说了大话,大概是胆子特别肥了,飞快从房间溜走,赶紧朝着下一个府邸前进。   按照顺序,下一个不是笼夜君就是千傀君了。这两位有个共同点,就是没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张小宝谨慎地站在府邸门外,轻轻敲了门,门内传来一声“进来”。   张小宝推开门,有些紧张地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张小宝!我是来收集冥府十君相关信息的……”   “你、你你好……”   对面的人似乎比他还紧张。   张小宝愣了愣,一瞬间居然觉得有些古怪,见了这么几位冥府十君了,这位还真是……十分内敛。   对方穿着一身白衣,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不说,头上也带着个颇具武侠风的白纱斗笠,底下还有第二层防护面纱,一丝一毫都不露。   张小宝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声问:“您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他抓了抓后脑勺,刚刚还在他眼前的白衣青年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张小宝下意识回头,对方比他先开口:“别转过来!”   张小宝的脑袋硬生生卡在半路,生怕惊扰身后的青年一般缓缓转了回来。   他有一种错觉,在他身后的这位“冥府十君”,比起大名鼎鼎的危险人物,似乎更像是某种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张小宝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回过来,那我就这么问?”   “好。”白衣青年松了口气,“我是冥府十君的笼夜君,直接听从冥王大人差遣,平日帮忙做些整理阴差名册之类的文书工作。”   “啊,种族是鬼魂。”   对方似乎已经完全知道张小宝要问什么,十分配合的自己先回答了。   张小宝听得一愣一愣,赶紧接话:“哦,还有……”   “我为何会在冥府是吗?”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给张小宝开口的机会,“这要从我活着的时候说起。”   “哦、哦!”张小宝不敢回头,只好赶紧掏出纸笔记录,老实听他说下去。   “我与常人有些不同。”笼夜君的语气一向轻柔,“虽然冥府十君多少都与常人有些不同,但我的不同是外表。”   “我……”   他还未说完,一道声音急急传来:“千傀君!”   张小宝又要回头,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别回过来!”   张小宝:“……”   他一脸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有人叫“千傀君”,难道说……   张小宝迟疑开口:“难道千傀君也在这里?”   有人闷笑了一声,听声音还是笼夜君没错,但语调却全然不同:“我可是一开始就在这里。”   “啊?”张小宝有点懵了。   另一个笼夜君的声音难得这么着急:“在这里的一开始就不是我!千傀君变成我的样子骗了你!”   “这里也不是我的府邸,这是千傀君的府邸!”   张小宝错愕睁大了眼:“啊?那、那学的可真像啊……”   千傀君笑眯眯地开口,从他身后走出来,顶着笼夜君的外貌在张小宝面前站定:“我只是担心,笼夜君一向难以在人前说话,一会儿怕是说不出什么来,所以借用你的模样,先帮你把话说清楚。”   “你看,这不是基本已经快聊完了吗?”   他带着笼夜君一般无法露出的笑脸,对张小宝展示着自己的身体,“想来这位小兄弟还没有好好看过你的样子吧?”   笼夜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了柱子后面,低声嘟囔:“就算不是我自己做,看到我的身体摆出这幅样子,总觉得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但就算这么说,他也没有制止,看样子还是想要配合张小宝完成调查的。   张小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他左右看了看,小声开口:“那我接着问了?”   “不用问。”千傀君笑眯眯开口,“只要笼夜君愿意,我可以直接展示给你看。”   笼夜君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可以。”   千傀君笑了一声,摘下了的斗笠和面纱,露出难得一见的面容。   他的皮肤相当苍白,像覆着一层白雪,不仅如此,就连头发、睫毛上都像挂了霜。   张小宝愣了愣,想起生物书上曾经看过的图片,飞快反应过来:“啊!是白化病!”   千傀君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他看向躲在柱子后面的笼夜君,笑起来,“接下来的这些,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让我帮忙?”   “……我自己来。”笼夜君低声回答,“如你所见,我是个怪物……”   “在冥府也称不上怪吧。”张小宝小声纠正,“而且比起怪物,你应该更像病人。”   笼夜君沉默片刻:“你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老好人,难怪大人会选中你。”   “如今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种疾病,但在当年,我这样的孩子从一降生就是怪物。”   “我父母顶着流言蜚语把我养大,一直不让我露出面容,在家中帮忙干活——大人说这反而是阴差阳错救了我的命。”   “我的病见不得光,用布遮住皮肤,还能让我好受些。”   “不过因为家中交代过我,千万不能让人看见我的样子,所以我从来不敢摘下面巾,也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说过话,因此……”   张小宝恍然大悟:“怪不得笼夜君这般怕生!”   笼夜君苦笑一声:“我也想过要改,可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过来。”   “已经好很多了。”千傀君笑起来,“当年只要有人在你附近,你就想逃跑你。”   笼夜君无奈笑了笑:“我七八岁那年,村庄遇到了罕见的大旱灾,村民们试了各种方法,祭祀、挖井、借水,都无功而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人传言,说是村里养了我这样的妖怪,才召来了大旱灾。”   张小宝皱起眉头:“这、这也太……”   “他们本来要放火把我烧死,但母亲不忍心,偷偷把我放走,让我跑到山上去。”笼夜君站在柱子后面的阴影里,“我那时也不知道自己是生病了,我也怀疑过,我会不会是妖怪。”   “直到我遇见了大人。”   “遇见大人时,我还没有死,他告诉我我只是病了,并没有妖怪的血脉。”   “我当时高兴极了,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笃定自己是个人类。”   张小宝不知道该不该替他高兴,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悲哀。   “我当时就想跟大人走。”笼夜君轻声说,“不过大人说,他待的地方活人很难生存,说让我先好好活着,死后若是还这么想,就去告诉阴差想要找他。”   “说来也奇怪,我居然是盼着死后的日子,才好好生存的。”   “我记得大人的话,不让皮肤碰到阳光,尽量在夜里活动,也算是运气不错,我慢慢找到了在山里存活的方法。”   “当时,我以为自己生了病,又一个人生活在山林里,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没想到我居然比一般人还要长寿,好好活到了七老八十……”   张小宝点头夸赞:“在以前,活到七八十那可是非常长寿了!”   “嗯。”笼夜君笑起来,“其实等我上了年纪,反而能和一般人说话了——毕竟这样头发花白就没有那么显眼了,只是我看起来比一般人更苍白些。”   “我试着和一般人搭话,只是为了能在死后对阴差说得出那句——‘我与冥王大人约定,死后要跟随他左右’。”   千傀君笑弯了眼:“可结果你那时候还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又堵在冥河桥上不肯走,差点就把烛幽君召来了。”   “幸好那时候渡厄君从河里冒出了头,他急中生智,对着他说出了那句话。”   笼夜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和动物,或许反而能说上两句话。”   张小宝也跟着笑起来:“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嘛!”   “嗯。”笼夜君轻声答应,“我这一生虽然不幸,但也幸运。”   “我觉得如今这样就很好,还没想要离开。”   张小宝点了点头,看向千傀君:“那千傀君……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这可不行。”千傀君笑盈盈地回答,“我是个神秘主义者,不露出真身是我的信条……”   笼夜君慢悠悠地说:“他骗人的。”   “他是个擅长变化形态的白骨精,只是变得人太多,却把自己的模样忘记了。”   “哎呀,笼夜君真是记仇,怎么还揭我的老底呢。”千傀君笑起来,朝他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你别害怕,我除了是神秘主义,还是不杀生主义,和那种要剥了人皮才能变得像人的一般白骨精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我要只是一般白骨精的话,大人也不会留下我了。”   千傀君笑意温和,“我的职责便是变成大人参加他不想参加,但是冥王又不得不露面的无聊活动,以及偶尔做做卧底,探查消息。”   “作为交换条件,冥府往来所有存活过的凡人生死卷轴都任我查看,直到我想起来自己是谁。”   笼夜君摇了摇头:“你都好多年没去找了。”   “又有什么要紧嘛?”千傀君笑弯了眼,“你看冥府这些来来往往的凡人,有几个能一生顺遂,过得平安喜乐?”   “我如今作为妖怪过的也挺好,何必非要想起以前的苦日子。”   张小宝想了想,赞同地点头:“也对。”   “只要自己不在意,想不想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这下你的调查就完成了。”千傀君笑眯眯看他,“该去找冥王复命了?”   “也不用复命,我把卷轴交给怜春君就好。”张小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怜春君往前是负责和人间联络的,和我要做的事大同小异,大人说,等我正式把工作建立起来了,就派怜春君来给我坐镇,就像当初三界互助委员会那样。”   “这样啊。”千傀君笑眯眯看向他身后,“既然如此,怜春君也不用他再跑一趟了,自己出来吧?”   “哎。”怜春君轻轻叹了口气,从他们身后出现,“旁人看见都没点破,怎么就你最不识相呢,臭骷髅架子。”   “咦?”张小宝有些惊讶,“怜春君?”   “傻小子。”千傀君哈哈笑起来,“她担心你遇见麻烦,一路悄悄跟着你呢。”   张小宝面露感动:“怜春君……”   “可别哭出来啊。”怜春君嬉笑着开口,“要是实在记着姐姐的好,回头给我烧两件漂亮衣裳吧。”   “往后大家就是同僚,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张小宝认真点头:“我一定好好工作,努力能帮上大人的忙!”   “哦对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绕开冥河边上。”怜春君掩唇笑起来,“小太子心血来潮,要试试自己能不能在冥河游泳,大人正在边上看戏呢。”   “也不知道这群胡闹的能搞出什么乱子来,你可小心点别被波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我一滴也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