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名:人类幼崽废土苟活攻略   作者:秃子小贰   简介:#两个小孩闯末世#   颜布布是佣人的儿子,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他得伺候小少爷封琛一辈子。   小少爷封琛,冷硬得像一颗极度低温里的子弹,锋利尖锐,裹着厚厚的一层坚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颜布布的眼里却只有封琛,他将自己唯一的玩具递上去:“哥哥,送给你。”   “谁是你哥哥?”封琛垂眸冷淡地问。   颜布布嘬着手指笑:“哥哥笨,你就是哥哥呀。”   封琛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跟屁虫,哪怕颜布布用最热烈的眼神看着他,用最软的声音喊着哥哥,他也不喜欢。   可在末世来临时,十二岁的封琛,却带着幼小的颜布布踏上了逃亡之路。   地震、洪涝、严寒、酷暑、疫病,以及变异的动植物。两个孤单的孩子,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城,共同面对这个面目全非,危机四伏的世界。   在那些挣扎求生的岁月里,封琛一次也没想过要将颜布布抛弃。   颜布布就是他的全部。   ——你用玫瑰般的唇吻我,子弹便绽出了花。   #悬崖缝里生出的两株小苗儿,在末世风雨里互汲养分,相依长大#   1V1哨向文含有些许赛博朋克、废土元素   封琛攻,颜布布受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青梅竹马 末世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琛,颜布布 ┃ 配角: ┃ 其它:惊险,绝境求生,哨向   一句话简介:一起长大,努力活下去   立意:不管身处任何困境,都有一颗向上的心 第1章   封琛每次回忆多年前的那场灾难,都想不出事先有丝毫预兆。   如果硬要找出一点苗头,不知那天弄丢了颜布布送给他的背包挂件算不算。   2105年.4月7日   “封少爷,飞机半个小时后起飞回国,我们现在就要离开集训地,您还有什么行李要收拾吗?”   一名军官站在陈设简单的单人宿舍内,微微低头,声音恭敬。   他对面是一名身形匀称的少年,正对着镜子整理西装领结。镜子里的那张脸非常俊美,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稚气轮廓里却透出几分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封琛没回话,转头往屋外走,军官拎起皮箱和背包跟了上去。   宿舍楼外的草坪上站着几名少年,正在互相握手告别,在看见封琛后,都不觉停下了交谈,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住。   封琛目不旁视地走向大门,阳光从侧面洒落,让他有些苍白的皮肤,显出类似玉器的冰凉质地。   一名少年看着他背影不甘地低声道:“这次雏鹰特战集训,又让这家伙拿了第一名。”   “主要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发烧,状态不好,明年再把他比下去。”另一名少年安慰道。   “可是明年我就十五岁了,超过了雏鹰特战的年龄上限。”   “啊,那怎么办?封琛好像才十二岁,我们岂不是还要被他打败三年?”   “不用和他比,他就是个怪胎。”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封琛却依旧面无表情,上了大门口候着的吉普,风驰电掣地离开了集训地。   半个小时后,附近的军用机场,一架小型私人客机冲上天空,向着遥远的合众国飞去。   机舱里,军官在电视新闻背景音中,整理那些未放好的行李。封琛靠坐在座位上,将集训期间一直关闭的手机打开。   屏幕亮起的瞬间,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母亲:封琛,等你集训结束,我们全家人就去岛上度假。   母亲:封琛,你陈叔叔要在宏城进行竞选总统的演讲,你爸爸是他多年的朋友,我们得去一次,所以只能让王副官来接你了。   封琛垂眸看着后面那条信息的日期,显示就是昨天,他放下手机,耳边传来新闻女主播的声音。   “……不知道封在平将军会不会出现在陈思泽执政官的演讲现场——”   女主播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视被关闭,封琛将遥控器扔到面前小桌上,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不耐烦。   军官回头,试探地问:“封少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封琛摇摇头。   他其实的确有些不舒服。这几天总会不明原因的低烧,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就恢复正常,所以他也没有当回事。   现在他又有了低烧的感觉,忍不住抬手探了下额头。极会察言观色的军官低低询问几句后,便将行军背包放下,去找空乘拿药。   客舱内只剩下封琛一人,他看向那个黑色的行军背包,突然发现上面的一个挂件不见了。   那是个棕色的绒毛配饰,也许是只熊,或者是只兔,他并没有仔细看过。只是偶尔感觉到有什么在和背包轻微相撞,才会突然想起。   当然,也会捎带着想起颜布布。   颜布布经常会在他出门前,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塞进他背包,所以他曾在笔试时,拿着和橡皮擦相似的巧克力擦考卷,也曾在械斗教官的注视下,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塑料小剑。   他很生气,但颜布布只有六岁,所以他只能呵斥,用凌厉的语气和目光进行威慑。   他这套对别人很有效,不管是谁都对他敬而远之,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颜布布。   颜布布脸皮奇厚,刚被他训一顿,又会顶着那头小卷毛往他面前凑。   封琛只能忍,选择漠视颜布布的存在。反正再过上几年,他就要进入军校,而颜布布便会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这次他没有将挂件扔了,并不是他喜欢这个玩意儿,而是他已经习惯漠视,习惯将属于颜布布的一切痕迹都漠视掉。   “少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飞机还要好几个小时才到。”待封琛服下药后,军官接过水杯询问。   封琛点了下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遮光板被放下,椅背调低,身上搭上了一条毛毯,很快便在单调的飞机嗡鸣声中沉沉睡去。   。   阳光很好,女佣阿梅做完事后,匆匆回到佣人房,抱出被子晾晒在小院的绳上。   看着被子中间那团深色的濡湿,阿梅沉着脸问道:“顔布布,你昨晚睡前是不是又喝水了?”   房檐下站着名五六岁的小男孩,两手插在深蓝色背带裤的胸兜里,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卷发,垂头丧气地道:“是的。”   “不是给你说过睡前别喝水吗?”   顔布布用穿着运动鞋的脚,轻轻踢着面前的桌腿,声音很小地回道:“因为有些渴,睡不着,就喝了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就是水杯那么多的一点点。”   “满杯?”   “……嗯。”   阿梅将被子展开,觉得有些头晕,伸手摸了下额头,估计着又在低烧,便略有些烦躁地道:“哪个六岁的小孩还尿床?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以后就算口渴,睡前也别喝太多。”   “知道了。”   顔布布见阿梅不再说他,又问道:“妈妈,少爷是不是今天回来呀?”   “是吧,昨天王副官就去接他了。”   顔布布的大眼睛里迸出欣喜,在原地蹦了两下,头顶柔软的卷毛也东倒西歪,滑了两绺搭在耳朵上。   阿梅转头看了他一眼,沉着脸叮嘱:“布布,少爷回来后,你也别老是往他面前窜,不受人待见,知道吗?”   “知道了。”顔布布嘻嘻笑,被太阳照得微微眯起眼,他张开手臂,开始快乐地转圈。   阿梅知道他只是嘴上答应得好,却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往主楼走,嘴里叮嘱:“桌上盘子里有块蛋糕,洗了手再吃。”   顔布布一边应声一边转圈,视野里是不停旋转的蓝天、佣人房,还有妈妈走进主楼的背影。   他平常可以这样转上好久,但现在才转了几圈,便感觉到了头晕目眩,踉跄着站不稳。   他想去扶旁边的小桌,脚下却像是踩着棉花,醉酒般摇晃了几步后,跌坐在地上。   顔布布有些愣怔地看着前方,看院子里的草坪如同海水般起伏,看远处的笔直楼房像是被风吹过的麦田,一茬茬弯下了腰。   地底深处传来隆隆巨响,如同掩埋着一头不知名的猛兽,在发出沉闷的吼叫。   大地剧烈震动,头顶的水泥板发出咔嚓断裂声,摔落一截砸在颜布布身旁。四处弥漫的粉尘和房屋倒塌的巨大声响中,他无法站起身,只本能地往前方爬。   “布布——”   他隐约听到主楼方向传来妈妈的嘶声大喊,刚想开口回应,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   飞机正在下降,封琛透过舷窗,看着下方熟悉的城市。   海云城三面环海,当中一座建筑格外醒目,高达千米,直插云霄,那是海云市的地标建筑海云塔。   阳光从舷窗外透进来,给少年白皙的肌肤镀上一层淡金,眉眼间的冷漠也冲淡了几分,五官更显俊美。   “少爷,等会儿直接回家吗?”军官问。   封琛刚睡过一觉,低烧退去,精神好了许多,道:“直接回家。”   飞机加快了下降速度,起落架接触地面,稳稳地在跑道上滑行。   军官站起身,要去打开行李架盖,封琛也去解腰上的安全带。   砰!   舱内某处突然发出声异响,机身猛烈地颠簸了下。   军官嘴里嘟囔着:“怎么回事?跑道上没有清障吗?”   封琛下意识看向窗外,眼前发生的一幕却让他瞳孔骤缩,整个人凝成了一尊雕塑。   远处的航站楼已倾斜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并不胜负荷地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粉尘。   白色烟雾中,有人在向着停机坪奔跑,平坦的路面却突然裂开宽缝,像玻璃窗的裂痕迅速蔓延,瞬间便将那些奔跑的人吞噬。   隔着密闭的机舱,封琛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他还来不及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飞机便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   座位上方弹出了氧气罩,军官大喊道:“别慌,是暴袭,都坐好。”   后面两名空乘也赶紧坐下,拿对讲机向机长询问情况。   飞机摇晃着冲向前方,封琛看见机侧的跑道和草坪,如同被一双巨手揉捏拉扯,有些被挤压隆成小山包,有些则断裂塌陷,坠向新生的裂缝深处。   砰!又是一声巨响,飞机向着左方倾斜,皮箱从行李架上落下来,翻滚着砸到了机舱左壁。   在两名空乘的尖叫声里,封琛用手紧紧抠住座椅板,眼睁睁地看着两架停在停机坪上的飞机,滑入一道深不见底的宽缝里。   “快戴上氧气罩。”军官对着他大喊。   封琛回过神,迅速扯过面前摇晃的氧气罩扣上,再遵循集训时学过的救生知识,俯下身,头部埋向膝盖,小腿向后收紧。   飞机后方的跑道在成片垮塌,前方跑道则扭曲成蚯蚓状,颠簸不平。机师应该是想重新升空,但已经提不起速,只跌跌撞撞地往前。   机舱内冒出白烟,报警器尖声鸣叫,飞机摇晃得几次像要倾翻,最终突然急拐向右,冲向了右边草坪。   一股撞击的大力突然袭来,封琛整个人向前飞出,又被安全带死死扣回座椅。在空乘惊恐的尖叫声中,他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第2章   颜布布蹲在桌子下方,周围一片黑暗。他最初还呼救哭喊,时间长了,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感觉到无聊,一下下抠着脚边的桌腿。   当外面突然有了动静,光亮照射进这块逼仄空间时,他不适应地眯起眼,看见一道逆光的瘦削身影。   “颜布布,出来。”清亮中带着疲惫嘶哑的声音响起,那身影对他伸出了手。   两人对视几秒后,颜布布的眼睛放出光彩,小声喊了句:“少爷。”   他被抱了出去,紧搂着封琛脖子,将脸埋在他肩头上。   封琛刚抱着人退后,便又是一阵余震,顔布布方才藏身的木桌被石块压了个粉碎。   封琛腾出手去捏顔布布的肩背:“痛不痛?”   顔布布吸着鼻子摇头:“不痛。”   他头上的卷毛随着这个动作摇晃,柔软地拂过封琛脖子。   封琛分别捏他手臂大腿,还压了几下小腹和胸膛。   “这里痛吗?”   “不痛。”   封琛将人放下,顔布布就牵着他衣角,茫然地环视周围。   别墅成了废墟,一切都面目全非,顔布布惶惶然地问:“少爷,我们这是到哪儿来了?”   封琛哑声道:“我们还在家里,只是发生了一场地震,家已经塌了。”   顔布布先是一怔,接着变得紧张:“那我妈妈呢?”   封琛抿着唇一声不吭,只抬起手背擦拭额角的汗水。   顔布布扯了扯他衣角,央求道:“少爷,我要妈妈。”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顔布布音量逐渐提高,拽着封琛衣角,将他扯得左右摇晃。   “我要妈妈,少爷,我要妈妈,我妈妈呢?”   封琛终于开口道:“我没看到你妈妈,可能她去了其他地方。”   颜布布执拗地追问:“妈妈开始去了主楼,怎么会去其他地方呢?”   封琛脸色有些不好。   他是从机场走回来的,走了好几个小时,都顾不上喝一口水,喉咙干得上下壁都黏在一起。头也阵阵晕眩,手脚发软,想来又在开始低烧。   他刚才先找的主楼废墟,看见了阿梅几人的尸体,也在倒塌的密室里,找到了父亲藏着的密码盒。   然后才在佣人房发现了颜布布。   短短几个小时,他的整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此刻内心的害怕并不比颜布布少。只是他生性克制,所以将那些情绪强行压住了。   顔布布的追问让他无力招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心烦意乱地道:“我没见着你妈妈。”   顔布布却转向主楼,定定看着那堆废墟,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已盈满泪水。   “顔布布——”   顔布布从封琛手下挣脱,飞快地爬上废墟,去推那根最长的廊柱。   他两脚使劲,皱着一张糊满灰痕的脸,细小的脖子也鼓起了青筋。   封琛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余震再次袭来,才冲上废墟,不容分说地将他一把抱起,搂在怀中往石堆下跑。   “我要救妈妈!放开我,我要救妈妈!”   顔布布在他怀里挣扎,大声哭嚎,扑腾着两条腿往地上滑,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   他力气在这刻空前的大,封琛竟然制不住他,眼见旁边的水泥板在下陷,便将他夹在腋下,狼狈地冲了下去。   到达安全的平地后,封琛手一松,将顔布布扔在地上。顔布布在地上滚了半圈后,爬起来就往废墟上跑,被封琛一把扯住了后衣领。   顔布布挣脱不开,转身去掰封琛的手指:“放开我,放开我。”   “顔布布,你冷静点。”封琛揪住他衣领往后扯,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你救不了你妈妈,我也救不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救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你明白吗?”   顔布布不明白。   “不,我要救,我要救妈妈。”   封琛将他的头按在胸前,喘着气沙哑地道:“顔布布,别闹了,我刚看见了你妈妈,她已经死了。”   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顔布布瞬间停下所有动作。   封琛试探地松手,他便往后踉跄两步,如同不能呼吸般,大张着嘴痛苦地喘息。   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没谁去管地底深处时不时滚动的闷响。   封琛舔了舔干涩的唇,视线扫过远方,突然神情大变,拽着颜布布的胳膊就往院外走。   颜布布踉踉跄跄地跟着,被封琛塞到了院外小花园的假山洞里,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少爷——”   “别说话。”   封琛厉声低喝,打断了他。   脚步声响起,至少十来个人从假山旁经过。封琛从缝隙往外看,只能看见他们腰间冰冷的枪柄。   “快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盒子,保安说他家儿子刚回来,把人也要找到。”   “是。”   陌生男人的话音刚落,别墅内就传来机器启动声,还有水泥砖被掀翻的重响。   假山洞很狭窄,两人紧贴着没说话,随着一波波余震,本就裂痕遍布的假山,往下沙沙掉着沙石。   “上尉,发现了几具尸体,怎么处理?”   封琛察觉到怀里的顔布布身体突然僵硬,连忙用手按住他肩,示意他不能出声。   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尸体……死者为大,就地掩埋吧。”   “是。”   “等等!”   沉默片刻后,上尉继续道:“不对,少了两个男孩。”   封琛听到这里,趁着没人注意,拉着顔布布出了假山,躲在那些歪七倒八的树干里,猫腰往前行。   太阳快落山了,两人身形也不大,掩映在斑驳树影里,很快就离开了别墅范围。   顔布布不断回头,封琛低声道:“别看,快走,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泥腥味,夕阳穿透厚重的灰土,惨淡地照着满目疮痍的大地。整个别墅区一片死寂,车道歪歪扭扭,路面有纵横的裂缝,横倒着一些树木。   顔布布紧抓着封琛,亦步亦趋地跟着,封琛偶尔会开口提醒他注意脚下,遇上稍宽的裂缝,便将他夹在腋下拎过去。   他们没有走别墅大门,而是翻过垮塌的铁栏,进了片树林。在里面跌跌撞撞撞地走了一段后,顺着小路下山。   到了山脚,封琛知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便停下脚:“坐下休息会儿。”   两人随便拣了块大石坐下,封琛取出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了颜布布。   颜布布没有接,他肩背开始耸动,发出断续的抽泣。   封琛便收回手,低头喝水。   颜布布顺着石头滑下去,蜷缩成一团侧躺着,脸就贴着冰凉的地面。   “颜布布。”封琛喊了他一声。   顔布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呜咽,像是受伤小兽的悲鸣。   封琛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起身往山下走。   颜布布听到动静,终于睁开了眼,泪眼朦胧地看向封琛大步行走的背影。   少年挺拔的背影还带着几分单薄,很快就消失在道路转弯处。   顔布布不转眼地盯着,确定他不会再冒出来,又重新躺了下去。   只是没过几秒,眼泪更加汹涌地从眼里流出,淌过脏兮兮的鼻梁和额角,蔓延而下。   哭声越来越大,开始变得撕心裂肺,还夹杂着含混的妈妈。   他就那么大张着嘴,手里抠着一小块砖石,眼泪和涎水都滴落到脸下粗糙的砖石里。   哭一阵后,他又猛然抬起头,去瞧道路转角,再失望地倒下去。   过了很久,哭声渐渐平息,四周也随着安静下来。   这是种不同于往常的安静,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隐约的电视和汽车鸣笛。死一般的沉寂,如同时间和空间都一起凝滞,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流动。   顔布布坐起身,红肿着眼睛打量四周。   太阳已经落山,最后一丝光线也快消失,远处没有一点灯火。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狗叫,拖着长长的音,凄厉哀怨,像是狼嚎。   颜布布心头的悲伤已经被恐慌驱走,警惕地转头左右看。   “少爷,少爷。”他沙哑着嗓子,对着大路方向喊了两声。   没有得到回应,顔布布愣愣地坐着。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跟着少爷走。此时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满满都是惊恐和绝望。   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少爷,而且打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长大后会伺候少爷,会跟着他一辈子。   妈妈已经没了,少爷如果不要他,那他该怎么办?他以后伺候谁去?   顔布布一骨碌爬起身,飞快地往前跑。   他满心都是惶惶,想着要追到少爷,让他带自己走,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只要别将他丢下就行。   他没留神脚下,摔得扑通一声,也没有呼痛,在地上翻了个滚儿,又迅速爬起来继续跑。   刚跑到封琛消失的转角,他就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仅存的一丝天光下,有人正坐在石块上,长腿半伸半曲,双手搁在膝头,微微阖目。   他的侧脸陷在阴影里,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只是睡着了,睫毛低垂,不明显地颤动着。   顔布布眼眶热热的,心里既有着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有份莫名的委屈和酸楚。   “少爷。”他抬起衣袖擦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封琛没有回话,但顔布布看见他转头朝向了自己。   顔布布一步一步挪过去,在他身前蹲下,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角,再慢慢攥紧。   紧得活像生怕他突然跑掉似的。   顔布布的眼睛在黑夜里放着光,像一只被抛弃,又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无比谨慎,却又难掩热烈地唤了声:“少爷。” 第3章   “哭好了?”封琛问。   颜布布抽抽鼻子,沙哑着嗓子道:“哭好了。”   封琛拍拍身旁的石头,示意他坐,从背包取出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了他。   待他喝完水,又掏出仅有的两块军用干粮,递过去一块。   顔布布一口咬下去,像是咬在了木头上,硬邦邦的,也没有饼干的甜香。   他怀疑这饼干已经坏了,但瞧见封琛正在吃,便没敢吭声。   封琛吃东西一贯优雅,哪怕一身狼藉地坐在废墟旁吃干粮,也能吃出身处高级餐厅的感觉,不紧不慢的嚼着,丝毫看不出这食物难以下咽。   顔布布却截然相反,两手握住饼干,先是用门牙,接着换成大牙,再换成门牙,在那儿费劲的又咬又磨。   封琛将干粮吃完,转头看向顔布布,发现他的干粮才咬了个缺,正梗着脖子往下咽。   “别翻白眼。”   “嗯……我不是故意的,有些难吞。”   顔布布侧过头,继续用大牙咬饼干,封琛看了他片刻,问:“这干粮就那么难咬吗?”   虽然军用干粮抽干了水分,原材料又经过压缩,口感的确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咬不动。   顔布布瞥了他一眼,没说自己门牙松动了两颗,只用力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啊!”顔布布张大嘴,满脸茫然地看着封琛。   封琛陡然见他一排门牙里多出个黑洞,也不由一怔,接着就反应过来牙崩掉了一颗。   “别动,我看看。”   顔布布张着嘴,任由封琛从他嘴里将掉落的那颗门牙拿走,又皱着眉仔细看他的牙龈。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封琛摸出手电对着他嘴里照。   顔布布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关不住风:“少爷,我系不系也要吸了?”   封琛看了他一眼:“没事,不会死,只是换牙。”   “换牙?”   “每个人都会换牙,你已经六岁,也该换牙了。”   颜布布发了会儿愣,用舌头顶那个缺口,封琛在包里取出一小罐鱼子酱,用内盖里自带的小勺舀了满满一勺。   这鱼子酱还是刚才在家里厨房位置翻到的。他将顔布布的干粮拿走,将鱼子酱涂在上面,勺子小心地避开了被顔布布口水濡湿的那一块。   “少爷,陈副官去接你,那他人呢?”顔布布问。   封琛手下微微一顿,垂着眼眸道:“飞机出事,陈副官没了。”   颜布布揉了揉眼睛,又问:“那先生和太太呢?”   “不知道。”   “啊?”颜布布愣愣地看着他。   “通讯断了,联系不上他们,所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封琛将饼干递给他,“快吃,吃完了咱们就走。”   离开时,颜布布转头望向半山腰别墅方向,封琛也没有催他,只静静地等着。   “少爷,妈妈睡在那里会冷吗?”   封琛沉默片刻后道:“不会,她没在那儿了,她已经去了天上。”   顔布布重重地抽了口气,侧头将眼睛在肩上擦了擦,点着头说:“嗯,妈妈去了天上,那里有很多好起的,好玩的,还有爸爸,她肯定不会冷。”   他转过头,很自然地去牵封琛左手。   刚才逃跑时不觉得,现在封琛就不太适应这种亲昵的举动,左手下意识往后避了下,让他牵了个空。   顔布布却继续伸手,将他衣摆牵住,仰头问:“少爷,我们走吗?”   封琛垂眸瞥了眼衣摆,转开视线说:“走吧。”   因为极致的安静,所有动静就很明显,除了脚步声,还有哒哒哒的闷响。那是颜布布挎着的布袋,带子太长了,便不断碰撞他膝弯。   封琛停下脚,从他头上取走布袋,调整锁扣,将带子缩到最短。   这是厨娘刘嫂买菜的布袋,容量很大,深蓝色的布面上,印着天天超市几个字。   顔布布重新挎好布袋,这下长度只到他的大腿,勉强算是合适。   “哈!”他看向封琛,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在手机光线的折射下,他的脸虽然遍布污痕,眼皮也肿着,眼珠子却黑得发亮,牙齿也白得晃眼。   最醒目的便是门牙处的那个黑洞。   顔布布见封琛视线落在自己门牙上,又敛起笑闭上了嘴。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到了大街上。   好几处废墟正燃着大火,将四周映照得明明灭灭,熟悉的街道已面目全非,两侧高楼大多数已经坍塌,街上滚落着大块碎石。   不断有军用直升机从头顶轰隆隆飞过,雪亮的光束刺破夜空,远处传来尖锐的警报声,也不知道是消防车还是医疗车。   封琛心头涌起了强烈的不真实感,有些恍惚地停下脚步。   路上遇到的其他幸存者,脸上丝毫没有能侥幸存活的欢欣,或悲痛,或麻木。也许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埋在瓦砾下,也许亲人失联生死不知,也许上一刻还在通电话的恋人,下一刻就没了声音。   街面坑坑洼洼,既要防止摔跤,还要提防那些水泥板断口处的钢筋,顔布布紧抓着封琛衣角,很努力地在走。   他知道自己不能成为拖累,必须要跟上封琛的脚步,所以哪怕绊上一跤,也会迅速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抓封琛衣角,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封琛速度并不快,在察觉到顔布布又是一个踉跄后,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直接将他拎过了脚下的土包。   “谢谢。”顔布布站稳后小声道谢,又去牵封琛衣角。   封琛这次却没让他牵,反手将他的手给握住。   掌心里小孩的手小而柔软,没有那种潮湿的黏腻感,封琛觉得还能接受。   走了一阵,右边巷子里聚集了一群人,还有哗哗水声,封琛牵着顔布布也走了过去。   这些人围着一口水井,井旁放着蜡烛,有人蹲在地上洗脸,有人干脆脱掉衣服,只穿着内裤,从头到脚地冲刷着身体。城市里大小管道被震断,这井水虽然有几分浑浊,但只要不直接饮用,擦洗身体还是可以的。   封琛让颜布布站在旁边,自己去井台旁拎了个没人用的空桶,排在后面。   “还好地震没有引起海啸,不然咱们都完了。”   “怎么没有海啸?云区靠海那一块都被淹了,只是咱们海云城虽然三面环海,但是市中心地势高,只要不是几百米高的浪头,就是安全的。”   “那就是没有特别大的海啸嘛。”   ……   排队打水的都是男人,封琛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在里面显得有些单薄,但他身姿挺拔,背影比其他人都显眼。   颜布布站在一旁,他的脸虽然脏,却看得出五官很精致漂亮,一名带着女儿坐在旁的女人盯着他,终于没忍住问:“小朋友,你和谁一起呀?”   颜布布转头看着她,也看见了那名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他不想被小女孩看见他掉了颗牙,就没有做声。   “排队打水的那人是你哥哥吗?”女人又问。   颜布布听到这话后,有点紧张地转头看了眼封琛,见他似乎没有听见,又才转回头,声音小小的说:“不系。”   “什么?”女人没有听清。   “他是少爷。”颜布布放慢了语速。   “什么?他是什么?”   颜布布没有再回答,转回身继续看着封琛的背影,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以前的确会追着封琛喊哥哥,但封琛从来不回应,还冷冷地问他:“谁是你哥哥?”   “哥哥笨,你就是哥哥呀。”颜布布笑得眉眼弯弯。   封琛却不会对着他笑,只会沉着脸转身离开。   颜布布逐渐明白,封琛并不喜欢自己喊他哥哥,也不喜欢自己追在他身后跑。所以他只称呼封琛为少爷,在封琛放学回家时,也不再第一时间冲上去迎接,只躲在篱笆后面偷偷的看。   封琛已经打好了水,提到边上招呼颜布布:“颜布布,过来。”   颜布布立即小跑了上去。   封琛从背包里取出一条毛巾,浸湿后拧干,递给颜布布:“洗下脸。”   颜布布将冰凉的毛巾铺在脸上,哭得有些肿胀的眼睛很舒服。毛巾里还带着股好闻的味道,他深深吸了口气,半仰着头,就这样一动不动。   “你不会洗脸吗?”封琛的声音响起。   虽然他只是单纯的询问,但颜布布还是一个激灵,飞快回道:“我会洗。”   颜布布开始搓脸,像是想证明给封琛看,他搓得格外用力,毛巾过处,鼻子嘴巴都被扯变了形。   他觉得已经洗得差不多了,抬眼去看对面的封琛,见他不出声地瞧着自己,便要接着搓,却被封琛出声阻止:“行了,别再洗了,把毛巾给我。”   封琛接过毛巾,浸在水里清洗了一遍,说:“过来。”   他开始洗颜布布的脖子和耳根,低声嘱咐:“不要对别人说出我们的来历和姓名,知道吗?”   顔布布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洗完脸,封琛又冷敷了颜布布红肿的眼皮,接着开始擦他头发。   颜布布被揉得东倒西歪,瞥见旁边那些正在洗澡的人,一边稳住脚底,一边低声道:“少爷,他们在洗澡。”   现在虽然才四月份,但气温却像是往年的六月,市里面就算在夜间也不冷,很多人都在这里洗了澡。   封琛手下不停,嘴里道:“小孩儿不能洗,就这样也能弄干净。”   擦完后,颜布布的头发有些湿润,那些卷儿更明显,乱七八糟的堆在头顶。   封琛开始拍他身上的灰,一掌拍在腿上,他就是一个趔趄。   封琛将他拉回面前,放轻力度,拍得差不多后,说:“去一边等着。”   颜布布站去旁边,那女人看着他洗得白白净净的脸,给旁边人说:“这小孩儿长得可真好看。”   “是啊,可是没有大人跟着,大孩子带小孩子,哎。”   “大人应该是没了吧,一对哥俩,可怜啊。”   颜布布背转身,假装没有听见。   封琛重新打来一桶水,将整个头都浸了进去。   从离开别墅区,他就感觉到自己又在发烧,头也晕沉沉的。   地震破坏了海云城的机场和道路,他目前没法离开,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心中满是焦虑和彷徨。   何况现在不止他单独一人,还带着个六岁的颜布布。   冰凉的水淹没至脖颈,寒意让他清醒了些,焦躁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父亲所在的东联军已经撤离海云城,有重要的资料就存在密码盒里。地震刚发生,他就意识到家里的安保防御系统会失效,西联军定会趁机上门夺取密码盒。   他现在只要注意着不暴露身份,将密码盒藏好,等着父亲来找他就行。   至于顔布布,能带着就带着,实在不行,便将他交给那些救助组织,也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顔布布见封琛一直将头埋在桶里,有些担心地走过来,轻轻推了推他:“少爷。”   封琛没动,顔布布有些着急,开始摇晃他。   封琛猛地将头从桶里拔起来,睁着被蛰红的双眼,大口大口喘气。   他转头看着一脸慌张的顔布布,哑声说:“我没事。” 第4章   洗漱休整一番后,两人接着出发,随着逐渐进入中心地带,幸存者越来越多,可震后的惨况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街道上都是撞在一起的汽车,烧得只剩框架。一辆脱轨的高速列车,洞穿了前方高楼,车身扭曲变形,有几节坠落在地上,有两节还悬挂在楼外。   四处都是尸体,就那样血淋淋地倒在街上,或是从砖石下露出一段惨白的肢体。有一个倒塌的办事点,因为地震时挤满了办理业务的人,死尸就重叠在一起。   这仅仅是能看到的,在那些看不到的残垣断壁之下,被埋藏的人只会更多。   顔布布一路都很安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紧抓着封琛的那只手冰凉,还一直发着颤。   经过半边摇摇欲坠的断墙时,从洞开的窗户突然垂下来一团黑影,正正挡在两人面前。   那是个倒挂着的女人,因为颈骨断裂,脖颈被拉拽得很长,黑色的头发在空中飘扬,乌黑色的血从她嘴里流出,再滑过鼻翼两侧,顺着头发滴落到地上。   顔布布正对上女人那双无神的眼睛,心跳似乎都停止,血液也不再流动,脑子里一片空茫。   他听见封琛在催他快走,却已不知道怎么迈步,封琛握着他两腋往旁边提,他两腿就似木棍般在地上拖着。   离那堵墙远了些,顔布布微微张着嘴,已经被吓得发不出声音,封琛便哑着嗓子去拍他的脸:“喂,顔布布,喂,说话。”   顔布布迟钝地转动眼珠看向封琛,再转身死死搂住他的腰,牙齿格格打着颤。   封琛犹豫了下,没将人推开,抬手在顔布布肩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片刻后,两人继续往前,封琛不想再重温和死尸面对面的场景,便随时注意着四周,不断调整路线。遇到实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他便命令顔布布闭眼,将人夹在腋下,匆匆离开那一段后再放下地。   随着住宅区慢慢增多,废墟上抢险的人也越来越多。   现在正是抢救幸存者的最佳时刻,一些住宅小区废墟上,有人唤着自家亲人的名字,用钢条撬开那些不算太大的水泥板。因为全城断电,条件好的在旁边石头上放着汽灯,条件不好的,就多点几根蜡烛。   “好了好了,出来了,小心一点。”   右前方传来欢呼声,颜布布看见有人从废墟下被抬了出来,只是右膝盖处血肉模糊,裤管下一截空荡荡的。   “止血针有吗……止痛的呢……找条绳子来,先系在断口上面……不行,血流得太多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附在鼻腔粘膜上,黏稠得让人窒息。颜布布被封琛拉着往前走,虽然害怕,却又控制不住频频转头看那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死掉。   “……救……救命……”   颜布布愣了愣,他好像听到了轻微的求救声。   封琛明显也听见了,他踩着碎石走向右边,移开一块门板,露出下方缝隙里躺着的一名中年人。   “救……救……”中年人腰部以下被一块板材压住。   封琛站到他头顶,两手扶住他腋下往外拖,却没有拖动。   “卡……卡住了。”中年人有气无力地道。   封琛直起身四下张望,想找件合适的工具,身后却传来哗哗声响。他转回头,看见颜布布不知从哪儿找了根钢条,比他身高还长,正费劲地拖了过来。   “少爷,给。”   封琛接过钢条,开始撬那块板材上的泥砖石块。刚开始拔高的少年,手臂上只附着层薄薄的肌肉,用力时微微贲起,流畅的线条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砖石很快被清理掉,封琛却发现那板材一端被压得死死的,除了使用机械,人力根本没办法搬动。   躺在缝隙里的中年人,目光涣散,脸色灰败,嘴里喃喃道:“水……”   “少爷,他想要喝水。”颜布布在旁边说。   封琛喘着气,嘴里吩咐道:“背包里还有水,拿那半瓶的给他喝。”   颜布布很快取出半瓶水,小心地喂给中年人,封琛则用钢条去刨他身下的石块。既然撬不动,便干脆挖深些,再将人拖出来。   颜布布跪在地上,两手托着瓶身,喂了中年人几口水后,突然问:“叔叔,你喝呀,怎么不喝了?”   封琛手下一顿,停下挖掘的动作,侧身去看中年人的脸,又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他颈侧。   几瞬后,他将手里的钢条扔在一旁。钢条当啷着滚动,颜布布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   “走吧。”封琛站起身。   颜布布还保持着喂水的姿势,惊愕地问:“那这个叔叔怎么办?”   封琛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啊!可他刚还在喝水啊,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封琛没有做声,捡了一条黑色塑料袋,回身盖在中年人脸上,怕被风刮走,又在边缘处压了几颗小石子。   做好这一切,他见颜布布还呆呆站在那儿,便问道:“不走?”说完便转身往前走。   颜布布回过神,赶紧追了上去。   这条路是商业街,颜布布自觉将手塞到封琛掌心,抓紧他的一根手指。   片刻后,低着头的颜布布突然出声:“少爷。”   “嗯。”   “刚才那个叔叔也会去天上吗?”   封琛沉默片刻后回道:“嗯。”   “那我们路上看到的那些死人,全都去天上了吗?”   封琛垂眸看了颜布布一眼。   因为他低着头,只能看见他发顶,凌乱卷曲的发丝看上去很柔软。   “嗯。”   颜布布安静地走了一会儿,突然道:“少爷,你真好。”   封琛没理他,他自顾自接着说:“我好喜欢你,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伺候你。”   封琛平常最怕听他说这些肉麻话,只觉得身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便皱着眉道:“别说了。”   “为什么?”   封琛说:“听着烦。”   “可是妈妈最喜欢听我这样说。”   “我又不是你妈。”   颜布布没再做声,沉默片刻后,还是小声说了句:“那你也不要把我丢下哦。”   封琛并没在意他的话,只抬手摸了摸额头,紧拧起了眉。   就这样走了一阵,顔布布逐渐发现了封琛的不对劲。他的手越来越烫,行走速度越来越慢,明明脚下没有石头,可还是差点摔倒。   顔布布忍不住抬头去看,见他竟然像是要睡着了般,走路都闭着眼。   “少爷,这里有石头。”顔布布见封琛就要撞上石头,连忙扯住了他。   封琛勉力睁开眼,绕过了那块石头。   顔布布牵着他往前走,再抬头时看见他又合上了眼,身体摇晃着往左边倒。   “少爷,少爷,你别摔了。”顔布布死死拖着他手臂,将人稳住。   封琛抬手撑住旁边的砖墙,喘着气道:“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一会儿。”   顔布布左右看,寻了块最近的平坦石头,将封琛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那里走。   封琛大半个身体都压在顔布布身上,虽然只有短短十几步距离,两人也踉踉跄跄走得很费力。   “你是不是累了?你脚也动一动,再走几步就行了。”   顔布布将封琛扶到石头上坐下,结果刚松手,封琛就斜斜朝着旁边倒。他赶紧将人扶住,让他的头就靠在自己身上。   “少爷,你是走累了想睡觉吗?”   封琛没有回应,顔布布伸出头看他。   右前方有家店铺燃烧着,火光映亮了封琛的脸,他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干裂起了壳。   “你是生病了吗?”顔布布学着平常他生病时妈妈的动作,用手背去贴贴封琛额头,再贴贴自己的,“好烫啊,你生病了。”   封琛已经陷入半昏迷中,只翕动了下嘴唇,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顔布布知道生病了要打针吃药,要看医生,可现在他去哪儿找医生?   他取下封琛的背包,取出瓶水,用大牙咬住瓶盖,一点点旋开。   “少爷,你喝水。”他将水凑到封琛嘴边,小心地往里喂。   封琛紧闭着眼,喂进嘴的水,又从嘴角淌了出去。   颜布布慢慢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半晌后小声央求道:“少爷,你不要睡了,醒一醒吧。”   封琛那排垂着的睫毛颤了颤,眼帘微微掀开,眼神迷蒙地和颜布布对视了两秒,又重新闭上。   顔布布无措地看着他,凑上去贴着他额头。   封琛额头比刚才还要烫,就连呼出的鼻息都是热的,扑打在颜布布脸上,像是要将他那处的皮肤烧着。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不行,我要去找药,还要给他找吃的。”颜布布喃喃着。   他左右看了下,一个人也没有见着,不远处那家店铺还在燃烧,更远处则陷在一片黑暗里。   “少爷,你就在这儿坐着等我,乖乖不要乱跑,我去给你找药,找吃的。”   颜布布说完这句便跑了出去,跑出几步后回头,拿起背包塞到封琛腰后垫着,嘴里继续叮嘱:“不要怕,我马上就回来啊。”   他再次跑了出去,一直跑到被火焰照亮的范围外,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着停下脚步。   接着风一般卷回来,拿起了手电筒。   “乖乖的啊,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 第5章   颜布布匆匆走在漆黑的街上。   他很不愿意用手电去照两边,怕照着废墟上的死人,但又不得不挨着一路看过去,希望能找到一家药店。   这边街上更不好走,到处是滚石,他不得不将手电叼在嘴里,手足并用地从那些小山包上爬过去。   “我是……比努努,有一点胖嘟嘟……比努努……”   手心被冷汗濡湿,手电都有些拿不住,颜布布小声唱着歌壮胆,白色光束从那些破败的窗棂,冷硬的砖墙上照过。   光亮掠过处,偶尔会看见石块下有露出的肢体,其中一间房内,有具尸体可能被卡住了,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从未曾倒塌的门框里和颜布布对视着。   颜布布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才飞快地移开手电,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吸气声。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拖动发颤的双腿继续往前。   片刻后,抖得已经变了调的哼唱再次响起。   “……比努努,我不怕,不怕死人,找药的比努努……”   手电筒光停留在街边半张广告牌上,颜布布顿住了脚。   虽然房屋都塌了,街道变了个样,但他却认得这个画着糖果的招牌。这家店妈妈带他来过,只要再爬过前方的石堆,右边就有一家药店。   颜布布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但走到石堆下后,却再次停住不动了。   石堆两边都是露出钢筋的水泥板,堆叠得很高,他翻不过去,唯一能通行的小道里,却脸朝下地趴着一具尸体。   如果要从这里通行,必须踩着尸体过去。   颜布布的脚,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犹豫片刻后,又往前跨了一步。   接着再退,再前进。   最后他终于没有后退,一鼓作气走到了那具尸体旁边。   尸体脖子上有个大洞,在惨白的手电筒光照下,呈现一圈凝固的乌黑色。   颜布布很怕,他很想掉头离开,不停地跑,一直跑到少爷身边。但是他更怕少爷没有药,就那样死了,去了天上。   虽然天上现在很热闹,但颜布布不想所有人都去天上,最后只剩下他自己。   他没能留住妈妈,但他一定要留住少爷。   “你,你好,请问可不可以踩你一下?对了,你现在没办法说话。”颜布布颤抖着声音问完,看了看四周,继续细声细气地道:“那你不要生气,我确实没有办法从别的地方过去。”   一阵风刮过,某处的塑料袋在地上旋转,发出沙沙摩擦音。一只劫后余生的猫端坐在不远处,两只眼瞳闪着光。   “猫猫,来陪我一下好吗?”颜布布央求道。   那只猫懒懒起身,不回头地走了。   颜布布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颤巍巍抬起一只脚,踩在了尸体的腿上。   他扶着旁边的石块,脸色苍白地往前走,嘴里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沉,我平常不该吃太多,对不起……”   终于通过了石堆,颜布布呼吸急促地继续往前走。他脚步很快,身体却很僵硬,结果被一块石块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手电筒也滚了出去。   这下摔得很沉,他半天才缓过气,却没有立即起身,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趴着。   一阵风吹过,卷走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妈妈……”   颜布布终于还是爬起身,捡起手电筒,一瘸一拐地走向药店。   这段路有几家商铺,废墟上也有了翻找东西的人,更让他惊喜的是,那家药店居然没有倒塌,门还大大开着。   他走到门口,看见里面有个大人,打着手电,正将架上的药一瓶瓶往推车里丢。   “叔叔。”   那人一愣,转身用手电照着颜布布,看见是名小孩后,明显松了口气。   颜布布被手电光照得睁不开眼,却语带期待地问:“叔叔,您是医生吗?”   那人没有理他,转过身继续拿药。   “叔叔,您是医生吗?我哥哥生病了。”   那人头也不回地道:“不是。”   颜布布眼里浮起失望,但还是继续道:“那您可以给我一点药吗?”   “走走走,去其他地方,别挡在这儿。”那人呵斥道。   颜布布瑟缩了下,但想到生病的封琛,又道:“叔叔,给我一点药好吗?我哥哥病得很重。”   那人终于转过头,顺手从推车里拿起两瓶药扔给他:“行了行了,拿着药快走。”   颜布布手忙脚乱地接着药,道谢后离开。   他并没有即刻回去,而是走向了斜对面。   这家药店对面有个面包房,烤出的面包很好吃,他想去找找,如果能找到一两个面包就好了。   生病不能光吃药,还要吃东西才好得快。   面包房已经倒塌了,他扒拉着那些石块,终于发现了一袋面包,密封在透明食品袋里,压得有些瘪。   “哈!”颜布布高兴地拿起面包,吹着包装纸上的灰土。   冷不丁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夺走了那袋面包。   颜布布愕然地看过去,看见一名比他高大的胖男孩,正将那面包抱在怀里,转身就要离开。   “你干什么?这是我找到的。”颜布布冲过去夺面包,但他体型比那胖男孩小得多,被反手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明明就是我找到的。”胖男孩就要离开,颜布布对着他愤愤地大喊了声,又助跑两步,对着他后背一头撞去。   面包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在瓦砾上,胖男孩脚步不稳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哇一声大哭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旁边匆匆跑来一个女人,心疼地扶起胖男孩。   胖男孩边哭边指着颜布布:“他打我,还抢我的面包。”   “我没有打他,也没有抢他面包。”颜布布辩解道。   女人瞥了眼地上的面包,气势汹汹道:“我儿子从来不打别人,别以为我没看见,就是你抢他面包,还动手打他。”   “我没有,面包本来是我找到的。”颜布布撅着嘴,蹲身去捡地上的面包。   女人却走了过来,喝道:“放手,面包还给我儿子。”   颜布布将面包抱在怀里,女人便伸手去夺,颜布布蜷缩着护住面包,女人就去拧他胳膊。   胳膊上传来钻心的疼,颜布布侧头对着那手腕咬了一口。   “啊!”女人惊叫一声,收回手,怒道:“居然还咬人?你这个野孩子,没有家教的东西,竟然还咬人?”   颜布布抱着面包不说话,维持着护住面包的姿势,也不起身。   不远处有人往这边看,女人到底不好意思为了个面包继续争抢,怒气冲冲地转身,拉着胖男孩走,嘴里道:“就一个破面包,咱们不要了,你爸刚找到了半袋面粉,我等下给你做饺子吃,别和这种没爹没妈的野孩子计较。”   胖男孩被女人拉着离开,还有些舍不得那个面包,频频回头看。   颜布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蹲着,直到女人愤愤的声音消失在街尽头,才慢慢站起了身。   他从原路返回时,天上突然响起几道炸雷,接着便下起了大雨。雨点从黑沉沉的天幕坠落,冲刷着残垣断壁,泥水很快便四处流淌。   手电筒的光穿不透雨幕,颜布布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时不时摔上一跤,滚得像个泥猴。   他没有刚才那么害怕死人了,当道着歉踩过那具尸体后,还去旁边找了几张纸箱壳,盖在了尸体上。   那家原本还在燃烧的店铺,也快要被雨水浇灭,冒出滚滚黑烟。他匆匆经过时,老远就看到靠在破墙上的封琛,身影被残余的火光映照得时明时暗。   封琛身形并不高大,还因为昏睡而低垂着头,但颜布布只远远看着,心里的恐慌就被驱走,突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踏着雨水跑到封琛面前,看见他周身也被雨水淋湿,湿漉漉的头发耷垂下来,挡住了额头。   “少爷,少爷。”颜布布气喘吁吁地唤道。   封琛没有回应,脸色苍白得惊人,颜布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手指慢慢往前伸,搭在他肩头上。   手指下的衣料被雨水浸得冰凉,颜布布的心也越来越惊惶。   封琛却在这时动了动手指,微微抬头,半睁眼看着他。   因为发烧,封琛眼底都是红丝,漆黑的头发耷垂在眉眼间,那张沾满雨水的脸颊没有半分血色。   但颜布布的心却终于回落,眼眶都有些发热,忙不迭地在胸兜里掏药瓶:“少爷,我给你找着药了,吃完药就不生病了。”   轰隆!   雪亮的闪电照亮天地,一道雷鸣炸响在耳边。颜布布吓得一个哆嗦,药瓶又掉回兜里。   “还是,还是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颜布布刚才出去时,看见前方有个公交车站台没有垮塌,可以去那儿避避。   他先去背背包,但背包太重,刚背上就一个后仰,拽得他像乌龟一样,在地上翻了好几下。   他只得放下背包,去搀扶封琛:“我们不在这儿淋雨,我们去前面。”   封琛迷迷糊糊地被他扶着往前走,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颜布布被压得身体往旁倾,用尽全力才能撑住,细小的脖子往前伸着,上面鼓起了青筋。   大雨中,两人借着旁边隐约的火光,歪歪倒倒地往前走。   颜布布视线被雨水挡住,又腾不出手,只得像小狗一样甩着脑袋,将脸上的雨水甩掉。   终于到了公交站台,颜布布扶着封琛在长椅上坐着,自己又重新跑回雨幕,回去拿背包和布袋。   当他回到公交站后,看见封琛清醒了些,正斜靠在座椅背上看着他,也顾不上雨水还顺着头发在淌,便去掏药瓶。   虽然这几天气温并不低,但淋了雨的衣服贴在身上,还是一片冰凉,他哆嗦着道:“少,少爷,吃,吃药。”   封琛视线在药瓶上停留片刻,缓缓移开,又看着被泥水糊得看不出模样的颜布布,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下。   颜布布旋开药盖倒药,口里喃喃着:“我,我上次生病是吃了几颗呢?好像是,好像是大白一颗,小白两颗,小黄一颗。可,可这是长条,该吃几颗呢?个头,个头和大白差不多大,应该也,也是一颗……”   他将药和水,一并送到了封琛嘴边:“喝了药就不会发烧,病就好了。”   封琛又瞥了眼放在身旁的药瓶,那上面的药名很清楚,一瓶是健胃消食药,一瓶是维C。   “不苦的,你就,你就昂昂头,看,像这样,一下子就吞下去了。”   颜布布见封琛不张嘴,以为他怕苦,一边安慰,一边仰起脖子教他怎么喝药。   封琛垂眸看着嘴边的药,还有端着瓶盖的那只手。   小孩的手原本很白嫩,手背上有四个小窝,但此时那手不停发着颤,指甲里都是泥土,指节上还有划破的血痕。   “啊——”颜布布殷切地看着他,张开了嘴。   封琛睫毛颤了颤,也跟着微微张嘴,颜布布手疾眼快地将药倒进去,又喂他水:“快,喝水冲下去,不要吐出来。”   等封琛喝完药,颜布布将药瓶放进背包,又蹲在封琛面前,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他,问道:“好了没?”   封琛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第6章   颜布布见封琛吃了药,又去掏鼓鼓的胸兜,窸窸窣窣地掏出来那个面包。   面包已经被压得不成样子,包装袋里层糊满了奶酪,他又撕又咬地弄开包装袋,递到封琛面前。   “少爷,吃点东西。”颜布布的脸从面包后探出来,“吃了面包才好得快。”   封琛本就难受着,没有半分食欲,下意识便侧头避开,但颜布布将面包锲而不舍地往他嘴边递:“少爷吃,药太苦了,吃点甜的,这种面包很好吃。”   他脸颊上糊着一道一道的泥,一双眼却黑亮得惊人,睫毛带着水,眼尾几簇便纠缠在一起。   “少爷,吃吧,吃吧。”   被颜布布殷切地催着,封琛不自觉就张了嘴,咬一口面包,让淡淡的甜香在口腔内溢开。   “我对你好不好?”见他在吃了,颜布布凑近了小声道:“我还是很厉害的,能找药也能找吃的,你不要扔掉我,我以后就这样伺候你,喂你吃东西。”   封琛瞥了他一眼,继续嚼着面包。但他到底还发着烧,只吃了一点便再也不吃了,颜布布只得吃掉剩下的一半。   封琛一直靠墙看着他,见他津津有味地吃完面包还想吮舔手指,便声音虚弱地阻止。   “……不许舔手指。”   “唔,好,不舔。你怎么样?吃了药病好了吗?”颜布布凑近了看封琛的脸,还将自己额头贴了上去。   “怎么还是这么烫啊,不是刚吃过药了吗?”颜布布带着几分迷茫地喃喃着:“难道吃的不够,还要再加上几颗?”   “……够了。”封琛摇头,“要等……已经够了。”   颜布布恍然:“对哦,我生病吃过药后,也要好几天才会好的。”   封琛此时感觉不到冷,他的身体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但见颜布布一直发抖,便艰难地转头左右打量。   站台后方原本是个展示厅,几只大展示柜四分五裂地压在砖石下。有一只大展示柜还算完整,侧翻在地上,柜门半开,玻璃都没有碎。   “去,把里面的绒布扯出来。”他对颜布布说。   “嗯。”   展示柜里垫着一层红色绒布,颜布布呼啦啦将整张布都扯掉,抱了一大团回来。   封琛道:“把湿衣服脱了。”   颜布布上前两步,伸手去脱他身上的外套。   “脱你自己的……都脱掉。”封琛说。   颜布布开始脱衣裳,但灯芯绒面料的背带裤浸了水,扣眼涩得半天都解不开,他就在那里粗暴地拉扯。   封琛只能将他唤到跟前,抬手帮他解开。   光解纽扣这个动作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所以在看见颜布布不光脱掉T恤和背带裤,还开始脱小裤衩时,也没法出声将他喝住。   颜布布将全身扒了个精光,不用封琛吩咐,自己爬上长椅,将绒布往身上裹。   封琛勉强支撑到了这会儿,再也坚持不住,耳边隐约传来颜布布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深水般模糊不清。   “这个好暖和啊,少爷,裹着这个好舒服。”   “你也把湿衣裳脱掉,我给你脱。”   他模糊地看到颜布布像是条蚕蛹,一拱一拱地靠过来,便又陷入了昏沉中。   ……   封琛睁开眼,视野里是一片白茫茫,他抬手挡住眼,等到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后,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片雪原,整个世界仿似只有无尽的白,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也看不到边际,只有雪片被风卷着,在空中翻腾飞舞。   他伸手接着一片雪花,那晶莹剔透的六角形便静静躺在他掌心,始终没有融化,也感觉不到冰凉。   封琛觉得现在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突然身处在这个场景?可若说是梦,他又太过清醒,没有半分身在梦中的浑噩感。   虽然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雪原,他心里却并不慌乱,反而充满了安全感,似乎这就是他的安身之处,是他的避风港。   他在雪原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团奇怪的东西。   那是个浮空的椭圆形物体,如同一个大蚕茧,泛着柔白的光芒。随着越走越近,他看见那大蚕茧的外壳其实呈半透明状,里面似乎装着团黑色的东西。   这一切都很怪异,但他丝毫不害怕,甚至感觉到亲切和熟悉。   他在大蚕茧旁边站定,慢慢伸出了手,贴上那半透明的外壳。   外壳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和坚硬,触感温润,和人的体温一般,他手掌按上去后会轻轻下陷,像是鸡蛋里面包裹着蛋清的那层纤维质膜。   他能感觉到掌心下,似乎有什么在对他轻轻回应,和他心脏同一个频率在搏动。   砰砰,砰砰……   封琛静静感受着,觉得内心无比安宁,便将头也靠了上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   颜布布这晚上实在不好过。   封琛昏睡过去,怎么也喊不醒,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将他身上衣物脱光,裹上绒布。还好这绒布又大又长,他自己裹住一端,另一端还能将封琛裹个严实。   那家店铺的火终于熄灭,周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电闪雷鸣时,又突然被照得惨白。   颜布布听着哗哗雨声,紧贴着封琛,总觉得他安静得让人害怕。   他疑心封琛是不是还活着,便不时摸索着将手放到他胸口,看那里还在跳动没。   折腾了一整天,他又累又困,被摔着的胳膊肘和膝盖也火辣辣的疼,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封琛又开始发抖。   他抖得很厉害,整个人痉挛地缩成一团,牙关却咬得很紧。   颜布布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紧紧搂着他,一遍遍小声哀求:“少爷,你不要抖了,不要抖了,我好害怕……”   好在封琛终于平静下来,陷入了沉沉昏睡,又惊又怕的颜布布,也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封琛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太阳挂在正中。他先拿过背包,摸到密码盒还在,又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显示是上午十点。   他现在没有发烧,只是身上有些酸疼。侧头看颜布布,见他已经将绒布踢掉,全身袒露地躺在长椅上,但脑袋却严实地裹在绒布里,只露出一从乌黑的卷发。   若不是那小小白白的胸膛在起伏,封琛都怀疑他已经被闷死了。   刚想站起身,他才发现自己全身也光溜溜的,连条裤衩都没剩下,赶紧找衣服。   他的衣服都搭在椅背上,现在都已经干了,只是穿上身后,皱得不成样子。   颜布布自己的衣服就胡乱扔在长椅一头,板结成一块,糊得差点认不出来。他过去拿在手中抖了抖,上面的泥块就簌簌往下掉。   颜布布正做梦被蜘蛛网蒙住口鼻,就被推醒,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便看见了封琛那张好看的脸。   “少爷,蜘蛛网……你扯掉啦……”   封琛没听清,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别睡了,该起来了。”   颜布布嘟囔着坐起身,抬手揉着眼睛,肚皮上几圈小肥肉堆着,肚脐眼都快见不着了。   “少爷你怎么在这儿,我妈妈——”   颜布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句话戛然而止。   封琛像是没听见似的,去另一头收拾背包,整理好后回头,见颜布布还垂头坐着没动。   “穿鞋吧,穿好鞋我们去找点吃的。”   颜布布很轻地嗯了声,又揉揉眼睛,转头去找自己衣服,封琛却说:“那衣服不能穿了,先把鞋穿上。”   颜布布穿上鞋,开始对付令他头疼的鞋带,好半天才系了个松松垮垮的结。   刚光溜溜地站起身,封琛便将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又蹲下身,替他一颗一颗系好纽扣。   这件西装对颜布布来说太大了,一直盖到脚背,像是罩了只口袋。待封琛去背背包,他甩着过长的袖子,犹犹豫豫地道:“少爷,要不,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服吧。”   封琛转过身,看到他这幅模样,沉默一瞬后道:“不行,你那衣服不能穿,全是泥。”   颜布布有些为难,伸手挠挠脸,手指却伸不出来。   封琛说:“过来。”   颜布布听话地走前去,封琛将他袖子挽了好几圈,再给他重新系紧鞋带,仰头看着他,问道:“这样好了吗?”   颜布布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能走了?”   “嗯,可以。”   颜布布挎上他那个天天超市的布袋,牵着封琛的手,走出公交车站。   太阳虽然挺大,但地面却依旧是湿的,淋过雨的泥土形成一层厚泥浆,每一步下去,都发出扑扑的声响。   头顶传来隆隆声,颜布布抬头看,看见了一架低空飞行的直升机,边上还坐着个人,拿着扩音器对着下方喊。   “……每个街口,都有西联军发放食物和水,所有人寻找最近的发放点……”   待到直升机远去,封琛便带着颜布布去最近的街口,边走边问:“昨晚你去哪儿给我找药的?”   颜布布指着前方:“就那前面,那里有一家药店。”   封琛问:“那药是你自己取的?”   “不是,是药店里一位好心的叔叔给的,他正在装药,我问他能不能送我一点,我哥哥病得很重,他就给我了。”   封琛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走到一座石堆前,颜布布突然靠近他,有些紧张地提醒:“就在那儿,那儿趴着一个死人,我们要从他身上踩过去。不过你不要怕,我已经给他盖了东西。”   封琛看着石堆通道里的那团隆起,上面搭着几张纸箱皮,便顿住脚步问道:“昨晚你一个人踩着他过去的?”   “嗯……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去的时候旁边还有只猫猫。”颜布布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战。   封琛没再问什么,将背包换到胸前挎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我背你。”   “我可以——”   “快点。”   颜布布不敢再推却,便小心地爬到封琛背上。   这还是封琛第一次背他,他有些受宠若惊的紧张,妈妈经常说他胖,沉,他怕压着封琛了,便深深提了一口气,觉得这样自己没准会轻些。   封琛却没有去那条通道,而是从左边的石堆往上爬。虽然背了个颜布布有些吃力,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少爷,我是不是很重啊,要不你放我下来自己走吧。”颜布布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封琛将他往上托了托:“没事,别下来。”   颜布布听他只说没事,却没说自己不沉,心里更是不安,又深深提了口气。   封琛的肩背有些单薄,衣领被扯得微微后垮,显出后颈背绷紧的薄薄肌肉。   颜布布将下巴搁到他肩上,心想他要是反对,自己就迅速抬起头。但封琛一直没有管他这个举动,他便一直将下巴搁在那儿。   “少爷,你真好,我好喜欢你。”颜布布由衷地说。   封琛又开始冒鸡皮疙瘩:“闭嘴。”   翻过石堆,颜布布下了地,封琛抬起手腕,对着多功能手表低声讲述,记录着身体状况。   这是教官的要求,他也从来没有间断过记录。   “……根据监测数据,体温曾高达41度,中间没有服药——”   颜布布顿时停下了脚步。   封琛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中间有服过药,维C和消化类药物,药效很好,一个小时后便退烧。”   颜布布满意地重新提步。 第7章   颜布布转过一个街口,就看到前方排着长长的队伍。   “少爷,他们在领吃的。”他眼睛放出光。   “我看见了。”   两人排在队伍后面,跟着人群往前走。   两辆军用履带车停在前方,士兵往下递着食物,上前的人都能领到两瓶水和两个面包。七八名士兵在维持秩序,腰间都别着枪。   片刻后,两人已经快排到了,却看见右前方有士兵拿着检测仪,每个经过的人都伸出手腕,让检测仪提取身份信息。   合众国的个人身份证明,都是以生物芯片的形式储存在手腕皮肤下,只需要用检测仪扫描,姓名来历都显示得一清二楚。   “吴凡,你是陆勒城的居民,为什么到海云城来了?”士兵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忙道:“我来海云城看望朋友,恰好就遇到地震,这不,只能留在这儿了。”   “你哥哥叫做吴迅,是陆勒城东联军的一名中士,对吗?”士兵低头看检测仪。   男人错愕地问:“我哥哥是东联军没错,难道东联军的亲属在你们这里领取食物都不行吗?”   “没说不行,我们西联军和东联军都是为了合众国效力,不分彼此……”士兵说出一句谁也不信的话后,嘴角又露出一抹冷笑:“可是你还有个弟弟,居然加入了安伮加教会?”   男人脸色骤变:“我……我弟弟……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士兵慢慢抬起头,神情阴沉:“来海云城看望谁?为什么信息库里查不到你来时的行程消息?”   男人左右看了下,似乎想寻求其他人的帮助,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他又只得转回视线。   “长官,我真的和我弟弟没什么联系,我也不知道什么安伮加教会,是跟着旅行团顺便来——”   “站一旁去。”士兵冷声打断,“等会儿接受调查后再说。”   几名维持秩序的士兵留意到这边动静,警惕地走了过来,边走边拔出腰间的枪支。   男人终于不敢再说什么,出队伍站在了一旁。   颜布布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变紧了,便抬头看向封琛。只见他神情严肃,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走。”   颜布布被扯了下,跟着封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   两人快步走向旁边一条小巷,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在钻进小巷时,一名离得最近的士兵转身回头,恰好就看到了封琛的背影。   这种时刻,没人会在还未领取到食物时便离开,那名士兵心里升起了警觉,也快步跟了上去。   士兵走到小巷口,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了人影,巷道曲折蜿蜒向前,只散落着一些碎砖瓦砾。   他手摸到腰间的电棍,继续后移,取出了手枪,探头往身边的断墙里望。   断墙内没有人,士兵举着枪一步步慢慢向前。   颜布布躲在一块水泥板后,紧贴着封琛,听着水泥板后沙沙的脚步声,大气也不敢出。   他从小就清楚,城里的兵有两种,西联军和东联军。妈妈带他上街,检查过身份后,东联军会对他们很客气,而西联军态度则冷冰冰的,妈妈也会带着他快速离开。   虽然西联军有点凶,但平常看见后也不会躲,现在少爷却带着他躲起来,让他觉得要是被抓住的话,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嗨,我看见你了,别藏了,出来吧。”士兵的声音就在断墙后响起。   颜布布吓得浑身一抖,封琛却握紧他的手,并对他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颜布布赶紧用袖子捂住了嘴。   “不管你曾经犯了什么罪,大难当头,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出来吧,放心,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士兵的声音放得很温和,子弹却咔哒上膛。   封琛弓着背,从后方探出了头。   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衬衣摆往上撩起,露出一小片劲瘦的腰,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突刺的准备。   士兵似察觉到什么,就要转头,封琛却在这瞬间扑了出去。   颜布布吓得抖了下,却听到墙后面只传来扑一声闷响,除此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他连忙爬出水泥砖,看见一名士兵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封琛则愣愣地站在旁边。   “少,少爷。”颜布布开口唤他,声音都变了调。   封琛没有回应,他脸上神情很古怪,看着自己握成拳的右手,嘴里喃喃着:“我就打了他一拳……”   “少,少爷,你把他打死了吗?”颜布布站起身,用脚去拨地上的枪,小心地拨到更远。   封琛回过神,道:“没有,只是打到太阳穴,打昏了。”   士兵腰间的对讲机传出声音:李本,李本去哪儿了?李本,收到立即回答。   封琛神情一凛:“走,他们马上要来找人,我们得赶紧离开。”   他去断墙后拎起背包,牵着颜布布就往巷子另一头跑,刚刚跑出巷子,就听到另一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颜布布跑不快,封琛干脆一把拽住他后衣领,拎着人开始飞奔,他身体便半悬在空中,只有前脚掌碰着地面。   西装太大,颜布布身体渐渐下沉,只露出双眼睛还在领口外。他担心自己会从领子里滑出去,一边拼命倒腾双腿,要跟上封琛的速度,一边转着眼珠四处张望。   左前方有排垮塌的平房,最边上一间房还坚持着没倒,摇摇欲坠地倾斜成一个惊险的角度。那间房的大门被堵死,但右墙根下有一个小洞,大小能容下一人通过。   “少爷,少爷。”他赶紧大喊,用手指着那处洞口,“快看。”   后面的人快要追出巷子,封琛来不及多想,拎起颜布布就冲了过去,将人往洞口里塞。   颜布布也很灵活,动作飞快地往里爬,封琛紧跟在后面钻进去,随即又伸出手,摸了两块碎石,遮挡住洞口。   纷乱的脚步声在附近停下,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跑哪儿去了?这外面没看到人,也没地方藏身啊。”   “那有一间房子,看看去。”   “大门堵死了的,看样子随时都要垮,别靠得太近。”   “是。”   颜布布和封琛紧贴在墙壁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围着这间房沙沙响了一圈后,停在了洞口处。   两块堵住洞口的石头被掀开,透进了一束光亮,接着光亮被挡住,有人蹲下身,想探头往里看。   颜布布紧抓着封琛的衣角,看他轻手轻脚地摘下背包,放在旁边角落,顺手拿了样东西盖住,只觉得心跳得快要从喉咙眼蹦出来。   就在这时,房屋突然开始摇晃,四处吱嘎作响,洞口也簌簌地往下掉墙皮。   “他妈的还有余震,快退回来,当心这房子要塌了。”不远处有人喝道。   另外的人大声附和:“走吧,也许人还在巷子里没出来,回头去找找。”   洞口的人回应后起身走开,光线重新透了进来。   颜布布依旧屏息凝神,直到那些人的声音彻底消失,才扯了扯封琛衣角,小声提醒:“少爷,他们都走了。”   封琛没有回应,颜布布去看他,发现他正仰头盯着天花板,神情凝肃,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也仰头看去,却只见几块欲坠未坠的水泥板,其他什么也没见着。   “少爷。”他茫然地唤了声。   “嗯,等等。”封琛依旧仰着头。   顶上水泥板被透进来的光线照亮,上面有数道深色的细绳。但那细绳不是直线,而是弯弯曲曲附在水泥板上,有些地方已经嵌入水泥,像是生长在里面一般。   “手电筒。”封琛伸出手。   颜布布连忙打开墙角的背包,取出手电递到他手上。   封琛照亮水泥板,看清那并不是什么细绳,而是深绿色的藤蔓,其间还缀着深心形的叶片。   应该是绿萝。   绿萝四处蜿蜒,还箍紧了几大块碎石。他顺着最粗的那条主杆照下去,看到墙边有个裂开的花盆,绿萝根已经长入地里。   他伸手去扯,绿萝藤却异常坚韧,附着牢固,扯了几次都纹丝不动。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莫非这房子在大地震时没塌,是被绿萝给托住了?   可那场地震的发生就在瞬间,除非绿萝也能在那几秒内伸出藤蔓才行。   他瞬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电影里才能发生的情节,放在现实里明显不可能。但尽管如此,这些绿萝也有些诡异,让人后背心发凉。   “走了,出去。”封琛对颜布布说。   颜布布一直盯着他,虽然什么都不明白,却也莫名跟着紧张。现在见他说出去,立即就转身钻出了洞口。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待到封琛也出了洞,颜布布问道。   封琛背好背包,抬眼看了下四周,说:“领取食物要扫描身份芯片,我们没办法,现在只能去其他地方找点吃的。”   “嗯,好,找吃的,走。”颜布布抬手摸了下空空的肚子。   他根本不会问去哪儿找吃的,只要封琛这么说,他便跟着走。 第8章   两人一直往前,再拐向右方,进入了中心城区。   曾经的中心城区高楼林立,夜里更是灯火辉煌,一片繁华盛世。可如今放眼望去,满眼皆是荒凉。   空无一人的街上尽是废墟,破碎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的刺眼阳光。街边有一座拦腰断裂的写字楼,下半段好好的,二十层往上便不见所踪,应该垮塌在了四周。   两人进了写字楼,偌大的接待厅空空荡荡,四处散落着文件纸,几盆绿植倒在瓷砖地上。   “楼上去看看。”   两人又上了二楼,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找到饮水机,一人取了个纸杯,痛痛快快喝了个够。   封琛喝完水便楼上楼下四处翻找,运气还行,在一个紧闭的茶水间里,找到了五瓶瓶装水,三袋泡面,一整条切片面包,还有一盒巧克力和牛肉干。   颜布布就跟在他身后,也没有说话,时不时用舌头顶自己掉了牙的那个豁口。只是在看见巧克力和牛肉干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吃东西,封琛边吃面包边清理行军背包,颜布布在专心对付牛肉干包装袋,用手撕,用牙咬,用力得脑袋都在跟着发颤。   封琛接过他那袋牛肉干,手指小心避开被咬得坑坑洼洼涂满口水的一端,从另一端撕开,递还给了他。   颜布布拿出一条后却没有自己吃,而是伸到了封琛嘴边:“少爷,吃。”   封琛垂眸看着他手指,见那细白的手指不太脏,只有一点灰土,便将牛肉干咬进了嘴。   他嚼着牛肉干,把背包里没用的物品清出来,再将泡面和瓶装水装进去,最后取出那个密码盒,拿在手里仔细查看。   这是个银灰色的金属盒,大小和香烟差不多,不过是正方形,表面很光滑,其中一方是数字密码键。他只知道里面装着重要机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打开盒子的密码。   颜布布在一旁絮絮叨叨:“我可以将牛肉干卷在面包里吃吗?”   “可以。”   “再在中间夹一块巧克力呢?”   “嗯。”   颜布布在面包中间卷了牛肉干和巧克力,举到封琛眼前:“少爷,看我的魔力果三明治,你要吗?”   “不要。”   封琛想象不出来夹着牛肉干和巧克力的面包是什么味道,果断拒绝。   外面突然响起了履带车的轰响,还有扩音器传出的讲话声,声音由远而近,逐渐变得清晰。   “……所有幸存者都去往海云塔,经过身份登记后,进入地下安置点……”   封琛走到窗边,只见两架装甲坦克在前方开道,后面跟着几辆站着士兵的履带车。街道两旁的残破楼房里,陆续走出一些人,经过手腕上的信息扫描读取后,跟在了车后。   封琛转回身,见颜布布没有吃东西,只不安地看着自己,便说:“我们不能去。”   “嗯,我知道的。”颜布布了解地点头。   他还穿着封琛的西装外套,一双全是泥的脚垂挂在沙发边。因为坐着的关系,西装往上爬,两条藕节似的腿露在外面,小豆豆也若隐若现。   封琛有点别扭地移开视线,说:“虽然现在不能去,但还是可以想办法,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得先给你搞套衣服穿穿。”   “其实我就穿这个也是可以的。”颜布布说   封琛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唔,那行吧。”   颜布布侧过头,看见背包口露出的那个密码盒,有些好奇地伸手指戳了戳,问道:“少爷,这是什么啊?”   封琛沉吟道:“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父亲只给我讲过,这盒子关系到东联军的未来以及很多人的生死,所以不能让西联军拿到。他还说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要我一定记得保管好密码盒。”   “那西联军是坏人吗?”颜布布问。   封琛道:“说不上,但是如果我俩的身份被西联军知道了,情况不会太好。”   “是要把我们打死吗?”颜布布瞪大了眼睛。   封琛说:“不会,但会拿走密码盒,也会将我们扣起来,用于和我父亲谈条件。合众国马上不是要总统大选了吗?他们可以——”   封琛的话突然卡住。   现在海云城都这样了,其他城现在都没派人来救援,情况应该也很糟糕,哪还有什么总统大选?   “他们可以怎么了?”颜布布还在追问。   封琛摇摇头:“不怎么,反正能藏就藏吧,实在藏不住了再说。”   他将密码盒放进背包最里面,说:“今天白天我们就在这里,等到晚上再出去。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个人,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能帮助我们。”   “嗯,好。”颜布布继续吃他所说的魔力果三明治。   封琛瞥了他一眼:“坐好一点。”   “哦。”   “腿并拢些。”   夜幕降临,两人离开写字楼,先去街上找到了一家服装城。这里只垮塌了一半,几盏汽油灯挂在门口,里面还有些人。   封琛按亮手电筒,带着颜布布往最里面走,进了一家户外用品店。   店里很安静,手电光映在橱窗模特脸上,惨白得有些瘆人。颜布布只瞥了眼,就立即转头,紧紧贴着封琛。   封琛的个头接近一米七,从架上取下S码的冲锋衣和T恤,想要脱衣服,却发现衣角被颜布布抓着。   “别怕。”他低声道。   颜布布刚想说我不怕,便又看见旁边的模特,反手将封琛大腿抱住。   封琛顺手扯了几件衣服,将那几个模特的头都盖上,颜布布这才松手。   封琛放下包,脱掉衬衫,上半身便暴露在空气中。   少正在抽条的少年体型修长匀称,骨骼上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却丝毫不显孱弱。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线条也在流动,隐隐露出了超出同龄人的强悍。   他穿好灰色T恤和深蓝色冲锋衣,又扯过几条裤子在身上比划。在伸手解皮带时停住动作,转头看向身后的颜布布。   颜布布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双大眼睛清亮坦然,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颜布布,你去架子上帮我拿双鞋子。”封琛说。   “哦。”   颜布布答应得爽快,脚下却没动,封琛的手又从皮带上移开:“去呀,拿那双黑色的户外鞋。”   “哦。”   封琛想了想,将搁在旁边的手电筒递给他,他这才慢吞吞地往左边鞋架蹭了过去。   颜布布走到鞋架前,拿起那双户外鞋,转身时,视网膜边缘掠过一团黑影。   他侧头看去,什么也没见着,但处在手机电筒的照射范围外,有一对浅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亮光。   “啊!”颜布布吓得魂飞魄散,手上的鞋掉在地上,刚穿好裤子的封琛立即转身问:“怎么了?”   颜布布飞快冲到封琛身旁,躲在他身后,吓得语无伦次地指着鞋柜左边:“那里,那里,鬼,那里,眼睛在看我……”   封琛顺着瞧去,被半块木制板挡住了视线,便从背包里摸出匕首,准备过去看看。   颜布布死死搂着他大腿,慌张地道:“少爷别去,别去,有鬼。”   “没事。”封琛将他手掰开,“你跟在后面,用手电筒给我照亮。”   到了木制板后,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两只散落的鞋子。   颜布布从封琛身后探出头,心有余悸地道:“刚才,刚才就是在那儿有对眼睛。”   话音刚落,左边鞋架顶上便无声无息地扑下来一团黑影,在空中亮出锋利的爪子,对着颜布布的脸划来。   那爪尖如尖刺般锋利,如果这一下划中颜布布的脸,远远不止皮开肉绽那么简单。   颜布布还没发现头顶袭来的危机,只探头看着墙角,封琛却在这瞬间突然转身,以迅如光电的速度挥出右手。   随着一道银白色的冷芒闪过,店内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叫,有东西重重跌落在地上。   封琛转动手中匕首,又是一刀刺下,那东西反应也很灵敏,忍痛在地上滚了半圈躲过这一刀,接着飞身跃到了鞋架上方,一瘸一拐地紧跑两步,钻进了通风口。   颜布布一直遵从着封琛让他照亮的命令,哪怕吓得缩着脖子,也让光束始终追在那东西身上。   那是一只体态壮硕的猴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通风口,啪嗒啪嗒地跑远。   颜布打了个冷战,不可思议地道:“少爷,你看见了吗?是只猴子。”   封琛看着手中的匕首在发怔。   他刚才的反应速度超出了平常水平。猴子扑下来时没有发出动静,他却在那瞬间感受到了危险,从而拔出匕首挥出,一气呵成。   颜布布还在迭声问:“为什么猴子会想打人?毛栗那么乖的,他为什么想打我?”   “毛栗?”封琛回过神,不解地问道。   “你没看毛栗历险记吗?刚才就是毛栗呀,一只猴子。”颜布布满脸都是震惊,又夹杂着难过,“我那么喜欢毛栗,可它居然要打我。”   封琛不知道毛栗历险记,但想也明白是动画片,便沉默地重新拿了双鞋开始穿。   “……我都没有惹它,我也不是坏蛋,可毛栗从来不打好人的,难道我其实是坏蛋吗……”   颜布布一直在难过地絮絮,封琛终于没忍住:“那不是毛栗,那就是只普通的猴子。”   “不是毛栗吗?”   “不是。”   “那它是谁?”   “我不认识。”   “那它——”   “反正不是毛栗。”   “哦。”   颜布布又问:“那猴子为什么会在这儿?”   封琛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想了想后回道:“应该是动物园猴山里的猴子,地震时动物园围墙垮了,它们就逃出来了。”   “动物园的猴子啊……”   封琛突然意识到,既然这是动物园里的猴子,那么其他动物,包括虎豹之类的猛兽也许也跑了出来,在四处游荡。   “那猴子刚才被你杀了吗?”颜布布问。   “没有。”   其实刚才横着那一刀,应该已经划破了猴子腹部,活不活得下去很难说。   但他不会告诉颜布布,免得不知道又有多少废话在等着。 第9章   外面陆续来了些人,让这片区域也跟着热闹起来。封琛从头到脚换好,又选了一套换洗,便带着颜布布去了童装区。   他手指从一排童装上划过,取下条牛仔背带裤递给颜布布:“先抱着。”   颜布布接过裤子,提在手里左右打量,好奇地问:“少爷,这是给谁穿的啊?”   封琛正在取一件鹅黄色长袖T恤:“给你穿的。”   “我穿的?”颜布布看看背带裤,又看看封琛,“可是,可是我可能穿不下。”   封琛迟疑地问:“这是童装,你平常应该是穿童装吧?”   “我不知道啊。”颜布布观察着他的脸色,有些不确定地道:“不过我挤挤的话,应该可以穿的。”   “我看看。”封琛接过裤子,在他身上比划了下,的确短了一大截,再翻看标牌,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字:1-2岁男童。   封琛将裤子挂回去重新选,这次每一样都认真看了吊牌,还在颜布布身上比划长短大小。   只是挑选T恤的时候,颜布布却挑剔起来。   “这件的颜色我喜欢,和晴天一样,蓝蓝的,但是没有比努努,那一件上面有比努努。”   封琛手里拎着好几件长袖T恤,面无表情地道:“那件你已经试过了,说不喜欢。”   “那件的比努努和动画片里长得一样,其实我很喜欢的,只是颜色不好看,是快下雨的那种蓝,暗暗的。”   “那你到底想要哪件?”   “嗯……我想想,这件黄色的好像也好看,但是有萨萨卡。我不喜欢萨萨卡,他老是抢比努努的爆米花,不过他比黑暗巫要好,黑暗巫真是太坏了。”   封琛额角跳了跳。   比努努就是个圆滚滚的小人儿,身材很圆,眼睛和嘴巴也很圆,像是一颗土豆上长出了眉眼和手脚。他干脆将两件都塞进颜布布的大挎包里,剩下一件递给他:“去穿上,把脱掉的西装扔了。”   颜布布虽然挑选时各种挑剔,但听说几件都能留下,顿时心花怒放,爱不释手地摸个不停。   等他换好T恤和背带裤,封琛要给他选鞋子,他却将两只脚往后缩,摇头道:“不要新鞋子,就要穿这个。”   他指着脚上裹满泥巴的运动鞋:“这是你以前穿过的鞋子呀,太太给我穿的,说你穿这鞋子跑了第一名。”   他言语里透出满满的自豪,微昂着下巴,像是他自己跑了第一名。封琛见那鞋还很新,便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准备离开,刚走出童装区,就见前方突然骚动,一群人惊叫着从几家户外用品店跑了出来。   “老鼠咬人啊,快打,快打,天啊。”   “这里还有一只,它想咬我,快打它,啊……”   场面异常混乱,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颜布布看见地上有十来只大老鼠窜来窜去,还往周围的人身上扑。   旁边店内发出声惨叫,有人举着右手冲了出来,食指已经短了一截,一路洒着鲜血。   混乱中,一只比筷子还长的老鼠对两人冲了过来,封琛刚捡起一根衣叉,旁边就冲出去一道小身影。   只见颜布布手上也握着衣叉,拼命抽打那只老鼠,嘴里还尖叫着:“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手下没准头,衣叉基本都敲在地上,眼看那老鼠要跑,封琛将他拉到身后,对准老鼠猛抽一棍。   那老鼠顿时肠开肚破,躺着不动了。   “我打死你。”颜布布还在激动地对着老鼠尖叫,又转头气喘吁吁地给封琛说:“别怕,老鼠交给我来打,家里储藏间有老鼠,妈妈和刘奶奶不敢进去,都是我去赶走的。”   前面也有人拿着棍棒和砖石打老鼠,地上很快就多了一堆老鼠尸体。   “他妈的,地震了不算完事,现在就连老鼠都来欺负老子。”有人一石头砸死一只老鼠后,喘着粗气怒道。   突然有人惊恐尖叫:“怎么,怎么这么多老鼠。”   纷乱的光束照向四周,只见那些墙角阴影和天花板缝隙里,更多老鼠探出了头。它们凶狠地龇着尖牙,密密麻麻足足有数百只,看得人毛骨悚然。   封琛心头一紧,察觉到情况不妙,在颜布布挥舞着衣叉往上冲时,一把拉住了他。   “少爷,看我的——”   “快走。”   封琛拉着颜布布便跑,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跟着跑。可老鼠们在这时也动了,它们发出吱吱叫声,追向奔跑的人群。   乱晃的手电光束里,墙壁和地板上都是老鼠。它们速度飞快,涌动着往前,很快就追上了最后面的人。   那人身上瞬间挂满老鼠,对着他啃食撕咬,他惨叫着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哀嚎。   连接不断的惨叫声响起,更多人被攻击,也有老鼠冲到了封琛两人身后。   封琛将手电塞到颜布布手里,大喝一声:“给我照亮,报老鼠方位。”接着就挥动衣叉,将迎面扑来的一只老鼠击飞,砰一声撞在墙上。   颜布布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嘴里报着老鼠位置:“你那边一只,你这边一只,你那边一只——”   “说左右就行了。”   颜布布卡顿了一秒:“可是我分不清左右……那边一只!”   封琛挥舞衣叉犹如挥舞棒球棍,击飞一只老鼠后道:“那就简短点。”   “那,这,肚子,后背,那。”   两人边打边跑,到了离大门百余米远的地方,这里墙壁上有汽油灯,四周亮堂起来。   封琛转头看了眼,只见老鼠群已经淹没了地板和墙壁,有人全身挂满老鼠,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有人已经倒下,老鼠便冲上去啃噬,发出牙齿摩擦在骨头上的声响。   “啊,那些老鼠,老鼠……”饶是颜布布再不怕老鼠,也被这一幕吓呆了。   封琛一把扯下墙壁上的汽油灯,随手捡起几件散落的衣服,拧开灯座盖,将汽油浇了上去。   衣服轰一声爆出火光,已经冲前来的老鼠又惊慌四散。   封琛用衣叉挑起燃烧的衣服,对颜布布大喝一声:“你快出去。”接着就冲到最靠前的几人身旁,驱赶他们身上的老鼠。   那几人已被咬得鲜血淋漓,待身上的老鼠一哄而散后,便忍着疼痛往外跑。   后面的人已经倒在地上,没法救了,封琛不敢再停留,一边往大门退,一边挥动燃烧的衣服,逼退那些跃跃欲试扑上来的老鼠。   “少爷,小心后面有条凳子。”颜布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封琛惊愕地侧转头:“你还没出去?”   “等,等你一起。”颜布布脸色煞白,却也用衣叉挑着一件燃烧的衣服,“你别怕,家里的老鼠都是我打的,我,我会保护你。”   老鼠惧怕火光,不敢靠前,两人退到大门口时,外面传来履带车的轰鸣声。   不锈钢衣叉被燃烧的衣服炙烤,把手越来越烫,已经快握不住了。封琛见车上跳下数名西联军,便将衣叉往老鼠群里一扔,挟着颜布布转身往外冲。   那些老鼠异常凶狠,也跟着冲出大门,最前方的一名士兵,直接对着他俩和鼠群举起了喷火枪。   那架势是要毫不手软地按下喷火键。   封琛也不迟疑,在火苗喷出的同时便朝着右前方扑出。颜布布被他夹在腋下,烈焰呼啸着从身旁掠过,脸庞都感觉到了灼热的气浪。   落地的瞬间,他被封琛抱着翻了个滚,抬头时正对着大门,看见成群的老鼠被烈焰吞噬,尖叫着化为焦黑灰炭。   封琛坐起身,喘息着低声问:“没事吧?”   “没事。”颜布布还有些懵,机械地摇头。   封琛见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痕,只是头顶几缕卷发被火苗燎得焦黄,便站起身道:“那我们走,离开这里。”   现在若不赶紧离开,西联军处理完老鼠便要来盘查身份,那时就麻烦了。   捡起摔落在地上的背包,两人匆匆往外走,离开了时装城。   走了几条街,就见前方也燃起了熊熊大火,还不断发出爆炸声。腾起的火光将半边天空都映红,也照亮了远处耸立的海云塔。   后方传来摩托车轰响,几辆重型摩托播放着喧嚣的摇滚乐,亮着刺目的大灯冲了过来。   虽然路面上尽是碎石,那些摩托速度依旧很快,封琛赶紧拉着颜布布避到了路旁。   摩托车上是一群年轻人,他们兴奋嘶吼,对着两旁废墟振臂欢呼,如同在庆贺节日一般。   一名年轻人突然扬手,朝一栋没有倒塌的商铺投出个玻璃瓶。   玻璃瓶撞墙破裂,随着一声爆炸闷响,商铺开始燃烧。从门口冲出个身上带火的人,飞快地剥掉外套,又在地上打滚,这才将身上的火扑灭。   “哈哈!庆祝末日吧!哈哈”年轻人们发出狂叫,再驾驶着摩托继续往前。   天上传来直升机声,雪亮的光束扫过残垣断壁,扩音器里不断响起警告声:“摩托车手们注意了,你们已被锁定,立即靠边停车,立即靠边停车,不然将对你们使用严厉的惩治手段。”   摩托车毫不在意,嚣张地继续往前,扩音器传来报数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直升机里飞出一只炮弹,拉着长长的白烟,直冲向最后一辆摩托车。   此时的摩托车队刚好驶到两人身侧,封琛立即拖着颜布布,闪到旁边的断墙后。   砰!   那辆摩托车被炸上了天。   颜布布在那瞬间失去了听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条件反射地想抬头,被封琛将脑袋压下去,接着便是碎砂石落了满头满背。   半晌后,他才被封琛拉起来,拍掉身上的碎石,走出断墙。   那些摩托车和直升机都不见了,凌乱的街道上又添了一堆铁片残骸。 第10章   颜布布看见封琛在对他说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封琛皱起好看的眉,揉揉他的耳朵,又捏捏胳膊腿,在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颜布布觉得大腿侧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一只大老鼠从挎包里爬出来,跳到了地上。   这老鼠显然是从时装城里带出来的,应该也被爆炸动静震晕了,歪歪扭扭地往前爬,像是喝醉了酒。   封琛没管那只老鼠,颜布布却急急地冲了过去,抱起地上的石头往下一砸,老鼠顿时没了声息。   “别怕,老鼠交给我。”因为耳朵听不见,他的声音异常洪亮。   封琛走过来,按住他耳旁的穴位揉捏。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封琛想了想,说:“去二营,找那个可以帮助我们的人。”   “什么?”   “他是我父亲的部下,还没有撤离海云城,我去找他碰碰运气。”   “什么?”   封琛也懒得再解释,只说了一个字:“走。”   “好。”颜布布这下听清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被汽油瓶点着的商铺就那样燃烧着,没有人救火,反正等到烧光了,自然也就熄灭了。   “少爷,你看。”颜布布突然扯了扯封琛衣角,示意他看左边。   被火光映照的街边,站着几个装束奇怪的人,都穿着长及脚背的长袍,手里举着画满字符的纸牌。   见颜布布看他们,其中一人对着他大吼:“这一切是神谕,是神在召唤我们。接受吧,服从吧,神在召唤我们去往安伮加圣殿……”   “别看。”封琛将颜布布扭过头,牵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颜布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少爷,安伮加是什么?”   封琛眼睛直视着前方:“安伮加是一个邪.教。”   “邪.教是什么?”   “非常邪恶的教会。”   “邪恶是什么?”   封琛也只能搬运父亲平常给他讲的那些话:“西联军和东联军只是对手,但安伮加教会却是双方共同的敌人。安伮加的教众都是反人类分子,残暴而疯狂。”   颜布布迟疑道:“反人类——”   “东联军是比努努,西联军是萨萨卡,安伮加教会便是黑暗巫。”   “我明白了。”   颜布布沉默片刻后问:“那这几个人是黑暗巫吗?”   “不是,这几个人只是狂热的崇拜者。”   颜布布不解地喃喃:“居然还有人喜欢黑暗巫……”   封琛要找的人叫做安格森,名义上是西联军的一名上尉,实际上是东联军安插在西联军里的一颗秘密棋子。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父亲封在平在秘密会见安格森时,被他给撞见了。   埃哈特合众国由五个加盟国组成,最大的两个加盟国牢牢握住手中兵权,又分别处于东西两端,被称为东联军和西联军。   东西联军不断扩大争抢地盘,曾经还兵戎相见,让合众国濒临解体。后面达成了停止内战的协议,七个主要大城分给双方执政,单出来的一个海云城,双方都驻扎进军队,互相制衡。   就在这次快要竞选新总统时,东西联军或许私下达成了某些条件,然后东联军便暂时撤出了海云城。   撤离多久不清楚,起码在新总统上任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没有发生地震之前,东西两军表面上客客气气,恪守规矩,所以这也是东联军撤出海云城后,封在平还能暂缓搬家的原因。   可谁知道发生了这场地震,在没有任何监管的情况下,两军必定撕碎那层面纱,开始毫无遮掩的争斗。   城里到处都是西联军,封琛现在只有去找安格森,再让他给自己和颜布布找个落脚的地方。   他不能明着向西联军打听安格森的下落,但安格森是二营上尉,如果还活着,在二营附近总能遇见他。   二营并不远,几条街后就到了。   以往的高墙没了,能看见营地全貌,虽然垮塌了几栋楼,但空地上搭建着帐篷,不少士兵在来来往往。   趁着夜色,两人摸到了营地边上,蹲在一座帐篷的阴影里。   颜布布开始还很紧张,趴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但等人的过程很无聊,他终于坚持不住了,摆弄着手边的石子,并一人分饰多角,用气音念着动画片里的对白。   封琛也没管他,只是在石子碰撞发出声响后,会转头瞧一眼。颜布布立即安静不动,等封琛转回头后,再继续玩石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封琛突然绷紧了身体,盯着一名从中间帐篷里走出来的人。   颜布布察觉到不同寻常,立马放下石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   那是一名身着军官服的男人,他在帐篷外点着了一支烟,左右看看,从另一个方向走出了营地,消失在黑夜里。   “走。”   封琛猫腰往前,颜布布学着他动作出了营地,绕向男人消失的地方。   “那是我们要找的人吗?”离开营地,颜布布便被封琛牵着跑。   “是他。”   “那快追——”   颜布布一只脚突然踏进裂缝,身体刚往下坠,便被封琛抓住后背提在空中。   封琛也不将他放下地,干脆扛到肩膀上,像扛着一只布袋似的往前跑。   “少,爷,追,追,上,他。”颜布布两头倒挂着,上下颠簸,也坚持将整句话说完。   奔跑中,封琛心中掠过那么一丝诧异。   他一直接受军事化训练,对于自己负重奔跑时的各样数据都清楚。颜布布应该有四十斤左右,按说他不该感觉如此轻松。   但现在他来不及多想,因为已经看见了安格森。   安格森远远走在废墟中,没有打手电,只有时不时凑到嘴边的香烟亮起,才隐约勾勒出黑暗里的背影。   封琛不敢大声呼喊,只在后面追着,看安格森走到一处开阔地,往右边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右边驶来了一辆汽车,明亮的车灯将安格森周围照得雪亮,封琛便没有上前,警惕地停住了脚。   那是一辆可悬浮行驶的履带车,在安格森前方停稳后,跳下来几个人,和他熟稔地打着招呼。   为首的是名身穿皮背心的男人,一脸络腮胡,光裸着两条粗壮的手臂,左臂是大片纹身,右臂却是条机械臂,在车灯下泛着冷金属的光芒。   他身后跟着名年轻女人,黑色紧身衣下的身材凹凸有致,分外火辣。左脸扣着一张银色面具,露出的右脸美艳动人。   封琛心头一动,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便扛着颜布布,不动声色地躲到了一块石头后,从缝隙里往外看。   颜布布其实很难受。   他被倒挂着跑了一路,血液都冲到头顶,脑袋发涨,肚子一颠一颠地硌得很不舒服。但就算封琛站着不动,他也忍住了没有吭声,继续就那样倒挂着。   “……安格森,我的朋友。”   “础执事,多日不见。”   不远处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机械臂男人和安格森拥抱了下,拍拍他的肩:“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嗐,别提了,他妈的差点被房子压在下面。”安格森退后一步,右手按上左胸,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语气也变得尊敬肃穆:“础执事,主教大人一切无恙?”   机械臂男人同样将右手按上左胸:“主教大人很好,还让我告诉你,早日完成任务,圣殿随时欢迎你的回归。”   安格森语气激动起来:“感谢大人的厚爱,属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愿赫拉斯神的光芒普照大地。”   封琛听到这里,一颗心已是坠到了谷底。   赫拉斯神是安伮加教信奉的主神,原来安格森除了是东联军埋在西联军里的棋子,还有另一层更隐秘的身份,竟然是安伮加教的人。   现在再看那机械臂男人和面具女,集训期间看过的关于安伮加的资料,立即就浮现在封琛脑海。   础石:安伮加教会执事之一,三十六岁,身高198CM,体重96KG,曾是东联军沁崖城的驻军上校。在军期间体测,瞬间爆发力359SJ,快速力量50KS,后因身份败露从军队逃亡,在追捕过程中失去右臂,安装了机械义肢。   础石残暴好斗,组织并参与了数起宗教屠杀,造成四千名平民和八百名东西联军士兵身亡,是安伮加组织的重要成员。   阿戴:身份年龄不详,攻击力无详细资料,预估瞬间爆发力280SJ,快速力量26KS,特征为右脸戴银白色氪属面具。绝对服从础石命令,参与了数起宗教屠杀,是础石的得力手下。   颜布布一直倒挂着,脸就贴着封琛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开始加快,便伸出手,在他胸口安抚地拍了拍。   封琛这才发现人还扛在肩上,连忙蹲身将他放下地。   “嘘!”封琛对他指了指前方。   颜布布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封琛却不放心,怕他不知轻重地开口询问,干脆将他扯到大石前,两人就一上一下地透过缝隙往外看。   “找到那样东西了吗?”础石问安格森。   安格森懊恼地道:“地震刚结束时,我就被一些事牵绊住,让西联军捷足先登,派人去了封在平的住所,可他们翻遍废墟,也没找到东西。”   础石用机械臂摩挲着下巴:“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东西应该就在那栋房子里,封在平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就自己保管着。”   安格森蹙眉想了会儿:“对了,还有个事情,别墅区保安说封家少爷回去了的,可是西联军派去的人没有见着他,同时失踪的还有一名佣人的孩子。”   “封家少爷是地震后回去的?”   “对,震后三个小时。” 第11章   封琛按捺住砰砰心跳,屏息凝神听着,视线扫过几名手下,突然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阿戴站在础石后侧方,小臂上渐渐出现条状物的凸起,看着像是一条蛇。   那蛇的外形并不清晰,时不时成为半透明状,像是三维图像信号不好,闪烁几下再恢复似的。   就在封琛以为那只是件衣服饰物时,蛇却动了起来。   它从阿戴小臂上滑下,蜿蜒着游动向前,顺着安格森的脚攀附向上,一直游到胸口,再抬起上半身,昂起头,对着安格森吐出蛇信。   安格森还在自若地谈话,活似根本没看见这条和他面对面的蛇,甚至还低头点了一支烟,额头就触在蛇信上。   这一幕有些诡异,封琛只觉得背心发凉。他低头瞧颜布布,却见他依旧趴在缝隙上,看得很专心,面上也没有半分异样。   他轻轻拍了下颜布布肩膀,压低了声音:“走。”   颜布布点了点头。   两人往旁挪动了小半步,动作明明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那条半透明蛇却突然调转蛇头,朝向他们藏身的这块大石。   而与它同时转头的,还有那名叫做阿戴的面具女。   一人一蛇,行动步调竟然出奇的一致。   “这样的话,那东西应该被封家少爷给拿走了。”   础石刚说完这句,便瞥到阿戴的动作,立即顺着她视线看来。   封琛顿住身形,站在原地没动,下意识屏住呼吸,颜布布察觉到异常,也保持着转身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安静地流逝了两秒,那条蛇突然箭矢般对着他俩藏身的石头射来,阿戴也拔出枪,毫不迟疑地连接扣下扳机。   大石被击中,四溅起碎屑,封琛瞳孔骤缩,抓起正要抱头蹲下的颜布布后背,转身就往后飞奔。   夜色浓重,他又跑的S形路线,枪声虽然连接响起,却都没能击中他,只在他身旁不断出现一个个小土坑。   唰!   明亮的车灯照来,将这片无人的废墟照得雪亮,也让两人身形无所遁形。   安格森在瞧清封琛的背影后,猛地将手中烟蒂扔掉,嘶声大吼:“抓住他,那就是封在平的儿子!”   阿戴收起枪,跟着那条蛇往前跑,础石和安格森则立即转身上车。前面有条大缝,履带车可以短暂悬浮,它发出一声轰鸣,悬浮升空约十厘米,越过大缝后落地,再追了出去。   封琛在那些碎石间发足狂奔,耳边只有呼呼风声,还有自己太阳穴搏动的声响。他紧抓着颜布布的背带裤布带,冲锋衣被风鼓动,就像一只灵活矫健的豹子。   他在这时显出了惊人的速度和爆发力,遇坡跨坡,遇坎跳坎,平常需要用爬的土包,一个纵跃便跃了上去。   他手里虽然还提着个颜布布,但那条穷追不舍的蛇和阿戴,竟然都缩短不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颜布布眼前便是飞速倒退的石块,偶尔还会突然腾空,在一口气接不上来的失重感后,再落下来。   他知道在被人追,心头非常紧张,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动画片里,比努努被倒挂在过山车车头上的场景。   好晕……   比努努当时肯定也很晕。   砰砰!   悬浮履带车上射出两枚子弹,穿破夜空,直直对着封琛而来。   封琛在听到枪响的同时,突然往后一个仰身,双膝在地上滑行,子弹便从他头上飞过。   “哎哟!”   颜布布却在这时候叫了一声。   封琛仰面弯腰,手臂也跟着下垂,拎着的颜布布便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鼻子瞬时被撞得发酸,眼泪都流了出来。   “没事吧?”封琛一怔。   “没事哦。”颜布布瓮声瓮气地道。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封琛不敢停留,腰肢弹起,对着西联军二营营地的方向继续飞奔。   他本来是躲着西联军的,但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倘若就这样冲进营地,反倒能保住性命。但车上的人分明知道他的想法,只不停对着右侧放枪,让他没法右拐,只能直直向前,错开了去往营地的方向。   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宽阔的河面静静流淌,反出粼粼波光,封琛才陡然警觉,自己竟然就这样跑到了费图河畔。   这已经离营地很远了。   封琛心里暗暗叫苦,这里四周都没人,地势又平坦,他再能跑,也跑不过悬浮车。何况他已经双脚发软,体力也快耗尽,有些跑不动了。   颜布布感觉到封琛速度减慢,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便费劲地侧过头,说:“少爷,放我下来,我太沉了,你自己跑,别管我。”   封琛没有理他,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履带车,还有那奔跑中的阿戴,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少,少爷,放我下来。”颜布布挣扎着要下地。   “别动。”封琛厉声呵斥,“别给我添乱。”   听他说这是添乱,颜布布果然不敢动了。   悬浮履带车在无遮无挡的沙滩上提速,飞快地追了上来,离两人越来越近,已经不到百米距离。安格森从车窗探出头,高声呼喊:“封少爷,别跑了,有话可以好好说。”   封琛不为所动地继续飞奔,眼见就要被车追上,他开始考虑要不要跳下河,却听到颜布布又发出惊呼:“少爷,沙子,沙子在动。”   封琛没心思去理他,在心里飞快盘算后,调转方向朝着河里冲去。可手里提着的颜布布一点不规矩,还在不停动,带动着他都有些站不稳。   “说了让你别动。”封琛趔趄了半步后,一边喘息一边怒斥。   “我没动。”颜布布声音里含着惊恐:“少爷,是沙子,沙子在拱来拱去的。”   沙子?   封琛这才注意到左边沙滩在不停攒动,时不时拱起小山似的沙堆,又瞬间坍塌,像是下面埋藏着什么巨大的物体,正在将那些沙土疯狂搅拌。   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而追他们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沙子,悬浮车不敢继续往前追,在边缘处慢慢停下,安格森和础石从车窗探出了头。   “看吧,沙子在动。”颜布布对封琛说。   然而沙滩却在这时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阿戴和那条蛇也追了上来,站在悬浮车旁边。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础石一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停下来,接着拔腿大步走向封琛,边走边举起了手中的枪。   “别去!”础石觉得这地方不正常,立即喝令。   阿戴却继续往前:“执事放心,我去将东西给您拿回来。”   沙滩像被风拂过的湖水,开始荡起浅淡的涟漪,封琛的脚缓慢下陷,脚背被沙粒淹盖住。   他不敢奔跑,只拔出脚慢慢往旁边移动。   沙地旁有根数米高的铁质电线杆,也不知道被什么砸中,从下端开始弯折,长长地斜横在沙地上。他一边往那电线杆移动,一边不动声色地低低出声:“你可千万别动啊。”   “我不动。”颜布布依旧被他抓着后背,四肢垂在空中,眼睛却盯着越来越近的阿戴,还有她手里乌黑的枪管。   阿戴枪口缓缓下移,对准了封琛胸膛,颜布布死死瞪着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想冲上去将阿戴推开,再在她手腕上狠狠咬上一口,但想到封琛的叮嘱,还是忍住了没有动。   阿戴右手持枪,左手对着封琛伸出:“封少爷,乖点,交出东西,我就留你一条命。”   封琛飞快瞟了她脚下,见那处沙子正在缓缓下沉,便开口道:“好,你放过我们,我把东西给你。”   阿戴嘴边浮起一个冶艳的笑,如同她脚边昂首而立的毒蛇,缓缓吐出蛇信:“封少爷果然很懂事——”   轰!   地底下突然传来声闷响,脚下也是一阵巨颤。阿戴愣怔住,剩下的话断在口里,封琛却这瞬间往旁边跃出,抓住了那根电线杆。   面前的沙滩就如同被虫蛀噬般,陡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横贯整个沙滩,周遭的沙粒纷纷往下陷落。阿戴脚下一空,往下坠落,她身旁紧随着的那条蛇,却突然变长,一头缠住她的腰,一头也缠绕在了电线杆上,将她整个人吊在空中。   脚下沙地轰然陷落,封琛左臂箍紧电线杆,右臂将颜布布往上一抛,大喝道:“抱着。”   颜布布一阵天旋地转后,手足并用地抱住电线杆,跨坐在上面。   封琛往脚下望了眼,只见这道缝隙深不见底,但两旁的沙土壁上,有什么东西在钻进钻出,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他仔细瞧去,那竟然是一只只比脸盆还大的螃蟹,钳子似钢爪,上面生着一根根锋利的刺,在月光下泛着乌黑色的冷芒。   颜布布没顾得上看其他,只着急地催促封琛:“快上来呀,少爷,快上来。”   眼看那些螃蟹顺着断壁飞快地往上爬,封琛也翻身骑上了电线杆。 第12章   悬浮车就停在对面断壁上,础石和安格森正探着头往下看,当看见壁上那成群的巨大螃蟹时,础石脸色一变,果断转身往后跑,喝道:“快退后。”   几名离得远的手下跟着他一起后退,但安格森多停留了两秒,刚转身就觉得小腿一阵剧痛,竟然被一只爬上来的螃蟹给钳住了。   他拔了拔腿,没取出来,另一只脚也被其他螃蟹给钳住。咔嚓声响,两条腿传出骨头断裂的脆响,安格森惨嚎着跪倒在地上。   “础执事救我!”   础石转身,对准那两只螃蟹开枪,但更多的螃蟹却爬了上来,在安格森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钳住了他的手脚。   咔嚓。   当钳住脖子的那只铁钳往里合拢时,安格森脑袋往下一搭,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那些惨嚎也戛然而止。   础石不再管安格森,大步往车上走:“快上车。”   颜布布和封琛正顺着电线杆往后爬,封琛便看见了吊在空中的阿戴,以及那条一端缠在电线杆上的半透明蛇。   阿戴仰头瞪着他,尽管脚下就是涌动的螃蟹窝,目光却依旧是不加掩饰的狠毒。   封琛等颜布布毫无阻滞地从那蛇上爬过去,便拔出腰后的匕首,对准了那条蛇。   阿戴见他拔出匕首,神情丝毫不变,只是在发现他对准的是缠在电线杆上的蛇后,脸上明显露出了惊慌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居然能看见?”   封琛没有应声,只扬起手中匕首,毫不迟疑地扎下,刀尖刺入那条蛇的蛇身。   但并没有鲜血喷出,也没有扎入实体的阻滞感,那蛇和阿戴却同时发出了惨叫。   “啊!”   “嘶!”   半透明蛇昂起缠在阿戴腰间的蛇首,吃痛地左右摇摆。而阿戴全身剧烈颤抖,抬手捂住了脑袋,脸色苍白,活似她才是被生生刺了一刀的那个。   封琛再次举起匕首,阿戴嘶哑着声音喊道:“小子,你还要继续动手的话,哪怕你以后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我主人抓住,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味道。”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仰望着封琛,却见这名少年听完这通威胁的话后,并没有如同她想的那般,露出害怕或是犹豫的神情。   他那双眼黑沉沉的看不到底,冰冷得没有多余的情绪,完全不像是受到了惊吓。   阿戴这时才终于感觉到了几分恐慌。   这名少年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他心地冷硬,不但能看到自己的蛇,也会毫不手软地杀了她。   “你能看见它,你和我是同类,你不要动手,我可以教你办法,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而且我刚才根本就不会杀你,只是吓唬你。”阿戴看着封琛的目光有些复杂。   封琛瞥了眼前方的颜布布。颜布布已经爬到了电线杆那头,转身后发现他没有跟上,又准备爬回来。   “你呆在那儿别动。”封琛喝道。   颜布布立即不动了。   阿戴还在继续:“你杀我没有丝毫好处,反而是对安伮加的挑衅——”   封琛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道冷芒,又是一匕首扎了下去。刀尖毫无阻碍地捅穿蛇身,和金属电线杆撞出团火花,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透明蛇身体抽搐,被刺穿处冒出缕缕黑气,像是被烙铁灼伤似的,却不敢松开电线杆。阿戴也痛得面无人色,抱着自己的头在空中挣动,发出尖锐的惨叫。   封琛看也没看阿戴一眼,冷酷地拔出匕首,再次高高举起。   砰!   裂缝对面传来声枪响,封琛瞬间低头,一颗子弹擦着他头皮飞走。   “少爷。”颜布布吓得大叫一声。   那辆悬浮车半悬在空中,底下是挥舞着铁钳的一群螃蟹,础石从按下的车窗伸出手枪,对住封琛。   封琛只得放弃对付那条蛇,在电线杆上飞快奔跑,连声枪响里,他身后跑过的电线杆冒出一团团火花。   地下的螃蟹纷纷往上爬,有些已经爬到了电线杆那头,跃跃欲试地搭上长着尖刺的脚。   “下去,你们下去,不准过来。”颜布布骑在电线杆上,对那些爬上电线杆的螃蟹大吼。   眼见最前头的那只螃蟹爬近了,他竟然捏起拳头要去砸。   就在拳头和那张开的铁钳要接触到时,他后背一紧,又被拎到了空中,眼看着那只生满毛刺的大钳子,从他脸下方堪堪滑过。   封琛提着颜布布,一口气跑过了电线杆,速度快得螃蟹都来不及伸钳,中途还被他踢飞两只,扑扑掉了下去。   颜布布已经习惯了被这样揪住后背,在封琛手里一动不动,还很自然地调整姿势,方便封琛把自己抓得更牢。   封琛一直跑到沙滩外,才转身往后看,正好对上础石的视线。   础石目光阴森,一张脸被车内灯照得惨白。他从车窗缓缓伸出铁臂,弯曲三指,对封琛做了个开枪射击的动作。   封琛冷淡地看着他,颜布布却一脸愤怒地抬起双手,对着础石瞄准,嘴里不断发出砰砰声。   “砰砰,打死你,坏人。”   接着他又做出抛掷的动作,像是在扔炸弹,嘴里也配上了音,念着啊呜嘣嘎之类听不懂的话。   直到封琛拎着他离开,他才将两手食指在嘴边吹了下,像是吹走枪管上的白烟,再插回背带裤的胸兜。   封琛担心础石他们会追来,便寻那偏僻的地方走,找到一座室外停车场。他瞧瞧周围都没人,便钻进了停车场内的一辆校车大巴。   大巴车门开着,车内没有人,应该是地震时恰好停在这里,学生和司机便都跑光了。   封琛关好前后车门,在第一排座位坐下,呼呼喘着气。   颜布布坐在他旁边,打开自己随时挎着的布袋,取出一只巧克力,窸窸窣窣地咬开封皮,递到了他嘴边。   “少爷,吃巧克力。”   封琛此时已经耗尽了体力,手脚虚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他瞥了眼巧克力,咬了一大口,靠着椅背慢慢嚼。   颜布布等他将那口巧克力咽下去后,又递上去继续喂。   封琛边吃边思索着阿戴的那些话,片刻后突然问颜布布:“你看不见那条蛇吗?”   “蛇?”颜布布直起身打量四周,“哪里有蛇?”   “开始那女人带着一条蛇,你没看见?”   颜布布茫然地回忆了会儿,摇摇头:“我没看见啊。”   封琛盯着他:“既然没看见蛇,那你说说,她为什么挂在半空没有掉下去?”   颜布布挠了挠脸:“我都没有注意。”   “那我用匕首扎那条蛇的时候,你注意了吗?”   颜布布沉默片刻才呐呐地道:“你扎蛇的时候我没看见哦,可能我正在爬吧,只看到了你扎电线杆。”   封琛下意识攥紧了手,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皱眉沉思着。   他吃完整条巧克力,脸色恢复了些,颜布布又去拉他背包拉链,从背包里取出瓶水,用大牙咬着瓶盖慢慢旋。   颜布布的牙齿在瓶盖上打滑,发出吱吱的摩擦声,还时不时吸一下口水。封琛实在是瞧不下去了,伸出手让他将水交给自己。   “不用,少爷,我来。”颜布布却侧过身,拧着眉头道:“我刚才没有念咒语,所以打不开。”   “什么?”封琛没听清。   颜布布郑重地念了一句:“啊呜嘣嘎阿达呜西亚。”又凌空作势抓了把什么,按在自己嘴上,再咬住瓶盖旋转,咔嚓一声,瓶盖开了。   “给,喝水。”颜布布将水递给封琛。   尽管颜布布只是咬的瓶盖,封琛还是下意识用袖子擦了下瓶口。   包里总共只剩下五瓶水,要节约着喝,所以封琛只喝了半瓶,便将剩下的递给颜布布,示意他也喝。   颜布布毫不介意封琛刚喝过的瓶口,擦也不擦地直接对着嘴,但他舍不得喝光,只喝了几小口,便合上瓶盖,将水重新放回背包。   封琛放松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嘴里随意地问:“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咒语?专门开瓶盖的?”   颜布布瞥了他一眼,认真解释道:“不是专门开瓶盖的,这是魔力,可以开瓶盖,也可以用来打坏人。”   “哦,对了,你朝着础石扔炸弹的时候,也念了这个。”   颜布布点头:“嗯,有了比努努魔力咒语,我的炸弹会将他炸得稀巴烂。”   “比努努魔力咒语?”封琛微微睁开眼。   颜布布脸蛋儿严肃地盯着他:“电视里比努努的大师父教的,如果你要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封琛刚放松下来,难得有了这份闲心:“那你教吧。”   “啊呜嘣嘎阿达呜西亚,来,念一遍。”   封琛低声道:“啊呜……嘎嘎呜亚。”   “不对,不是啊呜嘎嘎呜亚,是啊呜嘣嘎阿达呜西亚。”颜布布殷切地盯着他,做出夸张的嘴型,“看我,是这样的,啊呜,嘣嘎,阿达呜,西亚。” 第13章   月光从车窗外洒进来,将颜布布的头发照得莹润光泽,隐约还能瞧见几缕被喷火枪燎出的焦黄。   他的皮肤被月光照得近乎透明,眼睛又大又圆,配上那头卷发,像个洋娃娃似的。   封琛看他认真地对自己比划着,心神突然就有些恍惚。   以前这个时候,颜布布应该还在后院玩,缩在哪个草坪角落挖蚯蚓,而阿梅则四处找人,要让他回去睡觉。   封琛这时候会立即关窗,因为下一刻,颜布布的嚎哭声就要响彻别墅的每个角落。   他的确不喜欢颜布布,还有些烦他吵闹,但现在,颜布布却是唯一能陪在他身边的人。   外面的世界成为了废墟,从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爆炸声。在这个历经生死,疲累不堪的夜晚,在这辆空荡荡的大巴车里,只有他和颜布布,还有窗外投进来的月光。   颜布布的声音小了下去,打了两个长长的呵欠,抬手揉着眼睛。   封琛见他想睡觉了,便站起身在车内寻了一遍,竟然在行李架上找着了两条绒毯。   他让颜布布睡在旁边的座椅上,扔给他一条绒毯,自己在对面的座椅上躺下,盖上另一条,闭上了眼睛。   车内安静下来,封琛就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颜布布在轻声念:“妈妈,你要好好的,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封琛睫毛颤了颤,片刻后,在心中跟着轻轻默念:“你们要好好的,啊呜……西亚。”   虽然不用再集训,但封琛历来自律,有着严格的生物钟,清晨六点便准时从睡梦中醒来。   他抹掉车窗上的水雾,看了眼外面天气。   天空阴沉沉的,虽然没有太阳,空气中却透着燥热。对面座椅上的颜布布仍在熟睡,绒毯被踢开,和身体拧成了一团麻花。   “哎,起床了。”封琛走过去推了推他。   颜布布动也不动,封琛又去拍他脸,“颜布布,起床了。”   颜布布闭着眼时,睫毛便搭在下眼睑上,像两把卷长的小扇子,被封琛拍着脸,那排小扇子动了动,慢慢张开,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封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封琛便耐着性子又说了遍:“别睡觉了,我们等下要出去。”   颜布布揉了下眼睛,慢吞吞地坐起身,封琛便转身去翻背包,取出半袋从写字楼里带出来的面包:“快过来,吃早饭。”   身后却没有什么动静,他转头看,见颜布布盘腿坐在座椅上,板着脸蛋儿垂着眼,像是在跟谁生气似的。   封琛顿了顿,问道:“干什么呢?”   颜布布不说话,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卷发,像是已经入定般。   封琛走过去,垂眸看着他:“谁招惹你了?在和谁生气?”   “没谁招惹我。”颜布布拧着眉头,声音带着刚醒的鼻音。   “那就快吃面包,吃完了我们要走。”   颜布布瞥了眼他手里拿着的面包片:“不想吃。”   “为什么?”   “就是不想吃。”   封琛忍耐地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要喝牛奶,吃夹了鸡蛋的三明治。”   封琛脸也沉了下来,转身咬了口手上的面包片:“爱吃不吃。”   他没有再理颜布布,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打开了多功能手表,开始记录昨日的身体数据。   “体温正常,没有间断性发热,瞬间爆发力……”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话,迟疑片刻后才继续记录:“瞬间爆发力曾在十秒内达到了294SJ,快速力量达到了36KS,不知道是不是遇到危险时爆发的潜力。”   封琛记录的时候,颜布布虽然绷着脸坐着,眼睛却一下一下地瞟他。接着滑下座椅,蹭到他身旁,拿起一块面包不出声地吃起来。   封琛记录完毕,冷着脸侧头看来时,颜布布腮帮子吃得鼓鼓的,还对他露出个笑,一双眼睛弯了起来。   “不是说不吃,要喝牛奶,要夹了鸡蛋的三明治吗?”封琛问。   颜布布甩了甩悬在座椅外的脚,仰头凑近他,一脸讨好地说:“面包也好好吃的。”   封琛伸出根手指将他推远了些,问道:“你是不是有起床气?”   “起床气是什么?”颜布布茫然地回忆道:“我不知道啊,反正我每天起床都要挨一顿打。”   封琛闻言,没忍住勾了下唇角,不再说什么,从背包里取出那罐鱼子酱,又拿走颜布布手上的面包片,舀了一勺涂在上面。   “吃吧。”   颜布布接过面包片,刚咬了一口,便看见封琛将剩下的鱼子酱封好,放进了背包。   “少爷,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他伸手去拿封琛嘴边的面包片,把自己的递给他。   封琛连忙抬手避开:“你做什么?”   颜布布说:“我这个好吃些,你吃我的,我吃你那个。”   封琛微微皱起了眉:“我不喜欢吃鱼子酱,你自己吃就好了。”   他确实不喜欢鱼子酱,不喜欢那股腥咸。但颜布布目光里全是不信,就像在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呢?   颜布布执意要交换,封琛看着他那片犹如被狗咬过的面包,干脆将手上剩下的面包都塞进了嘴。   他很少吃得这么急,竟然哽住了,一边呛咳,一边去背包里找水,那张俊美的脸庞涨得微微发红。   “少爷,喝水。”颜布布适时递上了水。   封琛大口喝水,颜布布又去拍抚他后背,嘴里絮絮道:“慢慢吃呀,没人和你抢的。”   封琛有些羞恼地拨开他的手,抓起背包背上,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走了,便大步走向车门。   颜布布也赶紧挎好布袋,拿着那片面包追了上去。   离开停车场时,颜布布有些舍不得昨晚住过的大巴,边吃边频频转头去看,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看着点路。”封琛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我们只是出去找吃的,找到吃的还要回来。”   “好耶!”颜布布在原地蹦了两蹦。   “喜欢住在车上?”封琛目不斜视地问。   “喜欢。”颜布布眼睛都闪着光,“小库拉他们全家都住在车上的。”   封琛不用问,也知道小库拉应该是某部动画片的人物,但现在刚遭遇过地震,城市里十之八九的房屋都垮塌了,剩下的也不太安全,暂时住在这辆车上,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出了停车场,走过一条街道,右边巷子里竟然有口井,一群人排着队在打水。   封琛站得远远地看了下,没有见着西联军,立即带着颜布布回头,去停车场找可以装水的容器。   有几辆车没有锁,车门都大大开着,两人在那些后备箱里找到了两只水桶,还有一个塑料盆。   小巷子里,接水的人排成长队,手里拿着各式各样接水的容器。   这些容器基本都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有水桶,有盆,也有饭盒,还有人端着灰扑扑的土陶坛子。   封琛和颜布布站在了最后面,跟着队伍慢慢往前走。   周围的人都没有多少交谈的兴趣,沉默地往前移动,只偶尔有人对上几句。   “现在只是四月份,但气温挺高啊。”   “应该是地震带来的反应吧,影响了气候,过几天就好了。”   “你们怎么没去西联军的安置点?”   “我想等等儿子,他在沁崖城,万一回来了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别想了,海陆空交通全部瘫痪,你出不去,他也进不来……”   ……   颜布布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只仰头看着天空。   空中有一架小型军用飞机,在城市上空盘旋两圈后,如同母鸡下蛋似的,从机腹下吐噜出一串东西,呼啸着往下方坠落。   颜布布好奇地扯了扯封琛衣角,正想问他那是什么,耳朵里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他扔掉盆子,一把抱住封琛的大腿。封琛捂住他耳朵,半弓起背,眼睛警惕地望着远处。   排队打水的人都慌乱起来,也纷纷抱头蹲了下去。   “地震了吗?又地震了吗?”   “没有地震,别慌,是西联军的飞机轰炸。”   “轰炸?炸什么?炸安伮加的那些教众?还是炸东联军?”   “不知道啊,轰炸点好像是费图河畔。”   “肯定不是东联军,咱们城里就没有东联军了。”   爆炸结束,飞机飞走,所有人又继续排队打水。颜布布两人很快就排到了,将两只桶和一只盆都装得满满的。   封琛提上两桶水,走出几步后转身问颜布布:“你能端得动吗?”   颜布布严肃地挽着袖子:“我能。”   封琛便径直走了,颜布布两腿微分,伸手端地上装满了水的盆。   嗨呀!   水盆只微微抬起了下,里面的水漾了出来。   颜布布再用力。   嗨呀!   他咬着牙,脸蛋儿涨得通红,终于将整盆水颤巍巍地端了起来,弓着背,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封琛到了拐角处,往后看了眼,便放下水桶,大步走了过来:“你把盆放下,就等在这儿,我把这两桶水提回去后再来端。”   颜布布却不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能——”   封琛见他步履艰难,盆里的水也一直晃荡,将胸前那片衣服都打湿了,便端走盆倒掉一半,只剩下半盆水递还给了他。   “为什么要倒掉?”颜布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说我能端回去,你为什么要给我倒掉?”   “你就端这半盆水就好了。”   “不!”颜布布将水盆放在地上,冲着封琛大声道:“我要端一盆水,我说了我能端一盆水!”   封琛冷着眼看他:“你是不是今天起床没挨打,所以想找个机会?”   颜布布像被针戳破的气球,顿时不吭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颜布布:我哥已经三天没有打我了。 第14章   封琛提上两桶水便往停车场走,颜布布见他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端上半盆水追了上去。   “少爷,等等我。”   将水放在大巴车上,关好车门,封琛带着颜布布去了街上。   颜布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砖石里,问道:“少爷,我们这是去哪儿?”   封琛扯着他绕过一条横生的钢筋:“去费图河边,昨晚那里。”   “昨晚那里?”颜布布顿时有些瑟缩,“可是那儿有很多螃蟹呀了,怪凶的。”   封琛抬眼看着前方:“怕什么?刚才不是被飞机炸过了吗?咱们看看去。”   昨晚离开时,础石他们还被围在螃蟹群中,阿戴和那条受伤的蛇也不知道掉下去没有。西联军刚轰炸过河滩,他想去看看情况。   到了河畔,远远就看见沙滩上除了昨晚那道裂缝,还多出了几个大坑,每个坑内都冒着腾腾黑烟。空气中除了硝烟味,还有股浓重的焦糊味道。   颜布布跟在封琛后面,小心地靠近最近的大坑,探头往里望。   只见坑底全是被炸死的螃蟹,大部分已成了碎片,钳子散落四处,蟹盖上焦黑一片。   “哇……都死了。”颜布布惊叹道。   “我去周围看看,你就在这里等我。”   “哦。”   封琛想了想:“你要是怕的话,就去边上。”   “好的。”   交代好颜布布,封琛走到昨晚安格森死亡的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尸体。他又找了一圈,也没有见着础石和那些手下,包括阿戴。   想来他们最终还是脱险了,并且带走了安格森的尸体。   封琛昨晚没有仔细看,现在便蹲下身,用捡来的枝条左右拨弄一只焦黑的螃蟹。   这是什么螃蟹呢?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看外形就是这带最普通的沙蟹,但也太大了,每只都如同脸盆,哪怕是安西海里最大的溶佛蟹,个头也只得这个一半。   他琢磨半晌也不清楚,考虑到西联军应该也快来了,便站起身,想招呼颜布布离开这儿。   结果颜布布没站在大坑旁,远处也没有他的身影。   封琛心头一紧,立即喊道:“颜布布!”   “哎,在这儿呢。”颜布布的声音从那个大坑里传了出来。   封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却看见颜布布好整以暇地坐在坑底,面前摆着一只被揭开盖的螃蟹。   “你别吃——”   封琛话没说完,颜布布已经将一团类似蟹黄的东西喂进嘴,嚼了几下,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少爷,好好吃哦。”   封琛顿了顿:“你吃了多少了?”   “没吃多少。”颜布布说完便打了个嗝儿。   封琛沉默地看着他,见他没事便放心了,也下到坑底抱了只完好的熟螃蟹,带着颜布布回去。   沙滩上螃蟹虽然多,但没法长时间保存,何况光这一只螃蟹,就足够他和颜布布吃上两三天了。   他们离开时,已经陆续来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如果那些人动作迅速些的话,应该会在西联军到来之前,搬走一部分螃蟹。   回到停车场,封琛将螃蟹镇在冷水盆里,颜布布蹲在水盆旁看螃蟹,他则去其他车上搜寻,在一辆越野车的后备箱里,找到了一套户外用品。   包括汽油炉和两只锅,还有调味品和碗盘什么的。   夕阳西下,天边飞起晚霞,大巴车里也被镀上了橘红。封琛不紧不慢吃着盘里的蟹肉,晚风从敞开的车窗吹进来,捋起他额前发丝,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   颜布布坐在他对面,吃得很认真,嘴巴一圈都糊着蟹黄,两条腿悬在座椅外,快乐地晃荡着。   车外空地上,汽油炉煮着锅里的水,汩汩冒着白气。封琛要将水烧开十分钟后镇凉,再装进空瓶子里饮用。   每过几分钟,就有直升机从头顶飞过,城市某处腾着黑烟,远处警报的声响没有断过。但这辆大巴车,却将那些动荡不安都隔阻在外,两人在这方小天地里,享受着短暂的安宁时刻。   “还要添点吗?”封琛见颜布布的盘子空了,便问道。   颜布布打了个饱嗝,摇头道:“我吃饱了。”   他俩中午和晚上连吃了两顿,却将那螃蟹的三分之一都没吃掉。封琛继续吃,颜布布的嘴闲了下来,开始学封夫人平常是怎么说话的。   “颜布布,来,我刚做了小蛋糕,草莓味的,你来尝尝。”   颜布布左手假装端着盘子,右手对前方招了招,抿着唇微笑,语气和神情,活脱就是封夫人平常的模样。   封琛瞥了他一眼,没忍住勾起了唇角,颜布布这下大受鼓励,又兴致勃勃地开始学封在平。   他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弯腰,语气和蔼:“颜布布,今天挨揍了没?怎么没听到你哭?封伯伯教你挨揍前,在屁股上绑个布垫,有没有试试?”   封琛看着颜布布惟妙惟肖地学他父亲封在平,好笑之余,又涌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   封在平不管是对颜布布,还是那些陌生的小孩子,态度都很温和,唯独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分外严苛。他只能拼命训练,让自己更加出色,才会得到一两句夸奖,才能在那张严厉的脸上,看到一丝浅淡的笑容。   没人知道他曾经躲在窗帘后,羡慕地看着父亲逗弄颜布布,被颜布布的那些童言稚语逗得开怀大笑。也没人知道,他平常对颜布布的抗拒,也许掺杂着几分不愿去承认的嫉妒。   他想,应该是自己还不够优秀吧。   颜布布却没留意到封琛的异样,已经学完佣人陈伯,开始学封琛了。   “颜布布!你才去地里滚过吗?站远点,别碰着我衣服。”   颜布布一根手指头往前推,骄矜地昂着下巴,神情清冷,嘴角下撇,目光里全是嫌弃。   “咳咳。”封琛被一口蟹肉呛住,连忙端过水瓶开始喝水。   颜布布还在继续,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耐烦:“离我远点,别跟着我——”   “行了,颜布布。”封琛打断他,刚皱起眉头,便发现此刻神情和正在学他的颜布布一致,便又舒缓脸色,“去打点水擦嘴,看着太脏了。”   颜布布对着车窗照了下,指着里面的自己嘻嘻笑道:“果然好脏哦,像刚吃了屎一样。”   颜布布下车擦嘴,封琛看着自己盘子里剩下的蟹黄蟹肉,突然就没有什么胃口了。   太阳落山后,封琛又去打了两桶水,用汽油炉烧热了让颜布布洗澡。   虽然整个停车场也没有人,但封琛还是将水提到大巴车后面,让大巴车作为遮挡,一边往盆里兑热水,一边叮嘱颜布布:“盆里的水洗没了,就用桶里的水,我全给你放在这儿的。”   “嗯。”颜布布乖乖点头。   封琛将从其他车里找到的洗手液放在石头上:“这个可以洗澡,头发也要洗。”   颜布布继续点头:“知道。”   封琛搬了块平整的石板过来,浇水冲干净:“没有拖鞋,你就踩在这块石板上,洗完澡再穿鞋。”   “嗯。”   一切吩咐妥当,封琛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回头,见颜布布还站着没动,又问:“你会自己洗澡吗?”   颜布布刚张嘴,他又打断道:“如果不会,就自己学着洗,别想着要别人帮你。”   颜布布张开的嘴闭上了,只点了点头。   封琛去大巴车的另一边,开始捣鼓他白天里翻找到的那些东西,从背包里取出多功能工具袋,敲敲打打地进行改装。   他要做一个汽油灯,停车场里汽油有的是,只需要将手头这个小铁盒改装一番就行。   封琛做事情时很专注,用钳子夹住铁盒边缘,慢慢往外拧,拧成自己想要的形状。他手下不停,耳边是哗哗的水声,那是颜布布正在洗澡……   等等!   水声怎么这么近?   封琛转过头,看见颜布布就光溜溜地站在自己身后,旁边放着水盆,全身都是泡沫,正用手搓着肚皮。   “你怎么洗到这儿来了?”封琛惊愕地问:“不是让你在那车后面洗吗?”   颜布布用手抹开挡住眼睛的泡沫,“那个,那个,车后面都没有人哦。”   “正因为洗澡要避着人,所以才让你去那儿。”   颜布布小声哼哼:“少爷,就让我在这儿吧,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不想一个人在那里。”   他整张脸都被泡沫糊满,只露出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满都是央求。   封琛深呼吸了一口,侧着头想了想,“走吧,我陪你去车后面洗澡。”   他端上颜布布的水盆,颜布布就欢天喜地地跟在后面,光脚板在地上啪啪响。   “站到石板上去。”封琛命令道:“把脚上沾的土也洗掉。”   颜布布乖乖冲脚,再接着洗澡,封琛想去把铁盒和工具拿来继续,结果刚走一步,颜布布就在身后惊慌地叫:“少爷。”   “洗你的,我马上就过来。”封琛语气硬邦邦地道。   他这次上了大巴车,将绒毯搭在肩上,再拿起工具和铁盒,走到颜布布前方,背转身,斜斜靠着旁边一辆小车车头,继续低头做汽灯。   “少爷,你在做什么呀?”颜布布一边揉着头发,一边好奇地问。   封琛敷衍地嗯了一声。   颜布布也不介意,继续道:“这个泡泡好多哦。”   “嗯。”   “哇,我都找不到我的手指了。”   封琛夹住一条线路,轻轻吹了下:“嗯。”   颜布布感受到他的敷衍,眼珠转了转,狡黠地道:“颜布布好厉害啊,少爷好喜欢他。”   封琛这次却没有做声。   “少爷,你为什么不嗯?”   封琛:“嗯。”   “天上的云为什么是红色的?”   “嗯。”   颜布布不死心地再次夹带私货:“颜布布真的好厉害,还会魔法咒语,少爷绝对不会扔了他,会一直带在身边。”   封琛又开始沉默。 第15章   洗完澡,天已经完全黑了,颜布布裹着封琛丢来的绒毯,在大巴车里摸索前进,像是一个小瞎子。   咔嚓一声轻响,大巴车里亮起了光,照得四下一片通明。   “哈!”颜布布看着封琛手里端着的自制汽灯,既惊喜又震撼:“少爷,你好厉害啊,你为什么能这么厉害?”   他刚才看着封琛在摆弄那个小铁盒,没想到这就变成了一盏灯。   封琛将汽灯挂在车扶手上,难得开了句玩笑:“因为我念了魔法咒语,啊呜……嘣嘎亚。”   颜布布哈哈笑起来:“不对不对,是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封琛从背包里翻出新裤衩和新T恤,丢给颜布布:“快穿上。”   颜布布慢吞吞地穿好裤衩和T恤,趴在座椅上,看封琛继续做其他东西,有搭没搭地说着话。   “少爷,先生和太太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   “快了。”   “快了是多久啊?”   “快了就是快了。”   ……   渐渐的,颜布布声音小了下去,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封琛见他睡着了,这才放下工具,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衣物,绕到大巴车后面去洗澡。   四月份的夜晚,在露天洗澡却丝毫不觉得寒凉,封琛却并不觉得这是好现象,心里浮起了一层隐忧。   只希望父亲快点派人来,把他和颜布布接走。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从来没考虑过父母会不会遭遇不测,总是笃定他们是安全的。或者说,他从内心就在抗拒去深想,不允许自己去怀疑。   洗完澡,他将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在旁边的小车车头上,这才回大巴车上去睡觉。   ……   当再踏足这片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时,封琛心里没有一丝慌乱。他清楚地明白,自己这是睡着了,又到了梦里。   远处依旧是那个大蚕茧,静静地立在风雪中,依旧让他感受到熟悉的亲近感。   当他走近后,发现大蚕茧里的黑影更明晰了些,不再是混沌一片。透过蛋膜似的外壳,能隐约瞧见黑影的头和躯干。   他再次覆上手,感受着那和自己心脏统一跳动的频率。   砰砰,砰砰。   像是召唤,也像是在和他亲昵地打招呼。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吃光了那只螃蟹,开始去废墟里翻找食物。   那些居民小区早就被人翻过好多遍,他们便选择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比如还未完全垮塌的写字楼,或是剩下一半的电玩城,总能找到一些泡面或是薯片之类的食物充饥。   但气温一天天变热,很多食物已经变质,那些掩埋在瓦砾下的尸体也开始腐烂,空气里随时都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腐臭味。   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了了,选择去了西联军设立的安置点。封琛和颜布布去井旁打水时,以往排得长长的队伍不见了,只剩下两三个人,当他们去大街上寻找食物时,也很难再碰到其他人。   西联军的悬浮车在各街道行驶,扩音器不停循环:“……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通过验证以后,便可以进入地下安置点。”   这天打水回来的路上,颜布布放下手上的半盆水,用手搭着眼睛,仰头看天。   天空看不见日头,却白茫茫的灼热刺眼,从天际飞来了一架银白色的飞机。   这是一架小型军用机,边飞边往下洒落着白色粉末,大片大片地倾覆而下,洒在那些废墟残垣上。   眼看粉末就洒到这边来了,封琛将颜布布拖到半截屋檐下,捂住了他的口鼻,喝道:“闭上眼睛。”   飞机呼啸而过,两人又过了片刻,才睁开了眼。   整个城市上空,还飘扬着残余的白色粉末,像是下了一场小雪,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咳咳,这,这是什么?”颜布布不停流眼泪,鼻头也揉得红红的。   封琛的眼睛也泛着红,用袖子捂住口鼻:“防疫用的消毒粉,别说话了,把嘴捂上。”   刚打的水里飘着一层白色粉尘,只有重新打水,好在这是口压井,井水里倒是没有粉尘。   下午时分,气温陡然变高,封琛看着多功表手表,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个小时内爬升了十度。   大巴车内热得像是蒸笼,颜布布将全身扒得只剩条裤衩,还是一个劲儿喊热。他头上的卷发都湿成一缕一缕的,脸蛋儿泛着红,躺在座椅上烦躁地翻来翻去。   “你别动就不热了。”封琛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上去比颜布布好多了,但T恤后也汗湿了一大团。   “少爷,我觉得我可能要熟了,如果我真的熟了,你可以把我泡在水盆里,我比螃蟹大,够你吃上好几天。”颜布布爬起身,摸过旁边的水,咕噜咕噜灌下半瓶。   封琛瞥了眼腕表,发现气温还在持续上升,就在这短短片刻,已经上升了四度。   “走吧,咱们别在车里,出去找找阴凉地方。”   虽然外面也同样炎热,但总能找着比大巴车里凉快的地方。   颜布布去穿鞋,被封琛喝住:“把衣服裤子穿上才准出去。”   “我穿了裤子的啊。”   “内裤算什么裤子?”封琛声音严厉。   刚才若不是他不允许,颜布布连仅有的内裤都要扒了。   等颜布布穿好衣裤,封琛在背包里塞了好几瓶水,两人往停车场外走去。   空气都带着热度,黏腻地封住了每一个毛孔,隔着蒸腾的空气,远处的残壁断垣看上去都在摇摆扭曲。   天空没有飞鸟,地上连只蚂蚁都见不着,平常巡逻喊话的西联军悬浮车也没出现,整个城市死气沉沉,像是一座大型坟墓。   两人进了一栋半垮的写字楼,在宽敞的大厅里靠墙坐下。   这里虽然也很热,但比大巴车还是要好上那么一点点。颜布布干脆倒在微凉的瓷砖地板上,四肢摊平地躺着,封琛没有制止,毕竟他自己都想躺在地砖上,只是忍住了。   没过一会儿,旁边楼梯传来脚步声,一名中年女人搀扶着她老公,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   女人在看见颜布布和封琛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老公你看,这儿有两个小孩。”   封琛没说话,只侧头打量着两人,颜布布却从地上坐了起来,打招呼道:“阿姨。”   那男人脸色很不好,看着像是在生病,他见封琛神情淡漠,便问颜布布:“小朋友,你怎么在这儿的?没有人带着你吗?”   颜布布认真地回答:“我们住的地方太热了,就来这儿坐会儿,我有人带着的。”   怎么会没人带呢?少爷带着我啊。   那对夫妻听颜布布这样说,以为两人是跟着大人一块儿的,只是大人现在没在身边。   “给你家大人说,西联军昨天喊话,为了彻底防疫消毒,过几天就要在喷洒的消毒粉里掺上那什么……什么林。”   “东林迦酫。”封琛突然开口。   “对,就是这个。”   封琛闻言后,脸色顿时一变。   女人扶着男人往外走:“我们现在就要去地下安置点了,听说那个林什么的闻了会中毒,会死人的。你们给家里大人说,赶紧也去安置点,不能再耽搁了。何况天气越来越热,呆在外面有什么意思呢?活生生都要被热死了。”   一直沉默的封琛突然出声:“阿姨,进入地下安置点,必须要身份证明吗?”   女人道:“那肯定的啊,西联军查得可严了。”她似想到什么,转头打量了下封琛和颜布布,又安慰地道:“去告诉你们家大人,不要有顾虑,我以前的邻居,曾经偷盗坐过牢,这次也带着家里人进去了。”   “谢谢。”   封琛知道她误会了,但他和颜布布的情况,不是家里人偷盗坐牢过那么简单。   “阿姨叔叔再见。”颜布布见两人消失在大厅外,这才放下手,转头却看见封琛神情非常严肃。   是那种大事即将来临的严肃。   “少爷。”颜布布不安地唤了声。   封琛紧抿着唇,下巴绷得很紧,半晌后才说:“颜布布,我要想个办法进入地下安置点。”   傍晚时分,气温没有那么炎热,两人回到了大巴车上。   封琛又取出他那个工具袋,用电镊拨弄着一块晶片,颜布布不敢打扰他,屏气凝神地趴在旁边,等封琛抬起头活动脖颈时,才连忙问道:“少爷,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可以进入研究所的门卡。”封琛来回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右手手臂,“西城有个药厂,对外是某家企业公司,其实就连西联军也不知道,那是东联军的秘密研究所。那研究所不是普通房屋结构,当初是按照军事三级防御的等级建造的,所以就算遇到这场地震,可能也没事。我们去看看,如果没有垮塌的话,里面的设备也还能用。”   “哇哦……”颜布布由衷地感叹,一双眼里都是崇拜。   他其实听不懂,但越是不懂,越是不明觉厉,越是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封琛不清楚的,也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封琛放下手臂,瞥了他一眼,说:“晚上我带你进去,把咱们的身份证明改动一下。”   “好啊。”颜布布摇晃着满是汗水的脑袋,“我们等会儿——”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重响,打断颜布布的话,大巴车如同被重击般摇晃了几下。颜布布伸手去抓封琛,却看见前方车窗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啊!少爷,老,老虎啊!”   前面第一排的车窗开着,一只硕大的虎头伸了进来,两只利爪扒着窗沿往上爬,小半个身体已经挂在了车窗里面。   “嗷!”老虎朝向两人,张开嘴怒吼一声,露出猩红的上下颚还有锋利的牙。 第16章   颜布布认出这是老虎,他曾经在动物园里见过,只是那老虎都神情萎靡地趴在园子里,爱答不理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凶狠。   封琛刚才将匕首放进背包,丢在了车尾那排座位上。他现在来不及去拿匕首,周围也没有什么称手的,眼见老虎要爬进来,情急之下便抓起旁边的铁锅,不管不顾地砸向老虎头。   砰砰连声响后,老虎发出吃痛的怒吼,想要扑进车窗,封琛又用锅底抵住它的头往外推。   “去把我匕首拿来,在包里。”封琛用力抵着老虎,对旁边不知所措的颜布布大声命令。   颜布布陡然回神,慌乱的目光四下搜寻背包。   “在车后面。”封琛大吼一声。   老虎不断想往里挤,锋利的爪尖在车身上摩擦,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动静。封琛用尽全力撑着铁锅,两只脚顶住后方的扶手杆,脖子上几道青筋往下延伸,凸显在肩背薄薄的肌肉下。   颜布布找到背包,手忙脚乱地往外掏匕首,因为太过慌张,转身时扑通摔了一跤。   他半秒没有停留地爬起身,握着匕首迅速冲向封琛:“少爷,给。”   封琛哪里腾得出手接匕首,他现在只要稍微一松劲,老虎就会扑进来。   “刺,它。”他脸涨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脚后面抵着的扶手在咣咣作响,似乎已经松动,封琛不敢懈劲,再次艰难道:“别,怕,刺,它。”   颜布布没有再犹豫,他虽然嘴唇发着抖,两条腿都软得站不稳,却依旧听从封琛命令,啊地一声大叫后,两手握住匕首,扎向车厢上搭着的一只虎爪。   刀尖扎入虎爪里,但他力气不大,这一下扎得并不深,反而激起老虎的暴戾,更加狂怒地往车厢里扑。   “继续!”封琛大吼着抵住了老虎,“用力刺它。”   颜布布脸色煞白,却依言拔出匕首,一刀接着一刀往虎爪上刺落,嘴里发出变调的尖锐哭叫。   “你快走,你快走,你走,坏老虎,你走,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你快走……”   鲜血从虎爪上涌出,瞬间染红了黄色皮毛,顺着车厢壁往下淌落。   老虎受不住疼痛,又迟迟不能扑进来,终于放弃了,扑通一声滑下车窗,一瘸一拐地往停车场外奔去。   眼见它消失在远处,封琛手上的铁锅落地,再倒退两步,脱力地跌坐下去。   颜布布还站在原地,两手紧握着匕首,一边哭一边去看封琛,两条腿不停发着抖。   封琛背靠着座椅脚,全身被汗水浸透,他想对颜布布伸手,手臂却酸软得抬不起来,便只笑了笑,喘息着说:“过来。”   “呜呜……”颜布布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把匕首收好。”   颜布布将匕首扔在了旁边座椅上,整个人还在打摆子似的抖。   “坐我身边来。”   颜布布在封琛身旁坐下,抽抽搭搭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封琛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低声道:“别哭了,没事的。”   颜布布渐渐平息下来,收住了哭,只靠着封琛,时不时抽噎一下。   “你刚才表现得很好。”封琛道。   颜布布抬头看向他,虽然满脸水渍,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一对乌黑的瞳仁却开始发亮。   “我表现得很好吗?”他哑着嗓子问。   封琛点点头:“对,表现得很好,服从指令,响应及时,下手也很果决。”   “我不怕它的,再来两只老虎,我也可以对付。”颜布布瞬间满血,声音也不抖了。   “我刚才使用了一点点魔法,没有用太多,如果再用一些的话,它就死了。我其实还能用脚踢它,看,就是这样,只是我轻易不使用这一招……”   他说着说着站起身,开始比手画脚。   封琛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等到体力恢复得差不多时,便起身开始收拾背包。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儿,免得那只老虎回头来报复。”   封琛说得很含蓄,其实他心里清楚,这老虎一定吃了不少尸体,指不准也有活人。现在能找到的尸体都已经高度腐败,就算是老虎也难以下咽,终究还会回头来找他俩。   颜布布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表演他怎么对付老虎,一听这话,顿时卡了壳,紧张地瞪圆了眼睛。   “把你布袋挎上,装满水,我们现在就出发,去研究所改掉身份芯片,再进入地下城。”   天色已经傍晚,太阳和月亮一东一西挂在天上,分不轻现在的光线,究竟是日光还是月光。   气温依旧高热,两人汗淋淋地路过那口井时,压出井水,从头到脚往下浇。微凉的井水淋遍全身,带走了几分燥热,颜布布小狗似的甩着脑袋上的水珠:“少爷,再给我浇一次,再来一次。”   封琛抬手抹去脸上的水,又打了一桶井水拎着:“走了,不能再耽搁了。”   从这里到研究所不是太远,但走到的话也要好几个小时,两人走一阵后,便原地休息片刻,往身上浇井水。   虽然井水慢慢升温,不再带着凉意,但浇在身上后,也会让人舒服那么一点。   太阳彻底落山,整个城市废墟被惨淡的月光笼罩,天地间一片死寂。   颜布布紧拽着封琛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总觉得那些影影幢幢的废墟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   封琛点亮了汽灯,将周围一片照亮,不时低声提醒颜布布,注意脚下的砖石和裂缝。   呜……   远处传来什么动物的嚎叫,颜布布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少爷,是什么在叫?”   “没事,一只狗而已。”   封琛语气淡定,却始终将匕首紧紧握在右手中。   晚上九点左右,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一片靠近城郊的工业区。   这里地势宽阔,放眼望去,以前的那些高大厂房都已经坍塌,唯独一栋十层高的楼房,静静伫立在旷野里。   封琛带着颜布布到了那栋楼前。   汽灯光照下,这栋楼虽然墙皮大块剥落,墙身上也有几条纵横的裂缝,但整个楼体看着依旧坚固。   围墙已经没了,两人直接走到大门前,封琛取出背包里的工具,开始动手撬电子锁。   颜布布提着汽灯,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少爷,在这里面可以修改我们的身份吗?”   封琛头也不抬地道:“可以。东联军在地震前就已经撤走,但他们只能带走部分重要物品,可以修改生物芯片的仪器,对东联军来说根本不重要,肯定会丢下。”   咔嚓一声响,电子锁被生生撬开,一股冷风从开启的大门吹了出来。颜布布在觉得舒服的同时,又感觉到了几分阴森,手臂上瞬时冒了层鸡皮疙瘩,背心爬上了寒意。   “走,进去。”封琛提着汽灯往里走,颜布布赶紧搂住他的腰,一步步跟着挪。   “松开,这样我怎么走路?”封琛停下脚步,垂眸看着他。   颜布布只得松手,改成牵着他的一片衣角。   大厅里一片狼藉,地板上散落着一些不重要的文件,看得出东联军撤退时的匆忙痕迹。电梯没法启动,只能爬楼梯,好在一共只有十层,并不算太高。   下面几层就和普通研究所一般,有着研究室和配剂室之类的房间,只是到了第五层,面前就出现一道紧闭的金属门,封住了上行楼梯。   门上的密码锁竟然仍在启用中,绿色的按键幽幽亮着光,显然这栋楼自带独立的溧石电力系统,只要机组没在地震中被破坏,那溧石可以供应这栋楼的电力很久。   “我曾经跟着父亲来过一次,也记住了密码。”封琛一边说,一边在按键上输入了几个数字,金属门顺利开启。   两人刚踏入第五层楼梯,身后金属门关闭,四周唰地亮起了灯,整个视野一片通明。   颜布布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起了眼,等到适应过来时,发现面前居然不是继续上行的楼梯,而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周空空荡荡,只有对面墙壁上有一扇小门。   “探测到有陌生闯入者,请立即出示出入证明。”   机械电子声突然在室内响起,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颜布布慌忙四处看,却没能看到任何声音来源。   “探测到有陌生闯入者,请将你的出入证明举在胸前,否则后果自负。”   封琛就像是没听到似的,大步走向那扇小门,按动门旁按钮,墙壁上便出现了一块屏幕,他立即在屏幕下方的键盘上操作。   “陌生闯入者没有出示出入证明,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十秒。”   随着机械音落,颜布布惊恐地发现,四周墙壁上突然多了些小孔,红光从小孔透出,锁定了他和封琛的眉心。   “少爷,这是什么?”   封琛任由一个红点停在眉心,双手如飞地在键盘上操作:“红外线瞄准器。”   “十,九,八——”   颜布布伸手挡着眉心:“红外线瞄准器是什么?”   “红外线瞄准器就是红外线瞄准器。”封琛一如既往地敷衍。   颜布布听懂似的哦了声,却又忍不住继续问:“那为什么有声音在数数?”   封琛手下不停,眼睛在屏幕上飞快逡巡:“等到数数结束,表示咱们就要……”   “七,六,五——”   “就要怎么?”颜布布无端感到紧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就要……”   显示屏的光投影在封琛脸上,显得鼻梁高挺,眼神犀利,虽然他额角有一滴汗珠悄悄滑下,但神情却依旧镇定。   “四,三,二——”   随着封琛敲下回车键,机械音倒计时戛然而止,那些落在两人身上的红点消失,面前小门也无声无息地开启。   封琛长长舒了口气,提步往前:“表示咱们就要进入秘密研究所。” 第17章   颜布布浑不知刚才已经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在封琛身后走了进去。   “我们现在就去顶层,那里放着可以调整生物芯片的仪器——”封琛突然收住声,停下脚步,面带震惊地看着前方。   颜布布顺着他视线看出去,只见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宽敞的大厅,四周都是仪器,但大厅中央却突兀地生着一截粗壮的大树。   说它是一截而不是一棵,是因为树干上端穿透了天花板,下端也穿透了地板,这层楼只能看到其中的一段树干。   大树茂密的枝叶往四周延伸,覆盖了大厅一半面积,树干笔直粗壮,足足有几人环抱那么粗。   “啊,屋子里还能种树啊。”颜布布觉得有些新奇。   封琛命令道:“你站着别动,我去看看。”   颜布布站着没有动,只看着封琛慢慢走近那棵大树。   这棵树的叶片像是银杏,却又结着鸡蛋那么大的果子,色泽暗黑,表皮粗糙,有着极细小的凸起。   封琛围着大树小心地看了一圈,在树干周围发现很多散落的碎石块,这棵树想必是从底层长出来的,已经顶穿了整栋楼。   “少爷,你头上那果子在动。”颜布布突然出声。   封琛抬头,看见头顶上有颗果子,坠在绿叶间轻轻摇晃,果皮上下起伏,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出来。   颜布布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少爷你退后点,我把这果子打掉,看着好奇怪哦。”   “别动。”封琛喝住了他。   颜布布问:“你不觉得那果子看着怪惹人烦的吗?”   “那就别看它好了。”   封琛觉得这棵树大有古怪,但他们的目的是来改生物芯片,不用去节外生枝惹出事端,把芯片改了就走。   颜布布虽然很想去砸那果子,却也放下石头,跟着封琛一起走向墙边的电梯。   五层以上的楼梯口被封住,只有电梯,两人进入电梯后,封琛按下了十层数字键。   十层很快便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出现在面前的依旧是个大厅,周围一圈摆放着各种仪器,中间是那棵穿透楼板的大树。   这层是树冠部位,枝叶更加茂密,中间密密麻麻结着那种暗黑色的果子。但和下层不同的是,树枝上除了这种小果子,还挂着一些白色的大果,每一个比冬瓜还大,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上。   封琛牵着颜布布避开这棵大树,在大厅边上绕了半圈后,终于找到了用于修改生物芯片的仪器。   他看着那台沉寂的仪器,不知道里面的部件有没有损坏,还能不能启动,有些不敢伸手去按开启键。   封琛深呼吸了一口,问颜布布:“你的魔法强吗?”   颜布布严肃道:“很强。”   “是跟电视里的比努努学的吗?”   颜布布斟酌道:“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颜布布:“比努努是跟大师父学的,我看着大师父教他,也就学会了,其实我和比努努都是大师父教出来的。”   “哦,这样啊。”封琛指了指面前的仪器。“你能不能对它施展魔法,让它能够好好使用?”   “没问题。”   颜布布又开始念他那些咒语,还摆出各种姿势,念完一通后对封琛做了个请的动作。   封琛虽然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魔力,但心里也莫名稳定了不少,手指轻轻按下仪器上方的开启键。   等了几秒后,仪器丝毫没有反应。   “嗯?看来还要再来一次。”颜布布喃喃道。   他开始继续念咒语,封琛则检查仪器四周,发现后方的电源线没有连上。等他将电源连接好后,颜布布这边也施法完毕。   封琛按下开启键,轻轻一声响,仪器显示屏闪烁,显示启动成功。   “看,我的魔力已经注入,可以了。”颜布布说。   封琛指着仪器上的扫描区:“把你手腕放到这儿来。”   颜布布依言将手腕搁了上去,淡绿色的光条在他腕下扫动,屏幕上显出了颜布布的个人信息。   封琛将姓名一栏删空,问道:“你想要个什么新名字?”   颜布布张了张嘴,犹豫道:“可是我对我的名字没有什么意见,不想要新名字。”   “暂时的,只是出现在你的身份芯片上,让我们可以进入地下城而已。”封琛解释。   “这样啊……”   颜布布茫然地想了会儿,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封琛便打断他:“不能叫比努努。”   “……那萨萨卡呢?”   “也不行。”   颜布布有些挫败,说:“那随便吧,你随便给我取个什么新名字,只要不是黑暗巫就行。”   封琛垂眸看着他:“樊仁晶怎么样?”   “烦人精?”颜布布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我怎么能叫烦人精?”   “不一样的,不是那个烦人精,这名字的意思是繁复漂亮的晶石。”封琛平静地道。   他神情和平常一样淡漠,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颜布布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琢磨着漂亮的晶石也不错,便点头同意:“那就这个名字吧。”   封琛在姓名栏很快输入了樊仁晶,又编写了家庭住址和成员,按下确定。   滴一声响后,他舒了口气:“好了,你生物芯片里的资料修改成功,烦人精,手腕拿下去吧。”   接着他又修改自己的芯片,将封琛改成了秦深,随了封夫人的姓,再胡乱编了个家庭住址和成员。   终于完成了修改身份芯片的大事,他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试着通过仪器上的内部软件,想和其他东联军取得联系。   但信息发送不出去,通讯依旧没有恢复。   封琛对着屏幕沉默片刻后,双手在操作板上快速移动,进入某个软件,在里面留下了一行字。   【父亲,我是封琛,我还在海云城,如果看见了这条信息,请尽快来接我。】   这是去年学习军用系统操作课程时,封在平专门给他做的一个模拟软件,供他熟悉操作,密码也只有父子二人才知道。如果重新建立通讯,父亲在系统里点开那个软件的话,就能看到他的留言。   做完这一切,封琛关掉仪器,对等候在旁边的颜布布说:“走吧。”   因为给父亲的这通留言,他心情有些失落,颜布布敏感地觉察到了,牵着他往电梯走时,不停去瞧他的脸。   “你老是看我做什么?”封琛平视前方,注意避开大厅中央的那棵大树,嘴里问道。   颜布布迟疑着:“我觉得你好像突然有点不开心。”   封琛抿着唇:“嗯,我不喜欢我的新名字。”   颜布布小心地问:“你的新名字叫什么?”   “贝樊丝。”   “唔……其实这个名字挺好听的。”颜布布安慰他道。   大树长到了这一层,因为是树冠位置,枝叶便特别繁茂,其间挂着的果子也特别多,像是鱼腹里的鱼卵,密密麻麻地堆挤着。   颜布布只瞧了一眼,就觉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正要移开视线,却见那些果子在动。   大厅里没有风,挤成一团的果子却在颤动,粗糙的表皮不停起伏,有些已经绽出了裂口,看得到里面蠕动着的黑色东西。   “少爷——”   “快走。”   封琛明显也发现了这些果子的异常,拉着颜布布急急走向电梯。   咔嚓。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颜布布转头,正好看见一只果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一只拳头那么大的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虫子像是硕大的甲虫,通体漆黑,六条腿弯折着,布满细针一样的倒刺。它嘴边的触须不停颤动,两颗豌豆大的晶体状眼球一瞬不瞬地看着颜布布,口器里发出嘶嘶的响声。   颜布布还愣着,虫子便迎面扑来,它扇动背上翅翼,展露出腹部下红黑相间的纹路,还有口器里牵着粘液的尖齿。   在虫子接近的刹那,颜布布条件反射地举起手,就要对着它拍下,却被一股大力拉得退后了几步。   封琛左手拉开颜布布,右手挥动匕首,一道迅捷的冷风拂过,虫子在空中被斩成两截,掉落在地。   但那虫就算身首异处,身后端连着的肢节也在不停弹动,前端头上的眼球,依旧瞪着两人,扑扇着翅翼想再次起飞。   砰一声闷响,空中落下个金属小箱子,将那虫头砸了个结实,墨绿色的汁液从箱下溅开。   颜布布气喘吁吁地对封琛说:“别怕,我砸死它了。”   虫头被砸了个细碎,尾端肢节却依旧蠕动着向两人爬行,封琛嫌恶地皱了皱眉,伸手抓过旁边一条金属棍,想将它拨远些。   谁知金属棍刚刚触碰到,就被那几条肢节抱住,往里收拢,越箍越紧,肢节竟然深深嵌入棍中。   颜布布正在震惊,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树上的果子如同下雨般往下掉落,坠在地上后破成两半,窸窸窣窣地爬出甲虫。   不过短短几秒,地上就满是甲虫和碎果壳,而枝头上的果子还在继续往下落。   颜布布被这幕惊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18章   封琛看见这一幕,果断扯着颜布布往前跑,冲进了电梯。那些虫子开始振翅,嗡嗡着像是一架架小飞机,对着两人急速飞来。   “快快,关门。”颜布布惊慌大叫。   电梯门合拢,只听到咚咚连声响,坚硬的金属门上竟被撞出了一个个小凸起。   封琛按下了数字键5,电梯开始下行,可还不到半秒,又突然停住。   “怎么了?”颜布布问。   封琛继续按数字键5:“不知道,可能卡住了。”   虫子还在疯狂地撞击电梯门,金属门扇不断发出沉闷声响,隆起一个个小包,轿厢也开始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颜布布转头打量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可当他视线滑落到左边轿厢壁上时,突然顿住了。   光滑如镜的金属壁上,清楚地照出厢内情景:从轿厢顶的那些透气孔里,探进了几条细蛇,垂坠在空中,微微昂起头,对准了两人。   颜布布猛然转身:“蛇啊——”   话刚出口,一条细蛇陡然冲出,缠住他的腰,将他吊在了空中。而另一条蛇则昂起蛇首,对着他迎面袭来。   封琛在这时挥臂划出匕首,那条袭向颜布布的细蛇顿时断成两截,几滴星星点点的黑水跟着溅落。   蛇段掉在地上,竟然成为两段黑灰色的树藤,藤上还挂着绿色的叶片。   “少爷……”颜布布在空中甩着腿挣扎。   封琛继续挥动匕首,刀锋凌厉,对着那根缠绕住颜布布的树藤刺去。那树藤倏地回缩,颜布布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这下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却顾不得身上疼痛,迅速爬起来。   地上已经多了几根被斩断的树藤,封琛没有注意到身后也垂吊下一根,正无声无息地缠向他腰间。   颜布布在猛然上跳,抓紧那条藤,往下坠着身体,使劲将它往下扯。树藤被扯得笔直,在半空扭动挣扎,带着他一下下撞向轿厢壁。   咣咣几声响,颜布布被撞得脑袋发晕,却始终都不松手。   封琛终于能腾出空,拦腰劈断了那条树藤,再接住了往下摔落的颜布布。   地上散落着数段黑藤,像是燃烧过后的焦木,头顶被斩断枝条的树藤不敢再进攻,紧附在电梯顶上,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   叮咚!   因为迟迟没有下行,电梯发出就要开门的声响。   甲虫还在撞击电梯门,轿厢不停摇晃,封琛迅速摘下旁边挂着的灭火器,用力拔出保险销拉环,按下把手。   电梯门缓缓打开,成群甲虫扑进来的同时,灭火泡沫喷涌而出,带着强劲的冲力,将那些甲虫喷出去数米。   “跟在我身后。”   不待头顶的树藤进攻,封琛大喝一声,提着灭火器冲了出去,颜布布也急忙跟上。   大厅里除了电梯,就只有窗户一条路,封琛一边用灭火器喷那些甲虫,一边往窗户靠近。   这种灭火器并非民用,冲力着实强大,将那些甲虫尽数冲到对面墙根下,涌动着累叠了半米多高,黑压压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大厅中央的大树也被不停冲刷着,树叶纷纷掉落,细小的树枝发出折断声响。那些好似冬瓜的大白果也摇摇欲坠,终于掉落了一个,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封琛心头一紧,生怕大果子里飞出大虫子,那就更难对付了。   谁知那大白果里面并没有虫子,而是一具蜷缩的人类尸体。   ——尸体还穿着衣服,干瘪得像是被吸尽了血肉,只剩下皱褶的皮肤,裹着干枯的骨。   颜布布也看清了这幕,脸色煞白地缩在封琛背后:“少,少爷,那树上长出了人。”   “不是长出了人,是人被它吃掉了。”   “啊?吃,吃人的树?”   灭火器底部红灯闪烁,显示里面的泡沫就要用光,电梯方向的树藤疯狂蔓延,已经伸出电梯,蛇一般往这边游来。   封琛靠到窗边,左手按下陷在墙里的开关,自动窗缓缓开启,燥热的气温瞬间灌入。   他侧头看了眼外面,这里是十层高度,除非他和颜布布两人长了翅膀,不然怎么也出不去这个房间。   灭火器吐出最后一点泡沫,终于没了动静,被冲到墙根下的那些虫子,从成堆的树叶果壳中爬出来,开始振翅。   电梯口已经被树藤完全封住,藤条已经蔓延至屋中央,正快速往窗边爬来。   颜布布不知从哪儿捡了根铁棍,对着那爬藤挥舞,色厉内荏地大喊:“你不准过来,别过来,再不停的话,我就要打你。”   封琛看了眼从大果子里掉出来的尸体,咬咬牙,取下背包丢给颜布布,再半蹲下身,命令道:“背上包,再让我背你。”   颜布布从来不会违背他的命令,飞快地背好背包,再扑到他背上。   “我们要冲进电梯吗?少爷你冲,我来打。”   “抓紧我,不要松手。”   颜布布依言将封琛脖子搂得紧紧的,两腿夹住他劲瘦的腰。   封琛紧抿着唇,却没有冲向电梯,而是在甲虫起飞的同时,倏地一手撑住窗台,迅捷地翻了出去。   窗外墙壁上横着一条碗口粗的塑料管道,封琛翻出去后便踩在水管上,在那些甲虫追出来的瞬间,伸手拉下窗户。   军用金属窗顿时合拢得严丝密封,被甲虫撞击得响个不停。一只甲虫被拦腰截成两半,前端直直向下坠落。   外墙很光滑,除了那条水管,没有什么可以着力的地方。封琛只能像只壁虎般紧贴在墙壁上,让身体和墙面尽量贴合,双手抠在砖块之间的缝隙里。   颜布布悬空挂在他背后,身下便是十层高度,他往下看了眼,吓得头晕目眩,不敢再继续看。   “你千万别动,一动的话,就可能把咱们俩都带下去。”封琛侧着头哑声叮嘱。   “好,好的,我,我不动。”   这面墙太过平滑,封琛开始横着移动,想绕到大楼另一侧,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攀附的管道,上到楼顶或是滑到楼下都好。   颜布布将头搁在封琛肩膀上,连呼吸都放得很平缓,生怕身体起伏太大。   他只懊恼自己心跳太剧烈,要是不跳就好了。   好在砖缝挺深,封琛双手紧抠着砖缝,向着左边缓缓横移。汗水落到眼中,他却连眼都不敢眨一下,任由被蛰出来的泪水和着汗水一起,顺着脸庞淌落。   颜布布不敢出声,怕声音打扰到了他,却在心中疯狂默念着咒语:“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咔嚓。   脚下的塑料管道突然发出破裂的响声。   这声音并不大,但对封琛颜布布二人来说,却如同天际骤响的一道炸雷,震得脑中嗡嗡作响。   两人体重加起来也有一百多斤,这管道虽然结实,却终究是塑料制品,难以承受地出现了断痕。   如果向左继续走,恐怕管道会断裂,但右边窗户依旧被那些甲虫撞击着,也没办法回头。   ——回头的下场,就和那些大果子里的尸体一样。   封琛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左边再次迈出一步,轻而缓地落下。   随着重心转到前面那只脚,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管道没有发出异响。   呼……   两人又同时呼出一口长气。   可就在这时,没有丝毫预兆地,管道啪一声从中断裂。封琛脚下一空,带着背上的颜布布,就那么直直往下坠落。   这瞬间,他脑子一片空茫,眼前是飞速掠过的光滑墙面,耳边是鼓噪的风声,血液奔涌得如同澎湃的潮汐。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墙壁,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颜布布闭着眼睛,在强烈的失重感中,大喊出声:“啊呜嘣嘎——”   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封琛被绝望和恐惧箍紧。在短短一秒内,他像是想起了很多,眼前快速拂过父亲和母亲的脸,又像是什么也没想,只听到颜布布在用变调的声音啊呜着。   他全身肌肉在这刻绷紧,肾上腺素分泌达到了极致,身体内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轰然一声,眼前浮现出大片炫目的白光。   封琛在这瞬间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已经坠地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擦着地面横掠出去,既没有感受到坠地的痛苦,也没有失去知觉。   他似乎在接触地面之前,被什么东西给凌空接住了。   封琛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两旁飞速后退的残垣断壁,视线再缓缓下移,落到身前一个硕大的黑色脑袋上。   身体上光滑的皮毛,头部长长的鬃毛,竖立的耳朵……   封琛意识到,此刻他正被某种大型兽类驮着,往前一路飞奔。也是这只猛兽,在他坠地前接住了他。   他心底升起了一种不真实感,不清楚这究竟是真的还是虚幻,直到听到身后颜布布的惨叫:“——阿达乌西亚。”   封琛伸出手,轻轻落到身下猛兽的颈子上。   他现在没法看清它,只能根据头型、皮毛和耳朵,猜测这竟然是一只黑色的狮子。   手掌和柔滑的皮毛相触,一股熟悉的亲近感,从掌心瞬间传达到心脏。封琛心里浮起个念头:停下吧,别跑了。   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刚出现,身下本还奔跑着的黑狮,便真的停下了脚步。   封琛能感觉到它听见了自己心里的指令,也能感觉到它的回应。   ——那是一种意识相通的感觉,没有半分抗拒,就像是他睽别已久的朋友或者亲人。   不不不,不对,不是朋友或者亲人,它就像是本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不分彼此。   它就是他。 第19章   封琛想好好看看这头黑狮,不想刚跨下地,它就突然从眼前消失了。   既没有化作一蓬黑烟,也没有伴着什么音效,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少爷。”颜布布在他耳边小声唤,因为一直都在狂喊咒语,声音有些沙哑。   封琛猛地回过神,问道:“你看见那只大黑狮了吗?”   “大黑狮?还有大黑狮在追我们?”颜布布竖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   封琛顿了顿:“我们刚才掉下楼的时候,你没看见有什么把我们接住,再带到这儿来了?”   “接住?谁把我们接住?”颜布布陡然提高了音量,“不是谁来接的我们,是我们掉下楼的时候,我念了咒语,使用了魔力,然后就飞起来了,一直飞到了这儿。”   封琛愣怔了一瞬,再次追问:“你真的没有看见黑狮?那我刚才骑的是什么?”   颜布布耐心解释:“你什么都没有骑,是我的魔力啊,我从大师父那里学的魔法,然后带着你在地面上飞,一直飞到了这儿。”   封琛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那你再飞一段给我看看?”   “啊呜——”   “小声点。”封琛打断。   颜布布放低了声音:“啊呜嘎嘣阿达乌西亚!”   片刻后,封琛站在原地问:“飞呢?怎么没有飞起来?”   颜布布沉思道:“可能刚才魔力消耗太多了。”   封琛看看四周,发现黑狮带着他俩飞奔,现在已经离开工业区,到了大街上。   他知道和颜布布也讨论不出个结果,便道:“走吧,我们的身份芯片已经修改过,这下可以通过西联军的检查,现在就可以去地下城。”   他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无意识往前走,直到颜布布又在耳边唤:“少爷,少爷。”   封琛思路被打断,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颜布布声音变得小心起来:“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下,我能不能下地自己走?我怕你太累了。”   封琛这才发现还把颜布布背着,便将他放下了地,再取下背包自己背着。   “你刚才真的没看见——”   “都说了是我的魔力!”   “……算我没问。”   西联军地下安置点的入口在这城市的另一头,是东联军还在的时候,两军一起建造的。   那时候两军名义上都服从合众国总执政官指令,有一群学者提出了末世说,引起了上层重视,总执政官便指定了几个大城,建造可以避难的地下安置点。   海云城便是其中一个城市。   现在东联军撤离了海云城,地下安置点便由西联军全盘接手。当初还在建造时,封琛并没留心过,只知道建造花费金额很大,建成规模应该不小。   从这里步行到地下安置点要好几个小时,天气又炎热,两人不得不走一段便坐下来休息,免得中暑。   汽灯丢在了研究所里,封琛便打着手电,颜布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旁边,嘴里不停说着话。   “少爷,开始那些树里为什么会长虫子?”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动的树藤。”   “那树还会吃人,可吓死我了。”   颜布布说着说着,便摸着自己胳膊打了个抖。   封琛自动屏蔽掉颜布布的话,他有些神思不属,还在想黑狮的事。   他不知道黑狮是怎么突然出现,又是怎么消失的,也不知道颜布布为什么会看不见。还有那奇妙的连接感,为什么会让他产生黑狮就是他自己的笃定感觉?   他想起之前沙滩上那晚,阿戴被那条蛇吊在空中时说的那些话。   “你能看见它?你和我是同类,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同类……同类的意思是他们都能看到这种形态,还是他们具备召唤这种形态的能力?   封琛试着在脑内召唤黒狮,默念着出来吧,来吧之类的话,却毫无反应。他尝试各种方法,甚至连啊呜……阿西亚都念出来了,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颜布布的声音一直像是背景音,絮絮嘈嘈,直到两人找了块石头坐下,封琛取出瓶水,才塞住了他的嘴。   颜布布大汗淋淋地喝水,封琛则对着腕表开始低声记录身体数据。   “今天体温正常,没有间断性发热,瞬间爆发力还在提升,曾在二十秒内达到了300SJ,快速力量达到了40KS。”   他低语时,颜布布就侧头盯着他,竖起耳朵听着那些话。   “……还有个奇怪的事情。”封琛停顿了下,迟疑着继续记录:“在坠空时,出现了一只黑狮——”   “你还在说黑狮?”颜布布愤愤地打断:“都说了是我的魔力,少爷你干嘛老是要说黑狮?”   封琛不理他,转过身体:“我能感觉到那黑狮的出现和我有关系。”   “没有黑狮,只有我。”颜布布也凑过来,对着手表小声纠正。   “其他人应该都看不见黑狮,但我可以确定那不是幻觉,而是一种真实形态。”   颜布布的嘴都快贴到腕表上:“少爷看不到我的魔力,但我可以确定那不是幻觉,而是一种真实形态。”   封琛咔哒一声关掉腕表记录器,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吧。”   以往街上还时不时能看到人,要么是骑着摩托车播着摇滚乐四处放火的青年,要么是几个在废墟上翻找东西的黑影,再不济街边还有那么几个神神叨叨的人,举着写满各种标语的牌子,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可今晚一路走来,什么人也没遇到,整个海云城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空气中愈加浓重的腐臭味。   闷热加上恶臭,颜布布终于也不愿意开口,沉默地闭上了嘴。   因为很多楼房都垮塌了,可以直接翻过去,也算是抄了近路。只用了一个小时,远处便出现了灯光,高高挂在半空,像是明亮的启明星。   灯光勾勒出周围建筑的形状,颜布布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海云塔下方。   “少爷,我们是不是快到了?”颜布布扯了扯身上衣服,T恤被汗水浸透,贴着不是很舒服。   封琛回道:“对,再走两条街,就是地下安置点入口。”   唰!   身后突然亮起大灯,将这片废墟照得雪亮,颜布布被刺得眯起眼,和封琛同时转身向后。   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悬浮车,逆光走出来几个人。   为首那人高大健壮,右臂在光照下反出冷金属的光,颜布布在看到那条手臂的瞬间,就想起了那名叫做础石的人。   “少爷,少爷。”他惊慌地去扯封琛衣角,想提醒他来着。   封琛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   “封公子,让我好等啊。”   沙哑的男声响起,几人走得近了些,为首的正是础石。他身后跟着几名手下,其中还有阿戴。   封琛在看见阿戴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瞧她身边的蛇,不过却没有看见。   础石笑了笑,语气懒洋洋地道:“我在这地下城入口等了你好多天,本想着你是不是已经遇到了什么意外,正想去别处找找,没想就等到了。”   封琛紧了紧身上背包,隔着布料摸到了密码盒的轮廓。   础石没有忽略他这个动作,缓缓伸出机械臂:“我也不想为难小孩儿,这样吧,交出密码盒,放你进入地下城。”   封琛沉默了一瞬,问道:“我要是不交出来呢?”   础石又笑了起来,用机械臂摸着下巴:“那我就没办法,只能欺负小孩儿了。不过要是那样的话,你不但保不住密码盒,也再不能进入地下城。封公子在封将军身边耳濡目染多年,相信也很会审时度势,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颜布布一直紧挨着封琛,拧着两条眉,很凶地瞪着大眼睛。础石话音刚落,他突然就冲前一步,大声喊道:“啊呜嘣嘎——”   “别做声。”封琛赶紧打断他。   础石这才注意到颜布布,扯了下嘴角,抬手对他做了个开枪的动作:“砰。”   他显然是记起了上次颜布布从海滩离开时,对着他砰砰开枪的情景。   颜布布毫不示弱,双手轮流开枪:“砰砰砰砰砰……”   础石没有再理颜布布,视线重新调回封琛身上,问道:“怎么样?封公子,考虑好了吗?”   虽然是个问句,他却并不在意封琛的回答,抬起机械臂勾了勾食指,身后两名手下便向着封琛走去。   “你快跑。”封琛盯着手下,用只有自己和颜布布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颜布布刚开完枪,将两根大拇指插进背带裤胸兜,听到封琛的话后,微微一怔。   但他有着服从封琛命令的本能,大脑在反应过来这句话的瞬间,身体便给出回应,拔腿朝着后方跑去。   两名手下也是一愣,随即一名立即追向颜布布,另一名向着封琛扑来。   颜布布觉得自己跑得很快,似乎都要飞起来了,他甚至在奔跑的过程里,脑中还浮现出一个念头:要是现在还在幼儿园,他肯定能在运动会上跑第一名,拿到小棕熊玩偶奖励。   然后将奖励送给少爷。   若是少爷不收的话,就藏到他包包里。 第20章   颜布布跑得那么快,以至于被人抓住胳膊提起来时,两条腿还在空中摆动,接着就被箍住脖颈,太阳穴上顶住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被箍得喘不过气,喉咙有着作呕的感觉,连咒语都念不出来,便拼命挣扎,去掰颈子上的手臂。   “别动,小崽子,再动我就一枪打死你。”恶狠狠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颜布布心里清楚,抵着他脑袋的这种枪和他用手指比划的枪,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既然他最厉害的魔力无法施展,便停下挣扎不敢动了。   他被提着往回走时,封琛和础石的一名手下,正围着一堵断墙转圈圈。础石和其他人则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地看着,像是在看猫逗弄耗子,还有人干脆打起呼哨大声叫好。   那名手下本也是戏弄着封琛玩,但绕了几圈下来,发现这少年身手竟然很敏捷,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渐渐也收起戏弄之心,一门心思想将他抓住。   封琛现在只想离开,并不想和人对打,他一边躲着那名打手,一边打量旁边地形。   ——础石几人离这有段距离,他可以找个机会跑掉。   再次绕到墙后,封琛突然停步,紧追的手下来不及刹住,被他回头一拳击得鼻血喷涌,头晕目眩。   封琛正要冲向左边废墟,却听到前方传来男人的声音:“嘿,姓封那小子,快停下,不然我就把你的小跟班一枪崩了。”   封琛循声看过,看到颜布布被个男人箍搂在胸前,头上还顶了把枪,正神情惶惶地看着自己。   他面色一沉,接着便停下了脚。   被打了一拳的手下趁机追上来,将他胳膊拧到身后,再重重推到旁边断墙上。   封琛被撞得砰一声,口里发出声痛楚的闷哼。   “妈的,你跑啊,再跑啊,你他妈是兔子变的吗?”手下恶狠狠地骂了句,一脚踹向他小腿。   封琛忍住了没吭声,但神情在刹那间流露出痛苦。颜布布本来已经没动了,看见封琛被打后,又开始用力挣扎起来。   手下将封琛的侧脸按在墙上,对着他举起了拳头,础石却不耐烦地高声道:“行了,还打什么打?正事要紧。”   “他妈的,等会儿再收拾你。”   手下不敢违抗础石的命令,腾出只手去拖拽封琛背包,嘴里不依不饶地骂骂咧咧着。   封琛侧脸压在墙上,视线正好和颜布布相对。他对颜布布做了个张嘴咬下的动作,示意他低头去咬箍着他颈子那人的手臂。   颜布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艰难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封琛将被反制到后背的右手慢慢向下,去摸腰后的匕首。他计划用匕首捅身后的人,颜布布同时咬人脱身,他再冲过去拖着颜布布跑。   但就在这时,颜布布却突然停下了挣扎,两只瞪得圆圆的眼睛盯着他身后,满脸都是惊骇。   封琛不明白他这是看到了什么,心头一跳,动作稍滞。   但他随即就明白了。   一道冷风从身后刮过,带着浓重的腥臭味,接着被禁锢的身体一松,身后那名手下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封琛顾不上去看发生了什么,飞快地往前冲出,同时听到有人在惊呼:“老虎,他妈的,居然是老虎!”   他微微侧头,看见一只体型硕大的黄斑纹老虎,正咬着那名手下的脖子,拖着他往废墟深处跑。   老虎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颜布布,似是想起了什么,虎眼里掠过仇恨的冷芒,张嘴松掉那名手下,转头向颜布布方向扑去。   那手下躺在废墟上,脖子多了几个血洞,汩汩往外淌着血,身体不停抽搐。   “阿四!”础石身旁的人一边唤他,一边拔出枪,对着老虎射击。   不料这老虎竟然知道子弹的厉害,它倏地扑到旁边大石后躲过了子弹,再怒吼着冲了出来。   只不过它这次的目标不再是颜布布,而是那几名对着它开枪的人。   础石看到封琛奔跑的背影,大喝一声:“别管老虎,先将人给抓回来。”   箍着颜布布的男人,见着突然窜出来这样一只老虎,慌得也顾不上颜布布,调转枪头对着老虎射击。   颜布布颈上的手臂松开,新鲜空气瞬间涌入肺腑。他明明可以趁机滑下地,却还惦记着封琛刚才的命令,一边大声呛咳一边探出上半身,扑在男人伸直的右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哟。”男人猝不及防被咬了口,痛呼一声,手中枪也掉在地上。   颜布布跟着落下地,还没直起身就被揪住了后衣领,瞬间脱离地面。   他的身体和大脑都已熟悉了这样的姿势,瞬间意识到提着他的是谁,便如同被母猫叼住后颈的小猫,丝毫没有挣扎。   封琛提着颜布布在废墟上发足飞奔,像是疾风一般,飞跃过那些砖石瓦砾。   身后除了础石那帮人的脚步声,还有那只紧追不舍的老虎怒吼声。   手下们在追封琛,却又不得不躲着老虎,并朝着它开枪,大大降低了速度。   这只老虎身形异常敏捷,不断躲避着子弹,又不断向着他们扑跃。   它已经被彻底激怒,赤红着双目,一副非要咬死几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于是现在就形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最前方的少年手里提着个小孩,风一样奔跑着,后面跟着一群人,边追边和一只老虎恶斗。   有老虎牵绊,封琛虽然拎了个颜布布,也和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但他微微侧头时,却发现有人躲过了老虎,从左边废墟追了上来。   “砰砰砰,砰砰砰。”颜布布被他面朝后方地拎着,嘴里还在发出开枪的声音。   封琛以为他又在用手指放空枪,无意中瞥了眼,惊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颜布布两手中居然抱着一把真枪,正晃悠悠地对着后方。但他不懂得开枪还要扣扳机,只用嘴配着音。   显然是拣了刚才被他咬了手臂那人的枪。   封琛大喝一声:“颜布布,把枪给我。”接着就将他用力往上一抛,甩麻袋似的甩到了左肩上。   颜布布一阵天晕地旋,抱着的枪脱手,封琛已经腾出右手,在空中接住那把枪,侧身便朝着左后方开了一枪。   砰一声碎石四溅,那名追上来的手下差点被击中,猝不及防地往旁闪避,被一块石头绊倒。   等他站稳身体,封琛已经拐到了旁边的民宅废墟中。   这里以前是贫民区,密密麻麻都是房子,巷道犹如遍布的蜘蛛网。现在房子虽然塌了,但四处依旧断墙林立,人进入里面,就像是踏进了迷宫。   封琛和颜布布藏在一排废墟后的阴影里,背靠断墙,大气都不敢出。而那名手下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转来转去地找人。   废墟里很安静,只有大街上传来老虎的阵阵咆哮,还有不断的枪声以及惨嚎。   气温炎热,封琛又跑了一路,汗水如瀑似的淌落,全身像是洗了个澡。他看了眼旁边的颜布布,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那头卷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一辆悬浮车驶过来,停在了废墟外,传来础石的声音:“人呢?”   那手下道:“看着他们进了这里,再追进来就不见了人,肯定没有跑远。”   封琛从一条很小的缝隙看出去,看到础石悠闲地转身,从悬浮车里取出一架肩扛式炮筒。   他将叼在嘴上的雪茄递给身旁的阿戴,缓缓吐出口烟雾,对着废墟喊道:“小子,我数三声,自己乖乖出来。”   颜布布虽然没看外面,却也听得浑身发紧,下意识抓住了封琛的手臂。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炮弹轰然出膛,废墟靠街的最左边炸开一团绚烂火焰,漫天碎石飞溅。   颜布布一头扎进封琛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封琛甩去头上的灰尘,继续往外看,看见础石就着阿戴的手,抽了口雪茄,机械手指搭在炮筒扳机上,在火光下闪着冷金属的光。   他如毒蛇般阴冷的眼神扫到最右边时,封琛心里一紧,虽然知道并没有被发现,也从缝隙处移开。   “小子,不要以为手中有枪就可以反抗,那是自寻死路。我知道你就藏在里面,乖乖出来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封琛的大拇指在枪把上摩挲,他知道础石不是威吓,那名手下和阿戴,时刻用枪瞄准着废墟,自己稍有异动,便会被毫不留情地射击。   “给你个机会,我再数三声……三,二,一。”   伴着础石冷冷的倒计时,又是一颗炮弹出膛,在距离颜布布他们位置更近的地方爆炸。   颜布布虽然将头埋在封琛怀中,耳朵隔着布料,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爆炸声渐渐散去,不远处的枪声和惊叫还在继续,础石不耐烦地对着那边怒吼:“你们他妈的还没把那老虎解决吗?”   这排废墟,除了颜布布两人藏身的最左边,其他地方都燃烧着熊熊大火,地上出现两个硕大的弹坑。   “也不知道是宁死不屈,已经被炸成飞灰了,还是像耗子一样躲在某个角落呢?我来猜猜,可能现在就在某个角落,缩成一团发着抖。”   础石的声音继续响起,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声调,却透出种病态的亢奋。   “我就喜欢明亮,喜欢火光。这边还暗着,不行不行,也得让它亮起来。那就……再来一发炮弹吧。轰!哈哈哈哈……”   颜布布从封琛怀里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张开了嘴。   还不待他将咒语念出声,就被封琛一把捂住嘴,在他耳边用气音嘘了一声。   颜布布盯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我可以。   封琛缓慢却坚决地摇头,你不行。 第21章   封琛捂着颜布布的嘴,耳语道:“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我要把密码盒给他,你等我走出去后,立即就跑,向着地下城的方向跑。”   颜布布虽然不能出声,却也没有点头,只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听清楚了吗?”   颜布布还是没有反应。   “放心,只要我把密码盒交给他们,就会没事的,晚一点我就去安置点找你。”   外面,础石又扛起了炮筒:“我再倒数三下,就能把这片地方全部点亮。两只可怜的小猫,你们可要找个洞藏好了。”   封琛松开颜布布的嘴,深吸了口气,正要站起身,就听天上传来隆隆的直升机响。   接着一道雪亮的光束扫过废墟街道,停留在础石身上。   “街上的人注意了,你们已被锁定,立即放下武器,立即放下武器,不然将对你们使用严厉的惩治手段。”   础石和阿戴转身,仰头看着空中的直升机,那名手下有些紧张地大喊:“础执事,是西联军。”   “你们已被锁定,立即放下武器,立即放下武器,不然将对你们使用严厉的惩治手段。”   原本要站起身的封琛便没有动,颜布布也凑到缝隙旁,两人一上一下地看着外面。   那群和老虎恶斗的手下从远处跑来,身后没有再跟着老虎,也不知道是被打死了还是跑了。   不过六名手下,现在只剩下了四人。   一名手下气喘吁吁地道:“础执事,我们动静太大,把西联军的巡逻兵引来了,快走吧,直升机在这儿,军队肯定正在赶过来,免得惹出一堆麻烦。”   “是啊执事,这两个兔崽子跑不了,今天暂时放过他们,回头再来。”   础石转过身,阴狠的视线在废墟上扫了一遍,斟酌权衡片刻后,终于还是说了声:“走。”   他扛着炮筒走向旁边停着的悬浮车,直升机上发出的警告仍在继续:“立即放下武器,抱头蹲下,现在倒数十秒,十,九,八——”   础石低头钻进悬浮车,车辆启动,直升机上的倒计时停止,却又在开始新的喊话。   “车里的人全部出来,去街边抱头蹲下,等候接受检查。现在倒数十秒,十,九——”   悬浮车依旧向前行驶,础石却将上半身探出车窗,肩上扛着那架炮筒,瞄准了上方的直升机。   “学老子倒数,我去你妈的。”   炮弹出膛,拉出一道长长的白烟,随着声巨响,直升机在空中爆炸,像是一团绚烂的烟火,映亮了整个夜空。   颜布布一直仰头看着,惊骇地张着嘴,直升机碎片飞溅,一片螺旋桨打着转高速飞来,他都傻傻地忘记了躲藏。   封琛连忙拉着他扑向一旁,那螺旋桨便将他们身旁的土墙削掉一半。   “哈哈哈哈……”础石发出疯狂的大笑,悬浮车呼啸着绝尘而去。   远处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封琛甩掉头上砂石爬起身,拉着呸呸往外吐着泥巴的颜布布,跑向街道对面的废墟。   街上不断驶过军用坦克,探照灯扫射着大街沿路,两人躲在那些砖石后面,等着一列军队离开了再前行。原本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又走了半个小时,这才到了地下安置点入口。   安置点入口一眼看去就像是个地铁站,被明亮的探照灯照得如同白昼。但大门处却站着整队荷枪实弹的西联军,头顶平台上架着一排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下方。   封琛和颜布布藏在百米远的一块大石后,将手上的枪扔掉。   “我们的生物芯片都修改过,我检查了好几遍,资料修改没有问题。密码盒也是特殊材料,不管装了什么都不会被扫描出来,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封琛像是在安慰颜布布,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颜布布握了握他的手:“少爷别怕,我知道的,肯定不会有问题。”   封琛压低声音:“你哪儿听出我怕的?我只是在提醒你。”   颜布布无限信任地看着他:“嗯,我知道的,别慌啊。”   “我不慌。”   “嗯,我知道的——”   “你别说话了。”   “哦。”   等探照灯再一次扫过滑走,两人从大石头绕出去,走向了入口。他们身形刚刚出现,就引来了一众岗哨兵的视线,探照灯也立即转向,雪亮光束将两人笼罩其中,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   封琛瞥了眼旁边的颜布布,不动唇地道:“别同手同脚地走。”   颜布布甩着同边手,重重踏着步,声音有些慌张:“少爷,我,我已经忘了怎么走路了。”   “那你就把手放进裤兜。”   颜布布连忙将大拇指插进背带裤胸兜,其他手指挂在外面,轻轻弹动。   到了入口,两人停下脚,一名负责检查的西联军看看他们,又看看他们身后:“就你们两个?”   封琛点了下头:“就我们两个。”   士兵问:“这些天都没有人带着?”   “没有。”   “有。”   封琛和颜布布的回答同时响起。   士兵看向颜布布,颜布布和他平静对视,再对着封琛侧了侧头:“他带着我。”   因为太紧张,小孩脸上也就没有了表情,加上双手大拇指挂在背带裤胸兜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冷酷。   士兵问:“那你们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封琛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住在停车场,在四处找了点吃的。”   所有士兵都在打量两人,目光犹如探照灯般落在他们满是灰土的身上。颜布布心里越来越紧张,脸上也就越来越冷漠。   “这个小孩儿看着有点拽。”士兵看了他片刻,对旁边的人说。   那些人似乎都觉得颜布布很有趣,纷纷发出笑声。   士兵问封琛:“你叫什么名字?”   “秦深。”   “小孩儿,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士兵又问颜布布。   颜布布被所有人盯着笑,脑子里早就一片空茫,此时再被问到名字,下意识就要将颜布布三个字说出口。   “咳咳。”封琛突然低头咳了两声。   颜布布一个激灵,顿时想起刚才封琛给他的耳提面命,一定不要说真名,要说他的名字叫……他的名字叫……   我叫什么来着?   “繁复漂亮的晶石。”颜布布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   士兵错愕地问:“什么?”   颜布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忽地就抽出手垂在腿侧,有些无措地看向封琛,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封琛不动声色地牵住他的手捏了下,开口道:“他叫樊仁晶,但是他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谐音,所以一般不会直接说出口。”   士兵们回味过来后都笑了起来。   颜布布的手被封琛牵住,心里突然就没有那么紧张,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士兵往旁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立式检测仪:“来,把你们手腕放在上面。”   两人轮流放上手腕,封琛飞快瞥了眼旁边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的个人信息,和他修改过后的信息无误。   个人身份核查无问题,两人再按照命令,踏上旁边的危险品检查器。   检查器在他们全身扫描,发出机械的提示音:“……不能携带枪支弹药,无法判明性质的化工产品……”   颜布布挨着封琛站着,看着那条绿线自下而上缓缓滑动。在它滑动到封琛胸前,也就是背包位置时,感觉到封琛握着他的那只手变紧。   他反握住封琛的一根手指,像开始他安慰自己那样,轻轻地捏了捏。   “叮!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可疑物品。”   随着检查通过的提示音响起,封琛缓缓舒了口气,再牵着颜布布,走下了检查器。   “通过检查,你们已经可以进入地下安置点。”士兵擦了把脸上热出来的汗水,“顺着通道往里走,乘坐下行运输器到达接待点,其他的不用管。”   封琛道了谢,牵着颜布布走向了入口通道。背影看似自然,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心都差点跳出喉咙。   通道并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了一座大圆台,四周包括顶部,都围着圈铁栏,像是一个巨大的钢铁鸟笼,铁栏中只露出了一扇门的空间。   封琛牵着颜布布跨进圆台,颜布布一声不吭,只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下行运输器马上出发,请站稳身体,注意安全。”   机械女声自动响起,铁栏缓缓关闭,咣当声响后,颜布布感觉到脚下一颤,接着就是一阵下坠感。   玻璃外是不断上升的钢铁支架,显示着这个圆台正在急速下降,头顶的灯因为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凉意袭来,高温消失,封琛看了下腕表,液晶数字为36度,还在持续下降中。   咣啷。   运输器发出声重响,突然停住,颜布布趔趄着要摔倒,被封琛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少爷!”   “别慌。”   圆台下方发出吱嘎吱嘎的齿轮声响,片刻后又是一声咣啷,接着继续下行。   颜布布小心翼翼地站好,问道:“这是电梯吗?”   封琛略一思索:“应该不是电梯,而是采用了一种纯机械的制造方法,这样可以保证在缺少电力的情况下,运输器依旧能够运行。”   颜布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铁栏外是冷冰冰的铁架,再后面就是深黑色的墙壁,视野的局限,加上这个钢铁鸟笼,视觉上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颜布布觉得头有些昏涨,正要移开视线,就觉得眼前突然明亮。   那挡住视野的深黑色墙壁消失,铁架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第22章   这个空间大得让颜布布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数盏探照灯从弧形的岩石穹顶直射往下,照亮了正中并排的三栋椭圆形建筑。   这是三座用钢铁建造起来的庞大建筑,每座都有上百层,面积颇广,巍峨壮观。建筑周身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房间,很多房间都透出灯光,让它们看上去像是三个发光的巨大蜂巢。   建筑每层都绕着一圈长长的通道,左侧有楼层运输梯上上下下,在其中某层停下,吞吐出一些人。   颜布布的脸贴在铁栏缝隙里,看得目不转睛,他轻声问:“少爷,这就是地下安置点吗?”   封琛同样注视着前方,灯光倒影在眼中,让他漆黑的眸子掠过各色光影:“是的,这就是地下安置点,你现在看到的这三栋建筑,被人叫做蜂巢。”   运输器继续下行,终于停在了地面,等两人跨出圆台,又吱嘎吱嘎地升空。   这是蜂巢旁边的一小块空地,建着一间塑板小平房,大门上贴着接待中心四个字。   两人进了接待中心,一名正坐在桌前的士兵抬起头:“几个人?”   “两个。”   “年龄。”   “他六岁,我马上满十三岁。”封琛道。   士兵这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嘟囔着:“十三岁就这么大的个头,没有谎报年龄吧?”   “没有。”   士兵取出来两张卡,推到桌边:“这是两张信用点卡,你们收好。进了地下安置点,以前的钱币便不能再使用,花费的都是卡里的信用点。听明白了吗?意思是再多的钱在这里也没用,这卡里就是你们所有的钱。”   封琛将两张卡拿到手里,道:“明白。”   士兵又按了下桌上的键,对着通话器道:“吴优,来了新人,带去你们A巢C区安置。”   “是。”通话器那头回答道。   很快走进来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不是西联军,穿着一件泛着汗渍的白色背心,一进来便对士兵堆起了满脸笑。   士兵:“吴管理员,这是两个未成年人,带去你负责的C区安置。”   “没问题。”吴优飞快地打量了封琛和颜布布一眼,说:“走吧,跟我去C区。”   走在接待中心外的空地上,封琛打量着四周。   这是块广场,底部是深黑色岩石,四处散落着高高的起落架,还有一些工业用车。   广场正中是三座蜂巢,周边一圈则建盖着单独的楼房,一条铁轨蜿蜒向前,伸进远处洞壁里,几辆蒸汽式小矿车装着矿石,在铁轨上来来去去。   “旁边那些管道是安置点的排水系统,不管多少水都能给你排得干干净净。”吴优主动介绍四周:“那边是军部大楼和医疗站,挨着我们的小楼是溧石发电机房。”   封琛知道安置点的排水系统相当强大,也知道建址专门选在了溧石矿带上,这样可以保证一直有源源不竭的电。   颜布布好奇地看着头顶,高高穹顶上挂着数盏探照灯,像是夜空的星星,照亮了整个地下安置点。   “小孩儿,这里凉快吗?”吴优问颜布布。   颜布布点头:“凉快。”   吴优说:“整个地下安置点都有恒温控制,所以不会太热。”   颜布布捏了捏封琛的手,双眼亮晶晶地小声道:“少爷,我好喜欢这儿。”   他是小孩儿心性,只觉得眼前一切像是电视里的卡通场景,满心都是好奇和新鲜。   但封琛从小接受军事化训练,封在平对他的教育方式也如同对待成人,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心智和稳重。所以他知道地下安置点看似不错,实则要生存的话,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吴优带着两人进入中间那座A蜂巢的大门,走向左边升降梯。   升降梯其实就是块大铁板,周围一圈半人高的铁栏,沿着楼壁,吱吱嘎嘎一路往上爬升。   灯光从铁栏透进来,在封琛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他低头看了眼颜布布,见他手指在抠铁栏,将人扯了扯,低声道:“别乱摸。”   颜布布立即收回了手。   吴优看了眼封琛手上的信用点卡,说:“我给你说一下,每张初始卡里都有四百信用点。吃一顿最便宜的饭,也需要花费五点,所以你们得省着点花,坚持到下个月,又可以领四百点。”   升降梯到了六十五层,停下。迎面墙壁上贴着C区字样,边上是条长长的走廊。   封琛牵着颜布布,跟在吴优身后,顺着走廊往前走。   左侧一排房屋,每间都不大,只有几个平方。有些屋子里住了一家老小,整间屋都塞得满满当当,还传来婴儿的哭闹。   “吴管理员,又接新人了?”有人大声给吴优打招呼。   吴优只淡淡地应了声,神情矜持中带着高高在上。   “谁又把东西放在走廊上了?说过不准放在外面,放不下就给我堆在床上。”吴优作势要将走廊边的一把藤椅踢飞。   有人匆匆跑出屋:“我的,是我的,马上搬进去,马上。”   “吴管理员等等。”又一名男人追了上来,点头哈腰地递上根烟。   吴优接过烟,别在耳朵后:“什么事啊?”   “就昨天给您说的那事,我们家一共六口人,挤在那房子里太难受,吴队长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再匀一间出来。”男人赔笑着道。   吴优啧了一声:“想要房子还不简单?再付五十信用点,就可以再分到一间。”   “我们这一家老小都要吃喝,哪里还有信用点去付房租啊。”男人凑近了些,偷偷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   吴优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揣进衣兜:“这样吧,明天上午来找我,看能不能想办法。”   “哎,哎,谢谢吴管理员。”   颜布布正走着,突然听见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他转回头,看见几名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跟在了后面。   那些小男孩都对着颜布布做鬼脸,为首的一名胖男孩,还对他挥了挥拳头拳头,表情充满敌意。   颜布布盯着他,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胖男孩慢慢吐出三个字:“野——孩——子。”   他声音不大,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但颜布布听清了,也认出来他就是曾经在刚地震后想抢他面包的那个人。   颜布布虽然是佣人的孩子,可封家待人宽厚,他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平常吃穿用度都不差,甚至超过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就读的幼儿园设在山脚,每天陈伯还会开车接送。   他只是听封琛的话,但班上可没有小朋友能欺负他。   那群小男孩不远不近地跟着,不停做着鬼脸,颜布布也用手指扒拉下眼皮,吐出舌头,还了鬼脸回去。   吴优给封琛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封琛仔细在听,也注意到颜布布频频转头停留,有些拽不动。   “干嘛呢?”他低声叱了句,“别东张西望,好好走路。”   颜布布便不理那些男孩儿,跟着往前走。   吴优的话题逐渐引到自己身上,无不得意地道:“我呢,是第一批进入地下安置点的,能得到西联军看重,任了个要职。当然,说不上呼风唤雨,也算——”   嘀——   突然响起的尖锐铃声打断了吴优的话,地下安置点上空回荡着一道机械男声:“所有人回自己的房间,离就寝时间还有十分钟。”   还算宁静的蜂巢瞬间变得喧嚣,不断响起奔跑的脚步声,还有关门的砰砰声。   颜布布忍不住又去看那群男孩儿,见他们作鸟兽散地往后跑。胖男孩跑着跑着回头,比了个小拇指,颜布布便对他撅起屁股,嘴里配上了音:“噗!”   “走走走,快去你们屋子,马上要例行检查了。”吴优也不再多话,匆匆往前走。   还没走出两步,走廊对面便大步行来一群人,皮靴重重敲击着地面,发出咔咔声响。为首军官年约三十出头,五官深刻,眼神鹰一般犀利。   “快,站在旁边,不要挡在路中间。”吴优停步靠墙站着,并把封琛和颜布布也拖到旁边。   这是一队西联军士兵,在目不斜视地经过三人时,最前面的军官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视线在封琛和颜布布身上扫过。   “新来的?”他低声问。   吴优半弓着腰,态度恭敬:“林少将,这是刚来的,我正带他们去房间。”   林少将没有理吴优,而是问封琛:“叫什么名字?”   “秦深。”   “几岁了?”   “三个月后满十三。”   “父母呢?”   “埋在房子下面了。”   林少将右手拿着一双手套,在大腿侧轻轻拍击着,又问颜布布:“叫什么名字?”   “我叫樊仁晶,就是繁复漂亮的晶石。”颜布布这次回答得很快。   “几岁了?”   “六岁。”   林少将对后面的士兵勾了勾手指,那士兵立即上前,用手持检测仪扫描两人手腕上的生物芯片。   检查过程中,林少将一瞬不瞬地看着封琛,目光冰冷中带着审视。而封琛就像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只平静地看着自己手腕。   士兵扫描过芯片,低声对林少将说:“身份信息和他们说的相符。”   林少将不再停留,转身往前走去。   封琛刚缓缓吐出一口气时,他又倏地掉头,大步走到颜布布面前,指着旁边的封琛问:“小孩儿,他是你什么人?”   封琛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   在进入地下安置点前,他对颜布布叮嘱了很多事宜,但竟然疏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让颜布布改口,不要叫他少爷。   颜布布侧头去看封琛,林少将捏住了他的下巴:“不要去看他,告诉我,他是你什么人。”   封琛嘴唇动了动,垂在裤侧的手暗暗攥紧。   颜布布和林少将对视着,声音有些颤抖,却无比清晰地说道:“哥哥,他是我在路上认识的哥哥。” 第23章   “哥哥?”林少将轻声反问:“路上认识的哥哥?”   颜布布惊恐地盯着他,点了点头。   封琛突然在一旁开口:“我前段时间生病了,在街边遇到了他,他给我找了些吃的,还有药,我病好后,干脆就把他带上了。”   “是吗?”林少将依旧钳着颜布布下巴,看也没看封琛一眼。   颜布布僵硬地仰着头:“是,是的。”   “那你给我详细说说。”   “我给哥哥找的药,还,还是踩着死人去的,又找了面包,有人,有人想抢,我没让,那人,那人刚才我看见了,他也住在这儿,还,还对我做鬼脸。”   颜布布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是大概意思表达清楚了。林少将沉默片刻后,松开他的下巴,慢慢直起身,眼神依旧冰冷,一只手却伸进了衣兜。   封琛看见他这个动作,瞳孔骤缩,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右手也不动声色地探向腰后。   但下一秒,林少将却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了颜布布面前:“拿着。”   颜布布机械地接过棒棒糖,也没有道谢,就那么木木地站着。   林少将又转向了封琛:“按说晚上十一点必须回房,但你们刚进地下城,今晚可以给你们破个例,先去洗澡,把身上洗干净,别把地面的病菌带下来。”   封琛的手已经放回原位,点了点头。林少将这才转身,带着一众士兵往远处走去。   “咳咳……那咱们继续吧,去你们的房间。”吴优从头到尾没吭声,一直贴着墙边,直到现在才出声:“这位是林少将,现在是地下安置点军衔最高的长官,管理着整个安置点。”   颜布布还愣愣地举着棒棒糖,封琛接过来剥掉那层彩纸,重新塞回他手心:“走吧。”   滴——   又是一声长长的铃声,方才那些杂乱的关门声和脚步声都尽数消失,所有人已经回到了各自房中。   三人走到笔直走廊开始弯曲的地方,吴优停下脚,掏出一把房卡,打开了旁边写着C68的房门。   “这就是你们两人的房间。”吴优没有进门,只伸手按亮了电灯。   封琛正要往里走,吴优拦住他:“当心点,床在门口。”   颜布布也钻前来,和封琛一起打量着这间房。   房间内极其狭小,空间逼仄,让颜布布想起家里楼梯下的杂物间。陈设也很简单,仅仅只有一架单人床和一张矮柜。而且这间房是三角形,尖头部分挂着张塑料帘,半露出后面的马桶,而那单人床只能横摆在空间稍大的门口。   “这间房就你们住了,虽然不大,但你们就俩半大孩子,也住不了大屋子。何况咱们又不是耗子,地下城终归住不了多久,等到夏天过去气温没有那么热,西联军也把地面收拾出来了,咱们还要上去的。”   吴优指着门口的床:“虽然门被它挡住了,可你们俩要爬过去也很简单。这房子不能让年纪大的人来住,只有你俩合适。”   “好的。”   封琛并不介意屋子小,也不介意门被挡住,现在只要有个容身之处就很好了。   吴优拍了拍他的肩:“懂事!”   看看周围没人,他又低声道:“我是看你俩孩子不容易,才把这房给了你们。像你们这种情况都会去住八人间,和别人挤在一起,每人每月房租还要十个信用点。那种单独的大房间,因为月租太贵了,要每月五十个信用点,只有拖家带口的人才会去住。你们这间房虽然小,每个月却只需要二十信用点,和住八人间的花费其实是一样的。”   “谢谢叔。”封琛道。   颜布布也跟着脆生生道谢:“谢谢叔。”   “这个月是免费住,以后每月要缴纳房租。”吴优把房卡交给封琛,“你俩连个行李也没有,那边库房里有些生活用品,都是地震时刨出来的,西联军用不着,就扔在了那里,你和我一起去选点必备的。”   两人便跟着他,先去库房拿东西。   所谓的库房也就是个大房间,里面堆放着杂七杂八的物品,应该是西联军从那些垮塌的超市里搬进来的。   封琛拿了一个塑料盆,一个开水壶,两个不锈钢饭盒,两把牙刷、漱口杯和香皂牙膏。临出门时,吴优又丢了瓶沐浴露,洗衣粉,还有条崭新的浴巾在他盆里。   虽然这些东西在平常都不值钱,但地震摧毁了整座城市,恢复工业不知道还要多久,哪怕是一块普通通通的香皂,以后也只会越来越珍贵。   封琛清楚吴优的确在照顾他俩,便再次道了谢。   “没事。”吴优在颜布布的脑袋上揉了几下,突然笑了声:“我儿子和他一样,头发也是天然卷。好看。”   走出库房,吴优继续叮嘱:“往前走就是澡堂,刚才林少将吩咐了,你们要先洗个澡才行,有带着干净衣服吗?”   “有。”   “脏衣服就顺手洗了,晾在澡堂旁,那里有通风口,衣服很快就能干。洗完澡就回房,不要到处逛,免得被巡逻的人抓住。对了,水房就在澡堂隔壁,记得打水。”   “知道了,谢谢叔。”   两人回到C68,封琛从床上翻了过去,刚想去拎颜布布,发现他已经从床底钻了进来。   这房间虽然小,但很干净,显然以前还没住过人。封琛摸了下灰白色的墙壁,发现这使用的是种特殊材料,既能防水抗震,也能有效隔断冷热空气。看来以前东西联军合力修建地下城时,也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   三角形的夹角处有个小柜子,封琛取下背包,将里面的一些物品放进去,颜布布这时候蹭过来,在他身旁蹲下,举着样东西递到他嘴边:“少爷,给你吃。”   封琛低头看了眼,是那根棒棒糖。   “你没吃吗?”   颜布布说:“没吃,我一直拿在手上的。”   封琛继续收拾东西:“你吃吧,我不喜欢吃糖。”   颜布布这才将糖放进嘴,吮了几下后,惊喜地笑了声:“哈,草莓味的。”   封琛视线瞥过他,突然顿住了。   “你牙齿呢?什么时候又少了一颗?”   颜布布原本门牙处只有一个豁口,现在两颗门牙都不翼而飞,豁口扩大成了一个洞。   他伸手去摸,被封琛将手腕抓住:“别乱摸,手这么脏。”   “什么时候掉的?”封琛问。   颜布布用舌头顶了顶,回忆道:“刚才还在上面的时候,有人抓着我,我咬了他一口,好像就磕掉了。”   “那牙呢?”封琛问。   颜布布一脸茫然和他对视着,片刻后啊了一声:“你提着我跑的时候,我觉得嘴里有东西,就吞下去了。”   封琛没有再问牙齿的事,起身在房内搜寻可以藏下密码盒的地方。   密码盒总不能时刻背在身上,放在柜子里也不安全,可这狭小的房子一览无余,除了这个柜子,便是那架金属床。   最后他还是想了个办法,从工具盒里找出贴带,将密码盒贴在了床底最里的地方。只要别人不像颜布布一样进屋子要钻床脚,就不会发现贴在那儿的密码盒。   收好贴带卷,封琛端上装着两人换洗衣服的塑料盆,说:“走吧,去洗澡了。”   他走到床边,正要翻过去,却发现颜布布还蹲在地上没动,叼着那根棒棒糖,一脸的失魂落魄。   “走啊。”   颜布布惶惶然看向他:“少爷,我会不会……”   “不会,只是吞了颗牙而已。”封琛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可是……”   “我吞过,现在还站在这儿。”封琛面不改色地撒谎。   颜布布终于露出释然的神情,呼出一口气:“走走走,洗澡去。”   他走到床边,正要往下面钻,被坐在床上的封琛伸手挡住了。   封琛眼眸沉沉地看着他:“烦人精,你应该叫我什么?”   颜布布刚要开口,又想到了什么,把那声少爷咽了下去,目光左右飘忽:“那,那要叫什么呀?”   “你说呢?”   颜布布小声问:“是,是哥哥吗?”   封琛看着他那双转来转去的大眼睛,收回手道:“记住了,以后就叫我哥哥,不要再叫我少爷,哪怕私下叫叫也不行,免得改不了口。”   “哥哥,哥哥……”颜布布喃喃地念了两声,抬头对着封琛露出个笑,笑得眉眼弯弯的:“好的,哥哥。”   封琛又问:“刚才林少将问你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改口叫我哥哥?”   “啊……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他们面前名字都不敢说真的,那肯定其他也都不能说真的。”颜布布有些忐忑地问:“那我刚才叫错了吗?”   “没有。”封琛肯定道。   颜布布松了口气,说:“嗯,我就知道。”   “走吧。”封琛翻过了床,颜布布跟着钻过床底,看见那个吊在床底的密码盒,嘻嘻笑了声:“嘿,大蜂巢里的小蜂巢。”   关灯关门,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四周一片安静,没有风也没有大自然的杂音,只偶尔听到某间房传出一两声婴儿啼哭。   探照灯光束从穹顶落下,不时扫过蜂巢外的地面,映出那些冷冰冰的钢铁支架。   蜂巢是个大的椭圆体,澡堂在被挡住视线的弧形一端。顺着逐渐内弯的走廊往前,已经能看见走廊顶上写着澡堂两个字,封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前方的铁质围栏上,竟然站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看体型像是兀鹫。它和黑夜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一晃而过的探照灯,根本看不见。   可地下城怎么可能出现活的鸟,难道是一个雕塑?   封琛正这样想着,那兀鹫却调转头,目光落在他和颜布布身上。   居然是活的!   明明它只是一只鸟,视线却冰凉刺骨,封琛被它这样直直盯着,心里升起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正透过它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和颜布布。   颜布布见他停下没动,也跟着看向前方,又转回头:“哥哥,你在看什么?”   他话音刚落,封琛便感觉到兀鹫的视线变了,更加冰冷,还增添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它能听懂颜布布的话。   “没什么,鞋带松了。”封琛平静地说。   “哥哥,要我给你系吗?”   “我自己来。”   封琛将盆子搁在地上,蹲下身系鞋带,那只兀鹫扑闪着翅膀,飞到他身旁落下。   他余光能瞥见兀鹫两只嶙峋的爪子,明明这么近的距离,颜布布却依旧视若无睹,将两只漱口杯拎在手里,嘴里絮絮叨叨:“我帮哥哥拿漱口杯,我帮哥哥拿牙刷,我帮哥哥拿牙膏……”   自刚才封琛让他改口后,他就每句话必带个哥哥。   封琛系好鞋带,若无其事地端起盆子,牵起颜布布的手:“走了,洗澡去,洗完就回房睡觉。”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向左拐进澡堂,这过程里没有再看兀鹫一眼。进了澡堂,外面传来扑簌簌的翅膀声,那只兀鹫应该已经飞走了。   男澡堂很大,灯光却不怎么亮,一排小小的隔间,每间前方挂着张塑料帘。   封琛让颜布布进了一间,替他打开了热水喷头,自己便去了隔壁。那个装着沐浴露的盆子就放在两间相连处,这样两人都能伸手拿到。   他好久没有洗过这样的热水澡了,仰头闭上眼,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脑子里却在回想刚才那一幕。   阿戴的蛇,黑狮,兀鹫,颜布布都看不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关键在于其他人能不能看见?这究竟是颜布布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虽然不能去问别人,但封琛更倾向于这是自己的问题,不然阿戴当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和我是同类……   同类……   “哥哥。”颜布布突然出声,打断了封琛的思绪。   “怎么?”   “没事,就是叫叫你。”   封琛挤了团沐浴露在身上,继续陷入沉思:这些诡谲的动物,都是怎么出现的呢?那只黑狮在救了他后便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还能见到它吗?   “哥哥。”颜布布又在隔壁叫他。   封琛这次不想理他,便没有做声。   “哥哥,哥哥。”颜布布开始不断叫他,声音也逐渐变得紧张。   封琛被叫得不耐烦,正想回一句,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颜布布已经从隔壁跑了过来。   隔间门口的塑料帘,被一只满是泡沫的小手撩开一角,封琛赶紧将帘子一把按住:“干什么啊?”   “啊,原来你还在啊。”   封琛没好气地问:“我不在还能去哪儿?快回旁边去。”   颜布布却站在外面没动,握着帘子的手也没有松开。   “站在外面做什么?这才几分钟,你澡就洗完了吗?”封琛皱起了眉头。   颜布布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哥哥,那个,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洗澡啊?”   “不能。”   “我给你搓背。”   “不需要!”   颜布布眼珠子一转:“我不占多少地方,就站个角落。”   “不行!”   “可是,可是……”   “都说了我不会走。”   “不是,哎,反正我害怕,让我进来吧。”颜布布开始强行往里钻。   封琛从打记事起,就没和人一起洗过澡,慌忙伸手去挡。但颜布布身上满是泡沫,鱼一般滑不留手,差点就从帘子缝隙钻了进来。   “行行行,你回去洗澡,随便你叫我,不管叫多少声,我都答应。”封琛只得狼狈地道。   颜布布这才回去了隔壁。   空荡荡的公共男澡堂里,便不断回响着两人的声音。   “哥哥。”   “嗯。”   “哥哥,你觉得香皂好闻,还是沐浴露好闻?”   “嗯。”   “好多泡泡啊,哈哈哈。”   “嗯。”   “这个棒棒糖好好吃。”   “嗯……你居然还没吃完?还在边洗澡边吃?”   “是啊,我舍不得咬碎。”   封琛沉默半瞬,问道:“你就没尝到头上冲下去的香皂水?”   颜布布说:“尝到了一点点,苦苦的。”   封琛立即抬手拍了下隔间壁,厉声道:“要么就把糖扔了,要么就马上吃完,吃掉后刷牙,再继续洗澡。”   “知道了。”   隔壁响起嘎吱嘎吱的嚼糖声。   洗完澡,颜布布又换上了一套从时装城里带出来的新衣服,黄色T恤和背带裤。封琛也穿了套新的,上身是灰色T恤,下面套着黑色长裤。   在颜布布对着胸前的比努努图案赞不绝口时,封琛便将两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盆,端去外间的洗衣台。   这间水房依旧空空荡荡,只是洗衣台后面的墙上,嵌着四个巨大的风轮,发出嗡嗡的转动声。   风轮前面牵着几根铁丝,上面挂了十来件衣服,看样子已经干了,被气流带得左右晃动。   封琛在盆里放了洗衣粉,开始洗衣服。他的头发长长了些,有几根湿漉漉地搭在眼上,把他身上的冷淡气质削弱了些,多了几分柔软。   “哥哥,怎么能让你洗衣服呢?我是伺候你的呀,让我来洗呀。”颜布布表情夸张地叫道,并开始挽衣袖。   封琛用力揉搓着衣服,抿着唇不吭声,看也不看他。   颜布布观察着他的神情,又凑近了些:“我现在不会洗,但是以后肯定会的,以后就让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封琛将搓好的T恤放在水龙头下,又拿起条裤子开始搓。   ——那是条墨蓝色的男童背带裤,裤腿上糊满了泥土。   “哥哥,我可太喜欢你了,你为什么就这么好呢?”颜布布满脸讨好,声音软得像是掺了蜜。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封琛,突然就皱起了眉,抬起胳膊肘将他顶远了些:“闭嘴,肉麻死了,你再说一个字,这些衣服就自己洗。”   颜布布讪讪闭上了嘴,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视线落在墙壁上方那四个风轮上,不免好奇起来。   “哥哥,那是电风扇吗?”   “不是。“   颜布布追问:“那是什么?”   “空气置换器,地下城如果没有这个装置,就没有新鲜空气。”   封琛也回头看了墙上那排空气置换器一眼。   地下城规模宏大,光这四个空气置换器是肯定不够的,想必很多地方都安装了,然后使用共同的管道,源源不绝地往地下城输入新鲜空气。   封琛继续洗衣服,颜布布只盯着那四个风轮。   扇叶飞速旋转,从边缘可以看到里面深黑一片,似乎极深极远的黑暗深处,蛰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颜布布突然心生恐惧,后背爬上一层寒意,连忙转开视线,抓住了旁边的封琛。   封琛洗完衣服,拧干抖散,去挂在风轮前的铁丝上,这里有循环气流,明天早上就可以来收衣服。   颜布布有些怕那风轮,不敢靠近,但又怕封琛会被风卷进去,便也跟在后面,两手抓紧他衣角,两脚在地上扎成马步。   “松手,我衣服都被你扯变形了。”封琛将一条裤子搭上铁丝,低声喝道。   颜布布却怎么也不松手:“就抓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封琛没办法,只得就着这个拽紧衣服的姿势,拖着身后的颜布布,晾完所有衣服。   时间不早了,封琛在旁边的开水器上打了壶开水,两人便回到C68房间。   屋子里虽然只有一架单人床,但完全可以睡下他们两人。单人床上铺着灰色的床单,但是没有被子,幸好封琛将中巴校车上的绒毯也带来了,从背包里扯出来,和颜布布一人一条。   虽然这床有些硬,但颜布布已经好久没睡过床了,飞速将自己扒得只剩条小裤衩,裹上绒毯,很兴奋地翻来翻去。   封琛端着两只饭盒,将里面的开水来回倒,等水温凉下来,递给颜布布一只:“喝点水。”   “啊,喝水啊……算了,我不喝。”颜布布摇头。   封琛便自己喝,却见颜布布一直盯着他,便再次将另一只饭盒递了上去。   颜布布神情有些犹豫,用舌头舔舔干涩的嘴皮,还是坐起身,接过了饭盒,开始大口喝水。   等他喝完后,封琛放好空饭盒,啪地关掉灯,躺在了他身边。   这屋子里没有窗户,关灯后就漆黑一片,只有侧面墙上的小型换气装置,静静往里吹着风。   封琛闭上眼,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颜布布将一只脚从绒毯里伸出来,搭在他腿上。   封琛拿起那只脚,扔开,收回手继续睡。   片刻后,颜布布的手又伸了过来,搭在他手背上,还很轻地挠着他手背。   “好好睡觉不行?”封琛忍无可忍地喝道。   颜布布小声说:“哥哥,你捏下我耳朵吧。”   “捏耳朵干嘛?”   颜布布说:“我睡觉的时候,妈妈都会捏我耳朵,不然我会睡不着。”   封琛沉默片刻:“这段时间没捏你耳朵,我看你也睡得很香。”   颜布布说:“那是我们没睡在一起啊,睡在一起的话,你不捏我耳朵,我就睡不着。”   封琛将他那只手扔开:“快睡,再动来动去的话,自己就去地上睡。”   他冷冷的威慑起了作用,颜布布收回手,开始老实睡觉,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困倦如潮水般涌来,封琛收起纷乱的思绪,也跟着睡了过去。   ……   当封琛在睡梦中睁开眼,发现自己再次置身在那片雪原时,心里没有半分意外。他波澜不惊地站起身,径直走向雪地里的那个大蚕茧。   还没接近,他便透过那磨砂玻璃般的茧壳,看见里面的黑影。   黑影轮廓比上次见着的更加清晰,明显地显出了身躯和头部,还有……还有蜷缩的爪子和身后的尾巴。   封琛走上前,发现茧壳上布满细纹,像是小鸡用尖嘴轻轻地啄,在蛋壳上啄出来一道道裂痕。   他将手覆上那略带弹性的壳,注视着里面的黑影,目光顺着那轮廓移动。   电光石火间,脑子里突然闪出过念头。   ——这黑影,像是曾经在空中接住他的黑狮。   蛋壳下传出的搏动,比以往都要有力,和他的心脏一起跳动着。他闭上眼,静静感受,能感受到黑狮正处在休眠中,像是疲累过后的自我调节。   难道黑狮并没有完全长成,之所以能在他坠楼时凌空接住,是它在那瞬间强行冲破束缚而出,现在重新回到茧内,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生长修复?   封琛看向其中一条最粗的裂缝,想剥开那处茧壳,看一看里面的情况,可这个意识才形成,脑中就嗡地一声,像是被一把闷锤重重敲击,突然天昏地旋……   封琛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耳朵里还有未曾散尽的嗡嗡声。   他伸手在周围摸索,摸到一个热烘烘的小身体,才慢慢回过神,想起自己还睡在蜂巢的房间里,旁边躺着的是颜布布。   而刚才那个大蚕茧,以及蚕茧里的黑狮,都像只是一场梦而已。   封琛却知道这不是梦,黑狮必定以某种形态存在于他身体中,正在静静休眠。   那会是在哪儿呢?   他摸摸自己胸口,不可能。再摸摸腹部,也不太像。   最后手指停留在额头上时,顿住了。   ……会是在这儿吗?   不知哪里传来吵闹声,像是一对夫妻在吵架,伴着摔砸东西的砰砰巨响。走廊很快响起脚步声,一队西联军踢开了某扇房门,那些吵闹声也戛然而止。   四周又安静下来,黑夜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岩浆,封琛收回摸着额头的手指,茫然地眨着眼睛,突然有些分不清,刚才那风雪之地和眼前这片黑夜,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再吃一个。”颜布布突然翻了个身,一边呓语,一边将脑袋埋进封琛怀里。   封琛颈侧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便也没有将人推开,就这样紧挨着,闭上眼开始睡觉。   第二天,封琛照例很早就醒了,颜布布还在睡,手脚都缠在他身上。   他扒开颜布布,在他不满的咕噜声中起床,去洗衣台那里漱口洗脸,再把那些已经吹干的衣物收了。   他回来时,颜布布已经调整了睡姿,两手并在腿侧,躺得规规矩矩的,绒毯盖着脸,只从上方露出一从蓬乱的卷发。   封琛伸手去拉那条绒毯,不想他却突然抬手,将浴巾压得死死的。   “干什么?醒了也不起来?”封琛问。   颜布布按着绒毯一言不发。   封琛看了下时间,七点整,快到吴优所说的早餐时间,便推了推他:“别赖着了,起来准备吃早餐。”   颜布布的头在绒毯下左右摇晃,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不饿,不想吃。”   他俩昨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怎么会不饿呢?封琛怀疑颜布布生病了,伸手去摸他露在外面的额头,感觉掌心下的体温很正常。   安静中,传来两声咕咕响,是颜布布的肚子在叫。   “起来。”封琛命令道。   “我不起来,我不吃。”   封琛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将那绒毯扯下,颜布布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他倏地抬眼看向封琛,那双眼里全是紧张和慌乱。   封琛冷冷地问:“为什么不起床?又在撒起床气?”   颜布布嗫嚅着嘴唇,像是在说什么,但那声音蚊子哼哼似的,封琛没有听清一个字。   “现在不是以前,也不是在家里,我们在逃难,没人会再惯着你的起床气。”   封琛刚说完这句,便瞧见颜布布的神情变得委屈,嘴巴也跟着瘪了两下。   “你想干什么?”封琛警觉地问。   颜布布不眨眼地看着他,那双大眼里迅速闪动着水光。   不好!   封琛心头一凛,将剩下未训完的话都咽了下去。   以前在家时,颜布布可是见天都要哭闹一场,哪怕他将门窗紧闭,尖锐的魔音也会钻进来,连绵不绝,绕梁环绕,非常令人畏惧。   见他好像又要哭,封琛如临大敌般低声喝道:“不准哭。”   他如果不说这句,颜布布也许就忍住了,但这句低喝刚出口,颜布布的泪水立即就从眼角滚落,同时闭上眼张开了嘴。   好在他并没有大声嚎哭,只发出呜咽的低音,但就算如此,封琛也头皮发紧,连忙坐在了床侧。   “有话好好说,别哭,把那些伤心都忍住。”   颜布布抽着气道:“哥,哥哥,我不是,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   封琛这时候哪里敢惹他:“行行行,你不想起来就躺着,别哭就行。”   “我,我不是想,想躺着,我也不是撒起床气,我是,我是……”   封琛觉察到情况不对,便轻声问:“你是怎么了?告诉我。”   片刻后,颜布布才说:“我又,又尿,尿床了。”   封琛一怔,揭开了绒毯,看见颜布布的小裤衩已经湿了,下面的床单也浸染了一团。   “我是想,是想起床的,但是,但是尿尿了。”颜布布抽搭着:“我不该,不该睡前喝水,我错了,我不该六岁了还尿床。”   封琛这才回过神:“没事,没事的。”   “没,没事?”颜布布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没事。”封琛沉声肯定。   和颜布布的哭闹相比,尿床真的算不上大事。   颜布布有些愕然,却也立即收住了哭声。   封琛去柜子里翻找干净内裤,颜布布就站起身,将自己剥了个精光,像是颗剥了壳的花生米。   待封琛递过来内裤,颜布布就要坐下去穿,封琛将人扯到床畔:“坐在这里。”   床中央已经被尿湿了一大片,不能坐了。   颜布布尽管脸上还挂着泪,已经爱不释手地摸内裤上的图案:“咦,这小裤衩上还有小黄鸭,好好看。”   他肚皮上有几圈小肥肉堆着,肚脐眼都快见不着了,封琛催促道:“快穿,别一直在那儿看。”   颜布布穿好内裤,又喜滋滋地打量自己的T恤:“比努努……”   “快穿!”   颜布布将T恤往头上套,封琛道:“穿反了。”   他调换好T恤方向,但头又卡在领口处,封琛不耐烦地伸手,将T恤往下扯,扯得他身体前后晃,头也没有露出来。   “哥哥,我耳朵痛。”颜布布整个头包在衣服下,瓮声瓮气地道。   封琛这才发现他T恤右肩处有两颗纽扣,赶紧解开,松开了领子。   颜布布的头钻了出来,头上凌乱的卷毛更加蓬松,加上那双圆眼睛,像是一只狮子狗。   等他慢吞吞地穿好背带裤后,封琛实在受不了这速度,干脆蹲下身,往他脚丫上套袜子。   颜布布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微皱的眉,便小声唤了声:“哥哥。”   封琛没理他,只拍了下他肉乎乎的脚背:“抬起来点。”   颜布布抬起脚,又说:“我什么时候才长大啊,我长大了就可以伺候你了。”   饶是封琛再隐忍克制,也实在没忍住,冷笑着嘁了一声。   等颜布布起了床,封琛拆下床单,端起盆和洗衣粉去水房,他们只得这一条床单,得赶紧洗干净晾着,睡觉时才会干。   颜布布端着漱口杯跟在后面,好奇地左右张望。   早上的蜂巢很热闹,通道里人来人往,还有几个大爷大妈,就着手机里播放的音乐,拿着扇子在跳舞。旁边洞开的门扇里,年轻女孩坐在床头,对着柜子上的小圆镜化妆,光着膀子的男人,就伏在房间空地上做俯卧撑进行锻炼。   颜布布从小住在别墅,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觉得既新鲜又好玩。   水房的人不少,但都是打开水或是刷牙洗脸的,洗衣台那里倒是空空的没有人。   封琛将盆放上洗衣台,垂眸看着盆里的床单,神情有些复杂。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几分钟,似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慢慢抬起手。   可那只手悬在盆上空,迟疑片刻后,终于又收了回去。   颜布布就在水槽边刷牙,心虚得都不敢去看他。   封琛拧开水龙头,对着盆里的床单不停冲水,足足冲了好几分钟,才将洗衣粉倒进去,再转头唤颜布布:“过来。”   颜布布乖乖地走了过去。   封琛说:“你将手指伸进去,左右搅拌。”   “怎么搅拌?”颜布布茫然地问。   封琛说:“见过洗衣机洗衣服吗?你现在就是洗衣机,往左边搅几圈,再往右搅几圈。”   颜布布明白了,便把漱口杯递给封琛,自己垫着脚,要伸手去搅拌床单。   “等等。”封琛又喊住他,将他袖子挽得高高的,这才道:“上吧。”   颜布布化身洗衣机,将手伸进盆里,认真地搅拌床单,嘴里还发出嗡嗡声。   封琛眼角余光瞥到有人在看他们,便低声道:“你不要做声。”   “暂停。”颜布布用另只手按了下脑门,抬起头说:“不做声就是停电了,洗衣机停电了也没法洗衣服,不行的。”   他说完这句,再按了下脑门,嘴里继续嗡嗡,全身心投入到洗衣机这一角色中。   他制造出来的动静,惹得那些刷牙洗脸的人都看了过来。封琛觉得脸颊有些烫,便也在颜布布脑门上按了下,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静音。”   颜布布果然安静了,开始默默地搅拌床单。   封琛也没让他搅拌多久,觉得差不多了,就将人赶到旁边,端起盆冲水换水,重新倒入洗衣粉,自己来洗第二遍。   洗完床单,差不多到了早饭时间,两人回房拿上饭盒,去了饭堂。   蜂巢是每十层便设有一个饭堂,他们的饭堂在六十层,和其他拿着饭盒的一起,乘坐升降器到了六十层。   饭堂很大,没有桌椅,最前方的橱窗旁边,放着身份识别器和刷卡器,打饭的人不光要刷信用点卡,还要检测身份芯片。   打饭的人排成长长的回旋形,几个方向各站着两名维持秩序的西联军。   封琛和颜布布排在最后,跟着队伍慢慢往前走,因为有西联军的缘故,虽然人很多,却没人敢大声喧哗,只低声交谈着。   “听说地面气温更热了,中午那阵会达到60多度,而且还在持续升高中。”   “60多度?那人在地面根本没法呆吧?”   “肯定的啊,西联军每次出去,都要穿着隔温服。”   “我还说再过上两周,就能从蜂巢出去,这样子岂不是还要住上好几个月?”   “等到夏天过去吧,夏天过去就好了。”   ……   封琛听到这儿,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当时修建地下安置点,宏城也是几个试验城市其中之一,但并不是每个城市都像海云城一样,在地震来临时已经建好了安置点主体。现在地表温度这么高,不知道宏城是什么情况,父母又怎么样了……   颜布布抱着饭盒站在前面,调转头看封琛,见他神情似乎不太好,有些不安地扯了扯他衣角:“哥哥。”   封琛回过神,说:“没事,好好排着。”   “为什么本人没来?打饭必须要本人的,不能光拿张卡就行。”一道粗矿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厨师。   一名男人央求道:“师傅,我老婆生病了,在发烧,所以我就想着替她把饭打回去。”   厨师为难地说:“不行啊,这是规定,哪怕是生病走不动,背也要背来,让本人来这儿亮个相。”   “师傅——”   “干什么呢?”墙边的西联军走了过去,大声呵斥:“听不懂这是规定吗?要吗就去让本人来,要吗就别吃饭了。”   男人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出了队伍往门口走,应该是回去背他老婆去了。   颜布布一直看着那个人,看他消失在饭堂门口,才转头悄声问封琛:“哥哥,不能帮着打饭吗?”   “嗯。”   “为什么不能帮着打饭啊。”颜布布小声嘀咕,“王思懿不想打饭,我都能帮着她打的。”   王思懿是颜布布的幼儿园同学,小姑娘长得很漂亮,说话娇娇的,在老师分饭的时候,有几名小男生都自告奋勇要帮她打饭。   渐渐的,抢着给王思懿打饭,似乎成了这个班的某种竞争方式。给谁打饭不重要,有没有奖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当打饭的那个人,这是一种荣耀。   小朋友们都在抢,颜布布也当仁不让,因为他长得好看,王思懿小朋友是个颜控,经常会点名把这个机会分给他。   不过打了几次饭后,颜布布就失去了兴趣,不再参与这场竞争。他觉得能让他坚持一直帮着打饭的,只有少爷。   听到颜布布的嘀咕,封琛虽然没做声,心里也在暗暗疑惑。   他从小接触的就是军营,看着父亲处理大小事件,清楚军方平常便会囤积足够的物资,以便应付突发情况。地震后立即就要展开重建工作,不至于搞得这么森严,连打个饭都要确定是不是本人。   除非……除非情况会越来越恶劣,眼下这种生活会持续很长的时间。   封琛心里咯噔一下。   两人跟着队伍慢慢向前,眼看就要排到最前面,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人闻之悚然。   人群纷纷往外望,那几名西联军面露警惕,抬手按住腰间的枪。   走廊上响起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开始那名去背他老婆的男人又出现在门口,脖子上淌着血,脸色惨白得不似活人。   他扶住门框,大口大口喘着气:“救……救命……救命……” 第24章   饭堂里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所有人都垫着脚,透过窗户往外看。几名西联军立即拔出枪,冲到了走廊上。   男人见到西联军手上的枪,前一刻都还在喊救命,这时又赶紧去阻止:“长官不要开枪,是我老婆,我老婆,她好像发烧疯掉了,我刚把她背起来,她就突然咬我。”   他站在大门口,脖子鲜血淋漓,有块皮肉被咬掉了,看得饭堂里的人毛骨悚然,开始窃窃私语。   颜布布也盯着他,一只手揪住了封琛的衣角。   “她应该是烧糊涂了,不要开枪……”男人还在絮絮时,靠近走廊的窗户外,突然闪过了一名女人的身影。   女人嘴里发出尖锐的嚎叫,虽然只经过窗户短短两秒,也让饭堂里的人看见了她那张布满青紫血管的脸,还有怒凸的眼珠和大张的嘴。   几名士兵收起枪冲了上去,在众人看不见的墙壁后拦住了她,接着便是女人持续不断的嚎叫,还有士兵气喘吁吁地怒吼:“他妈的力气真大,拿根绳子来绑住……先塞住口,她还想咬人……”   靠近门口的人跑出去看热闹,又惊慌地跑进来:“天呀,这是疯了吧,跟狂犬病似的。”   饭堂里一片吵闹,后面的往前挤,前面的则涌向门口,这层楼的人也都纷纷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看。   颜布布被那些人推了个趔趄,封琛将他扯到跟前,对着后方不动声色地拐了下手肘。   “我草,谁顶得我肺都要炸了,别他妈挤了。”后面传来一声痛呼,往前挤的人总算收敛了点。   女人还在嚎叫,那声音已经不似人类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某种凶狠的野兽。士兵也在气急败坏地怒吼:“绑不住,力气太大了,打昏她,先打昏她,给我找个砖块什么的。”   “这儿哪有砖块。”   “去饭堂里找,饭堂里有——啊!差点被她咬一口,你快去找。”   正乱得不可开交时,传来一声敲击的闷响,女人嘶吼声突然消失,士兵的怒吼也戛然而止,走廊上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一名瘦削高个的军官出现在大门口,将手里的枪递给身后士兵:“拿回去,给枪托消毒,把人抬去医疗室做个彻底检查。”   “是,林少将。”   林少将又看了眼门口的男人:“你也跟着去,包扎下伤口。”   “是是。”男人捂着脖子忙不迭道。   几名士兵抬着那被枪托敲昏的女人往前走,男人也跟在旁边。经过大门口时,颜布布看着女人拖曳在地面的头发,还有那张灰白中带着青紫的脸,突然就想起刚地震后,他在街上看到那具倒挂女人的尸体,吓得打了个冷战。   饭堂里的人也都瞧清了,纷纷开始议论。   “那眼珠黑得可怕,绝对不是正常人的眼珠。”   “疯子的眼睛就是这样,看人直勾勾的,黑眼仁比普通人大。”   “我感觉这就不是疯子,像是丧尸。”   “电影看多了吧?还丧尸……人家家属听到了会怎么想。”   “家属刚被她咬了,还能怎么想?”   林少将转身朝向门内,阴鸷的视线扫过饭堂,所有人集体噤声,连空气都冷凝了几分。   他看到封琛时,目光略微停顿,封琛和他对视着,神情一片坦然。   林少将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到站在封琛前面的颜布布身上。   颜布布被他看着,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林少将对着颜布布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神情,右手缓缓伸向后腰的枪套。   颜布布在那瞬间瞳孔都放大了,开始惊恐地大喘气,强忍着才没有转身扑到封琛怀里。   林少将的手搭上枪套,却只做了个掸灰尘的动作,接着便扯了扯衣角,转身往后走。   在他转身时,封琛看见他极轻地勾了勾唇。   ……吓小孩,真是恶趣味。   封琛正要收回视线,却看见林少将肩头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鸟。   那鸟就那么凭空出现,嶙峋双爪抓着林少将的肩膀,面朝饭堂大门,通体漆黑,尖嘴坚硬,一对鸟瞳冰冷而锐利,带着种无形的压迫感。   正是昨晚在澡堂外见到的那只兀鹫。   兀鹫似乎在观察饭堂里的情况,封琛在和它视线相接的瞬间,立即将目光焦距调整到远方,像是根本看不见它似的。   兀鹫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终于侧过头,站在林少将的肩膀上,跟着消失在门口。   西联军都暂时离开,饭堂里的人开始讨论这女人是疯掉了还是什么病,封琛却怔怔站着,回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昨晚光线不好,他没有瞧真切,但现在他突然发现,那兀鹫的目光和林少将很相似,都是那么冰冷,带着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的锐利。   这只兀鹫与林少将,应该如同阿戴与蛇,自己和黑狮一般,都有着紧密的关系。   封琛在出神,颜布布却已经从林少将带给他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开始左右张望,好奇地看周围人群。   旁边一支队伍里,站着那名抢过他面包的小胖子,在颜布布看过来时,便对着他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颜布布毫不示弱,立即还了回去,对着小胖子扭腰扭屁股,还吐舌头略略略。   两个小孩你来我往,无声地忙个不停,直到小胖子开始攻击颜布布门牙处的洞,对他露出自己完好的牙,再鄙夷地做口型:“豁牙。”   颜布布这下如遭雷击,像一条被掐住七寸的小蛇,顿时放弃一切进攻,也不再摇头摆尾,心虚地闭上嘴,缩回队伍,不再去看那小胖子。   封琛已经排到最前面,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一会儿,颜布布已经和别人进行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拼斗,还惨败下风。   两人将信用点卡在旁边的仪器上刷了,又通过了身份识别,分别从大厨那里领到了两个馒头和一盒米粥。   封琛吃过早餐,准备去熟悉一下环境,颜布布三两口将手里剩下的馒头吃掉,也要跟着去。   蜂巢的确庞大,每层都住了几百人,封琛粗粗估计了下,这个安置点三座蜂巢大楼,应该住了几万人。   几万人听上去很多,但背后却有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海云城原本几百万人口,在这场地震中只存活下来了这么多。   看了升降机旁的楼层示意图,两人来到了五十层,也就是这座蜂巢的自由贸易中心。   这层没有独立的小房间,整层就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四处都摆着地摊,像个大型市场般,商品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多数地摊都很杂乱,卖饼干的也在卖牙膏,几支铅笔旁又放着一堆土豆。但也有少量成规模的,比如有个摊主全卖的方便面,铺的塑料布上垒迭起一座方便面小山。   颜布布两人路过时,有人正在向摊主询问这批方便面的来历。   摊主是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直言不讳地讲了原因。他开了家超市,地震发生时,超市虽然没了,但这些方便面是刚进的货,还停在外面空地上,所以侥幸保了下来。   现在蜂巢里的人不缺吃的,西联军每天都在发放食物,所以他这些方便面卖得并不好,反倒是一些诸如辣条、火腿肠、酱菜之类的小食品特别畅销。   颜布布虽然很想慢慢逛,比如有个摊位上竟然摆着比努努玩偶。但封琛明显对那些不感兴趣,扫一眼便走,他也不能多看,只匆匆和摊主交谈几句后就追了上去,边走边不舍地频频回头。   封琛买了点卫生纸之类的必需品,在挑选时,耳朵里听着几名摊主之间的闲聊。   “是啊,那女人发烧好多天了,之前我洗衣服时碰到过她,她说这段时间总是低烧。”   “你们还没听说吗?B巢和C巢两栋大楼已经发生过几起这样的事情了,和那女人一样,也是发了一段时间的烧,突然就疯了,开始咬人。”   “之前没听说啊,那后面怎么样了?”   “不知道,反正人和被咬的人都去了医疗点,现在还没回来。”   “哎哟,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不清楚,就和疯了似的,见谁都咬,我儿子说那是丧尸。”   “啧,什么丧尸不丧尸的,电影看多了吧,别自己吓自己。”   ……   颜布布没有注意这些交谈,只不断去瞟旁边摊位上的一包薯片,馋得偷偷咽口水。但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心里再想吃,也没有开口找封琛要。   不过他表现得太明显,那位摊主便拿起薯片问他:“小朋友,要吗?保质期没过,番茄味的,大品牌,一包只要五个信用点。”   “谢谢,我不要了。”颜布布小声回了摊主,艰难地转回头,不再去瞧那包薯片。   封琛听到了对话,看了眼薯片,低头问颜布布:“想吃?”   颜布布摇摇头:“我不喜欢薯片。”   他嘴里说着不喜欢,脸上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封琛便道:“如果你想吃,可以去买。你信用点卡里一共有四百点,扣除这个月吃饭要花费的三百五十点,还有五十点的剩余,你可以自由支配。”   封琛本以为颜布布听了这话,立即就要买薯片,不想他却犹豫着没有应声。   摊主也听到了两人对话,将那包薯片摇得哗哗的:“小朋友,这里的薯片越来越少,买一包就少一包了,再过上一段时间,想买都买不到。”   颜布布站着没动,神情不停变换,很明显内心正在激烈交战,封琛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   半晌后,颜布布终于做出了某种决定,倏地抬起头,无比坚定地对封琛说:“我不买薯片,一包薯片居然要五个信用点,我绝对不乱花我们的信用点。”   封琛也不勉强,点点头说:“行,既然不要的话那就走吧。”   “嗯。”   不想走出几步后,颜布布就上来牵封琛的手,软着嗓子问:“哥哥,我刚才不哭着闹着要买零食,是不是很乖?”   封琛瞥了他一眼:“还行。”   颜布布声音更嗲:“那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奖励呀?”   封琛不动声色地问:“你要什么奖励?”   颜布布嘻嘻一笑:“我只要个小小的奖励,就是一个比努努玩偶就行啦。”   “哦……”封琛脸上似笑非笑,语气却很平静,“那么比努努玩偶需要多少信用点呢?”   颜布布听他这口气,觉得有戏,连忙道:“只要四十信用点就行了。”   “一包薯片居然要五个信用点,一个玩偶只要四十信用点。”封琛将颜布布开始的话重复了遍。   “行不行啊哥哥,你可以给我这个奖励。”颜布布满眼希冀地看着封琛。   封琛停下脚步,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呵呵。”   片刻后,交易厅A区,一阵动静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   只见一名十来岁的俊美少年,眉头微微拧起,大踏步往交易厅外走着,一手拎着装了卷纸的袋子,一手拖着个七八岁的漂亮男童。   男童想往地上坐,又被少年拽着胳膊,只能踉跄地往前,满头的小卷跟着东倒西歪。   他闭着眼在干嚎,一边嚎一边念叨:“我要嘛,我想要那个比努努,你让我饿肚子就行了……”   封琛将颜布布一口气拖出交易大厅,见他还在嚎哭,两条腿在地上拖着,身体往下坠,心里不禁大为恼火,干脆松了手。   颜布布一屁股坐在地上,封琛又掏出张信用点卡扔在他怀里,冷冷地说:“你的卡自己拿着,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我不会管你怎么花。”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大楼升降机那边走去。   颜布布闻言,倏地消声,睁开眼看向封琛背影。   他虽然嚎哭了那么久,脸上却没有半分泪痕,眼见封琛头也不回地走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拿着信用点卡就追了上去。   “哥哥,哥哥,我错了。”封琛大步走着,颜布布一溜小跑跟着,不断抬头去看他的脸,“我不要比努努了,你别生气。”   封琛看也不看他,紧抿着唇,单手抄在裤兜里,颜布布便将信用点卡往他裤兜里塞,将一小片角塞到了他手和布料之间。   “哥哥,你不要不理我,我以后不敢了。”颜布布边跑边认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惶恐。   那卡本来就塞得不稳,封琛步伐又快,走了两步便掉在地上。   颜布布连忙将卡捡起来,转身时发现封琛竟然已经站上了楼道升降机,正伸手要去按键。   瞧着他冷肃的模样,颜布布觉得他这次是真的不管自己了,心头涌上被抛弃的惊恐,哇一声哭了起来。   他现在不是干嚎,是真哭,哭声惊天动地,震彻整条走廊。他站在原地张大了嘴,泪眼模糊地望着封琛,手上还拿着那张卡,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封琛站在升降机里,手就搭在按键上,面无表情地和颜布布对视着。   “哥哥,你别不要我……”颜布布一个深呼吸,发出更加撕心裂肺的洪亮嚎哭。   两名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看颜布布,又看看封琛:“小孩儿怎么了?惹哥哥生气了?没事没事,别哭了啊。”   封琛就静静地看着他哭,等人走过后,才突然开口:“还不快上来?”   颜布布张着嘴,盯着他没动,不太确定这句话的意思,哭声却小了下去。   封琛又道:“我一直按着开门键,再不上来我就松手了,你自己坐下一趟。”   颜布布这次终于明白了,慌慌忙忙地就往升降机里跑,站在了封琛身旁。   封琛松开手,升降机铁栏合拢,缓缓上行,颜布布也不哭了,只时不时抽一口气。   很快就到了六十五层,两人下了升降机,封琛拆开刚买的卷纸袋,扯下一段卫生纸,弯腰盖在颜布布鼻子上:“擤一下。”   “噗!”   “用力。”   “噗!”   封琛将纸团丢进垃圾桶,又扯了一段纸,半蹲在颜布布面前,将他脸上的汗和泪擦掉。   颜布布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封琛挺拔的鼻梁和漆黑的眉眼。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封琛,突然就哑着嗓子说了句:“我以后听话了,你别不要我。”   封琛没有做声,只沉默地去擦他额边被汗水濡湿的头发。   等到擦干后,颜布布便靠了上去,侧脸趴在他肩上。   封琛将纸团投掷进垃圾桶里,单手抱起了颜布布,往C68方向走去。   “我没有不要你……”他低低说了声,声音像是风一样轻。   颜布布没有听清,偏头侧耳去听,却什么也没听着,便也没再问,继续趴在他肩头,手却慢慢下移,将那张信用点卡伸到封琛面前。   手心一空,信用点卡被抽走。   颜布布眼睛看着走廊外,看空中那些雪亮的探照灯光束,抿起嘴露出了笑。 第25章   封琛吃过晚饭,去收晾晒在洗衣房的床单。   颜布布放下饭盒要跟着,封琛阻止了他,说自己很快就回来,让他继续吃饭。   颜布布一个人坐在面向大门的床畔,两只脚在空中晃荡,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喂米粒。   他从小吃饭就不需要人操心,胃口一直很好,今晚的菜是水煮豆腐和清炒豆芽,色泽寡淡的一饭盒,他也很香地吃了个精光。   放好空饭盒,他站在门口,面朝洗衣房的方向等了会儿,却没见到封琛回来,于是干脆关好门,去洗衣房找人。   到了洗衣房,早上洗的床单还挂在铁丝上,却不见封琛的身影。他又将旁边的澡堂找了遍,依旧没见到人。   颜布布站在走廊上,茫然地左右张望,直到旁边一间房门打开,吴优走了出来。   “晶晶,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颜布布见他朝自己喊晶晶,愣怔几秒后才道:“我在等哥哥,可是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吴优说:“我刚才回房的时候碰见你哥哥了,他正往升降机那边走,说去楼下找点东西。你回房等吧,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谢谢吴叔叔。”颜布布道了谢,转身往回走,吴优又喊住他,从兜里摸出两颗奶糖,“本来就正想找你,这是今天别人给的,叔叔不爱吃糖,给你留着的。”   颜布布瞧瞧他掌心的两颗奶糖,又瞧瞧吴优,却没有伸手去接。   “别怕,拿着。”吴优将手往前递了递。   颜布布迟疑片刻后,小声道:“谢谢吴叔叔,您先帮我留着,等我问了哥哥,他同意后我就来拿。”   吴优笑了起来:“行行行,我给你留着,等你哥哥同意后,你就来这屋子里找我拿。”   告别吴优,颜布布回到了C68,他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干脆往升降机的方向走去。   升降机里有个男人,看了眼进来的颜布布,问:“去哪儿?”   颜布布:“找我哥哥。”   男人:“嗯,我问你去几层。”   颜布布想起吴优说的封琛去了楼下,便回道:“楼下。”   男人顿了顿:“我是去底层,你呢?你是哪一层?”   颜布布说:“……那我也是底层。”   男人没有再问,按了数字键,升降机一路往下,很快就到了底层。   颜布布站在宽阔的广场上,脚下是平整的深黑色岩石。大型机器嗡嗡作响,矿车在铁轨上来回,从山壁矿洞里带出矿石堆放在广场一角。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没找着封琛,却対那些来来往往的小矿车产生了兴趣,便去旁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   看完矿车,他又去看前面的挖土机,不知不觉走到广场东北角,面前出现一栋六层高的大楼。   楼里亮着光,通道里还有人在走动,他不知道封琛会不会在这儿,只略一迟疑便走了过去。   走到快至楼下,他看见楼梯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顿时打消了上前的念头,瑟缩地停下了脚步,只站在楼房阴影里看着。   楼梯口响起阵纷乱的脚步声,下来了几个人,都穿着白色的隔温服,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底楼一扇金属门缓缓上升,那几人走了进去,很快又全部出来,每人都推了一架类似单人床的推车。   颜布布看见那些推车上都盖着白单,下面像是躺着人,心里突然就感到了紧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几人互相间并没有任何交流,就那么推着车往他方向走来。他慌乱地左右看,见旁边有块立式布告栏,便躲到了后面。   推车一辆辆从布告栏前经过,所有人都没察觉到身旁藏了个小孩,正偷偷看着他们。   这里的地面洒落了一些碎石,推车行进得磕磕绊绊,有一辆刚推到布告栏前就向左歪斜,白单跟着滑落了半截,露出车上躺着的一个人。   空中一束白亮的探照灯光正好打在那人脸上,颜布布便清楚看清了他的脸。   那已经不像是一名正常人类的脸,就和他早上在饭堂里看到的发疯阿姨一样,灰白脸上爬满青紫色的血管,怒睁的双目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黑。   此时那眼睛定定対着上空,已经没了光亮,显然人已经死了。   饶是颜布布这段时间见过太多死人,已经被锤炼得不会被轻易吓到,但见他这幅恐怖的模样,还是吓了一跳。   穿着隔温服的人伸手扯起白单,想重新给死尸盖上。白单撩起的瞬间,颜布布瞧见他脖子上有处伤口,皮肉往外翻着,呈现出狰狞的紫黑色。   光看那张脸还没认出来,现在见到这伤口,颜布布发现他就是早上被疯阿姨咬了脖子的那个叔叔。   几人推着车往前,往远处那台通往地面的运输器走去。颜布布也不再站在这儿,掉头往蜂巢跑,一直跑到蜂巢大厅,置身于明亮灯光里才停步。   “烦人精!”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倏地转身,看见大楼升降机的铁栏打开,封琛大步走了出来。   虽然封琛脸色很不好,但颜布布却没有注意那么多,他眼睛一亮,像只终于找到大鸟的雏鸟般飞冲出去,路上便张开双臂,在一头扎进封琛怀里时,双手便环住了他的腰。   “哥哥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颜布布将脸埋在封琛腰腹上,声音还带着惊吓后的微微变调。   封琛顿了下,刚才四处寻找颜布布的焦躁和怒火散去了些,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颜布布抬起头,脸色和嘴唇都有些白:“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他们推着死人,就是早上那个疯阿姨——”   封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左右看看,见大厅没有什么人,便低声道:“回去再说。”   乘升降机到了六十五层,颜布布两人在走廊里遇到了吴优。   “晶晶啊,你哥哥到处找你,都快急死了,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颜布布嗫嚅了两句,封琛就接过话道:“他去五十层的交易中心了。”   “哎哟,交易厅那么大,让你哥哥好找,以后可不要乱跑了。”吴优叮嘱了几句,又掏出那两颗糖递给颜布布,“你哥哥已经同意吴叔叔给你吃糖了,拿去吧。”   说完便対封琛挤了两下眼睛,意思让他配合。   颜布布抬头去看封琛,封琛动了动唇:“快谢谢吴叔叔。”   “谢谢吴叔叔。”颜布布便开心地接过了糖果。   和吴优告别后,两人回了房,关好门,分别钻过床底和跨过床身,在床畔坐了下来。   封琛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严肃着脸道:“说吧,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颜布布就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封琛就在身旁,他已经不害怕了,但讲到那个被咬伤的叔叔也死掉时,依旧有些惊惧。   封琛听完后,皱着眉思索了会儿,问道:“那人和他老婆变成了一个样子?”   “是的。”颜布布瞪着眼睛吐出舌头,“看我,比我这个样子还要可怕。”   “早上他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怎么就死了呢……”封琛喃喃着,突然就想起白天里在交易厅里,听到别人口里所说的丧尸。   虽然那些人只是随口说说,但封琛却是认真在听,并且接受得很自然。毕竟他在研究所里遇到过诡异的吃人树,觉得既然连树藤都能变异,那么人要是变异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西联军隐秘地处理尸体,表明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事,也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所以也不用太恐慌。   封琛想到这儿,便対颜布布说:“我知道了,但这事要暂时保密,以后你不要再提,免得让别人听见了。”   “嗯,不提。”   说完这件事,话题就回到颜布布身上,封琛的语气就变得有些不好。   “我不是说了过会儿就回来,让你好好呆在房间吗?为什么要乱跑?”   颜布布盯着他:“但你根本没有过会儿就回来。”   封琛反问:“你刚离开,我就回来了,这难道不算过会儿?”   颜布布这次却丝毫没退让:“可是你说去收床单,其实根本就没去。”   封琛道:“那是我抽空去找了点东西,回来发现你没在了,才没顾得上去收床单。”   颜布布继续质问:“找东西就找东西,为什么要说收床单?”   “因为我的确就打算要收床单。”   “那也是你不対。”颜布布委屈起来,“你出门时应该说,我要去收床单,还要找东西,如果你发现我没在洗衣房,那就是找东西去了,过会儿就回来。如果你这样说了,我还会到处去找你吗?”   封琛一时有些无语,只垂眸看着颜布布。   “算了,我原谅你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要记得这个教训,下次不要再犯。”颜布布嘟囔着剥开一粒糖果,喂到了封琛嘴边。待他低头含住糖果后,再给自己剥了剩下那颗。   颜布布吮了下嘴里的糖果,问封琛道:“我这颗是芒果味儿的,你那颗糖是什么味儿的?”   “草莓味儿。”   “啊,那我搞错了,你最喜欢芒果,我应该吃那颗草莓,你吃我这颗芒果的。”颜布布无限懊恼地拍了拍床。   封琛目光微闪:“你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颜布布自然地回道:“是啊,以前我帮妈妈去你房里拿吃剩的果盘,盘子里其他水果都在,只有芒果没了。所以我知道你爱吃,就让妈妈每次多给你送点芒果。”   封琛用舌头转着口里的糖果,没有说话。   颜布布却又道:“那我们交换吧,我这颗给你,你那颗给我。”   他说完就要去抠嘴里的糖果,被封琛立即制止:“不换。”   “为什么不换?你不是喜欢芒果吗?”   “都沾了口水,恶心死了。”   “不换就不换,反正草莓味儿和芒果味儿我都喜欢。”颜布布吮了两下嘴里的糖果,有些不高兴,“沾了口水怎么了?以前你吃剩下的甜品我都吃了,我吃剩下的玉米粥你也吃过。”   “什,什么?”封琛大为震惊。   颜布布却没察觉,自顾自道:“有次我正在吃玉米粥,只有那一碗,你回家后却问陈婆婆有没有玉米粥,我看你想吃,就把剩下半碗让给你吃了。”   说完又咂咂嘴,无限怀念地道:“哥哥,我突然想吃玉米粥了。”   封琛沉默着没做声,一张脸却不断变换神情,最后站起身,冷着声道:“我去收床单,洗饭盒。”   “我也去——”   “不准!”   他这句话音调很重,像是在生气似的,颜布布也就不敢再做声,看着他拿上两个空饭盒,气冲冲地出了房门。 第26章   封琛铺好床单,拿上洗漱用品,带着颜布布去洗澡。   男澡堂的人还不少,一共三十个隔间,只剩一个隔间没有人。封琛不愿和颜布布挤在一起,便让他先进去洗,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放在木柜里。   “那你呢?”颜布布急忙问。   封琛说:“我去隔壁水房等着,有了空位再进来。”   本来已经进了隔间的颜布布立即就往外钻:“那我也和你一起等。”   封琛只得道:“我就站在这里等位置,不去水房,你进去洗吧。”   颜布布这才进了隔间,但他依旧不太放心,生怕封琛悄悄走了,过会儿就要喊一声哥哥。若是封琛晚回答两秒,一颗湿漉漉的头就从帘子旁探出来,看他还在没在。   澡堂里雾气缭绕,四处都是哗哗水声,封琛刚想去门口站着,身后的帘子一动,有人走了出来。   有了空隔间,封琛便往旁挪了两步,给身后的人让出路,准备接着进隔间。等了几秒后没有动静,忍不住转头去瞧,看见了一名身着蓝色汗衫的中年人。   中年人手里端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盆,头发还往下滴着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帘子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封琛在看清他的脸后,怔愣了一瞬。   那张脸青白交加,眼睛里全是血丝,眼周一圈紫黑,像是很多天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中年人步履迟缓地走向澡堂门口,塑料拖鞋拖沓地擦过地面,留下了一个个湿脚印。他右手端着盆,左手臂上搭着条毛巾,那条毛巾很快便滑落到地上,他却丝毫没有感觉,继续往前走。   “你毛巾掉了。”封琛忍不住提醒。   中年人停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缓地转身,蹲下,捡起了毛巾,再继续往门口走。   封琛看着他背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下意识开始警惕起来。   中年人快走到门口时,再次停住脚步,胸口急剧起伏,喉咙里发出类似被痰堵着的呼噜声,看上去似乎很痛苦。他抬手捂住自己喉咙,手上的盆当啷落地,牙刷香皂之类的物品滚落一地。   封琛看到他的侧脸,那原本只是青白色的脸庞上,已经迅速爬升起一些蜘蛛网似的深黑色血管。他心头一个激灵,眼睛紧盯着蓝衫中年人,右手伸向腰后的匕首。   但这下摸了个空,他才想起因为要洗澡,出门时将匕首放在了房间里。   中年人身体开始抽搐,嘴里发出赫赫的奇怪声响,封琛一步步后退,眼睛飞快地左右逡巡,想找个什么东西拿在手里。   就在这时,中年人旁边隔间的帘子一掀,有洗完澡的人走了出来。那人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顿住脚步,问了声:“你怎么了?”   “别上去,离他远点。”   封琛刚喊出这句,就见中年人突然转身,嘶吼着向那人扑去。   他这下太过迅速,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口咬住了脸,剧痛之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中年人将他扑倒在地上,像是一头野兽般拼命撕咬,被咬的人也拼命挣扎,嘶喊着用拳头砸,用脚踢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澡堂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从隔间探出头,看到这一幕后,都惊得大叫起来。   这澡堂里空空如也,只有靠墙处放着两根拖把,封琛一时间找不着其他东西,便抡起一条拖把,砸向伏在那人身上的中年人。   啪一声响,塑料把手断成数截,封琛又捡起地上的空盆,砸向他的头。   不管是塑料把手还是塑料盆,対那中年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依旧疯狂地撕咬着身下的人。而这短短时间,那人整张脸都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隔间里的人也冲出来几个胆大力壮的人,但他们全身上下不着片缕,找不着什么能攻击的东西,只能上前去拉扯,想将那两人分开。   中年人却突然抬起头,他眼睛一片黑,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似的,嘴边全是鲜血,嘴角处还挂着一小块肉条。   “我操!”   几名原本还在拉扯他的人被吓得不轻,纷纷后退,封琛惊骇之下,也退到颜布布的隔间旁,将已经站在帘子外的颜布布抱了起来。   “这他妈……这他妈不是人吧。”   中年人突然跃起身,扑向离他最近的那人。那人却如同一条黄鳝般滑溜,从他手下滑走。   “我操啊,幸好老子全身都是香皂。”   男澡堂里瞬间喧哗起来,犹如一锅烧开的沸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往外冲。讲究的不忘顺手扯件衣服,边跑边往腰间围,不是那么讲究的,直接就光着身子跑。   封琛抱着颜布布也冲向门口,中年人在这时恰好转身,和伏在封琛肩上的颜布布対了个正着。   颜布布和他同时张开嘴大喊,只不过一个是惊恐尖叫,一个是野兽般的嘶吼。   中年人朝着两人扑来,封琛一个回旋反踢,重重踹中他胸口。趁他趔趄着倒退时,抱着颜布布冲出了男澡堂门。   外面就是水房,水房的人见到男澡堂里突然冲出来一群裸男,又听有人在喊杀人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惊叫着冲向大门口。   対面女澡堂也涌出来人,不过她们就算在这种时刻也穿了衣服,再不济也在身上裹了条浴巾。   大门并不宽敞,在大家都争先恐后往外挤的情况下,竟然堵着了,谁也出不去。还有靠近门口的人摔倒,背上立即踏上了好几只脚。   封琛抱着颜布布夹杂在人群里,被推挤得左右摇晃,他只能将手肘尽量外扩,给自己和颜布布留出一方空间,同时也尽量稳住身体不摔倒。   身后传来不断惨叫,那是最后面的人被咬了,但前方出不去,所有人都困在这里。   一团混乱中,门口传来三声枪响,伴着空间回声,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所有人都停下了继续往前拥挤,混乱的场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出来。”   几名士兵奋力将门口的人拉出去,再分开后面人群,林少将大踏步走了进来。   封琛抱着颜布布站到侧边,看着林少将径直走到男澡堂门口,毫不迟疑地抬枪,対着里面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后,男澡堂里瞬间安静,几名士兵冲了进去,很快就抬出来一个人。   人群纷纷后退,让出更加宽敞的通道,封琛一眼便看清,他们抬着的正是那名蓝衫中年人。   他身上的蓝衫已溅满鲜血,只不过都是别人的,那张脸依旧狰狞可怖,额头正中却多了个弹孔,往外汩汩淌着紫黑色的血。   从屋外又冲进来一队士兵,抬上澡堂里三名被咬伤的人,小跑步地出了大门。   人群依旧鸦雀无声,林少将也走向门口,却又在门口突然回头:“今晚九点,蜂巢所有人去底层广场集合,我有话要说。”   等到澡堂的人都散去,保洁员战战兢兢地进了男澡堂,用水管冲刷干净地上的残血,再战战兢兢地离开。   颜布布身上还全是泡沫,但非常抗拒进入男澡堂,封琛便将他放到洗衣台上站着,去开水器那里接了半盆开水,再兑上冷水,将他身上的泡沫冲掉。   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还在澡堂木柜里,封琛只去拿来颜布布的干净衣服,帮他穿上后,让他先回房间去。   “那你呢?”颜布布问。   封琛说:“我还没有洗澡,我洗了澡就回去。”   现在澡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很安全,他正好洗澡。   颜布布现在才不想离开封琛,便道:“那,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封琛洗澡时,颜布布就站在男澡堂门口。刚才那中年人在澡堂里撕咬人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他不敢进去,但也不想离开,就只能站在门口,眼睛从隔间帘子的下方,盯着封琛露出的一截小腿。   “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封琛正在冲头发,没有听见,颜布布顿时提高了音量:“哥哥!”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哥哥!”颜布布顿时大喊了声。   “在啊。”   颜布布松了口气,接着便问:“刚才喊你为什么不答应?”   封琛抹了把脸上的水:“我刚才在冲水,没有听见。”   “你冲水之前说一声要冲水了啊!但是你没说。”   封琛有些不耐烦:“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冲水前要提前说一声的?”   “就现在开始,以后冲水也要说了。”   封琛不想开口,觉得这样有些傻,但他听得出颜布布的确很害怕,便在将头伸到水柱下时,提前说了句:“冲水了。”   “知道了。”   洗完澡,封琛见洗衣房这么安静,干脆将脏衣服也洗了,晾好后才回了房间。   他坐在床边擦头发,颜布布就靠在他身旁,问道:“刚才那人为什么要咬人?”   封琛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们应该是感染了某种病毒?或者……变异了?”   “感染……感染是什么?”   封琛取下帕子,黑发凌乱地搭在头上,面容依旧俊美,但身上冷冷的气质却被削减了几分。   “就是得了某种可怕的病。”他说道。   颜布布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又问:“那被他咬过的人会死吗?早上被咬的那个叔叔就死了。”   封琛也不能确定,只道:“反正等会儿要去地面集合,林少将应该讲的就是这事,到时候就知道了。”   反正也是等着,封琛去到柜子那里,取出来一块书页大小的薄铁皮,再提上工具箱坐到床边,用小钳子夹住铁皮边缘往里拧。   颜布布之前见过这块铁皮,好奇地问:“你刚才说找东西,就是找的这个吗?”   “嗯。”封琛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颜布布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那这是在做什么呀?”   封琛将铁皮从中夹断,漫不经心地回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尖锐的铃声响起,同时传来广播音:“蜂巢所有人立即来地面集合,有重要事情要通知,有感冒症状的人留在房间,等候医疗兵前去检查……”   走廊上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封琛対颜布布说:“走吧,我们下去了。”   封琛跨过床铺去开门,颜布布照例钻床脚,対悬挂在床底的密码盒打了个招呼:“小蜂巢,我们等会儿就回来。”   地下安置点没有黑夜或白天之分,从蜂巢大楼看出去,只有那几道从天而落的探照灯光,没有光照的地方,则是晦暗不清的迷蒙。   但现在却一片雪亮,四面八方都有灯光射出,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好多人从地震后便住了进来,再没见过这样强烈的光线,既有些不适应,又有些兴奋,也就更加迫切地想重返地面。   走廊上的人排着队一批批往下,升降机都不够用,等封琛和颜布布站上升降机时,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升降机下行时,周围人也开始小声议论。   “哎,你们说,澡堂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饭堂也出了事,会不会是一种烈性传染病?”   有人语气颓废地道:“什么传染病,明明就是丧尸,既然出了丧尸,那这世界也就玩了,反正被咬了人也会变异,一咬十,十咬百,大家都完蛋。”   “别胡说,你看早上那女人,咬了他老公,出门前还咬了他家婆婆,现在两人都在医疗点治疗,你听说他们有变异吗?”   那人嗤笑一声:“变没变异,军方会给你说?”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旁边有人插嘴:“都别瞎猜了,反正等会儿林少将就要说这事,到时候不就明白了?不过我趋向这是一种病,倒不是什么丧尸,因为他俩我都认识,之前就说自己感冒了,头晕眼花还发烧,现在想来那就不是感冒,而是另外的病。没听广播也在说吗?有感冒症状的人留在房间内,等医疗兵前去检查。”   封琛本来只一脸漠然地直视前方,听到这通话后,敏锐地捕捉到发烧两个字,倏地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升降机角落,一个女孩儿轻轻扯了下旁边的大婶,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不安地唤了声:“妈妈。”   “嘘。”大婶左右看了看,又凑到她耳边道:“别做声,你只是感冒,别留在房间里,免得被西联军带去医疗站。”   女孩儿垂下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升降机到了底层,所有人走了出去,封琛牵着颜布布走在最后面,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见没有人注意,他伸手探了下额头。   还好,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烧,不算有感冒症状。   整个地面差不多已经站满了人,连那些大型机器上都坐着人,场地当中搭建了一个小型方台,周围立着荷枪实弹的士兵。   封琛和颜布布随便站了个位置,刚站好,林少将就走上了方台。他神情冷肃,视线缓缓扫过下方,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人群也安静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颜布布四周都是人,他被挡住看不见外面,便好奇地问封琛。   封琛旁边有台采石机,横着的铁臂上坐了几个小孩。他见铁臂上还有空位,便将颜布布举起来,放到那空位上坐着。   颜布布这下视野开阔了,在空中愉快地甩了甩腿,対着封琛嘻嘻一笑,却听到旁边的人在轻声说:“嘿,豁牙。”   颜布布身体一僵,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是那个胖子,便假装没听见,只盯着前方的方台。   “豁牙,嘿,豁牙。”小胖子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旁边几名男孩也发出了笑声。   颜布布虽然没有转头,也没有做声,但身板挺得很直,甚至带着几分僵硬,两只手也将身下的铁臂抓得紧紧的。   “豁牙,你别装作没听见啊,我叫的就是你——”小胖子正嬉皮笑脸地往颜布布跟前凑,突然就收住了声。   封琛挨着颜布布站在铁臂旁,正淡淡地看着他。虽然那目光里没有带着什么情绪,但依旧让小胖子身上一凉,敏感地觉察到这人不好惹,便讪讪地收住了话。   小胖子不再盯着人叫豁牙,颜布布轻缓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软了些,用舌头悄悄顶了下门牙处的洞。   那里已经冒出了两个硬硬的小尖,牙齿应该就快长出来了。   “别用舌头顶,会长歪。”封琛突然侧过头,轻声开口。   他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但颜布布还是立即抿起唇,不再用舌头去顶了。   林少将这时开始讲话,略低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带着微微震鸣。   “肃静,肃静。各位,将你们叫到这儿来,是因为你们都住在地下安置点,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这里我就简要的讲下。今晚要说的有两件事,现在先说第一件。”   他并没有什么开场白,只略微停顿了下就直奔主题:“虽然安置点温度适宜,但地面其实已经达到了快70度高温。”   这句话刚落,全场哗然,所有人似炸开了锅,惊叹声和议论声纷纷响起。   林少将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接着道:“地下安置点一共容纳了两万五千人,其中普通受灾民众两万多人,西联军士兵三千人。这两万五千人,每天要消耗多少米面和蔬菜,相信你们自己也能算。西联军的囤粮经过大量消耗,所剩的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们在开发区搭建了温控园,种植了玉米和土豆。现在我要说一个好消息,那便是第一批土豆快成熟了,应该可以接上断粮后的空档。”   林少将这番话让所有人的心情大起大落,当听到第一批土豆已经快成熟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可都知道好消息后接着便是坏消息,又让他们的心高高悬起。   “坏消息就是,外面的情况非常糟糕,恶劣程度已经超过了你们的想象。”   林少将犀利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气温过高是其一,地面淡水大量减少,内城河已经完全蒸发干涸,还好海云城有地下河,目前没有受地表温度太大的影响,用水尚能跟上。但如果高温持续升高,谁也说不清地下河会不会断流。”   “如果不穿隔温服,没有人能在地面存活,我们的士兵每天去地面,都必须穿着隔温服阻,所以也不算特别艰难。”   “真正艰难的,是在你们不知觉的情况下,一些动物和植物,已经发生了变异,且会対人类发起攻击。而我们的士兵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牺牲了四百多名。”   “他们没有死于酷暑或是地震,而是丧生在那些平常丝毫不构成威胁的生物下。”   全场安静下来,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林少将缓缓吐出一系列名称:   “仓鼠、仙人掌、银杏树、猫……等等等等,那些曾经无害的,温顺的,熟悉的动植物,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第27章   林少将说到这儿,对着侧方点了下头,一旁的士兵立即打开投影仪,身后一方白色幕布上出现了一段影像视频。   视频里是片废墟,镜头在不停晃动,显示拍摄点在一辆履带车上。镜头偶尔切换,可以近距离看见穿着隔温服的士兵,应该是士兵头上自带的记录仪拍下的。   因为清楚接下来必定会发生些什么,整个广场的人都屏息凝神,包括颜布布和旁边的几名小孩,也都专心地看着画面。   履带车颠簸地行驶在废墟上,一切看上去很正常。可就在这时,旁边的砖瓦突然下陷,露出一个空洞,从洞里飞出条绳索,灵活地缠上履带车上一名士兵的腰。   “啊——”在那士兵的惊呼声里,绳索飞快后缩,卷着他进了洞。   其他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跳下车飞扑到洞旁,视频镜头也跟着脚步摇晃,接着便出现一个漆黑的洞口。   这个洞很深,那名士兵抓住洞口一根横生的钢钎,身体还悬在半空。   “救……我……”他仰着头艰难地求救,腰上那根缠着的绳索却在收紧,并将他往下方拖拽。   因为镜头距离接近,广场上所有人都看清了,缠在他腰间的并不是什么绳索,而是一段虬结细长的树根,根须上还沾着泥土。   “坚持住!”   地面上两名士兵伸出手去拖他,另外一人抽出匕首俯下身,想去割断他腰上的树根。   可那树根竟然开始向里收紧,像条钢丝般,一点点陷入士兵的腰,没进皮肉中,让匕首没法碰到。而那士兵腰间涌出鲜血,嘴里也在大口喷血,眼看已经不行了。   估计是顾及某些民众的心理承受能力,视频在这里戛然中止,没有继续播放,而是切换到了下一段。   下面几段和这段也差不多,或是路旁突然窜出一群和狼狗差不多大的野猫,叼着一名士兵便往废墟深处拖,或者是成片的蔷薇藤蔓,将整辆履带车都缠住,慢慢完全包裹……   广场上的人,有些吓得面如土色,发着抖闭上眼,有些则捂着嘴,眼角已经溢出了泪水。而挖土机铁臂上坐着的一排小孩儿,更是个个都惊恐万状。   颜布布曾经被老虎追过,也在研究所遇到过杀人藤,所以看着这些视频,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抗冲击能力,比其他小孩要镇定得多。   但尽管如此,他心里也依然害怕。   “哥哥。”他轻轻唤了声。   封琛转过头,并没有问颜布布为什么喊他,只伸出了双手,将他接到怀里竖抱着。   视频播放了几段便没有再继续,银幕暗了下来。但广场上的人已经明白,那四百多名士兵的死亡,已不仅仅只是数据,而是表示有着四百多段惨不忍睹的死亡经历。   就和他们刚才看见的视频一样,血腥,残忍,已经突破人的心里承受极限。   林少将留给了众人心理缓冲的时间,没有立即开口,又过了好几分钟后,扩音器里才传出他低沉的声音。   “你们刚才看到的,就是变异后的动植物,对人类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不要问我它们是怎么变异的,因为我也不清楚。”   “你们被西联军保护在地下安置点,每日里只用操心今天的午餐会有什么菜,晚餐有没有蘑菇汤。本来没打算公开这些影像,不管是牺牲还是战斗,都是军人的职责。但现在,我们所有人的情况都非常艰难,已经到了不得不公开这些资料的境地。”   “可能你们总还抱有期望,觉得中心城会派人来救援,或者再坚持两个月,就能回到地面,而这些令人安心的信息,也是之前我们愿意向你们传达的。”   林少将的声音越来越沉重:“可是现在,我必须要打破所有人的幻想,让你们面对残酷的现实。这场地震,受创的不仅仅是海云城,而是我们整个埃哈特合众国,乃至整个星球,所有人类的一场劫难。我们不会等到任何救援,我们只能自救。”   虽然很多人已经清楚这一点,但人群中依然传出了低低的饮泣声。   “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在开发区的那片温控园,在那些刚抽穗的玉米和刚成型的土豆里。可现在西联军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便是士兵人手远远不足。”   林少将说到这里,目光逐渐凌肃:“那些变异种越来越多,已经到了不得不清理的地步。如果任其发展,我们终有一天连安置点的大门都没法出,结果就是困死在地下。士兵们没法既要种植粮食又要清理异种,所以现在,变异种交给西联军去对付,但你们,得去温控园种植粮食。”   林少将话音落下,全场却没如开始那般议论纷纷,而是集体陷入了沉默。   这种诡异的安静维持了两分钟后,林少将看了眼身旁的士兵,那士兵立即走上前,大声道:“我们不光有种植园,还有其他工作,欢迎大家积极报名参与。我们不强迫你们去,一切遵循自愿,有愿意第一批去的,可以直接来登记处报名。”   他指着旁边的一张小桌,那桌上立着登记处的小牌,后面坐了名士兵。   议论声又嗡嗡响起,有人开始小声交头接耳。地面那么残酷,既然是自愿原则,那肯定没人愿意去。   林少将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更明白自己的命只有一条。   士兵继续道:“因为粮食短缺,所有信用点卡点数清零,重新发放这个月的信用点,总数一百点。”   “什么?清零?只发放一百点?一百点怎么吃得够,那还不活活饿死啊。”   “对啊,虽然缺粮,但不是说土豆马上出了吗?为什么要降低我们的信用点?”   面对此起彼伏的质问声,士兵显然早有准备,语气依旧不慌不忙:“一百点只是基础点,如果去参加种植养殖,或是其他的重建工作,那每个月可以再获得五百点。”   封琛听到这里,眉心动了动,看来林少将还真有办法,说是不强迫人参与,却降低所有人的信用点数,如果想要吃饱饭,那就得去挣信用点。   “五百点?那还不错啊,可以让一家人都饿不死了。”   “不错个屁,你没看刚才那些视频,五百就是买你的命。”   “可是有了那五百点,加上每人一百的原始点数,不光自己,老婆孩子都能跟着吃个半饱。”   “要去你就去,我反正不去,我一单身汉,一百点的话,每天只吃一顿,还是能凑合的。”   “只吃一顿也不够啊,每顿都要五点,三十天要一百五十点,何况还有房租要交。”   颜布布听得似懂非懂,但从周围人的议论声里,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吃不饱,便凑到封琛耳边轻声问:“哥哥,我们要挨饿了吗?”   封琛眉头紧锁,抿着唇没有回答,颜布布又说:“我不怕饿的,我肉多,我把我的饭让一半给你,只要别把我饿死了就行。”   人声纷乱中,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女声:“林少将,我已经七十岁了,身体也不好,我倒是想去种地,却怕反而成了你们的拖累。我家就我和儿媳妇两人,她现在怀孕五个月,也没法去种地。可要是不去挣信用点的话,我们俩该怎么活?”   其他人纷纷应和:“是啊,总不能所有人都去啊,除了老人孕妇,还有那些小孩子该怎么办?”   “小孩子有家长,那倒没什么问题。”   “但是也有孤儿啊,你看这两个,他们不就是孤儿吗?”   周围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封琛和颜布布。   颜布布有些不适地缩缩脖子,将脸埋在封琛肩头。   封琛则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就像他们口中所说的孤儿和自己无关似的。   林少将垂眸看着地面没有做声,那名士兵一声暴喝:“所有人安静。”   喧哗声慢慢平息,士兵沉声道:“种植园的工作并不重,基本上都由机械代替,只是不能缺少人的操作而已。所以不管是老人还是孕妇,其实完全可以胜任。如果身患重病特别体弱的,可以参与到其他轻松一些的重建工作中。比如我们安置点,需要大量溧石才能保证电力供应,虽然你们脚下踩着的就是溧矿,但溧石必须要靠人力从溧矿里择选出来,如果择出三颗溧石,便能挣五点——”   “凭什么这些得我们去干?你们西联军是干嘛的?”人群中突然响起道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士兵的话。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包括颜布布和封琛。   喊话的是名满脸桀骜的壮实男人,一身腱子肉把T恤绷得死紧。他嗤笑了一声后接着道:“哎,合众国的西联军和东联军,以前多威风啊,谁不知道你们拿着民众的钱没干正事,就知道斗得你死我活。现在遇上事了,一个早早溜之大吉,另一个更绝,要把我们弄去送死,还好意思扯什么军人的职责。”   他这几句话说出来,虽然全场没有一个人敢做声,但神情里多多少少都带着赞同。   “胡说八道!”士兵怒不可遏地喝道:“东联军不提,但我们西联军保护你们多久了?现在如果还有其他办法,用得着让你们去温控种植园吗?”   “你们是军人,保护民众是你们的天职,而不是让我们打头去冲锋,去送死。”壮汉也毫不退让。   “你们去温控园,依旧是由士兵护送,只是需要你们去进行种植工作。”   “呵呵,那你们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刚才放的视频里,整辆车都被卷走,你们的护送有用吗?”   其他人也大着胆子大声附和:“对啊,说是让我们去种地,可不就是送死吗?”   “到底你们是军人还是我们是军人,早知道当初我就跟着东联军走了。”   “东联军也不是好玩意儿,他们蛇鼠一窝。”   “现在就是逼着我们去送死,不去的话就饿死。”   士兵气得脸红脖子粗,正要继续说,一直沉默的林少将却抬手制止了他:“不用争了,没用。”   林少将视线在众人脸上缓缓划过,最后落在那壮汉身上,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抓上来。”   几名士兵倏地冲了过去,揪住那壮汉往方台上推。那壮汉拼命挣扎,虽然有一身蛮力,却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对手,几下就被反剪住胳膊,推到了林少将面前。   林少将往旁边一伸手,一条皮鞭便递到了他手上。   啪!   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落在壮汉背上,那声响惊得全场的人都一哆嗦。而壮汉背上的衣服瞬间破裂,多出了一道凸起的血痕。   “军人?狗屁!都是些混账王八蛋。少将?只会在我们这些平民面前耍威风。”那壮汉挨了一鞭,虽然痛得额头上刹时冒出冷汗,性子却很倔,反而开始大声开骂。   “把嘴给他堵上。”林少将命令身旁的人,自己开始挽军装衣袖。   壮汉的嘴立即就被堵上,他呜呜着奋力挣扎,却被几名士兵死死地按在地上。   啪!啪!啪!   连接不断的鞭声响起,足足响了七八下,直到那壮汉终于没了声音才停止。   林少将这才将鞭子扔到一旁,对一旁士兵说:“把他弄去医疗点,让医生给他上药。”   “是。”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慑住,不敢再发出半分声音。颜布布一直被封琛抱在怀里,方才皮鞭每响起一声,他就忍不住一个哆嗦。   当看到那壮汉满背是血和伤地被背下去后,他凑到封琛耳边用气音道:“西联军好坏啊,我们东联军不打人的,对吧?”   封琛诚实地回道:“说不准。”   颜布布被这个回答弄得很茫然,他歪着头想了片刻,继续轻声问:“那挨打的是坏人吗?”   封琛沉吟了下,说:“挨打的并不是坏人,但目前这种情势下,我支持林少将的做法。”   颜布布这下更加迷惑了,但林少将又在开始讲话,他便也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现在情势非常严峻,我们海云城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如果不能集中所有人的力量,仅靠西联军这几千士兵,那么最后的结局,不光是西联军,包括你们,现在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还是那句话,没有谁能置身事外,想活下去的,便找你们的片区负责人报名登记,不参与的,我们也不勉强,每个月会给你发放一百信用点。但有一点,我这个人听不得半点质疑,谁要是再出声,就给我滚出安置点。”   林少将说完这通话,没有再开口,也没有人敢催促他,全场一万多人连声咳嗽都没有,只静静地等着。   “刚才说的是第一件事,现在要讲今晚的第二件事。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几天蜂巢有些不平静,发生了几起非常残暴的恶性攻击事件。”   “我知道你们私下有各种猜测,而现在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所以我决定将这事告诉你们,让所有人都提高警惕,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他对着身后微微颔首,一名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疗官走了上来。   医疗官也没有拿话筒,直接就在开说,所有人只看见他嘴巴在张合,却听不到声音,一旁的士兵连忙将话筒塞到他手里。   “——不知名病毒引起大脑病变,潜伏期还不确定,目前已知的最长潜伏期时间为半年,也就是说,这场病毒在地震前就已经潜入人体。感染者的普遍初期症状像是感冒,接着是体温升高,可能是断续的低热,偶有高热出现。但从潜伏期进入发作期的这个阶段时间却很短,仅仅只需要数秒。感染者发作期的症状,表现为理智、意识和痛觉全部丧失,无差别攻击身旁的健康人,现阶段暂无治此种病毒的方法。”   “丧尸,是丧尸吗?”有人在下面大声问。   医疗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你问的是电影里的那种,症状的确有相似点,姑且也可以将这些感染者称为丧尸。”   “被丧尸咬伤的人也会变成丧尸吗?”那人接着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医疗官道:“被咬伤者会出现和变异者相同的体貌特征和生理状况,但很快就死亡,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不过最初的被咬伤者,从受伤到死亡只有短短几分钟,现在已经延长到几个小时。如果再过上一段时间,受伤者没有死亡,却也跟着进入变异状态也说不定。”   “就是说再过一段时间,被咬伤的人不但不会死,也会跟着变成丧尸吗?”   医疗官谨慎地回道:“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第28章   听了医疗官关于丧尸的解释,全场再次哗然。   需要人去温控种植园那事虽然危险,但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是倒霉的那一个。   可他们生活的蜂巢,给予他们安全的避风港如今也危机丛生,这件事比去温控种植园更加恐怖,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封琛听到这里,伸手探了下额头,虽然他并没有发烧,但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下意识将怀里的颜布布放到了地上。   颜布布四周又是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大腿壁垒,看不到外面了,他轻轻扯了下封琛衣角,虽然没敢直接提要求,却也含蓄地表达出想要他抱起来的意思。   封琛似是没有察觉到似的,纹丝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只是垂在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   颜布布并没注意到这些,见封琛不抱自己,便没有继续要求,只竖起耳朵听声音。   这时又有人在提问:“那怎么样的发烧才算是要变成丧尸呢?万一只是感冒呢?”   医疗官说:“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变异者的情况各不相同,有些和感冒症状相似,有些只是单纯的持续发烧,偶尔体温也会短暂恢复正常,但和下次发烧间隔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封琛听到这里,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紧握的双手,那掌心里已经一片汗湿。   他前段时间的确频繁低烧,偶尔还会高热,但这段时间体温正常,距离上次发烧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按照医疗官发烧间隔不超过三天的说法,他并不是病毒携带者。   颜布布正无聊地盯着前面人的大腿,数着那裤子上有多少小方格,就觉得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视野也重新变得开阔。   他转过头,対抱着他的封琛嘻嘻一笑,封琛看也没看他,只腾出只手,将他头扭转回去。   林少将再次接过话题,冷冷的声音在整个地下空间响起:“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早晚都要测体温,如果一旦有人发烧,必须立即进入医疗站隔离观察。”   “対,在隔离观察期间,如果退烧后体温超过三天不反弹,就可以暂时解除隔离回到蜂巢。”医疗官补充道。   有人突然大声喊道:“住在我隔壁的人已经发烧好多天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今天我去打饭的时候,听到身后排队的人在说,他家女婿也在发烧。”   “住在C巢D区54号的那家人,他家小儿子在发烧。”   “操!我小儿子前几天就去医疗点检查过了,还留在那里住了几天才回来,医生说就是感冒,你他妈瞎哔哔什么?”   “……我又不知道,提高警惕总没错吧。”   事关蜂巢内会出现丧尸的大事,所有人开始绞尽脑汁回想身边有没有发烧的人,互相警觉地打量。   不过开始广播便说过,有感冒症状的留在房间内,由医疗兵前去检查,所以现在被举报出来的人,都留在各自房间,并没有在广场。   但也有企图隐瞒的,被其他人指认出来后,哭哭啼啼地抱着家里人不松手。周围的人便会齐心协力,将发烧那人推到士兵面前,再由士兵押解着去往医疗点。   “我女儿是普通感冒,就是着了凉,再过两三天就好了。她不去医疗点,我把她关在房间里,锁着门不出来总行吧?”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吸引了颜布布的注意,他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了开始在升降机里遇着的那名大婶。   大婶头发蓬乱,衣扣也崩掉了两颗,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一名年轻女孩,用脚去踹周围的人,用牙去咬那些伸过来的手,状若疯狂一般。   女孩将脸埋在她肩上,吓得一直在发抖,嘴里也尖叫着:“妈妈,我不去,我不去。”   周围的人纷纷指责:“不管是感冒还是什么,送去医疗点隔离三天就行了。没听医疗官讲吗?如果退烧后超过三天不再发烧,就可以回到蜂巢。”   大婶搂着女儿不管不顾地喊叫:“都滚,离我女儿远点,她才不是那个病,滚开,都不准碰她。去了医疗点的有几个回来了的?西联军根本就不是给他们看病,而是把他们关在那里再偷偷杀死。”   “别乱说哦,我妈前几天感冒,在医疗点住了几天就回来了,还开了几天感冒药。你女儿是不是丧——变异者,去住住不就知道了?”   如果是其他病也就算了,但丧尸病变事关重大,牵涉到蜂巢里所有人的性命,有几人便开始撸衣袖,要将那大婶和她女儿强行分开。   一时间,大婶的怒骂和旁人的大声指责混在一起,让整个场面都很混乱。   “滚,都滚,谁敢再伸手,我就——”大婶原本还在喊叫,一句话却戛然而止,断在了嘴里。而那些正在想法去制住她的人,趁机上前反扭住她胳膊,急声催促旁边的人:“快快快,把她女儿带走。”   封琛抱着颜布布一直看着这边,当他看见那大婶突然放弃反抗,目光呆呆地站着时,心里突然一咯噔,出声喊道:“别碰她们,离她们远点。”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团嘈杂里,就算有人听见了也没当回事,继续去拉那名伏在大婶肩头的年轻女孩。   女孩儿已经没有尖叫了,她随着那股拖拽的力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一条手臂垂在身侧,被长长的黑发挡住了脸。   “大姐啊,你安静些,你女儿只是带去隔离三天而已……”几人将大婶扯住,其中一人还在劝说,视线落到她肩膀上时,突然顿住了口。   只见大婶右肩和脖子相连的地方多出一个洞,正往外汩汩淌着鲜血,那一片银白色衣料已经被浸得鲜红。   “我,我没有打她啊,我没有动手啊……”那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喃喃着。   封琛再次喊道:“离她们远点,不要靠近她们!”   话音刚落,那名原本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女孩儿,突然就转身扑向扯住她胳膊的人。   她扑出的瞬间,头发从两旁散开,露出已经遍布青紫血管的脸,还有沾染着鲜血的嘴。   她速度是那么迅速,根本没给人躲闪的时间,那人刚想松手离开,就已经被迎面扑来的女孩儿掐住肩头,同时一口咬上了他的脸。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时间内,随着惨叫声响起,周围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往外奔逃。而那名一直呆愣着的大婶,喉咙里咕咕作响,发出被痰液堵塞的声音,脸上也渐渐浮起了一片青紫。   “快跑啊,丧,丧尸啊。”   有人发出震耳的惊恐尖叫,原本只在这一团的骚乱像是洪水般迅速蔓延开,整个广场的人都开始奔跑。   人在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逃向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家,所以整个广场的人都涌向蜂巢,如同潮水拍浪,汹涌往前。   有人被人潮携裹着往前,双脚都没有触到地面。有人已经踉跄着摔在地上,顿时便有无数双脚从背上踏过去,瞬间就没有了生息。而那名大婶和她的女儿,正抓着从身边经过的人,扑上去疯狂撕咬。   场中央的方台上,医疗官面色惨白地対林少将说:“完了,少将,被感染者的变异速度急剧加快,已经不需要潜伏期了。”   封琛抱着颜布布,身不由己地跟着人群往前奔,努力平衡着身体,好使自己不至于摔倒。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跟着跑,既不能停留也不能摔倒,不然那便等同死亡。   最大可能并不是被变异者咬死,而是摔倒后便被踩踏,再也爬不起来。   颜布布被这种场景吓住了,但他看见了地上被踩死的人,所以虽然惊恐,却也能在有人撞向封琛时,奋力一掌拍在那人眼睛上。   他的力气并不大,但哪怕是成年人被这样一巴掌招呼上眼睛,也很是疼痛,何况混乱中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当这里也有丧尸,便眨着眼流着泪往旁边闪避。   可人还是太多了,恐慌和求生欲使着这些人不管不顾地往蜂巢冲,封琛连接被撞了几次,脚下又绊了块石头,踉跄几步后扑向了地面。   他没法控制自己不摔倒,只能在这瞬间调整姿势,用半跪而不是平趴的姿势摔下去。他双膝重重磕在地上,立即便抬起上半身,再半弓背,将颜布布护在怀中。   “啊呜嘣嘎阿达呜西亚,啊呜嘣嘎阿达呜西亚……”颜布布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在地上捡了块比馒头还要大的石头,双手紧紧捧住。   有人的脚撞在封琛背上,被绊得从他头顶飞了出去,封琛现在顾不上去管别人怎么样,只知道如果他趴下,一定会和颜布布一起被人踩踏至死。   身后的人不断撞上来,后背传来阵阵剧痛,封琛抱着颜布布努力站起身,一边随着人流奔跑,一边左右打量。   他清楚现在不能去蜂巢大门,那里容不下这么多人通行,只会更加拥堵,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他看见左边几十米处停着一架大型挖土机,便奋力往那里冲去,因为要横穿过奔跑的人群,他只得微弓起身体,用肩背顶住冲击。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量增强了不少,一路和他相撞的人,总是会被撞得横飞出去,而他虽然抱着个颜布布,脚步却依然稳健。   但他没注意到刚撞开的那名男人,满头满脸都是鲜血,一块头皮撕落挂在脸侧,露出大片头骨。而男人却似感觉不到疼痛,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神情怪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瞳孔的黑色像是墨汁般迅速蔓延,迅速覆盖整个眼球,脸上也浮起蛛网似的毛细血管,接着便嘶吼一声,张大嘴対着封琛扑来。   封琛的注意力放在前方,没有察觉到侧后方男人的接近。但趴在他肩上的顔布布却看见了,吓得啊了一声。在男人将那张可怖的脸凑近封琛后脑时,双手举起石块,対着那张脸狠狠砸去。   同时嘴里尖叫着:“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顔布布虽然力气不大,但石头确是实实在在的,这一下砸过去,将那男人的头砸得往后仰了下。   若是普通人被砸这么一下,再怎么也会疼痛难忍,但男人只稍微后仰,便又対着封琛扑来。   不过在顔布布砸出石块时,封琛就发现了不対劲,侧头往后瞥了眼。在那男人扑上来的瞬间,抱着顔布布往右边闪开半步,同时抬腿踢向他的胸膛。   他现在的瞬间力量已经超过很多成年人,但那男人被踢中后,也只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站稳后就继续往上扑。   封琛将顔布布放在地上,伸手掏出匕首,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那男人脚步陡然顿住,就那么双目怒睁地瞪着封琛,慢慢扑在了地上。后脑赫然多出一个弹孔,往外汩汩渗着紫黑色的血。   不远处,林少将手里持枪,带着群士兵进入了人群。   人群依旧在尖叫、惨嚎、奔跑,场面一片混乱,犹如修罗地狱,情况正在向着完全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封琛又抱起顔布布,不管不顾地向着挖土机冲去,一路和七八个人対撞,这才奔到了那辆大型挖土机背后。   他一边喘息,一边从挖土机的后窗往前看。只见那名还在疯狂撕咬人的女孩正怒凸着眼睛缓缓倒下,额头也多了个弹孔,黑血从鼻翼两侧淌落。   林少将手里举着枪,枪口冒着一缕白烟,他头顶盘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兀鹫,正展翅冲着人群鸣叫。   他対身旁士兵说了短短几个字,封琛虽然听不见,但看清楚了口型。   “把被咬过的人全杀了。”   士兵们开始开枪,不光是那位大婶,还有那些被她俩咬伤,现在也正扑向其他人撕咬的人,通通一并射杀。   其中一人嘶吼着扑向最近的士兵,胸膛都被打成筛子了也无所畏惧,直到被一颗子弹穿透太阳穴才倒下。   处理完变异者,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多了几十具尸体,林少将举枪対着头顶射击,士兵也举起机关枪朝天喷射,连绵不绝的枪声夹带着回音,震彻整个地下空间。   封琛耳膜被震得生疼,耳朵上却覆盖上了一双柔软的小手。颜布布两手按住他的耳朵,嘴巴开合着在大声念咒语,只是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封琛将颜布布的脑袋按进怀中,让他左耳紧贴着自己胸口,再单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他右耳。   两人就这样半蹲在挖土机后面,互相捂着耳朵。   奔跑中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慌乱地蹲下身,有些和颜布布两人一样捂住耳朵,有些人却下意识两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动作。   枪声平息后,四周也安静下来,林少将一脸煞气地爆出一声大喝:“所有人分区站好,立即测量体温,测一个,回蜂巢一个。”   被击杀的变异者一共只有几十名,但被踩踏身亡的却有三百多人。特别是三座蜂巢的大门口,因为都争先恐后往里挤,当人群撤开后,门口重重叠叠地倒满了人。   所有人这才渐渐回过神,有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般呆呆出神。有些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在人群里寻找,再抱头痛哭。那些被踩踏而死的尸体旁边,他们的家人已经哭得快要昏厥。   士兵们开始清理尸体,装进黑色的裹尸袋里直接抬走。死者家属便追在后面,嘶喊着再让我看一眼,再看一眼……   扩音器里传出负责分派任务的士兵声音:“A蜂巢的人去最右边,按照楼层和分区站位,B蜂巢的站中间,C蜂巢的去左边。各自分区的小队长,负责测量体温,体温正常的回蜂巢,如果有异常的,立即报给西联军……”   封琛还靠在挖土机后面,将脸埋在颜布布发顶。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许是対未来生活的惶惑,或许是刚才受到的刺激,或许是这段时间崩得太紧,眼泪突然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他搂着颜布布,肩背微微颤动,手臂越箍越紧,似乎想从那柔软的小身体里汲取到一些安慰和勇气。   颜布布感觉到了什么,想抬头去看他的脸,却又被箍得动不了,只能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将唯一能动的右手摸索到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颜布布的力道很轻,与其说是在拍,不如说是在抚,但封琛身体还是颤了下,像是被碰疼了似的。   顔布布的手在空中顿住,然后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背上,没有再拍。   半晌后,封琛平静下来,他松开颜布布,除了眼角还泛着一抹微红,已经看不出曾流过泪的痕迹。   “走吧,我们排队测体温去。”他哑声道。 第29章   封琛要去牵顔布布,顔布布却没有将手递给他,而是突然去撩他T恤下摆。   封琛一个没留神,衣服下半截被撩起,露出满布青紫的后背。   “干嘛?”封琛飞快拍开颜布布的手,放下衣摆,转头时看见颜布布愣愣地盯着他,脸上神情既惊讶又难过。   封琛怔了下,放缓语气道:“走吧,他们都在排队了,我们也过去。”   在广场右边找到给A巢C区划分的位置,这里已经排成了两路长列,吴优和两名助手正在忙着测量体温。   颜布布挨着封琛排队,眼睛四下打量,看见那名穿着白大褂的眼镜医疗官,正在B巢那里忙碌着。   “哥哥,我离开一会儿,马上就回来。”还不待封琛回答,颜布布就松开他的手,钻过人群,向B巢区一溜跑去。   眼镜医疗官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数据表,看完后吩咐了几句,又去另一边查看测温状况。来来回回几趟后,他察觉到身旁始终跟了名小男孩,但也并没有在意。   一个不留神,他手上的数据表掉了几章,连忙弯腰去拣,那名小男孩也蹲在旁边,帮着一起拣。   “小孩儿,你家长呢?这里太多人了,不要到处乱跑。”医疗官看着这个长相漂亮的小男孩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颜布布将数据表递给他后,并没有做声,只默默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忐忑。   医疗官瞧他这神情,声音放低了些:“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颜布布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小,但医疗官还是听清了:“……我叫樊仁晶,哥哥刚才被人撞了,背上有乌团,我们是有药的,但是那药在房间里,现在没法回去拿……”   他口里所说的药,就是那两瓶一直放在房间里的维C和健胃消食片。   医疗官明白过来,立即喊住旁边经过的一名士兵:“等等,你身上有外伤药吗?活血化瘀的,给这个小孩儿,等会你去医疗点,我再给你一瓶。”   颜布布接过士兵递来的玻璃小药瓶,感激地给他和医疗官分别道谢。   “去吧去吧,找你哥哥去。”医疗官摸了摸他的头。   颜布布飞快地跑回A巢C区,看见封琛正四处张望,连忙钻过人群,扯了扯他衣角:“我在这儿呢。”   封琛都打算去找人了,见到冲过来的颜布布,便厉声斥道:“乱跑什么!没见到处都是人?万一又有人异变,像刚才那样乱起来你怎么办?”   颜布布也不恼,只取出身后的手,举起小药瓶递到他面前:“看,我给你找的药。”   封琛看也不看那药瓶一眼,板着脸转回身,颜布布将瓶子放进背带裤胸兜,去牵封琛的手,也被他甩开。   顔布布又去牵,还伸出食指在他掌心挠了挠。封琛这次便没有再甩开他,只将他的手给反握住。   颜布布跟着队伍往前移动,听到左侧有人在哭。他转头看去,看见小胖子就排在左边队列里,被他爸爸抱着,正在大声嚎哭。   因为距离很近,灯光光线也好,颜布布能看到他喉咙上壁垂吊的小舌,随着哭嚎声在震颤。也看到他那两排牙闪闪发光,但那排下牙却有一个不算小的黑洞。   顔布布正要移开视线又停住。   ——等等,黑洞?   待确定那黑洞是掉了牙后,颜布布眼睛放出灼灼光芒,欢喜得差点笑出来。   小胖子哭着看向这边,对上了颜布布的视线。   颜布布朝他挥挥手,喜不自胜地做了个夸张的嘴形:“嘿,豁牙。”   小胖子倒吸口气,生生咽住了哭声,闭上嘴埋进他爸爸怀里,只无声而痛苦地呜咽。   他爸爸有些无奈地说:“不就是在铁架上碰掉了两颗牙吗?没事的,别哭了。”   封琛察觉到顔布布的动作,往那边看了眼,问道:“怎么了?”   顔布布眉飞色舞地笑道:“没什么,嘻嘻,没什么。”   接近两万人进行体温检测,不是件轻松的事,直到半夜三点,也才检测了一半,如果要全部检测完的话,应该会到早上。   广场上的人虽然多,却都沉默无声,气氛沉重凝肃。颜布布困倦不堪地排在队伍里,闭着眼睛靠在封琛身上,靠着靠着身体便慢慢下滑,坐在他脚背上睡着了。   队伍往前移动时,封琛动了动脚:“颜布布,动一下。”   颜布布脑袋靠着他小腿,眼皮都没颤一下,睡得半张着嘴。   “猪一样。”封琛低声嘟囔了句,却也没叫醒他,只抓住他肩膀拎起来些,将脚挪前几步后再放下人,让他坐在脚背上继续睡。   排到队伍前列,吴优看了封琛一眼,又探头去看坐在他脚上睡觉的颜布布,关切地问:“刚才没事吧?”   “没事。”封琛回道。   封琛开始测量体温,在测温棒凑到额头前的瞬间,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直到看见屏幕上绿色的数字:36°,这才放下心来,伸手要去摇醒颜布布。   吴优赶紧阻止:“别把他弄醒了,我过来测就行。”   他拿着测温器绕到桌前,测完颜布布体温后,笑眯眯地看着酣睡中的小孩儿:“你看他,睡得多香。”   封琛也低头看着颜布布,将他颊边的一抹灰轻轻抹掉,再和吴优道别,抱起他往蜂巢大楼走去。   回到房间后,封琛也懒得再洗澡,倒了些热水洗了脸脚,又给颜布布擦了脸,扒掉他身上的脏衣服,将人塞进了绒毯里。   他拿起脏衣服准备丢进盆,却从顔布布的背带裤里掉出个小瓶,骨碌碌滚到墙角。他想起那是顔布布给他找的药,便过去捡了起来。   这瓶身虽然光溜溜的没有说明,但一揭开盖子,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他就知道这是军用的外伤药。   他看了那乳白色的药膏片刻,这才走到床边,脱下上衣,挖出一小坨药膏,反手涂在后背上。   清凉的药膏接触到皮肤,酸痛感立竿见影地消退了不少。   封琛涂好药,再穿上干净衣服,啪嗒关掉灯,轻手轻脚在颜布布身边躺下。   安静中,不知哪个房间有人在哭,悲恸的哭声从门缝钻进来,像一条细长的绳,将人心脏一圈圈缠紧,勒出了苦涩的汁水。   封琛闭眼平躺着,胸口闷涨得难受,直到听到身旁顔布布的呼噜声,那挥之不去的窒息感才被驱散了些。   他伸出手,摸到顔布布的手,并轻轻握在掌心,在那断续的哭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蜂巢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饭堂里的聊天谈论不再,人们都沉默地排队吃饭,再沉默地离开。   就如同林少将说的那样,每人的信用点都只剩下了一百,可就算这样,也没有人报名去温控种植园,似乎都在等待,在观望,在看别人会怎么办。   封琛和颜布布每天只打一顿午餐,还不能吃完,要留一半当晚餐,勉强凑合着把那天对付过去。   封琛知道这样不是个办法,就算两人每天只吃一顿,一个月也要花费一百五十点,何况还要交二十点的房租。但他只要给颜布布表露自己想要去替军队做工的想法,颜布布就惊恐地抱着他,不准他走。   从地震以来,颜布布就特别黏人,从没有和封琛分离过一小时以上。哪怕封琛是去洗澡,他也会等在帘子外,似乎只有和封琛形影不离地在一起,他才会有安全感。   今天打了午饭,封琛如同平常那样拖过小柜子当桌子,两人就并排坐在床上吃。   揭开饭盒盖,里面只有半盒米饭,还有一勺顿顿都能看见的清炒豆芽和豆腐。   黄豆便于囤积,豆芽豆腐是黄豆制品,所以这段时间的菜全是这个。那米饭着实少得可怜,但就算只有一小团,也还得省下一半留着晚上吃。   顔布布往嘴里喂了一勺饭后,见封琛只看着饭盒没有动,便也停下了喂饭的动作。他咬着勺子略一思索,便将自己的饭盒递了过去,说:“哥哥你帮我吃吧,我吃不完。”   封琛转头,视线落在饭盒上,又顺着那只手慢慢往上,看着面前的顔布布。   虽然颜布布从来不说饿,总说吃得很饱,但才过去了一周,那肚皮上的肉就明显地消退下去,脸庞也变得尖尖的,衬得脸上那对眼睛更大。   “你帮我吃吧,我好像吃不下。”顔布布嘴里这样说着,却咽了口口水。   封琛没有去管那只饭盒,只道:“顔布布,我还是想去地面做工。”   “不行!你不要去!”顔布布陡然变脸。   封琛说:“这工作没有那么危险,不然还能活下那么多军人吗?”   “不行,不行,除非你把我也带上。”顔布布放下饭盒,着急地去搂封琛的腰。   封琛掰开他缠在腰间的手:“那不可能,出去的人必须穿隔温服,吴叔说的你也听见了,军队不让十岁都没满的人去地面。”   “那你也不去,哥哥,你别去。”颜布布立即又搂了上去,那模样看着像是要哭了。   封琛问:“如果我不去的话,我们吃什么?”   “我不吃,我把我的都让给你。”   “那你不会饿死吗?”   “我不怕饿死。”   封琛:“……”   第二天中午,两人在饭堂打饭时,橱窗口突然吵了起来。   一名壮汉指着自己的饭盒,朝着打饭大妈怒气冲冲地叫嚷:“以前一个馒头有我拳头大,现在都缩水了一半,是不是存心要把我们饿死?”   大妈也很委屈:“我还想把馒头做得脸盆那么大,问题是有那么多的面粉吗?”   周围的人也不再沉默,纷纷跳出来指责。   “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本来就只有一百点,结果饭菜越来越少,这不是想把人饿死吗?”   “我还不如在地震里死了,一了百了,总比现在这样生生饿死的强。”   “我们全家都只吃一顿,小孩饿得嗷嗷叫。”   ……   “吵什么?乱糟糟的吵什么?”吴优从门口大步进来,指着这些人的鼻子训道:“现在这种情况,存粮越来越少,能有口饭吃都算不错了,你们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有本事去种植园把粮食种出来啊?其他区都有主动申请的了,就我们区拖后腿,一个申请的都没有。”   砰一声巨响,开始那名壮汉踢翻了一条凳子:“去就去,老子反正单身一个,就算死在外面,也比在这里挨饿强。”   吴优原本还沉着脸,一听这话,飞快地从背后取出一本册子,再拔掉水笔盖:“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副早已准备好的模样搞得那壮汉一愣,片刻后才道:“刘思铭。”   “后面是哪两个字?”   “思想的思,铭记的铭。”   “刘……思……铭……”吴优登记完,本子往腰后一插,“走吧,刘思铭,和我一起去军部,再过十分钟,去往种植园的车就要出发了,你刚好赶上。”   刘思铭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吴优出了饭堂,其他人也不打饭了,都涌到走廊上,看着他的背影。   封琛默默地打完饭,牵着颜布布回了房,等他午睡后,又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你也要去地面做工?那太危险了,不行不行。”吴优坐在方桌前,放下手里的饭盒,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的确是在动员大家去地面做工,但也是动员那些身强力壮的成年人。你才多大啊,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封琛站在他面前,语气诚恳地道:“吴叔,我身体素质很好,不比那些成年人差。”   “那也不行。”吴优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晶晶不容易,但这安置点里也有适合你干的活儿。比如去捡溧石,三颗就是五点,只是那个需要运气,不保证每天都能捡到,可能好几天也见不到一颗。但再怎么样也比去地面强,一个月好歹能挣那么几十点,勉强混个半饱。如果你想干的话,我去给溧石矿的负责人讲讲,将你塞进去。”   封琛当然知道捡溧石轻松得多,但也知道就算每个月再多出几十点,他和顔布布依旧要挨饿,便摇头拒绝:“我还是去地面做工吧。”   吴优抬头注视着他:“秦深,你知道吴叔并不是个好人,现在这情况也容不下好人,但我是真的想你和晶晶能过得轻松一点。”   “谢谢吴叔,我知道您的好意,心领了。”   吴优见封琛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坚持,于是便叹了口气,道:“行吧,我给你记上名单,不过你要是反悔了,随时找我取消都可以。”   “谢谢吴叔。”   顔布布一个午觉睡醒,看见封琛就坐在床边,用小钳子拧那块铁片。他不知道封琛在捣鼓什么,但不妨碍他就安静地躺在旁边,并看得津津有味。   封琛将最大那块铁片往上合拢,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空心铁球,再给铁球装上拧好的铁丝后,那铁球便有了雏形,如同长出了四条细细的手脚。   “比努努,啊!这是比努努!这是比努努吗?”颜布布眼睛越瞪越大,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不可思议地大声叫道。   封琛手下不停,又用胶水在铁球上粘上了几颗小铁珠。一个有了眉眼和嘴的比努努,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掌心。   “真的是比努努啊!啊!!!”颜布布捂住嘴,在床上飞快地踏着小碎步。   “别跳,床也跟着动来动去的我都没法继续往下做。”   待顔布布在床边坐下后,封琛拿砂纸将比努努身上打磨了两遍,擦掉那些斑驳铁锈,直到它全身发出柔润的光,才递到颜布布面前。   颜布布屏住呼吸,伸出一只手指轻轻触碰了下比努努,明明是铁制的,却小心得像怕将它碰坏了似的。   然后再两手捧着,慢慢捧到眼前,目不转睛地看。   “喜欢吗?”封琛看得他很喜欢,却也问道。   颜布布拼命点头,对着比努努傻笑。   封琛问:“和你在交易大厅见到的那个比努努玩偶比呢?”   当时那个玩偶比努努要四十信用点,他没给颜布布买,顔布布就在大厅里耍赖嚎啕。   “那个比努努太丑了。”颜布布在手中那圆圆的铁脑袋上亲了口,由衷地赞叹:“这个比努努是最好看的比努努,没有任何一个比努努能比得上。”   封琛看上去很满意他这个答案,开始收拾剩下的铁片和工具,将一切整理好后,坐在了颜布布身旁。   颜布布正摸着比努努,一副快乐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当封琛在身旁坐下时,他把头靠了上去,在封琛肩上蹭了蹭:“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我一辈子都要伺候——”   “打住!”封琛用一根指头将他的脑袋推远:“好好坐着,我现在有话跟你说。”   “哦,你说吧。”顔布布喜滋滋地坐好,侧头看着封琛。   封琛像是有些不愿意和他对视,避开了他的目光,只盯着他怀里的比努努:“烦人精,我明天就去安置点外干活了。你别害怕,就算我没在,你也不会是一个人,还有比努努陪着你。” 第30章   顔布布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即收了起来:“不要,你不要去外面干活。”   封琛说:“你知道的,我要是不去干活,我们就会挨饿。”   颜布布飞快地道:“那就把我饿死,我不怕。”   “可就算把你饿死我也吃不饱,你饿死后两天,我也饿死了。”封琛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怕饿死,但是我很怕。”   “可是……可是……”颜布布眼睛里全是紧张,已经有泪花在打转。   封琛指了下他怀中的比努努:“我已经给吴叔说过了,你有事就可以去找他。何况白天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它陪着你。”   颜布布看看怀里的比努努,又看看他,慢慢地将比努努放到床上,用手指推远了些。   像是担心还不够远,他趴在床上伸长手臂继续推,嘴里哽咽着:“我不要比努努陪着我,我不喜欢它,一点都不喜欢,不喜欢……”   他将比努努推到床边,正想推下地,又转头瞧了封琛一眼。   封琛没有说话,只紧抿着唇,神情冷肃地看着他。   顔布布保持趴着的姿势,和封琛对视了片刻,心里终究还是畏惧,一边流着泪,一边伸长手指够着比努努,一点一点又勾了回来。   封琛将两张信用点卡都放在他面前:“我早餐和午餐都会跟着队伍一起吃,你将这信用点卡收好,现在不用再省着了,早上和中午都要去吃饭,吃饱点,晚餐就等我回来一起吃。”   颜布布没有去拿信用点卡,只一动不动地将脸埋在床上,封琛便起身拿来那个天天超市的布袋,将信用点卡放了进去。   “我把卡放在你包里了,打饭的时候自己拿。”   到了下午晚餐时间,封琛去打了满满两饭盒饭菜回来,搁在小柜子上。   颜布布一直保持着趴伏的姿势,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分毫,封琛便在床边坐下,伸手推了推他。   “颜布布,吃饭了。”   顔布布不动,封琛抓住他后衣领将人拎了起来。顔布布便似没有骨头似的,双臂和头都沉沉垂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悲痛和哀莫大于心死。   封琛将他拎到床边坐下,指着小柜子上的饭盒:“快点吃饭,等会饭菜就凉了。”   颜布布看也不看那饭盒一眼,等封琛一松手,他就软软地往床上倒。   “你是不是想挨打?”看到他这幅样子,封琛火气也上来了,“从地震过后你就没有挨过打,是不是也要我去找一根树条?”   封琛以前见过颜布布耍赖,阿梅便飞快回屋,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根树条。颜布布倒也识相,总是会立即收声,从地上飞快爬起来,有时候还一脸镇定地说:“我觉得可以不用打了,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打吧,打死我算了……”没想到颜布布这次却不怕威胁,哽咽的声音响起,“你也别去找树条了,这里面找不到,但是开水房有扫帚,你可以用扫帚把手打我。”   封琛烦躁地说:“我又不是把你扔了,就是去做工挣信用点,而且每天都要回来的。安置点这么安全,你还可以去逛交易大厅,要是看到特别喜欢的,允许你自己买,只要总数不超过二十信用点就行。”   颜布布说:“要是你回来后,发现我被那些变得很可怕的人给咬死了呢?”   “现在每天都在测体温,只要不对劲的就会带走,不会再有那种变异者了。”   “万一呢?”颜布布不死心地道:“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是被咬死,就是要被踩死。”   封琛冷笑一声:“你都不怕饿死,也不怕被打死,反正都是个死,和咬死踩死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我不想你去……”顔布布呜咽着。   “快点!起来吃饭!我是肯定要去做工的,你自己选择在我做工之前,要不要白白挨上一顿打。”   到了这一刻,顔布布心里总算清楚,他已经尽力了,但的确没有办法了。   哥哥无论如何都要去做工,他只能一个人留在安置点。   虽然不情不愿,却也必须接受,于是顔布布慢吞吞地爬起身坐好,抬起袖子去擦脸上的泪。   “恶心死了,别把鼻涕蹭到袖子上。”封琛递过来一小段卫生纸。   顔布布接过卫生纸,胡乱在脸上擦,嘴里抽抽搭搭道:“鼻涕还没哭出来的,可能快了,现在只有,只有眼泪。”   待他擦完泪,封琛将饭盒往他面前推了推,他便端起来,开始用勺子往嘴里送饭。   只是每送两口,就要哀怨地抽一口气,再出会儿神。   “哥哥……你不去好不——”   当啷一声,封琛将勺子摔在饭盒里,他顿时又不敢做声了。   到了晚上睡觉时,颜布布难得地没有沾枕便睡着,而是依偎着封琛小声说话。   颜布布:“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如果太想我的话,就在地上找个小洞,对着那里说,我就能听见。”   封琛闭着眼嗯了一声。   颜布布:“你只在大门口啊,不要走远,你记得那只老虎吧?万一它还在那地方等着我们呢?还有那些拿枪追我们的人。”   “嗯,睡吧。”   安静了片刻,颜布布又道:“外面很热的,你提一桶冷水吧,就像我们以前那样,过会儿就把水浇到身上。”   “不用,出去后会穿隔温服,不会热的,睡吧。”   “好,睡觉睡觉。”颜布布调整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躺了片刻后突然又开口:“你最好是选大一点的洞说话,太小了我怕听不到,如果——”   “睡觉!”封琛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再说话自己就去床底下睡。”   颜布布张了张嘴,终于将那些还没出口的叮嘱都咽了下去,闭上眼开始睡觉。   狭小的房间内安静下来,片刻后,两人的呼吸声变得平静而规律,都进入了沉睡中。   封琛在早上六点便起了床。他没有叫醒颜布布,给他盖好踢掉的绒毯,去水房洗漱后又打了壶开水,给顔布布的饭盒里镇上凉开水,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乘上了升降机。   升降机上已经站了七八个人,但都是身高体壮的大汉。他们并不认为封琛和他们一样是去做工的,直到出了蜂巢,封琛也和他们一起走向军部那栋低层楼房时,这才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频频转头去看他。   “你多大了?有没有满十五岁?”有人忍不住问道。   封琛沉默半瞬,回道:“满了。”   “那你面相看着还挺显小,你家怎么不派个大人去做工?居然让你这样的半大娃去。”   封琛这次没有做声,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不再开口问他,只是目光里多多少少都带上了同情。   虽然大家都在喊着不去做工,去就是送死,但也有那胆大且不想挨饿的人。等封琛到达军部楼前时,那里已经等着了一百来号人。   集合登记后,封琛换上了发放给他的隔热服,这一百多人便像是要登陆太空的宇航员般,一身臃肿地走向了出入安置点的主升降机。   封琛排在了第二批,踏上升降机后,带队士兵按下键,咣当一声重响,齿轮转动,升降机爬升向了地面。   “虽然穿着隔热服,但还是能感受到高热,可能第一次不是太习惯,多几次就好了。到了地面不要乱跑,一定要跟着队伍,免得发生危险。履带车会将你们送去种植园,早餐和午餐都在园内吃,到了下午六点,又会派车将你们接回来。”   士兵的声音隔着隔温服头盔传进耳里,微微有些失真,封琛背靠着升降机铁栏,摸了摸腰后。   那里不光带着一瓶水,还有那把他从不离身的匕首。   随着升降机爬升,铁栏外已经看不见蜂巢大楼,而是紧贴的黑色石壁,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封琛虽然感觉不到温度变化,但看到腕表上显示的温度数字在开始跳动。   28°C,29°C,30°C……   升降机到达地面,停下,封琛跟在其他人身后走下平台,踏上那条通往大门的通道。当到达用特殊材质做成的厚重大门口时,腕表显示这里的温度已经到了50°C。   士兵按下手中的控制器,密不透光的大门向着两方缓缓开启。   第一缕强烈的白光透过门缝洒进来时,封琛在那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还有无数小黑点在视网膜上跳动。   带队士兵对着身后的人叮嘱:“虽然隔温服已经降低了光线强度,但也不要抬头看天,不要去直视太阳,以免对眼睛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随着大门彻底开启,封琛觉得自己像是悬在了火山口,虽然没有直接浸入岩浆,但依旧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浪正翻腾着,持续不断地涌来。   他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再次去看腕表,上面是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数字:68°C。   所有人都是久未到过地面,走出通道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站在远处打量四周,封琛也不例外。   刚刚地震后那段时间,虽然四处是残垣断壁,但依旧能见到植物,但如今放眼望去,极目之处没有一星半点的绿色。隔温服的空气过滤器,也不能将异味彻底过滤,呼吸到鼻中的空气,依旧带着浓重的腐臭味。   昔日繁华的海云城,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城,生机不再,只剩死寂。   “……我操他妈的。”   封琛听到身旁的人在低声咒骂,那声音听上去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走吧,该出发了。”士兵虽然每天都能见到这幅场景,声音也依旧带上了低落。   履带车车队就等在一旁,所有人按照顺序鱼贯上车。每四人上一辆车,再加上两名跟车的士兵和司机,一共七个人。   车队启动,向着温控种植园的方向进发,所经路线要横穿整个城市。   封琛坐在车窗边,一直看着外面,以海云塔为中心,从地形和距离上辨认着那些废墟,在心里默默回想它们曾经的模样。   当经过费图河畔时,那条常年不断的河水已经干涸,河床上全是干裂斑驳的缝隙。   路上偶尔也会遇到身着隔温服的士兵,十几个人一群,有些正在朝那些废墟喷洒消毒药剂,有些则端着枪,警惕地打量四周。   “以前不是用飞机在消毒吗?”坐在封琛身旁的是名高个子男人,应该也是第一次出来,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问车内的跟车士兵。   那士兵回道:“飞机不能飞了,长期高温情况下,很多仪器已经失灵,一些零组件的密封条也融化了,现在消毒全是依靠人力。还是希望多一点人参与进来吧,等到气温降下来后,我们就可以回到地面了。”   “可要是气温一直降不下来呢?”高个子男人忐忑地问。   “现在大地震刚过去,又是夏天,出现极端气温也是正常的,再过上半年,等到了冬天,气温肯定能降下来。”旁边有人笃定地道。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重响,像是有什么爆炸了,车内人都循声看去,看见城市深处腾起一团巨大的蘑菇状黑云。   紧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枪声。   “没事,那里肯定是又发现变异种了。”士兵用司空见惯的语气给车里人说道。   大家刚才还在忧伤面目全非的海云城,此时才在枪声里反应过来,他们目前更应该担心的是会不会遇到变异种。   在广场看过的视频出现在脑中,车内顿时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履带车在众人的沉默和轰隆的炮火声中,翻过一座座废墟。   砰!又是一声爆炸声。   但这次声音却没在远方,而是就在前面街道拐角,车窗玻璃被震得发颤,车顶被飞溅的泥石砸得啪啪作响。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跟车士兵摘下背上的枪,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你们坐在车里别动,我下去看看,车门先别关。”跟车士兵包括司机都跳下了车,和其他车上下来的士兵一起去前面查看情况。   封琛从车窗看着前方,听到身旁的高个子男人在小声念叨:“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不慌不慌不慌,肯定没事的……”   哒哒哒!激烈的枪声响起,从拐角处冲过来几名穿着隔热服的士兵。他们也看见了车队,一边朝着身后开枪,一边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跟车士兵也赶紧迎了上去:“快点,快点,跑快点。”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高个子男人再也按捺不住,挤到封琛身前,将脸贴在车窗上,既紧张又焦躁地问:“他们到底在跑什么?在对着什么开枪?”   坐在封琛对面的人伸手扯他:“你先坐好,等着——”   “啊!那是什么东西?是狗吗?不对,不是狗。狼?也不是,是变异种!变异种!”高个子男人突然嘶声大叫,声音都在发颤,充满了恐惧。   封琛也一直看着那里,看见从拐角处冲出来三条体型硕大的狗。   可若说那是狗也不恰当,因为它们虽然有着狗的体型,身上却覆盖着一层黑色的鳞片,嘴边也伸出两根獠牙,尖而锐利。   看得出它们以前是狗,但现在已经是三条变异的怪物。   密集的枪声中,三条“狗”在街道上左右横穿,将那些断壁砖石作为遮挡,以Z字型向着士兵接近。它们动作异常敏捷,也知道互相配合,甚至会突然窜出去一只吸引火力,好让其他两只再前进一段路。   “快快,快上车。”上前迎接的跟车士兵不断开枪,接住奔来的那队士兵后,一起向着履带车的方向后退。   那三条“狗”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智商,知道不能放人上车,突然就加快速度,飞一般朝着这边冲来。   “快!快一点,上车后关好车门。”   封琛他们这辆车的跟车士兵应该是领队,他处在最后的位置,一边对着变异种继续开枪,一边大声命令其他人上车。   其他士兵也不拖延,就近上了离自己最近的车,咣当合上车门。   领队见所有人都上了车,立即朝着距离他最近,也就是封琛所在的这辆车飞奔。而其他车的车窗也迅速打开,从里面伸出枪管,对着变异种开枪。   那三条变异种却在此时跃上了街边房顶,从那些断壁残垣上抄近路追赶。它们速度太快,身形太敏捷,子弹不断击落在它们身后,溅起一片碎石尘土。   领队虽然拼了命的在跑,但那变异种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瞬就已经到了他身后几十米远,眼看就要追上了。   “关车门,关上车门。”坐在封琛旁边的高个子男人却在这时嘶声大叫,“变异种冲过来了,快关车门。”   其他车上的枪声更加密集,子弹不停射向三只变异种。有两只已经被迫停下脚步,藏在一处砖墙后躲避弹雨。但最前方的那只却已高高跃起,狰狞的獠牙在空中便对准了领队的后背。   此时领队士兵距离大开的车门还有十几米。   封琛身旁的高个子男人突然伸手要去关车门,其他人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因为也惧怕变异种,只眼睁睁看着,谁都没有出声。   就在他手指快要搭上车门时,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下,虽然力道不算大,但刚好敲在穴位上,他整条手臂顿时麻了,无力地垂落下去。   封琛用匕首柄敲掉高个子男人的手后,飞快地窜到车门旁,等着领队纵身扑进车内的瞬间,才用力去关车门。   那只变异种同时从空中扑下,正好撞在车门上,砰一声闷响后,沉重的履带车车身都被撞得左右摇晃。   而车门也没能顺利合上,从缝隙处伸进来一只爪子,刚好卡在那里。   这爪子生着长而弯曲的指甲,被一层坚硬的鳞片包裹着。封琛高举匕首,用尽全力扎下,刀尖碰撞上鳞片后砰一声崩断,但刀身依旧刺透鳞片,捅进了爪子里。   “嗷!”   车门外的变异种发出似狼似狗的嚎叫,却也飞快地抽回爪子,封琛趁机一用劲,将车门合上。   从敲掉高个子男人手到关好车门,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内。   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甚至连车门都被打得火花四溅,好在这是防弹车,子弹对车身并没造成损伤,只留下了一个个小凹坑。   变异种智商挺高,知道已经失去了机会,也不再恋战。它钻过车底,和那两只冲上来掩护的变异种一起,飞一般奔向了废墟深处。   领队士兵这才坐起身,却没有劫后余生的慌张,像是司空见惯了般。他喘着粗气看向封琛,笑道:“小子,好身手。”   封琛已经将断刃的匕首收好:“没什么,只是关了下车门而已。” 第31章   “那变异种的鳞片可是很坚固的,哪怕是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也未必能将那鳞片刺穿,你竟然可以一刀捅伤它的爪子。”   领队士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又觉得应该是运气,那一刀刚好刺入鳞片间的缝隙也说不一定。   毕竟面前这只是个身形稍显单薄的少年,绝対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刺伤变异种。   司机士兵刚才随便钻进了一辆车,现在才匆忙跑回来,启动车辆,继续驶向种植园的方向。   领队士兵対封琛挺感激,便一反刚才的沉默,给他讲解种植园情况。   “其实你的工作很简单,种植园里也很安全,就路上可能会惊险一些。但不是次次都能像刚才那样遇到变异种,也不是所有变异种都那么凶残,有些还是不攻击人的。”   “既然路上这么危险,为什么不让人就住在种植园里,非要每天这样来来去去呢?”高个子男人开口问道。   他刚才被吓得不清,现在脸色都有些苍白,说话也带着颤音。   领队士兵没有回答,只阴沉着脸斜瞟了他一眼,显然刚才在被变异种追时,看见了他想伸手关门。   司机士兵却不知道这些,一边开车一边回道:“晚上可比白天危险多了,因为温度降低,变异种都出来四处活动。要是种植园晚上也安全的话,当初为什么要将安置点建造在地下?”   封琛听着他的话,想起自己也曾经问过父亲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将安置点建造在地下,就在地表不行吗?   当时父亲的回答是,专家建议既然要建造安置点,那么就越稳妥越好,考虑到地面也许会遇到的辐射问题,还是建到地下更好。   封琛当时并不以为然,现在却觉得将安置点建在地下真是太明智了,虽然地面没有辐射,但却防住了和辐射同样可怕的变异种。   车队一路往城南行去,封琛视野里突然出现一片绿色。   那是一栋尚未完全垮塌的别墅,整个被绿色藤蔓缠裹住,楼身上还点缀着数朵殷红的花。   满目都是废墟昏黄的色调,突然看见这样生机勃勃的绿藤,封琛没觉得好看,只觉得极其诡异,但车内其他几人却没这样的感觉,指着车窗外激动地大喊:“看啊,还有蔷薇,看。”   领队士兵啧了一声:“别激动了,在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还能活着的植物,除了少部分是的确能抵抗高温,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变异种。”   “什,什么?这也是变异种?”   “你说呢?你见过普通蔷薇在没水的高温环境下,还能长这么好?”   车内人都安静下来,怔怔看着那片绿藤。此时有风吹过,那些花儿在绿叶间微微摇晃,似乎都能闻到花瓣上沁人的清香。   “……这也是变异种吗?”有人依旧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话音刚落,一只兔子从两车之间的空隙窜去了街対面。   那看上去就是只普通野兔,胆小无害,可当它停步回头,対着车队龇牙时,那两排白牙竟然如钢锯一般。任谁都看得出来,若是被它咬上一口,连皮带骨都能撕扯下来。   野兔转身往废墟里奔去,经过那栋别墅时,一条附在墙上的藤蔓闪电般射出。野兔都来不及挣扎,便被卷住拖入了绿叶深处。   履带车继续前行,封琛还好,毕竟他在研究所都见识过这些变异植物的威力,其他几人明显还不能适应,脸色都惨白一片。   “那晚林少将在广场上讲话时,你们也见过士兵和这些变异种搏斗的视频,难道还这么吃惊吗?”司机士兵哈哈笑了两声。   有人失魂落魄地道:“看视频是一回事,真正遇到是另一回事,这是不一样的……”   “是啊,只有身在这里,才能真正体会到变异种的可怕。”另一人感叹。   再行进了半个小时后,车队到了温控种植园。   种植园就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被巨大的人工穹顶笼罩其中。制造穹顶的材料很普通,但涂了层银白色特殊涂料,便能隔阻些许外界气温,可以种植耐高温的玉米大豆。   车队在大门口停下,领队士兵笑着拍拍手:“好了,全都下车。”   先到的那一批已经在门口等着,等封琛他们这四十来人也下车后,一起往大门里走去。   “嗨,等等。”身后响起领队士兵的声音。   封琛几人转过身后,看见领队士兵指了下那名高个子男人:“你不用进去了。”   高个子男人左右看看,惊愕地问:“为什么我不用进去?”   领队士兵说:“今天种植园的人已经够了,但是我们清理异种的队伍还差一个人,你今天就跟着我们去清理异种。”   “什,什么?我去清理异种?”高个子男人提高了音量,“我为什么要去清理异种?何况凭什么是我,他们为什么不去?”   领队士兵対其他人挥挥手:“你们快跟上队伍进种植园。”接着便转向高个子男人,沉着脸道:“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就是什么,不需要问那么多。”   “我不去,我不清理变异种,我要进种植园工作,我抗议!”高个子男人愤愤然叫道。   领队士兵耸耸肩:“行吧,那你自己进去吧,我们走了。”说完便上了履带车,大声命令道:“出发。”   高个子察觉到一丝不妙,回头看去时,看见种植园的大门正好合上,严密得连门缝都看不见一条。   种植园的外壁就像是单面玻璃,只有里面能看到外面。封琛跟在人群里,看那高个子男人砸了会儿门,又在大声咒骂,最终还是追向了行驶中的车队。   种植园外面看着还行,但里面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画风。   大片田地还没有翻土,散落着一些粗陋的铁质工具,诸如铁锨和锄头,还有装着杂草的竹编大兜。   封琛周围的人开始小声嘀咕。   “林少将不是说有种植机械,咱们只需要操作吗?”   “看到那些锄头和铁锨了吗?那不就是只需要你亲手操作的种植机械?”   “……这不是糊弄人吗?”   “糊弄就糊弄吧,现在你不担心回去时遇到变异种,居然还在关心这个。”   ……   士兵将他们带到一块空地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虽然我们不缺电力,但机械工具却需要柴油和汽油。现在是非常时刻,柴油汽油奇缺,所以只能采取比较原生态的耕种方式。不过再过几天就好了,应该可以从某个农业机构废墟里,挖出来一些使用电力的机械……”   “……还在糊弄,难怪每天都需要几百个人来种地,妈的居然用锄头,我还是在博物馆里看见过这种东西。”挨着封琛的人轻声抱怨。   士兵最后挥了下手:“好吧,自己去找称手的工具,今天将这块地给翻出来。”   。   颜布布醒来时,发现封琛没在屋内,便一骨碌翻起来,想去水房找人。直到往头上套T恤时,他才想起封琛已经离开安置点,穿衣服的动作也就慢慢停了下来。   他就那么让T恤包着头,垂头丧气地坐了老半天,这才穿好衣裤鞋袜,拿上洗漱用具去水房。   水房里很安静,只有一个人在洗衣服,颜布布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回到房间,拿上饭盒去饭堂打早饭。   饭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正在打扫卫生的厨房大妈看见颜布布,惊讶地问:“娃娃,才十点啊,这么早就来打午饭了?再过两个小时吧。”   颜布布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打早饭的,便又默默地离开了饭堂。   他回到房间挎上布袋,再抱起封琛给他做的那个比努努,锁好房门,出了蜂巢大楼。   穿过广场,他来到出入安置点的升降机旁,在附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不远处就有几台机器在嗡嗡运作,他抱着比努努看挖土机挖土,只要旁边的升降机启动,就腾地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升空,再保持仰望的姿势,等着升降机重新降回地面。   升降机里走出来的人都穿着隔热服,他将透明头套下的脸一张张看过去,直到没有找着他等待的人,才失望地重新坐回石头上,继续看挖土机挖土。   到了中午,颜布布回饭堂吃了饭,再次来到升降机旁。   这次他没有坐在石头上等待,在升降机旁犹豫片刻后,终于踏了上去,按住了向上行的按钮。   咣咣几声齿轮响,升降机向上攀升。微微摇晃中,颜布布紧紧抱着比努努,从铁栏缝隙里看着外面。   当蜂巢大楼从视野里消失时,他感觉到身遭空气热了起来,像是突然进了热气腾腾的澡堂,连眼珠子都有些不适应地发胀。   升降机在终点停下,颜布布走进了通道。他准备就在这里等着,那样封琛只要一进安置点大门,就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他。   但通道里实在是太热了,就这么短短时间,他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觉得受不了,便又乘坐升降机回去,拿了盆和装着凉开水的饭盒,重新出门。   他在蜂巢底层的水房打了半盆冷水,颤巍巍地端上升降机,一起上了地表通道。   越是靠近大门便越热,所以他找了个距离最远,却又能看到大门的地方,脱掉鞋,踩进盛着凉水的盆里,再坐了下去。   颜布布就这样盯着大门,不时端起旁边的饭盒喝一口凉开水,或者用手撩起一捧水浇到身上。   他觉得这样就舒服了,同时也为自己的聪明感到窃喜。   唯一不好的就是半个小时后,盆里的水就热得和周围空气一样,所以必须再回一趟蜂巢换水。   夕阳西下,却依旧酷热不减,十几辆履带车穿行过荒无人烟的城市,停在了地下安置点入口。   车门打开,跳下来一群身着隔热服的人,个个看上去都很疲惫。只是他们走向入口大门的脚步飞快,带着一股就要重返人间的急切。   封琛走在人群后面,只垂眸看着脚下,在大门缓缓开启时也没有抬头。   进了通道,有人突然发出惊呼:“怎么前面有个……有个小孩?那是小孩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妈的别是变异种?”   “你他妈是不是被变异种吓傻了?这就是人,是个真小孩。”   封琛虽然没怎么听他们的対话,但小孩两个字还是落入耳中,让他心头一跳。   他猛地抬头往前看去,然后就顿住了脚步。   颜布布刚往头上浇了一捧水,就觉得眼前陡然明亮,白花花一片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眯起眼睛看向大门方向,却只听到说话声,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正努力眨巴着眼睛,就觉得身体一轻,伴着哗啦水声,自己已被抓住后背拎在空中。   “哥哥!”虽然眼睛被刺激得看不见,但他已经知道抓着自己的是谁,欣喜地大喊一声。   然后他就听到了封琛的大喝:“快关大门。”   咣当一声,大门合上,刺目的光线消失,还没来得及涌入的热浪也被挡在了外面。   颜布布已经可以辨认出面前模糊的人影,也听见封琛的哑声询问:“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齿缝里蹦出来的,带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怒气。颜布布心头一凛,那见着封琛后蓬勃燃起的喜悦之火,也一点一点地被扑灭。   “没有谁让我来的,我自己来的。”他小声回道。   他依旧被封琛拎在空中,手脚和脑袋都没精打采地悬着,身上一滴滴往下淌着水。   封琛就那么一手拎着他,一手捡起地上的盆和饭盒,大步走向升降机。   身边经过的人都笑着対封琛说:“看他还挺有办法,知道端水上来降温,只是盆子小了点,换个大的还能躺着。”   “我们家只有小盆子,没有大盆子。”颜布布抬起头対那人说。   封琛进了升降机才将他放下,开始摘头盔,脱身上的隔热服。尽管他穿了隔热服,全身依旧被汗水浸透,整个人看上去和颜布布一样,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颜布布视线内已经恢复清晰,但见封琛脸色非常难看,便只试探地去牵他手,眼睛则密切观察着他的反应。   结果他刚握上封琛的手指,整只手就被无情地甩掉,还撞在了旁边的铁栏上。   颜布布手被撞痛了也不敢吭声,只垂头丧气地摸着手背。   出了升降机,封琛大步往蜂巢走,颜布布一路小跑跟着,又进了楼层升降机,到达六十五层后,穿过走廊回房间。   “小帅哥,今天怎么板着个脸,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浓妆艳抹的年轻女郎靠在门廊上,笑嘻嘻地问封琛。   封琛头也不侧地继续往前,颜布布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対那女郎小声道:“是我,是我。”   “是你啊,小小帅哥,哈哈哈。”女郎开心大笑。   到了C68,封琛打开房门,颜布布直接就要往床底钻,却被封琛抬脚挡住。   “出去。”封琛冷冷地说。   颜布布直起身,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出去是什么意思,封琛又道:“你别跟着我了,就在门口等着,我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找吴管理另外租个房,你自己就住过去。你的信用点卡也带走,每个月我再分给你一部分信用点,够你吃喝,只是以后别再和我住在一起了。”   颜布布犹如雷劈般站在原地,脸色逐渐变白,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却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呆呆看着封琛。   封琛却没有看他,从床上利落地翻进屋,打开柜子,将颜布布的换洗衣服取出来,再拿上他毛巾漱口杯和牙刷,一股脑放进空盆里。   颜布布浑身僵硬,只有眼珠子在跟着封琛的动作转。在看见封琛将他的衣服都放进盆里时,全身开始颤抖,抖得像是站都站不稳。   封琛正在清点颜布布的袜子,就听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尖锐得像是要刺穿耳膜:“不要——”   封琛手下一顿,慢慢转向门口,颜布布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又対着他大叫道:“不要把我的东西取出来,放着,放回去。”   封琛一直憋着那口气,现在腾地站起身,伸出手指着颜布布,厉声道:“我昨晚说了很多次,让你就呆在蜂巢等我,可你偏偏不听话。你知道通道口有多少度吗?四十多度快五十度。你再在那里呆下去,就会中暑、休克,如果没人发现,你就会死在那里。”   封琛眼底也泛着红,伸出的手指都在发抖,他大步走向门口,翻过床,将装满东西的盆递给颜布布:“拿着,找吴管理去,让他给你再租个房间。”   颜布布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封琛,明白他这是当真的,心头顿时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牙齿格格打着战。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紧握着,指甲都深陷在掌心里,迭声尖叫着:“我不拿!我不拿!我不拿!你是要扔掉我吗?”   “対,我就是要扔掉你。”   封琛将盆放在地上,转身就往屋内走,颜布布猛地冲上前,从后面紧搂着他的腰,嘶声嚎啕:“哥哥,求你不要扔掉我,我错了,我改,不要扔掉我,我错了,你打我一顿吧,我不该不听话……”   他哭得那么伤心,张嘴喘气闭着眼睛,额头上渗着冷汗,两条胳膊紧紧搂住封琛的腰,力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大。   封琛沉默地站着,胸脯却在急促起伏,颜布布继续声嘶力竭地哭喊:“我只有你了,哥哥,我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扔掉我。啊呜嘣嘎阿达呜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第32章   听到动静,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些人,好奇地看着这边,有些还端着碗,边吃边看。   封琛依旧一动没动,颜布布就拿起他右手往自己脸上拍:“打我,你打我,我不听话,你打我。”   他下手用了全力,封琛掌心拍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白嫩的脸上瞬间就浮出红印。   颜布布还要拍第二下,封琛立即将手抽了出来,低声道:“够了。”   “不够,不够,我去水房给你拿扫帚,那个打起来方便。”颜布布就要往水房跑,被封琛一把抓住了胳膊,“别去。”   “让我去吧,你打我,打我就消气了。”   封琛抿了抿唇,松开他的胳膊,弯腰端起地上的盆子,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屋。   “……你打我……”颜布布声音小了下来,哭声也收住,愣愣地看看盆子,又看看封琛。   “喂,小孩儿,去呀,快进屋,你看你哥哥没有关门。”一旁看热闹的人用筷子指着门。   颜布布抽噎着看向那人:“没关门就能进去吗?”   “傻孩子,这就是让你进去才给你留着门的,快进去。”   “哦。”   颜布布站到门口,蹲下身,做出个要钻床底的动作,眼睛则从床沿上看着封琛。   封琛侧对着他,将盆里的东西往柜子里放,并没有出声阻止。颜布布这下放心了,飞快地钻过床底,再一步步蹭到封琛身后。   颜布布看他没有把盆里所有东西都放回去,而是留下了洗漱用品和一套衣服,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紧张地道:“还没有全部放回去,要不让我来吧。”   因为刚大哭过一场,他声音沙哑,封琛放下盆子起身,拿起卷纸筒扯了一段,盖在他鼻子上:“自己把鼻涕擤了。”   颜布布一边擤鼻涕,一边不放心地去看那盆子,封琛便道:“我们先去洗澡,洗完澡刚好去饭堂吃饭。”   “好好好,洗澡。”颜布布一颗心终于坠地。   封琛端来凉开水让他喝,又去柜子里翻出自己的衣物,再次端上盆:“走吧。”   “走。”   去往澡堂的路上,颜布布小心翼翼地去牵封琛的手。先是碰了碰封琛手指,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放心地握了上去。   澡堂里人挺多,只有一个空隔间,封琛这次没有让颜布布一个人洗,而是和他一起进了隔间。   “我们是一起洗吗?”颜布布仰起头问他。   封琛将盆子放在木柜里:“嗯。”   “好啊。”颜布布看上去很高兴。   颜布布飞快地脱了个精光,封琛却做不到他那样,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内裤。   两人站在花洒下,封琛挤了一团沐浴露擦在颜布布背上,轻缓地揉出泡沫。   澡堂内热水氤氲,有个隔间内的人在哼着歌,封琛突然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会时不时颤抖一下,便慢慢停下了动作。   他俯下头去看颜布布的脸,见他闭着眼睛咬着唇,明明没有淋水,但脸上却遍布水痕,正顺着脸庞往下淌。   封琛静静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根细针扎了下,有着绵密的酸楚和刺痛。直到颜布布一声没有忍住的哽咽溢出喉咙,他才低声问:“刚才洗头的时候蛰着眼睛了?”   “嗯,蛰着眼睛了。”颜布布大口大口抽着气。   封琛沉默地揩掉他脸上的一行泪痕,说了声:“对不起。”   “是我,是我应该,应该说对,对不起,我做了错事。”颜布布慢慢转身,环住封琛的腰,将脸埋在他小腹上,泪水和花洒的水融在了一起:“你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但是你不要,不要再说扔掉我,好不好?哥哥。”   封琛的心又被那根针刺了下,刺痛中伴随着懊恼和后悔,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颜布布湿漉漉的卷发里,哑着嗓子说:“我不会再说那些话了,不会了。”   “那你,说话要算数。”   “嗯,算数。”   颜布布哭得肩背都在抖,却听到头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呢喃:“……对不起,我是太害怕了……”   那声音轻得让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便抬头去看封琛。   封琛用手固定住他的脑袋不让动,他没法抬头,却又听到了一声:“颜布布,我很害怕……”   这次颜布布听得很清楚,封琛的确是在说他很害怕。   在颜布布心里,封琛是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虽然他不知道封琛在怕什么,却也拍了拍他的后腰:“别怕。”   封琛却又跟着说了句,声音里带着微颤的暗哑:“颜布布,我很害怕连你也没了……”   颜布布一下怔愣住,轻拍封琛后腰的那只手也顿在了空中。   他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惊喜,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不,一个比努努砸中那么惊喜。   原来哥哥会怕,就像他怕失去哥哥一样,哥哥也会怕失去他。   封琛难得的脆弱又让颜布布同时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心疼,只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眼睛也开始发涨。   “别怕,我不会没了的,我又不是肥皂泡泡。”颜布布继续轻拍着封琛的后腰。   两人在花洒下静静拥抱着,所有的惊恐和悲伤都消融在这个拥抱里,再被水流冲走,消失不见。   直到颜布布发出几声吞咽的咕噜声,封琛才将他从怀里推开。   “你在喝水?”   “我脸贴在你肚子上的,你肚子在往下流水,会流到我嘴巴里。你不是在害怕吗?我又不想推开你……”   封琛:“……”   洗完澡,颜布布穿好衣服,正要往澡堂外走,封琛却把他喊住:“过来。”   颜布布走过去,封琛用手指按了按他的左脸侧:“这里疼不疼。”   “不疼。”   那里的皮肤很白嫩,手指按下去有个小窝,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确实应该不疼。   “就算不疼也要擦药。”   封琛却掏出颜布布从医疗官那里要来的外伤药,挖出一点抹在他脸上。   颜布布刚才扯着他的手打了下脸,并不是太重,但封琛觉得掌心始终留着一团火辣辣的感觉。   直到给颜布布擦上了药,那种让他不舒服的感觉才消退。   封琛将脏衣服也顺便洗净晾好,再带着颜布布去饭堂吃饭。回到房内后,便掏出他那把已经断刃的匕首,拿在灯下仔细查看。   “这刀怎么断啦?”颜布布惊讶地问。   封琛不想说那些变异种的事,便道:“今天没注意,一下捅在石头上了。”   “哎呀,那还能粘好吗?”   这把匕首一直陪着他们,多亏有了它,才能对付老虎,对付研究所里的怪树还有猴子,才能平安地坐在这里,颜布布觉得无比惋惜。   “没办法,粘不上了。”封琛说。   颜布布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刀面:“那怎么办呢?”   封琛仔细查看断口,说:“等会儿去楼底找块石头,把断口那里磨薄点,虽然不好用,却也能凑合一下。”   颜布布视线从匕首落到封琛掌心,突然顿住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封琛手掌问。   封琛说:“水泡。”   “水泡?”   “我今天第一次用锄头种地,还有些生疏,在锄头把上磨出来的水泡。”封琛解释道。   颜布布捧起他的手,皱着眉看那几颗水泡,问道:“长这个的话痛不痛?”   封琛说:“没有感觉。”   颜布布就在那水泡上按了下,封琛轻轻嘶了一声。   “明明痛!你还说没有感觉!”颜布布撅起嘴对着他掌心吹气,问道:“可以吃药吗?我上次找那两瓶药还剩很多,我去给你拿两颗来吃了。”   封琛:“……不用,一晚上就消了。”   “不苦的,就像你上次喝药那样,头一昂,咕嘟一声就下去了。”   说话间,颜布布已经飞快地下了床,翻出柜子里的两瓶药,又端上装着凉开水的饭盒,到了封琛面前。   封琛视线在两瓶药和颜布布满含期待的脸上来回移动,最后从健胃消食片和维生素C里做出了选择,倒出一颗维C说:“我只吃一颗就行了。”   等他吃完药,两人带上那把断刃匕首去了广场,就近在大门口找了块石头,蹲在地上开始磨刀。   咔嚓咔嚓的单调磨刀声中,颜布布从随身布袋里拿出比努努,一边看封琛磨刀,一边玩着比努努。   断口处渐渐变薄,封琛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穿着军靴的脚。   军靴皮质很好,一尘不染,在蜂巢大楼透出来的灯光下,呈现出柔韧的光泽。   他慢慢抬起头,对上了林少将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狭长冰凉,瞳仁是一种无机质的浅褐色,封琛心头一凛,下意识用匕首挡在身前,做出了个防御的姿态,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立即放下了匕首。   他瞥了眼旁边的颜布布,看见他就如同之前每次看到林少将那样,已经又石化成了一座雕塑。   林少将应该是进蜂巢查看的,身后还带着几名士兵,他看向封琛的手,问道:“秦深是吧?在磨匕首?”   封琛嗯了一声。   林少将笑笑,说:“拿给我看看。”   封琛迟疑了下,站起身,将匕首递给了他。   林少将拿起匕首翻看了下,说:“ATRK,手柄镶嵌楠木增加凹凸,锋芒内敛,具有完美华贵的外形。虽然性能不算顶级,但好在重量轻,刀刃只有五英寸,适合初学者使用,陆勒军工厂前年生产过一批,后面停产。”   林少将看向封琛,目光带上了一丝玩味:“哪儿来的?”   “在废墟里拣的。”封琛神情和声音都很平静。   “拣的,嗯。”林少将点点头,“听说你今天救下了我们一名士兵?”   他话题转得太快,封琛略一错愕后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他刺了变异种一刀让领队士兵上车的事,也就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   “不错。”林少将将匕首丢还给他,又看向旁边依然呆着的颜布布,“小孩儿,你好像很怕我。”   颜布布打了个突,像是突然回过神,他迎上林少将的视线,神情紧张地道:“怕……不怕,还有可能是有些怕……其实不怕的。”   林少将问:“那到底怕不怕?马上回答。”   “怕。”颜布布脱口而出。   “哎呀,可惜了。”林少将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我从来不吃怕我的小孩。”   什么?吃,吃小孩?还吃小孩?   颜布布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少将从裤兜里摸出颗糖递过来,颜布布惊恐地看着他不敢接,林少将又说:“听话的小孩我也不吃。”   颜布布便飞快地接过了糖果。   他们对话时,封琛飞快地打量了下四周,没有看到那只兀鹫。   那兀鹫总会带给他无形的压力,现在没看见,倒是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秦深,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现在给我说。”林少将突然转向了封琛。   封琛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正想说没有什么困难,但心头一动,还是忍不住问道:“林少将,可以向您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吗?”   “你今天已经去过地面,难道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封琛说:“我指的不是海云城,是其他城市。”   林少将略一沉吟:“现在能联系到的只有七个大城,情况和我们差不多,有些城市比我们还要糟糕,特别是同为海滨城市的阿穆尔城,因为地势较低,地震后还遭遇了海啸,现在整个城市仍处于失联状态。而接近沙漠地带的克刻城,大量缺少淡水,还被龙卷风袭击,情况不是太好。”   封琛追问:“那么宏城呢?”   “宏城……宏城的话……”林少将没有往下说,眯了眯眼,落在封琛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加犀利,“你为什么会打听宏城?”   封琛心头一凛,嘴里却流畅地道:“我姨妈一家住在宏城,如果宏城的情况还不错,等到以后能去地面了,交通也恢复了的话,我就可以带着弟弟去宏城投奔她。”   “姨妈一家,是这样的吗?”林少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没到达眼底,“宏城虽然不大,但那是合众国除了中心城外的另一个政治中心,地震发生以前,东联军正在宏城召开会议,很多高官都去了那里。”   封琛内心惊骇,但好在从小受训,知道在突发状况下如何控制脸部表情,所以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只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颜布布听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听得明白封琛在撒谎。   他虽然知道撒谎不对,但那是对别人和自己来说。   ——哥哥不一样,他撒谎肯定是对的。   “走吧,跟我一起去巡查。”林少将也没说宏城的情况,突然伸手拍拍封琛的肩,“你们两个小孩陪我走一会儿。”   封琛没法推却,只能硬着头皮牵起颜布布,跟在了林少将身后。   他沉默地走着,在心中懊恼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忘记了面前这名军官是何等的敏锐和多疑。林少将现在突然要他一同去巡查,必定是对他已经起了一些疑心。   几人进了升降机,跟着的士兵低声询问:“少将,去看哪一层?”   “随便吧,就25层。”   升降机上行,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中只听见机械滑动声。封琛正在猜测接下来的发展,就听到了林少将的声音:“小孩儿,你是叫樊仁晶?”   “嗯。”颜布布点头。   林少将又问:“你喜欢以前住的别墅,还是喜欢现在的蜂巢?”   封琛脑中顿时嗡了一声。   林少将这句问话就是个陷阱,颜布布修改后的身份芯片资料显示,他就是个住在普通居民区的小孩,所以他不管回答喜欢别墅还是喜欢蜂巢,都已经着了林少将的套。   这种问话就连大人有时候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颜布布这样的小孩。   封琛想出声提醒,可刚刚张嘴,林少将犀利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同时他肩上浮出团乌黑的影子,飞快凝结成了一只兀鹫的实体。   兀鹫浅褐色的鸟瞳和林少将眼眸及其相似,就连微微歪头看着他的神情都如出一辙,带着冰冷的审视和探询。   封琛知道此时不能开口,便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颜布布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颜布布盯着林少将没有做声,林少将又看向他,问道:“怎么样?喜欢别墅还是蜂巢?”   颜布布突然避开他视线,转向封琛,将那颗糖递了过去:“哥哥,帮我剥。”   封琛接过糖果开始剥糖纸,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升降机已到了二十五层,铁栏咣当打开,一阵打斗怒骂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廊上有一群年轻人正在斗殴,你来我往滚打成一团。有人被一脚踹中胸口,踉跄着后退数步,正好摔倒在升降机前,匕首也掉落在地。   林少将跨出升降机,冷声命令:“把这些打架斗殴的全部抓起来。”   “是。”   “别动,全部去旁边抱头蹲下。”几名士兵冲了出去,将还在打斗的几人胳膊一扭,压在地上。   “哎哟我操你妈,谁啊,谁他妈要你们多管闲事的。”   “啊,是西联军,是,林,林少将。”   “别掰我手,疼,疼疼……”   年轻人们安静下来,只有一个打红了眼的,尽管被士兵按住,也坚持不懈地努力挣扎,最后被士兵一个手法卸掉了肩关节,顿时动弹不得,只发出哎哟哎哟的哀嚎。   “聚众持械斗殴,将他们带去军部看押。”林少将吩咐完那几名士兵,又对着封琛说:“别管他们,我们走。”   被这群打架的人一搅合,林少将没有再追问颜布布那个问题,只顺着通道大步往前走,封琛和颜布布便跟在他身后。   林少将肩头上停着那只兀鹫,面朝后盯着他俩,不时用尖喙啄啄自己羽毛,但目光始终落在两人身上。   封琛只能装作不知道被它监视着,一脸平静地往前,颜布布几次想和他说悄悄话,他都捏了捏颜布布的手,再若无其事地转开头。   林少将脚步不紧不慢,不时看一眼旁边那些房间。在走了一半后,突然语气随意地开口:“秦深,你们是住在六十五层的吧?那一层好像还挺不错,等这层检查完后,就去你们那层,顺便看看你们两人住的房间。”   封琛听到这话后脸色微变,脚步也跟着一滞,但察觉到那只兀鹫正盯着他时,又立即恢复了本来神情。   只是在脑中迅速转起念头。   林少将明显是想去搜查他的房间,而且不给他回屋的机会。一旦进入那狭小的房间,那个藏在床底下的密码盒就会无所遁形,被他发现。 第33章   封琛心里焦灼,却不敢在面上显露半分,只是握着颜布布的手在下意识用劲,惹得颜布布不时转头看他一眼。   林少将倒是不急不缓,偶尔还停步问下其他人。   “这是你家私搭的电线?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马上拆掉。”   “是,马上拆,马上拆。”   “你们的区的管理员是谁?”   “是陈深陈管理。”   ……   围着椭圆形的蜂巢走了半圈,再往前走就是回升降机的方向,封琛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   “你不用跟着我一直走,自己去玩吧。”封琛突然停下脚步,対颜布布开口道。   前方的林少将也停步,转身看向两人。   颜布布有些茫然,却也没有做声,封琛便从他布袋里取出比努努,举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把小蜂巢带走,不用跟着我们。”   “小蜂巢?”林少将问道。   封琛看向林少将:“这是他给这个玩偶取的名字,叫做小蜂巢。”   林少将笑了声,说:“名字还挺有意思,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就在下面拣了张不要的铁片,随便做出来的。”   “给我看看。”   封琛走前几步,将比努努递给了林少将。他接过比努努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发现是个空心铁皮,便又还给了封琛:“手艺不错。”   说完又瞥了眼颜布布挎着的布袋。   颜布布的布袋现在就是一张干瘪的布料皮,显然里面只装了这个铁皮玩偶。   封琛转身,将比努努放到颜布布手里,那只兀鹫也无声无息地飞到旁边铁栏上,注视着他和颜布布。   “去吧,我们还要走好久,你带着小蜂巢自己去玩。”封琛的眼神和声音都很平静。   他知道兀鹫一直在观察着他和颜布布,也就清楚这期间他和颜布布之间没有任何交流。颜布布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如果没有人明确指点的话,他什么也不会明白,所以林少将应该会同意放他离开。   果然林少将没有出声阻止,颜布布接过比努努抱着,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封琛慢慢后退。   退出几步后,便转身顺着回头路跑走了。   林少将继续巡查,封琛跟在他身后,心头七上八下。   颜布布每次出门进门都是钻床底,也经常会対着粘在床底的密码盒打招呼,称它为小蜂巢。也不知道刚才那句暗示性的话语,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这一层很快就巡查完,又回到了升降机口,那几名押解斗殴年轻人的士兵也回来了,一行人重新乘坐升降机去了六十五层。   看着右上方的按键数字一层层跳动,封琛的心跳也跟着加快,让他怀疑那跳动声会不会让站在身旁的士兵听见。   升降机已经停在了六十五层,林少将问:“你的房间是几号?”   “C68。”   咔咔,咔咔。   几双坚硬的皮靴底敲击着廊道地面,一路上的人在看见林少将后,有些胆小的赶紧缩回了房间,有些则主动上前,殷勤地打招呼。   林少将也只対他们微微点头,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很快就到了C68门口。   事到临头,封琛知道拖延也没有用,反而容易出纰漏,所以看似从容地掏出房卡,打开房门,并让开了身。   如果密码盒被发现,那拿走就拿走吧。   现下这种状况,密码盒没有他和颜布布的安全重要,实在守不住也没有办法。而且林少将总不能因为发现他是封在平的儿子,就将他和颜布布两人赶出安置点去。   林少将站在门口,视线在挡住门的单人床上停留稍许,又移到唯一的那张小柜上,対身后的士兵点了下头。   士兵会意,立即有两人跨过床进入屋内,开始四下翻找。那只兀鹫也扑扇着翅膀飞进去,在屋内旋转一圈后,停在了柜子上。   林少将就站在门口,右手指轻轻叩击着裤侧,封琛侧身立在他身旁,视线只能看到床头那一块。   嘎——   单人铁床被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封琛知道他们正在检查床,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去,飞快地往里瞥了眼,看见有士兵已经钻到了床底下。   “林少将。”士兵的声音响起。   林少将停下了叩击裤腿的动作:“怎么了?”   封琛这瞬间也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捏得泛着白。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密码盒被发现的思想准备,但这一刻来临时,还是让他非常紧张。   “检查完毕,什么都没发现。”士兵站起身回道。   林少将沉默了一瞬:“嗯,那把东西归回原位,出来吧。”   “是。”   林少将转身朝向封琛:“秦深,这个房子太小了,我让管理员给你换个大点的房间。”   封琛神情还是一如开始那般平静:“谢谢林少将,不用换了,这个房间挺好,我和晶晶也住习惯了的。”   林少将也没再说什么,抬手看了下腕表,带着士兵转身大步往升降机走去。兀鹫从屋内飞了出来,如同之前那样停在他肩上,只是没有再看着封琛,而是看向旁边其他的房间。   等到一行人远去,封琛才进了屋,有些脱力地坐在床上。待到缓过那一阵后,才俯下身往床底看。   原本挂着密码盒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密码盒已经不在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走到房门口,停顿了稍许,像是有人贴在门上在悄悄听。接着房门咔哒一声,被人用房卡打开。   封琛转头看,看见门缝处凑上来一只圆溜溜的大眼睛。   那眼睛停在封琛身上,対着他眨了眨,浓密的睫毛跟着颤动。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一个小身影钻了进来,飞快地爬过床底,坐在封琛旁边。   “刚才我看见林少将他们在这儿,就没有过来。”颜布布说完,从挎包里掏出那个银白色的密码盒。   封琛接过密码盒放在床上,转头対上他瞪得大大的眼睛,突然就笑了声,抬手揉搓他的脑袋。   颜布布去按封琛的手,封琛干脆将他脑袋搂到怀里开始揉,将那一头卷儿揉得乱糟糟的。   颜布布开始反抗,嘴里嗷嗷叫着,像只小动物似的在封琛怀里拱,还伸手去挠他胳肢窝。不想却反被封琛制住了手脚,按在床上开始挠痒痒。   “哈哈哈哈……我错了……哈哈哈哈……我错了……”颜布布笑得像是要断气,挣扎得活似一只扑腾的虾,鞋和袜子都蹬掉。   两人就这样打闹了好半天才停下,颜布布平躺着喘气,封琛侧歪着去看他的嘴:“把嘴再张大点,我看看你的牙。”   “啊……”颜布布把嘴张到最大。   封琛仔细瞧他牙龈,说:“已经冒出小芽儿了,记得一定不要用舌头去顶,要是长歪了,现在可没有牙医给你矫正。”   “嗯,我没顶了。”   “那就行。”   安静一瞬后,颜布布突然不满地道:“你不要提醒我啊,我都忘记了用舌头顶牙齿的事了,你这样一说,我又想去顶。”   “那行,以后不提醒你,但是别让我发现你在顶牙,不然就要收拾你。”   “唔,好吧。”   封琛也平躺下去,感叹道:“想不到你还真听懂了我的话,知道把密码盒转移了地方。”   颜布布道:“你把比努努说成小蜂巢,我当然知道了。但是你还是做得有点不好,要是换成王思源和刘皓轩,他们肯定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封琛知道王思源和刘皓轩肯定是他同学,但还是侧头看向他:“那我该怎么做才算好?”   “要这样。”颜布布开始扭嘴巴吐舌头,眼睛往旁边瞥,像是个面瘫病人似的,“如果这样的话,王思源和刘皓轩他们也会明白的。”   颜布布收敛好表情:“反正小朋友让我出教室玩,他只要一这样,我就知道是让我给老师请假上厕所的意思。”   封琛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这才翻身下床,将密码盒再次贴在床底老位置。   “你还放在这儿吗?”颜布布趴在床上,垂下脑袋看床底。   封琛刺啦刺啦地贴着封条:“嗯,林少将暂时打消了対我们的怀疑,以后这屋子里很安全。”   “哈,那很好啊。”   “対,我们就安心住在这儿,等着父亲派人来我们。”   封琛说完这句话便顿住,想起刚才只担心密码盒的问题,最终还是没有从林少将那里打听到宏城的情况。   颜布布却在床上欢天喜地地左右翻滚:“好啊,先生太太来接我们,太太一定会做好吃的小蛋糕给我吃。”说完又开始学封太太,“颜布布,今天这块蛋糕好吃吗?是我新找来的配方……”   封琛将密码盒重新贴好,刚钻出床底,就听见了敲门声。他想不出谁会来敲他的门,却还是问了声:“谁?”   趴在床上的颜布布抬起头,也问道:“谁?”   “秦深,林少将让我转告你话。”门外的人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但显然是名西联军。   封琛心跳骤然加快,立即翻过床开了门。门口站着名士兵,一板一眼地道:“林少将说刚才忘记了回答你关于宏城的问题,所以让我来告诉你。”   封琛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他吞咽了下才艰难地道:“你说,我听着。”   “宏城处在几座大山脚下,城市面积不大,地震时引发了山崩和泥石流,整座城在短短数分钟内都被掩埋。但林少将让你别太担心,他会继续和宏城联系,肯定会有幸存者……”   剩下的话封琛便听不见了,只能看到士兵的嘴巴在张合。   他身边像是被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声音。他脑中也一片空茫,像是一台古旧的电视机,没有任何信号图像,只闪烁着无意义的雪花点。   但他却机械在対那士兵说谢谢,我知道了,并等他转身离开后关上门。如同一条死去的鱼,虽然大脑高级活动已经停止,但分布在全身的神经中枢,依旧会让它弹动挣扎。   封琛一动不动地靠着门,目光直视着前方。颜布布跪在床上挪过去,惊慌地捧起他的脸,一遍遍大声喊哥哥,将自己遍布泪痕的脸贴上去,想让他冰冷的皮肤能温热一点……   “哥哥,哥哥……”   颜布布搂着封琛往床边带,想让他坐下,封琛却似是没了力气,一下就倒在了床上,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身体却像是畏寒般地发抖。   颜布布脱掉他鞋子,将他两条腿都搬上床,扯过绒毯将他裹住,再隔着绒毯紧紧抱着他。   良久后,封琛的颤抖才渐渐平息,颜布布泪眼模糊地去看他,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两串泪水从眼角溢出,滑进了鬓发里。   颜布布抬手擦去封琛眼角的泪水,定定注视他片刻后,也躺了下去,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两人都没有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早就响过睡觉的铃。整座蜂巢像是死一般的安静,空气都凝结成了固体。   颜布布想问封琛喝不喝水,刚抬头,就被两条手臂箍住。   慢慢地,越箍越紧。   颜布布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也没有做声,他听到封琛哽咽着低语了一声:“颜布布,没人来接我们了,再也没人来接我们了……”   这个夜晚被悲伤抻得很长很长,分外难捱。到了第二天,封琛情绪依旧低迷,也没有跟着军队去地面做工,只呆呆地躺在床上。   颜布布一大早就去打了早饭回来,封琛却没有吃。颜布布也没有心情吃饭,便躺在他旁边,举着比努努配音,想逗封琛开心一些。   “比努努,你应该叫我什么?”   “叫哥哥呀。”   “那你喜欢哥哥吗?”   “喜欢,超级喜欢,我最喜欢哥哥——”   “颜布布。”封琛突然出声,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粗粝。   颜布布立即支起身体:“我在。”   封琛喊了颜布布后却没有继续说话,依旧沉默地盯着天花板。仅仅一个晚上,他眼下就带上了一层乌青色,嘴角也冒出了几颗燎泡。   颜布布也不催促,耐心等着。   片刻后,封琛低声问道:“阿梅去世那两天,你是怎么让自己不难过的?”   颜布布想了想,说:“难过啊,我一直都难过的。”   封琛转头看向他:“我总觉得你第二天就恢复了,想让你教教我。”   颜布布看着他干裂起壳的嘴唇,骨碌翻下床,端来盛着凉开水的饭盒:“你先喝水,我给你说。”   封琛坐起身,接过水喝了几口,颜布布又放回去,端来另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三个已经半温的馒头。   “我现在不想吃,你说吧。”封琛道。   颜布布将饭盒放在床头,自己坐在床边,郑重地看着封琛:“其实我只要想到妈妈,这里就闷闷的很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   “可是妈妈去了天上,和爸爸在一起,我知道他们一定在看着我。如果我开心,他们就开心,我难过,他们比我更难过。”   颜布布凑近了封琛一些,压低声音道:“我会想妈妈,只是不让她看见我在想,我会偷偷的,在夜里她看不见我的时候,藏在毯子里想。那样妈妈就不会知道我在哭了。”   封琛垂着头不做声,颜布布拿起一个馒头递到他嘴边:“先生和太太一定也正看着你,快吃吧。”   封琛抬手缓缓推开馒头,哑着嗓子道:“他们看不到的,我们这屋子连窗户都没有。”   颜布布将馒头放到他手里,飞快地钻过床,将房门打开:“这下好了。”   封琛说:“我们现在住在地下,你打开门他们也看不见的。”   “能的,能看到的。”颜布布又钻了回来,凑在封琛面前,急切地说:“他们能看到的。”   他将手按在封琛心口,像是说悄悄话一般地道:“我们想他们的时候,这里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対吧?”   封琛感觉到胸口一阵阵的闷涨,便轻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其实他们知道的,这里感觉和平常不一样的时候,就是他们从这儿在看着我们。”   封琛低头看着颜布布,颜布布坚定地対他点点头,漆黑眼眸映着门外蜂巢从不熄灭的灯火,亮光闪烁,像是撒入了一把星光。   片刻后,封琛眼眶发红地移开视线,定定瞧着旁边墙壁,一只手却覆上了颜布布的手,一起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颜布布端起饭盒,再次递到封琛面前。   他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等着,像是一种无声的恳求。   封琛终于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泪水从他脸庞成串地滑落,流到了嘴里。他尝到了馒头的甜香和泪水的腥咸,却依然大口大口嚼着,用力得脖子上都鼓起了青筋。   “慢点,慢点,别噎着了。”颜布布轻轻拍着他后背,又下了床,将另外一只装着水的饭盒端来,“慢慢吃,喝点水。”   “你吃了吗?”封琛擦了下眼睛,边嚼边问。   颜布布摇头道:“没有,我在等你。”   封琛道:“那你也快吃,我们一起吃。”   “嗯,一起吃。”   封琛是让颜布布拿饭盒里的另一只馒头,却没想到颜布布应声后,就低头在他拿着的馒头上咬了一口。   然后仰起头対他笑:“该你吃了。”   封琛眼底还有一层水光,却也笑了起来。他就着颜布布刚咬掉的位置又咬了一大口,一边嚼着一边将馒头递到了颜布布嘴边。   “等等……我这口……这口还没吞下去……”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分食完了三个馒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坎,总要迈过去的。 第34章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初批去地面做工的人每天都安全返回,所以那些一直在观望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找管理员报名的越来越多。   现在每天去地表的都有几百人,不光种植,也跟着军队去废墟上消毒,或者掩埋处理那些暴露在外的尸体。   因为这些工作都是轮换的,所以封琛在好不容易熟练掌握使用锄头这门技巧后,又开始做起了运尸工。   不过好在只需要运尸三天,又会轮到去消毒。   那些处于表面层的尸体都已经风干,像是黑色的树根,被动物啃咬得残缺不全。现在也没有那么多裹尸袋,都是两人配合,直接抬手抬脚,扔到旁边的货车上,再拉去城边用挖土机挖好的大坑里埋上。   封琛第一次抬尸体时,那具尸体已经辨不出形状,四肢都被啃咬掉,只看得出穿着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生前应该是某个公司的职员。   他站在一旁下不了手,和他搭档的人等得不耐烦,让他要不回去算了,他这才咬着牙去抬尸体的脚。   不过有了第一次,后面也就变得没有那么艰难了,他一次次抬起各种尸体扔上货车。完整的尸体并不多,基本上不是断手断脚,就是没了脑袋,还有些被动物啃噬得只剩一架骨。   但真正难的不是搬运干尸,而是去搬运一些密闭空间里还没成为干尸,处于高度腐败中的尸体。   就算被隔温服过滤了空气,依旧能闻到尸体熏人欲呕的恶臭,搬运时的那种触感也让他毕生难忘。   手指先是陷入某种半流质里,有着些微的凝滞,然后直接穿透按上骨头。尸体被抬起来后,有棕黑色的块状物大块大块往下掉,露出里面已变为黄黑色的骨。   将那具尸体扔到货车上后,封琛的手指止不住地抖,他反复搓捏几根指头,可那种陷入半流质中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和封琛搭档的人应该也不好过,因为他和沉默的封琛相反,嘴里不停地说话,似乎这样才能发泄情绪:“这种裙子好看,今年那些年轻姑娘最爱穿,我比较喜欢浅黄色的,这条是淡绿色,不过也还可以……这应该是个老头,我爸生前就爱穿这种汗衫,说是透气吸汗,价格还便宜……”   封琛一直没有停下,直到扒开一块砖石,看见下方一具蜷缩着的尸体后,突然顿住了动作。   搭档也凑了过来,他并没发现封琛的异常,有些粗暴地扯着那具尸体往外拖:“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找其他的。这是个小孩,还是小男孩,这种深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小男孩最喜欢穿,还有T恤上的图案,是现在小孩最喜欢的那个什么,叫什么努努来着……”   “放下他。”封琛突然哑着嗓子道。   “啊?”   “你放下,让我来。”封琛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搭档一愣,却也放下了尸体,嘟囔着往其他地方走去:“莫名其妙,少年人的叛逆期……”   封琛弯下腰,将压在那尸体上的砖石拿走,再将他小心地翻了面,横抱起来。   小孩身长和颜布布差不多,应该也只有几岁,头发微卷,面容已经看不清。封琛将他托在臂弯,只觉得手上的重量压得他的心都跟着沉甸甸的。   他在废墟里找了件成人外套,将小孩的脑袋裹住,这才放在货车上一个不被其他尸体压住的角落。   下午回到地下安置点,封琛靠在升降机铁栏上,当视野里不再是深黑岩石而是蜂巢大楼时,他立即转头往右下方看。   ——那里有一块大石,颜布布每天都会坐在那儿,怀抱着比努努等他。   今天也不例外,石头上依旧有个小小的人,正仰头盯着这架升降机。   每天下工后,隔热服要脱了还给军部,经过消毒处理,第二天重新领取。其他人都是下了升降机后才脱隔热服,但封琛会在刚进入大门通道时就脱掉,让其他人带去军部。   因为只要升降机一停下,颜布布就会扑上来,他怕隔热服太脏。   又是一架升降机嘎吱嘎吱地滑下,颜布布站起了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刚才已经到了两架升降机,里面都没有封琛,不知道这一架里有没有。   升降机还在半空,他便看见铁栏后那道熟悉的身影,也正透过铁栏缝隙看着他。   欣喜瞬间鼓胀了整个胸腔,颜布布站起身不停挥手,跳着脚尖声叫哥哥。   铁栏里的人也对着他挥了挥手。   升降机哐当一声停下,铁栏打开,颜布布立即冲了上去,逆着往外的人流往里钻。   “秦深,你弟弟又来接你了。”旁边的人笑道,然后就看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俊美少年,竟然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浅淡笑容。   封琛走出人群,颜布布便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但今天封琛没有如同往常般只摸摸颜布布的头,接着就牵着他往蜂巢走,而是把他抱了起来,脸就埋在他肩头上。   颜布布被他热烘烘的气息弄得脖子有些痒,扭着身体笑了起来。   “别动。”封琛闷闷地说。   颜布布果然就不动了,片刻后才小声说:“哥哥,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颜布布想了想:“有些粘人。”   封琛说:“那就让我粘一会儿。”   “好。”   封琛就这样抱着颜布布,从他心脏的跳动,温热的身体,还有鼻端淡淡的洗发水味,辨别出和下午那个放上货车的小孩子完全不一样,这才将人放下,牵着他往蜂巢走去。   封琛问:“早上吃的什么?”   颜布布掰着手指头:“吃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   封琛:“中午呢?都有些什么菜?”   颜布布继续数:“有豆腐,还有豆芽。哎,对了,有个豆芽长得好好笑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封琛:“……”   颜布布笑完了才说:“那个豆芽的芽瓣上有三个黑点点,像眼睛和嘴,我留下来了没有吃,等着给你看,快看。”   封琛看过去,看见他的动作后顿了下:“……嗯,是有些好笑,但是以后不要把食物装在衣兜里了。”   颜布布:“知道了。”   ……   细细碎碎的说笑声不断,大多是颜布布说,封琛安静且认真地听。地下安置点的探照灯光撒下来,将手拉手的两个影子拉得很长。   接下来的日子,封琛轮完运尸和消毒的工作,该去种植园上工了。   这天刚进入种植园大门,他习惯性地看了眼腕表,以为会看到43°C,却发现上面显示的气温数字竟然没有下降,还是和外面差不多的68°C。   他有些疑惑地按了下腕表按键,想将数据清除重新启动,因为种植园里经过降温,虽然还是很热,但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气温。   有人已经开始解隔温服,一名士兵突然喝道:“别脱隔温服,这里好像不对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定住了,惶惶然地开始打量四周。   “看啊,墙头上有个洞。”有人指着右上方惊呼。   封琛跟着抬起头,看见棚顶和墙壁相连处,竟然有一块没了,炽热的日光从那里透了进来,照在地上一块突然多出来的石头上。   而那洞口明显被扩大过,洞口边缘还有动物爪尖撕扯出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右边会破了个大洞?”   “糟糕,会不会是军队昨天下午在附近清理变异种,炸弹爆炸的时候,石块把那里给砸破了?”   “应该是,那时候刚收工,爆炸的时候正在关大门,我好像听到园内砰了一声。”   几名士兵转头往园区里冲,其他人反应过来,也不再管那个洞,赶紧跟着跑。   地里种着土豆和玉米,土豆这几天就要成熟了,玉米也长出了一个个小嫩桩,那是整个地下安置点赖以生存的口粮,可千万不能出问题。   穿过长长的通道到达地边时,跑在最前方的士兵突然刹住了脚,怔怔地看着前方。后面的人来不及刹步,将他撞得趔趄着差点摔倒,待到看清眼前情景后,也都呆愣住了。   封琛站在后面,看到那片玉米地已是一片狼藉,像是遭遇过一场龙卷风似的,玉米杆断的断,倒的倒。   再看另一边的土豆地,绿叶连株被拔了起来,满地都是被啃咬得残缺不全的土豆。   “他妈的,这是谁干的?是谁干的?是哪个狗杂种干的?”有人发出了嘶声怒吼。   一名士兵看着地里那些凌乱的脚印,目眦欲裂地恨声道:“还用问吗?那个洞,昨晚有什么动物从洞里进来了。”   “怎么办?要是这批土豆接不上,安置点就要断粮了,怎么办……”   看着所有希望成了泡影,周围有人蹲在了地上,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有人在指天指地愤怒咒骂,士兵们虽然没吭声,却也有些红了眼眶。   封琛分开人群走到玉米地里,蹲下身看那些脚印。他想起之前在集训地时,周围山上曾经有野猪出没,留在泥地上的脚印就和这一样。   一头野猪一晚上就可以摧毁一大片玉米地,看这地上的脚印,昨晚来这儿的还不止一只,是足有好几十只的野猪群。   这批玉米显然没法挽救了,他走向另一边的土豆地,翻拣那些被拔到地上的土豆。   每株土豆叶下都结了堆还没有鸡蛋大的土豆,很多都被咬掉了一半。但看那些牙印,不是野猪,而是鼠科一类的小型啮齿类动物。看规模怕是有上千只,和野猪一起进了种植园,又在天亮前离开。   但他发现也不是所有土豆都被毁了,一株土豆密密麻麻挤在一块,起码有一半还是完整的。   封琛的动作引起一名士兵的注意,他用手背蹭了下眼睛,也去地里拣起了一株土豆,把外面一层拨开看里面。   “别他妈嚎了,这土豆还有救,饿不死你们。”士兵转头一声大喝。   站在地边吵闹的人突然收声,像是被集体掐住了脖子,都愣愣地看向他。   士兵抖了抖手上的土豆:“每一株里完好的土豆起码还剩了一半,反正差不多也该收成了,把那些没有碰伤的全部摘下来,啃咬过的就扔掉。”他又指着远方道:“虽然那些玉米没了,但土豆还能保下来一半,只要人饿不死,明天就接着种。”   刚才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搞慌了,现在仔细一看,果然土豆没有尽数毁掉,顿时心里又安了些。   就像士兵说的那样,就算吃不饱,但起码也饿不死人。   士兵大声吼道:“都快去拣土豆,记得啊,啃咬过的就扔掉,别舍不得,万一人吃了以后,惹上什么该死的病毒就麻烦了。”   “知道,明白。”   因为这些土豆都要在今天白天收完,履带车不停来回于安置点和种植园之间,先是拉来技工将棚顶的洞补好,又拉来足有四五百人一起收土豆。   没有足够的隔热服,一些身体素质好的就没穿,但他们还是一个个面色潮红,不停喝水,汗水将全身都湿透了。   封琛在拣土豆时,听到身旁两名士兵在小声交谈。   “应该是老鼠吧?或者田鼠?但是也太多了吧,这他妈得有几千只才行啊,海云城平常有这么多老鼠吗?”   “应该是地震后才大量繁殖的,估计也是变异种了吧,还知道天亮前跑走。”   “这些该死的变异种,杀都杀不光。”   ……   这次种植园被破坏,虽然也抢救出来部分土豆,但终究数量不多,地下安置点的粮食库存日渐紧张起来。   饭堂里的馒头以前有成人的拳头大,现在已经缩减了一半,并还有继续变小的趋势,且一顿饭的价格从五个信用点涨到了八个信用点。   以前那些曾扬言只靠基本信用点过活的人,纷纷找管理报名,想做工的人多了,位置又开始不够。种植园还好,进去的人不用穿隔热服,只是在路上煎熬一点,人去多点也可以。但在外面的人必须穿隔热服,每天能出去的人数便有了限制。   好在封琛属于第一批出去做工的人,军队对这批人比较照顾,提高了他们的基础信用点。而且别人要过上两天才能轮到一次做工机会,他们却是天天都有活儿干,不用太为信用点发愁。   封琛今天是在种植园干活儿,种植园又新种下了一批玉米,刚刚冒出芽儿。当他回到地下安置点走出升降机时,颜布布如同往常般迎了上来,先是抱着他亲昵会儿,再去石头上端来装着凉开水的饭盒。   封琛喝着水,看着面前笑嘻嘻的颜布布,发现他前段时间因为吃不饱而瘦下去的肉还没有长回来。脸颊处鼓鼓的两团没了,下巴依旧尖尖的,让眼睛看上去更大。   封琛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紧蹙起了眉头。   “今天吃的什么?”封琛问。   颜布布每天都会被问,掰着手指头说:“我早上吃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中午吃了一颗土豆,半根玉米,还有半碗米饭。”   “那吃饱了吗?”封琛觉得听上去分量还算够。   颜布布点头:“吃饱了。”   封琛牵起他的手:“走吧,去饭堂打晚饭去。”   饭堂里已经排满了人,每个人照例在打完饭后开始抱怨,馒头太小,这个土豆也没有别人的大,昨晚还有炒豆芽,今晚连个菜都没有。   封琛拿着他和颜布布的信用点,排到后,便一人要了两个馒头,还有两个土豆。   他先刷了卡,颜布布刷卡时,他侧头看了眼显示屏上的余额,发现卡里还剩下750点。   封琛愣了愣。   他这段时间的早餐和午餐都是跟着军队吃,所以卡里信用点只给自己留了两百,能吃晚饭就行。其他信用点都转进了颜布布卡里,那张卡应该是750点。   颜布布说他今天吃了两顿,一顿8点,那么余额便应该减少16点。可他卡上的点数怎么一点都没少?   颜布布刚端着饭盒走出队伍,就被封琛扯到了一旁。   “我问你,你今天吃饭了吗?”封琛问道。   颜布布眼睛盯着饭盒里的馒头,咽了口口水后才说:“吃了呀,早餐吃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午餐——”   “你在撒谎。”封琛冷冷打断他。   “啊……啊……我……”颜布布小声嗫嚅了几句,见封琛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闭上了嘴,垂头丧气地站着。   “你今天都饿着肚子?”封琛神情和语气都很严厉。   颜布布悄悄抬头瞟了他一眼,赶紧又垂下了头。   “我昨天才给你转了信用点,你今天就给我饿着肚子,是什么意思?挑食?嫌土豆不好吃?”   颜布布慌忙摇头:“不是的,土豆好吃,又软又香,我很喜欢吃。”   封琛瞧他神情不似作伪,而且说到土豆好吃时,还很明显地咽了口口水,略微思忖后,压下了心头怒火,问道:“你是怕信用点不够?”   颜布布这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有些不安地用手指捏着裤腿,但封琛已经明白了。   他看了眼颜布布的饭盒,伸手接过来,转身走向打饭窗口:“阿姨,再给我加一份。”   “不用打了,我够吃了,我够的。”颜布布听到他还要加饭,连忙跑上去,踮起脚尖去抢饭盒。   封琛看也不看他,一只手将饭盒举得高高的:“阿姨,我刷卡了。”同时另一只手抓住颜布布的手腕,搁在了身份识别器上。   哔一声后,通过身份识别,封琛接着刷颜布布的那张信用点卡,再购买了一份饭。 第35章   封琛将装得满满的饭盒递到颜布布手里,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   颜布布抱住饭盒,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你在生气吗?”颜布布惶惶然地问。   封琛没有回答,只抿着唇大步往前。   不知是谁在通道里放了一只竹篓,颜布布没有看见,脚下一绊。正要摔倒时,封琛一把托住了他,将那只快要飞出去的饭盒也稳稳接住。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撒谎的。”颜布布还没站稳,就一把抓住了封琛的胳膊。   封琛看了眼自己被抓得紧紧的胳膊,又看了眼颜布布,见他满脸都是惊慌,先是一怔,接着便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好转。   “我没有生你的气,别怕。”他一点点掰开颜布布的手指,看见那原本像花生米的手指也变得纤瘦,手背上的几个小窝已经快看不见了。   “别怕。”他将颜布布的手反握在掌心,“我只是不想你忍着饿不吃饭。”   颜布布松了口气:“没事的,白天我会喝很多水,肚子都涨得不得了。”   封琛牵着他回房间坐下,将饭盒盖揭开推到他面前:“别省着信用点,今天一顿饭要八点,也许明天就要十点,后天十五点,省着反而是浪费,可惜了。”   颜布布咬了一口馒头,犹犹豫豫地道:“可是我不想你太辛苦了。”   封琛问:“所以你觉得自己少吃一点,我就不用出去干活儿了吗?”   “是的,那些和你一起干活的叔叔说,外面又热又累还很危险,我不想你太难受。”颜布布说。   封琛用纤长的手指剥着土豆皮,嘴里淡淡道:“我并不觉得干活儿难受,我们集训的时候比这个辛苦多了。我干活儿就是为了让我们吃饱,结果我忙了一天,你什么都没吃,让我觉得我是白干活儿了,这点才是最让我难受的。”   “是这样的吗?”颜布布微张着嘴。   “你觉得呢?所以我刚才并不是生你的气,而是难受。”   “那,那对不起啊,我不该不吃饭让你难受的。”颜布布呐呐地道。   封琛将剥好的土豆放到他饭盒里:“要我不难受的话,你就要吃饱,不要管信用点的事情,那个交给我就行了。”   “好。”颜布布这次爽快地答应,咬了一口土豆,眯起眼对封琛笑:“土豆好好吃哦,我可以一口气吃十个。”   封琛低笑了一声:“你有本事吃十个让我看看?”   颜布布嗷呜一声,将手里的大半个土豆全部塞进嘴,结果嘴被撑满,连嚼都没办法嚼,就那么张着嘴,眼巴巴地看着封琛。   “慢点,怎么没有一点分寸呢?”   封琛皱着眉头抠碎他嘴里的土豆,又嫌弃地扯了一段卫生纸擦手指。   吃完饭,两人去了水房,封琛在水龙头下熟练地冲洗着饭盒,颜布布盯着他的手,突然说道:“哥哥,我知道你马上过生日了。”   “啊……好像是的。”封琛站直腰,发现自己都忘记了快过生日这码事,但现在这种情况,能活下去就好,生日什么的就变得很微不足道。   颜布布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后,没有接着往下说,封琛也就将这事继续抛在脑后。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把饭盒放回去,收拾东西来洗澡。”   “嗯……不,我要和你一起。”   “就几分钟时间而已。”   “几分钟也要一起。”   “……随便你。”   第二天,封琛去做工后,颜布布也早早起了床。   洗漱干净,去饭堂吃了早饭,他挎上装着比努努的布袋,离开房间去找了吴优。   “你要做工啊?”吴优喝着碗里的稀粥,上下打量着颜布布,“晶晶,你想做什么工?”   “我可以去种植园种玉米,也可以跟着那些士兵叔叔去打变异种,如果搬死人的话,我应该也可以……吧。”颜布布经常在饭堂里听人聊天,所以也知道做工都是做些什么。   吴优笑了起来:“你还没有锄头高,种什么玉米?打变异种就算了,别反倒送上去给人家添了顿好菜。”   “那,那搬死人呢?”   吴优搁下碗:“晶晶,你哥天天都在做工,挣的信用点应该够你们两人吃喝,你就别去搬死人了。先不说你能不能搬得动,就说隔热服也没有适合你的型号啊。”   “这样啊……”颜布布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吴优见他这样子,思忖着道:“不过你要是想做工,也不是没有办法。”   颜布布倏地抬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过来让我捏下脸。”吴优说。   颜布布乖乖靠了过去,让吴优在脸蛋上捏了两下:“瘦了。”   “这样吧,你去做挑选溧石的活。下面就是溧石矿,那些身体不好或是年纪大的,就在矿石里找溧石,找到三颗就可以换五个信用点。昨天有些小孩儿也在找了,要不你也跟着去吧。”   蜂巢外,广场最右的山壁上有处隧洞,一条铁轨延伸进隧洞深处。每过上个把小时,就有一辆满载的小矿车从隧洞里滑出来,装着满满一车溧石矿。   这些矿石都很大,必须先由压石机压成指头大小的碎块,再用竹筛一点点筛掉矿石,找到里面藏着的溧石。   地下安置点的电力能源全靠溧石,几十颗指节大的溧石经过处理后,便能供应蜂巢乃至种植园一整日的电量。   这种溧石矿在合众国分布较多,但要从矿石里找到溧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地震前可以使用机械自动分拣,可地震后就只能靠人的双眼了。   颜布布也拿了个竹筛,用小铲子铲一堆碎矿在里面,学着那些大人筛一遍,过掉碎粉,再翻检碎渣寻找溧石。   溧石和碎矿的区别不太明显,都是深黑色,只是碎矿没有光泽度,溧石则趋向晶体状,筛动时会隐隐约约折射出亮光,所以仔细点的话还是能区分出来的。   颜布布认真地筛了一上午,依旧毫无收获,一张脸倒是花得看不清模样。等到吃过午饭,他也没有回房间休息,直接又下到矿场,继续筛溧矿。   他铲了一竹筛溧矿后,将比努努放在对面的石头上坐着:“比努努,我上午没有找到溧石,现在你就坐这儿给我加油,让我找到一块好不好?”   不知道是比努努带来的好运还是什么,他很快就在晃动的矿渣里看见了碎光。   他连忙在那处翻找,终于找到了一颗看上去不太一样的石头,对着探照灯举起来时,可以看到石面上隐约流动的碎光。   “哈!”他惊喜地笑出声,举着那块石头跑向另一边,找着负责收石的人,“叔叔,看,这是溧石吗?”   负责人拿起石头看了下:“是的,就是溧石,小孩儿很厉害啊。”   颜布布笑起来,污黑的脸上只看得见白牙,就连那白牙上也有个缺:“还好,只是有一点点厉害。”   负责人将溧石收好,翻开册子,在今日工作人员名单里找到樊仁晶,在他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看,一个勾就是一颗溧石,等今天结束以后,你找到多少颗,就给你的信用点卡里打多少颗的信用点。”   “谢谢叔叔。”颜布布眼睛发亮地盯着那个勾,直到负责人收起册子,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颜布布又回去筛碎矿,这下他信心十足充满干劲,动作又加快了许多,不久后便又找到了两颗溧石。   “嘿,豁——那兔子。”旁边传来一道很不客气的小孩声音,颜布布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那小胖子。只是他有点搞不清楚小胖子口里的兔子是谁,便低头看着竹筛,没有理他。   “喂,叫你呢,为什么装死不理人?”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颜布布的竹筛旁。   颜布布并不想理他,就背转身继续忙自己的,那小胖子却没离开,就站在他身后不停挑衅。   “你看上去脏死了。”   “你怎么这么脏?好恶心。”   “我闻到你身上的臭味了,好臭好臭,你是不是从来不洗澡?”   ……   小胖子见颜布布始终不搭腔,有些失去了兴味,怏怏地正要转身离开时,看见了石头上的铁皮玩偶。   颜布布刚将竹筛里的碎矿倒掉,就听到身后小胖子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咦……这是比努努?哈,我拣到了一个比努努。”   颜布布倏地转身,看见小胖子正拿着他的比努努,立即大声道:“那是我的比努努。”   小胖子将铁皮玩偶往怀里一搂:“上次你抢我面包的账还没和你算清,现在又来抢比努努。这个比努努是在我地上捡的,那就是我的了。”   “是我把比努努放在那儿陪我的。”颜布布扔掉竹筛,疾步上前就要去夺比努努,被小胖子扭腰躲掉。   “丢在地上的就是不要的,谁捡到就是谁的。”   颜布布伸长手去够比努努:“这不是丢掉不要的,是哥哥给我做的,不信的话你看它左耳朵,后面还有颗痣。”   封琛做比努努时,那块铁皮上有米粒那么大的一点凹陷,刚好在比努努的耳朵后面,颜布布就说那是它长出来的一颗痣。   “没有没有,你胡说。”小胖子不去看玩偶耳朵,抱着就急急往蜂巢走。   颜布布怎么能让他抱走比努努?冲到小胖子身前便伸手去夺。小胖子一手抱玩偶,一手狠狠推了把他:“走开,别挡我。”   颜布布身形比小胖子小上一圈,顿时被推了个趔趄。等到站稳身体后,他见小胖子想离开,便又使出了自己的拿手招式,助跑几步,对着小胖子的后背一头撞去。   小胖子被撞得差点摔倒,玩偶也掉到了地上,颜布布赶紧上前拣,小胖子的手也伸了上去,两人同时抓住比努努,都拽着不松开。   怒气腾腾的视线在空中激出火花,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下一刻,两小孩就在矿石堆旁翻滚扭打起来。   颜布布在体型和重量上吃了亏,被小胖子全面碾压,比努努也被夺走。但他只要有了机会就会扑上去,所以小胖子就算拿到比努努也走不掉。   小胖子一次次将颜布布摔在地上,可他爬起来继续扑,锲而不舍地一次次去夺比努努。   他从头到尾没吭过一声,哪怕有几次被摔得很疼,眼睛里闪动着水光,却也紧抿着唇,将那些水光忍了回去。   小胖子始终走不掉,心里也很恼怒,便去掰颜布布手指,抓住他头发往后扯。颜布布则完全不顾身上的疼痛,也顾不上去还手,只一门心思抢比努努。   “哎,你们在干什么?”负责人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后看见两名小孩在打架。   颜布布一天都在认真干活儿,明明一个豆丁大的小孩,做事比那些大人都要认真,负责人对他着实有些怜爱,便指着小胖子一声怒吼:“你干什么?跑到这儿来打扰我们矿场的员工?”   小胖子还是怕这些大人的,转头便要跑,但颜布布紧抓着他胳膊不放,还转头给负责人告状:“他想抢我的比努努!”   “还给你,我才不稀罕这个破烂东西。”   比努努被小胖子扔在矿堆上,蹦跳着往前滚,颜布布连忙松开他胳膊去捡,他便一溜烟跑掉了。   这是铁皮做的玩偶,就算被摔得咚咚作响也没有坏,但是嵌在头顶的右耳没见了,原本是耳朵的地方只剩下一条缝。   “怎么了?东西摔坏了?”负责人问。   颜布布用脏兮兮的手摸摸那条缝,眼泪就有些忍不住,但还是摇摇头说:“没事的,耳朵掉了,我找找就行。”   “行,那你慢慢找。”那边有人要上交溧石,负责人匆匆说了句后便离开了。   比努努的铁皮颜色和矿石差不多,都是深黑色,耳朵本来就小,像是一片薄薄的树叶,也不知道掉在了哪个石缝里。   颜布布爬上矿石堆,四处找着比努努的耳朵,好在这里亮了几盏灯,光线很足,不用凑近也看得很清楚。最后终于在两块矿石之间的缝隙里,发现了那片薄薄圆圆的耳朵。   “哈!”颜布布将耳朵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看了又看,再插回比努努头顶的缝里。   他直起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才发现溧石矿四周的人都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他自己。   糟糕!   颜布布突然想起来,哥哥要回来了,但自己还没去接他。   回到安置点的封琛,依旧站在升降机最边上,在视野内出现蜂巢大楼的瞬间,便看向下方那块大石。也眼尖地发现,今天石头上没有如以往那般坐着人。   升降机停下,封琛第一个走了出去,站在大石边上环顾四周,接着便看到右前方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颜布布一口气冲到封琛面前,气喘吁吁地露出笑容:“哥,哥哥……”   封琛看见他的模样,皱起了眉头。   颜布布头发蓬乱,满脸都是黑灰,那件浅黄色的T恤已经脏得不成样子,连胸口处的图案都已经看不出来。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搞得全身这么脏?”封琛疑惑地问。   就在颜布布要开口时,他又打断道:“不准给我撒谎。”   “我没打算撒谎呀。”颜布布老实地说:“我也有工作了。”   “你也有工作了?”   颜布布大力点头:“嗯,我在那边拣溧石,今天一共拣了三颗,挣了五个信用点。”   他伸出手,竭力让巴掌张得更开:“看,五点,我挣了五点。”   颜布布满心喜悦,等着封琛露出同样欣喜的神情,但封琛却依旧眉头紧锁,将他举着的手拿过去,问道:“手怎么受伤了?拣溧石弄伤的?”   “啊,我拣溧石很小心的,没有受伤啊。”颜布布也凑过来看自己手,看见那脏污的食指头上果然有一道伤口。   伤口不大,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见着自己手那么脏,还被爱干净的哥哥握着,既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忐忑。   “我手好脏哦,你别握着。”   封琛却没有松手:“你别动来动去的。”   颜布布便没有动,任由封琛将他的头发拨弄来拨弄去,又碰了下耳朵:“和谁打架的?耳朵上明明是抓伤,不要给我说是石头碰到的。”   “打架啊……”颜布布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吞吞吐吐地道:“打架啊,这个打架啊……”   他在幼儿园也和小朋友打过架,虽然都是别人来招惹他,但只要妈妈知道了,总会将他训斥一顿。   “布布,你要听话点,你看看哪家佣人的孩子有你这么好命?吃穿不比少爷差,先生和太太也喜欢你,还送你去幼儿园念书,每天有车接送。咱们要懂得珍惜,不要在幼儿园里和别的小朋友打架,要是传到太太先生耳朵里,会让他们不高兴的,知道吗?如果别人招惹你,就去告诉老师,让老师收拾他们,你自己别动手。”   有了阿梅的这些耳提面命,颜布布知道和小朋友打架是不对的。虽然是小胖子来招惹他,抢他比努努,还推他,但他怕哥哥知道后会不高兴,所以有些不敢说出来。   “说吧,和谁打架了?”封琛问。   按照他的想法,颜布布在那些外人面前,从来都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如果今天是被人欺负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他告状。看这一声不吭的架势,也许是他先动的手,只是没能打得过。   但封琛却不知道,颜布布的确不会吃亏,哪怕是被础石这样的人追杀,都会用手指砰砰还上两枪,究其原因,那是因为础石不是小朋友。   颜布布可以打一切,但他知道不能和小朋友打,打了妈妈会不高兴,说他会惹得太太先生也不高兴的。   虽然太太先生没在,哥哥在也是一样的。   现在封琛的神情很严肃,颜布布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敢隐瞒,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明明我是把比努努放在那儿陪我,他非说拣的就是他的,我去抢回来,但是他不让……”   当颜布布讲到自己和小胖子争夺那只比努努时,封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吓得他几次都差点讲不下去,但封琛没说停,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最后那个叔叔把他吓走了,他就把比努努扔在地上,耳朵都摔掉了,我找了好久才把耳朵找着……”   颜布布讲完经过,垂头丧气地站着,准备迎接封琛的怒火。没想到责骂迟迟没来,反而伸过来一只好看的手,将他的手牵住。   “走,先回去洗澡,洗了澡吃饭。”   --------------------   作者有话要说:   封琛:打架不能输,必须得想办法。 第36章   这是要晚点再收拾我吗?   颜布布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洗完了澡,不再是那副脏污模样,又成了个肤白大眼的漂亮小男孩。   封琛将他查看了一遍,在耳朵上找到了两处抓痕,手背和手肘上也找到了几道擦伤,虽然都不严重,但怕感染,便也涂了一点药。   颜布布一直没有受责骂,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刚才那一幕。   “这样,他就这样抱着比努努,我就去夺,然后他把我推开。”他学着和小胖子争抢的动作,“我没有还手,也没有念咒语,毕竟他虽然讨厌,很坏,却又不是……不是………”   颜布布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会儿才接着道:“他是小朋友,我要是念咒语的话,他应该会死的,所以我没念。”   封琛揭开饭盒盖,将勺子递给颜布布:“吃吧,吃完我教你一点防身术。”   “啊?防身术是什么?”   封琛想了想,说:“教你怎么和那个胖子打架,怎么打赢他。”   “什,什么?教我打架?”颜布布震惊得手上的勺子都差点掉落,嘴巴也张得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封琛瞥了他一眼:“你不想打赢他吗?”   “想。”颜布布重重点头,又迟疑地问:“可是我和小朋友打架,你不会生气吗?”   “你被人欺负了还打不过的话,我才会生气。”封琛说。   颜布布观察封琛表情,确定他说的是真的后,激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哥哥,你太好了,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非要一辈子伺候——”   “闭嘴!再说下去我就不教你了。”   “好,我闭嘴,我闭嘴。”   片刻后。   封琛用勺子敲了敲饭盒:“闭嘴的意思是让你别说话,不是让你连饭也不吃了。”   “哦,知道了。”   吃过晚饭,封琛便开始教颜布布防身术。虽然颜布布年纪小,力气也小,就算学会了防身术招式,使出来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但対付同样的小孩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如果揪住你胸膛,你就从他腋下钻出去,用脚去绊他小腿。注意看这个动作,不要东张西望。”   封琛教了几次后,便让颜布布在他手里过招。   颜布布老是学不会转身反踢这个动作,封琛开始还能好好说,后面就耐性全无,开始大声呵斥。   “刚说了钻出去后再绊腿,你绊了腿后再钻出去是什么意思?你们力量悬殊,被他看见了你的动作,那还能成功吗?”   “态度端正一点,不要老是去挠脸。”   “不要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没用,我告诉你,没用。”   “又错了,我想把你脑瓜打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颜布布练得很认真,奈何肢体总是有些笨拙,还是封琛见他着实太辛苦,有些不忍心,小小放了点水,终于让他成功了一次。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颜布布额头上还挂着汗水,却高兴得又蹦又跳。   封琛脸上也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今天就这样吧,以后继续练,那小孩再来惹事,你就这样対付他。”   颜布布信心满满,拿起剩下的半截玉米狠狠啃了一口:“他再来惹我,我就把他满嘴牙都打光,再扯着他的耳朵叫他豁牙,哈哈哈哈……啊——”   一声没笑完,他张着嘴突然不动了。   “又怎么了?”封琛问。   颜布布惊恐地盯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封琛凑近一看,轻轻嘶了一声:“掉牙了嘛,下牙又掉了一颗。不过没事,上牙已经快长好了。”   第二天,颜布布没有睡懒觉,封琛起床时他便也起了,跟着去了水房洗漱。   封琛今天在种植园做工,可以在种植园蹭一顿早餐和午餐,于是颜布布和他依依惜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升降机后,才独自一人去了饭堂。   没想到刚进饭堂,就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胖子和颜布布排在各自队伍里,睁大了眼互相瞪着。   因为两人都掉了牙,并认为自己掉的牙比対方多,所以并没有用口型骂架,做那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只沉默地互瞪着,让饭堂空气充满浓浓的火药味。   直到该打饭了,颜布布才移开视线,递上去饭盒刷信用点卡。昨天拣溧石的信用点也到账了,他看着余额里多出的五点,转过身,背対小胖子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当他吃完饭,来到溧石矿继续工作时,又遇到了小胖子。   颜布布抓紧了装着比努努的挎包,但小胖子却没有看他,只像模像样地晃动手里的竹筛,在矿石里找溧石。   颜布布狐疑地打量了他好几眼,终于确定他不是来找茬,而是也在这工作的。   既然大家都是打工人,颜布布也就不再管他,去负责人那里领了竹筛,挑了个离小胖子最远,中间还隔了个矿堆的地方,开始蹲下选溧石。   他今天虽然没有将比努努摆在面前,但运气也很好,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就从碎矿里找到了一颗溧石,然后在中午吃饭前又找到了一颗。   而小胖子筛了一上午碎矿,半颗也没有找到。   吃过午饭后继续,颜布布全神贯注地筛溧石,下午运气不太好,直到负责人在通知大家收工时,才在碎矿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亮光。   他惊喜地用手指拨弄那处碎矿,没注意到小胖子正路过他身边,在看见竹筛里的那一星亮光时,眼睛也跟着亮了。   颜布布小心地捻起溧石,刚要起身,一只手便从旁边伸来,夺走了他手里的溧石。   他惊愕地转头看去,看见小胖子拿着他的那颗溧石正要离开。   “又是你这个坏蛋!”颜布布怒从心头起,大叫一声就扑了上去。   小胖子一手高高举起溧石,一手去推颜布布。他个头又高又壮,颜布布够不着他的手,也被推得无法靠近。   “这就是我刚才拣的溧石,你来抢什么抢?”小胖子依旧像昨天那般耍无赖。   颜布布碰不到溧石,决定使用封琛昨晚教给他的防身术,也怒喝一声:“你惹到我了,你完蛋了。”   话音刚落,他便往旁边闪出,一下绕到小胖子身后,同时伸出脚去勾他的小腿。   颜布布经过一晚上的练习,白天也在心中默记,这一招竟然使得无比灵活。小胖子只觉得眼前身影一闪,人就消失不见,下一刻小腿上便传来疼痛感。   颜布布勾了那条粗壮的左腿一记后,便等着小胖子摔倒,谁知他却稳如磐石,两条腿犹如生在地里,别说摔倒,连半分都没有挪动。   咦?   再勾。   不行。   我再勾。   小胖子慢慢低头,看着那只穿着运动鞋显得圆圆小小的脚,咬牙切齿地道:“你居然踢我,你惹到我了,你完蛋了。”   下一刻,两人便又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颜布布的防身术也没有了用处。   下午六点,封琛照例在升降机里便脱掉隔热服,也在第一时间便透过铁栏去看那块大石,终于看到了那个等待的小身影。   只是随着升降机下滑,那身影没有如同往常般仰起头,目光在铁栏后寻找,而是耷拉着脑袋,全身都写满沮丧。   颜布布听到了升降机停止的动静,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动,直到视线里出现那双熟悉的黑色户外鞋。   “怎么了?”封琛的声音响起。   颜布布慢慢抬头看向封琛,眼睛里全是委屈:“対不起,我又打输了。”   封琛顿了顿,问道:“用上我教你那招了吗?”   “用了,可是他太沉,我绊不倒他。”颜布布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出来,边哭边比划,“看,我就这样去勾,但是勾不动……”   刚才打架时他没有哭,但现在见到封琛,那股伤心就再也憋不住了。   封琛走上前,用手指将他因为打架而乱糟糟的头发捋顺,问道:“他还扯你头发了?”   “嗯,扯了。”颜布布点头。   “那你没扯他的?”   “我也扯了,可是他头发太短,我……我抓不住。”颜布布呜呜哭出了声。   颜布布今天比昨天还要狼狈,不光耳朵上多了抓痕,就连脖子上也多了几个乌青的指印,抱着那个装了比努努的布袋,看上去无比可怜。   封琛用手指碰了碰那几个指印,黑眸深处燃着一团火。但见颜布布哭得伤心,便只说:“没事,输了就输了,今天我再教你新招式,明天绝対打得过他。”   “真,真的吗?可是今天的招式,好像就不太行。”颜布布有些不自信。   封琛抱起他往回走,语气沉沉地道:“真的。”   待到洗完澡,吃了晚饭,封琛说要找吴优谈点事,颜布布要跟去,被他阻止了。   “我说的事是工作上的事,需要保密,你不能去听。”   颜布布如今也是工作人,便相当理解地道:“好,既然是谈工作,那我就不去了,可你要快点回来哦。”   “嗯,很快的。”   封琛出了门,却没有去找吴优,而是直接往升降机走,按下了69层的按键。   69层比65层乱得多,小孩子们在通道里追逐打闹,一対夫妻在打架,从屋子里打到屋外,封琛经过大敞的房门时,差点被飞出的一只鞋掷中。   他避开几名在通道上跳舞的大爷大妈,径直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不轻不重地叩了房门。   “是谁?”屋里传出来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   封琛回道:“我找陈文朝的家长。”   他今天在种植园种地时就找人打听过了,小胖子叫做陈文朝。他家在蜂巢C区还比较出名,因为刚进地下安置点的那天,他母亲就因为和人争一间宽敞的房子撕扯起来,打得不可开交,结果被西联军带去了军部大楼关押,已经关了快一个月,据说还要半个月才会放出来。   屋内没了声音,也没人来开门,封琛抬手再次敲门。   在他锲而不舍地敲了快半分钟后,房门终于被拉开,一名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站在门口,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他,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你好,我找陈文朝的家长。”封琛虽然比他矮了一个头,神情却很平静。   他目光已经越过壮汉的肩膀,看到了正在桌子旁吃饭的小胖子。   “我就是,怎么了?”陈父回道。   封琛也不迂回,开门见山地道:“我是樊仁晶的家长,你儿子总是欺负我家小孩,抢他东西,还动手打人,今天在他脖子上掐出了几个指印,其他地方也有伤痕。”   “别听他胡说,我才没有欺负人,那豁牙自己和我打架打输了的。”陈文朝倏地蹦了起来,窜到陈父身后。   陈文朝平常就爱闯祸,告状的家长也有,陈父从来都是倒打一耙。他见这次找上门的封琛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闻言便昂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道:“听见了吗?我儿子说他没有欺负人。小孩互相打架不是很正常吗?就是玩闹,不用太当回事。”   陈父说完就要关门,封琛却抬手将门抵住:“你儿子在撒谎,不然我去将溧石矿场的负责人叫来,昨天他亲眼见着陈文朝在抢我家小孩的玩具,还动手打他。”   “爸,我没有撒谎,那个比努努是掉在地上没人要的。”陈文朝躲在陈父身后,一双陷入胖肉里而显得有些小的眼睛盯着封琛。   陈父嘴里驱逐着封琛:“走走走,别挡在门口了,我们还要吃饭。”   封琛依旧用手抵住门,一双眼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陈文朝家长,你是不想承认陈文朝欺负我家小孩,対吧?”   陈父终于按捺不住脾气,怒气腾腾地喝道:“你他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耳朵聋了,听不见我儿子说的话吗?他没有打人,谁他妈打你家崽子你找谁去。还抢玩具?我儿子什么玩具没见过?想讹人也不看看讹的是谁,这是皮痒了找削吧?”   陈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继续关门,但封琛却将门抵住。陈父关了两次没关得上,心中略微闪过一丝疑惑后,便伸手去推人。   但那只手还没伸到面前,封琛已经身形一晃,穿到了陈父身后,同时伸脚勾住了陈父左腿。   他使用的正是昨晚教颜布布的那一招,但虽然招式相同,效果却完全不一样。陈父被他这样勾住,脚下一晃,铁塔似的身躯突然前倾,踉跄几步后没有站稳,扑通一声摔在通道里。   陈父被摔得有些懵,趴在地上几秒后才回过神。随即脸涨得通红,一个鱼跃起身,対着封琛便是一拳击来:“我打死你个狗日的小杂种。”   他这拳带着蓬勃怒火,速度很快,力道也颇大,准备将封琛一拳击倒。他已经想象到拳头碰撞上対方身体时,那单薄的身体会被他砸飞出去,再重重落在屋中央。   可意料之中的碰撞没有到来,这拳落了空。一丝茫然刚在他心头浮起,想要收住前冲的脚步,就觉得眼前一黑,脸上突然剧痛,同时听到一声皮肉相撞的闷响。   “爸!”陈文朝在看见父亲被人在脸上重重打了一拳后,惊骇地叫出了声。   陈父甩了甩有些晕眩的头,看向站在対面的少年,有些不确定自己挨的这一拳是不是他打的。   少年身高只到他下巴,看上去虽然身姿挺拔,却也有着未长成的单薄,他觉得自己一巴掌就可以将他扇飞。他此时就站在屋内,神情淡定,眼眸冷清,看上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居然敢打我爸!”陈文朝涨红着脸,指着封琛大吼,“你居然敢动手打我爸!”   陈父终于确定动手的就是这少年,心里又惊又怒,再次扬起拳头:“老子现在要打死你。”   可一句话才喊出口,人还站在原地没有冲出去,就只见対面人影闪动,砰砰两声响,脸上竟然又中了两拳。   陈父这下彻底暴怒,如同一头疯狂的猛兽,不管不顾地対着封琛频频挥拳。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将这少年砸倒在地,揍得昏死过去,揍得他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野狗。   屋子里木柜被撞翻,椅子被陈父用来砸人,在墙上砸了个粉碎,满屋一片狼藉。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碰着封琛半片衣角。   封琛微微弓着背,两眼紧盯着陈父,预判着他的每一个攻击方向。他在屋内灵活闪躲,像是一只穿梭在丛林间的跳羚,并瞧着机会出拳,每一拳都击中陈父的脸。   没过多久,陈父双眼便都挂上了乌青,鼻子也淌着血,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在封琛眼里,陈父的那些出拳毫无章法,身形也笨拙得可笑,只凭着一股蛮力,将拳头舞得虎虎生风。   因为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这拳头看似凶猛,实则缺少速度,也缺少瞬间爆发力,就连他集训时遇到的那些未成年対手,也比眼前这个成年壮汉要强。   哗啦啦!   砰砰砰!   屋内响声不断,夹杂着陈父的咆哮和陈文朝惊恐的哭叫。   封琛闪躲一阵后,看准时机,対着陈父迎面一拳击去。   他每一拳都是打脸,却又控制好力道,不至于伤到骨头。随着一声惨叫,陈父捂着鼻子,往后倒退几步后,摇晃着跌坐在地上,眼泪和鼻血糊了一脸。   封琛站着看他,再走上去几步,俯身揪住他的衣领。   陈父肿胀的眼睛里总算是露出了惊恐:“你别乱来啊,别乱来。”   封琛対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打你儿子,所以你要把他管好。如果管不好,以后他欺负我家小孩一次,我就这样揍你一次。” 第37章   封琛松开陈父,掏出一段卫生纸擦了擦手,再大步往门口走去。   陈文朝在旁边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煞白着脸不停发抖,封琛也没看他,从他身旁径直擦过,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颜布布正在屋子里认真练着那一招,门被打开,封琛走了进来。   “哥哥,你谈完工作啦?”颜布布欣喜地停手。   封琛点了点头,又道:“别停,继续,来和我练手。”   “好。”   颜布布冲上前,从封琛手臂下钻到他身后,再伸出脚去勾他小腿。   “停!”封琛喊住颜布布,“动作还算标准,只是差速度和力量,我来给你做一点改动。”   “……这样,你不要伸脚去勾别人,如果对方比你高大壮实,你不能绊倒他,反而自己会跌倒,改成用脚去踹他腿弯,看我的动作……”   颜布布又练习了一个晚上的防身改良术,第二天去拣溧石时,便一直警惕地盯着小胖子,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充分准备。装着比努努的布袋都藏在一旁,免得打起来时碍手碍脚影响发挥。   但他所有的准备都落了空,小胖子今天离他远远的,别说来找麻烦,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颜布布虽然有些奇怪,但能不打架当然好了,所以也安静地拣溧石挣信用点。如此一整天下来,他捡了四颗溧石,挣了五点,多那一颗也登记上了,等着明天再找两颗,便能再领五点。   时间晃晃悠悠过去了半个月。   这天晚上,两人如平常一般洗漱后上了床,关灯睡觉,颜布布也如平常般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封琛则平躺着闭着眼,偶尔回应一声。   楼上响起一串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蜂巢沉寂的夜,还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惨叫。   颜布布察觉出异样,停下说话,抓紧了封琛的一只胳膊。封琛也睁开眼,注视着屋内的黑暗,实则在仔细听着。   呼叫救命的声音和惨叫声越来越清晰,楼上乱成了一团,像是一大群人正在往升降机方向奔跑。   封琛听了片刻后,掀开绒毯下了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哥哥。”颜布布心里很慌,也溜下床跟着出了门。   这层通道里已经站了很多人,都仰头往楼上看,小声议论着,不知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打架了?C巢昨晚也打架了,打得头破血流的,西联军将人都带走了,每个参与的人都禁闭一个月。”   “不知道,先看看吧,西联军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嗷!”   一声类似野兽的嚎叫从楼上传了下来,但又分明不是野兽,而是人类的嘶吼。   通道里的人犹如被点了穴,齐齐收住了声。一两秒静滞后,如同一滴水溅进了油锅,所有人都炸了开来,转身往屋子里冲。   “丧尸啊,上面又有丧尸了!”   砰砰砰关门声连接响起,封琛也一把抱起颜布布回了屋,迅速关门落锁,再啪一声开了灯。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情景,但可以从门缝听到那些嘶吼和惨叫,还有惊慌的哭喊和脚步奔跑声。   封琛靠在门上侧头听着,颜布布虽然没有出声询问,却已想起前次广场上那些人互相撕咬的情景,心里升起浓浓的恐惧,站在封琛旁边,无措地看着他。   脚步奔跑声先是只在楼上,渐渐出现在本层,想来是从上面楼层逃下来的。   那些人不断去敲沿途经过的房门,大声哀求:“求求你让我进去,让我躲一下,躲一下就行。”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开门,因为不知道那种丧尸有没有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敲自己家房门的人有没有被感染。   “你们跑去安全通道啊,从安全通道往下跑。”有人在屋内大声出主意:“现在还敲什么门,前面就是楼梯间。”   有七八个人飞快地跑过通道,向着楼梯间跑去,凌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经过颜布布两人房门口。   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却突然断了,但他的喘息声却清晰可闻,就停在颜布布他们面前,仅两人仅隔着一扇薄薄的房门。   就在封琛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房门时,那人却发出一种奇怪的,类似喉咙被痰液堵住的声音。   “嗬嗬……嗬嗬……”   封琛的手都已经握在了门把手上,又缓缓松开。   几秒后,门外的动静消失,那人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两人屏息凝神站在门背后,只听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有远处一阵阵的尖叫声。   颜布布一直紧张地看着封琛,正想开口询问,封琛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立即闭上了嘴。   砰!   下一秒,房门突然被重重撞击,门板剧烈颤动,门锁处发出一声不胜重负的吱嘎声,险些被整个撞开。   接着便一下下开始猛烈撞击门板,并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从门缝传入两人耳里。   安置点的房门不是普通木门,都是用一种叫做亚克力金属的材料做成的。这种材料不贵,比木门坚硬,也具备防潮和隔寒隔热的功能,很适合安装在地下建筑。   但外面撞门的人力气大得惊人,似乎成了头真正的野兽,撞得整扇门都有些微微往里凹陷,门锁处也有些变形。   封琛眼疾手快地顶住门,但门扇仍然扛不住那一次次的剧烈冲击,他转头对着吓傻了似的颜布布大喝一声:“快进去,钻到屋子里。”   颜布布反应过来,手足并用地从床底下爬了进去,封琛再跟着翻过床,猛地一个前推,将本来就贴在门旁的铁床推前去,堵在了门上。   封琛死死撑着铁床,颜布布也跟上去一起顶着,外面的‘人’更加狂躁,一边愤怒咆哮,一边用力撞门。   他的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血肉之躯,每次撞到门上,连墙壁似乎都在跟着一下下震颤。   “嗷嗷嗷……”   听着外面的嚎叫,两人一起用力撑着床,颜布布的脸涨得通红,两只脚在地上轮流蹬动。   封琛知道这样不行,门锁已经变形了,撑不了多久。再这样被继续撞下去,门扇迟早都要被撞开,可他们这间房连扇窗户都没有,想逃出去都没有出路。   砰!砰!砰!   撞门还在继续,门已经被撞得微微往里凹陷,不能完全闭合,露出一道半指宽的门缝。而门锁中间也往外凸出,锁舌眼看就扣不住,要被弹开了。   封琛看了眼旁边的颜布布,咬着牙道:“……等会儿门要是开了……从床底钻出去……往外跑……”   “嗨呀——”颜布布像是没听到他说的,只闭着眼使劲撑床,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这时,从升降机方向突然传来连续不断的枪响,伴随着扩音器里的厉声喊话:“所有人不准出房间,不准开门,不然就地射杀,房间外的人一律抱头蹲下,不然也会被视作感染者进行处置!”   “一!二!三!”   倒数三声结束,更加密集的枪声响起,听声音是在用机枪进行扫射。通道上的奔跑声骤然减少,应该是不少人都蹲下了。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蜂巢,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那些嘶吼和惨叫逐渐消失,正在撞门的那‘人’频率慢慢减缓,终于停止。   “嗨呀——”颜布布还在闭着眼使劲,细小的脖子上鼓起青筋,两条腿在地上轮流蹬动。   “停停,快停停。”封琛喊住了他。   颜布布停下,两人都喘息着听外面的动静,因为担心外面那‘人’会突然又开始撞门,所以就算停下,也依旧用身体顶着床。   “蹲下,所有人抱头蹲下,不准站起身,现在起身的立即击毙!”有士兵在通道一端高声命令。   连成片的机枪声虽然消失了,但零星的单次枪声并没有停下,并逐渐往通道深处推进。   “前面那人听见了吗?蹲下抱头,不准站起身,否则即刻击毙!命令你立即蹲下抱头!”   “嗷——”   砰!   一声枪响,刚发出的嘶吼声又戛然而止。   封琛听着士兵的脚步声直接路过门口,并没有停顿,终于可以确定撞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他转身靠着床脚慢慢滑坐在地上,揽过一旁还在顶床的颜布布,哑声道:“没事了。”   两人相拥着坐在地上,握着对方冰冷的手,谁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快快快,走廊上所有人现在去升降机那里,由人护送下去,速度一点,快快快。”   奔跑声再次响起,那些幸存者又跑过了颜布布他们房门口,有些人在边哭边跑,都纷纷冲向了升降机。   片刻后,通道彻底安静,封琛站起身,将床拉回原位置,伸手去开门。   门锁已经被撞坏了,都不用去拧把手,他只稍微用劲一拉,门就开了。   门开的瞬间,一具沉重的身体倒了下来,封琛反射性地一脚踢去,那身体便被踢开,横倒在通道里,砸得地板一声闷响。   这应该就是开始撞他们门的人,此刻正仰面朝上躺在地上,双目怒瞪,脸上布满青紫色血管。他半边耳朵可能是开始被其他感染者咬掉了,额头正中有个枪眼,正往外渗着乌黑色的血。   封琛将那把只剩半截的匕首握在手中,跃过门往通道两边看。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很多尸体,一眼望去估计有上百具,而士兵们正端着枪,谨慎地从那些尸体间通过。   他们这层虽然清理干净了,但楼下楼上还有零星枪声,那是士兵正在清理残存的感染者。   “哥哥。”颜布布还站在床后面,不安地喊了一声,“你快回来,快回来。”   “没事,你就站在那里别出来,我等下就进去。”封琛转头说道。   外面全是尸体,有些尸体已经被撕咬得面目全非,死状极其惨烈,他不想颜布布出来后看见这一幕。   身后突然响起扑拉拉的声音,耳边掠过了一丝风,封琛心头一凛,立即就要挥动匕首转身,却在这时候意识到了不对,硬生生收住了动作。   一只兀鹫从他头畔飞过,林少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秦深。”   封琛转过身,打了声招呼:“林少将。”   林少将手里拎着把枪,身后跟了一队士兵,问道:“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   林少将走前来,看见站在屋中央的颜布布,脚步稍顿。   颜布布刚被丧尸惊吓过,现在见着林少将反而不怕了,还抬起右手朝他挥了挥。   林少将左手扶着军帽帽檐微微低头,给颜布布回了个礼,接着便看到那已经变形的门锁。   “给这间房重新换门。”他转身对后面的士兵说。   “是。”   “门口这具尸体也马上清理掉。”   “遵命。”   林少将继续往前走,看也不看地往屋内抛出样东西。那东西在空中划出道长长的弧线,落向颜布布。   颜布布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去瞧,看见掌心里多出来一小袋饼干。   士兵行动很迅速,给封琛他们这间房门换了块新的,门锁也比以往更加坚固。   换门时,颜布布就站在封琛身旁看着,给封琛喂一块饼干,再给自己嘴里喂一块。   两人重新躺上床睡觉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往常这时已经在熟睡中,但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可怕的事,注定这是个不眠之夜。   颜布布抱着封琛胳膊躺着,也没谁提出关灯,只闭着眼,耳朵却在听外面的动静。   “刚才通道里的人全部带去医疗点仔细检查,皮肤有外伤的,不管是什么原因,都隔离观察。”   “遵命。”   “尸体运到地面去,焚烧以后再掩埋。”   “是。”   前半夜一直闹哄哄的,搬运尸体的声音,清洁工用水管冲洗地面的哗哗水声响个不停,楼上也有几个房间传下来悲恸的哭声。   封琛知道,有人哭也许并不是最惨的,那些安静的房间并不代表没事,可能是全家人都已经没了。   到了下半夜时,所有声音终于渐渐消失,蜂巢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颜布布一直抱着封琛胳膊,没有改变过姿势,封琛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听他突然幽幽开口:“少爷,要是我们一直不洗澡的话,那些人还会咬我们吗?”   封琛沉默片刻后,道:“会。”   “那他们不嫌咱们臭吗?”   “不嫌。”   “哎……”颜布布叹了口气。   封琛侧过头看他,低声问:“刚才那人撞门的时候,我让你钻到床底下,等着门开的时候就冲出去,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的。”颜布布说。   “那你为什么不钻到床下去?”   颜布布又往近处挪,和封琛贴得更近,柔软的发丝就擦在他颈子上,接着声音小小地说:“我不想一个人跑走。”   “可是如果你不跑走的话,咱们俩可能都要死。”封琛没有推开他,只继续平静地陈述事实。   “死就死吧。”颜布布无所谓地说。   封琛思索片刻后,有些迟疑地道:“颜布布,其实不是每个人死了都能去天上,所以能不死还是要想办法不死的。”   颜布布倏地抬起头看他,几缕卷发搭在白皙的额头上,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   “当然,你妈妈那些人是全部去了天上的,只是如果我们死了不一定能去,因为我们还是小孩。”封琛没有看他,眼睛只注视着天花板。   颜布布慢慢又躺了下去,片刻后才说:“反正不管去哪儿,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不。”颜布布像是有些生气地拍了下封琛胸膛,语气也很坚决,“我不,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他还是第一次违抗封琛的意愿,态度却相当执拗,封琛知道现在和他说不通,也就没有再开口。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再说吧。   颜布布似是想到了什么,怔怔出了会儿神,说道:“哥哥,如果你被咬了,你咬我的时候轻点,不要咬我的脸好吗?”   封琛闭着眼问:“那咬你哪儿?”   颜布布认真思索:“咬我的手指,不行不行,手指哪怕是割了条口子都疼,那……咬我的耳朵?也疼。要不,你就咬我的手指甲或者头发丝?”   “既然怕疼,那你干脆还是逃吧。”封琛说。   “不逃,我要和你在一起,疼的话就忍忍,哎,算了,你就随便咬吧。”颜布布索性放弃思考,“就咬脸吧,这里的肉还多一点。”   封琛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哪里肉多,明明瘦了。”   “还行的,咬上几口是可以的。”颜布布鼓起腮帮子,让他戳自己脸蛋。   封琛果然又在他脸上戳了下,低笑了声,说:“睡吧,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不过你要多吃点饭。”   “嗯,我这几天吃很多了,睡吧睡吧。”   经过颜布布这样一打岔,刚才那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也散去,封琛这次关上了灯,两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38章   第二天一早,就有士兵带着管理员挨个房间检查,测量体温。   当检查到封琛他们房间时,吴优告诉他,楼上那层出事,是因为有人发烧,但那人不想被关进军部医疗点,因为进去的人起码一半都没有再出来过,所以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体外温度测试仪检查不出来他在发烧。   虽然他蒙混过去了,但昨晚就出了事,所以现在都换成原始的水银体温计,由士兵亲自测试体温,不让人有作弊的机会。   封琛和颜布布一人腋下夹了支体温计,听完吴优的讲述后,正好测温结束。士兵过来取体温计时,封琛心里还有些紧张,担心自己会不会又在低烧。   “36.0,正常。”   还好。   封琛缓缓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地下安置点的生活比较顺遂,没有再出现丧尸咬人的事情,种植园的土豆和玉米又快要成熟一批。   这次大家提高了警惕,每天离开种植园前都要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才离开。   封琛在地面做工时也遇到过危险,比如搬运尸体或是在废墟上消毒时,突然遇到了变异种。好在都不是什么厉害的变异种,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颜布布最近都在好好吃饭,虽然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样,但他胃口好,哪怕是没什么味的大豆,他也一勺接一勺地吃得很香,那些瘦下去的肉便又长了回来。   他依旧每天都去拣溧石,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挣十点,运气不好,那天就什么也没有。但总的来说,他卡里攒着不动的那部分信用点,在慢慢地增加。   这天起床后,封琛去了地面做工,颜布布却没有像往常般去拣溧石,而是到了交易中心。   物资日益匮乏,再加上不少人都去做工,交易中心比以往冷清了不少。但也还有些人守着摊位,卖着五花八门的东西。   颜布布手里紧攥着信用点卡,顺着两边摊位慢慢往前走,目光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商品上逡巡。   他去拣溧石就是为了明天,八月十七号,哥哥的生日。他攒了这么久的信用点,就是想买一件好的生日礼物送给封琛。   颜布布能记住封琛生日,是因为每年到了这个日子,妈妈阿梅就开始念叨:“布布啊,今天是八月十七号,就是少爷的生日,你今天要乖乖的,不要去烦他,不要在他跟前哭闹……”   颜布布记不住自己生日是哪一天,但他知道生日这件事,也喜欢过生日。   总会有那么一天,从清晨中刚刚醒来,妈妈不但不怪他尿湿了床单,还笑眯眯地递上来一碗面。   雪白的面条上撒着碧绿的葱花,还盖着香喷喷的鸡蛋。   “布布,你今天过生日,吃了这碗长寿面,健健康康长大,以后再也不尿床了。”   生日是美好的一天,太太送他新衣服,给他做小蛋糕,先生还会让副官带他去骑马,送给他可以哔哔叫的玩具枪。   所以这两年的八月十七号,他也会送给少爷礼物。   装了两条蚯蚓的小瓶,几颗在阳光下可以转变颜色的玻璃珠,一小捧蝉蜕,他都趁少爷没在房间里的时候,偷偷放到他床头柜上去。   就是不知道哥哥当时喜不喜欢那些礼物。   想来应该还是喜欢的。   颜布布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揣测封琛的喜好。   半旧玩偶,不行。   一盒子夹心饼干,哥哥会吃饼干,但也不是特别喜欢,不行。   咦,衣服?   不行不行,哥哥对穿的不感兴趣。   ……   哎,这里连蚯蚓都挖不到,想找个合心意的生日礼物,真的好难啊。   那些摊主看见颜布布,只当他是来逛热闹的小孩,也没人搭理。颜布布将那些零散的摊位逛完,看得眼花缭乱,却始终没选到一样称心如意的生日礼物。   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在看手机,虽然现在手机没有信号,但交易大厅里什么都能卖,也就有人卖下载好的影片资源,所以用手机来看看电影还是可以的。   他抬眼看见了颜布布,见他不似看着玩儿,倒像是真的想买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搁下手机问道:“小孩儿,是想买点什么呢?”   颜布布站定在他摊位前:“不知道哦。”   “想买吃的?”   “不知道哦。”   “那是想买玩的?”   颜布布挠了挠脸“……也不知道哦。”   摊主也就对颜布布失去了兴趣,拿起手机继续看电影,颜布布却开始打量他摊位上的东西。   洗发液、牙刷、玻璃烟灰缸、卫生纸、灯泡、瓶装豆腐乳……   这些东西颜布布都不需要,他正要离开时,却突然在两瓶洗发液中间,看见了一把刀鞘。   他从小就长在封家,这种东西见过不少,何况封琛随身也带着一把,所以只潦草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把匕首。   “叔叔,我想看看那个。”颜布布对着摊主指了指匕首。   摊主拿起洗发液:“这瓶?”   “不是。”   摊主换成另一瓶洗发液:“这个?”   颜布布摇头:“我要看那把刀。”   “嘶……”摊主吸了口气,上下打量颜布布,“你还看得出这是把刀?”   颜布布奇怪地道:“我眼睛看得见啊,这是匕首。”   “行行行,你厉害,能认出这是匕首,好吧,去其他地方玩儿去。”摊主并不认为这个小孩儿会买匕首,便开始驱赶他。   颜布布脚下却不动:“叔叔,我想看看这把匕首。”   摊主啧了声:“小孩儿不能看。”   “为什么?”   “反正你也不买,何况小孩儿也不能玩刀。”摊主道。   颜布布耐心解释:“我不玩,我是买给哥哥做生日礼物的。”   摊主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买给哥哥的……那可以,但是你有信用点吗?”   “我有。”   十分钟后,颜布布挎包里多了一把匕首,但卡里的信用点少了六十五点,正是他这段时间拣溧石挣来的总共点数。   他抱着自己布袋,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似的,美滋滋地回到房间,等着封琛回来。   封琛此时正在一处库房前。   这是某慈善机构的库房,在这次地震中只垮塌了一半,军队便组织人想将库房清理出来,看有没有可以收集的物资。虽说经过高温,食物都全部变质,但一些生活物品还是可以用的。   他推着推车,从一个刚掏出的门洞进入库房,里面有人将棉被毛毯放进推车,放满后再推出去,装卸到外面的履带车上。   现在天气很热,棉被毛毯虽然没什么用,但也拉了一半去地下安置点,另一半则拉去了西城区。   封琛知道,军队永远不可能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虽然物资会放一半去安置点,另一半却会保存在地面的秘密物资点里,以备不时之需。   推着小车去履带车的这段路虽然不长,但坑坑洼洼全是碎石瓦砾,推车左右摇晃,不是那么好走。   他刚走到履带车旁,突然觉得光线不是那么刺眼,瞬间暗了几个度。   虽然不能直视太阳,他也试着抬头看了眼,惊诧地发现天上不再是一片炫目的白茫茫,竟然多出了几团乌云。   车旁其他人也发现了,跟着看向那些乌云,发出兴奋的大吼。库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后也都跑出来,看着天空,激动得难以自控。   “看啊,看那些乌云,这是要下雨,要降温了。”   “就怕等会儿那些乌云就散了,太阳马上就出来。”也有人无不担忧道。   “不可能,你看,乌云越来越多,这绝对是要下雨。”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废墟上的一条塑料袋晃悠悠卷上了天空。   “起风了吗?这是起风了吗?”   “对,起风了,哈哈哈哈哈,起风了,这场雨肯定要落下来,马上就要降温。”   这场高温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如果降一场雨,不管会不会大幅度降温,多多少少都会缓解目前的高温情况,说不准就能搬出地下安置点,回到地面。   哪怕曾经的家园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一片瓦砾,哪怕重建的过程会非常辛苦艰难,所有人也渴望着那一天早日到来。   有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也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蹲下身嚎啕大哭。   “先别高兴了,快点把东西都装上车,免得下雨就不好办了。”   所有人立即行动,推着小车脚底带风,个个都干劲十足。   封琛推着车,却没有其他人表现得那么开心,虽然他也想重返地面,但看着右边天空那乌黑的云团,心里反而浮起一层隐约的担忧。   他在集训地上课时,教官曾经展示过一张图,那是多年前某地一场洪灾来临前,有人顺手拍下了当时的天空。   封琛觉得此时的天空就和那张图一样,铅云密布,虽然地面上还算平静,但乌云翻滚汹涌如海浪,渐渐形成漩涡状,显然高空中正在酝酿着一场超大风暴。   封琛频频转头看天,以至于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旁边的人笑着伸手拉住他:“别太高兴了,看着点路,当心把东西都摔坏了。”   仓库里还剩下几百床棉被,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搬运完,可就在这时,那细碎的风声突然变大,废墟上刮起了狂风。   这风说来就来,以呼啸之势席卷了整座海云城,狂风从那些废墟中穿过,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声。沙砾尘土被卷上天,挡住了层层乌云,整个世界只有一种颜色,像是末日来临似的昏黄一片。   封琛就算穿着隔热服,透明面罩也被飞扬的灰尘糊满,不得不随时伸手去擦拭,也擦不干净,视野里模糊一片。   “快点,加快进度,搬空这批棉被就回去。”   瞧着风越来越大,车旁的士兵对着人大吼,其他人也暂时没了高兴的心思,犹如忙碌的工蚁般,急急忙忙推着棉被往履带车的位置赶。   咣当!   封琛前面那人的推车被风刮翻,他急忙去按地上的棉被,没想到整个人却被突然的一股疾风给吹了起来,像只风筝般被吹出了十几米,再掉落在地上。   好在离地面并没多高,可就算这样,他也被摔得半天爬不起来。   “哎哎哎……哎哎哎……”又一个人被风卷起,却死死拽着铁质推车不放,两脚就腾在空中,拼命大声呼喊。   眼看推车也摇摇欲坠,他身后的人腾出手去拉他,两人却犹如连成串的糖葫芦,一起被卷了出去。   狂风肆虐,如果是平常还好,现在到处都是废墟沙土,可视度急剧降低。那两人被卷上天后,前一秒还能看清他们的位置,后一秒就看不见究竟被吹去了哪里。   封琛紧紧抓着推车,只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整个人也快要被风吹走。那辆推车也在摇晃,弧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倾翻。   他在推车侧翻的瞬间果断松手,看着推车倏地飞进了风沙中,转身往右边一根电线杆靠近。   因为是逆风,在尽量减少阻力的情况下,他干脆蹲下身,慢慢趴在地上,往着电线杆爬去。   “……找个地方……稳住……”   士兵的声音被风声盖住,只断断续续传来两句,现在所有人都顾不上那些推车,只就近寻找可以抓住或者避风的建筑物。   封琛已经爬到电线杆处,伸手抱住铁杆再打量四周,隐约可以看见前后都有人影,有些蜷缩在半堵断墙后,有些像他一样趴在地上,抱住身旁的东西。   “啊!”一声惨叫从某个地方响起,瞬间便消失在远方。虽然天地间尽是黄沙,什么都看不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又有人被风给吹走了。   封琛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风不会停下,而且会越来越大,他们必须要回到地下安置点去。   士兵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封琛听到他在喊:“……回车上……爬过去……回车上……爬过去……”   封琛现在已经完全辨不清履带车的方向,想去看腕表上的指南针,但必须全力抓着那电线杆,根本没法松手。   这时,从某个方向突然传来当当的金属脆响,是有人在敲履带车的车身。   那声音虽然细微,却也能穿透风沙,断续地传进封琛耳朵里。他慢慢松开电线杆,向着右前方的声音处爬去。   空中除了沙尘,还有被风刮起的东西在飞舞,一样巨大的物品贴着封琛额头飞过,差点就撞上了。   在两厢交错的瞬间,他认出来那竟然是一张旋转着的木桌。   身前传来一声痛楚的闷哼,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脚,有人正趴在他前面,却没有再继续往前爬。   封琛爬经那人身边时,想推他快继续爬,却发现他的隔热服面罩破成了碎块,侧躺在地上的头颅已经变形,太阳穴上插着一片锋利的面罩碎片。   封琛飞快地收回手,加紧速度往前爬,像一条壁虎般,让自己的身体和地面尽量贴合。一双眼睛却随时注意着上空,怕有什么东西砸落下来。   敲击车身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封琛离那辆履带车越来越近,可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看见上方落下来一件重物,像是凳子之类的东西,正正对着他头顶。   他连忙往旁边一滚避开了,但却顺着风势,不可抑止地连接翻滚起来。   眼见就要滚远,他猛地拔出那断刃匕首,将刀身尽数扎入地里。   他紧握匕首稳住身形,顾不上喘口气,继续往正确的方向爬行。   等到他终于看见履带车时,也已经爬到了车身前。一排车辆都停在那儿,有人坐在紧闭的车里敲击着车身。   风太大,就连自重几十吨的履带车也在摇摇晃晃,有一辆甚至已经被吹得脱离了车队,单独靠在路边的断墙下。   “快上来!”   车门瞬间打开,封琛被人拖进了车内,又立即关上车门。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看清车内已经坐了满满一车人。   “报人数,各车都上了多少人。”领队士兵拿起对讲机问其他车辆。   “十人。”   “十二人。”   “七人。”   “六人。”   ……   根据汇报,他们这里一共一百二十人,还差四十多人没有上车。   “再等十分钟,不能上车的就不管了。”士兵命令道。   “是。”   “继续敲车身,不要停。”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持续不断地响起,又有人陆续爬到了车旁。封琛这辆车的士兵在开门之前,先大喝一声:“准备,要开车门了。”   封琛见其他人都抱住了座椅靠背,也将头顶的把手拉住。   车门已经无法用人力打开,在士兵喊下开门口令后,司机按下了自动开门键。一股狂风携卷着黄沙冲进了车厢,封琛在那瞬间抓紧把手,才没有反撞上车壁。   车外的人被拉上了车,车门再次合拢,将狂风都关在了外面。只不过短短几秒,车内的沙土又多了一层。   十分钟内又上车了十几人。   士兵紧紧盯着腕表,在车身被吹得开始横移时果断下令:“车队启动,回安置点!快!”   所有履带车立即启动,向着安置点方向艰难驶去。 第39章   安置点在逆风方向,车队行进得极其艰难,封琛这辆车是最前面的一辆,司机将油门踩到最底,也只能如同蜗牛般缓缓前行。   虽然是可浮空履带车,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浮空就会被整辆车掀翻吹走,只能用履带在地面行进。   车外可视度极低,什么都看不清,履带车原本不择路况,哪怕遇到石堆土包也能通行,但它终究不是装甲坦克,昏头昏脑地撞上一堵墙后,便只能倒退,再换个方向继续前进。   封琛坐在车里,跟着车辆摇摇晃晃,几次都觉得这辆车要翻了,又奇迹般地稳住,活像是个不倒翁似的。   车内的人个个都极度紧张,绷紧了心弦,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领队士兵用对讲机给其他车发布着命令。   “跟上,前后车之间的车距不要超过三米。”   “三号车,三号车,三号车是掉队了吗?收到立即回答。”   ……   车队缓慢前行,一小时过去了,才行进了不到两里路。其间有几辆车终于还是被风吹翻,好在只翻滚了几圈就稳住,没有造成什么大碍,调整方向后又跟着继续前进。   原本做好了一直在飓风中行进的准备,没想到走到一半路途时,狂风没有丝毫征兆地突然停住。就像正在播放中的灾难片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原本喧嚣的风声戛然而止,漫天黄沙往地上沉落。   被那阵狂风卷到天上去的物品也开始往下掉,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砸得履带车车顶砰砰作响。好在这军用车极其坚固,被砸成这样也没有变形,若是普通家用车,恐怕早就不成样子了。   等到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每辆履带车的车门都被打开,大家试探地下了车。   封琛也跟在人身后下车,他双脚刚踏入地面,就陷入了厚厚的尘土里。只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上落下的尘土就已经积了一尺多高,淹住了履带里的半排车轮。   “风停了,他妈的终于停了,刚才吓死老子了。”   “我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风,以往听都没听说过。”   “老子刚才差点被吹跑,好在抓住了一根钢筋,我身旁也不知道是谁,眼看着被刮飞走了,我都没法去拉住他。”   ……   但是也有人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封琛身旁一名中年人就面露忧色:“你们不觉得这天太暗了吗?明明还是下午,就跟快晚上似的。”   封琛也觉得光线太暗了,他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依旧翻滚汹涌着,活似悬在头顶的黑色潮水。   滴答一声,面罩上突然多了滴水渍,像一小朵溅开的花。封琛眨了眨眼,刚伸手去触碰那水渍,耳边的滴答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低头看身旁,那厚厚的尘土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个密集的小黑点,并迅速蔓延成片。   “下雨了,下雨了!我他妈就说要下雨了。”   “这天老爷终于下雨,要降温了,肯定要降温了。”   ……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来之不易的降雨高兴,冲淡了差点被狂风卷走的恐慌,但短短几句话间,雨水就骤然变大,点连成片,瓢泼似的往下倾落。   原本已经安静的天地再次开始喧嚣,但这次却不是尖锐的风啸,而是震耳欲聋的雨声。   封琛看着身边的尘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雨水渗透,抬臂看了眼腕表,待看清上面的每秒降雨量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数字在不断变化:24mm/秒,26mm/秒,32mm/秒……短短片刻就已经达到了大暴雨的峰值,却还在直线攀升之中。   领队士兵到底出身军营,也受过不错的军事培训,顿时察觉到不妙,开始招呼周围的人上车。   “这雨大得不寻常,快快快,都回车上,别磨蹭,赶紧回到安置点去。”   封琛离车最近,转头就往车上走,脚边尺高的尘土已经成了淤泥,面上的水来不及往下渗,飞快地在表层聚起一层浅浅的水潭。   “快走快走快走,别磨蹭了,后面的快走。”士兵不停催促。   隔热服在此时也起到了雨衣的作用,雨水打在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封琛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淤泥吸附住,每次拔起都很艰难,但好在他距离车近,很快就爬上了车。   他抹掉隔热服面罩上的雨水,转头看其他人时,看见那些距离远的走得就不是那么轻松了,每一步都越陷越深,随着表层雨水的迅速堆积,有人竟然连腰都淹在了水中。   “快点,再走快点。”士兵语气越来越急促。   有人在惊慌地叫喊:“我走不动了,我的脚全部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了。”   “我的脚也拔不动了,怎么办?水淹到我腰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两腿陷入淤泥里,领队士兵在这时果断大吼:“不要再走了,在地上爬,把脚拔出来后,就像刚才起风时那样爬。”   封琛在这时抬手看了眼腕表:45mm/秒。   他心里暗叫糟糕,这瞬间降雨量已经突破海云城这些年的最高数据。他们刚才为了避风,车队停下的位置是块洼地,厚厚的泥浆加上不断上涨的雨水,外面的人如果不尽快上来,情况会非常危险。   刚才连司机都下了车,现在车内只有他一人,他在车里翻找了一圈,揭开副驾驶座椅,从下面的置物格里找到了一卷长绳。   封琛提着那卷长绳,从车门口探出身体,大吼一声:“接住。”   他用力将绳卷往前抛去,长绳破开重重雨幕,在空中伸展拉长,一端落在了远方。   看着有人捡起绳子后,他便将另一端系在了座椅腿上。   有了长绳就好办了,最前方的人拉着绳子上了车,再和封琛一起拽绳子,拖出那些陷在泥地里的人。其他车上的人见到了也跟着效仿,纷纷翻出绳子往外面抛,很快就将所有人都拖上了车。   车门关闭,领队士兵下令出发,履带车压过淤泥,继续往前行。   气温开始降低,车内的自控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温度显示在36°C。但没有一个人因为酷热消失而欢欣,因为他们现在正面临着另一个困境。   车队驶出了洼地,在暴雨中向着安置点的方向前进,天空已经墨黑一片,暴雨倾盆而下,砸在车顶发出轰隆巨响,像是在穿行一帘巨大的瀑布。   车灯只能照出前方一两米的距离,车窗上水流滚滚而下,封琛透过车窗努力往外看,看到外面的积水就这短短时间内已经淹到了车腰,而水平面就在窗下方晃荡着。   “路面上全是积水,已经看不见路了,怎么办?”因为雨声太大,司机不得不大声呼喊。   封琛他们这辆车是领队车,现在既看不见路,两边也没有建筑物可以判断,何况到处都是坑洼,还有地震后留下的宽大裂缝,如果继续贸然前进的话会很危险。   领队士兵还没想出对策,就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这里是七号车,前方的六号车一直靠左行驶,突然消失不见了。这里是七号车,前方的六号车一直靠左行驶,突然消失不见了,怀疑左边有裂缝,六号车掉进去了。”   领队士兵对着对讲机呼叫:“六号车,听到请回答。六号车,听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   “你们他妈的不要偏离路线,一辆车跟着一辆,紧紧咬着前面车的屁股!”领队士兵暴怒大吼。   对讲机里突然又传出一道嘶吼:“这里是十二号车,我们陷到坑里出不来,积水将车窗都淹没了,怎么办?”   “我联系安置点,让他们尽快派人来接我们。”   领队士兵用内联通讯器联系安置点,但耳麦里却只有一片杂音。   “草!装在车顶的信号器被风刮坏了。”   和安置点失去了联络,领队士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拿着对讲机陷入了无措。现在已经降温,车内气温恢复正常,但隔着隔热服的头罩,封琛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汗水滚滚而下。   “现在不能再呆在车里了,我们得出去,离开车。”   就在所有人都焦灼地等待领队士兵拿主意时,一道听上去年纪不大,但语气却很冷静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领队士兵看向说话的人,认出他是那名叫做秦深的半大少年。   这少年给他的印象挺深,平常不爱说话,也不爱接触人,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虽然还没成年,做事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很容易便让人疏忽掉他的年龄,在心里不会将他当做是个孩子。   “离开车又怎么办?”领队士兵狠狠捶了下旁边车身,“外面水都那么深了,出去了又能怎么办?”   封琛紧紧盯着领队士兵,声音却听不出来急躁,一如平常的冷静:“我们必须离开车,尽快游回去。”   “游回去?”有人惊讶地大叫:“你知道这里到安置点还有多远吗?接近两公里,还是逆流,关键风大雨大天又黑,你让我们就这样游回去?”   封琛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领队士兵:“现在水还不深,很多建筑物都露在水面,我们可以借助那些建筑物作为中途休息点,一段一段地游回安置点。现在车辆不能再前进了,而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危险。”   “游回去……”领队士兵喃喃了一句,又追问道:“人冲散了怎么办?”   封琛指着车厢底的长绳:“我们不是有长绳吗?所有人都将绳子系上,这样就不会被冲散。”   领队士兵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虽然心底还是有些犹豫,但瞧见窗外的水位不断攀升,终于一咬牙,重重拍了下车身:“那就游回去。”   片刻后,每辆履带车的车顶盖都被掀开,从里面连接钻出来些人。他们站在快要被洪水淹没的车顶,腰间都系着同一条长绳,像是一根藤上结着的一串葫芦。   暴雨倾注,车顶上的人被雨水打得快站不住脚,领队士兵在风雨里朝着对讲机嘶喊:“所有人都打开头顶上的灯,每辆车的领队用对讲机保持联络,”   封琛拧亮额顶灯,看见不远处的雨夜里也隐约有了星星点点的光,那是其他车顶上的人。   领队士兵继续道:“第一个目标,右前方五百米处的那栋楼,都看见了吗?”   “雨太大,看不到。”对讲机里纷纷回应。   领队士兵:“看不到也没关系,我这里有红外线仪器可以探测到,放心往那边游就是了。”   “是。”   领队士兵:“我们去那栋楼集合,各车现在报告准备情况。”   “三号车人员已就位,一人不会游泳,已经穿上了救生衣。”   “八号车人员已就位,一人不会游泳,车里没有救生衣,但其他人可以拖着他走。”   “十号车所有人员已就位。”   “十一号车准备完毕。”   ……   就这一会儿工夫,积水已经漫过了车顶,脚下踏着的车辆也有些晃悠,像是随时都要飘走,领队士兵不再犹豫,大喝一声:“出发!”   封琛和着身边的人一起扎入水里,暴雨倾泻而下,他在入水的瞬间,便两脚一蹬,让身体浮出水面。   额顶灯穿不透茫茫雨幕,只能照见身边的一小团,他前后左右都挤满了扑腾的“葫芦”,根本辨认不出谁是谁。   雨声掩盖住其他声音,封琛感觉到腰上绳子被扯动,便奋力滑动四肢,和其他“葫芦”一起努力控制方向,朝着右前方游去。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阴霾天空,将天地间照得雪亮,也照出这片水域上,那些浮浮沉沉的脑袋。   每个人都在用力划水,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栋建筑很快就出现在视野中,露出了大致外形轮廓。   那是一栋没有垮塌的楼房,现在已经被淹至二楼,封琛他们这串人抓住了露在水面的二楼阳台,翻了进去。   在这种环境下游五百米,和平常在泳池里游五百米完全不同,每个人翻进阳台后,都脱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其他车的人也陆续游了过来,抓住阳台翻进了二楼,很快整个阳台都半坐半倒地挤满了人。   领队士兵拿起对讲机:“各车汇报情况。”   “十一号车全体到达。”   “七号车全体到达。”   “十三号车全体到达。”   ……   所有车的人都成功到达了第一个休息点,领队士兵用探测仪探测前方,发现在四百米外的距离处,有第二个露在水面上的可休息点。   “休息十分钟后继续出发,目标在四百米外。”   雨更加大了,阳台根本挡不住雨水,隔着薄薄的隔温服,封琛觉得身上传来阵阵凉意。他四肢摊平地躺在地上,突然想起了颜布布,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地下安置点,出入地面的升降机旁,颜布布正站在那里,手里抱着比努努。   每当降下来一架升降机,他眼睛就会亮起光,希冀的视线从那些走下升降机的人脸上一一扫过。当发现其中没有他等待的人时,那两簇亮光又会黯淡下去。   走下升降机的人全都是湿漉漉的,神情严肃而疲惫,颜布布始终等不到封琛,便跟在其中一人的身后追,嘴里焦急地问:“叔叔,外面是在下雨吗?那些去仓库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颜布布经常听饭堂的人议论种植园,也开始惦记那些土豆,今早封琛去地面做工时,他还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让封琛记得看下土豆长多大了。封琛当时说他今天不是去种植园,而是去仓库,于是颜布布便记住了。   那人看了眼颜布布,说:“外面下大雨,正在涨洪水,仓库的人应该晚点才会回来。”   “涨洪水啊……”颜布布站在了原地,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   他知道洪水,在电视新闻里看过,滋亚城涨洪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些来不及撤退的人就挂在树枝上或者站在房顶,被直升机一个个带走。   可现在外面有直升机吗?哥哥是不是被困在洪水里了?那他如果挂在树枝上的话,会有直升机去带走他吗?   一队士兵下了升降机,步履匆忙地往军部大楼走去。颜布布看看升降机,又看看他们的背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他想去听听,西联军会不会有直升机出去救哥哥。   军部大楼上下都一片忙乱,有人在通道里急急奔走,有人大声呼喝,没人注意到这一小队士兵最末的颜布布,让他就这样跟在后面进了楼,上了二层。   二层有间房开着,里面传来大声谈话,他走进屋内,发现这是间套房,谈话的人在隔壁套间里。   “于上校,种植园已经被淹没,那些粮食都来不及抢收,所幸人员都已经回来了。”   “南城的那些人呢?”   “也都回来了。”   “鸿运仓库那边呢?”   回答的人顿了下:“鸿运仓库那边的人已经失去了联络。”   鸿运仓库,是哥哥去的那个仓库吗?应该就是那个吧。   颜布布仓皇地站着,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抓住比努努。   于上校沉默片刻后道:“向林少将汇报了现在的情况吗?”   “汇报了。”   “林少将怎么说?”   回答的人道:“林少将说交给你处理,现在应该严密监控安置点大门的情况,不管外面的人有没有回来,水位一旦超过警戒线,马上关闭大门。”   屋内又是一阵静默,于上校道:“我去大门口看看,你在这儿替我给其他人安排任务。”   “遵命。”   听到有脚步声出来,颜布布反应到自己不该站在这里,连忙蹲在了沙发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   一名年轻军官大步走出里间,他年约二十七八岁,身形修长,长相俊朗,刚走到里间房门口,脚步就顿了顿,眼风飘向屋左侧的沙发。   颜布布怕被他发现,赶紧将头缩了回去,不敢再往外面看。   于上校只站了半秒,脚步声继续响起,停在了套房门口。   “叫上你们小队,跟我去安置点大门。”颜布布听到他在命令其他人。   “是。”   等脚步声离开,颜布布连忙钻出沙发背,出了门。   于上校就走在前方十几米远,颜布布小跑着追了上去,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   于上校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其他迎面来的人倒是看见了颜布布,但以为他是被于上校带着的,虽然略微诧异,却也没有做声,于是颜布布便畅通无阻地出了军部大楼。 第40章   颜布布跟在于上校和士兵身后,到了主升降机附近,等他们去往地面后,便乘坐下一趟升降机跟了上去。   自从上次他在通道等封琛,结果封琛勃然大怒后,他就没有再去过地面。现在扶着微微摇晃的铁栏,他心里有些忐忑,但总归担心封琛的念头占了上风,将那点不安又压了下去。   发怒就发怒吧,大不了到时候就哭闹打滚,躺在地上不动,抱着床腿不松手,反正是别想将他赶走的。   胡思乱想中,升降机到顶停了下来,颜布布迈出升降机,顺着通道向前走去。   这次他没有感觉到酷热,气温很正常,但听到了大门方向传来的哗哗雨声,在通道里几经回荡后,声音更加响亮。   大门敞开着,露出了宽阔的地下安置点入口,刚才遇见的那队士兵和于上校,正站在入口处往外望。   雪亮的灯光穿透厚重雨幕,颜布布走得更近些,可以看见入口下方的地面已经淹了水,昏黄一片。入口台阶被淹没了一半,还剩下两米多高的距离。   于上校用探照灯看着远方,身旁的士兵碰了碰他:“于上校,你带的那个小孩儿也跟上来了。”   于上校慢慢转身,看着颜布布:“小卷毛,你怎么还跟到这儿来了?”   颜布布心里紧张,声音很小地回道:“我是樊仁晶,来这里等哥哥。”   “什么?”于上校只看见了他嘴唇在翕动。   颜布布提高了音量:“我叫樊仁晶,繁复漂亮的晶石,在这里等哥哥。”   “等哥哥,你哥哥在哪儿?”   “他在仓库。”   于上校听到这句话,打量颜布布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身旁士兵低声问:“于上校,要将他赶下去吗?”   颜布布紧紧抿着唇,入口外的雨水刮进来,已经将他额头上的几缕头发濡湿。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于上校。   “算了,就让他站在那儿等吧。”于上校转回头,继续注视着水面。   “是。”   此刻,露出水面的二楼阳台上,一串串的人跳下了水,向着下一个目标点游去。   紧挨着封琛的这个人动作很大,两条粗壮的腿像是鲸鱼尾,一路拍起漫天水花,将他的透明面罩糊得看不清。好在大家都连在一根绳上,自然有领队的人,就算看不清也没关系。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点在四百米外,这段距离不算远,只要到了那儿,休息片刻后便可以直接游向八百米外的地下安置点入口。   经过第一轮的尝试,所有人都觉得这方法可行,信心满满地游向探测仪上显示的建筑物。可到达那儿后,才发现那是一座教堂,露在水面的部分只有房顶的半截圆形尖锥,根本没法落脚休息。   “操,没办法休息。”有人失望地骂道。   领队士兵看着手里的探测仪,气喘吁吁地大喊:“只剩八百米,直接游向安置点入口,都加把劲儿,直接游到入口去。”   风雨交加,水流湍急,又是逆流,别说再游八百米,好多人能游到这儿就已经尽了全力。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一边咒骂这鬼老天,一边继续划动手臂往前游。   封琛从头到尾没有吭声,也注意保持着体力,他旁边那人鲸鱼摆尾摆了这么久,累得像头老牛般呼哧呼哧地大喘气,听说不能歇息要继续游八百米,气得自暴自弃地大声嚷嚷,说他不游了,沉下去算了。   混乱中,领队士兵说:“现在保持体力最重要,每队除了领队,其他人全部用仰泳姿势,不要正对着逆水方向,用S型路线蹬水前进。”   封琛翻过身,仰躺在水面,因为隔热面罩已经除掉,雨点打得睁不开眼,只能根据绳索的拉动判断方向。   茫茫大雨中,所有人都艰难地向着安置点方向前进。   安置点入口处,颜布布已经站在了最前方。他全身都被淋湿,不断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虽然重重帘幕隔绝了视线,也睁大眼睛看着远方,努力想看得更清楚。   雨势丝毫不见缓和,台阶下的水继续往上涨着,已经距离入口只有一米。   于上校沉默地和颜布布并排站着,一名士兵低声询问:“于上校,水越淹越高了,现在要关门吗?”   于上校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那名士兵立即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再等等吧。”于上校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说给士兵,还是说给旁边的颜布布。   封琛在水面浮浮沉沉,保持着呼吸和心跳平稳,蹬着双腿往前。每一次沉入水里,世界便变得无比安静,但下一刻浮出水面时,风声、雨声、其他人的喊声,加倍的喧嚣便铺天盖地而来。   领队士兵看着探测仪,高声喊道:“都加把劲儿,还有四百米就到了。”   “明白。”   “哎呀,我腿抽筋了。”   “怕个屁,绳子把你拖着的。”   “你他妈往左去点好不?好几次都踹到我头了。”   ……   眼见就要到达安置点,这些人虽然嘴里在骂骂咧咧,但听得出语气里也带上了轻松。封琛心里也崩得不再那么紧,正想翻过身划水冲刺,就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救命……”   他转头往那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接着又是一声:“救命……”   其他人也听见了,纷纷出声询问:“怎么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我也听见了,是哪一队?是哪辆车上的人?说话!”   右边有人惊恐地高声道:“好像是五号车上的人,他们刚才一直在我们身边游,几个人突然不见了。我看到有人冒了下头,喊了声救命,就又沉了下去。”   “快快快,到水里去找找。”   离五号车那队最近的是四号车上的几人,个个水性都不错,立即便一个猛子扎下了水。   其他离得较远的队伍都暂时没动,只仰躺在水面,焦灼却安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后,水面上浮出来几个脑袋,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没见了,水底太黑,也看不了太远,找不着。”   领队士兵知道目前这种情况下不能多停留,而且大家体力消耗都很大,再找下去还会拖累其他人,便果断命令:“先不找了,继续往前游。”   所有人又朝着安置点的方向游,没有人再说话,都沉默且安静,粗重的喘息被淹没在浩浩风雨里。   水温冰凉,封琛的体温也在急速下降,他仰躺在水面,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在心里思忖。   大家都是用绳子系在一起的,就算其中某个人游不动了,或者绳子被什么东西挂住,也不会全部都沉下水,总有停留在水面大声呼救的时间。但五号车上的人一起溺水,只呼救了短短两声,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明显不合常理。   莫非……莫非这水下有其他东西?   封琛想到这儿,心中一凛,侧头看向水面。额顶灯将面前一团水域照亮,但水质昏黄,根本看不清水下的情况。他正要收回视线,却看见左边十来米处出现一道破开的水流,有什么东西正向他飞速游来。   那东西速度飞快,转瞬间,他的左脚就被什么东西给牢牢钳制住,下一秒,人就被拖进了水中。   封琛被拖着在水底急速穿行,脑中有着片刻的空白,直到呛了几口水才反应过来,屏住呼吸抬头看前方。   水浪翻涌,身前急速游动的黑影摆动着尾鳍,看上去是条半人大的鱼,正将他的左脚咬在嘴里,往漆黑的水深处游去。   他拽了拽左脚,那鱼将他脚咬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但脚上只有压迫感,却没有疼痛,这鱼的牙齿应该并不锋利。   腰上也传来一股拖拽的大力,他侧头去看,看见那串‘葫芦’也被他腰上的绳子拖下了水,一连串紧跟在他身后。   “咕噜……”挨着他的那人惊恐地瞪大了眼,嘴边冒出一串泡泡。   封琛来不及去想这条鱼要将他们拖到哪儿去,只拼命扯动左脚,想从鱼嘴里扯出来。但怎么挣扎也没用,便用右脚狠狠地去踹鱼头。   水里本就使不上劲,何况还是这被拖着,封琛踹了几下没有挣出左脚,那憋在肺里的一口气也快被耗光,胸口闷闷地胀痛着。   他再次去看其他人,发现紧挨着他的那位已经翻了白眼,昏厥了过去,剩下几人也不好过,拼命扑腾着手脚往上浮。   但那鱼的力气奇大,几个人都对抗不了,一起被往前方拖着。   领队士兵在绳子最末端,正在解自己腰上那绳疙瘩,但系得太紧,绳结又浸透了水,怎么也没办法解开。枪支和军刀太重,下水时就已经扔了,现在他除了脖子上挂着的对讲机,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   他一边拉拽绳索,一边去看前方,正好对上封琛转头的目光。   封琛对他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耽搁地从腰后拔出那把断刃匕首,在领队士兵惊愕的视线里,割向了腰间绳索。   那把匕首就算断刃,却依旧很锋利,绳索瞬间从中断裂。   领队士兵只觉得身体一轻,那股拖拽的力消失。他赶紧拨动双脚,带着几人冲向水面,余光里却瞥见那名叫做秦深的半大少年,被那条大鱼拖向了黑暗的深水里。   等到冲出水面,几人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将那名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拍醒。   领队士兵转头看了眼后方,视野里只有黑茫茫一片。   他清楚那名少年已经没法救了,便沙哑着嗓子大喊一声:“所有人,速度游回去!”   地下安置点入口,颜布布始终盯着前方,除了偶尔抬手擦一下眼睛,其他时间就像座一动不动的雕塑。雨水太大,顺着他卷曲的额发淌下,来不及擦去的就滑落进眼底,将他眼睛蛰得通红。   身旁的于上校一言不发,始终看着脚下,看着那条水线一点点涨高,淹没过一级又一级台阶。   只剩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终于沉声开口:“刘成。”   “在。”   “准备关上大门,开启应急封闭模式。”   “遵命。”   一直没动的颜布布,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颤,倏地转头看向那名叫做刘成的士兵,看他走向门左侧,打开墙壁上的机箱,露出了一排按键。   “不要关门,不要关门,我哥哥还没回来。”颜布布大喊着冲了过去,搂住刘成的腿往旁边推,“不要关门,我哥哥还没回来。”   刘成没留神,被他推得往旁挪了两步,嘴里呵斥道:“小孩儿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   “不行,你不准关门,不准关门。”颜布布继续推他,挡在他身前,不准他靠近机箱。   刘成正要将颜布布拎到一旁,就听门口的士兵发出惊呼:“快看,看水里好像有人。”   所有人都朝着水面看去,颜布布也惊喜地扭过头,看见被探照灯照亮的光晕边缘处,有几个脑袋在水里浮浮沉沉,正向着这边游来。   “快,救人。”不待于上校命令出口,已经有好几名士兵扑通跳下水,向那些人飞快游去。   颜布布见刘成离开了机箱,便也冲到了门口,翘首对着外面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远方,两手紧握成拳,紧张得身体都在发抖。   最前面的几个人很快就被救上来,面色煞白地躺在地上,腰间都系着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颜布布没有在他们中看到封琛,便继续朝外张望,焦灼地等待着。   越来越多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都是几个人一群浮在水面上,士兵们不断跳下水,将那些已经精疲力尽的人推上岸。   入口通道里很快挤满了人,有几个在侧着头吐水,大部分人都脱力地躺着没动,只有少数恢复快的已经坐起身,解开了腰间的绳索。   颜布布一直站在门口最前方,每当士兵将水里的人往上推,他都伸手去拉,目光在那些面孔上找寻。   当最后几名湿漉漉的人被拖进来时,颜布布去瞧他们身后,水面上空空荡荡,已经瞧不见其他身影。   “你看见我哥哥了吗?叔叔,你看见我哥哥了吗?”   颜布布的眼睛里蓄满了一汪水,却转动着没有掉落,只满含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哥哥是谁?”其中一名身着士兵服的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沙哑着嗓音问颜布布。   颜布布:“我哥哥是秦深。”   士兵抹水的动作一顿,喘着气看向面前的小孩,却没有做声。   “叔叔,你认识我哥哥对吧?他在哪儿?是不是还在后面?”颜布布凑到他面前连声追问。   士兵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声音不太自然:“应该还在后面吧……”   颜布布闻言松了口气,又重新看向水面,于上校却已经明白一切,轻咳一声后,低声吩咐身旁的刘成:“可以关门了。”   “是。”   颜布布换了个角度,这样可以看得更远。调整姿势时,视线余光瞥到那名关门的士兵又走向了墙边机箱,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死死地盯着他动作。   刘成拉开机箱盖,手指刚刚搭上那枚红色按键,一道小小的人影便冲了过来,像颗炮弹般一头撞在他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他竟被撞退了好几步。   颜布布伸开两臂,用后背挡住机箱,一边警惕地看着众人,一边嘶声尖叫:“不准你们关门!不准关门!再等等,再等一下,我哥哥还没回来啊!”   。   因为缺氧,封琛肺部涨得像是要裂开,耳朵里也出现嗡嗡的杂音。他不知道这条鱼要将自己拖去哪里,只知道得尽快将脚从它嘴里挣脱,浮到水面上去。   他握着匕首,想曲起身体去刺那条鱼,但前进的速度太快,身边水流太急,压迫得他连曲身这个动作都难以办到。   没有雨幕的遮挡,额顶灯在水中反而照得更远,他可以看到那条庞大的鱼身,正奋力摆动鱼尾游向前,也能看到就在前面不到百米的地方,那块水域的颜色明显变深,像是一条黑色的长带。   糟糕!   封琛明白,那里定然是一条地震时形成的裂缝。   眼下情景容不下他思索对策,大鱼已经如同箭矢般冲向裂缝,拖着他向下,扎向了裂缝深处。   这里的水温骤然降低,封琛瞬间被冰凉包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点。   不行,不行,得赶紧挣脱,不能往下沉,得赶紧想办法。   好在大鱼已经缓下速度,不再是那般横冲直撞,而是匀速向下游。封琛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直到嘴里尝到了腥咸的铁腥味,再猛地蜷起身体往前,伸长左手,手指抠住了鱼头上的眼睛。   固定住身体,他便扬起右手,匕首对着大鱼狠狠刺下。   他这下用尽全力,整个刀身都没入了鱼背。   接着再拔.出,刺下,拔.出,刺下……   鲜血喷涌而出,将身边的水流都染红,大鱼吃痛地摇晃着身体,却依旧不松嘴,拖着封琛往裂缝的更深处游,像是知道他就快要被溺毙。   封琛的确也快不行了,因为缺氧,他脑子一片空茫,眼前是闪烁扭曲的画面,耳边是鼓噪的水声,血液奔涌得如同澎湃的潮汐,剧烈地冲击着血管。   但他仅凭一丝残存的清醒,一次次机械地举起手臂,再一次次刺向大鱼。   大鱼的动作减缓,停下了继续往下游,鱼尾抽搐几下后,嘴也慢慢松开,毫无生气地向着裂缝深处沉落。   封琛的脚终于脱离钳制,但他意识也开始涣散,手足无力地飘在水中,双眼半睁地看着上方。   一些画面犹如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闪过,父亲的叮嘱,母亲的温柔眼眸,还有颜布布扬起糊满泥巴的脸,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对他举起一条挣扎不休的蚯蚓:“少爷,送给你……”   颜布布……   “哥哥,哥哥,哥哥……”   颜布布的声音不断进入他耳里,时而娇憨,时而委屈,却都带着浓浓的依赖。   封琛越来越迟钝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死了,颜布布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   这个念头犹如一道白光劈中了他,让他瞬间又恢复了一些神志,尽管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那搭在水中的手指也轻轻动了动。   朦胧视线中,他仿佛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矫健有力的身姿,琥珀一样的澄黄色眼睛,长长的鬃毛在水中柔软地飘散。   正是那只他见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黑狮。 第41章   黑狮在静谧幽深的水中舒展着身体,再钻到封琛身下,四爪一蹬,托着半昏迷的他稳稳冲向水面。   破开水面的瞬间,安静的世界恢复喧嚣,狂风巨浪迎头扑来,打在封琛脸上,让他陡然睁大了眼睛。   每颗肺泡都贪婪地张开,吸取着带着铁腥味的新鲜空气。他趴在黑狮背上,撕心裂肺地咳嗽,吐水,又大口大口吸着气,喉咙里发出类似风箱抽动的呼哧声。   黑狮和他心意相通,不待他下令,便掉头迎着风雨,向着地下安置点的方向游去。   安置点入口已经被淹到了最后几级台阶,但颜布布却死守着那个有着关门按键的机箱,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犹如一头发狂的小兽,赤红着眼,举着块不知道从那儿捡到的石头,摆出副拼命的架势,尖声哭叫着,谁要靠近就对着谁撕咬。   “我哥哥还没回来,不准关门,不准关门!不准关门!再等等,再等等,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儿,哪怕是拼命,其他人也可以将他拎走。但谁都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绝望,都看到了他眼底的痛苦和哀求。   这场地震,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都经历过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面前的小孩儿只是想救下他唯一的亲人,听着他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就算是铁打的心肠也软化了几分。   有人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红着眼睛转过头拭泪,也有人很想立即关门,却也不好自己上前扯走颜布布,于是都沉默着面面相觑。   那名本和封琛绑在一起的领队士兵,心下更是恻然。毕竟若不是封琛割掉那根绳索,他们这队人都回不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要上来拉走颜布布,嘴里呵斥道:“你哥哥已经回不来了,你就不想想咱们安置点的其他人?为了你哥哥,就不顾别人的性命?”   “再等一下下,再等一下下,他马上就会回来。”   颜布布一边哭嚎一边挥舞着石头不让他靠近,汗水和着眼泪从脸庞不停滚落,死死护住身后的机箱。   那人猛地上前,捏住颜布布手腕,只一用劲,颜布布手上的石头就掉落下去,再拎起他胳膊往旁边提,嘴里吩咐其他人:“快,快去关门。”   看见有人走向机箱,颜布布拼命挣扎,像一条被抛在岸上快要濒死的鱼,一下下扑腾着身体。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却依旧在叫喊:“别关门,再等等……”   “你这小孩再瞎胡闹,就把你扔出去。”抓住颜布布的人凶狠地出口威胁。   颜布布挣脱不开抓着自己的手,眼睁睁地瞧着机箱旁的人在辨认那些按键,只绝望地嘶声喊道:“那就把我也扔出去吧,把我也扔出去吧,让我出去吧,我去找他……”   和封琛一辆车的那名领队士兵,起身走到于上校身旁,喉头微微发紧地道:“于上校,还没回来那个,也是个孩子……”   拎着颜布布的人继续怒喝:“你这小孩考虑过别人吗?我们地下安置点这么多人,难道就为了你哥哥——”   “等等,先别关门。”一片喧闹中,沉默不语的于上校突然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向了于上校,关门的人手指也停在了按键上。   于上校看向拎着颜布布的人:“你对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们可以衡量孰轻孰重,但小孩的心里只装得下他哥哥。和他哥哥相比,别说地下安置点,全世界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那……”身旁的士兵突然搞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呐呐地问道。   “将后面那些水泥袋搬来,再垒上半米。”于上校大声喝令。   “是。”   士兵们飞快向后跑,去搬运堆放在通道里的水泥袋,再一袋袋堆在入口台阶上,将已经漫过地面的洪水挡住。那些原本还站着没动的人也反应过来,跟着冲过去帮忙,将水泥袋往门口扛。   站在机箱旁的人左右看看,果断离开机箱,加入了搬运水泥袋的队伍,还抓住颜布布的人却没放手,嘴里抱怨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还要不要命了?”   颜布布见到眼前这一切,停下了哭喊。他怔怔地呆了片刻,发现他们在做什么后,灰暗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光彩。   趁着身后的人没留神,他倏地从那人手里挣脱,也冲到后面去搬水泥袋。可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搬不动,就去帮别人抬一只水泥袋的角。   “小卷毛,你过来。”于上校站在门口喊颜布布。   颜布布知道这个人管着关门的事,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立马跑了过去。   于上校侧身让过一名往地上扔水泥袋的士兵,沉声对颜布布道:“再给你一点时间,如果水快要淹过这些水泥袋,你哥哥还没回来,那时候不管怎么样都要关门。”   “他一定会回来。”颜布布还在抽噎,语气却非常笃定,“他知道我在等他,他一定会回来!”   他转头看向黑茫茫的水面,用手拢到嘴边,嘶哑着声音对着远方大喊:“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稚嫩的声音穿透浓浓黑暗和重重雨幕,遥遥飘向远方。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突然手指着前面,震惊地大叫:“看,那是什么?”   周围的人都循声望去,只见探照灯能照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向着这边破水而来。   “看上去像是个人,但是人能露在水面吗?速度还那么快?”有人喃喃地道。   “对啊,别是什么变异种吧?”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士兵们纷纷摸出腰间的枪,对准了那在水面上快速移动的物体。   颜布布停下呼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儿,嘴唇抿得紧紧的,呼吸似乎都已经停住。在那物体越来越靠近,终于可以辨清大概形貌时,他浑身一震,眼睛闪出熠熠光彩,刹那间亮得如同天上的繁星。   “那是我哥哥!看见了吗?那是我哥哥!”   他手指前方,泪如泉涌,既骄傲又激动地高声哭喊:“他回来了!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那是我哥哥!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封琛骑在黑狮身上,像把利刃般破开重重雨幕,黑狮在水中依旧矫健,犹如游鱼般乘风破浪,飞快地冲向安置点入口。   安置点灯火敞亮,是这漆黑雨夜里唯一的光明,封琛却只看到了一排水泥袋后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不断跳起来,对他挥舞着手臂。   封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抬起右臂挥了挥。   距离越来越近,封琛知道别人看不见他骑着的黑狮,但就这样冲到他们面前,也许会引起别人怀疑。何况他能看到林少将的兀鹫,阿戴的蛇,说不准也有人能看见他的黑狮。   想到这儿,他心念一动,黑狮果然就从身下消失,他也跟着坠入水里,划动双臂向安置点游去。   入口处跳下几名士兵,游到封琛身旁,再托着他的双臂返回。   暴雨如注,大门口的那排水泥袋已经被淹了一半,水平面已经高过安置点半米高,士兵们将封琛推到水泥袋外,里面的人再七手八脚将他拖了进去。   “关门!”   于上校一声令下,那两扇厚重的亚力克金属大门轰然关闭,合拢得严丝密缝,将所有的风雨都隔阻在了外面。   “哥哥。”颜布布一头扑到封琛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哽咽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封琛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软,便抬手摸了下他湿漉漉的头发,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颜布布猛地退后半步,伸出手在他身上打了两下,又嚎啕着:“你太让我生气了,我很生气。”   “对不起。”   “这次我,我真的不想原谅你,不想……呜呜……”   “对不起……”   颜布布又重新扑到封琛怀里:“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好的,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旁边有人忍不住问:“你刚才是怎么回来的?简直就是在水上飘。”   “是啊,你是不是骑了什么东西?”另外的人也好奇。   那名开始和封琛系在一条绳上的领队士兵也拍了拍他的肩:“小子,有本事,我看见那条大鱼拖着你往深水去,还以为你很难回来了。”   封琛就着这话接下去:“那条鱼把我拖走后,我和它在水里搏斗了一阵子,它被打服了,我就骑着它回来了。”   领队士兵:“……”   其他人震惊地问:“大鱼?什么大鱼?”   “足足有鲨鱼那么大,但不是鲨鱼,看样子倒像是一条大鲶鱼。”   封琛看向说话的人,正是那名一直挨着他,两腿拍水拍得像条鲸鱼的人,此时正眉飞色舞地对其他人比划:“这么大一条鱼,先是六号车上的人正在水里游着,突然就没了,接着我们就被拖下了水。哎呀那叫一个凶险,我都以为我死定了……”   颜布布侧头听着,这才知道封琛原来差点被大鱼拖走,不由抽了口冷气,伸手将他胳膊捏了两下,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   封琛察觉到他的不安,便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没事,我好好的回来了。”   于上校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封琛,在更多的人围上去时,他一声喝令打断了那些七嘴八舌的询问。   “所有人离开门口,回蜂巢。”   士兵们立即小跑去了升降机,其他人也收住话头跟了上去。   封琛牵着颜布布走在最后,颜布布却停住脚,对他伸出双手:“抱。”   封琛依言蹲下身,将颜布布抱起了起来。   颜布布便搂住封琛的脖子,依恋地将脸埋在他颈窝里。   旁边有人看着他俩,突然感叹道:“你知道吗?刚才是你弟弟死挡着大门不让别人关,要不是他,你就回不来了。”   封琛怔了下,目光扫过那排水泥袋,声音很轻地回了句:“我知道。”   两人浑身都湿淋淋的,回到蜂巢后便先去洗了个热水澡。   热气氤氲的隔间里,颜布布顶着满头泡沫闭着眼,嘴里哼着歌,嗓子还带着些哑。   封琛认真搓揉着他的脑袋,又将他拉到热水下冲。   “别睁眼,别用手去搓眼睛。”封琛拨开颜布布的手。   颜布布一边啐水一边惨叫:“水流进我嘴巴里了。”   “你别唱歌,把嘴闭上不就行了?”封琛斥道。   待到颜布布闭上嘴,封琛又问道:“刚才哭了多久?声音都变成这样了。”   “好像也没哭多久,就是……咕噜……”   “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   冲完头,封琛又挤了一团沐浴露,开始给颜布布洗澡,颜布布用手指玩着泡泡,突然开口喊了声哥哥。   “嗯。”封琛用帕子搓着颜布布的背,嘴里应了声。   颜布布说:“如果你今天回不来,大门要关了,我也会出去找你的。”   封琛手下一顿:“你去哪儿找我?”   颜布布将那团泡泡在两手心倒来倒去:“不知道去哪儿找,反正要出去。”   封琛声音严厉起来:“淹不死你。”   “你不也没淹死吗?还有大鱼送你回来。”颜布布小声嘟囔。   封琛将他胳膊一扯,颜布布踉跄一步后开始大叫:“水冲到我眼睛了。”   封琛抬手关掉喷头,动作有些粗暴地将颜布布转了个面,让他朝向自己。   “颜布布我告诉你,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必须要听那些军官的话,不准单独一个人找我,不准离开地下安置点。还记得上次你一个人去通道口的事吗?我不会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封琛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严厉,带着燃烧的蓬勃怒气,颜布布没有反应过来,微微张着嘴,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他。   “听清楚了吗?如果再遇到今天这种事,你要出安置点去找我,那你离我远点,我不会再让你跟着我。”封琛一字一句地重申。   颜布布这次终于明白了,他小小的胸脯开始起伏,嘴里呼呼喘着粗气,两只拳头紧攥在身侧,眼底闪过一抹受伤。   “不跟就不跟,你不想要我,我还不想要你。”他突然扯着脖子大喊,声音在澡堂里回荡:“不要我算了,老说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你。”   封琛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又是气又有些心疼:“好好说话,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你说过不会再说赶走我的话了,你那次就说永远不会再赶我走,你撒谎,你撒谎,你是撒谎精,你是说话不算话的万咕噜,我现在就走。”   颜布布声音小了些,说完这通后也没有离开,只转身背朝着封琛。他梗着细小的脖子,看似倔强,但紧绷的脊背却暴露了此刻的脆弱和紧张。   封琛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神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拿起帕子去搓颜布布背,被他一扭身躲开。   封琛再伸手去搓,颜布布再躲。   “还耍脾气了。”封琛啧了声,左手抓住颜布布胳膊固定住,右手去搓他背。   颜布布动作很小地扭了下,没有甩开他的手,就站着没动了。   封琛认真搓着他的背,片刻后突然低声道:“我错了,我答应过你不再说那些话,结果出尔反尔,是我的错。”   “哼!”颜布布冷笑,带着浓重的鼻音。   “还学会冷笑了?从哪儿学的?”   “你那儿。”颜布布语气硬邦邦的。   封琛叹了口气:“你别生气了,我是说话不算话的坏咕噜,是撒谎精。”   颜布布:“万咕噜。”   “什么?”   “不是坏咕噜,是万咕噜。”   “嗯,我是说话不算话的万咕噜,是撒谎精,是我的不对。”   “你刚才凶我。”   封琛说:“那你不也冲着我大吼大叫了?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颜布布没有做声,封琛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你今天吓到了,我不该凶你。”   颜布布没有做声,从封琛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隔间壁瓷砖上的倒影。   上面映出的颜布布慢慢抿起了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原本封琛说这些话还有些难以启齿,但看见瓷砖上那张笑脸后,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他俯下身,在颜布布耳边小声道:“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如果你不要我,我会非常难过的。”   颜布布的倒影笑容更深,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封琛伸手拧开喷头,让热水重新哗哗淌出,再将颜布布拉到喷头下,一边冲他身上的泡沫,一边认真解释:“我刚才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今晚那种情况,我本来是可以回来的,但是回来后却发现你去找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只得又出去找你。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吗?”   封琛语气柔和地和他解释,颜布布心头刚才的那点委屈,立即就被扫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听话,就在安置点等着你的,绝对不冲出去。”他小声说道。   “嗯。”封琛沉默几秒后,说:“其实我今天也被吓到了……不过还好……”   颜布布将脸上的水抹掉,仰头看着封琛。   封琛没再说什么,关掉喷头,用毛巾将颜布布全身擦干,再给他换上干净衣服,推出了隔间。   “你就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洗完出来。”   两人如果一起洗澡,他要等颜布布出了隔间后,才会将自己身上脱光开始洗澡。   封琛正仰头冲着水,就听站在外面的颜布布突然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封琛怔了下,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嗯了一声。 第42章   两人洗完澡便去吃饭,因为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饭堂里没有什么人,大师傅让他们进了厨房里面坐着吃,自己则坐在旁边,一边看他们吃饭一边感叹:“吃吧吃吧,多吃点,这大水淹城,接下来的日子,肯定要勒紧裤腰带喽。”   晚上睡觉时,颜布布紧紧搂着封琛胳膊,不停地小声絮絮,问那条大鱼是什么样子,他是怎么能骑着回来的。   也许是在水中呆的时间太长,也许是体力消耗太大,封琛有些提不起精神,只闭着眼睛敷衍两句。最后假装睡着了,才让颜布布闭上了嘴。   颜布布将脸蛋在封琛肩头蹭了蹭,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很快便鼻息均匀,沉入了梦乡。   ……   迷迷糊糊中,封琛又来了那片熟悉的雪原,看到了那个伫立在风雪中的大茧。   茧身已经裂开,碎片脱落在四周,黑狮不出意外地蜷缩在茧里,紧紧抱着爪子,将庞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封琛按捺住心跳,小心翼翼地揭开最顶上的碎片,和黑狮半睁半阖的眼睛对上。   不用任何交流,他也能感应到黑狮的所有状况,知道黑狮正在努力突破,在进行彻底成长的最后一步。   也许就是今晚,也许明天,黑狮便会挣脱所有束缚,破茧而出。   ……   颜布布梦见自己抱了个火炉,烧得他全身都在发烫,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想离火炉远点,却扑通一声摔下了床。   床不是太高,却也将他摔痛了,就躺着没有动,闭着眼睛抽搭了两下,喊了声哥哥。   没有得到封琛的回应,他在地上躺了会儿后,也只得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揉揉被摔疼的胳膊肘,坐到了床边。   封琛的半边身体就挨着他后背,相接触的那块皮肤很热,就像他刚才梦见的火炉。   “哥哥,你怎么了?”他推了推封琛,触手一片滚烫。   封琛躺着一动不动,颜布布在黑暗中摸到他的额头,不用将自己额头贴上去,也能感觉到他在发烧。   颜布布的瞌睡瞬间飞走,这下彻底清醒了。   他很清楚发烧在蜂巢意味着什么,士兵们天天测量体温,有人稍微不对劲,就会关进医疗点那栋光秃秃的楼。有人过几天便能出来,但更多的人是关进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颜布布去开了灯,房间内变得明亮。他看见封琛紧闭着眼躺在床上,脸颊一片潮红,嘴唇干裂得起了壳。   “你生病了吗?你在发烧。”蜂巢很安静,颜布布怕声音被别人听见,凑到封琛耳边低声问。   封琛没有任何反应,已经陷入了沉沉昏睡,颜布布又盯着他看了片刻,飞快地滑下床,去柜子里翻出了那两瓶药。   “大长条一颗,大黄一颗——不,大黄两颗。”   数好药,他跑回床边,努力撑起封琛的上半身,让他半靠在床头,再端来水和药,掰开他的嘴,将药片塞了进去。   “喝点水,喝点水把药冲到肚子里。”饭盒里的凉开水顺着封琛嘴角往下淌,颜布布用帕子耐心地擦干水渍,再继续喂,“你要听话,把水吞下去,会带着药片一起下去的,乖啊,喝了药就不发烧了。”   封琛无意识吞咽,将药片吞了下去,颜布布这才扶他继续平躺着,自己就坐在他身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颜布布不时去摸封琛额头,只觉得他像是一块放进炉子里的炭,不但没有退烧,反而已经快燃烧起火苗来。   “吃了药都没有用,怎么办……”颜布布无措地喃喃,目光在屋内逡巡,落在墙角的盆子上。   安置点实行宵禁,晚上十一点后所有人都必须回房,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整幢蜂巢大楼都静悄悄的,只有从上而下的探照灯不停晃动,照亮那些阴暗的角落。   当那团惨白刺眼的光束从65层移开后,其中一扇房门被拉开,一个小小的人影闪了出来。   颜布布端着盆,急急忙忙走向水房。他准备去打一盆冷水回来,给封琛擦擦身体冰一下,没准早上士兵来查体温时,就查不出来他在发烧。   通道的灯很暗,颜布布匆匆经过那些紧闭的房门,偶尔还能听到从屋里传出来的鼾声。   到了水房,他拧动水龙头,突然喷出来的水柱打在盆底,那动静吓得他浑身一抖。赶紧又将龙头拧小,只让一小股水缓缓淌下来。   端整盆水太吃力,也怕动静太大,他只端了半盆水,小心翼翼地出了水房。   “前面的是谁?停下。”一束手电筒光从后面照来,伴着一道不轻不重的喝声。   颜布布当即吓得浑身一抖,水盆都差点脱手,再僵硬地转过身体,对上了两名士兵惊讶的脸。   “你这小孩儿半夜三更的在外面干什么?你家大人呢?”   颜布布像是吓傻了般,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们,直到士兵再次追问,才哼哼哧哧憋出句话:“我,我,我好像尿床了。”   “什么?”   这个理由一出口,颜布布剩下的话就通顺多了:“我尿床了,想打点水回去擦擦床。”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声音缓和下来:“就算尿床也不能出屋子,是背着大人偷偷出来的吗?”   颜布布点了下头。   “快回去,别在外面晃悠,以前蜂巢到了夜里没人管,就经常出事打架,现在十一点以后就不准出屋门了,知道吗?”   颜布布没有做声。   “快点回屋,下不为例。”   颜布布赶紧端着半盆水往前走,回了自己房间。   封琛依旧在昏睡中,有些烦躁地紧拧着眉头,胸脯急促起伏,脸上是不正常的红。颜布布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还是那么高,不由担心人会真的着火般烧起来了,便将他衣服撩起来,开始用冷水帕子擦身体。   冷帕子擦过封琛皮肤,让他的高热褪去了那么一点点。颜布布大受鼓舞,动手将他剥了个精光,从头到脚细细地擦了一遍。   封琛呼吸平稳了些,似乎没有那么烦躁了,颜布布气喘吁吁地停下手,看着他昏睡中的脸庞。   片刻后,他慢慢俯下身,侧着脸贴在封琛的胸膛上。   “哥哥,我会藏着你,不让他们把你带走关起来,我怕永远也见不着你了……我们就在这屋子里不出去,你要是变成那种想咬人的怪物,那就咬我吧。”   一行泪水从颜布布眼角滑下,落在封琛光裸的胸膛上,在凹陷处汇聚成小小的一汪。   颜布布依旧侧躺着,只用手指将那一小摊水渍抹去。片刻后,用低得难以听清的声音继续道:“到时候你咬我的手指甲和头发丝好不好?咬其他地方的话太疼了……”   颜布布就那么贴着封琛躺着,直到感觉脸下的皮肤又在升温,这才爬起来,继续去拧冷帕子给他擦身体。   那半盆水渐渐就不再冰凉,颜布布只得又去打水。好在他注意了巡逻的士兵,后半夜打了好几次水也没有被人发现。   颜布布就这样反复给封琛擦着身体,确保他皮肤摸起来不再烫手。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些开门关门声陆续响起,有人一边刷牙一边往水房走,通道里又放起了熟悉的健身音乐,那些老头老太在开始跳舞。   颜布布眨了眨红肿的眼,疲惫地直起身。他知道这些声音代表着已经是白天,大家都已经起床,也代表着再过一会儿,士兵就会挨间房屋测量体温。   封琛自始至终都没睁开过眼,一直处于昏睡中,颜布布抓紧时间继续给他擦身降温,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的,一阵皮靴声响起,伴随着吴优的大声呼喊:“所有人回屋了,快快快,军部例行测量体温,速度回房间,若是清点人数时你不在,嘿,那就按体温异常处理,直接带去军部。”   通道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大人在招呼自家的小孩儿,那些抓紧时间洗漱完毕的人,又纷纷回到了房间。   周围安静下来,皮靴声进入某间房后停下,片刻后再响起,慢慢往这边移动。   颜布布又拧了一把冷帕子,将封琛的脸再擦了一遍,确定他那处皮肤只有温热后,才将帕子丢在了水盆里,开始给他穿衣服。   给昏睡的人穿衣服是件很艰难的事,封琛完全不配合,手脚死沉死沉的,颜布布费了很大的劲才给他套上,T恤还前后穿反了。   等到将裤子也穿好,几道皮靴声已经停在了房间门口,吴优的大嗓门也随之响起:“晶晶,晶晶啊,还在睡觉吗?快起床让这些叔叔给你们兄弟俩测下体温。”   颜布布飞快地滑下床,将水盆推到了床下,这才钻过床底,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几名士兵,吴优手拿册子,看着门内缝隙里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晶晶,把门打开啊。”   颜布布的视线从那几名士兵身上扫过,又转头看了眼依旧在昏睡的封琛,慢慢拉开了房门。   一名士兵上前,将体温计夹到颜布布腋下,手指触到他的衣服,发现竟然是湿的,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吴优则探进去上半身,看着床上闭着眼的封琛:“秦深还在睡觉?”   颜布布盯着他不说话,吴优了然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士兵说:“这屋子里就住了两个孩子,都在这儿呢。那个大的昨天差点关在安置点大门外了,拼命游回来的。应该是太累了,现在睡着还没醒。”   士兵也知道这事,便凑到床边俯下身,揭开封琛身上的绒毯,直接将体温计塞到他腋下。   当他手指触碰到封琛皮肤时,颜布布屏住了呼吸,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目光死死地锁住士兵那几根手指。   因为他刚给封琛降过温,皮肤不但不热,还带着一种湿润的微凉。士兵并没在意,将体温计塞在他腋下后,便退出屋子,在门口站着。   等待中,吴优随意地同颜布布说话,但颜布布只愣愣站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便当小孩儿还没睡醒,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到了,可以了。”士兵的声音刚出口,颜布布就吓得一抖,倏地看向他。   士兵向他伸出手,动了动手指:“体温计给我。”   “哦。”   颜布布摸出体温计递给了他,士兵看了上面的数字,对着旁边记录的人念道:“36.5°C。”   接着他又探身,取出了封琛腋下的那根体温计。   士兵将体温计举在眼前,小小的一根水银柱,被蜂巢常年不熄的灯光照得透亮。颜布布看着他的动作,两只垂在裤侧的手攥得死紧,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   “咦?”士兵看着中间的那道黑线,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   颜布布被这声搞得差点跳起来,死死咬着唇才忍住。   “41°C,高烧。”士兵看向床上的封琛,“但是他身体碰着时却没有发烧啊。”   另一名士兵目光在陈设简单的屋内逡巡,视线落到床边时,看到了露出的水盆一角,便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人,示意他看。   颜布布看到了他们的动作,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窜出去挡在床边,语无伦次地道:“他没有发烧,你不信摸他,摸摸他。”又转身在昏睡的封琛额头上摸了下,倏地缩回手:“哎哟,好冰哦,冷手。”   他眼睛里全是惊慌,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明明看上去就要哭出声,却依旧对士兵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是吧,他没有发烧,就是睡着了,昨天太累了嘛。”   门口所有人都看穿了这个小孩拙劣的演技,士兵们沉着脸没有做声,吴优则上前一步拉住颜布布,低声说:“走,晶晶,吴叔带你去我那儿,还给你留了好多糖——”   “我不吃糖,不吃。”颜布布挣脱出来,“我就在这儿等哥哥睡醒,还要和他一起去吃早饭,他过会儿就要醒了,很快的。”   士兵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上前,托着颜布布腋下将他往外抱,另外两名则上前去,要将封琛从床上抬起来。   “不,别,别带他走,他没有发烧,我一直用冷水给他擦身体,你们摸啊,他是凉凉的,没有发烧,体温计是坏的……”   颜布布被士兵禁锢着手脚,只能语无伦次地不停解释。   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给封琛擦了一晚上的身体,摸起来不烫手,为什么体温计还是能测出来他在发烧?   封琛很快就被抬了出来,颜布布看到他脑袋沉沉地垂着,双手也耷拉在身侧,一边挣扎一边哀求:“你们把他留下吧,我们就呆在屋子里不出去,好不好?把我们锁在房子里,不要把他带走……”   吴优额头上都是汗,着急地哄着颜布布:“晶晶啊,你要懂事,上次在广场上你也见过了丧尸咬人,就是因为发烧后躲着藏着不去医疗点,还混在人群里才出事的。何况秦深他昨天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应该就是着了凉,去医疗点里住两天就好了。”   颜布布将这通话听进去了,慢慢停下了挣扎,却也噙着泪水对吴优说:“吴叔叔,那要不,要不我也去吧,我陪着哥哥,我不想他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低沉冷肃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转过身,看见林少将从另一头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于上校。   “林少将,于上校。”抱着颜布布的士兵连忙解释:“林少将,今早检测出来有人发烧,但是他弟弟不让我们带走人,还说要跟去一起关起来。”   林少将的目光扫过被人抬着的封琛,又落在颜布布身上。   “先把他放下来。”   颜布布被放下了地,急急忙忙就跑到封琛身旁,揽住了他的头。   林少将走到旁边,用手背去碰封琛额头,皱起了眉。   “41°C,这小孩儿一直在给他物理降温,体表现在感觉不出来。”士兵在旁边小声道。   封琛依旧闭着眼,呼吸急促,眉头紧锁着。林少将伸手拨开他眼皮看了看,又抬眼看向于上校,露出询问的神情。   于上校微不可查地对他点了下头。   林少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低头打量着封琛,片刻后才开口道:“做得不错,还知道物理降温,不然高烧这一整晚,人会出事的。”   颜布布原本一直揽着封琛,将脸埋在他肩头上,听到这话后,慢慢抬起头,迎上林少将的视线。   林少将垂眸看着颜布布,冷声问道:“你想要和他关一块儿?”   颜布布很怕他,但此刻却也没有避开目光,只点了下头,小声问:“那能不能把我们关在一起啊?”   “不能。”林少将斩钉截铁地回答。   颜布布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头也慢慢垂下。   于上校走前两步,弯腰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哥哥不能这样烧下去,要带去医疗点诊治。你放心,他没事,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他一两天后就能回来。”   颜布布倏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一两天后就能回来?”   于上校挑了下眉:“小卷毛,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问林少将。”   颜布布又看向林少将。   林少将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颜布布急切地追问:“那你保,保证?”   林少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吃小孩,但是从来不骗小孩。”   “咳咳。”于上校用手抵唇,低头轻咳了两声。   颜布布瞳孔骤缩,屏住呼吸,将那原本想伸出来和林少将勾下小指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第43章   几人带着封琛离开时,颜布布没有再阻拦,只不过冲回房间抓起布袋也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升降机处,林少将不准他继续跟时,他才问:“我可以将生日礼物送给哥哥吗?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给他买的礼物还没送给他的。”   林少将没有做声,于上校说:“那你送给他吧。”   颜布布便从布袋里掏出那把匕首,走到封琛身旁。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卖给我的叔叔说,他用这小刀杀过龙,打败过天神,还帮比努努打过黑暗巫。”   所有人都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匕首,又快速移开视线。   “这个礼物很好,你一定会喜欢。”颜布布将匕首放进封琛裤兜,“你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封琛被一名士兵背在背上,头手都软软地垂着,像是听见了颜布布的话,干裂起壳的嘴唇翕动了下,睫毛也轻微地颤了颤。   “于上校,病人能将武器带进医疗点吗?”一名士兵悄声询问于上校,“规定是什么都不允许带进去,这还是把刀子……”   于上校瞟了一眼在等升降机的林少将,也压低声音道:“带着吧,小孩儿的心意,何况病人烧成这样,带个匕首也不会造成安全隐患,平常切个水果什么的也方便。”   士兵:“……好。”   士兵退后一步,旁边的士兵压低声音问他:“病房里还有水果吗?整个安置点我都没看见过有水果。”   “别问,于上校说能切水果那就是有。”   林少将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等着升降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等升降机离开后,颜布布垂着头,慢慢往回走,吴优摸了下他脑袋:“走吧,吴叔带你去吃饭。”   颜布布心事重重地坐在饭堂桌前,用勺子压着饭盒里的土豆,将那三个土豆全压得稀烂,还没往嘴里送。   吴优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罐头瓶,拧开盖子,夹起两块大头咸菜放进他饭盒:“快吃,土豆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少将说我哥哥一两天就会回来。”颜布布像是在给吴优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边说边点头。   吴优附和:“那肯定的,秦深只是生病发烧,那小子面相生得就好,绝対不会有事。你就安心等他两天,睡醒一睁眼,哎,他就回来了,好好站在你面前。”   “不是两天,是一两天。”颜布布纠正,重音落在一字上面。   “対,一两天。”   颜布布也开心起来,舀了一勺土豆泥,就着咸菜喂进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吴优笑眯眯地看着他,又夹了两块咸菜在他碗里:“这是我以前自己做的咸菜,我儿子从小胃口就不好,但这咸菜拌蛋炒饭,他可以吃上两碗。”   颜布布嘎吱嘎吱嚼着咸菜:“那您儿子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吴优脸上的笑容消失,看着颜布布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恍惚:“他已经没了。”   “啊?”颜布布停下了咀嚼,“没了?”   是他理解的那个没了吗?去了天上那个没了?   “地震时他在幼儿园,等我赶去时,整座幼儿园都成了一堆废墟。”吴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水光。   片刻的沉默后,颜布布轻声说:“他现在正在天上,那里有很多玩具和好吃的,还有最新的动画片可以看。我妈妈爸爸也在那儿,会带着他一起玩的。”   吴优将眼里的那点水光眨掉:“是啊,他正在天上,比咱们过得要好,不用顿顿吃土豆。”   “嗯,天上可好玩儿了,比咱们过得要好。”颜布布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吴优看着他的神情更加柔和:“快吃,土豆都已经凉了。”   颜布布边吃边问:“吴叔,外面好大的雨啊,会把大门冲垮,把蜂巢给淹了吗?”   吴优:“不会,入口处的门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炸药都炸不开,别说一点洪水了。”   “万一呢?万一从其他地方进来了呢?”   “没有万一,我们地下城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洪水也肯定进不来。”   颜布布目光落到墙上的空气置换器上,伸出手指着那儿问:“可那不就是通到外面的吗?苍蝇可以飞进来吧。”   水房里有几个巨大的空气置换器,时刻不停地嗡嗡运行着。他最开始看见时有些害怕,总觉得那些旋转的扇叶后面,在那片幽深的黑暗里,藏着一些未知的怪物。   直到封琛告诉他那片黑暗里只有输送空气的管道,一直通往地面,里面也不会藏着怪物,他才渐渐没有觉得害怕。   吴优说:“那个你也放心,虽然管道是通往地面,但露在地表的部分事非常安全的。平常西联军每天都要检查,就算现在出不去,那机房在洪水里再泡上二十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颜布布似懂非懂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吃完早饭,吴优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块儿,颜布布拒绝了,说要去医疗点等哥哥。   吴优拿他没办法,只得道:“去吧,那就呆在医疗点,别到处乱跑。”   医疗点和军部楼房遥遥相対,也有不少士兵驻守在外面。唯一不同的就是医疗点不光有士兵,还有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进进出出。   颜布布抱着比努努,假装不在意地闲逛到底层大厅门口,再试探着一步步往里蹭,偷偷去瞟旁边值岗的士兵。   士兵看他一眼后便转开了视线,颜布布这才放心地进了大厅。   他有些局促地坐在大厅长椅上,两只脚并拢垂在空中,膝盖上搁着比努努。大厅里不时有医生和士兵来来去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这样坐在那儿,一坐就是一上午。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他便去蜂巢饭堂吃饭,吃完后再回来。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大厅长椅上,只是每当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都会看过去,直到没有看见自己等待的人,这才移开视线,抱着比努努继续等待。   一个小孩儿在大厅坐了一整天,不吵不闹也不乱逛,到底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有护士忍不住询问时,他便细声细气地回道:“我哥哥生病了,一两天就会好,我在这儿等着接他。”   夜晚来临,虽然蜂巢的白天和晚上并没有日月交替,但工作人员还是明显减少。大厅里归于安静,白得晃眼的灯光照亮了那条长椅,也让那个小小的身影显得愈加孤单。   门口的士兵换了一轮岗,下岗的士兵走过来催他:“小孩儿,你在这儿也坐了一天了,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十一点,十一点后不能再呆在外面,回去吧。”   “哦。”   颜布布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只能出了医疗点,慢吞吞地穿过广场,回到了蜂巢。   他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端着盆去洗澡,因为不够高,盆子不能放在木柜里,便只能放在隔间外。等他洗完澡穿衣服时,发现盆里的干净衣服已经被帘子下洒出去的水花给溅湿了。   好在也不算太湿,穿一会儿便会干。他默默地穿好衣服,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盆,端到洗衣台上去洗。   水房和医疗站大厅一样,也是空无一人。他给盆里加水,加洗衣粉,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下:“启动。”然后挽起袖子,将右臂伸进盆,往左搅拌几圈,再往右搅拌几圈,嘴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嗡了一会儿后,他又拍了下脑门:“暂停。”   水房内安静下来,颜布布垂着头呆呆站着,片刻后吸了下鼻子,将眼睛在肩头上蹭了蹭,再重新拍脑门:“启动。”   然后再次搅拌盆里的衣服。   将洗好的衣服搭在空气置换器外的铁丝上,颜布布端着盆回了房,刚刚在床上躺下,便听到外面传来宵禁铃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他没有关灯,一个人会害怕,便扯过封琛平常盖的那条绒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被这熟悉的味道包围着,他心里没有那么不安,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地面,大雨还没有停,整个海云城已经成了一片汪洋,偶有没有垮塌的建筑露出个房顶,像是座小小的孤岛。只有高耸入云的海云塔,依旧伫立在水面之上。   几道光束刺破浓稠的雨夜,响亮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几艘快艇在水面上疾驰,停在了海云塔旁边。   其中一艘快艇上,一人手拿地形探测仪,看着显示屏上显出的水下建筑轮廓,対站在船头的人说:“础执事,机房就在这里。”   船头的人抬起机械臂,将嘴边的雪茄扔在水里,拉严身上的潜水服,背上氧气瓶,用大拇指做了个向下的动作,就一个后仰倒入水里。   紧跟在他身侧的阿戴和其他几艘船上的打手,也纷纷做好准备,陆续跃入水中。   水下是一栋圆弧顶的建筑,像是一个大型蒙古包,通身找不到一扇门,也找不到半个窗户。建筑表面看上去很普通,但若是凑近了瞧,会发现其材质很特别,像是某种金属,却又不符合已知金属里的任何一种。   身着潜水服的础石围着建筑游了一圈,最后停在某个位置,拍了拍面前的那块金属壁,示意身后的人过来。   那人怀里还抱着一台圆盘状的仪器,他将仪器贴在金属壁上,仪器便开始闪烁起红光。   片刻后,红光消失,不知哪里传来轻微的一声咔哒。面前的金属壁缓缓开启,露出了一方空间,而水流也瞬间往里灌入。   础石兴奋地双手一击,率先游了进去,其他人也紧跟上,二十来人很快就全部游了进去,再关上了金属壁上的门。   建筑里只有一条通道,灯光大亮,明明灌入的水已经将通道淹没了尺余高,但水面却在迅速降低。   那是建筑里的排水系统开始工作,将积水给抽掉了。   “这他妈的,明明经过了一场地震,墙壁上居然连丝裂缝都找不着。要不是础执事你去搞来这个开门的玩意儿,就算用上十吨炸药,也把这机房墙壁炸不穿啊。”一名手下用手指敲着旁边的墙壁,嘴里啧啧叹道。   础石顺着通道大步往前走,嘴里回道:“这是东联军研究出来的一种新型军用合成金属,造价昂贵。当初他们出技术,西联军出钱,打造了这样一座机房,专门用来给地下安置点置换空气。我在东联军军队里呆过几年,知道他们会使用哪种安全门锁,这不,果然让老子猜中了。”   “础执事真是料事如神啊。”手下恭维道。   础石冷笑一声:“倒也算不上,主要是他们建造时只注重防地震防水什么的,没想过竟然还要防人。”   “哈哈哈哈哈。”手下们都笑了起来。   通道尽头又是一扇紧闭的门,这次倒是花了些功夫才将那门打开,众人一起走了进去。   这就是机房内部,几座大型机器正在运作,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墙边有几根很粗的管道,一头深入地下,一头连在了机器上。机器的另一端也有管道,同样也埋入了地下面。   础石指着两边管道:“左边这些管道从地下通往海云塔顶端,右边的管道通往地下安置点,两端空气再经过这些机器进行置换。”   打手们听得似懂非懂,却也频频点头:“原来是这样。”   础石用食指対着前方勾了勾,一名手下上前,将几个吸附型炸弹贴在一条通往地下安置点的管道上。   所有人退出机房,站在通道里,手下按动控制器,机房内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屋内烟尘慢慢散尽,那条管道已经被强力炸药给炸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断口。   手下们汇聚到断口旁,探着头往下往,其中一人问道:“础执事,接下来怎么办?”   础石抬手看了下腕表,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十一点半:“接下来就是等。”   “等?”   “再等上十分钟。”   深夜的地下安置点寂静无声,只有探照灯照过空旷的广场。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蹲在地上,揭开地上的铁栏盖,露出下方的排水管。   那人穿着黑色夹克,从身后背包里取出一颗炸弹放进去,再将铁栏盖合上。   这一排全是排水管,他猫着腰前行,每隔段距离,就放一颗炸弹。蜂巢四周乃至广场四角都是这种排水系统,也不知道他开始已经放了多少。   将背包里的最后一颗炸弹也放进去后,他抬腕看了下手表,又躲过那些探照灯,向B蜂巢大楼跑去,然后闪身进入了大楼底层的水房。   地面机房里,础石站在那根被炸断的通气管道旁,一直抬腕看着手表。   当指针走到某一个位置时,他倏地低下头,凑近管道断口作侧耳倾听状。   嗡……   当管道深处传来连绵不绝的震荡声后,础石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准备行动。”   “是。”   所有人都从自己的防水背包里取出黑色夹克和长裤,穿在了潜水服外面,再罩上只露出眼睛和嘴的头套。   两名手下取出可以控制滑行速度的滑降器,拍在通气管道内壁上吸附住,扯出安全绳系在腰间,纵身从通气管断口跃了下去。   滑降器吸附在管道内壁上匀速下滑,那两名手下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管道深处。   接二连三的人都顺着管道下滑,有人推了下前面站着不动的人:“何三,上啊。”   “你先去,我马上来。”   何三绕到后面,看着一名手下在剩下的所有管道上贴好炸弹,又转身往机房外走去。   何三跟在手下身后,看见他走向了机房大门。   “你做什么?”何三一声大喝,冲上去将那手下按在墙上,同时冰冷的枪管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别,别,何三,础执事,础执事你看何三。”手下侧着脸大声喊叫。   何三没有松开他,只转头対础石说:“执事,我看见他偷偷摸摸过来,肯定是想开机房门……”   础石转身走来,脸上却没有半分意外的神情,何三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不确定。   “放开他。”础石淡淡地说。   “执事——”   “放开他!让他开门!”础石一声大喝。   何三愣怔住,不可置信地道:“执事,如果炸掉所有通气管,再开门的话,洪水会顺着管道淹进地下安置点的。”   “那又怎样?”础石那双冰冷的眼中开始闪动亢奋的光芒,“你以为我这样大费周折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个兔崽子手里的密码盒?”   础石拍了拍何三的脸:“何三,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进化成了哨兵,还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吗?安置点里只有一群微不足道的蚂蚁,白白消耗着资源。让那些蚂蚁都消失,世界只留下我们这类人不好吗?”   “执事……”何三的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鼓足勇气道:“可是我们的任务只是拿密码盒,不是要杀光安置点的人……”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何三半张脸瞬间红肿,一缕血丝从唇角溢了出来。   “这是神谕,是赫拉斯神做出的选择,神让我们进化为高等人种,其他人也就没有再存在的理由。”   础石的声音含着阴森寒气,他腿边空地上突然浮现出一只灰狼,狰狞地龇着长牙,用同样阴森的眼睛盯着何三。   “是,我错了,请础执事责罚。”何三不敢伸手捂脸,那名手下也被吓住了,只呆呆地站在门旁。   “责罚不用了,等会儿好好表现。”础石转头往机房内走去,头也不回地命令那名手下:“你继续执行你的任务。”   “是。”手下应声。   何三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痕,追在础石和阿戴的身后,跃入通气管断口。   那名留下的手下按动手里的控制器,在连声爆炸声响过后,他拉严潜水服,戴上氧气面罩,伸手打开了机房外大门。   开门的瞬间,洪水便涌了进来,飞快灌满整个机房…… 第44章   颜布布睡得不是太沉,总是会突然惊醒,伸手去摸身旁的人。半天没摸着后,迷迷瞪瞪地睁眼去看,才反应过来封琛现在还在医疗站。   他觉得口很干,慢吞吞地下床去喝水,端起饭盒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封琛在时,两只饭盒里总会镇着凉开水,好在封琛那只饭盒里还有剩下的水,他便端起来喝了个干净。   尿床就尿床吧,反正哥哥不在,无所谓了。   颜布布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扯过旁边的绒毯将自己裹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很快就是明天了,起床后就去医疗站接哥哥……   轰!   巨大的声音炸响,颜布布陡然睁开了眼,瞌睡也飞得无影无踪。   他脑中第一反应就是又地震了,慌忙从床上翻下地,钻到了床底。   轰轰轰!   巨声连接不断,颜布布抱着头缩成一团,只觉得房屋和床也跟着在震颤。   “快停下,快停下,快停下。”那场经历的地震还历历在目,所有埋在心里的恐惧被重新勾起,他一边发抖,一边捂着耳朵闭着眼大叫。   一连又炸响七八次后,那巨声才停下,但刺耳的警铃声又跟着响起。   颜布布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战战兢兢地爬出床底,伸手开了门。   门外通道上已经站了好些人,正从铁栏上探出头往下看。颜布布没有铁栏高,从缝隙里只能看到黑茫茫的半空,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却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不是地震,别慌,不是地震。”   “是什么爆炸了?看下面还有火光。”   “是溧石发电机房爆炸了吗?不会吧,都没有停电呢。”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哎对了,下面成天在挖溧石矿,会不会挖到沼气之类的气体,然后爆炸了?”   “嗯,你这种说法很有可能。”   尖锐警铃声并没有因为爆炸结束而消失,反而持续不断地叫嚣不停,响彻整个地下空间。那些发现不是地震已经放轻松了不少的人,神情又开始变得紧张。   “为什么警报还不解除啊?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再等等看。”   铃声终于停下,但随即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扩音器里传出来,带着阵阵回响。   “安置点遇袭,所有人回到自己房间,在接到下一步命令之前,不准擅自出门。”   是林少将的声音。   遇袭?遇什么袭?   众人正面面相觑,从水房那边传来一道惊慌的呼喊:“不好了,空气置换器在往外喷水,不好了!”   此时,B蜂巢最底层水房,墙上的空气置换器扇叶已经被取下,随着汹涌外涌的水流,一群人从里面陆续钻了出来。   础石从背后取出一把枪,其他人也端着枪,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水房。   B蜂巢外,十几名士兵正趴在地上清理被炸毁的排水管,一人手中的对讲机不断响起。   “广场西边的排水管道被炸断,石块塌陷填埋了断口,排水系统C西部分已经瘫痪。”   “C蜂巢外的排水系统也被破坏,整条管道破碎,无法修补。”   “B蜂巢的空气置换器在正在往外涌水!目前可知一到十层都在出水,其他楼层还没去看,但有水流从楼上流下来。”   ……   一名趴在地上的士兵刚刚起身,就看见了从水房里走出来的一行人。在看到他们手上的枪支后,立即去摸腰间的佩枪,同时又惊又怒地大喝一声:“站住!你们是谁?”   密集的枪声响起,一群士兵瞬间便全都倒了下去。   础石开完枪,从胸前密封口袋里取出一支雪茄叼上,等旁边的打手给他点火。   他身后便是蜂巢大楼,每层楼的外墙都在往下淌水,每条通道前都挂着一道水帘。   探照灯光束落在水帘上,折射出耀眼光芒,此时的蜂巢竟像是一座水晶砌成的大楼。   “封家那小子住在哪里?”他吐了口烟圈,问身旁的人。   那人穿着黑色运动服,正是开始在排水管上埋炸弹的人,一边换别人递给他的潜水服,一边回道:“这里面人太多了,我找了好多天都没找到他,昨天才打听出来,他和另一个小孩儿住在A巢C区的65层。”   “走,找他去。”础石将枪往肩上一扛,大步往A巢走去,其他人赶紧跟上。   虽然林少将让人呆在房间里等候命令,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没人再听得进去,都在通道里惊慌奔走,互相打听情况。   “确定吗?每层楼的空气置换器都在往外喷水?”   “别慌,地下安置点的排水系统很强大,再多的水也能排走,只要把空气置换器修好就行。”   “刚刚有下面楼层的人上来,说排水系统已经被炸了。”   “什么?被炸了?”   颜布布一直站在门口,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些人的对话,直到一名中年男人突然吼道:“现在出也出不去,安置点的大门只要一打开,整个地下安置点都会被淹没。排水系统损坏,所有的空气置换器都在喷水,一共几千个空气置换器,有些还在山壁和穹顶上,想修都来不及。我刚才下去了一趟,广场上已经在开始积水,蜂巢、军部大楼还有医疗点大楼的底层,再过一阵子就要被淹了。”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其他人都炸开了锅,有人说要找林少将,有人开始捂着脸哭,嚷嚷着所有人都会被淹死在这儿。   理智一些的则赶紧回房,毕竟西联军还在,不会放任事情恶化到那一步,万一要离开安置点,将能带的东西都要带上。   颜布布没有全听明白,但他知道了个大概,也听清楚了其中一句。   医疗点大楼就要被淹了。   但哥哥还在里面。   扩音器突然响起:“所有人听着,立即向楼下疏散,立即向楼下疏散,等候下一步指令。”   人群顿时散开,纷纷回屋收拾东西,颜布布拔腿就往升降机跑,跑出一段后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回头,飞快地回了C68。   他嗖地钻到床底,一阵胶带被撕开的嗤啦声后,又从床底钻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密码盒。   他将密码盒往背带裤胸兜里塞,但却鼓鼓囊囊的,从上往下一眼就能看到,于是便取过自己的布袋,将密码盒和比努努放在一起,再斜挎在身上。   封琛的背包他也没有忘记,扯过床上的两条绒毯,连同两只饭盒都塞了进去。   颜布布出了门,看见门外已经乱成一团。通道里到处都有人在惊慌奔走,水房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水,经过通道的铁栏流向楼外。   颜布布避开那些横冲直撞的人,匆匆走向升降机。   “晶晶,晶晶。”颜布布回头,看见吴优站在远处,手里抱着大堆东西,满头是汗地对他挥着手,“晶晶,你别乱跑,跟着吴叔叔。”   颜布布也朝着他挥手:“不用了,吴叔叔,我接哥哥去。”   吴优被人流推着上不了前,也听不清颜布布在说什么,只能一边大喊,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往升降机走去。   颜布布走到通道尽头,几架升降机都在自下而上爬升,他心中焦急,连这几分钟也等不得,便去了旁边的安全楼梯,一层层往下走。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顺着楼梯往下走了没两层,一架升降机便停在了65层,础石一群人走了出来。   颜布布一口气往下跑了十几层,累得气喘吁吁的。他探出头往外望时,看见这层正好停了一架空的升降机,便小跑进去,按了去往底层的按键。   升降机开始下降,每经过一层楼,便会听到轰隆隆的水流声,还有乱糟糟的惊慌呼喊。   颜布布在到达三十层时,升降机停下,有几个人进来了,地下空间的扩音器里再次传出林少将的声音。   “……马上有序下楼去广场东北角,那里会打开去往地面的紧急通道,不要拥挤也不要推搡,每个人都能出去。”   升降机里的人都长长出了口气。   “我就说了,军队肯定会有办法,而且偌大的地下安置点,怎么可能没有紧急通道呢?”   “是的是的,这下我就安心了。”   ……   升降机一直往下,到了底层。   底层已经积起了一层洪水,当升降机停下时,水流从铁栏中涌入,一下就淹到了颜布布的膝弯。   现在这种情况,没人还有心思去管升降机里的这个小孩儿,铁栏一开,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出去,准备去广场东北方向的紧急通道。   颜布布跟在他们后面,淌着水穿过大厅,来到了蜂巢外的广场上。   整片广场也被淹了,但好在水此时并不深,一些士兵大声呼喝着跑来跑去,也有士兵将折叠压缩的气垫船气阀打开,很快水面上便浮起一艘艘气垫船。   颜布布紧了紧身上的背包,绕过那些忙乱的人,独自一个走向西北角的医疗站。   去医疗站要斜穿过整个广场,虽然这片广场还算平整,但四处会散落着一些矿石。现在到处都是水,看不清地面,颜布布几次都被石块绊倒,一头扑进水里。   “咳咳!”他狼狈地爬起身,一边呛咳,一边抹去脸上的水,继续往医疗站方向走。   地下空间的扩音器里始终传来声音,但现在并不是林少将在说话,而是换成了另外的人。   “……A巢C区65层的人注意,那层有一小波持枪暴徒,所有人回到房间不要出来,军队马上赶去。A巢C区65层的人注意,那层有一小波持枪暴徒,所有人回到房间不要出来,军队马上赶去……”   颜布布并没注意他在说什么,一心只担心着医疗站里的封琛。但A巢C区65层几个字,还是进入了他的耳朵里。   A巢C区65层,不就是他住的那一层吗?   颜布布往后望了眼,但实在是辨不清自己住的那层在哪儿,只是隐约听到了很高的楼上,似乎有枪声传下来。   他现在对那上面发生的事不感兴趣,又转回头,朝着医疗站的方向前进。   水面不断提升,刚才他出升降机时,水只淹到他的膝弯,现在才穿过小半个广场,就淹到他大腿了。颜布布丝毫不敢停留,加大步伐往前走,带动得腿边的水流哗哗作响。   好在他在溧石矿场里拣了一段时间的溧石,对广场比较熟悉,就算看不清路面,也能循着记忆找到最平整的路线,很快就穿越过大半个广场。   距离医疗站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看到那里的情景。只见大门口站着好些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正将排着队的病人送上气垫船。   颜布布想到封琛也许就在那些病人里,顿时精神一震,大步大步地在水里跨着步。   走到医疗站前方几十米远时,洪水已经淹到了他胸口,脚步在水中不好着力,迈出去的每一步都飘飘浮浮,随时可能一头栽下去。   他不得不更加小心,才能稳住身形。   “我是比努努……有一点胖嘟嘟……比努努……”   四周全是水,颜布布心里慌张,便小声唱着歌给自己壮胆,唱了两句后又改成絮絮念叨:“这边的脚是什么?是左脚吗?不对,是右脚,到底哪边才是右呢?就当是右脚吧……小心点哦,慢慢伸出去,踩稳了没有?哈,踩稳了……”   当颜布布这样走到医疗站院门前时,洪水已经淹到了下巴,他不得不仰着头,才能让嘴露在水面上,同时得扶着旁边的围墙,才能使自己不飘起来。   还是一名正将病人送上气垫船的护士发现了他,指着他惊叫道:“啊!看那边,水上飘了一个头!”   颜布布听到动静,俯低下巴往这边望,护士又是一声惊叫:“活的,那是活的!”   “是一个小孩。”   一名医生跳下了水,大步向颜布布走来,将他一把拎出水面,提到了医疗站台阶上的大厅门口。   水线已经淹过台阶,漫进了大厅,那人将颜布布放下后,问道:“小孩儿,你怎么会在这儿?一个人多危险啊,你家长呢?”   颜布布全身浸湿,还背了个背包,无论如何不像是从医疗站里出去的,只有可能是从广场对面的蜂巢过来的。   “我来找我哥哥。”颜布布浑身湿透,不可控制地发着抖。   “你哥哥?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秦深。”   现在整个医疗站乱成一锅粥。有些病人拄着拐杖,扶着墙壁从楼上下来,有些互相搀着慢慢走。而那些躺在病床上动弹不了的,只能靠医生护士推到大厅,偌大的大厅和走廊停了几十架病床,到处都塞得满满的。   电梯还在往下运送躺着病人的病床,但外面已经没有停放的空地方。   有架病床就只能留在电梯里,当楼上有人按电梯后,不时便会上上下下,关门开门。   医生从来没听过秦深这个名字,只当是这里的病人,不远处有人在喊他,于是匆匆丢了句:“你就在这儿等着,见到你哥哥后就一起走。”说完便转身跑开了。   颜布布在那些空隙里钻来钻去,将所有病床上的人都看过一遍,没有见着封琛,便站在楼梯旁,眼睛盯着从楼上下来的人。   “快点快点,水涨得很快,还有这么多人没有撤离,快点。”   大厅里的水越涨越高,病床腿都淹了一半,有些状况还算不错的病人,也在帮忙将病床上的人抬上气垫船。   所有人都在奔忙,在焦灼地高声叫喊,颜布布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干脆上了楼梯。   二楼通道人来人往,病人们自己举着输液瓶往楼下走,颜布布和他们逆向而行,每路过一间病房,都探头往里张望。   现在也没人管他,他将整个二层找了遍,没有发现封琛,又上了三楼。 第45章   A巢C区65层,础石正面色阴沉地大步走向安全楼梯,一众手下躲在铁柜做成的掩体后和士兵交火,枪声响个不停。   “撤了,下楼。”手下对着士兵方向扔出个炸弹,全都闪身进了安全楼梯。   “真是倒霉,不是说地下安置点没有其他出去的路,可以将里面的人都淹死吗?结果还有紧急通道,以前都没听说过。而且封家那小子也没找着,反倒还折损了几个兄弟。”一名手下边走边小声嘟囔。   他声音虽然小,前方的础石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他。手下顿时噤声,吓得不敢吱声。   础石用手指了指蜂巢楼外,说:“他们都在那里。”   隔着从楼上倾泄而下的一层水幕,可以看到远处一块山壁半腰灯光大亮,还有些攒动的人群。   “他们把紧急通道建在高处的,你们知道尽头是通向哪儿吗?”础石问。   众手下齐齐摇头。   “通往海云塔。”础石给出了答案,接着又问:“知道这条通道有多长吗?”   海云塔离安置点并不远,也就隔着两条长街,不到一里的距离,于是手下试探地问:“一里长?”   “不对。”础石竖起机械臂,五根金属手指分开,“是五里。”   啪一声脆响,有子弹从头上射下,击中楼梯旁边的扶手,西联军士兵已经冲进安全楼梯追了下来,众人于是又匆匆往下走。   洪水还在往里灌,整个地下要塞一团乱,士兵们忙着引导疏散人群,并没有多少人手和他们对抗,所以他们一直都不慌不忙。   身后的枪声响个不停,在下到五十层时,础石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人继续下行,而他自己则和阿戴藏在了墙壁后。   等那队士兵追下来时,他身旁凭空浮现出了那只狼,犹如一团影子般闪了出去。   冲在最前方的士兵突然发出声惨叫,脖子上平白多出一个血洞,接着便倒在了地上。其他士兵还来不及反应,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声,跟着也倒了下去。   础石清理掉追兵,直接翻过楼梯扶栏落到下一层,追上了那群手下,那只狼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   一众人继续往下,础石也继续开始的话题:“溧石矿并不坚硬,但溧石矿脉都会被一层坚硬的黑钢石带包围。东西联军为了持续不断的电力供应,便将地下安置点建立在溧石矿脉上。电力确实是有了保障,可这紧急通道便不好打通了,于是他们修建了一条回旋形的紧急通道,绕过那层黑钢石到达海云塔,总长度也就达到了五里。”   础石说完这一通,所有手下都似懂非懂地频频点头,础石又问:“那你们知道我现在说这些的原因吗?”   手下们又面面相觑。   “长达五里的通道,当他们所有人都进去后,地下安置点已经被淹没。如果通道门一直关不上,让安置点的洪水灌进去,你们觉得会怎么样?”   “通道门关不上,让洪水灌进去?”   础石眼睛泛红,鼻翼翕张,脸上又露出那种亢奋的神情,“洪水淹没进通道,那些人都在水里体会溺死的过程,痛苦地挣扎死去……而我们穿着潜水服,平安回到地面。”   础石手下都是群亡命徒,可见到他这幅疯狂模样,依旧有些畏惧地躲开视线。   一名手下小心地问:“可是础执事,我们这次来地下城的目的是为了拿到密码盒。封家那小子都还没找到,我们的密码盒怎么办?”   楼梯间时明时暗的灯光落在础石脸上,让他看上去格外阴沉:“既然有了紧急通道,那小子现在不管在哪儿,终究也会去那里。只要在洪水淹没通道前找到他,拿到密码盒就行。将所有人淹死和拿到密码盒完成任务,这两者并不冲突。”   “是。”   “现在我们分头混到人群里,等进了通道后再行事。”   “是。”   话音刚落,楼道门被推开,冲进来一群想从安全楼梯下去的人。在看见础石这群人手里的枪后,他们先是一怔,接着就尖叫着转身跑,但枪声随之响起,所有人全都中枪倒下。   础石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冷声命令:“我们和他们换外套,头套让他们戴上,枪也在这里丢几把。”   医疗站大楼一共只有六层,颜布布将每一层的房间都找光了,也没有找到封琛,便又从顶层再次找下去。   下到一层时,他看到大厅里的水更高了,已经淹到那些病床的床沿。但那些床上的病人还剩了些没有抬走,只能眼巴巴地仰头看着门口,等着快点轮到自己。   颜布布小心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洪水淹到了胸前。他不知道封琛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医疗站,便只能茫然地站在楼梯旁。   叮咚!   旁边的电梯门开了,颜布布听到里面有人喊:“啊……啊……谁来把我推出去,推出去……”   颜布布伸出头,看见电梯里只有那架一直停在里面的病床,便慢慢蹚着水过去,问道:“是你在喊吗?是你想出来吗?”   病床上的人颤巍巍伸出手:“帮忙……把我推……推出去,我上上下下……好多次了。”   电梯门口被一架空床挡得严严实实,没有地方腾出空,颜布布看见对面的房间开着门,便将那架床推到屋里,腾出一块空地后,再将电梯里那架床往外拖。   病床很沉重,在电梯门不时的关门开门中,颜布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病床拖出一小半。   还要继续往外拖时,病人虚弱地阻止道:“行了,就在这儿……医生就能看到……你快上船去……”   颜布布松开手,喘着气道:“我不上船,我还要找我哥哥。”   病人侧头看着他:“你哥哥……谁?”   “你认识我哥哥吗?他叫秦深。”颜布布语气急切:“他今天白天发烧,就被带到这儿来看病。刚才我把楼里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他,叔叔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发烧?”病人神情迟疑起来,“我刚才听到医生在说……军队不让带走发烧的人……怕在紧急通道里出事……变异。”   颜布布连忙摇头:“我哥哥不会出事,林少将说他一两天就会好,还给我保证了的。这已经过去一天了,我可以去接他了。”   “林少将说的啊……”病人听他这样说,便伸手指向左边:“发烧的人……都在那一栋楼……你去那儿找……”   “谢谢叔叔。”   病人看着颜布布蹚着齐腰深的水往左走,又问道:“……那等会怎么出来啊……”   颜布布没有回头,语气却分外坚定:“我哥哥会骑鱼,他能带我走的。”   病人:“……”   左边是条长阳台,尽头处便是楼梯,颜布布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了二层。   这边虽然和医疗大厅是一栋楼,却是分开的独立区域,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泥墙。   厚墙左右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医疗大厅喧嚣吵闹,这边却安静无声,走廊灯光昏暗,如同一座寂静的坟墓。   阳台左侧是整排病房,颜布布将这层走了一遍,发现那些房间都是空的,里面没有住着人。   他周身滴着水,鞋子发出吱嘎吱嘎的水声,又到了第三层。这排依然是整层空房间,里面的病床只剩铁架,连床单都没有,显然都没有住过人。   当颜布布去往四层时,却发现楼梯口有道铁门,封死了上行的去路。他伸手推门,门扇锁得紧紧的,趴在门缝处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   “哥哥,哥哥。”颜布布对着铁门里大喊,声音在死寂的楼层里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抓着铁门使劲摇晃,铁门发出咣咣重响,却依旧紧闭。   这扇铁门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做的,风格很粗糙,和这栋结实规整的大楼格格不入。   门扇就是一整块生锈的暗黑色铁板,和墙壁相连的部分有明显的电焊痕迹,就连门锁都是最古旧的那种铁锁,门闩一头在门上,一头伸进了墙壁里。   颜布布推搡了一会儿铁门,又趴在阳台上往外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帮忙。但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只看见一片微微晃荡的洪水,折射出楼上映下去的光。   洪水已经差不多淹没底层,水线正朝着二楼爬升。   颜布布心急如焚,对着那铁门踢打推搡,嘴里高喊着哥哥,喊着喊着便绝望地哭了起来。   “哎!谁在那里哭?那小孩,小孩。”楼外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还有手电筒光对着上面摇晃。   颜布布立即停下推搡铁门,哭声戛然而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阳台外。   接着便冲了过去,踮起脚尖趴在阳台上喊:“求求你开下门,开下门,开下门。”   他的眼睛被手电筒光刺得眯起,模糊地看着一个人站在一艘气垫船上,便迭声对着他不停高喊:“求求你开下门……”   “来,你赶紧从阳台翻出来,我接住你,时间紧急,我还要去接其他人。”站在船上的人说。   颜布布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我哥哥还在楼上,我要去接他,这里有铁门挡住了,我上不去。”   那人说:“楼上可不能去,那里是发烧病人,还有变异者,我们都不允许上去的,你快下来——”   “我哥哥可以的,林少将说他一两天就会好,他和其他发烧的人不一样,他不会变成咬人的怪物,他不会!”颜布布打断他的话,两只脚焦急地在地上轮流踏步。   “林少将说的?”那人问。   “对,今天已经过了一天了。”   那人将手电筒移开了些,颜布布看清了他的脸,认出他是洪水淹过安置点时,在大门口见过的一名士兵。   颜布布犹如看见了救星:“叔叔,你认识我的对不对?你看看我,认出我了吗?我就是不准你们关门的那个人呀,就是又哭又闹又打人的那个人呀。我哥哥你也认识的,他骑着鱼回来的呀。”   那士兵沉默了半瞬,说道:“我只有楼道铁门的钥匙,现在还要赶着去其他地方救人,我把钥匙丢给你,你自己去。”   他只是一名负责来接病人的士兵,从来没上过这栋楼,不知道那上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串铁门钥匙也是他想来巡逻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遗下的病人,才从医生那里拿来的。   现在他还有其他任务,还有很多的人被洪水围困着,便只能将钥匙丢给颜布布,让他自己去。   颜布布听到他有钥匙,已经喜出望外,忙不迭点头:“好好好,谢谢。”   水已经淹到快二楼,士兵站在气垫船上,离三楼也很近。他将钥匙丢给颜布布后,又从船上拿起两件救生衣扔进阳台里。   “安置点里可没有鱼给你哥哥骑,你俩出来以后就穿这个吧。”说完便对着不停呼叫的对讲机道:“我刚检查完医疗站,现在马上过来……是,收到,我立即去救他们。”   士兵划着气垫船离开,颜布布赶紧捡起地上的两件救生衣抱在怀里,拿着钥匙去开铁门。   他踮起脚开了锁,推开铁门上了四楼。   四楼和楼下其他病房一样,不同的是阳台右侧不再是敞着的,而是装上了铁栏。房间墙壁上没有窗户,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大门是结实的金属门,只有上方留着一个方形小洞。   颜布布走到第一间房门口,踮起脚尖也够不着那个小洞,左右看了看,看见旁边有张椅子,便放下救生衣,拖过椅子爬了上去。   从那个方形小窗口,只能看见对面靠墙放着的一张病床,此时那床上没有人,被褥床单也乱糟糟地掉在床边地上。   “哥哥,哥哥。”颜布布朝着窗口里面喊。   房间内静悄悄的,颜布布又喊了两声哥哥,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他将脸紧贴在小窗口上,转动眼珠想看到更多地方,然后下一秒钟,视野一暗,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小窗口对面。   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却又完全不似人类,整个眼球呈现出黑色,眼周一圈的皮肤惨白,却又爬着蛛网似的青紫色细小血管。   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颜布布,冰冷中不带任何情绪,也看不出任何生机。颜布布那瞬间大脑一片空白,魂魄似乎都飞出了体外,也就呆呆地和他对视着。   直到几秒后,他的神智才归位,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后,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砰!砰!砰!   金属房门发出被撞击的重响,颜布布爬起身后就往楼梯下冲,脚步声一阵忙乱地响起。   然而冲到拐角处,在看到三楼那扇打开的铁门后,他脑中顿时清醒,又喘着粗气慢慢停了下来。   哥哥……哥哥还在这儿……现在不能走……不能走。   颜布布抹了把眼睛:“我才不会怕的,我一点都不会怕。我有比努努,我还会大师父教的魔法。我是来接哥哥的,我不能走……”   他将挎包里的比努努取出来抱在怀里,深深吸了两口气,又转身颤巍巍地走向四楼。   吱嘎,吱嘎,他的鞋子发出被踩出水的气泡声,在此刻分外的刺耳。   他心脏还没从刚才的惊骇中恢复,依旧剧烈跳动着,太阳穴被血液冲击得一股股胀痛。而第一间房内的人也在持续撞击大门,机械而有节奏,一下又一下,力度大得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好在那金属门无比坚固,被这样撞击着也纹丝不动,颜布布再次深吸了口气,壮起胆子,紧贴着阳台边快步走了过去。   “不要出来啊,你是疯叔叔疯阿姨,还是疯爷爷疯奶奶,不要出来啊……你乖一点,好不好?”   颜布布身体僵硬,头也不敢抬地走到第二间房时,发现椅子还倒在第一间房门口,只得硬着头皮又回去拖。   屋内的人撞得更加剧烈,颜布布就算知道这门撞不开,也吓得脸色发白,双脚发软,椅子都差点拖不动。   将椅子摆在第二间房门口,颜布布克制住巨大的恐惧感,鼓足勇气爬上去,战战兢兢地从小窗口往里望。   他呼吸急促,双手用力得差点把比努努的耳朵揪掉,好在这次没有遭遇刚才的惊吓,直接就看到房间里有个人,直直地站在左边墙壁旁。   那人一看就不是很正常,整个人差点贴在墙上,而且也不是封琛。颜布布没有发出半分声音,飞快地下了椅子,再抱起椅子走向第三间房。   又要面对那个小窗口,颜布布心里非常恐惧。   他将椅子放好后,有些踟蹰地站在一旁,又踮起脚尖从阳台往下望。   只见水面离他更近了,原本还在一楼二楼的交界处,现在已经淹没整个二层,快要到达三层。   颜布布不敢再拖延,甚至都不给自己做好思想准备的机会,直接就爬上了椅子,抬头望向小窗口。   这间房的陈设和其他房间明显不同,不光有病床,还有床头柜,床边也摆放着一个输液架,袋子里还有未滴尽的药水。   颜布布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在辨清那张熟悉的俊美侧脸时,那瞬间胸腔都快被满满的欣喜撑得爆裂。   所有的绝望和焦灼,在看见封琛的刹那都烟消云散,眼眶一热,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   “哥哥!”他扯着嗓子朝小窗口里大喊一声,用力得额头侧都鼓起了青筋,接着便一边大哭一边迭声喊:“哥哥!我来接你了,哥哥!你醒醒!我来接你了啊!” 第46章   颜布布高分贝的哭喊在整层楼回荡,哪怕是聋子都要被吵醒。但房间里的封琛依旧躺着一动不动,倒是其他房间突然传出动静,好几间房门都被撞得发出砰砰的巨响。   颜布布跳下椅子去拉门,但这门比楼道口的铁门更加坚固,还是密码锁。他手指乱按了一阵,密码锁不断报错,于是又爬上椅子,在其他房间如雷般的撞门声里,凑到小窗口大喊。   “哥哥,你醒醒啊——”   砰砰砰!   “哥哥,你快醒醒啊,哇呜呜……”   砰砰砰!   颜布布去到阳台旁看了眼,见洪水上涨的速度加快,这一会儿已经淹到了四楼阳台旁,离漫过阳台不到一尺距离。   他去搬椅子砸门,这椅子重量却不轻,费劲全力才能举起来。   “呀!”   砰一声响,椅腿和金属门相撞。椅子掉落在地上,门扇却纹丝不动。   “呀!”   砰!   门扇还是没有反应。   。   封琛一直在那片雪原里,闭着眼静坐在大茧旁。天上的雪纷纷扬扬,在快要落到他和大茧上时,又轻飘飘地拐了方向。   他身旁的茧壳上光华流动,世界异常安静,只有雪花坠地的簌簌声响。可就在这时,隐约有声音强行穿入这个世界,钻进封琛耳里,将他飘渺虚无的思绪拽了出去。   “哥哥……呜呜呜……哥哥……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我的魔力怎么没有了,门你为什么不开呀……我的魔力怎么没有了……”   颜布布一边砸一边放声嚎哭,他能听到身后的洪水已经漫过阳台,正发出哗哗声响,也能看见自己脚边的地面被水流覆盖,逐渐淹没鞋面。   “……颜布布……”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顿时停下动作和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大张嘴的表情,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门。   “颜布布……”   熟悉的声音犹如天籁一般,从房间内传入颜布布耳里。他浑身一震,立即高声回应:“我在!哥哥,我在!”   其他房间的“人”还在撞击着房门,颜布布将椅子放好,站上去,泪眼朦胧地透过小窗口往里看。   封琛已经站起身,正扶着墙往门口走,嘴唇张合,在朝他说什么。   “哥哥,哇哇……”心酸、委屈、狂喜,各种情绪涌上心头,颜布布放声大哭,“你醒了,你快起来,外面涨大水……哇哇……我来接你,我们走,哇哇……”   “……”封琛继续在说,颜布布没有听清。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哇哇……你快出来啊……”   在黑狮即将成长突破的时候强行脱离,封琛的脑袋昏涨难受,像是有把小锤子在里面敲,视野里都是重影。他忍住不适,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颜布布这次听清了,立即收声闭上了嘴。   “2,4,5,3,5。”封琛念出几个数字,轻微地抬了下手,“门锁密码。”   颜布布低头去看门上的密码锁,封琛又问:“你……认识数字吧?”   “我认识的。”颜布布吸了下鼻子,“我都会算十以内的加减法了。”   封琛抬起右手,有些艰难地对他竖起了拇指:“厉害。”   “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三加三等于六,四加四等于八。”颜布布开始背诵。   封琛只得再次对他竖了下拇指。   颜布布找到密码锁,嘴里念着开始听到的那几个数字,手指一下下重重按上对应的数字键。   最后一个数字按完,咔嚓一声,门开了,通道里尺余深的水流涌向屋内,颜布布踩着的椅子被带翻,他也噗通摔进了水里。   “啊……咳咳咳!”   封琛扶着墙走到门口,将正在呛咳的颜布布从水里拎起来站好,目光扫向外面,看见茫茫一片洪水时,心里大为惊骇。   他听到颜布布在说涨水了,以为只是某个地方渗漏下地面上的洪水,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境况。他知道地下安置点的排水系统做得很好,现在却被淹成这样,很明显排水系统已经失去了作用。   现在他来不及去想更多,看见两件救生衣正在通道里漂浮,连忙捡起来,命令颜布布:“快,把背包取下来,穿上这个。”   帮颜布布穿好救生衣后,封琛自己也穿上,将两人的系带都系紧。   洪水迅速上涨,已经淹到了颜布布的腰,颜布布被上浮的水流带得脚下发飘,有些站不稳,伸手扯住了封琛的胳膊。   “小心。”封琛背上背包,叮嘱了一声。   “没事,刚才水淹到我胸口,不对,淹到我脖子下面,我也慢慢走过来了。”颜布布有些自豪地在胸膛上比了个位置。   封琛看着他手比划的位置,脸色微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因为阳台上有铁栏,没法翻出去,封琛将颜布布拎在水面上,慢慢往楼梯处走。   “密码盒带上了吗?”   颜布布拍拍自己的布袋:“就装在里面的。”   封琛虽然只轻轻嗯了声,却用拎住他后衣领的那只手,戳了戳他的脖子。颜布布知道这是一种褒奖的动作,心里有些暗暗开心。   封琛在水里走得很慢,颜布布有些担心地问:“哥哥,你还在生病吗?”   封琛摇了摇头:“没事,没有发烧了,只是一直在昏睡。”   强行脱离的头晕目眩减轻了些,只是还有些闷涨,基本没有什么大碍。   而且他感受了下,发现自己已经和黑狮建立起了某种精神联系,只需要稍稍凝神,便能察觉黑狮目前的状态。   它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在做最后的突破,即将可以用完全形态出现。   封琛和颜布布经过其他房间门口时,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更加凶猛地撞击大门,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   有封琛在身旁,颜布布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在某个窗口后的“人”对着他嚎叫时,也大声嚎了回去。   “嗷!”他皱起鼻子凶狠地叫了声,还威胁性地挥了挥拳头。   封琛也转头看过去,瞬即又调开视线。   这些“人”已经不能算作人,甚至连野兽都算不上,想来西联军撤离时故意将他们留下的。而自己虽然并不是变异者,但因为发烧被隔离观察,便成了被遗忘的那一个。   其实更大的可能,是医生护士撤离时担心他会变异,干脆也就将他故意“遗忘”。   幸好某个爱自言自语的护士,在按密码锁时总会念出数字,被昏昏沉沉的他记住了。   也幸好颜布布赶来了,不然他也没法够着门外的密码锁。   颜布布正朝小窗口的人对吼,察觉到封琛在看他,便条件反射地承认错误:“我不和他吼了,我好好走路。”   封琛却说:“没事,他出不来。”   到了楼梯处,洪水已经将整个楼梯间淹没,只有从水里才能出去。两人都穿了救生衣,没法潜水,封琛便腾出只手,将自己和颜布布的救生衣都脱掉,从阳台铁栏缝隙里塞了出去。   颜布布不明白封琛这样做的用意,但他全心信任封琛,也不问,只乖乖地由他将刚穿上的救生衣又从身上剥掉。   封琛看着颜布布,问:“我们等下要从水里钻过去,你会闭气吗?”   “闭气啊,我会。”颜布布说完便鼓起了腮帮,像只金鱼般看着封琛。   “不是这样,闭气的意思就是不能呼吸。”封琛和颜布布对视两秒后,“算了。”   颜布布刚想问怎么算了,就被封琛一只手搂在胸前,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口鼻,掩得严严实实。   “不要挣扎,再难受也不要挣扎。”封琛叮嘱了一句,往楼梯下走了两步,带着他沉入水中。   颜布布全身没入水中的瞬间,身体一僵,但也没有挣扎,由着封琛捂住他口鼻在水里潜行,绕过楼梯拐角处,穿过那道铁门,从三楼阳台游了出去。   冒出水面后,封琛立即松手:“呼吸。”   颜布布大喘着气,脸上却不显丝毫畏惧,隐隐还有着几分兴奋。   “这是我,我第一次在水里,哈……哈……可以再来一次。”   封琛没有理他,在水面上张望寻找。找着那两件飘在水面的救生衣后,腾出手给颜布布穿上一件,自己穿上了另外一件。   广场已经是一片滔滔洪水,远处的蜂巢大楼灯火明亮,活似挂着一帘巨大的瀑布。   瀑布背后的通道空空荡荡,没有了纷乱奔跑的人影,而蜂巢大楼外的一艘中型气垫船上只坐着十来个人,正在掉头离开,显然所有人都已经撤离,只剩下这么些人。   封琛顺着船头方向看向广场左边,看到那半山壁上灯光大亮,竟然出现了一个隧洞。   不用想,他也知道那是地下安置点的紧急通道。想必以前在洞口做了遮饰,和黑沉沉的山壁融为一色,竟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一排铁梯从洞口垂落在水面上,有人正顺着铁梯往上爬。几十艘空空的中型气垫船就停在洞下方,十几名士兵站在洞口,看着那艘从蜂巢方向驶来的气垫船。   他们应该是在等那艘船上的最后一批人,然后关闭洞门。   封琛意识到这一点,立即托着颜布布往左边游去。   广场宽广,洪水浩瀚,很难有人会发现他俩,所以必须赶在那艘气垫船上的人进入洞口前到达那里。   封琛目测这三个地点之间的距离,一颗心直往下沉。   从医疗点到紧急通道的距离,是蜂巢到那儿的两倍多。何况从蜂巢出发的是船,而他这里却是游泳,且还带着颜布布,不光是两人重量,还只能用一只手划水。   颜布布并不清楚这些,但他见封琛突然开始奋力划水,便也一下下蹬腿,配合着封琛前进。   封琛一直盯着那条船,突然喊了声:“颜布布,爬到我背上去。”   颜布布一怔,却也立即应道:“好。”   待颜布布爬到背上趴好,封琛便解放了双手,展臂往前迅速游去,如同一条破浪向前的游鱼。   颜布布也没闲着,虽然他两条腿不能再蹬水,但两只手空出来了,便伸到封琛身体两侧的水里,像只小狗一样地刨着。   不过隔了个背包,他手臂不够长,刨得不是很方便,于是捞了水面上飘着的两块小塑料板。   这下长度够了,他刨得也更加卖力,溅起的水花好几次都差点糊了封琛眼睛。   封琛已经用上了全力,可到底也比不上气垫船的速度,眼睁睁看着那艘船驶到了紧急通道的洞口下方。船上的人也都站起身,在士兵们的帮助下,顺着铁梯往上爬。   而他们两人离那洞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现在是你发挥特长的时候了。”封琛边游边气喘吁吁地说。   颜布布停下动作:“啊?”   “对着那边的洞口喊。”   颜布布问:“喊什么?”   “随便你喊什么,用尽全力喊,让那些人能听到你的声音。”   蜂巢方向水声隆隆,如雷鸣般回响在整个地下空间,要让半山壁上的人听到声音,难度有些大。   但颜布布从来不会拒绝封琛的吩咐,清了清嗓子后,开始大喊:“啊啊啊啊啊,叔叔看看我,我是颜——我是樊仁晶啊,啊啊啊啊啊啊。”   颜布布扯着嗓门叫喊,将这句翻来覆去地喊了几遍后,又开始背加法口诀。   “二加二等于四啊——,三加三等于六啊——,四加四等于八啊——”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水声轰响里,封琛见气垫船上的最后一人也爬上了铁梯,一边奋力往前游,一边吼道:“不够,你平常哭起来声音怎么就能那么洪亮?”   颜布布:“那,那要我哭吗?可是现在我好像有些哭不出来。”   “干嚎,就干嚎。”   “嘤嘤……”   “你就想,想我抢走了你的比努努。”   “可是,可是你不用抢啊,你想要我就给你,嘤嘤……”   封琛喘了口气:“那个胖子,他抢走了你的比努努,还狠狠踩碎,再没办法修补那种碎法,脑袋手脚都断了。”   静默几秒后,一道情绪充沛,极具穿透力的震声嚎哭响起。因为距离太近,封琛那瞬间耳膜都在震颤,脑袋嗡嗡响。   他丝毫不敢懈力地继续往洞口游,也在颜布布的干嚎声中,开始用意念召唤黑狮,看能不能将它唤出来。   虽然现在它正处在突破的紧要关头,但度过眼下困境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延长成长时间,再养上几个月。   但黑狮对他的召唤毫无反应,迟迟没有出现。   紧急通道大门口还站着二十多名士兵,两名士兵刚将铁梯上的最后一个人拖上来,林少将就从通道里面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怎么样?所有人都撤光了吗?”他问道。   士兵回道:“各个分区的负责人带着人手,把每一层的每间房都查过,没有再剩下人。医疗站的站长刚才汇报情况,说医疗站除了那些关在四楼的变异者,其他医生护士包括病患,也都全部撤了。”   林少将微微点了下头,说:“你们都走吧,我来关门。”   “是。”士兵们虽然不明白林少将为什么要自己留下来关门,却也不敢询问,转身向着通道里面小跑去。   林少将站在通道门口,注视着远方被水帘遮挡的蜂巢,脸上的严厉之色尽褪,只剩下从不显露在人前的怅惘。   那只兀鹫静悄悄地出现,就站在他肩头上,一并注视着远方。   “林奋,你已经尽力了,这不能怪你。”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成熟男声,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林少将肩头。   林奋依旧看着蜂巢,却抬手握住了搭在肩上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   “我没事。”他声音略微有些暗哑。   身后的人走前来,和他并肩站着眺望远方,眉眼清俊柔和,正是于上校。   站在林奋肩上的那只兀鹫,突然将头凑过去,在于上校脸上蹭了下,尽显亲昵之态。于上校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它就用弯曲的坚硬尖喙回啄,但力道却放得很轻,像是怕啄伤了他似的。   下一刻,于上校身旁的空地上就出现了一只白鹤,修长的脖颈,头顶一抹艳红。   兀鹫在看见白鹤时,那双平常总是锋利冷锐的眼也变得温柔,恰似现在林奋侧头看着于上校的目光。   它轻轻展翅落在白鹤身旁,两只大鸟便交颈相缠,亲昵无间。   “等洪水消退以后,把排水系统修复了就没事了,到时候又可以回到蜂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于上校轻声道。   林奋却摇了摇头:“有人存心想摧毁安置点,他们里应外合,一面炸掉了我们的排水系统,一面破坏了空气置换器的地面机房,引入洪水,以后想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了。”   “知道是谁吗?”   “安伮加的人,刚才他们和我们的士兵激战,后来被全部击杀,在三十四层的楼梯间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于上校咬着牙:“一群丧心病狂的疯子。”   林奋神情却带着几分深思:“那群人应该是础石派来的。其实我有些想不明白,础石虽然是个疯子,但以前制造的几起宗教屠杀,背后总有些其他原因。这次煞费苦心搞这么一通,就是单纯想摧毁安置点,将这里的人弄死吗?”   “那……”   “算了,现在不用管其他。”林奋咬咬牙,目光森冷:“以后总可以找他算账。走吧,我来关大门。”   于上校没有再说什么,看着他走向一旁,在墙上的机箱触碰屏上输入密码,机箱门弹开,露出了里面的关门按键。   林奋抬手,手指就要碰上关门键时,于上校突然出声:“等等。”   林奋动作一顿,转头问道:“怎么了?”   于上校道:“我好像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两人侧耳细听,听见隆隆水声中,夹杂着一道小孩的哭叫声,隐隐约约却不容忽略。   “哇……二加二等于四啊……呜呜哇……我的比努努啊……” 第47章   林奋和于上校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了水面上的两个橘红色小点。   “呜呜哇……我的比努努啊……”   于上校神情微动:“是秦深和那个小卷毛。”   “秦深?”林奋脸色沉了下来,“不是给医疗站说过好好看着他点吗?为什么撤退这种大事都没有带上他?”   于上校也皱起了眉头:“我是A级向导,之前涨洪水时,看见他是被量子兽送回来的,也能感知到他的精神力在剧烈波动,这是正在进化的征兆,而不是要变成丧尸。应该是医疗站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变异成功,以防万一,所以干脆就没将人带上。”   林奋走向铁梯:“秦深正在进化,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対我们军队来说都极其珍贵,绝対不能让他出事,那将是我们巨大的损失。于苑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接他们。”   于苑立即拦住他:“你要留下指挥,我去接,这里不太远——”   他的话突然顿住,脸上显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林奋:“怎么了?”   于苑慢慢看向他:“刚才那瞬间,我感觉到通道深处有哨兵正在使用精神力,至少是B级以上的哨兵。”   “B级哨兵?整个军队只有我是A级哨兵,其他三十多名哨兵都是C级和D级。而安置点进入变异期的那五百多民众,没有一个人能进化成哨兵或是向导。除了痊愈成普通人的,其余的都成了丧尸。”   于苑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啊,但我刚才的确是感知到了B级以上哨兵的精神力。”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于苑是向导,対于哨兵的精神力波动很敏锐,林奋相信他的判断,大步往通道里面走去。   安全通道犹如一条火车隧洞,虽然每隔几十米便有一盏应急灯,但光线却依旧不怎么明亮。从蜂巢撤出来的人走在洞里,像条前后都看不到尽头的长龙。   没有谁有心情说话,每个人都神情惶惶,只偶尔响起一声咳嗽,或是一阵孩子吵闹。   一名头戴鸭舌帽的高大男人正行走在人群之中。他穿着一件不是太合身的运动服,双手抄在裤兜里,隐隐可见右边裤兜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竟然是某种金属。   和他并肩的是名用头巾缠绕住大半张脸的女人,微垂着头,连眼睛都被挡得看不见。   “就算被人发现了,只需要一把小刀就能解决的事,你还动用精神力去杀人。明知道林奋和于苑都在这儿,于苑还是A级向导,你只要动用精神力他就能感觉到,可你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鸭舌帽男人声音低哑,却带着森寒怒气,赫然是乔装改扮混在人群里的础石。   “対不起,执事,我忘记于苑也在这里,犯下了大错,还请执事责罚。”阿戴垂着脸低声认错。   “你应该已经惊动林奋了,现在先赶紧把封家那小子找到,拿到密码盒,其他事等到以后再说。”   “是。”   话音刚落,前方就有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一小群人正逆着人流往这边跑来。   跑在最前方的人停在础石身旁,气喘吁吁地压低声音:“执事,我们从头找到了尾,也没有找到那小子。”   “确定吗?”础石顿住了脚步。   “确定。”手下肯定地点头,“蝎子和阿伟他们跟着第一批人进了通道,从头往回找,又在中间遇到了我们。这一路上就没看到那两个崽子,他们根本就没有进来。”   础石喃喃着:“竟然没有进来……”   前方又回头了几个手下,汇报结果和其他人一样,都没有找着人。通道里人流熙攘,只有他们这一群站在原地不动,但现在也没谁还有心思关注这群奇怪的人,目光瞥到他们身上,又漠然地移开。   “执事,现在怎么办?那两个崽子会不会已经死了?”   “不会,水是慢慢涨上来的,也没有船翻,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死,应该是落在后面还没有进来。”础石低低咒骂了一声,“刚才趁着人乱,我已经在那大门上动了手脚,等着拿到密码盒,大水冲进来时我们就走。可这水快要涨上来了,那两个该死的崽子还没找到,密码盒都没拿到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础石视线从这群手下脸上划过,恨恨地说:“还能怎么办?走吧,回头去门口等。”   一群人匆匆往门口走,很快就离开了行进中的大部队,快要走到通道口时,最前方的础石突然停下了脚步。   対面通道中央,站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合体的军装扣得一丝不苟,凌厉的五官散发出森冷威压。   一只浑身漆黑的兀鹫站在他肩头,羽毛微微膨开,是一个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础,石。”林奋看着対面的这群人,慢慢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半分起伏。   “原来是林上校,哈哈。”础石笑了声:“大名鼎鼎的西联军林上校还能记得我,真是我的荣幸。哦対了,瞧我这眼色,都没瞧见您的肩章,现在已经不是林上校,而是林少将了。”   他声音听着轻松,就像遇到的是名多年未见的老友,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笑意,金属臂不动声色地按向腰间。   身旁也浮现出一只狼,龇着长牙,対着林奋方向狺狺而动。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阿戴,小臂上凸现出了那条蛇,而几名手下的身侧也分别多了一只脸盆大的蝎子和一只黄鼬。   础石抬起金属臂,每根手指上都唰地弹出来一柄尖刺:“林少将,我曾经差点折在你手里,这件事令我想起来就非常不舒服,今天正好遇到了,不如就来做个了结吧。”   林奋眼睛盯着础石,嘴里冷声道:“正好,你差点折在我手里,结果还是跑掉了,这件事令我想起来也非常不舒服。今天既然遇到了,就彻底做个了结吧。”   空气迅速凝滞,紧张情势一触即发。   此时,通道前方几百米处,几名士兵跟着人群往前走,频频往后张望,其中一人嘟囔着:“林少将说他自己留下来关门,怎么现在还没进来。”   “可能还有人没有撤走吧,于上校也在那儿,你不用担心。”另一名士兵道。   身旁的人群里,一名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男人突然踉跄了几步,士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东西带得太多了。”男人干笑了几声。   “小心点看路,洞里光线不好,还有很多碎石。”   “知道,谢谢长官。”   男人哈腰感谢,等士兵们转开身继续低声闲聊时,他悄悄抬手摸了下额头。   他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里,一半暴露在应急灯的惨白光照下,那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额头上也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地下安置点的水线一直在持续爬升,露在水面的铁梯只剩下一半,看样子洪水就能漫过紧急通道,剩下不了多少时间。   封琛和颜布布还在拼命往前游,封琛加快速度冲刺,颜布布趴在他背上,嘴里一边哭嚎,一边用塑料板快速刨水。   封琛喘着气,从溅起的水花里看出去,正好看见跃下水的于上校対着他们游来,便说:“好了,不用叫了,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不哭了吗?哦,好的。”颜布布哑着嗓子道。   于苑游到两人身旁,将封琛背上的颜布布一把抓过来,放在自己背上趴着,简洁地说了声:“走。”   封琛身上一轻,连忙划动双臂跟上。   三人爬上了紧急通道,于苑将颜布布放在地上,转身便去按洞壁上机箱里的关门键。随着关门键闪烁起亮光,一扇缩在左侧洞壁里的大门缓缓向右方移动。   “你们先进去,跟上里面的人,他们快走了一半了。”三人都盯着那扇门,于苑嘴里吩咐封琛和颜布布。   “好的。”封琛牵起颜布布却没有离开,站在原地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们。”   封琛知道外面已经没有了其他人,而大门迟迟没有关闭,就是因为看到了他和颜布布两人。如果于苑中途将门关上,那他和颜布布就完了。   于苑却摆了摆手:“我本来就留在这里关门,这是我的职责,不用道谢。”   封琛也就没在说什么,牵着颜布布转身往里走,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于苑问:“你已经进化成功了吧?”   “什么?”   于苑疑惑地看着封琛,却也没有再问。封琛这时候脑子突然嗡地一声,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内扫了一圈,又飞快退了出去。   虽然时间就短短一瞬,他也能感知到那东西対他没有敌意,但还是让他生起了一种被冒犯的怒气,转着头打量四周。   “対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用精神力探知了你的精神域外围。”于苑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什么歉意,“因为我要知道你进化的结果。”   “什么?”封琛又追问。   “没什么。”于苑看着大门,嘴里嘟囔着:“竟然能在进化的最后时刻离开精神域,哨兵精神力还挺强大……”   封琛虽然疑惑,但现在明显不是询问的时机,便牵着颜布布往里走。没走出两步,却听到于苑咦了一声。   两人又收住脚往后看,只见那原本还在缓缓滑动的大门,竟然在关闭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住了。   于苑疾步走到洞壁旁,伸手去按关门键。那圆键闪烁着正在关闭的绿光,大门也颤动了下,某处地方传来机扩齿轮的转动声,但门扇却依旧没有移动。   于苑明显着急了,不停地按键,又冲到大门旁,双手握住门扇摇晃。   “秦深,你去那边按键。”他见封琛和颜布布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立即吩咐封琛道:“你按键,我来关门,估计是哪里被碎石头给卡住了。”   封琛立即跑到机箱旁按那个圆键,于苑则拼命晃动大门,又趴在地上去看滑槽里是不是有碎石。   颜布布也上去帮忙,一起趴在地上往里看。   “小卷毛,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几根东西?”于苑问。   颜布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说:“好像是哦。”   封琛也过来趴在颜布布身旁往里看。   只见很深的地方,从大门两旁的石头里弹出了两根金属尖锥,刺透过门扇,再深深扎入対面的石壁里,让大门不能移动,固定在了这个位置。   “这是人为在搞破坏,将爪刺钉在石壁上,大门滑动的时候拉扯到开关,爪刺弹出,把大门钉死。”于苑猛地站起身,脸色非常不好看。   封琛也跟着站起来,问道:“那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吗?”   “紧急通道的大门是用一种新型金属材料做成的,看似不厚,其实非常坚硬。这爪刺竟然能穿透门扇,所用的也不是普通材料,要割断的话,必须借助工具才行。”   于苑转头看向外面的滔滔洪水,还有那因为被淹没了太多层,像是凭空矮了一截的蜂巢大楼。   “外面都被淹了,现在能去哪儿找工具?何况就算找到工具,也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将那爪刺割断,这水最多半个小时就要涨上来,时间哪里够啊……”   颜布布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于苑的话,却也明白那几根尖锥将门给钉住了,大水一会儿就能淹进来。   他不做声地从地上爬起身,去旁边捡起刚才丢掉的两块塑料板,准备等会儿划水时继续用。   于苑猛地转身:“走走走,快跑,只要我们路上不耽搁,半个小时是可以从这通道出去的。”   封琛听到这话后也不多言,俯身就把颜布布抱起来,跟着于苑一起往通道里面跑去。   于苑边跑边打开了対讲机:“各小队注意,各小队注意,让所有撤离的人跑步前进,所有撤离的人跑步前进,用最快速度离开紧急通道。”   可就在这时,从洞内突然传来几声枪声,异常响亮地传入耳里,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回荡。   于苑猛地一怔,抬头看向前方,神情刹那变得紧张,接着就收好対讲机,飞快地向前冲。   封琛心头一惊,意识到里面出事了!也甩开步伐追了上去。   跑了没几步后,他看见于苑身上突然腾出一团白影,飞在他的头顶。那是一只明显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白鹤,也正振翅飞往枪声来源处。   封琛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于苑也是那种不普通的人,是阿戴口中的“同类”,也是自己的“同类”。   难怪他刚才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可精神力和精神域是什么?哨兵又是什么?   总不会是放哨的兵?   封琛来不及去细想,因为就在前面能看到的地方,出现了一群正在混战的人。   “哥哥你看,是那个坏蛋!”一直沉默不语的颜布布,眼尖地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础石,用手指着他。   封琛也认出来了础石和阿戴,还有和他们対战的那个人,竟然是林少将。   础石带着七八名手下正在和林少将一人対战。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双方激战正酣,子弹在空中穿梭,击在洞壁上时擦出闪亮的火光,却又都能敏捷地避开。   封琛两人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他赶紧抱着颜布布,躲进了一处不被应急灯照着的黑暗里。   颜布布只要在封琛身旁就不是太害怕,只搂紧了他脖子不做声,而封琛此时的注意力,却被那几只多出来的动物给吸引住。   他看见了阿戴的蛇,也看见了之前从未见过的狼,蝎,好像……好像还有一只上蹿下跳的黄鼠狼。   双方将枪膛内的子弹射空后,便贴身战在了一起,洞内传出拳头和皮肉相撞的闷响。   础石的金属臂击向林奋面门,握成拳的指关节上,几根利刺闪着冷芒。林奋侧身避开,那一拳便砸在了洞壁上,坚硬的石壁上顿时出现几个窟窿,碎石哗哗往下掉。   林奋在避开的同时,也一脚踢中一名手下,那手下径直往后飞出了七八米,重重摔落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随即又翻身而起,向着战圈凶狠扑来。   可林奋再凶悍,到底只有一个人,在躲开了础石攻击再踢飞一名手下后,背上也挨了另外人的一掌,身形晃了晃才稳住。   趁着这个空档,础石的那只狼悄无声息地扑出,対着他脖子露出尖牙。一直窥伺在侧的黄鼬也突然冲出,目标是他的小腹。   林奋的兀鹫刚啄伤了蝎子,叼着阿戴的蛇飞向上空,用尖爪刺入蛇腹往下划拉,眼睛就看见狼和黄鼬的动作。   它只得扔掉蛇俯冲向狼,却再也分不出身来対付那只黄鼬。   随着一声清鸣,一只白鹤迅捷飞至林奋身前,挡住了那只黄鼬,同时也伸出尖喙,狠狠啄向黄鼬的眼。   黄鼬发出尖声嘶叫,甩着头往后退开。   一名打手手握匕首対着林奋刺去,林奋抓住他的手腕,随着咔嚓一声腕骨碎裂的脆响,匕首当啷坠地。但另一名打手也同时从侧面攻击,林奋肋下中了狠狠一拳。   “林奋,今天你别想活着离开。”   础石声音冰冷,金属臂紧握成拳,尖刺対着林奋的前胸刺去,而阿戴和其他打手手握匕首,也同时朝着他扑去。   眼见林奋无论如何都避不开所有人的攻击,正対着这边疾冲的于苑,边跑边将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大喝一声:“止!”   随着他这声出口,封琛感觉到从前方袭来一股力量,像是无形的枷锁,层层锁上他的肢体。   这枷锁不光让他这瞬间身体没法移动,手脚也酸软得失去了力气,双臂无力下垂,怀里抱着的颜布布哎哎叫着往地上摔去。 第48章   封琛身体被锁住的情况只持续了半秒不到,他立即醒神,一把捞住还没完全坠地的颜布布。   础石那群正在打斗的人也齐齐顿住了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静止画面,场面无比诡异。   而林奋在这时已经出拳,狠狠击中了一名打手的胸膛。   那打手像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去,重重撞上洞壁,喷出一口鲜血后滑下地,喘了好几口粗气后才爬起来。   础石他们已经从凝滞状态恢复,往后倒退了几步。   “执事,于苑也来了。”那名带着黄鼠狼的打手声音有些惊惧。   “他没有那么多精神力消耗,阿戴去截住他,剩下的人对付林奋。”础石大喝一声:“在十分钟内解决掉他们,上。”   封琛抱着颜布布站在远处的黑暗里,看见阿戴手握匕首冲向于上校,两人瞬间便战在了一起。础石和剩下的七八名打手围攻林少将,而那只白鹤和兀鹫,正在同其他的动物扑打撕咬。   林奋的兀鹫不断从洞顶往下俯冲,用锋利的尖喙和爪尖去攻击那只狼,每次落爪,狼身上就会腾起一股黑烟。   那只狼异常凶悍,露出雪白尖锐的狼牙,也不断往空中回扑,兀鹫的黑羽上也如狼般腾起黑烟。   一时间拳脚齐飞动物嘶鸣,场面异常混乱。   于苑的身体力量不如阿戴,近身战时有些吃力,但阿戴总是会在快要击中他时,动作微微一滞,反而让于苑给击中。   围着林奋的人虽然多,但他们也总会突然齐齐顿上半秒,让林奋几次化险为夷,还占据了上风。   一名打手随地捡起条铁棍砸来,林奋却挡也不挡,直接挥拳击上。碰撞之下,铁棍脱手掉在地上,竟然被这拳砸得生生弯曲了一个弧度。   封琛在远处看得暗暗心惊,估摸着林少将的瞬间爆发力已经达到了600SJ以上,快速力量在140KS左右。   这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达到的数值。   颜布布也很紧张,他虽然不喜欢林少将,但相比础石来说,他还是想林少将能打赢。   毕竟林少将虽然吃小孩——也许吃的就是死掉的小孩,但础石可是曾经想杀他,想杀掉活的小孩。   相比吃死小孩,杀活小孩这件事明显更加可怕。   几分钟前。   当听到通道口枪声大作时,通道里面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往后看,惊疑不定地互相询问。   “怎么回事?那是枪声吧,我没听错吧?”   “是的,为什么会有枪声?门口是发生什么了吗?”   “听说A巢在涨水的时候也有人在开枪,可能是那些人又追进来了。”   ……   士兵们立即拔出枪严阵以待,一名低级军官喝道:“四队和五队跟我去后面看看,其他人继续往前跑,不要停下来。”   “是。”   二十多名接到指令的士兵立即转身跑向洞口,但就在这时,前方人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这惨叫突兀且尖锐,竟然压过了外面的枪声,而其他人惊恐的大喊也随之响起:“丧尸啊,有丧尸在咬人啊。”   人群哗啦啦向四周散开,露出中间的一小块空地。那里有个男人正弓着背伏在地上,而他面前躺着个女人,两脚在不断抽搐,一团深色血液在身下缓缓晕开。   男人慢慢抬起头,那双眼眸已经成为一片漆黑,嘴角还挂着一绺撕扯下来的血肉。   原本井然有序往前行进的人群顿时乱了套,尖叫声哭嚎声响成一片。   而那男人已经纵身扑向离他最近的人,像一头野兽般疯狂撕咬。被他咬伤躺在地上的那名女人也站了起来,喉咙咯咯作响,半张脸已经没了,剩下那半张脸迅速爬上一层青白色。   “开枪,开枪,直接射杀!”低级军官对准男人开枪,高声嘶喊,也顾不上再去洞口的事。   男人正对着一名老太张开嘴,一颗子弹就穿透了他的太阳穴,顿时直瞪瞪地倒在了地上。   但前方也开始不断传来惨叫。   有人前一刻还在奔跑,下一刻便张开嘴露出狰狞的犬齿,对着身旁的人狠狠咬去。有人血淋淋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伸出手:“救我……”,但不过短短十几秒后,他也像野兽般嘶吼着扑向了另外的人。   紧急通道是一条密闭隧道,没法疏散,唯一的生路只能往前跑。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往往刚幸运地从一只丧尸身边跑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前方又响起了惨叫声。   浓重的血腥味在密闭空间弥漫开,四处都是惨叫和哀嚎,混杂着孩子的凄声大哭。   这条本用于逃生的紧急通道,如今已是通向了修罗地狱。   “继续射杀,把那些被咬伤过的也一起杀掉!”低级军官被奔跑的人撞了下,他拿着枪趔趄半步后继续嘶喊,“所有人从通道两边跑,不要走中间——”   低级军官突然身体一颤,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伸出左手摸向自己腰后,再将手缓缓伸到眼前。   ——那掌心上已经被糊上了血痕。   “刘队,现在该怎么办?丧尸越来越多了。”一名紧挨着他的士兵惶惶然地问:“杀一个又冒出来一个,被咬的人都杀不完。”   低级军官没有回话,手臂缓缓垂落,右手的枪也掉在了地上。可就在下一刻,他突然转身,怒瞪着双眼咬向身后的士兵。   ……   不过场面虽然混乱,也有一队士兵临危不乱,一边击杀着已经异变为丧尸的“人”,一边指挥着其他人离开。   他们具有超出普通人的力量,且镇定沉着,在这充满血腥和恐惧的密闭空间内,为其他人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仓皇奔跑的人在他们的指挥下,不再像无头苍蝇般,濒临崩溃的情绪也稳定了些。   只是没人能看见,在这队士兵的身旁,都跟随着一只离子兽。   林奋和于苑这边还在和础石对战,虽然他们现在占领了上风,但础石他们人多,所以也迟迟没法将这场战斗结束。   想到洪水就要淹进来,而洞前方也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枪声,林奋看上去还好,出手依旧有条不紊,但于苑就显得有些焦躁,几次和阿戴的交手过程里也往洞内看,险些被阿戴的匕首给刺伤。   封琛抱着颜布布远远看着这里,一边担心着洪水就要淹进来,一边揣测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枪声不断,要么是变异种从通道的另一头进入,要么就是有人在这时发生了异变,成为了丧尸。   封琛很不希望是第二种。   变异种还算好处理,一只只击杀了就是,哪怕有人伤亡,也不会造成太惨痛的场面。但如果是有人变成了丧尸,在这种封闭的隧洞里,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颜布布倒没想那么多,只一脸紧张地盯着那群激战的人。   础石那方挨上一记,他就会长长地舒一口气,若是林奋这边中了一招,他又长长地倒抽一口气。   封琛突然感觉到视野边缘有什么闪了下,他转眼看去,看见了阿戴的那条蛇。   那蛇竟然没有和白鹤继续拼斗,而是顺着没被光线照到的洞壁底部,悄悄地游向了于苑背后。   颜布布在开始小声念咒语。   他在医疗点念着咒语开门时没有反应,魔力好像已经失效了。不过他还是抱着万一又恢复了的想法,小声念了好几遍。   感觉这魔力时而有效,时而无效,但总的来说效果还算不错,因为础石挨打的次数比林少将挨打的次数要多。   “你就藏在这儿不许动,我过去一下。”颜布布被封琛放下了地。   他站在黑暗里没有动,紧张地看着封琛弓着腰跑向左前方洞壁,手里还握着自己给他买的那把匕首。   颜布布不知道封琛要做什么,看着他越来越靠近那群打架的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紧接着他就知道封琛要干嘛了。   因为封琛突然加快脚步冲到于上校身后,高举起匕首,狠狠扎向他身后的石板地。   颜布布:???   颜布布迷惑了一瞬,但立即又释然。   哥哥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去扎石板地肯定也是对的,就像他以前在打架时突然去扎电线杆一样,统统都是对的。   封琛在阿戴的蛇昂起蛇首冲向于苑后背时,一手抓住了它的七寸,一手扬起匕首扎了下去。   匕首穿透蛇身处冒出一股黑烟,那条蛇嘶叫着挣扎起来。而封琛丝毫不给它逃脱的机会,又是一刀扎了下去。   正和于苑交手的阿戴,突然惨叫一声,抱着头踉跄后退,没有被面具遮挡的半张脸迅速变得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于苑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即调动精神触手,强势侵入了她的精神域。   封琛抬头看过来时,看见原本还在痛苦惨叫的阿戴,突然就没有了声音,只目光呆滞地看着正前方,手中的刀也当啷坠地。   于苑侵入阿戴的精神域后,瞬间便在她精神域里制造出了一个虚幻图景,将她短暂地困在了里面,再挥动匕首向前刺去。   刚躲过林奋一招的础石发现了不对劲,侧头看了过来,猛地大喊一声:“阿戴!”   阿戴依旧沉浸在于苑制造出的虚幻图景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神情却从茫然变为了惊惧和悲痛,对础石的大喝置若罔闻。   眼见阿戴就要被于苑刺中,础石只得扑了过去,抬起金属臂挡住了这一下。但因为他的突然离开,一名手下被林奋一拳击中面部,顿时鼻骨断裂成碎块,几颗牙齿从嘴里飞出,一张脸像是成了张平坦的大饼。   础石抱着阿戴在地上翻了一圈,爬起身后大喝了声:“走。”   打手们已经倒下了几名,狼、蝎子和黄鼬,也被两只大鸟啄得通身都在冒黑烟。   础石明白再这样打下去,不但不能将对方解决,还容易将自己人给折了。反正紧急通道的大门没法关闭,通道前面也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终归是要死在里面,没必要在这儿白白消耗。   听到础石的命令,几只精神体突然齐齐扑向林奋,在林奋抽身还击时,剩下还活着的打手都冲向洞门方向。   础石并没注意到于苑身后的封琛,但几人往洞口冲时,他余光却瞟到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儿。   那男孩儿紧贴着洞壁,一动不动地站着,虽然身处在不被光照的阴影里,但距离这么近,他还是看清了男孩儿的脸。   础石心头一跳,升起了种得来竟然不费工夫的狂喜,他立即转头往后看,果然看见了站在于苑身后的封琛。   “接着。”础石将阿戴抛到最近的一名打手怀里,转身就要去抓颜布布。   颜布布在础石看向他的那一刻就高度紧张着,如同绷紧的弓弦。在看到础石丢出手上的人又对着他冲来时,立即撒腿就往封琛方向跑去。   封琛知道础石是想抓住颜布布威胁自己交出密码盒,也知道颜布布不可能跑得过他,而自己想冲过去接人也赶不上。   他心念一转,取下背上只装了绒毯和饭盒的背包,在础石手指就要碰到颜布布背心时扔了出去。   “东西给你。”   础石看见封琛抛出了背包,立即放弃面前的颜布布,抓住飞来的背包。眼见于苑要追上来,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洞门口。   而那几只正在和林奋纠缠的精神体,也嗖一声从空中消失。   “别管他们了,洞里现在有情况。”林奋喝住于苑。   于苑刹住脚步,只对封琛说了声:“快跑,水要淹进来了,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停下。”说完就朝着洞内飞奔而去。   “哥哥!”   颜布布已经冲了过来,两条腿飞快倒腾,边跑边伸出手。下一刻他的视线便颠倒,被封琛以一个熟悉的姿势拎住了背心。   封琛抓着颜布布的背带裤系带,向着洞深处发足狂奔。他知道再过上差不多十分钟,这里就会被洪水淹没,他俩必须在这剩下的时间里跑出通道。   前方不断传来枪声,封琛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如同一阵旋风般刮向前,很快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两个也在奔跑的身影。   “是于上校他们吗?”这一段路都没见着其他人,颜布布有些惊喜地用手指着前方,“看那里有人。”   “我看见了。”   那两个人也在往前跑着,但速度没有封琛快。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封琛的心也急剧下沉。   那不是于上校和林少将。   从衣着打扮来看,左边那人是个干瘦老头,但一条手臂已经从肩膀处没了,断肢处露出泛着青白的皮肉,还有一截狰狞的断骨。老头却似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脚步迅捷地往前跑着。   右边是名老太,头颅呈现一种奇怪的歪斜状,像是拗着脖子在奔跑。待到更接近些,会看见她脖子右边已经断裂,头颅便不胜负荷地往左歪斜,靠在肩膀上。   这分明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两只丧尸!   颜布布也看清了他们的异状,被吓得差点叫出声,还好忍住了。虽然被封琛拎在空中,也不由自主蜷紧了手脚。   封琛知道林少将和于上校刚从这里跑过去,这两只丧尸应该是去追他俩的。   通道里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尸体。   有些身体已经残缺得快辨不出人形,是还没有来得及异变便被啃咬至死的人。有些明显看得出已经异变成丧尸,个个都面目狰狞,但头上都有一个弹孔,还在往外淌着黑血,显然刚被林少将两人击杀掉。   现在跑在前方的丧尸,是被漏掉的两只。   这两只老年丧尸跑得并不快,反应也不是特别灵敏。按说封琛并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但他俩还是一味追着前方。看来就算变成了丧尸,凶悍强度也和生前的体质有关。   前方的尸体越来越多,几乎找不到可以落脚的空地,可以想见开始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是多么惨烈。   封琛踏着那些尸体往前狂奔,也不去细想脚下踩着的是什么,只拼命往前跑。   因为脚下不平,他必须努力控制着身体平衡,才不至于被突然绊倒。   只是颜布布被脸朝下地拎在空中,不得不和那些死尸近距离地面对面。   他视野里掠过一张张皮肉绽开的脸,一双双怒凸的眼,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明明离那些死人还有一段距离,他也拼命将脑袋往上抬,生怕碰到了他们。   跑到两名丧尸身后时,这里通道两侧都垒迭着层层尸体。继续往前的话,要么从那些尸体身上爬过去,要吗直接从两名丧尸中间穿过去。   洪水不等人,就这样压着速度跟在丧尸身后跑终究不行。封琛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我要冲了,你注意别让他们抓住你。”   “他们,他们还会抓人的吗?”颜布布睁开眼,盯着下方怒瞪着他的一具尸体。   “不是地上躺着的,那些都死了,是前面那两个。”   “好,知道了。”   颜布布话音刚落,封琛便甩开大步冲了上去。   他的脚步声吸引住了那俩丧尸的注意,他们不再径直向前,而是停下了奔跑,转身往后。   那名断脖子丧尸因为转身这个动作,脑袋竟然颤巍巍地晃了两下,要掉不掉地悬在肩上。   封琛忍住心头的恐惧,将拎着的颜布布抱在胸前,一声大吼:“注意点,我要冲了。”   “好——”   在颜布布的高声回应中,封琛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冲了出去。   那俩丧尸刚刚张开大嘴作势往上扑,他便砰一声从中撞开,继续席卷往前。   等两名丧尸趔趄着稳住脚步,继续往前追赶时,已经被他甩开了一大截。 第49章   接下来的路段再没有遇着丧尸,只有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通道里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颜布布只能听到封琛的喘息,还有他自己激烈的心跳。   这条通道是弧形的,再跑出去一段后,就听到弧形的另一端传来脚步声,听上去人很多,杂乱且沉重,都在向着前方奔跑。   封琛不认为眼下这种情况下那会是群活人,更像是被林少将和于上校带着在奔跑的丧尸。   事情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在距离逐渐拉近后,一大群奔跑的丧尸就出现在视野里。   足足好几百名丧尸,黑压压地排成了长队,一眼看不到最前方的尽头。他们机械地甩动手臂,沉默无声地奔跑着,场面看上去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封琛脚步顿住,但紧接着又跟了上去,离那群丧尸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不清楚丧尸能不能靠嗅觉感知普通人的存在,但这通道里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完全盖住了他和颜布布的味道。现在只要放轻脚步,别惊动他们就好。   颜布布虽然刚还和丧尸脸对脸,但他知道那是死的,现在看到这么多缺胳膊少腿,浑身鲜血淋漓的活丧尸,吓得都快不能呼吸。   他小口小口抽着气,用颤抖的气音问封琛:“我们要从他们中间冲过去吗?”   封琛也压低了声音:“不冲过去了,这么多丧尸冲不完的,但是你要记得,一定不要发生声音,免得被他们发现了。”   “哦,不冲哦……”颜布布长长松了口气,又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发出声音。”   封琛将颜布布往上托,腾出手,在腕表上调出了即时地图。   地图显示这条紧急通道的长度为五里,他们现在只跑了一半,如果推算没有错误的话,这时地下安置点里的水已经和洞口齐平,就要淹进来了。   封琛凑到颜布布耳边低语:“等会儿水就要淹进来了,不管我做什么,你无论如何都要把我抓紧。”   颜布布调整了自己的布袋位置,隔着布料摸了摸那个密码盒,点头道:“好,我会抓紧你。”   “就算水淹进来也别怕,水线是慢慢往上涨的,不会一下子就把我们卷走,等到前面那些丧尸被水淹了的时候,我们就往前游,把他们甩掉。”   “好。”颜布布继续点头,但想到了什么,将嘴也凑到封琛耳边,语气严肃地问:“要是他们也会游泳呢?”   封琛说:“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颜布布问。   封琛想了想,说:“因为电影里的丧尸都不会。”   “哦,那肯定不会了。”颜布布释然。   丧尸群继续往前跑着,最前方偶尔会响起枪声,应该是林少将和于上校。   封琛知道他们完全没必要把动静搞这么大,这样做的唯一解释就是让沿途丧尸把他们当做目标,免得自己和颜布布没法冲出去。   封琛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   他是封在平的儿子,被一直作为东联军未来的军官在培养,从小就知道东西联军之间的罅隙纠葛。   他一直是将西联军当做对手,甚至是敌人在看待,但林少将和于上校的这番举动,让他内心变得复杂起来。   颜布布却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只不停地将头转来转去。看一眼前面的丧尸群,又看一眼后面,既怕被丧尸群发现,又担心水会突然冲进来。   地下要塞的水终于涌进了洞口,水线如同一条快速游动的巨蛇,将沿路的所有一切都无声地吞噬入腹。   就如封琛所说的那样,洪水并不是瞬间便填满整个通道,而是逐渐上升。   颜布布不时看看后面,在瞧见地面的颜色飞快变深时,还没意识到那是水进来了,但封琛听到了脚下的踩水声,明白洪水已经追上了他们。   前面的丧尸群还在奔跑,封琛又抬腕看了下一直显示在腕表上的即时地图。   他们目前处在通道的五分之三处,不知道在洪水涨满这里时,能不能安全地跑出去。   丧尸的体力和生前的身体素质也有关系,前面的丧尸队伍越拉越长,有几个年老体弱的便落在了后面,摇摇晃晃地跟着追赶。   “不行了,我要冲了。”封琛说。   颜布布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冲吧。”   水已经淹过了脚背,封琛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加紧速度冲过去,在丧尸刚刚转身时,就抬起脚踹向最近的那一只。   那只丧尸被踹得平平向后飞出,撞在了洞壁上,另一个嘶吼着扑来时,被他接着一脚又踹飞了出去。   连接踹飞两只离得近的丧尸,稍微远的就不管了,反正他们也追不上。封琛越过剩下的几只零星丧尸继续往前跑,而脚下的水也越来越深,已经淹过了他的小腿。   颜布布一直趴在封琛肩头,警惕地左右张望。   他看见左边洞壁的阴影里,突然窜出来一只丧尸,从侧后方对着封琛冲来。   那只丧尸瞬间已至眼前,颜布布那瞬间心都差点蹦出喉咙眼,但他谨记着封琛不准发生声音的叮嘱,硬生生将那声惊叫咽了下去。   丧尸跑不过封琛,便伸手去抓他后脑,颜布布看着那只手,竟然猛地扑出上半身,张开嘴想去咬。   还好封琛即使察觉了,瞬即一个侧身回踢,那丧尸被踢出去七八米远,重重摔在地上,颜布布便咬了个空。   封琛这下被颜布布吓得不轻,站在原地都忘记了往前跑,直到后面的丧尸又追了上来,这才重新提步。   “你干嘛去咬他?你以为你也是丧尸吗?丧尸还没来得及抓住你咬,你倒是先去咬他!”封琛惊魂未定地叱问,声音都有些变调,“他身体里肯定带着病毒,你咬他一口和他咬你一口有什么区别?你也会变成丧尸的。”   颜布布也被吓住了,片刻后才呐呐地回道:“我,我太着急了,我怕他抓你。”   “以后你再敢去咬丧尸,我就……我就……”封琛一时竟然想不出来该如何威胁他。   “不会的,我再也不会咬丧尸了,我记得住的。”颜布布立即保证。   封琛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郑重中带着后怕,显然也知道了其中的厉害性,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水渐渐深了起来,漫到了封琛的腰,让他已经没办法奔跑。他觉得如果用走的话,还不如游着快,于是干脆让颜布布像开始那样趴在他背上,从水里往前游。   颜布布趴在他背上后,从布袋里取出那两个小桨似的塑料片,一左一右握在手中,也开始划水。   “你别划了,要抓紧我。”封琛担心突然遇到丧尸,颜布布从他背上掉下去,便命令道:“把那两个船桨扔了,只需要把我抓牢。”   颜布布不太舍得扔,便留下一只划水,右手抓紧了封琛的肩。   水流逐渐开始汹涌,几米高的洞身已经被淹没了一半。封琛看见前面的丧尸都被卷走,连扑腾都不带一个的,就静静地随着水流起伏,再沉了下去。   还好丧尸真的不会游泳,这让封琛安下了心。   颜布布瞧着两边飞逝的洞壁,有些惊喜地俯在封边耳边嘀咕嘀咕。   “听不清,你现在可以大声说话了。”封琛道。   颜布布立即放开了声音:“我们好快哦,比开始跑起来还要快。”   封琛在心里估算了下,照目前的速度,再过四分钟他们就能离开紧急通道。   当然前提是不能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不过担心什么就来什么,颜布布看见前方水面上有东西,立即扯着封琛衣服指给他看:“哥哥你看,丧尸在游泳啊!”   封琛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只见远方一两百米的水面上,果然有一排黑压压的脑袋。   “他们,他们在游泳。”颜布布惊骇大叫。   封琛道:“别慌,好像不是在游泳。”   那排脑袋后面露出了几个木椅腿,应该是撤退时那些人带上的小家具,结果被卡在了洞底。被水流冲来的物品越来越多,就堆积在那里,也挡住了十几名被水流卷走的丧尸。   那些丧尸都从水面冒出个脑袋,安安静静地随着水流起伏,没有谁挣扎,也没有谁企图从那些缝隙里钻过去,一幅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他们再不聪明也是丧尸,也知道闻着人味儿就往上扑,总不能就这样从他们身旁堂而皇之地游过去。   眼看着离那些丧尸越来越近,封琛突然问道:“还记得我教你怎么闭气的吗?”   “记得。”颜布布立即像青蛙一样鼓起了嘴。   封琛转头瞥了他一眼,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在快接近那群丧尸时,突然将颜布布从背上抓了下来,一手捂着他的口鼻就潜下了水。   冰凉的水漫过头顶时,颜布布被激得陡然瞪大了眼睛。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封琛,所以依旧没有任何反抗,任由封琛捂住他口鼻,带着他从水里游向前方。   洞壁上的应急灯在水里也亮着,照亮了丧尸所在的那块区域。只见那里堆积了不少的家具。除了椅子,还有小方桌、飘荡的窗帘布、卡在椅腿中的台灯等等。   丧尸们就被挡在那排家具前面,只能看见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随着水流微微起伏着。   家具堆得重重叠叠,其中最大的缝隙便是一只四脚朝天的方桌。虽然脚上架着其他东西,但桌腿间留下的空间,依旧可以让他和颜布布钻过去。   而且那桌子前只挡了一只丧尸,不像其他地方密密麻麻地挤成了一团。   封琛顺着水流往那儿游,颜布布则一直转着眼珠看四周。他们身后的那些尸体也被冲了过来,在水里晃晃悠悠地浮沉。   一具女尸飘到他身旁,和他在水中并肩前进,他都不需要侧头,视网膜边缘就能看见那张惨白的脸,还有水藻般飘扬的头发。   颜布布虽然泡在水里,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汗毛竖立,听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急速奔流,一下下撞击着太阳穴。   他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阿姨,这是阿姨,虽然死了,她也还是阿姨,好看的阿姨……   但女尸被水流带着继续往他这边靠,脸都快贴到他身上,一下下轻撞着他肩膀。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拼命用双腿去蹬,让那女尸又晃晃悠悠地飘远。   封琛已经冲到了桌子前面,在接近挡着桌子的丧尸瞬间,从旁边的家具小山里抽出一条椅子腿,捅到那丧尸腰间,将他往左推出去了半米。   那丧尸倏地动起来,向下伸手去抓,一把抓住了椅子腿。封琛趁机松手,带着颜布布飞快地钻过了桌腿。   颜布布已经有些难受了,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便摸了摸捂住自己口鼻的那只手。   封琛会意,立即往水面上浮,带着他哗啦一声钻出了水面。   颜布布大口大口地喘气,用手去抹脸上的水,这才发现水马上就要淹没整条通道,他的头顶离洞顶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现在他没办法再趴在封琛背上了,封琛便一手托住他腋下,一手划着水前进。   现在离游完整条通道已经不远,希望就在眼前,但封琛这时候却觉得脚腕一紧,水下有什么东西将他拖住,一把拽下了水。   颜布布突然感觉到托着自己的那只手消失,整个人瞬间往下沉。他扑腾了两下,转头去看封琛,身后却只有一片洪水。   “哥哥,哥哥!”他惊慌地大喊两声,水就灌入嘴巴里,人也像秤砣一样沉了下去。   颜布布被水流淹没的瞬间,还在挣扎扑腾,一只手抓住了嵌在洞壁上的应急灯。好在他被封琛带着潜过两次水,所以扑腾几下后就反应过来,立即鼓起嘴,再学着封琛那样,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口鼻。   他看见封琛就在后面不远处的水里,和一个人,不,和一只丧尸在打架。那只丧尸张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活似一条鲨鱼般想往封琛身上扑。   颜布布不敢松开抓住应急灯的手,怕自己被水流冲走。他看到洞壁上嵌着一排手腕粗的线缆,便改换成抓住线缆,两条腿蹬水,一点一点地往封琛那边靠近。   封琛发现在水里扯着自己竟然是只丧尸后,才明白丧尸竟然是可以游泳的。   他们保留着着生前的身体记忆,会游泳的人变成丧尸后,自然也就会游泳了。   这是只身形高大的丧尸,手臂上肌肉偾起,扯着封琛脚腕就往嘴边拖。   封琛将脚往外拔,但那只手如同铁钳一般,他用了全力竟然都拔不出来。   封琛知道变成丧尸后的人力量会增大数倍,但他现在的瞬间爆发力已经达到了400SJ以上。这样都挣脱不开,他不由怀疑这丧尸生前怕是个铅球铁饼类的运动员。   眼见那丧尸张着大嘴往他脚腕上啃,他只有用另一只脚去踹他脸。   两脚下去,丧尸的眉骨和鼻梁都被踹断裂塌陷,却丝毫不能撼动他想去啃食封琛脚腕的决心。   封琛心急如焚,他这里被丧尸拖着,不知道颜布布会怎么样,一边奋力挣扎一边转头往后看,却看见颜布布正扶着洞壁向他游来。   看到颜布布没被水卷走,封琛顿时稳住了心神,更加用力地一脚踹向丧尸面门,同时拔出了匕首。   这一脚踹得丧尸的两只眼都从眼眶爆出,挂在眼眶外。突然失去视觉,让他张嘴啃咬的动作也缓了下。   封琛趁机在水中曲腰,用匕首刺向他的太阳穴。刀尖没入丧尸脑袋再拔.出,那丧尸手下一松,终于停下了啃咬,慢慢倒在水中飘走。   封琛转身一个蹬水,游到颜布布身旁,托起他便冲出了水面。   颜布布这次憋气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不过还算受得住,他一边大口呼吸一边问:“那,那个,那个,我来帮忙……”   “不用帮忙,已经把他弄死了。”封琛也在不停喘气。   就这一会儿工夫,水已经淹到了洞顶。因为洞顶是弧形,两边已经完全浸没在水中,只有中间部分还露在水面上,不过也只剩下一线。   两人只能仰着头,将脸露在水面上呼吸,可就算这样的一点空间,也马上就要被洪水填满。   眼看再过两三分钟就能出去,通道前方却传来密集的枪声,似乎不止是林少将和于上校,还有其他士兵也在开枪。想必他们两人已经出了洞,但洞口的情况相当不容乐观。   “好像,好像水要淹过我的脸了。”颜布布眼睛只能看着洞顶,能看清水泥面上的每一颗小凸起,有些艰难地说:“我耳朵已经在水里了,哥哥,我们会不会被淹死在这里……要不找条绳子把我们俩捆上吧,死了后就不会被冲散了……”   封琛一直将脸埋在水中看前方,只偶尔抬头换气,闻言便道:“肯定不会死。你的魔力呢?你不说你魔力很强吗?现在可以念咒语。”   “……可是我今天去给你开门的时候,我的魔力都没法打开那门,好像不太灵了。”颜布布说。   封琛喘着气道:“很灵,要不是你的魔力,我出不了那门,早就被淹死了,现在也没法和你在这里游泳。”   颜布布有些惊喜地问:“真的吗?”   “真的,肯定行。”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噶——咕噜噜……”   颜布布在被水完全淹没的瞬间,封琛便捂住了他的口鼻,从水里往前快速游去。 第50章   两人顺着水流往下,很快就到了洞口处,可洞外竟然也是个密闭的圆形大空间,墙根一排虽然都是出水孔,但那金属栏之间的距离,连只老鼠也钻不出去。   墙边只有一条向上的扶梯,那些被水流卷下来的丧尸,密密麻麻地挤在扶梯处,拼命往上爬。   丧尸层叠垒积,互相踩着肩头。扶梯上方不断响起枪声,一个个丧尸被击毙倒了下去,但另外的丧尸却踩着他们尸体继续往上,毫不畏惧上方的子弹。   封琛从水里看着前方场景,第一次在心里浮起绝望的感觉。   整条通道已经被水淹没,他和颜布布必须出去,前面是那唯一的出口。但那丧尸群拥挤得犹如高峰期的车站,他俩不可能从中毫发无伤地穿过,再爬上那个扶梯。   不可能。   就在这时,水里突然响起一声爆炸声,水流那瞬间出现了倒灌,封琛耳朵被传来的巨响震得嗡嗡响。   有人在往水里扔炸弹!   前方聚集成团的丧尸被炸得四散开,露出中间的扶梯。封琛心头一跳,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赶紧用力一蹬水,带着颜布布冲过去。   他用尽全力拼命划水,不去管身旁那些刚被水流带走的丧尸,只希望能在丧尸们重新涌上来之前抓住扶梯。   扶梯一圈的洪水往外涌动,荡起层层波浪,可就在封琛快要到达扶梯下面时,丧尸们已经重新聚集往这边游来。   封琛探出手,眼看就要抓住水里的一截扶梯,脚腕却又被一只冲得最快的丧尸拖住。   他迅捷回头,一匕首扎入那丧尸面门,从他的眼眶刺入,扎进了脑中。可这只丧尸刚解决,左边又游来一只,在水中便对着他张开大口,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尖牙。   封琛只得放弃去抓扶梯,继续挥刀刺出,一刀捅进丧尸的嘴,再刺穿他的上颚,狠狠一搅,拔.出匕首。   虽然解决掉这两个丧尸的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但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几十秒,那些原本被浪头冲远的丧尸,已经尽数冲了过来。   周围一圈全是丧尸,离他们已经只有十几米远,封琛能清晰看见他们脸上的乌青色毛细血管,也能从他们大张的嘴里,看见那已经变成墨黑色的悬雍垂和口腔内壁。   他看了眼左手臂弯里的颜布布。   颜布布闭着眼,手脚软软垂着,头上的那些卷发在水里轻轻飘荡。他的皮肤在水里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一个已经没了声息的洋娃娃。   他被捂住口鼻的时间太长,已经晕厥过去。但他牢记封琛不能挣扎的命令,哪怕是窒息昏迷,从头到尾也没有挣扎过。   封琛没办法去抓扶梯,何况就算上了扶梯,也会被追上来的丧尸重新扯到水里,再撕咬成碎块。   没有任何办法了。   封琛看着颜布布,突然松开捂住他口鼻的手,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再蜷缩起身体弓着背,脸就埋在他的发丝里。   周围是扑来的丧尸,搅动起漫天水花,两人却保持这样的姿势悬在水中,自成一个安静的世界,像是在子宫羊水里拥抱在一起的双生胎。   短短瞬间,封琛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似想了很多,心头的恐惧却就那么散去,只抱着颜布布,静静等着疼痛的到来。   就在这时,他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虽然紧闭着眼,却也看见一片炫目的白光。   周围的水声变得遥远,像是被他的耳朵自动屏蔽,但脑中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声音虽然没有经过他的耳蜗,却自然地出现在他脑中,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声音,很自然地便转化成图像,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里。   他能看见黑狮在水里舒展着矫健的身躯,每一块起伏的肌肉都那么强健有力。它张开锋利的尖爪,轻易将面前的几只丧尸撕碎。动作间,它长长的鬃毛在水中飘荡,如同茂盛的黑色海藻。   黑狮将涌上来的一圈丧尸撕得粉碎,在水中发出愤怒凶狠的咆哮。   一直闭着眼的封琛在这时突然睁开眼,锐利的目光仿似要穿透水面,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身体为中心,以磅礴之态向着周围层层推去。   密集的丧尸都被推了出去,跟着水流击打在墙上,溅起冲天巨浪。   浪头落下时,封琛身边已经空荡荡地没有一只丧尸,而远处水面上飘起了一层丧尸尸体,一直延伸到紧急通道深处。   严格来说,丧尸本来就是尸体,只是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消亡,只随着水流轻轻起伏。每一具丧尸身体上除了被啃咬过的痕迹,并没有增添新的伤口,但他们的口腔和鼻腔,缓慢地渗出被搅碎的脑内组织。   封琛回过神,一手抓住扶梯,一手抱着颜布布就翻了上去。   他刚从扶梯上冒出头,于苑和两名士兵就扯住他往上提,林奋同时发出一声喝令:“关上断层紧闭门。”   封琛来不及去看这是哪儿,也来不及去管身边都有谁,将臂弯里身体软软的颜布布往地上一放,便跪在旁边,开始给他做心脏按压。   一,二,三,四……   轰隆隆的声响中,一道断层紧闭门从他们脚底地板下层伸出,并封住了扶梯口,这样就将紧急通道里的洪水隔在了下方。   “怎么样,没事吧?”   “运气好,不早不晚刚好这个时候进化,进化时爆发的瞬间力量最为强大,不然还真说不准后果会怎么样。”   “小卷毛溺水多久了?”   ……   身边一直有说话声,像是无意义的白噪音,没有一句能进入封琛脑里。他此刻听不见其他的任何声音,只一下下给颜布布做着心脏外按压。   颜布布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小身体随着封琛的动作晃动,嘴唇和脸色一样惨白,看不出来半分生机。   封琛一双眼通红,一瞬不瞬地看着颜布布的脸,水珠顺着他的湿发淌落,又一滴滴淌在地板上。   林奋蹲在地上,伸出手指去按颜布布颈侧,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丧尸啊!!!”   于苑脸色骤变:“糟糕,上面也有丧尸了。”   有些人并不是在被丧尸咬伤后立即异变,而是会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期。估计中途有人被丧尸咬过,只是到了现在才进入变异状态。   林奋侧头看了眼颜布布和封琛:“我们去上面一层堵着,别让丧尸冲下来。”   “好。”   林奋和于苑带着几名士兵爬到了上一层,枪声和丧尸的嘶吼声不断响起。   封琛一直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只嘴里轻声数着数。当一个周期的心脏按压做完后,又托起颜布布的下巴,让他呼吸道保持通畅,俯下身做人工呼吸。   做完人工呼吸,继续心脏按压,开始第二轮抢救流程。   黑狮出现在颜布布身旁,伸出舌头轻柔地舔舐他的脸,在他鼻子旁嗅闻片刻后,又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步。   封琛做完一个循环,将耳朵俯到颜布布胸口上听了下,接着又继续做。   “颜布布,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封琛手下不停,眼睛里却滚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沙哑着声音哽咽道:“求求你不要睡啊,你快醒过来。”   “颜布布你是不是不听我话了?我让你醒过来……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咳咳。”   封琛好像听到了咳嗽声,他停下手,屏住呼吸看着颜布布,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一旁正在焦躁踱步的黑狮也窜了过来,和封琛保持着同一动作,一双金黄色的眼瞳紧紧锁定颜布布的脸。   “咳,咳咳。”   颜布布又咳了两声,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声音落在封琛耳里仿若天籁,他伸手拍了拍颜布布的脸,急促地道:“醒了吗?睁开眼看看。”   颜布布缓缓睁开眼,脑子还不太清醒,见着封琛后,沙哑着嗓音唤了声:“哥哥……”   封琛看着他,虽然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又笑了起来。   颜布布不明所以,便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封琛却已敛起笑,将颜布布一把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颜布布被他这样抱着,既有些迷糊,又有些受宠若惊。直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枪声,才想起他们现在没在蜂巢房间里,而是在紧急通道里往外逃。   洪水,丧尸,尸体,枪声……在颜布布脑海里快速闪过。他倏地从封琛怀里抬起头,越过他肩膀,正好看见一只丧尸从墙壁楼梯上扑下来。   颜布布拼命去扯封琛衣服,手指着后方,急得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只大叫一声:“啊呜嘣嘎——”   一直站在两人身旁的黑狮却突然动了,它跃到半空截住那只丧尸,爪子弹出锋利的爪尖,哧啦一声从上而下斜斜划下,丧尸的头就被破成了两半。   落在颜布布眼里,就是他才刚念出咒语,那只丧尸也刚扑在空中,结果脑袋就莫名其妙地掉了,像是一个被切开的西瓜,动一动,就自动裂开成了两半。   封琛见颜布布犹如被定住,便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颜布布慢慢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发亮:“我的魔力,我的魔力果然恢复了。”   “嗯,我就说你的魔力很强大,让我们能顺利的到了这儿。”封琛抱起颜布布站起身,说:“走吧,我们现在去找林少将他们。”   直到这时,封琛这才注意到四周,发现他们正置身在海云塔内。   海云塔建成已经二十多年,当初修建这座塔的原因很多,但因为自身是牢不可摧的钢架结构,后面便被军方征用,并封锁起来。   民众并不知道军方拿海云塔在做什么,封琛当时也没关心,现在才知道,原来做成了紧急通道的出口。   其实不光是出口,还可以作为暂时的紧急避难所,因为塔内空间很大,每一层的环形通道后都是房间,实打实的可以容纳几千人。   但现在丧尸已经出现在塔里,作为避难所应该是不行了。   林奋和于苑几人正在击杀那些扑来的丧尸,看见封琛抱着颜布布上来,便说了声:“走。”   一群离子兽在前面开路,其他人跟在后面,绕着环形楼梯往上。   每一层都要绕过环形通道,才能继续去往更上面一层。楼梯上已经倒着一些残缺不堪的尸体,通道里还有几名丧尸正围着尸体啃咬,听到动静后都抬起头,露出糊满鲜血的脸。   离子兽们在颜布布的咒语声中扑了上去,那些丧尸还来不及起身,便被利爪和尖喙划破了脑袋。   “别看。”封琛怕颜布布看到这种场面会害怕。   颜布布却没有半分害怕的样子,看着那些“西瓜”一个个被剖开,还欣喜若狂地大叫:“我好厉害啊!我的魔力好强啊!”   一只趴在楼梯下啃噬尸体的丧尸突然跃了出来,照着封琛后背咬去。封琛却头也不回地挥手刺出,拔刀,那丧尸就颓然倒下,太阳穴多了一个黑洞洞的刀口。   封琛此时的感觉很奇妙,他明明没有看到身后的丧尸,但某种代表着危险的信息会出现在他脑子里,并呈现出清晰的画面。   他不用眼睛也能知道,楼上左边角落蹲了只丧尸,右边通道上有三只,还有两只听到脚步声,正从楼梯上往下冲。   不过前方的黑狮在颜布布的咒语声中已经冲了上去,将楼梯上那两只丧尸拍了个稀碎。   封琛发现黑狮会不时扭头去瞧颜布布。   颜布布盯着哪只丧尸念咒语,它就先去解决掉哪只。颜布布高兴得大叫,黑狮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条粗壮的尾巴却也快乐地甩个不停。   封琛:“……”   “海云塔有六十层,我们在七层。这座塔下半部分都是密闭式结构,只有到了二十层以上,塔身上才会有可以出去的窗口。上面的士兵正在将人往塔外送,我们要快点。”于苑边说边抬枪,三声枪响,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三只丧尸。   头顶上传来枪声,不断有丧尸从塔中央的空间掉落,重重摔在最下面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颜布布的咒语声中,离子兽开道,将前方成堆的丧尸解决,而封琛几人就近击杀身旁那些零星丧尸,一层层往塔上行进。   这些丧尸生前多半都是普通民众,所以也只是没有章法地往前扑,往往还没有近身,便被几人杀死。   只是那些西联军转化成的丧尸比较难办,力量奇大不说,还保有生前的身体记忆,竟然不光使用身法躲避,还会使用擒拿招式。   遇到这种西联军丧尸时,于苑和几名士兵的脸色都不好,甚至会避着他们,像是不忍心下手。   一名西联军丧尸对着于苑扑来,他左右躲避,差点撞到另一只丧尸身上,还是林奋回头时看见了,果断开枪,将那两只丧尸击毙。   “我们的战士已经死了,被这种怪物占据了身体,你杀了这些怪物才是为他们报仇,明白吗?”林奋沉着脸,对着怔怔的于苑喝道。   于苑脸色惨白地点头:“明白了。”   林奋缓和下神情,眼底闪过一丝柔软,将于苑搂进怀里拍了拍后背又放开,低声说了句:“没事的。”   如果换成半个小时前,封琛肯定拿冲上来的西联军丧尸没有办法,但现在他不管是瞬间爆发力还是快速力量都骤然提高了很多,哪怕是左手还抱着个颜布布,对付个把西联军丧尸也没有大问题。   一些幸存者躲进了通道旁边的房间里,看见林少将一行人后,纷纷从房间里出来,跟在后面一起走。   颜布布竟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小胖子陈文朝。   陈文朝也被他爸爸抱在怀里,浑身湿淋淋的,跟着人群一起往前走。当他看到趴在封琛肩上的颜布布,先是一怔,接着便要避开视线,没想到颜布布却对着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颜布布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看我的牙,已经长得快和其他牙齿一样长了。   陈文朝被颜布布的这个笑容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嘴角动了动,也咧开嘴,露出一个别扭的假笑。   看着他那排明显还没长好的牙,颜布布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还是个豁牙!   等到陈文朝真的对着他嘿嘿乐起来时,颜布布又沉下脸,转回了头,剩下小胖子一脸懵。   海云塔二十层以上就有了窗户,此刻从二十层到二十五层,每一层十六扇窗户外,都挂着一条长长的绳。在士兵的指挥下,人们顺着那条绳往下滑,滑到下面的气垫船上。   一群哨兵向导守住二十层楼梯口,不让下面的丧尸冲上来,密集的枪声响彻整座海云塔。   当一波丧尸太多的时候,他们便会用精神力进行攻击,将涌上来的丧尸一波杀死。   但丧尸源源不绝,哪怕有向导配合,也不断用精神触须梳理哨兵们的精神域,他们精神力消耗也太大,个个脸色惨白如纸,已经撑不了多久。   窗口前都是人排着队,等到排到时,士兵将安全绳系在他们腰间,扣上安全扣,再从窗口滑下去。   因为抢时间争分夺秒,一条绳子上总是挂着数人在往下滑,何况其他楼层的窗户都在同一位置,几条绳子上的人便挨挨挤挤在一起。   远远看去,此刻的海云塔,就像一棵爬满了蚂蚁的树。   遇到某些恐高磨磨蹭蹭的,士兵便将安全绳往他们腰间一系,直接将人丢出去。一时间,塔外的惊叫声就没有停歇下来过。   总有那么一两只丧尸会从枪林弹雨中冲上去,嘶吼着扑向离得最近的士兵。   一群离子兽守在楼梯口,只要有丧尸冲上来,锋利的尖喙和利爪便刺入它们脑中。   封琛他们一群人杀到这层时,看到的就是满地丧尸的景象。   颜布布已经全然相信了自己的魔力,看到这么多丧尸也不惊慌,被封琛抱在怀里也高昂着下巴,眼睛下瞥,带着几分睥睨的味道。   黑狮、白鹤和兀鹫冲了上去,同时从上方楼梯冲下来的,还有梅花鹿、浣熊、斑马、貂……甚至还有一条半人长的鲤鱼,甩着尾鳍从天而降,如同在水里一般在空气中游动。   封琛看见这群动物使角的使角,挥蹄的挥蹄,跟在黑狮身侧厮杀扑咬,白鹤和兀鹫直接叼起一只便从塔中央给扔下去。   丧尸一只只倒下,逐渐变少。颜布布意气风发地喊着咒语,配上自创的手势动作,间歇时还会安抚封琛:“哥哥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封琛一边用匕首刺杀身旁丧尸,一边在留意着那条鱼。   ——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条鲤鱼能怎么样攻击丧尸。   只见那条鱼在空中突然一拧腰,尾巴重重甩向身后的丧尸,啪一声闷响后,那丧尸的脑袋瞬间炸开,深黑色的脑组织滚落出来。   封琛:“……”   颜布布用手指戳着自己胸膛,激动得语无伦次:“看见了吗?是我!是我!是我把这只丧尸杀了的!”   一旁的林奋瞥了颜布布一眼,在他就要对着某只丧尸念咒语,而黑狮也配合地扑过去时,抬手一枪先把那只丧尸给击毙了。   颜布布怔了下,又切换目标对准下一只,一直留意着他的黑狮也即将扑出。   啪一声枪响,林奋将那只丧尸又直接击毙。   连接两个丧尸被抢走,颜布布倏地看过去,林奋也瞧着他,面无表情地吹走枪口上的白烟。   颜布布身体僵住,不敢再有什么意见,默默地调开了视线。   林奋勾了下唇角,这才转身去对付其他丧尸。 第51章   丧尸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楼上士兵将楼梯上堆满的丧尸尸体往下推,露出一条路,催促道:“快,快点上来。”   几人冲上楼梯,于苑拍拍封琛的肩,说:“从窗口的绳子滑下去吧,下面有人接,小卷毛需要让其他人背着下去吗?”   封琛说:“不用了,我自己背着。”   “那行。”   于苑见颜布布一直看着自己,一对大眼睛骨碌碌转,忍不住伸手去揉他脑袋。   黑狮原本漫不经心地跟在封琛身旁,但于苑揉搓颜布布脑袋时,它突然就看了过来,目光透出警惕,微微龇着牙,全身充满了防备。   封琛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只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窗外。   于苑看看黑狮又看看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神情,收回放在颜布布头顶的手。   窗边的士兵用一条细绳穿过颜布布腋下,将他牢牢捆在封琛背上,又在封琛腰上系好安全绳,问道:“你可以吗?”   “可以。”封琛点头。   士兵让开身,封琛抓住绳,从窗口一跃而出,顺着塔身往下滑降。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气温不再高热,而是带着湿润的微凉。颜布布只觉得身体突然一空,便直直往下坠落,瞬间的失重感让他抓住了封琛肩头。   “怕吗?”封琛的声音穿过风雨,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颜布布度过最初的失重感,意识到是封琛背着他时,心头的惊慌便消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极度兴奋。   “好好玩啊,哈哈哈哈,我在飞……哈哈哈哈嗷……”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风雨给灌了满嘴,嗷一声后闭上嘴,还吞咽了下。   但立即又接着兴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嗷……”   封琛也被他的快乐感染,每滑降一段距离,双脚便在塔身上重重一蹬,像是一只鹏鸟般飞在空中,口中发出呜哦呜哦的大叫。   黑狮就跟在他们旁边,抓着塔身上一些凸起的装饰物往下腾跃。它身形虽然庞大,却又那么轻盈,长长的黑色鬃毛在风雨中飘扬。   其他顺着绳子往下滑降的人,心里本和这天地一样只有一片凄风苦雨,但听见两人的笑声后,那些悲伤哀痛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惶惑,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   塔身下停着几十艘可搭乘上百人的中大型气垫船,每一艘上面都挤满了人。封琛刚滑降到水面,就有士兵来接住他,将他和颜布布放到船上。   大雨滂沱,世界成了一片汪洋,浑身湿透的人都木呆呆地站在船上,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四周。   很多人在地下安置点住了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来地面。他们原本心心念念着回到地面,却没想到曾经的家园已经变成了汪洋大泽。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站在船头,也好奇地左右打量。不过他倒没有如同大人们那样伤怀,似乎只要封琛在身旁,世界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能很快地接受。   雨水太大,他看着看着就有些睁不开眼,不断拿手背去蹭眼睛。封琛便将身上的那件户外夹克外套脱下来,披在他头上,又将他抱了起来。   林奋和于苑是最后一批滑下塔的,等他们到了船上后,表示着所有的幸存者都在这儿了。   这里的气垫船有四五十艘,每艘上面挤了两百多人,粗粗估及约莫有八.九千人逃出来了。可他们从地下安置点离开时,有一万多人,仅仅半日,就有好几千人丧命在了路途上。   虽然此刻能呆在船上的都是幸运儿,但却并没人对此感到欣喜。海云城成了汪洋,地下安置点被淹没,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等林奋站在船头上时,所有船上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了过去,等着他拿主意。   林奋在这段时间内应该已经考虑过去处,接过士兵手中的扩音器,沉稳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众人耳里。   “地下安置点虽然被毁了,但只要人还在,希望就在,总能想到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我们海云城是个滨海城市,别的不能说多,船是够多。这场洪水算是内涝,码头上的船只不会被冲走,所以现在我们大家去码头,在船上暂时住一段时间,等雨水停了,洪水退了,那时候再做下一步打算。”   林奋讲话完毕,所有气垫船调转方向,向着城西码头的方向驶去。   颜布布悄声问封琛:“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封琛说:“去船上。”   颜布布看向远方,指着那边露在水面的山峰:“为什么不去那儿呢?那是海云山,海云山没有被水淹。”   “因为那些山头上,肯定四处都是躲避洪水的变异种,所以我们不能去。”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颜布布转回头,看见是林少将,便没有做声,只将脸埋在封琛肩头上。   封琛和林奋在一条船上,同时还有于苑和那群最后离开海云塔的士兵。虽然只有林奋和一名军官在小声交谈,整个气氛既安静又凝肃,但封琛眼里看着的却不是这么回事。   船沿上趴着一排动物,貂在拼命甩身上的水,浣熊钻进斑马的腹部下躲雨,梅花鹿突然抬角,将身旁的狐狸顶下了船,扑通一声摔进水里。   与此同时,封琛看到身后一名士兵扯着嘴角笑了笑,而他旁边的士兵则对他挥挥拳头,假装像是要揍他的模样。   于苑那只白鹤一直在颜布布头顶徘徊,总想伸嘴去啄他额头上垂落的一绺卷发。封琛抱着颜布布没有动,但游在他们身旁的黑狮却仰头盯着白鹤,目光充满威胁性,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   林奋的兀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盘旋在白鹤头顶,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锁定下方的黑狮。   于苑一直安静地坐在船尾,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笑。   西城码头离海云塔颇有一段距离,加上气垫船的速度不快,足足划了两个小时后,所有船只才陆续到达。   严格来说,这里的水已经不是洪水,而是木西海了,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海洋和陆地的分界,洪水也将这片海域染成了土黄色。   就像林奋说的那样,这是内涝,风浪不算大,肯定会留下船只。虽然码头也被淹没,有些没有固定好的船只已经飘入海里,但还是剩下了一些没被冲走的船,远远飘在海面上,如同一座座小型港湾。   看到船还在,所有人的心也就定了,不再那么惶惶然。   因为浪头的原因,基本上所有船只都集中在一块儿,东北角停着四艘大型游轮,还有十几艘中小型船。   前段时间的高温,给这些船只多多少少都留下了痕迹,其中好几艘明显发生过大火,船身都被烧得焦黑,应该是船内诸如布料、钢瓶、船用油漆之类的物品自燃造成的。   颜布布远远看见那四艘游轮,很是兴奋,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仰着头不住惊叹:“看哦,四个大大船哦。”   封琛说:“艘。”   “什么?”   “四艘船,不是四个船。”封琛小声纠正。   颜布布点着头重复:“嗯,四艘大大船,四艘大大船。”   颜布布眼睛发光地继续惊叹着,封琛心里却起了一层隐忧。   颜布布现在还只能做十以内的加减法——不对,也许是只有加法,毕竟没有听他背过减法口诀。   虽然现在包括他自己都没有机会念书,但还是要教颜布布学会认识一些字,总不能做个彻头彻尾的文盲。   “停一下。”林奋在朝着对讲机里喊话,“所有气垫船不要离船太近,在一百米外的地方停住,先将四艘大型船仔细搜查一遍。”   “是。”   所有气垫船听从指挥,停在了距离船群一百米外的地方。而负责检查船只的士兵们跳上了一艘空船,向着那四艘大型游轮靠近。   其中包括那群带着各式各样动物的哨兵向导。   “随时向我汇报你们的情况。”林奋道。   “是。”   封琛便看着船上的那些羚羊、梅花鹿、浣熊什么的动物,又齐齐扎下水,跟在士兵们的气垫船旁边,向着轮船方向游去。   其中速度最快的,当然就是那条鲤鱼。   于苑这时走前来,拍拍封琛的肩,低声道:“等到上船以后,我会给你详细讲解。”   封琛知道他指的是变异的事,便点头道:“谢谢。”   几千人便站在雨中的船上,耐心等待着士兵们检查船只。   第一声枪声是从最左边的那艘游轮上响起的,林奋立即问:“第三队,第三队什么情况?”   “蜘蛛,脸盆那么大的蜘蛛变异种。”对讲机里传来士兵的声音。   “能解决吗?”林奋问。   砰砰砰一阵枪声后,士兵气喘吁吁地回道:“已经解决了,只是我们有几个人被蛛丝缠成了茧,还要剥一阵。”   对讲机里陆续传来其他船上士兵的汇报声:“报告,四队在船上发现变异鼠群,请求使用喷火.枪灭鼠……”   林奋:“允许使用喷火.枪,但注意不要引起大火。”   “报告,二队在船舱里发现杀人藤,我们队最擅长的就是对付杀人藤,只要找着主藤——”   “说重点。”林奋打断。   “杀人藤已经被搅碎。”   海云山没有被淹没,和四周都是洪水的游轮相比,变异种更喜欢去山上。所以船里就算有几只变异种,数量少不说,本身也不是太难对付的种类,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   气垫船上的人开始登船,四条大船上皆是人来人往。按照以前在蜂巢的分区,A蜂巢的人去了最左边的远征号,B蜂巢的人上中间那条丰运号,C蜂巢的人自然便是挨着的启航号,剩下的第四条吉利号则留给了西联军。   为了便于区分,这四条船也有了代称,分别为A蜂巢,B蜂巢,C蜂巢和军部。   封琛带着颜布布登上了A蜂巢,刚踏上甲板,就看见了正在指挥人排队的吴优。十几名士兵则在挨着检查,如果身上有伤口的就站一旁,皮肤完好无破损的才能进入船舱。   吴优也看见了封琛和颜布布,几步跨了过来,有些激动地将颜布布从封琛怀里接过去抱着。   “晶晶,你没事吧?吴叔开始到处找你,还以为——”吴优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欣喜地去摸颜布布的头。   紧跟在封琛身侧的黑狮,这次倒没有太过防备的表现,但也一直盯着吴优。   颜布布安抚地拍拍吴优肩膀:“吴叔,我没事,那些丧尸都打不过我的。”   吴优并没当真,却笑道:“行行行,都打不过你。”   “秦深,你怎么样?”吴优转头看向封琛。   他只知道地下安置点涨水时,封琛还在医疗点,以为他是跟着那些医生护士一起离开的,并不知道是颜布布去救了他。   封琛并不愿意说太多,只点了点头:“谢吴叔关心,我没事。”   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检查通过的正等着分配舱房,吴优将颜布布放进封琛怀里,低声道:“吴叔要以权谋私,给你们留个好房子。”   “吴叔,我想有窗户的房子。”颜布布趋前上半身,凑到他耳边也小声说。   他们在地下安置点的房子没有窗户,颜布布虽然嘴上没说过,但还是怀念家里房间的那扇大窗户。   封家的佣人房条件也很好,他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床头正对着窗户,每天睁眼的第一瞬间,便可以看见窗外的那棵大树,阳光从枝叶缝隙里撒下来,温柔地落在脸上。   吴优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一定有窗户。”   等待检查和分配舱房的过程很漫长,何况天上还下着雨,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步骤必须得经过,不能简略,所以也没人提意见。   甲板和舱房都很安静,只偶尔有相熟的人互相低声问候,安慰地拍拍对方肩膀。   封琛和颜布布并没有排多久,吴优便登记好两人的名:“第四层右手边第十五间房,去吧。”   颜布布被封琛抱着往船舱里走,看见吴优对他做了个口型:“大窗户。”   跨进船舱,眼前出现了个宽敞的大厅,虽然吊灯已经坠在地板上,右上角的钢琴也被拆卸得七零八落,却依旧看得出这里曾经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船上还没有通电,电梯不能使用,封琛便将颜布布放下地,牵着他走向一旁的楼梯。   黑狮甩甩尾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楼梯上人来人往,每层都有人在找寻自己的舱房,士兵也在用仪器挨个开启那些紧闭的房门,再分发房卡。   封琛两人到了第四层,找着了右手边第十五间房。   这间房门的门锁已经被士兵开启过,房卡插在门上,门扇上印着415的烫金门牌号。只轻轻一推,门便敞开,露出了里面的舱房。   “哇!”颜布布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嘴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   封琛推着他进了屋,关上门,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这是个标准小套房,房间里布置得整洁漂亮,左右各摆放着一架单人床。因为地震后就没住过人,又因为是在海上,房间处于密闭状态,竟然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   就如同吴优所说,靠海一边的墙上有面窗户,颜布布看见窗户后便跑过去,将脸凑在玻璃上往外看。   黑狮慢悠悠地跟过去,趴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开始闭目养神。   封琛将小套房仔细检查了一番,衣柜、床头柜、床底全看过,连卫生间里的马桶盖都揭开看了下。   卫生间的喷头打开后,里面有水,看着还很干净。   不过这屋子里却也留下了经过高温的痕迹,很多塑料制品都呈现出一种曾经稀化过的状态。只是气温恢复正常后,便凝结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形状。   封琛嗅了嗅空中的味道,去将窗户打开,冰凉且带着腥咸的新鲜空气,便携带着雨丝吹了进来。   床头熄灭的灯闪了闪,卫生间里的换气扇也发出轻微嗡嗡声,屋外的楼上楼下传来齐声欢呼。   这是通电了。   既然有了电,也就有了热水。两人全身都是湿淋淋的,便去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香皂盒里的香皂早就融化干净,只能用热水将就着冲冲。颜布布有些兴奋,一直絮絮地给封琛讲自己是如何杀丧尸,如何威风,一个咒语就放倒了一片。   “嗨!看我,如果摆出这样的手势,魔力会更加强。”颜布布两手交叉在胸前,有些神秘,又有些压抑不住的欣喜。   封琛拧着他脑袋转了个方向:“行了行了,现在要冲头发,别说话了,免得又要嚷嚷水进了嘴巴。”   洗完澡,两人都穿上了浴袍,刚走出卫生间,就听到了敲门声。   “要开门吗?”颜布布问。   封琛瞧见地毯上的布袋,从里面掏出来比努努和密码盒。看了看屋内,将密码盒塞在床头缝里,这才对颜布布说:“去开门吧。”   颜布布拖着长长的浴袍摆,像是穿着一条曳地裙,拖拖拉拉地艰难行走,前去开门。   封琛站在窗边没动,但原本懒洋洋趴在窗户下的黑狮,却倏地起身跟了上去。   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于苑,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   “小卷毛。”于苑笑眯眯地看着颜布布,“你哥哥在房间里吗?我来找他说点事情。”   颜布布一瞧见于苑,立即往他身后看,没有看见那个让他害怕的林少将,这才也仰头回道:“我哥哥在的。” 第52章   于苑长得好看,人又具有亲和力,颜布布很自然地喜欢他。但还是转头看了窗户旁的封琛,见他点头后才将门拉开,放人进了屋。   于苑径直走到屋内,将一大堆东西放在小桌上:“这里面有洗发精、沐浴露、洗衣粉等等,都是现在用得着的东西。”   “谢谢。”封琛从窗旁走了过来,从柜子下方拖出条椅子,示意于苑坐,自己则坐在他对面的床上。   颜布布又摇摇晃晃地拖着浴袍摆挪了过去,爬上床,坐在封琛身旁。   于苑看得好笑,说:“等会儿我再让人送两套衣服过来吧,虽然大了些,但总比这样好。”   “谢谢于上校。”封琛现在的确需要衣服,他和颜布布的东西都落在蜂巢,卫生间那套衣服不洗出来晾干的话,他们两人就只能穿着浴袍。   于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接着收起脸上的笑意,看向了封琛。   封琛知道他要和自己说关于那股神秘力量和黑狮的事,心里也开始紧张,不自觉吞咽了下,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而原本站在门旁的黑狮也走过来,趴在颜布布脚边。看似懒洋洋的不在意,一对耳朵却竖得笔直,从鬃毛里探出两个小尖尖,不停地颤动。   于苑开门见山道:“秦深,我知道你最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也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我现在就把我所知道的信息告诉你。”   “实际上在地震发生一年以前,就有一种不知名病毒席卷了我们星球,并侵入了部分人的体内。当潜伏期过去进入发作期时,人体便会出现一些类似感冒的症状,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持续性发烧。”   “如果你注意过社会类新闻,就会发现很多城市都报道过恶性伤人事件,有人会对其他人进行扑咬,只是那些新闻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但实际上,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很多人已经在静悄悄地进行变异,或者已经完成了变异这个过程。”   于苑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两只大拇指来回搅动,显示出他在讲述这些话的时候,内心也不是那么平静。   “变异有三种结果,一种是成为具有某种特殊能力的人;一种是自然痊愈,依旧是普通人;而第三种,则是成为丧尸。”   封琛一直认真地听着,嘴唇紧抿,颜布布也在听,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也知道于苑在说丧尸的事,于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打扰了他们。   “其实丧尸和我们一样,都是经过变异的人,姑且就当做他们变异失败,而我们变异成功了吧。”于苑苦笑。   “变异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概率占总变异人数的千分之一,而痊愈为普通人的概率为总变异人数的百分之四十。看似痊愈的几率还不算太低,但只要一个失败者咬伤身边的人,那后果就不敢想象。而且就算经历过变异的痊愈者,在被失败者咬伤后,依旧会成为丧尸。”   于苑想了想:“哨兵向导被失败者咬伤后会不会成为丧尸,目前还不清楚。”   “我们这种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又分化为两类,一类称为哨兵,一类称为向导。你现在拥有了一种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叫做精神力。精神力来自精神域,而精神域在你的意识海深处,你能感觉到的。”   “精神域……”封琛想起了那个经常在梦里见到的雪原。   莫非那个雪原就是精神域?   于苑看他神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点点头道:“精神域包括内核和外围,你应该已经见过自己的精神域内核,那就是供给你精神力的地方,也是将你精神体具象化的茧房。”   精神体具象化?   封琛立即转头看向黑狮,于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视线也落在黑狮身上。   黑狮被两人这样盯着,有些紧张地站起身,脑袋上的鬃毛都慢慢炸开来。   于苑说:“它就是你被具象化的精神体,也称为量子兽。”   颜布布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跟着他们一起往自己脚边看,盯着那团暗红色花纹的地毯,煞有介事地点头:“嗯,精神体,量子兽。”   “根据精神力的强弱,哨兵和向导被分为四个等级。D级最低,往上是C级,B级,A级,能力也跟着等级往上提高。依照理论的话,哨兵向导是有可能突破A级的,专家将那种定为黑暗哨兵和光明向导。但那只是理论,目前变异出的哨兵向导在度过成长期后,最高等级是A级。”   “嗯,哨兵向导,A级。”   颜布布又在旁边插嘴,并郑重地点头。于苑瞧着他,突然有些手痒。但手指才动了下,那黑狮立即看过来,他便遗憾地打消了去揉颜布布脑袋的想法。   “你分化成的是哨兵,我探知的结果,你的初始等级是B级。”于苑道。   “初始等级?”   “哨兵向导会经历成长期,最终等级要看你的成长情况,这个问题以后再给你解释。”   封琛问:“哨兵和向导有什么区别吗?”   “哨兵除了力量强于普通人,精神力也具有强悍的攻击性。向导的身体力量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差别,但拥有极强的情感共鸣能力,战斗时,可以将这种能力当做武器,也可以加强哨兵的战斗力。”   颜布布又在附和:“嗯,拥有极强的……能力,并可以——”   “嘘……”封琛打断了他。   “哨兵向导无疑是幸运的,他们通过了变异,没有沦为丧尸,反而获得了非凡的力量。”于苑迟疑了下:“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既然获得了上天的馈赠,那也要接受这份馈赠的附带品。”   “哨兵的能力越强,精神力便会越不稳定,越容易进入神游状态。不过向导可以为哨兵梳理精神域,将哨兵带出神游状态。而且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精神力越是契合,效果就越好。”   “你是向导?”封琛突然问。   于苑笑了笑,眼角牵出几丝好看的笑纹,坦然道:“对,我是向导,我自身精神力侧重于控制,算是战斗辅助,也可以为哨兵梳理精神域。”   封琛见过他之前和础石那群人战斗,瞬间爆发力和快速力量并不明显,但他似乎能控制人的意识,阿戴就曾被他控制住,甚至于差点送命。   所以于苑虽然笑说自己只是战斗辅助,但封琛知道他绝对不像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向导的能力其实是非常可怕的。   “其他信息我以后会慢慢讲给你听,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什么是哨兵和向导。”   于苑注视着封琛,一贯平和的脸上竟然也带上了几分锐利。   “秦深,你很幸运,但你既然成为了哨兵,就要担负起哨兵的责任。虽然你还没有成年,也不是军人,没有义务去保护其他人,但我还是想问下,你愿意去保护那些普通人吗?协同我们西联军,做一些你能力内可以办到的事情。”   于苑深深地注视着封琛,像是要从他眼睛看到他的内心,并一字一句地道:“秦深,我们现在需要你,西联军需要你。”   “好。”   于苑话音刚落,屋内就响起了封琛的回应声。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没有权衡,就那么淡淡地回了个好。   “什?什么?”没想到突然就听到这样的回答,于苑怔在那里,难得地看着有些呆愣。   他原本准备了很多劝说的话,准备从各方面入手,对封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知道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却很有主见,本以为很是要下一番功夫才能说通,没想到他直接就回了个好。   封琛又道:“我说好。”   “我哥哥说好。”颜布布以为于苑没有听清,脆生生地在旁边重复。   于苑这才回过神:“嗯,那就好,那就好。”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于苑用拳头抵住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么明天早上你就和军队一起,去以前的军区物资库取些物资回来。这么多人要吃喝,而且船上用电也需要溧石,去取些回来把眼前这难关先度过再说。”   封琛没有推却,点了点头,犹豫一下后问道:“现在气温已经降了下来,没有那么高热,而且海云城已经全被淹了,我们不能离开这儿吗?比如去中心城。”   于苑叹了口气:“不要看见船上有电,就以为船是好的,士兵能把简单的溧石发电机修好,不代表能修船。这船里的每一个主要部件都已经损坏,要修好的话还要更换部件,慢慢来吧。”   说完他站起了身:“我那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俩也早点休息。如果有什么疑问下次再问我。对了,袋子里还有些吃的,先垫垫肚子吧,别饿着了。”   他准备往外走,瞥见颜布布坐在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脚下垂着长长的浴袍摆,裹得像条小人鱼似的,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在他脑袋顶上揉了几把。   黑狮倏地站起身,爪子在地上不耐烦地刨动。   于苑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却又突然停住脚,转身看向面色平静的封琛,似笑非笑地道:“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件事情。”   见封琛疑惑地看着他,于苑指了指那只黑狮:“精神体的举动,反映出的就是你的真实情绪。如果不想别人知道你的想法,那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精神体反应。”   于苑说完这通话,成功地看见那名总是不动如山的少年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便赶在他恼怒之前,跨出去关上了房门。   于苑留下的袋子里除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物品,还有一个铁皮饭盒,里面装着半盒煮熟了的大豆,面上搁着几个土豆。   封琛和颜布布刚将那盒食物分吃掉,便又有人敲门。   这次来的是名士兵,受于苑吩咐送来了两套衣服。   现在气温在二十七八度,所以送来的是两件短袖迷彩T恤,还有两条迷彩长裤,都是半新,应该是从有多余衣物的士兵那儿找来的。   封琛将其中一套拎在手里翻看,有些犯愁,不过还是叫了声:“颜布布,拿去穿上。”   颜布布拖着浴袍下摆,一扭一扭地过来,接过了衣服。   封琛见他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问道:“不喜欢这衣服?”   “这衣服的颜色不好看,也没有比努努。”颜布布低声絮叨。   封琛拧住他脸蛋晃了晃:“你换下来的衣服要洗过才能穿,其他的衣服又落在安置点了,先凑合着穿吧。”   “那好吧。”   颜布布穿上T恤,衣服就已经罩到了膝盖,他在床边坐下,费劲地扯动那条裤子要往自己腿上套,封琛终于看不下去了,喝住了他。   “算了,别穿裤子了,反正那衣服都遮到了小腿。等会儿洗了衣服后,找个好晾衣服的地方,一晚上把你衣服晾干,今晚你先这样将就一下。”   封琛回了卫生间,却没有马上洗衣服,而是拿起一把从洗手间找来的剪刀,走到颜布布面前。   他捻起颜布布的几根头发,再松手,那头发就垂到额前,挡住了他的眼睛。   “头发太长了,地震后就没有剪过。你看你现在像只绵羊似的,耳朵眼睛都看不见,要剪短一些。”   剪刀在封琛手里咔嚓咔嚓地响,反出一道道银白色的光。   “好哦。”颜布布有些惊喜,“哥哥你还会剪头发吗?”   封琛轻描淡写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嗯,试试。”颜布布点头。   为了不让碎发屑落到屋子里,两人便去了洗手间。封琛给颜布布脖子上围了毛巾,让他坐在凳子上,再神情严肃地围着他绕了两圈。   颜布布紧张得端着脖子不动,只眼珠子跟着他转。   “就剪短一点行吗?”封琛问。   颜布布回道:“可以。”   封琛沉声道:“行,那我开始了。”   咔嚓咔嚓声中,一个个漆黑的小卷掉落在地上,颜布布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噘嘴吹走鼻尖上挂着的一根碎发。   封琛的手指在他脑袋上拂过,时不时低声吩咐:“转过去点……抬一下头……低头……”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颜布布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听封琛如释重负的声音:“好了。”   “好了吗?”颜布布瞬间清醒。   封琛扯掉他脖子上的毛巾,再翻开他衣领吹里面的碎发:“好了。”   颜布布跳下凳子,想踮起脚去照洗脸池后的镜子,封琛喊住他:“转过来我看看。”   颜布布乖乖转过了身。   封琛在瞧清他的瞬间,脸上神情陡然凝住,片刻后才喃喃道:“这站着怎么和坐着看上去不一样呢?”   “可以了吗?”颜布布摸了下自己头发,感觉短了不少。   “……可以了。”封琛迟疑了两秒后才回答,目光飘忽地看向一旁的毛巾架。   颜布布喜滋滋地转身扶住洗衣台,踮脚去看镜子。当看清里面的人后,脸上笑意逐渐消失,变得有些怔忪和茫然。   “我的头发……”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摸了下头顶,再去瞧镜子里的人,反复几次后,才终于确定那就是他自己。   “哥哥,我的头发怎么不一样长啊。”他问封琛。   封琛轻咳两声,走过来站在他旁边:“我给你剪头发的时候,每一绺头发都是捋直了,然后剪的两厘米……”   “啊……”颜布布呐呐地应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对了。你的头发都是卷儿,全部都剪两厘米的话,有些小卷儿就缩回去了,显短,但有些大一些的卷儿看着就会显长。”   说完他指着地上那些卷卷的断发:“你看,有些卷儿大一些,有些要小点。”   颜布布看了一眼地板,又看回镜子中的自己:“哦,这样啊。”   “嗯。”封琛看着镜子里那个像是狗啃出来的脑袋,违心地道:“其实挺好看的。”   颜布布艰难地张了张嘴,还是没能顺利地附和应声,两人就沉默地注视着镜子。   空气凝滞了片刻,封琛突然扑哧一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在颜布布眼珠转向镜子里的他后,立即又敛起表情。   颜布布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里的封琛,目光带着狐疑和审视,又慢慢转头,看向他本人。   封琛神情严肃地平视着前方。   一秒,两秒。   扑哧!   他终于再也绷不住,连续两个扑哧后,将手撑在洗衣台上,埋着头,肩背剧烈地抖动。   颜布布看着他,也跟着干干地笑了两声:“哈哈,哈哈……”   然后就再也笑不下去了。   听着封琛越来越肆意的笑声,颜布布脸上浮出恼意,眼眶迅速泛红,胸脯急剧起伏。   “你不准笑!不准笑!”颜布布大吼道。   封琛侧头看了他一眼,捂着脸慢慢蹲在了地上,发出压制不住的笑声。   颜布布涨红了脸:“你不准笑!不准笑!”   “不笑……不笑……”封琛笑得声音都在抖。   颜布布哇地一声哭起来,冲上去对着封琛后背打了几下:“不准笑……你不准笑!我要打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颜布布转过身,边嚎啕边去捡地上的断发,往自己头上搁,很快就在头上顶了乱蓬蓬的几团。   “我要把头发粘上……哇呜呜……”   颜布布哭得实在是太伤心,封琛终于不笑了,恢复了平常的冷静,转身去拉他胳膊,被他恨恨地甩开。   “是我不对,是我没有剪好。”封琛开始好声好气地道歉,“你别哭了行不行?”   “不,不行……你给我粘上……把头发还给我。”颜布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封琛抬手摸了摸下巴,说:“这样吧,我们去找吴叔,我看见过他给人剪头发,让他给你修补一下。” 第53章   吴优也住在这一层,打开门后看见两人,刚打了个招呼,目光就落到颜布布的脑袋上。   他盯着那长长短短的头发,还没出声,就见颜布布眼中泛起了一层水光,嘴唇也在发着颤。   吴优和封琛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用过多的语言,只这个眼神就已经读出了所有前因后果,便牵着颜布布往里走。   “是不是要吴叔给你剪头?”   “是的。”颜布布抽了下鼻子。   吴优用手拨弄着颜布布头发:“别着急,别慌,吴叔可以给你把头发剪好。”   “那会和以前一样吗?”颜布布问。   吴优笑眯眯地道:“不和以前一样,以前你头发太长了,像个小姑娘。”   颜布布带着哭腔纠正:“哥哥说像只绵羊。”   “……我们修短点,修短了就是好看的小男孩儿。”   “嗯,好吧,谢谢吴叔。”   半个小时后,吴优的房门打开,走出来神清气爽的颜布布。   他的头发已经被修好,稍微短了点,但看着很精神,被遮盖多日的耳朵和额头也总算是露了出来。   封琛就跟在他后面,原本偏长的头发也被剪掉,只留下一层短短的发茬,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头皮。   他长相偏俊美,换成这个发型后,视觉上就多出了一些凌厉和攻击性,冲淡了身上的那点稚气。   颜布布边走边频频仰头看他,差点撞到通道里的垃圾桶,封琛道:“好好走路,别东张西望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颜布布快乐且夸张地笑起来,“哥哥你的头好像一颗蛋。”   不待封琛回话,他又舔了下唇,“好久没吃过蛋了。”说完就作势对着封琛脑袋凌空抓了一把,嗷呜塞到嘴里,“好吃,好吃。”   回到房间,封琛去卫生间洗衣服,颜布布就推开窗户看外面。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远处一片漆黑,只有轮船上的灯光将周围海域照亮,可以看见深色的水面上,被雨点打出了一个个小坑。   他在地下安置点呆了几个月,终于感受到雨丝的冰凉和吹拂过脸颊的风。哪怕就算努力睁大眼也看不远,也趴在窗户上看得津津有味。   卫生间传来水声哗哗,封琛正在洗衣服,颜布布将脸搁在手臂上,懒洋洋地喊:“哥哥,快来看外面呀。”   “没空。”   黑狮在颜布布脚边转来转去,沉着一张狮脸,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   颜布布转头看了眼卫生间方向,离开窗户,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封琛正蹲在地上洗一件印着比努努的淡黄色T恤,颜布布便过去蹲在他身旁,伸手去抓里面的泡泡玩。   如同以前封琛每次洗衣服时那般,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就呆在旁边。   “不看外面了?”封琛头也不抬地问。   颜布布将一团泡泡在掌心里倒来倒去:“不看了。”   “为什么不看了?”   颜布布吹了口泡泡:“你没在那里,我就不想看了。”   封琛什么话也没说,低头继续洗衣服,那只黑狮的心情却明显变得愉悦,在卫生间门口趴了下来,半闭着眼睛,尾巴轻轻甩动着。   洗完衣服,封琛便端着盆去房间外找可以晾衣服的地方,走出通道后到了这一层的船头。   这里简直就是为晾衣服所生,顶上有遮板,船舷的雨也刮不进来。船舱里的通风口就对着这儿,热风吹得呼呼的,像是个大型烘干机。而且有人已经在这里牵好了铁丝,上面挂着十来件衣裳。   地板上铺着几床湿透的被褥,封琛看着那些死沉死沉的被褥,心里着实有些佩服。   在被水淹,被丧尸追,从海云塔窗口滑降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还能一路将这些带着。   不过他在看到船舷旁那几个大泡菜坛子后,觉得带着被褥好像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晾好衣服后回房睡觉,虽然屋内有两架床,但两人并没有分开,自然而然地躺在了一张床上。   封琛关掉灯,颜布布照例翻来翻去,嘴里偶尔冒一两句自言自语。   黑狮就趴在床边的地毯上,拿爪子捂着耳朵。   颜布布每晚睡觉都是这样,翻着,念着,等到不动了,那便是睡着了。所以封琛没有管他,只闭着眼静静躺着。   “咕噜咕噜砰砰砰……”   颜布布的嘟囔声越来越迷蒙,终于消失。封琛这才睁开眼,将他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塞回去,也翻了个身开始睡觉。   夜深了,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黑夜里,只有雨中的这四条船亮着莹莹灯光,像是漆黑夜空的几颗星星。   五层某间房的舷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瞬间又不见了踪迹。只有雨丝从窗上滑落,留下了数条水痕。   ……   第二天一早,便有士兵来叫封琛。   封琛见身旁的颜布布睡得正香,便没叫醒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   一人一狮心意相通,根本不需要交流,黑狮继续在床边趴着,封琛则自己出了门,穿上士兵递过来的雨衣,登上A蜂巢下停着的气垫船。   这条船上一共只有十几名士兵,加上封琛,在于苑的带领下去军队物资库捞物资。   封琛看见了在天上飞着的白鹤,也看见了船头上趴着的一只海狸鼠和一只狼獾。   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区分哨兵向导,但知道这里至少有两名哨兵或者向导。   他正在打量那两只量子兽,就见它俩突然都站起身开始打架,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互相在拉扯撕咬。   封琛转头去看那些士兵,发现他们都面色如常地站着,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这两只量子兽的主人。   “怎么样?昨晚休息得好吗?”于苑并没问他的黑狮,只从雨衣口袋里摸出两个热土豆递给他。   “嗯,很好。”封琛接过土豆,迟疑地问:“我就这样走了,樊仁晶等会醒了怎么办?”   以往在地下安置点,他去地面做工,颜布布会自己去饭堂打饭吃,可现在他们刚刚住进这条船,不熟悉环境,也不知道有没有饭堂。   虽然黑狮守在那里,也是自己精神体化为的量子兽,但封琛觉得它终究无法代替自己,还是有些担心。   于苑说:“没事,我安排了人的,等小卷毛起床后就会给他送早饭。”   封琛没再说什么,开始抓紧时间吃土豆,边吃边看那两只正扭打成一团的量子兽。   于苑顺着他目光看去,又转头看向那群士兵:“王石,柯扬,这是秦深。等会儿你们三个下水。”   两名士兵走过来,站在封琛面前。   “你好,我是王石,哨兵。”   封琛注意到,这名哨兵和自己说话时,那只正按着海狸鼠撕扯的狼獾,抬头往这边看了眼。   嗯,这是狼獾的主人。   另一名士兵跟着道:“你好,我叫柯扬,哨兵,等会儿我们就一起下水。”   海狸鼠后腿奋力蹬开狼獾,对着封琛吱吱叫了一声。   封琛也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秦深,哨兵。”   两名士兵执行完于苑布置的自我介绍任务,又往船尾走去,边走边互相小声交谈,言行间看着很是亲热。   ——如果忽略掉旁边那两只已经在互相扯耳朵的量子兽。   气垫船离开码头,划向城西方向,于苑一边嚼着土豆,一边给封琛解释:“当初没有把所有物资运到地下安置点里去,就是怕有个万一,地面上也能保有一些存余。物资点的仓库是密封式防水结构,地震中并没受损,里面有溧石发电机进行降温,物资都保存完好。只是吃的食物没放太多,主要是放着地震后从那些废墟上找到的民用物资。”   封琛听明白了,那个物资点的食物库存不多,但地震后从那些倒塌的商场里获得的物资,基本上都放在里面。   “本来不需要你去的,但是林少将带着人回地下安置点取溧石,剩下的士兵要守着船,所以人手就不太够。”于苑解释道。   封琛惊愕地问:“要去地下安置点取溧石?”   安置点如今已经被水完全淹没,水深足有几百米。就算穿上目前最先进的抗压潜水服,人体也没法承受那样的水压。   “四条船每天都需要溧石,外面就算能找到一些散石,也顶多能供应一周的用电。只有安置点才有大量溧石,所以必须去取。”于苑说完这通话后,对封琛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至于水压……你实在是低估了身为高阶哨兵的能力。”   封琛很快就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也明白为什么在物资点取物资也要带上他了。   西联军的物资点在海云城西部,地面位置显示是海云城体育馆,而物资点就是体育馆地下室,是一个水深百多米的凹地。   待到封琛和其他两名哨兵士兵换上抗压潜水服后,于苑对带着狼獾的哨兵道:“照顾着他一点,虽然精神力强,却还是个孩子。”   狼獾哨兵应声:“明白。”   “你会潜水吗?”于苑问封琛。   封琛有些无语,人都被带到这儿来了,也换上了潜水服,现在才想起来问自己会不会潜水。   “会。”   于苑点头:“我想也是,生在海云城的孩子,就没有不会潜水的。”   封琛戴好氧气罩,将那把不离身的匕首握在手里,三人下了水,沿着墙壁潜入水深处。到了二十多米时,水下就一片漆黑,便各自打开了头顶上的灯。   灯光将面前一段水域照亮,可以看见墙壁上的瓷砖纹路,随着继续下潜,封琛抬手看了下腕表,显示已经是水深一百二十米,就要到达物资点大门。   虽然穿了抗压潜水服,人体在这时也应该感觉到水压,但他却没有半分不舒服的感觉。看看身旁的两名哨兵,也都一脸若无其事,每人手里还拖着一个大大的密封箱。   而那只狼獾和海狸鼠,一边跟着后面往下潜,一边竟然还在打架。   好吧,他确实低估了哨兵身体的强悍。   继续往下,水中出现了一些暗绿色的水藻,半尺宽,数米长,随着水波悠悠晃动,像是一片幽暗的森林。   封琛正觉得这里的水藻多得有些不寻常,耳机里就传来旁边士兵的声音:“注意了,怀疑这些水藻是变异种。”   抗压潜水服是密闭隔水式,可以在水里交谈,水面的于苑也可以通过他们头顶的摄像头看清水底状况。   “往右边绕二十米再下行,那里的水藻少一些。”于苑的声音在封琛耳机里响起,微微有些失真。   “是。”士兵应声。   “秦深。”于苑在叫封琛。   封琛跟在士兵身后往右边绕,嘴里回道:“在。”   “没事,别慌,这些水藻变异种是最低级的变异种,对你造不成威胁。”   “嗯。”   海狸鼠和狼獾终于暂时休战,在前面开路,用爪子和牙齿撕碎那些摇曳到面前来的水藻。   而那些水藻在被撕咬后,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飞快地往后缩,像卷尺般缩成了一团。   从右边下到底部再往前游出一段,狼獾哨兵停下,取出匕首朝着被水藻封闭严实的墙壁上一扎,那条水藻便迅速后缩,露出一块光滑的亚克金属大门。   海狸鼠哨兵和封琛也如法炮制,用匕首去扎那些封住大门的海藻,整扇门很快就全部露了出来。   狼獾哨兵在门锁上输入密码,大门开启,三人鱼贯游了进去。   大门里面还有一重密封门,待到关闭大门,涌进来的水被抽干后,狼獾哨兵这才打开了密封门。   灯光齐刷刷亮起,将这巨大的仓库空间照得雪亮,里面堆放的货品垒迭成了座座小山。   日用品和生活用品都用木箱装着,分门别类隔开放着,仓库中间的空地上,还停着两辆崭新的小卡车。   两名哨兵将身后拖着的箱子打开,里面装着整整一箱压缩密封袋。狼獾哨兵取出一张,打开阀门,密封袋迅速鼓胀,成了个半人高的大方形袋。   他从墙边拖来一张铁推车,大袋就放在上面,推给封琛道:“去吧,见什么有用就往里面装。”   封琛摘下面罩,推着那铁推车往前走。   虽然仓库里空气干燥,但食品区也多是易保存的大豆,用真空袋装好,一袋袋码放着。   推车上的方形袋看着不怎么大,却着实能装,他一连搬进去十袋大豆才填满,封上了密封条。   接着再去取一个空袋子来继续装。   很快的,大门口就放了十个装满大豆的密封袋,像是十座小山包。狼獾士兵询问还要不要继续装,于苑说:“别装了,我们目前就这点存粮,总不能一下子就搬空仓库,平常还得找其他食物才行。”   “是。”   “去装一点药品和生活类物品吧。”   “遵命。”   三人去往生活区,封琛听到耳机里于苑在对他单独说:“秦深,去选一点你想要的东西。”   “好。”封琛没有拒绝。   生活区的物资就是地震后从那些倒塌的商场超市里搬运进来的,所以种类也是五花八门,从精致的咖啡杯蛋糕盘到纸尿裤一次性垃圾袋,物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狼獾哨兵将货架上的东西往袋里扫,并拿起一个小纸盒在封琛眼前晃了晃:“也不能光是装吃的,这些都是紧要的生活物品,船上目前紧缺这些物资,也要都装上。”   封琛没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便问道:“这是什么?”   “女性必备用品,别管,反正往袋子里装就是。”狼獾哨兵道。   “哦。”   三人都开始往袋子里扫生活物品,海狸鼠和狼獾也在忙来忙去,将封好的大袋子往仓库门口推。   两名哨兵彼此协作,偶尔还说笑两句。但他们的量子兽总是不给主人面子,见缝插针地过招,互相挠一爪子,让库房内的气氛既和谐又充满浓浓的尴尬。   仓库的西北角放着被褥和衣物。船上有被褥,所以并不需要,但衣物却是封琛目前最需要的。   狼獾哨兵见封琛在打量那堆衣物,便对着那方向努了努嘴:“去选吧,随便你选多少,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好。”   封琛在那小山堆似的衣服里挑选,他自己穿的并不挑,就选那方便耐穿的户外服,很快就选出来两条长裤和两件短袖T。   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八月份,秋天快来了,又拿了两件长袖T和两件冲锋衣外套。   不过给颜布布挑选衣服的时候,他就费心思多了。   颜布布喜欢颜色鲜亮的,但又不能鲜亮得刺眼,比如浅黄、淡粉、天蓝、浅绿……   封琛给他挑选T恤的时候,首先要排除掉黑、白、灰三色,本来黑和灰是最适合小男孩穿的,耐脏,在地上滚两圈也看不出来,但颜布布既然不喜欢,他也就不考虑。   白色也不能要,倒不是颜布布不喜欢,而是他才不想天天洗好几次衣服。   其次便是图案,比努努当然是不容撼动的最佳,不过若是没有比努努的话,换成其他卡通图案也是可以的。   但是要记得一点,长着个方脑袋的木偶,还有长条状的橡皮泥人两种不能要。   那是颜布布最不喜欢的卡通人物,也是他的雷区,轻易不要踩。   封琛拎着衣服看时,海狸鼠哨兵问道:“你在给你那弟弟选衣服吗?”   “对。”   “他几岁了?”   “六岁。”   “还有多久满七岁?”   封琛听完这话后一怔。   他只知道颜布布是六岁,却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满七岁。也许他已经满了七岁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颜布布的身份信息他改过,当时也没注意他真正的出生年月,现在被士兵这样一问,他才想起这个被忽略的问题。 第54章   封琛又拿了内裤、袜子和新鞋,一起放进了袋子里。   大门旁边的密封袋有十几袋,每一袋都巨大无比。封琛将头罩戴好后,士兵便关好了仓库里层的密闭式门,打开了外层大门。   大门通道很快被水灌满,三人齐心协力将那些物资推出去,再关上门,打开密封袋上的阀口。   哧哧充气声响起,密封袋夹层里迅速灌入气体。原本就大的袋子又膨胀了一大圈,带着里面的物资,晃悠悠地浮向了水面。   只是那些水藻总是从各个方向缠上来,将物资缠住后往下拖。三人不得不在水里来回游动,用匕首将那些水藻割断。   。   A蜂巢大船上,颜布布从睡梦里醒来。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左右打量了一阵才想起,他现在已经没在地下安置点的房间里,而是在一条船上。   “哥哥……”   虽然封琛昨晚就说了他今天会不在,但颜布布还是很难过,坐在床上哭了两声后才下床,赤着脚走到窗户旁看外面。   一直趴在床边的黑狮也跟了过去,看看他的光脚丫,狮眼里掠过一丝不赞同。接着便回到床边,叼起他昨晚穿的那双布拖鞋放在了他脚边。   颜布布并没有察觉,只伸出手指将窗户上的蒙蒙水汽揩掉,黑狮便晃动尾巴,轻轻卷了下他的脚踝。   颜布布头也不侧,只抬起左脚蹭了下右脚踝。   黑狮的尾巴端有团蓬松的毛发,像是一朵炸开的蒲公英,它便用那朵蒲公英,再去蹭颜布布的脚踝。   颜布布这次终于低头看了眼,便看见了脚边的那双拖鞋。   黑狮在他看到拖鞋的瞬间,狮眼里稍微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然而颜布布只盯着那鞋看了两秒,便将两只脚塞进去,然后继续用手指在窗户上涂画。   黑狮:“……”   门口传来了几声敲门声,颜布布转回头大喊一声哥哥,欣喜地跑过去开门。   门开后,外面站着的却是一名陌生士兵,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盒。   “樊仁晶是吗?这是于上校让我给你送来的早餐。”   没有见到封琛,颜布布眼里掠过失望。不过他还是接过饭盒,小声地说了谢谢。   等士兵离开后,颜布布便坐在床边吃饭。   饭盒里照例是大豆和土豆,但他吃什么都很香,一边用勺子挖着土豆往嘴里喂,一边轻轻晃荡着两条垂在空中的腿。因为只穿了一件军装T恤,两截嫩藕一样的小腿便露在外面。   黑狮趁着他吃饭,转身去了门口,爪子拧开门把手,悄悄出了房间。   门外通道里有几个人,但谁也没有看见,一只黑狮无声无息地从他们旁边经过,到了船头晾晒衣服的地方,将颜布布和封琛晾干的衣物收了。   可是出来容易,回去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黑狮叼着衣物,为了不让人看见衣物凭空在空中飞行的惊悚场面,只得放弃原路返回,而是从船身外沿往回走。   虽然船外沿光溜溜的,但这完全难不倒它,仅仅依靠每隔十米距离的一小块凸起,它便很快停在了415房间的窗户上面。   黑狮两只后爪扣紧了船身上的一小块凸起,以一个倒挂金钩的姿势垂下身体,叼着衣服的狮头便挂在了窗户外。   它出门前,颜布布还坐在床上,背对着窗户吃饭,现在它可以悄悄从窗户进去,再将收好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床上。   谁知刚刚倒挂下去,狮头就和趴在窗台上的颜布布对了个正着。   黑狮吓得一个激灵,睁大了一双狮眼,叼着衣服盯着颜布布。   颜布布正在看窗外,想着封琛现在会是在哪儿,又会在干什么,视线就突然被挡住,有什么东西悬在了窗外空中。   他看清那是几件衣服后,愣了下,觉得有些疑惑,接着便发现那衣服看着有些眼熟。   黑色的冲锋衣,像是哥哥经常穿的,浅黄色的T恤,好像是我的。   唔……还有背带裤……印着小鸭子的小裤衩。   颜布布啊了一声,踮起脚伸出头往左右看,接着又看上面。   !!!   我们的衣服昨晚上晾在船头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还飘在空中的?   颜布布内心大为震撼,微张着嘴,慢慢伸出手指,试探地戳了下最外面那一件。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再将几件衣服都扯回来抱在怀中。   黑狮依旧倒挂着,看着他目光穿透自己,有些惊慌地左右张望,接着便缩回头,砰地关上了窗。   颜布布抱着衣服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小声问衣服:“你们是想回来,自己飞回来的吗?还是我的魔力?但是我没有念咒语啊……”   衣服不会回话,他思索半天找不出答案,也就不再去想,将身上的军服T恤脱掉,换上才收进来的衣服。   颜布布穿好衣服后,抱起比努努小声问:“你会飞吗?你会不会其实也会飞,只是不想飞给我看?”   正絮絮念着,他眼睛瞥到对面的大门,看见那门把手在缓缓旋转,像是有谁正在外面拧动。   “哥哥。”颜布布唤了声。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转动的门把手也停下了。   颜布布没有再出声,只紧紧盯着大门。   片刻后,门把手又开始转动,门扇也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外却没有一个人。   颜布布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背心往上爬,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抱着比努努,脚步放得很轻地走到门口,探出头往外张望。   整条通道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颜布布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回屋。正要关门时,突然看见门廊那块暗红色的地毯上,清晰地留下了几团湿淋淋的深色水痕。   那是一排脚印。   看上去还不是人。   黑狮刚刚钻进屋,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甩掉身上的雨水,就看见颜布布大叫着冲出了门,顺着通道往前飞奔。   “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狮抬起爪子撩开挡住眼的一绺鬃毛,一双琥珀般的黄色眼睛里,满满都是茫然。   颜布布一口气跑到通道尽头,又顺着楼梯咚咚咚往下。直到跑到一层人多的地方才停下,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餐厅在一层,士兵正在分发早餐,队列从餐厅一直排到了通道上。这么多人在这儿,颜布布也就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挤到最左边,去找站在那儿的士兵。   “西联军叔叔,我哥哥出去了。”颜布布仰着头对一名圆脸士兵说。   士兵低头看了他一眼:“嗯,知道了。”   “他说我如果有什么事,就可以找你们。”   士兵问:“那你有什么事?”   颜布布看看周围,说:“你低一点,我告诉你。”   士兵果真就俯下身:“你说吧。”   颜布布深吸了口气,凑到士兵耳边小声道:“两个事。”   士兵瞥了眼他竖在自己面前的两根手指,纠正道:“两件事。”   “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我没有使用魔力,保证没有,也没有念咒语,但是我的衣服会飞了,它们从船头飞到窗户外面看着我,等着我将它们取进来……”   士兵眉头抽了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我的屋内有看不见的怪物,好像是在我屋里洗了个澡。我觉得它还想吃我……有些人也吃小孩,但是它绝对不是人……”   两人对话时,黑狮就站在旁边,狮脸上一片漠然。   颜布布向士兵汇报完情况,士兵向他再三表示没有事,而且自己也会去调查,他这才满意地离开。   可他现在并不想回去,不想一个人呆在那房间内,反正哥哥还没回来,他就抱着比努努,顺着一层通道往前走,来到了甲板上。   外面正在下雨,没法去宽阔的甲板上晃悠,他便站在舱房沿下,眺望着海云城的方向,想着哥哥也许就快回来了。   他站的这个位置看似淋不到雨,实则有水雾不断往里飘。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黑狮又默默挡了上去,用庞大的身体将那层水雾挡住。   颜布布望了一会儿海云城后,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东边海域方向。突然看见遥远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银灰色细线,正向着这方向迅速靠近。   因为雨水太大,颜布布有些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重新努力去看。   这次他看清了,那里的确有条细线,长长的,颜色不同于海水的墨蓝,而是一种灰青色,像是浪头般往前涌动。   其间不断有巨大的物体跃出水面,拖着长长的尾鳍,瞧着像是体型硕大的鱼。   这么大的鱼!   颜布布虽然生活在环海城市,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他倒退两步后,飞一般地跑回餐厅,挤到那名圆脸士兵面前,伸手去扯他衣服:“西联军叔叔。”   那士兵低头,看见是颜布布,便问道:“还有第三件事?”   “对。”颜布布手指着船头方向,着急地说:“我看到那里有鱼,好多鱼,好大好大的鱼。”   圆脸士兵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但听到好多的鱼后,心里还是一动。   如今食物太紧缺,如果真的有鱼的话,正好捕捞上来填饱这么多人的肚子。所以虽然他不太相信颜布布的话,却也将信将疑地走向船头,准备去看个究竟。   “看,就是那里。”颜布布指着远方那条不断向前推进的灰青色细线,“看见没有,大鱼在往水面跳。”   庞大的鱼群向着船只方向迅速靠近,它们的形态也就更加清晰。   每一条足足有十几米长,体量如鲸鱼,但外形又似鲨鱼。   纺锤形的身体,宽扁的头,长而尖突的半月形嘴。伏在水里时只露出灰青色的脊背,但跃起后,便可以看到宽阔如翅膀的胸鳍和白色的腹面。   士兵凝目注视着那鱼群,神情渐渐惊骇:“这是青噬鲨,这是青噬鲨啊。可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青噬鲨?体积,体积也变大了好多。它们为什么冲着我们的船来了,它们想干什么?”   大青鲨群足足有几百只,它们齐齐向着船只方向迅速靠近,目的地显然就是这四条船。   圆脸士兵手忙脚乱地掏出对讲机,声音都在发颤:“上尉,东边海域出现了巨大的青噬鲨群,正在向我们靠近,目测有好几百条,它们,它们正对着我们的船游来。从体型上来看的话,应该,应该是变异种。”   青噬鲨原本生活在深海,浅海很少见。它们生性凶残,领地意识强,经常成群结队地出动,将周围海域的中大型鱼类剿杀驱赶,号称海上电锯手。   它们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而渔民也会避开那一块。但倘若有船只无意中闯入它们的地盘,那它们绝对不会放船只就这样离开。   青噬鲨一般体长只有2到4米,就算高高跃起来,也跃不上中型渔船,但它们自有它们的办法,便是集体出动,将那船只围住,再用巨大的侧翼制造出大浪。   一群青噬鲨围着渔船,用翅膀一般宽大的侧翼齐齐划水,保持着同一频率,并掌握着水流方向,左右两侧互相配合。   浪头开始并不大,但随着它们不断地进行这一动作,终于越来越汹涌,越来越高,最后可高至近十米。   渔船随着浪头颠簸起伏,左右歪斜,就算没有倾翻,青噬鲨也会在浪头接近船舷的时候跃上去,将那些渔民叼入海中分食。   海云城是沿海城市,驻城士兵对海域里的鱼类都很熟悉。这名士兵眼见到几百条青噬鲨对着这边冲来,而且体型如此庞大,相当于普通青噬鲨的几倍,吓得脸色都变了,不停在对讲机里呼叫。   颜布布一直站在圆脸士兵身旁。   他并不认识青噬鲨,也不知道这种鱼类的可怕,刚才去告诉给士兵,也只是觉得这鱼多得让他震惊。现在见着士兵这种反应,顿时也紧张起来,两只小脚不断往后退,紧紧贴着舱房壁。   黑狮则站在他身侧,微微眯眼望着远方,利爪紧扣着地面,皮毛下的肌肉都紧绷着。   船上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士兵们从船尾冲向船头,原本排着队打饭的人见到这阵势,条件反射地以为是丧尸来了,也不管不顾地跟着往外冲,一起涌到了船头上。   “怎么回事?丧尸吗?丧尸在哪儿?”   有人眼尖地发现了青噬鲨鱼群,震惊地指着前方:“看啊,看那是什么?”   当确定船上并没有丧尸出现后,所有人松了口气,但看到那群浩浩荡荡的青噬鲨后,又同时变了脸色。   “是青噬鲨!海上锯手青噬鲨!”   “我是做海产生意的,活了这么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青噬鲨。”   “也别太担心,咱们这可是万吨重的巨轮,就算那青噬鲨个头大,难道还能掀翻这巨轮?”   “十几条普通青噬鲨就能搞翻一条渔船,这么大的青噬鲨,几百条吧,谁知道能不能把这轮船掀翻呢?”   “青噬鲨不是一直在深海吗?为什么游到这儿来了?”   “嗐!还能为什么?变异种啊……这些青噬鲨也成了变异种了。”   颜布布原本站在舱壁前,见到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就想从通道回房间去。但源源不断的人还在往甲板上涌,将通道挤得水泄不通,他便还是只能站在原处。   黑狮就紧挨在他身边,当其他人往这里涌来时,便伸出狮头往前一顶,将人又给顶了回去。   反正现在乱糟糟一团,被黑狮撞得踉跄的人,也不知道刚才撞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第55章   士兵们集中在船头,圆脸士兵焦急地询问冲出来的一名上尉军官:“苏上尉,怎,怎么办?林少将呢?还有我们的那群哨兵向导呢?”   军队里出现了哨兵向导,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林奋也并没有隐瞒。   苏上尉看着远方的鲨群,脸色剧变:“林少将带着他们去地下安置点取溧石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于上校呢?”圆脸士兵追问。   苏上尉转头喝问身旁的另一名士兵:“于上校联系到没有?”   那士兵放下通话器:“已经和于上校联系上了,他说马上就赶回来。”   虽然他们都在往回赶,可现在鲨群就在前方,以那箭矢一般的速度,几分钟后就会冲到这里。   其他三条船上的人也都上了甲板,眼睁睁地看着鲨群越来越近。   他们都听说过青噬鲨,知道这种鲨鱼的厉害,一边害怕着,一边又抱着侥幸的想法,觉得青噬鲨再怎么残暴也是鱼类,掀翻一两艘渔船可以,但要掀翻这样的万吨巨轮,那还是不行的。   林少将和于上校都没在,苏上尉便接过了指挥权,他瞧着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立即拿起扩音器大喝:“四条船上的甲板不留人,全部回房间去!全部回房间去!”   所有人又开始往回转,反而堵在了舱房通道处,出不去也进不来。有人绕着船舱两边往回走,也将两边船沿的通道堵了个严实。   一时间,咒骂声怒喝声响彻一片。   颜布布依旧贴着舱壁,怀里紧抱着比努努,看着那些奔来跑去的人群。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惶惶然地站在原地,只盼望哥哥能早点回来。   只要被哥哥的手牵着,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青噬鲨群翻腾而来,搅弄起漫天水花,瞬间已靠近船队。哪怕是从高高的甲板上看下去,那浩荡规模也让人不寒而栗。   苏上尉抹了把挡着眼睛的雨水,拿着对讲机,高声命令四条船上的士兵:“全体听令!所有士兵,对着鱼群自由射击!”   密集枪声瞬间响起,颜布布一个哆嗦,赶紧将比努努放进布袋,双手捂住了耳朵。   他曾经很喜欢枪声。   封先生有次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把可以哔哔叫的玩具枪,从此以后,封家别墅就时不时冒出一串哔哔声,害得封太太一听到这声音就嗔怪封先生,送布布什么不好,非要送一把可以出声的枪,这下可好,全家都不得安宁了。   但他现在不喜欢枪声了。   不管是被础石追杀的过程里,还是士兵们枪击那些丧尸,清脆的枪声总是代表着危险来临,伴随着逃亡的恐惧。   现在又听到了枪声,每响一下,他的心就跟着哆嗦一下,眼睛却穿过那些人群缝隙,看向上下船的舷梯。   他好想能看到封琛就出现在那儿,焦急的目光四处寻找着他,大声喊着樊仁晶。   “哥哥……”颜布布捂着耳朵,身体随着枪声一颤一颤,嘴里轻轻念叨着。   子弹伴着雨点落入海里,瞬间消失无踪,这小小的子弹,根本无法对青噬鲨变异种的庞大身躯造成致命伤害。   几百条小山似的青噬鲨,很快便将四艘游轮围住,分别集中在几条船的左右两侧。   “不好,青噬鲨想拍浪了!”一名对青噬鲨颇为熟悉的人惊恐地大叫出声。   渔民将青噬鲨搅起浪头掀翻渔船的行为叫做拍浪,而现在那些青噬鲨排列整齐地围在船的两侧,明显就是要开始拍浪。   “别怕,它们能拍出多大的浪?没事的。”有人被挤在通道里动弹不得,却依旧很乐观。   “你知道个屁,你来看看外面,那些青噬鲨都是变异种,而且几百条啊,再大的船也可以给你掀翻!”   青噬鲨虽然没有发声器官,但是它们之间明显有着自己的联系方式,这人话音刚落,那些原本围着游轮没有动的青噬鲨,突然整齐地在水中开始扇动侧翼。   平静的海面顿时被搅起数个漩涡,由左向右地荡起了层层波浪。   “用炮筒,用炮筒轰炸。”苏上尉大声喝令。   一颗颗炮弹出膛,带着白色的尾烟飞向鲨群,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炮弹在快接近鲨群时,会被目标命中的那一条就迅捷地向外游出,在炮弹坠入海中爆炸后再游回来,继续加入拍浪的队伍。   青噬鲨不断躲着炮弹,那些连续发出的炮弹全都落了空,一枚枚在海底爆炸后,反而激得海面的浪头更大了。   “不要用炮筒,别用了,改成枪击,自由射击!”苏上尉立即阻止,让士兵们继续用枪射击。   子弹对这些青噬鲨变异种的伤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它们极有节律地操纵着海水,让海水起伏的弧度逐渐变大,开始汹涌,荡起数米高的浪头。   颜布布突然觉得脚下一晃,身体往旁倾斜。他连忙去抓身后的东西,可舱壁一片光秃秃的,什么也抓不着。   眼见他就要踉跄着摔倒,身体却被什么东西给撑住。   颜布布站稳后,往旁边看了眼,并没看到能挡住他的物体,但现在他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因为他惊恐地发现,大船在开始左右摇晃。   巨轮被汹涌的海水带动着晃动,船舷上垂挂着的一些铁链碰撞出砰砰响动,甲板上正在往通道里推挤的人立即停下了动作。   “是不是在晃了?船是不是在晃了?”   吱嘎……   巨轮明显向着右边倾斜。   刚刚稍停的人群这下炸开了锅,更加用力地往船里挤,通道里立即传出连声尖叫:“别挤了,后面的摔倒了,别往里面挤……后面的快退啊,往楼上退,楼上的别下来了。”   海浪只要被掀起就不会停下,且会以成倍的速度形成更大的浪头。   青噬鲨变异种们更加用力地扇动侧翼,海水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漩涡。洋流快速涌动,海面像山峦似的起伏,仿似海底正爆发了一场地震,引起了汹涌奔腾的海啸。   海浪已经高达十数米,庞大的巨轮在如此大的浪头前犹如一架秋千,身不由己地左右摆动,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停下。   船上的人站立不稳,惊叫着去抓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结果就是一长串人都摔倒,骨碌碌滚到了船沿,被铁栏挡住。   “继续开枪,对准青噬鲨的头部开枪,变异种的皮太厚,子弹打它们身体没有用!”苏上尉一手抓着铁栏,一手持枪,嘴里高声喝道。   “啊啊啊!救命!”   摔到船沿旁的人发出惊叫,他们那侧船沿下降,海浪涌高,青噬鲨们也被水流带上来,和他们距离急速接近。   一条青噬鲨突然跃起,从船沿旁露出它宽阔的胸鳍和白色的腹面,在空中便张开了嘴,里面是几排锯齿般锋利交错的尖牙。   苏上尉站在升高的船沿那方,他调转枪口方向,嘶吼一声:“开枪!”   四面八方的子弹汇聚向那条跃到空中的青噬鲨,它却合拢两侧宽大的侧翼,将身体包在其中,像是一个巨大的扇贝。   子弹击到它身上时,发出类似撞上金属的锵锵声响,可它身体上连一个弹痕都没有。   就在这时,它那颗扁长的头突然从翅翼上端伸出来,迅捷地咬住了摔在船舷旁的一个人,再带着那人嗖地缩回翅翼中。   那人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跟着青噬鲨坠向海里。   几秒后,海面上浮起一团鲜红。   船沿边剩下的人见到这状况,赶紧往上爬,可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甲板光滑如镜,他们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不过极度倾斜的大船已经随着浪头缓缓调正,逐渐离海面越来越高。   他们正在庆幸,却接连又有几条青噬鲨跃出海面,在大船还没有回正时,将船沿旁的人又叼走了四名。   大船倾斜的弧度越来越大,船身发出不胜负荷的吱嘎声,那些原本站在甲板上还没进入通道的人,只能去抓身边任何一个东西稳住身体。   可甲板本就光滑,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攀附,就连一个小小的铁桩,上面都挂了五六个人。更多的人则发出惊叫,双手绝望地抓挠地面,无助地滑向船沿。   甲板上除了士兵,还有两三百人。   在某一边船沿下沉时,那些人就齐齐滑向那方,最下面的有些直接从铁栏缝隙坠落入海。   而那方的青噬鲨不断跃出水面,每跃起一次,便叼走一人。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颜布布大声念着咒语。   每次船身倾斜,他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方向滑,但每次都能莫名地悬在空中,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挡住。   他坚信是自己咒语的力量,一刻不停地念着。可这次船歪斜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突然感到背心传来熟悉的感觉,背带裤被拎了起来,两只脚也跟着悬在空中。   “哥哥!”   颜布布心脏狂跳,发出惊喜的大叫。但他费劲地转过头去看时,身后却什么人都没有。   原来哥哥并没有在,这也是我的魔力……   颜布布很震惊,却又很失落。   第一次为自己魔力的强大而失落。   黑狮叼着颜布布,虽然大船左右摇晃,但它四只爪子犹如焊在了甲板上,站得稳稳当当。   它完全可以带着颜布布从船外面回到舱房,但船身晃得太厉害,随时都有彻底倾翻的可能。   如果大船一旦倾翻,船舱里就太危险,所以它便站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看着海面,里面透出凶戾的光。   青噬鲨们继续拍浪,浪头一重接一重,四艘大船时而冲上浪尖,时而坠入深谷,左右剧烈摇晃,已经快撑不住了。   一片尖叫和枪声里,黑狮叼着颜布布靠近船沿。   虽然船外是数米高的巨浪和青噬鲨,但它现在没有其他选择。   它准备在大船倾翻的前一刻跳下海,护着颜布布回到海云城。   A蜂巢大船处在船队的最左侧,也是最靠近鲨鱼群来的方向,所以围着这艘船的青噬鲨最多,船身摇晃得也就最厉害。   颜布布被晃得天旋地转,视线里一会儿是急剧下沉的甲板,一会儿是迅速升高的海面,随着船身摇晃在不停变幻。   昏头昏脑中,他听到整艘船上的人都爆发出尖声惊叫,而视野里的那片海面也越来越近,近到他能看见那群青灰色鲨鱼脊背,能感受到它们侧翼挥动时溅起的水珠落在脸上。   “船要翻了,落水后往岸边游!!!!!!”   颜布布听到了一片尖叫声里混着苏上尉的嘶吼,也感觉到身旁有人在扑扑往海里坠落。   那群青灰色鲨鱼像是狂欢一般,没有再继续拍浪,而是跃向空中,张开狰狞的大嘴,接住那些往下坠落的人。   颜布布也往着海面坠落,一条青噬鲨对着他高高跃起,在空中张开大嘴,露出锯齿般的尖牙。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随着他的高声咒语声,他擦着那条青噬鲨上空横飞出去。青噬鲨的大嘴合拢,咬了个空,又坠入下方海里。   黑狮叼着颜布布,爪子踏过那些青噬鲨的身体,不停地向前飞跃。   青噬鲨身为变异种,是能看见作为精神体的黑狮的。它们不断张口想去咬黑狮和颜布布,但黑狮总是会迅速出爪。   爪尖穿透光滑柔韧的侧翼,像是利刃划开薄纸。随着扑哧一声,那子弹都击不穿的侧翼被拉个对穿,皮肉绽开,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青噬鲨性情本就狂暴,这下更是被彻底激怒,好几条鲜血淋漓的鲨鱼狂性大作,也不估身上疼痛,只一心追着黑狮和颜布布。   黑狮往着鱼群外飞跃,颜布布看着下方那些不断张开的鲨鱼嘴,看到那尖牙上还挂着丝丝血肉,一张脸煞白,只不停地尖声喊着咒语。   大船的角度已经倾斜到了极致,处在倾翻的边缘,却又随着下沉的浪头重新回正。   但是再来一次的话,就没有回正的可能了。   两艘快艇冲破重重水面,对着码头方向疾驰而来。   一艘快艇上站着林奋和十几名士兵,另一艘快艇上除了士兵,还有封琛和于苑。   封琛立在快艇的最前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的脸庞既有着少年人的俊美,也有着过度向成年人的深邃轮廓。雨水顺着脸侧滑下,挂在稍显锋利的下巴上。   他目光落在前方那摇摇欲坠的几艘大船上,眼底泛着红,一双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重新握紧。   快要接近船队时,哨兵们纷纷唤出了自己的量子兽。走兽们跳入海中,跟着快艇破水向前,飞禽们展开翅羽,鸣叫着冲向半空。   海浪汹涌,还差一两百米距离时,快艇已经犹如风中落叶,随着狂涌的海浪起伏。   到达D蜂巢附近,林奋大喝一声:“哨兵使用精神力攻击,向导为我们辅助。我和一队负责解决右边的鲨群,其他人负责左边,每人几只,不要大量使用精神力。”   “是!”   一群哨兵释放出精神力,数股无形的力量从快艇上砰然而出,强悍地向前冲击。   青噬鲨们感觉到了危机,立即便想转身攻击,但于苑和另外的士兵向导也放出精神力,犹如丝蔓般缠了上去。   正在往前冲的鲨群动作一滞,小眼睛里的凶狠消失,有着片刻的迟缓和茫然。   这个过程只维持了不到0.1秒,它们立即恢复了清醒。但就在这眨眼即逝的瞬间,哨兵们的精神力已经深深刺入它们头颅,搅碎了脑组织。   --------------------   作者有话要说:   布布并不会很大才会进化,他的精神体也比较特别。嗯,反正我没见过类似的精神体。但也不是马上就会进化,必须得一步一步的来。 第56章   离子兽们也冲了过去,利爪和尖牙齐飞,爪尖刺穿青噬鲨脑部,白红色脑组织便从被刺出的孔洞往外涌出。   D蜂巢周围的青噬鲨被剿杀,浪头开始削减,那些劫后余生的人趴在船沿铁栏上,一脸的惊魂未定。   快艇继续向前,冲向了C蜂巢船。   “不要消耗过多精神力,青噬鲨的弱点是眼睛,用枪射击或是用刀都可以。”   “是。”   林奋的指令才刚刚发出,就有人影从他身边窜了出去。   “秦深!”于苑立即大声喊道。   封琛没有回头,他手握匕首,从快艇上一个纵跃扑向海里,人还在空中时,便调动精神力刺向前方。   C蜂巢一条离得最近的青噬鲨原本正在拍浪,突然就停止了动作,僵硬地飘在海面上。   封琛从空中落下,正好踩在它庞大的尸体上,再挥动匕首,扎穿旁边一条青噬鲨的眼睛。   其他青噬鲨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张开嘴向他咬来,而他已经跃起扑向前,同时用精神力刺中更前方的那条青噬鲨,用它的尸体作为自己的落脚点。   一条接着一条的青噬鲨被封琛击杀,尸体像是连在一起的浮岛,为他形成了一条通往前方的路。   “他想先去A蜂巢,可那么多的青噬鲨,他会使用精神力过量的。”于苑焦急地道。   林奋立即吩咐身旁的几名哨兵:“你们去A蜂巢帮他。”   “是。”   黑狮叼着颜布布在那些青噬鲨身上腾跃,不断伸出爪子抓挠,将那些青噬鲨抓得遍体鳞伤。   暴怒中的青噬鲨都仰着头,张开嘴,对着他俩围追堵截,反而没顾得上去管A蜂巢船和那些掉在水里的人。那些人也不敢回船上,便挣扎着往远处游,先逃离这群青噬鲨再说。   颜布布一刻不敢放松地念着咒语,生怕哪一句没接上,自己就从空中掉下去,掉到那些大张的鲨鱼嘴里。   黑狮想冲向海云城,但总有一群青噬鲨游到前方等着它。   这些鲨鱼鲜血淋漓,好几只的侧翼都被撕成了条。它们瞪着一双狠毒的小眼睛,一心只想将黑狮和颜布布咬死,撕成碎片吞食进腹。   几条青噬鲨对着黑狮咬来,它朝着岸边奋力一跃。它这一下足足跃出去十几米,可还在半空,落点处已经有几只青噬鲨在提前等着它。   黑狮在空中亮出锋利的爪子,抓向正下方的那一只。尽管旁边两只已经对它张开了口,可黑狮却坚定凶悍,无所畏惧,准备用自己的身躯去挡住那两只。   颜布布也瞧见了那几只青噬鲨,他想念咒语让自己保持飞行,可魔力好似有些接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落向那些鱼嘴。   “啊呜嘣嘎——”   一声惨叫还没结束,他便觉得身体一轻,又重新腾空。同时下方那几条青噬鲨突然身体一歪,倒进海水中,砸起翻腾的浪花。   颜布布察觉到旁边有人,转过头一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哥哥!”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小点声!别对着我耳朵!”   封琛被那一声哥哥震得耳朵嗡嗡响。   黑狮一张嘴算是得到了解放,它努努嘴活动了下僵硬的咬肌,踩着一条青噬鲨的尸体,昂起鬃毛飘飞的头颅,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浑厚雄壮的吼叫。   颜布布和其他普通人听不到这声音,但青噬鲨可以。   它们被黑狮的威压所压制,在瞬间流露出怯意,有几条离得近的已经掉头想跑。但本性里的残暴,又止住了它们的逃离,并点燃了加倍的愤怒和狂躁。   封琛的精神力如同坚韧的游丝,呈网状将最近的几只变异种笼住,再化成硬刺,刺进它们的颅脑。   其他地方的变异种气势汹汹地冲来,但几名哨兵也赶到了,将它们成片地击毙。   没有青噬鲨继续拍浪,A蜂巢大船不再剧烈摇晃,逐渐开始平缓。颜布布被封琛拎在手里,看着他踩着那些青噬鲨尸体,冲向A蜂巢。   量子兽们在前面开道,利爪飞舞,尖牙撕咬。   封琛同几名哨兵一起,一边用匕首去刺身旁鲨鱼的眼睛,一边不断发出精神力,将身遭一圈的青噬鲨击杀。   青噬鲨纷纷翻了肚皮,形成一种既奇怪又壮观的场景:前方明明是一片青灰色鲨鱼脊背,可在几人所经之处,那青灰色就次第变成惨白,像是被推翻的双色多米诺骨牌。   颜布布有些搞不清,这些鲨鱼都死了,到底是他杀的,还是被哥哥和西联军叔叔杀的。   明明他们只用匕首扎了旁边的鲨鱼,为什么其他鲨鱼也跟着死了?   唔……那应该是自己魔力的缘故。   颜布布精神一振,念咒语也就更起劲了。   A蜂巢终于平稳,士兵们从船上扔了几条软梯。还在水里挣扎的人,战战兢兢绕过青噬鲨的尸体,抓住软梯往船上爬。已经游到远方的人见情势好转,又赶紧回头。   A蜂巢一圈海面上,漂浮的全是青噬鲨尸体。仅剩的几只见势不妙,想绕过船头去对面,被量子兽们追上去抓挠撕咬,很快也就没有了声息。   封琛现在只觉得脑袋闷闷胀痛,心中烦闷,隐隐有着想呕吐的感觉,赶紧拎着颜布布,从软梯爬上了船。   黑狮解决掉最后一只青噬鲨,踩在鲨鱼尸身上,将爪子在海水里清洗干净,接着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船上的士兵七手八脚地将软梯上的人拉上去,封琛刚将颜布布放到甲板上,一些人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没事吧?”   “没事。”   虽然这些人都是没有经历过变异的普通人,看不见黑狮,但他们能看见封琛杀掉那些青噬鲨的场面,也就知道了他是一名特种战士。   在从紧急通道逃出地下安置点时,大家都看见了哨兵向导的厉害,背地里称他们为特种战士。现在见封琛竟然也是其中一名,大家看他的目光既艳羡又好奇,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吴优脸色苍白地从通道里钻出来,看见颜布布后,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了过来:“晶晶,我在通道里没看到你,刚才去哪儿了?找也找不着。”   颜布布指着船侧说:“我去杀那些鲨鱼了,这一边都是我杀掉的。”   “吴叔。”封琛给吴优打了个招呼。   吴优上下打量着两人:“开始我就担心着你们两个,安全就好,安全就好。”   林奋他们将B蜂巢和C蜂巢的青噬鲨也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了的青噬鲨变异种见势不妙,便想往深海里逃。离子兽们围追堵截,一时间展开了激烈混战,最终将所有青噬鲨变异种都杀了个光。   甲板上站满了人,都只默默站在雨中。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又会遇到多少次这样的灾难,是不是每次都能侥幸逃脱。   海水绵延到天边,呈现出墨蓝色的深邃广阔,天地浩瀚,但前路却模糊一片……   不待林奋上船,封琛便带着颜布布回房间,进门后就疲惫不堪地倒在了床上。   “把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封琛闭着眼吩咐。   颜布布脱掉湿衣服,换上了军装T恤,见封琛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连忙去给他脱。   封琛闭着眼,只抬臂抬腿配合一下。   “头抬一下,衣服套在脖子上取不下来。”颜布布说。   封琛的头被包在T恤里,闷声闷气地道:“不想动,自己想办法。”   “哥哥你好赖皮。”颜布布嘻嘻笑了起来,隔着一层T恤,伸出手指在封琛脸上戳了戳。   “刚才怕不怕?”封琛将他那只手抓住,握在掌心。   颜布布想了下:“怕,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怕,哪怕能在天上飞也怕。但是你回来后,我就一点也不怕了。”   封琛松开他的手,摸到他脑袋揉了下:“快给我脱衣服,要憋死了。”   颜布布爬上床沿,将封琛的头抱在怀里,费劲地将T恤从他脖子上取下来。   接着便是脱鞋脱裤子,颜布布从床上爬上爬下,好容易才将封琛的鞋袜和长裤扒掉,只是在去扒他内裤时,封琛按住了内裤边:“这个不用你。”   颜布布坐在床边地毯上,气喘吁吁地道:“我刚才,刚才杀了那么多鲨鱼,都没有,都没有脱你衣服费劲。”   “去给我找条干毛巾。”封琛说。   颜布布去卫生间拿干毛巾时,封琛便换了干净内裤,然后继续躺下。   颜布布拿着干毛巾出来,不用吩咐,便主动给封琛擦干湿发和身体,再帮他穿干净衣裤。   “哥哥,我伺候你伺候得好不好?”颜布布将封琛身上的T恤摆理顺,嘴里殷勤地问道。   封琛原本闭着眼,听到这话后眼睛微微睁开,半眯着看向颜布布:“好意思开口?我可天天都在伺候你穿衣服。”   “那不问了不问了。”颜布布连忙道。   封琛嘁了一声,没有再理他。   封琛虽然和颜布布有句没句地说着话,其实精神相当不好。颜布布瞧出他的疲惫,给他穿好衣裤后,便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也在身旁躺了下去。   “睡吧,睡吧。”颜布布一只手搭在封琛身上轻轻拍着,嘴里呢喃道:“睡吧……”   困意袭来,封琛很快就沉入深眠。片刻后,那只在他身上轻拍着的小手也停了下来,屋内响起了颜布布均匀有节奏的小呼噜。   两人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响起敲门声,才将封琛从睡梦中惊醒。颜布布手脚都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封琛想去开门,刚将他手拿开,颜布布也就跟着醒了。   砰砰砰。   外面还在敲门。   封琛下了床,按着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去开了门,门口站着抱了一只大袋子的于苑。   “快让让。”于苑抱着那足足挡住他上半身的大袋子进屋,“这是上午你在物资点选的东西,一直放在那气垫船上,刚才士兵才去弄了回来。顺便我再给你们装了些生活物品,牙膏牙刷沐浴露保温杯雨衣,应有尽有。”   于苑将袋子放在桌子上,转头看见颜布布,见他正板着脸蛋儿坐在床上,头发乱蓬蓬的,一脸不高兴。   “小卷毛,这是在和谁生气呢?”于苑走到床边,俯下身看他。   颜布布垂着眼没吭声,封琛靠在墙上,说:“别管他,起床气。”   “还有起床气啊。”于苑失笑出声,转身去袋子里取出来几件衣服,一件一件摆在颜布布面前。   颜布布瞟过那几件衣服,眼睛亮了起来:“比努努……新衣服比努努!”   “你哥哥给你选的。”于苑说。   颜布布将那几件衣服抱在怀中,爱不释手地摸着,又抬头去看墙边的封琛。   “去洗个澡再穿。”封琛说着,又去袋子里拿出新背带裤和内裤,一起放在床边。   颜布布翻身就下了床,喜滋滋地进了卫生间。   待颜布布关上卫生间的门,于苑问道:“今天使用了这么多精神力,很难受吧?”   封琛也不隐瞒,走到另一架床边坐下,点了点头:“是不太舒服。”   “说了不要大量使用精神力,你这是使用过量了,还好也不算太多。”   “你刚刚成为哨兵,没有学习过如何精确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所以在这样一场大型战斗后,会感觉到头疼晕眩。你平常可以多加练习,练习如何构筑和维持屏障,如何游刃有余地掌控精神力,不发散,不浪费,处在精神域可以负荷的状态。”   封琛抬手按了按额头,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   于苑在他对面床上坐下,继续科普:“我是向导,可以帮你梳理下精神域,缓解头晕症状。但是我只能给你做外围梳理,如果要进一步清理精神域内核的话,那就需要你的专属向导。”   “专属向导?”封琛疑惑地问。   于苑勾了勾唇角:“哨兵和向导,就是枪支和扳机,相辅相成,才能射出那颗致命的子弹。哨兵的精神域好比是一团乱麻,有了向导的梳理才不会打结,不会因为感知力过载而陷入精神力不稳定的状态。但普通向导也只是浅表梳理,只有他的专属向导,才能从一堆乱麻中找到那根线头,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封琛不是特别明白他的话,但于苑也没有过多解释,只伸出只手按住他额头:“闭上眼睛,全身心放松,不要抵抗我。”   封琛依言闭上了眼睛,几秒后,感觉到脑中一振,有股不属于他的精神力闯了进来。   他下意识就要将那股精神力驱逐,就听到于苑急促的声音:“放松,那是我,不要抵抗,我不会伤害你,放松戒备相信我。”   封琛听着于苑的话,也想自己放松下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顺从心意地打开精神域。   “我是一只比努努……勇敢的比努努……”   从卫生间里穿出来颜布布的歌声,有些荒腔走板。但那歌声钻入封琛耳里时,却带着一种安稳人心的魔力,让他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于苑察觉到封琛的精神域终于打开了一丝缝隙,连忙调动自己的精神力探了进去。   “我是一只比努努……穿新衣服的比努努……”   于苑和封琛面对面坐着,都进入了精神域的世界。   在颜布布跑调的歌声中,封琛心绪前所未有的宁静。他听到了雨点敲打舷窗的噼啪声,听到了海浪的起伏声,也听到了楼上某间屋内,妻子正在数落丈夫的抱怨声。   这种感觉很新奇,感知仿似有形般飞了出去,无限延长。   他好像正一间间地经过那些舱房,房内细碎的呢喃,有节奏的鼾声……都絮絮嘈嘈地传入耳中。   当于苑收回自己的精神力后,封琛这才从那种感知游移的状态中惊醒,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57章   “怎么样?还头疼吗?”于苑问道。   封琛感觉头疼已经没了,胸口闷涨感也消失,便摇摇头道:“不疼了。”   “你的感知力表现很突出,以后很多地方都会需要你的帮助。”于苑站起身道:“带着小卷毛去吃午饭吧,据说今天中午饭堂有好吃的。”   “好。”   于苑离开后一会儿,颜布布的歌声消失,卫生间门被推开,探出来一颗湿漉漉的头。   卷发堆在头顶,眼睛水润润的,像是探出来了一只狮子狗。   “哥哥。”   封琛问:“洗完了?”   “洗完了,哦呼!”颜布布怪叫一声,推开门冲了出来,光溜溜地爬上床,在床铺上开始打滚,“新衣服!新衣服!新衣服!”   “你干什么?水擦了吗?湿淋淋的就往床上滚!”封琛怒喝一声,上前将颜布布一把抓了起来:“给我站好!”   “擦了,擦过了。”颜布布忙道。   “你那擦的是什么?头发都还在滴水。”   封琛赶紧去卫生间取了浴巾出来,罩在颜布布脑袋上,劈头盖脸地一顿揉搓。   颜布布终于穿上了新衣服,T恤是让他心仪的淡蓝色,右胸口绣着一只比努努,圆滚滚的像颗土豆,刚好露在背带裤胸兜外面,让他很满意。   只是封琛让他试新运动鞋时,他不太满意。   “我喜欢我的鞋子,太太说你穿着它跑了第一名。”颜布布舍不得自己那双旧运动鞋。   “你不觉得旧鞋子有些顶脚趾吗?”封琛按了下他的脚,那只脚圆圆乎乎的,五个指甲像是五个粉红色的贝壳,“你看你脚长大了,不能再穿以前那双鞋子。”   “可是——”   “不准可是!”封琛打断他,“我想看着你穿新鞋子跑第一名。”   “这样啊……”颜布布抓了抓自己裤腿,终于松口:“好吧,那我就穿新鞋子。”   颜布布穿上了新鞋子,在鞋子里动着几根脚趾。不得不说,新鞋子比旧鞋子要舒服,虽然前面空了点,但旧鞋子最近会咬脚,让他的脚趾有些疼。   封琛按着他脚趾前的那点空间:“专门选大了一点的,再长一岁也能穿。”   “嗯。”   封琛给他系着鞋带,嘴里问:“颜布布,你满了七岁没有?我怎么觉得你六岁很久了。”   “我不知道啊。”颜布布歪头思索着:“我觉得我可能满了吧,也许应该有十岁了。”   封琛问:“你记得你的生日吗?”   “不记得。”颜布布摇头,“我只记得你的生日是八月十七号。”   封琛给他系鞋带的手顿了下,又问:“那你记得过生日那天大家穿什么衣服吗?厚还是薄?”   “嗯……不厚不薄。”   “换只脚。”封琛给他另一只脚系鞋带,嘴里继续问:“你能记得以前过生日那天,发生过什么记忆很深的事吗?最好是我也知道的事。”   “你也知道的事啊,我想想。”颜布布茫然地想了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我记起来了。”   “我就上一次过生日的时候,太太给我一袋小蛋糕,我觉得太好吃了,就想给你尝尝,但是你不要,我就塞到你包包里。结果第二天你回来后就骂我了,还说不准让我再跟着你,不准再叫你哥哥。”   封琛:“……”   “你记得那事吗?蛋糕里的奶酪把你课本糊了,妈妈还打了我一顿。”颜布布边说边做出阿梅拍他屁股的动作:“哎哟,哎哟,哎哟。”   封琛记得这事,那是他的侦查学考试卷子,他查阅了两天资料才做好,没想到交给教官的时候,卷子上糊满了奶酪。   教官是个很严厉的人,当即让他负重跑了十公里,所以他气咻咻地回家后,第一时间就去找颜布布算账,声色俱厉地将他训斥了一顿。   没过多一会儿,就听到他在前院嚎啕,那是阿梅又在揍他。   “你记得吗?记得吗?”颜布布追问。   封琛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记得。如果你的生日是在我考试前一天,那么时间就是十月七号。”   “十月七号哦……”   “对,十月七号。”封琛站起身,冷酷地道:“所以别指望你已经十岁了,你现在连七岁都还没有到。”   颜布布有点失望,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封琛却问道:“那今年过生日的话,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但封琛觉得自己从来没给他送过一次礼物,提前问问,心里也有个数。   颜布布眼睛开始发亮:“生日礼物啊,我想要那种会唱歌的比努努,还有巧克力蛋糕,还有可以发出哔哔声的大宝剑,还有——”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餐厅吃午饭吧。”封琛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憧憬。   “好吧,去吃饭。”   封琛牵着颜布布出了屋子,关好房门,走向楼下餐厅。   沉默地走出一段,颜布布又道:“我还想要可以在天上飞的遥控小直升飞机,如果没有可以唱歌的比努努,那么能跳舞的也可以,我不介意没有声音——”   “闭嘴!”   “唔,我闭嘴。”   再次安静片刻。   “其实不唱歌不跳舞也没关系的,有种比努努可以在地上走路,就像这样,看我,咔咔咔咔咔……”   因为海面上到处都飘着青噬鲨的尸体,所以饭堂今天的午饭,除了大豆和现捞的海带,还有新鲜鱼肉。   “军部已经检查过这些肉,我也试吃过了,这些青噬鲨虽然是变异种,但能吃,不会中毒,也不会有不良反应。你们看我,好好地站在这里。”饭堂大师傅高声解释。   所有人差不多都忘记了肉是什么滋味,听说能吃,也没有了顾虑,纷纷伸出饭盒打肉吃。   船只经常会在海上航行很久,所以船上的冰库都很大,被鱼肉塞满后,起码能让大家在几个月时间内不用挨饿。   食物得到了保障,人心也就不再那么惶惶,虽然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大家神情都轻松了不少。   今天打饭就不用刷信用点,每个人的饭盒里都是满满的。颜布布捧着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饭盒,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还不断对封琛快乐地惊叹:“肉肉啊,好多肉肉啊。”   回到房间,揭开饭盒盖,鱼肉的香味溢了出来。颜布布已经很久没尝过肉,迫不及待地挥舞着勺子开动,一勺一勺往嘴里喂。   “慢点,烫。”封琛看着他狼吞虎咽,问道:“这么大一盒,你能吃完吗?”   “能。”颜布布道。   “太多了,拨出来一点吧。”   颜布布搂住自己饭盒:“不多,我能吃完。”   封琛看到他这样的吃法,实在是担心他会撑坏,硬是拿过饭盒,将里面的大豆拨走一半,剩下的才还给他。   等到这顿饭吃完,颜布布已经撑得小肚子滚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封琛从卫生间洗了饭盒出来,看到他这幅样子,便道:“起床,不准在床上躺着,出去走走。”   “……我不想动,我觉得动一下,肉肉就要从喉咙里出来了。”颜布布说。   “那就更要动!”封琛伸手将他从床上拎起来,“这种船上一定会有健身房,我们去活动活动。”   颜布布站起身,因为是连体背带裤,腰间还束了条松紧带,就显得他肚子特别鼓。   “吃这么多。”封琛犯愁地皱起眉头。   颜布布曾经找到的那两瓶药,在逃离被洪水淹没的地下安置点时,他扔给了础石,不然现在倒可以给他吃点健胃消食的药。   出了房间,通道一侧的墙壁上就贴着这艘船的分布图,封琛看到健身房在第五层,便拉着颜布布去楼上。   第五层左边是个露天平台,几条沙滩椅倒在船舷旁,太阳伞被雨水冲刷得像一卷破布。   健身房在右侧最里面,中间隔着一排房间。   这些房间都是分给了那种成员比较多的家庭,一家四五口人住在里面。   通道里铺着质地上好的地毯,墙上挂着昂贵的油画,但画旁却又钉着铁钉,横拉着几条铁丝,上面晾着洗好的床单衣服。   整个场景看着极度不和谐,却又是如此的自然。   封琛牵着颜布布绕过那些床单,往健身房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都被吸进了厚厚的地毯,两边套房的隔音效果也很好,整条通道里极其安静,只有他们衣料擦过床单时的簌簌声。   在经过一间紧闭的房门时,封琛突然停下了脚步。   虽然房门关得很严实,但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有一股血腥气,丝丝缕缕,却不容忽略。   他迅速左右看,没有看到任何异样,发现血腥味就是从旁边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打量着面前的暗红色房门,黑狮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旁,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颜布布好奇地看看大门,又仰头看向封琛:“怎么了?……嗝儿。”   封琛说:“你退后点。”   颜布布便退后了点。   “站到那张床单后,我不让你出来,你就呆在那里别动。”   “好。”颜布布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继续后退,站到那张床单后,小声地打着嗝儿。   封琛抬手在那扇门上敲了几下,没有人应声,以他如今敏锐的听力,也听不出里面有丝毫动静。   他思索几秒后,去拧动门把手,没想到这房门没有反锁,轻轻一拧就开了。   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熏人欲呕,同时一幅惨烈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   满屋都是血,被鲜血染红的沙发上躺着两具人类的完整骨架。地毯上也倒着三具,其中一具的头颅滚到了桌子下,两个空洞的眼眶正朝着大门。   墙壁上沾着带血的碎肉,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挂着一条,随着门开后带起的风,在空中左右摇晃着。   二十分钟后。   封琛带着颜布布坐在二层一间类似会议室的大厅里,黑狮就趴在颜布布脚边,懒洋洋地半闭着眼,像是在打瞌睡。   于苑递给封琛一杯白开水:“喝点水压压惊。”   “不用,我没事的,谢谢。”封琛接过了白开水,却放在一旁。   他的确在开门的瞬间被那幕吓了一跳,接着便迅速反应过来,拖着颜布布就走。   颜布布并没看到屋内情景,只好奇地不停回头张望。   他将这事汇报给士兵,士兵上去看了眼,又面色惨白地跑下来,片刻后,林奋和于苑便带着人匆匆赶来了。   林奋现在正在看现场,于苑则负责安抚受到了惊吓的封琛和颜布布。   于苑见封琛确实没事,而颜布布满脸茫然,便没有再问,只伸手去摸颜布布肚子:“你肚子怎么这么鼓?”   黑狮闭着的眼睛睁开,警惕地盯着于苑的那只手,伸在身前的一双爪子,缓慢地抓挠着地毯。   于苑看向黑狮,封琛也顺着他视线看去,突然想起于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精神体的举动,反映出的就是你的真实情绪。如果不想别人知道你的想法,那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精神体反应。”   封琛转回视线,面色依旧平静,目光却难掩尴尬。   他终究对西联军放不下戒心,却又不知道怎么去控制黑狮的反应,便只得将它收回了精神域。   于苑很体贴地装作没有察觉,只去戳颜布布肚子:“问你,为什么肚子这么鼓?”   封琛轻咳了声,说:“他吃太多了。”   “哈哈,也没有吃太多,主要是肉肉太好吃了。”颜布布乐不可支地道。   于苑也笑了笑:“那起来走走,活动一下?”   “可是我真的不想动……”颜布布瘫在沙发上。   于苑说:“今天中午很多人都吃得比较多,等会儿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去医疗官那里开点药。”   “好。”封琛也看了眼颜布布肚子,“本来我们有健胃消食的药,只是——”   他说到这里猛然收住了口。   他将那个背包扔给础石时,于苑和林奋是看到那一幕的。就算当时没有机会,后面他和于苑单独交谈过几次,但于苑却从来没有问过这件事。   如果问过还好,闭口不提反而不正常。   他们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于苑还等着他剩下的话,问道:“只是怎么?”   封琛看向于苑,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目光坦然,并没有怀疑和刺探,便也稳住心神,回道:“只是落在地下安置点的房间里了。”   “嗯。”于苑点点头,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房门被推开,林奋大步走了进来。   颜布布原本还瘫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一见到他后连忙坐正,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林奋打量着颜布布,问道:“你的肚子——”   颜布布紧张得一声不吭,于苑帮他回答:“吃得太多了。”   “这样啊……”林奋走到颜布布对面坐下,一边松着军装上的顶扣,一边指了下墙角,“从那墙角走到这边窗户,再走回去,我不喊停不准停。”   颜布布丝毫不敢违抗林奋的话,都没有看一眼封琛,马上起身往墙角走去。   “怎么样?那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苑问林奋。   “应该是变异种做的。”林奋在他身旁坐下,说:“一家五口,两个老人,一个孩子加上夫妻俩,全被啃得只剩下骨头。”   “什么变异种?”   林奋摇头:“目前还不清楚,就是昨晚发生的事。”   于苑起身去给他倒热水,嘴里问:“上船之前已经让士兵检查过一次了,那变异种应该是藏在船上的某个地方,得要好好找才行。”   “是的,现在士兵在重新检查,将这船上的每个角落都再找一遍。”   林奋接过于苑递来的水,靠向沙发背,说:“秦深,我想让你和我去一次地下安置点。”   封琛原本还在瞧在那边不停来回走的颜布布,闻言转头看向了林奋。   “在青噬鲨来攻击船队之前,我本来带着几名哨兵去了安置点,想在发电机房拿出库存的溧石,但是没有成功。那里的水深有几百米,虽然穿上了抗压潜水服,但终究还是太深了。我们的哨兵都是C级和D级,只有我是A级,到了一定程度的水深时,他们就下不去了。”   “你是B级哨兵,应该可以抗住水压。”林奋微微趋前身体,“我们的船只需要溧石,我需要你协助我,去地下安置点拿溧石。”   封琛有些担心自己离开后只留下颜布布一人,便沉默着没有立即表态。林奋也不催他,喝了一口水后,微微撩起眼皮,瞥向墙边的颜布布。   颜布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正竖起耳朵在听这边的对话。   当撞到林奋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神后,他浑身一凛,立即又开始来回走路。   “不要同手同脚。”林奋道。   颜布布笨拙紧张地调整姿势,却没有成功,只变成了慢动作的同手同脚。   “快点。”   颜布布又加快步伐小跑起来。 第58章   于苑见封琛一直没做声,刚想说什么,林奋便对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可以说说。”林奋问道。   封琛看了眼颜布布,这才道:“今天早上我去了物资点,结果这边就被青噬鲨攻击。现在船上的变异种没有被抓住,我去地下安置点的话,晶晶一个人留在船上,我不放心。”   于苑说:“你放心,你去取溧石,小卷毛就跟着我。”见封琛看过来,他又补充道:“寸步不离。”   封琛这才道:“可以,我去安置点取溧石。”   “今天就不用去了,你刚和青噬鲨战斗过,现在需要休息。”林奋站起身,“你好好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再去。”   等到林奋和于苑离开房间后,颜布布立即小跑过来,刚松了一口气,房门又被推开,林奋出现在门口。   颜布布吓得浑身一抖:“我,我就说句话,马上去走路。”   “不用了,如果下次再吃这么多的话,就去我房间里,我守着你慢慢走一下午。”林奋伸出手指点了点他。   颜布布连忙保证:“我再也不吃这么多了。”   门再次关上,封琛对还僵立着的颜布布说:“走吧,我们也出去。”   颜布布转头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封琛无奈道:“行吧,等他走远了我们再走。”   过了大概五分钟,两人出了这间会议室,回四楼他们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都遇到成队的士兵,在挨间房测量体温。测量完毕还要进去搜查一圈,不光是床底壁柜,连天花板都拆了,探着头往里瞧,整条船四处一片闹哄哄。   两人回到房间后,封琛不待士兵来检查,自己先将屋子里搜了一遍。   他现在五感都超出普通人,没有发现有什么藏着的变异种,这才将床头缝里藏着的密码盒取出来带在身上。   士兵很快就检查到这里,量过体温后,仔仔细细搜寻一遍,又叮嘱他们晚上睡觉将门反锁上,封琛都一一应下。   等士兵离开后,他取掉一块铝扣板天花板,将密码盒放进去,再将天花板合上。   下午两人就在屋里没有出去,封琛左右没事,便去找士兵要了铅笔和纸,开始教颜布布认字,进行扫盲学习。   “大,小,左,右。”   封琛一个字一个字地教,颜布布白嫩的手指就点在那些字上,跟着挨个念。   “大,小,左,右。”   “知道什么是大吗?”封琛问。   颜布布惊讶地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什么是大?”   “好,那小的意思你应该也知道。”   “当然知道了。”颜布布想了想,双臂尽量张开,“今天那个鲨鱼的嘴巴这么大这么大。”接着又将两根手指拢在一起,“这是小,是我的嘴巴。”   说完又撅着嘴给封琛看。   封琛将他的嘴捏成扁状,“那你仔细看这两个字,要记着他们是怎么写的,明天我去找于上校要个本子,让你学着写字。”   “好。”   “这个字刚教你的,念什么?”封琛又问。   颜布布说:“左。”   “对,左。”封琛拍了拍自己的左臂,“这就是左手。”   颜布布拍了下自己和他方向对应的右臂,认真地念:“左。”   “错了,你那是右。”封琛碰了碰他的左臂,“这才是左。”   颜布布茫然地看着他,他便解释:“我们俩是面对面的,我的右边是你的左边,你的左边就是我的右边。”   颜布布继续茫然,一看就没有搞懂,封琛再次解释:“我在你对面时,我的左就是你的右。”然后他又坐了过去,和颜布布并排着:“看,我们现在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我们的左右才是一致的。”   颜布布:“……”   封琛深深吸了口气,轻声念叨:我不生气,我有耐心,慢慢教的话,总会听明白的。   片刻后,屋内响起了阵阵怒喝。   “我真想扒开你脑子看看,那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全是装的肉肉吗?教了这么久,连个左右都分不清楚。”   “看吧,现在连大小都忘了,刚才不是都还能认吗?”   “青噬鲨的嘴巴大,大,大,看,就是这个大,你的嘴巴小,这个字就是小。”   “不要给我撅嘴,和我一起念!”   ……   颜布布学了一下午字,最后两人都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   晚餐依然是鱼肉,颜布布害怕去林奋房间里被他守着走路,便不敢再像中午那样吃了,拨了一半给封琛,自己只吃剩下的半盒。   封琛一边吃一边看颜布布。   颜布布吃得非常香,小勺子不停往嘴里喂,嘴巴包得满满的。   其实青噬鲨的肉并不好吃,肉质柴,而且因为缺少调料的缘故,腥味也重。看着颜布布吃得这么香,封琛心头有些发酸,又在自己饭盒里选了块鱼肉放进他的饭盒。   吃完晚饭,封琛还是有些担心颜布布吃多了,带着他出去逛。走了没多远,遇到了吴优。   “吴叔。”   “吴叔。”   两人都同吴优打招呼。   吴优揉了揉颜布布脑袋,问道:“你们哥俩这是去哪儿啊?”   封琛说:“随便走走,消食。”   “别乱跑,这几天最好就在屋子里。”吴优瞥了眼颜布布,将封琛拉到一旁低语:“你知道楼上那一户人被吃掉的事吧?”   封琛点头:“知道。”   “开始说是变异种,但是下午的时候,西联军将整条船翻了个底朝天,连那些通风管道都爬进去看过了,根本就没找到什么变异种。”   “没找到?”封琛皱起了眉。   “是啊,不管什么变异种,吃了人总要留下痕迹吧?可是什么都找不到。”吴优声音压得更低:“我怀疑这船上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封琛疑惑地问。   吴优对他挤了挤眼睛:“以前这艘船的航线是去希图洲,那里气候炎热,又穷,经常流行各种瘟疫。据说有次船上的人被传染上了一种流行病,整船的船员都死光了……没准他们的鬼魂就在船上。”   封琛这才明白吴优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指的什么。他虽然不信这些,却也没有反驳,只笑笑道:“我知道了,吴叔,我会注意的。”   “嗯,别乱跑。”吴优又摸了下颜布布的头,“你们去走走吧,早点回屋。”   “知道了,谢谢吴叔。”   “谢谢吴叔。”   知道没有找着那变异种,封琛心里也不太踏实,带着颜布布在通道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就回房洗澡睡觉。   夜里,封琛被颜布布的呓语惊醒。他侧过头去看,发现颜布布睡得不是那么安稳,被子已经踢开,手脚都露在外面,呼吸听上去有些急促。   他扯过被子给颜布布盖上,没有半分钟就又被蹬掉,还不太舒服地反手打了他一下。   封琛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看见颜布布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头发也被汗水濡湿,紧贴在脸颊上。   他去拨弄颜布布的头发,手指贴到他皮肤时,心头一惊,那点睡意立即消失得干干净净。   颜布布的脸很烫,他在发烧。   封琛摘下手上的腕表,戴在了颜布布手腕上,看着上面的数字从36.0开始闪烁,最后固定在39.1这个数字上。   他觉得身体内像是有颗炸弹被引爆,碎片四溅,嵌入他的五脏六腑,每次呼吸都扯出疼痛。耳朵被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脑子里也一片空茫。   发烧这种事情在以前算不得什么,但现在却代表着可能是进入了变异。   变异,变异,变异……   变异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概率占总变异人数的千分之一,痊愈为普通人的概率为总变异人数的百分之四十……   变异,变异,他可能进入了变异……   黑狮也从精神域里出来了,惶惶然地站在床侧,一幅焦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不要慌,不一定就是变异,兴许是他今天吃太多,或者是这两天老在水里泡,结果不小心着了凉。   封琛两手插进头发间,抱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片刻后又转身看向颜布布,眼底泛起了红丝。   因为发烧的缘故,颜布布的嘴唇有些起壳,胸脯急促起伏,烦躁地将刚盖上的被子又一手掀开。   封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大步起身走向门口,黑狮没有跟去,只蹲在床边守着颜布布。   封琛出了房间,快速下到三楼,穿过长长的通道,停在一间写着管理员三个字的门口,再抬手敲门。   “谁呀?”门内传来吴优的声音。   “吴叔,是我,秦深。”   片刻后,门被打开,吴优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秦深,怎么了?”   封琛按着自己太阳穴,神情看着有些痛苦:“吴叔,我不想打扰您的,但是我头太疼了,可能是今天淋了雨又吹风,想问您有没有药。”   通道灯亮着,可以看见他脸色一片惨白,就连嘴唇也没有血色,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吴优见他这个样子,连忙道:“你等等。”   他快速进屋,取来体温计测量封琛的体温,嘴里解释说:“西联军把常用药放在我这儿,但是领药的人如果在发烧就不能给药,要上报给士兵。”   封琛说:“我没有发烧,老毛病了,从小就这样,只要淋雨后就会头疼,吃一颗西里芬就好。”   西里芬是一种普通的镇痛药,其实也有一定的退烧效用,吴优看了手上的体温计,见数字一切正常,不由松了口气:“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四楼房间内,颜布布这时醒了过来,只觉得喉咙像是烧着了一把火,又干又渴。   他想喝水,但身体软软地使不上劲,眼皮也像是被胶水粘在一起,便哼哼着哥哥,想让封琛给他端水。   哼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他伸手去旁边摸,床的另一侧却是空的,枕头上也没躺着人。   “哥哥……”颜布布努力睁开了眼睛。   台灯的光将屋内照亮,他视野里却模糊不清,只能看见物体的轮廓形状。   他侧头看向旁边,看见床上的确没有人,但床边却有团黑糊糊的东西。   那黑糊糊的东西一会儿变成两个,一会儿又重叠成一个,伫立在床边没动,也不知道是什么。   颜布布连抬手揉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便只盯住他,试探地喊了声哥哥。   那团黑色动了下,向他凑近了,凑在离他脸不远的地方,似乎也正看着他。   颜布布视野里全是模糊的重影,他觉得这是封琛穿了件黑衣服,便小声而虚弱地道:“哥哥……喝水……”   那团黑色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片刻后又回到了床边。   黑狮叼着水杯把手站在床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颜布布,一对澄黄眼睛里全是无措。   最后它上半身悬在颜布布上方,慢慢歪头,杯里的水便形成细线,流进颜布布嘴里。   封琛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的量子兽正叼着水杯给颜布布喂水,颜布布大口吞咽着,来不及吞下的水就顺着嘴流到了脖子里。   黑狮察觉到封琛进门后,连忙叼着水杯小跑过去,示意他接着给颜布布喂水。   封琛接过水杯,放去床头柜上,再将颜布布抱起来,擦干他脖子上的水痕。   颜布布努力睁开眼,虽然依旧瞧不清,但也知道眼前是封琛的脸,不是一团黑糊糊的了。   “哥哥……”   “嗯,来,把药吃了。”封琛将那片药喂进他嘴,又递上了水杯。   颜布布听话地咽下了药片,这才问道:“我为什么……吃药,我是……生病了吗?”   “对,你今天吃了太多肉,所以撑着了。”封琛并没有对他说实话。   “哦。”颜布布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着:“肉肉再好吃,也不能……不能多吃。”   “嗯。”   黑狮喂水时,打湿了颜布布的衣服和床单,封琛干脆把他湿衣服剥掉,去卫生间打了半盆热水,将他全身擦了一遍,换上了干净衣物。   房间里有两张床,湿了一张,就换另一张,封琛只将湿了的床单拆掉放进卫生间,准备明天洗。   颜布布吃完药,很快又睡了过去,封琛将黑狮收回精神域,沉默地坐在床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墙上映着他的倒影,脊背微微弓起,长睫盖住眼眸,带着几分孤寂与萧瑟。   每过一会儿,封琛就伸手去探颜布布额头,好在吃了药后退烧很快,大约十分钟不到的样子,他体温就恢复了正常。   封琛躺在他身旁,静静地凝视着房顶,片刻后,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他知道这艘船的某几个房间,是为发烧病人留着的,门口还有士兵24小时值岗。   但他不准备让别人知道颜布布发烧的事。   如果颜布布是感冒着凉引起的发烧,那烧退了就行。   如果他反复发烧,那就是进入了变异……   按照于苑的说法,变异成哨兵向导的几率是千分之一,痊愈成普通人的几率是百分之四十。   封琛在这个问题上很冷静,并不盲目乐观,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颜布布会反复发烧,那就将他悄悄带走,随便去个什么没人的地方,将他关起来。   要么等他痊愈成普通人或者进化成哨兵向导再回来,要么……就不回来了。   就算颜布布变成了丧尸,封琛也不能让别人将他杀掉。   父母没了,家没了,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颜布布。   如果连颜布布也没了,那这个世上他还剩下什么……   封琛深呼吸了一口,抬臂将颜布布搂进怀中。   颜布布睡得很香,还轻轻打着小呼噜,封琛用手指戳了下他柔软的脸蛋,又将他嘴捏成了鸭子嘴。   看着颜布布的怪模样,封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   他就这样将颜布布的嘴捏成各种形状,玩了好一会儿后才松开手,慢慢将脸埋进那卷曲柔软的发顶。   片刻后,安静的屋内响起两声压抑的,不甚明显的哽咽。 第59章   这一夜,封琛不时去摸颜布布额头。   好在他退烧后一直没有再反复,皮肤只有正常的微温,等早上士兵来查过体温后,封琛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才算落下几分。   如果一直不反复的话,那应该就真的只是感冒了。   封琛坐在床沿,捏了捏颜布布的脸,颜布布迷蒙睁眼,喊了声哥哥。   “醒了?”封琛问。   “还要睡。”颜布布重新闭上眼,口齿不清地嘟囔:“我昨晚……看不清你,你看上去……看上去……是黑乎乎的一大团。”   “什么黑乎乎的一大团?”   颜布布没有回答他,已经又睡着了。   封琛刚要起身,突然心里一动,立即又追问:“颜布布,你看见的是什么样的?什么黑色的一大团?”   他脑子里浮出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心跳加速,手心也开始冒汗。   “颜布布,快醒醒,先别睡,回答我问题。”封琛拍着颜布布的脸。   颜布布费力地睁开眼,目光发直地看着封琛。   封琛立即从精神域里放出黑狮,黑狮一出现便靠了过来,和封琛头挨头贴在一起。   “你现在看我呢?”封琛屏住呼吸问,“还能看见那黑色的一团吗?”   颜布布迟缓地摇头。   黑狮干脆将大头怼到他面前,狮眼里全是期待,封琛也急切地追问:“现在呢?再看看,能不能看见?”   “看不见,我现在眼睛好了。”颜布布说。   封琛不死心地往旁边挪,让黑狮将自己的脸完全挡住:“再看看,你能看见我吗?”   黑狮一动不动地盯着颜布布,紧张得眼珠子都不敢转动。   颜布布虽然非常困,也不知道封琛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努力看向他的方向,说:“我能看见你。”   昨晚他瞧封琛是黑乎乎的一团,但现在他眼睛已经好了,看得很清楚。   封琛眼里的光慢慢黯淡,叹了口气:“睡吧,继续睡吧,没事了。”   颜布布眼一闭,立即又睡了过去。   刚升起希望又落空,封琛失落地坐在床边,直到有人敲门才回过神。   他去打开房门,看见门口站着于苑,这才想起要和林奋去地下安置点取溧石的事。   “我来当保姆了。”于苑冲封琛点了下头,跨步进了屋。   封琛进卫生间刷牙,不断从镜子里看外面的情况。   他看到于苑站在床边,俯身去捏颜布布鼻子。几秒后,颜布布暴躁地一巴掌将他手拍开。   “啧啧啧,力气还不小。”于苑看了眼自己手背后笑道。   洗漱完毕,封琛却没有出门,只站在大门玄关处,欲言又止地看着还在酣睡的颜布布。   他有些担心颜布布会发烧,但答应了林奋去取溧石,于苑现在人已经在这儿,不去的话还真找不到什么借口。   不过颜布布已经退了烧,就算是变异,再次发烧也不会这么快,应该出不了什么纰漏。   于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道:“去吧,有我守着你还担心什么?”   “……好,那我走了。”封琛没法再拖下去,转身出了大门。   他去饭堂快速吃了早饭,到了甲板上,看见一艘快艇从军部D蜂巢驶过来,船头处站着林奋。   快艇停在A蜂巢下方,封琛便顺着舷梯下船,跳到快艇上,向着海云城内风驰电掣地驶去。   。   颜布布一觉睡醒,还没睁眼就开始叫哥哥。   “小卷毛,你哥哥出去办事了,现在他没在。”   颜布布睁眼看向床边的于苑,有点惊讶地问:“于上校叔叔,你怎么在这儿?”   “秦深今天不在,我来陪着你。”于苑站起身,“来,起床去洗漱,然后我带你去吃早饭。”   颜布布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那块被子,不说话也不起床。   于苑问道:“怎么了?还没睡够?这是在撒起床气?”   “睡够了,这也不是起床气,就只是不高兴。”颜布布说。   于苑在床边坐下,笑着道:“别不高兴了,你哥哥是去办正事,很快就能回来。”   “很快是多久啊?”   “很快……就是很快。”   颜布布终于还是起了身,在于苑的帮助下穿好衣裤鞋袜,去了卫生间刷牙洗脸。   “需要我帮你洗脸吗?”于苑靠在卫生间门口问道。   颜布布用毛巾搓着脸,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会的。”   他洗完脸,将毛巾挂回架子,又转头去看于苑:“于上校叔叔,我想尿尿。”   “哦。”于苑站直了身体,“要我给你脱裤子?”   “不是,我想要关门。”颜布布说。   于苑便退后半步,伸手将门合上:“遵命,小少爷。”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想颜布布却在门内回道:“我不是小少爷。”   “不是小少爷?那你是什么?”于苑在屋内慢慢踱步,伸手拨弄了下柜子上放着的比努努。   颜布布不吭声了,卫生间只传出来冲水的声音。   于苑轻轻敲了下比努努脑袋,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神情。   等颜布布洗漱好,两人便去饭堂吃早饭。今天的早饭依旧是鱼肉和大豆,但于苑考虑到颜布布昨天吃了太多肉,怕他肠胃受不了,便带着他进了厨房里面,找来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   颜布布不管吃什么胃口都不错,很快就将馒头和粥解决得干干净净。   “还要吃点吗?算了,别又吃多了。”于苑收回刚问出口的话。   颜布布拍拍自己肚子:“不吃了,我已经吃饱了。”   离开饭堂,于苑准备带着颜布布去军部大船,刚走到甲板上,突然就听到楼上某间舱房传来一声尖叫。   接着便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扶着墙壁惊恐地喊道:“又,又,又……”   饭堂里的人冲了出去,将他给扶住:“又怎么了?”   那人总算回过气,颤抖着声音道:“我隔壁那两口子,昨晚睡觉前还好好的,现在,现在又被吃,吃得只剩下骨头。”   。   穿好抗压潜水服的封琛,跟着林奋潜入水里,游进了地下安置点的大门。   游过进门通道后,林奋示意他站到升降机里面去,再按下了下行键。升降机咣啷一声,齿轮转动,向着下方降落。   封琛抓住铁栏固定住身体,在水里快速下沉。   面前的洞壁很快消失,视野变得开阔。额顶灯穿透水域,能看到三座蜂巢的巍峨轮廓,像是三个高大的巨人,静静伫立在黑暗的深水里。   封琛看着A蜂巢,那里的某个房间虽然狭小,也没有窗户,却曾经是他和颜布布的避风港,是他俩的栖身之所。   他就这样看着,也不知道这份怅然是不是怀念,直到耳麦里传出林奋的声音:“别看了,快到了。”   “好。”封琛回道。   升降机继续往下,封琛逐渐感觉到了深水带给他的压力。身上被压上了无形的重量,且不停地朝他胸腹挤压,让他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   他和林奋的通话器保持着畅通,所以也能听到耳麦里传来林奋的粗重呼吸声。   “秦深,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就马上说。”   封琛回道:“还好,能承受。”   当升降机下降到快接近水底时,封琛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承受的水压更重,想抬下手臂都不行。   “现在……放出精神力,在身体周围……形成保护罩。”林奋命令道。   封琛接受到指令,立即调出精神力。细丝般的精神触须,千丝万缕粘在一起,迅速铺陈开,茧壳似的包在他身体外面。   精神力保护罩形成的同时,那快要将人骨骼都挤在一起的压力顿时消失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黑狮也钻出了他的精神域,在水里轻轻滑动着四肢。   封琛看向林少将,看到他身体一圈放出蒙蒙柔光,也用精神力给自己布好了保护罩。而他的那只兀鹫游在水里,像是飞翔在天空般轻轻扇动着翅膀。   升降机到了底,和地面撞出了尘灰,两人跟在两只精神体的后面,从铁栏门游了出去。   溧石发电机房在广场右方,封琛跟在林奋身后往前游,不时经过那些挖土机的铁臂,还有散落在水底的小矿车。   “我们……不能……回来了吗?”封琛边游边问。   林奋沉默片刻后,回道:“不能了。”   封琛也知道再也回不来了。   地下安置点的排水系统被炸毁,积水足足有几百米深,就算不再下雨,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这些水慢慢排净。   也许一年、两年,也许十几年,也许这里将永远地变成一个地下大泽。   两人在水底无声地穿行,游过整个广场,游到了溧石机房大门口。   “大门的自动开启锁已经失灵,只有手动开启,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去转密码盘,转开后,只有三秒的反应时间,你去……推门。”   封琛应道:“好。”   “注意听……我的指令……”   封琛停在大门口,林奋游去了旁边,打开墙上的暗箱,转动里面像是船舵似的密码盘。   某个地方传来齿轮的滚动咬和声,片刻后,大门轻微震动,露出了一道拳头大的缝隙。   “推门。”通话器里传来林奋的命令。   封琛立即用足全力推门,在三秒时间内,将沉重的大门推开了一人宽的距离。   林奋游过来,两人一起进了大门,因为头上有机房顶撑着,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   封琛跟在林奋身后,游过一排机组后,到了溧石存藏库。林奋打开库门,露出三个像是汽油桶大小的密封金属容器。   “这三桶都是溧石,我们只需要两桶就完全够用,剩下一桶就留在这里,以后需要的时候再来取。”   林奋从抗压潜水服里取出两个充气袋,丢给封琛一个。两人各自将溧石桶装进袋里,充好气,拖在手里出了大门。   压力重新袭来,封琛干脆将鼓鼓囊囊的充气袋丢给黑狮,让它叼在水里拖着,自己则跟在林奋身后往前游。   “不关大门吗?”封琛见那大门还开着,想起了还剩下的那桶溧石。   林奋说:“很难关上,不浪费体力,反正……反正不担心有人。”   封琛觉得自己也是白担心了,便没再说什么。   林奋前进的方向却不是主升降机,而是广场对面的军部大楼,封琛也不问,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林奋中途好几次转头去瞧叼着充气袋的黑狮,又看看自己那在水里自由遨游的兀鹫,终于没忍住,冷冷道:“精神体太大了虽然看上去很蠢,但也有大的好处。”   封琛追上前,和他并排一起,顶着水压艰难开口:“精神体为什么会……会不一样?它们为什么……为什么以各种动物的形态出现?”   他目前看到的哨兵向导的精神体都是动物,种类五花八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黑狮,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是一只狮子,而不是其他。   林奋沉默地往前游,片刻后说道:“多数人的精神体是动物,是因为精神体形成时参考的形态,主体必须是……活的,实实在在的。但主体形成后,可以容许添加一点自己的想象,比如……比如有些比原型大出好几倍,或是多长出一条尾巴。”   “实实在在的主体?”   “不是图片或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要真实鲜活,脑海里清楚它的……每一个动态,精神域才会认可,会围绕这个形象……生成精神体雏形。但是不确定……不确定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形态的精神体,毕竟哨兵向导的出现也没多久,很多东西……都还不清楚。但是,精神体呈现出的外形种类,是根据……根据你自己的喜好形成的。”   自己的喜好?   封琛并不觉得自己特别喜欢狮子,严格来说,他没有特别喜欢的动物。   他以前的生活乏善可陈,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吃穿娱乐都谈不上什么喜好。   “也可以说……是对你影响大,让你印象深刻的……特别是精神域刚刚形成,精神体正凝成雏形时,就成了那样了……”林奋顶着水压,断断续续地解释。   影响大,印象深刻……   封琛心里一动,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一段歌声:我骑着我的大狮子,去往比努努王国,嗨哟嗨哟嗨哟,嗨狮子,嗨狮子……   那是颜布布经常唱的一段歌,应该是他比努努动画片的插曲。封琛听到他唱这个就头疼,却在某一段时间内,不管是洗澡、吃饭还是散步,总是下意识会哼这一句,脑海里也会浮出狮子的模样。   而且那句嗨狮子,若是不仔细去琢磨的话,他脑海里总会觉得那是唱的黑狮子。   难道是这样的吗?   因为那魔音一般循环的歌声,自己总是会联想到狮子,然后精神体就成了狮子?   封琛总结出这一点后,神情有些恍惚,以至于到了军部大楼还在往前冲,被林奋一把拉住,这才回过神。   这不是封琛第一次来军部大楼,以往他去地面做工时,每天都要来军部大楼签到领取隔热服。但那都是在底楼大厅,从来没有去过楼上。   林奋带着他进了大楼内部,沉重的水压也跟着消失。他将装着溧石的充气袋交给兀鹫叼着,自己从楼梯间往上游去。   封琛便也让黑狮留下,自己跟在了林奋身后。   到了五楼,林奋打开其中一扇密码门:“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来取个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既然是办公室,封琛便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等着,看林奋游到了办公桌那里,拉开抽屉在翻找什么。   显然他没有找着自己想找的东西,又游到墙边,打开了一个密码柜。   “啊……果然在这儿。”   封琛听到林奋发出一声感叹,忍不住看了过去。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将密码柜里看得一清二楚,林奋明显也不避忌他,就那么大敞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暗红色的精致小盒。   他打开小盒盖,露出里面一个闪闪发光的戒指,再合上,微笑着对封琛晃了晃:“于苑以前送给我的,可不能搞丢了。”   封琛的视线却没在那个戒指盒上,他的注意力被密码柜里的另一个盒子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银白色的小金属盒,香烟盒大小,朝向他这方的侧面是用来输入密码的显示屏,外形和他的那个密码盒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知道那个盒子就藏在船上房间的天花板上,他都以为这就是他的那个。   林奋收起戒指盒,放进潜水服衣兜里,在关柜门的时候,将那个密码盒也一并取了出来。   “喜欢这个?”   封琛耳麦里传出林奋的声音,他陡然回过神:“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林奋没再说什么,却也没将密码盒放进去,关好柜门游了过来,将密码盒递到封琛手里。   “喜欢就送给你。”   封琛心里一跳,林奋接着道:“这里面是空的。”   “不用,我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还是——”   “拿着吧。”林奋声音淡淡地打断他,“我看你一直在看它。”   封琛只能收下,嘴里生硬地解释:“晶晶想要一个好看的盒子。”   “嗯。”林奋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嘴里报出一串数字,“这是密码。”   林奋关好办公室门,两人从楼梯间往下游,到了大厅后,带上精神体一起出去。   黑狮依旧叼着装了溧石桶的充气袋游在最前面,但林奋去兀鹫嘴里取袋子时,它却不干了,双翅一划,带着充气袋往前冲。   看着兀鹫拼命划水赶超黑狮,林奋对封琛说了句:“真是幼稚的胜负欲。”   “它听见你说精神体体型大了也不错,所以……有些不高兴。”封琛说。   林奋点点头:“它从来都比较争强好胜,这点不像我。”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精神体太大了显蠢。”   说完这句后,他才继续往前游。   封琛浮在原地,看着林奋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真是幼稚的胜负欲。” 第60章   两人出了安置点大门,爬上水面停着的快艇。   脱掉臃肿的抗压潜水服,将两桶溧石搬上艇,林奋递上来一瓶水:“休息会儿吧。”   封琛坐下喝水,那个空密码盒被他握在左手心,露出了一小段。林奋便坐在他对面,眺望着远处的水平线。   “秦深,你知道这场变异是怎么来的吗?”他突然问道。   封琛放下水,迟疑了下,道:“我听于上校说过,说是一场病毒侵入了部分人的身体,再引起变异。”   林奋摇摇头:“他没有对你说实话。”   “没有对我说实话?”封琛有些惊讶。   林奋说:“实际上这种病毒不是侵入了部分人的身体,而是已经侵入了我们星球上每个人的身体。不管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即将去世的老人,没有一个人能例外。   封琛心头一紧,声音也有些发干:“每个人身体里都潜伏着这种病毒?”   “对,每个人。只是潜伏期有长有短,不过迟早都会进入发作期。”林奋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没有看他,只盯着自己手里的水。   封琛想起了颜布布昨晚发烧的事,脸色唰地失去了血色,神情既震惊又慌张。   “确定?每个人?”他死死盯住林奋,像是要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   “确定。每个人。”林奋平静地回视他。   封琛知道他没有撒谎,呼吸变得急促:“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可以让潜伏在体内的病毒不发作吗?”   林奋摇摇头道:“地震之前,合众国乃至全世界政府部门,都倾尽力量在进行秘密研究,希望能攻克这种病毒,阻止变异。但是依照目前的科技手段,对这种病毒皆是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变异。”   林奋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了安静,只能听见封琛急促的呼吸。   片刻后,林奋再次开口:“不过东联军已经研究出了一些眉目,而且就是他们在海云城的秘密研究所里研究成功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就发生了这场地震。”   “海云城的东联军研究出了一些眉目?”封琛追问。   他平常总是沉稳而淡漠,不动声色地和人保持着距离,透出他这个年纪不该具有的城府。但此时他已经全乱了方寸,满眼皆是惶惶和急切,看上去终于成了一名十三岁的少年。   林奋道:“看到你手里的这个密码盒了吗?这是我在东联军秘密研究所里找到的,可惜是个空盒子。而真正的盒子,被他们的封在平将军带走了。”   林奋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封琛,像是要将他的每一个反应都纳入眼底。   封琛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那,那这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   “如果这个盒子是真的,那么它里面应该装着东联军对这场变异的研究成果。”   林奋身体微微前趋,锋利的眼神锁定封琛,一字一句地道:“那个盒子很关键。有了它,科研人员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研究,拯救那些进入变异期的人。让他们哪怕不会成为哨兵向导,也会痊愈成普通人,不会有变成丧尸的可能。”   封琛近距离和林奋对视,瞳孔微微放大,胸脯快速起伏。   “如果有那个密码盒,马上就能拯救那些进入变异期的人吗?”   林奋沉默地看着封琛,片刻后敛去眼底的锋利,往后坐直了身体:“我不想骗你,我们现在就算拿到真正的盒子也没办法,至少在这几个月内没有办法。”   封琛追问:“为什么?”   林奋回道:“有两点。一是因为我们既没有研究所也没有研究人员,不具备可以进行研究的条件,拿到盒子也只能送到中心城,交给军部,让他们负责对里面的东西进行研究。”   封琛掐了掐手心:“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是,我们现在根本没法去到中心城,也联系不上。”林奋将手里的空瓶子捏得啪啪作响,“我们海云城被海水包围,能出去的话只有行船。除了一些放在船厂的快艇还能使用,那些暴露在海上的船只经历过高温,核心机组都已经不能运转。快艇只能在城周围转转,要远航的话是不行的。能远航的那四条大船,目前只能让我们有个暂时的栖身之地。”   “船只可以修好吗?”封琛哑声问。   林奋说:“需要更换很多部件,我已经派人去搜查码头上的船厂,如果能打捞到还能使用的部件,更换以后就行。”   封琛怔怔出神,林奋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说:“事在人为,我会想办法的。如果一切顺利,那我们过段时间就能离开这里。”   封琛仰头看着他,林奋的身影背着光,面孔有些模糊不清,但目光异常明亮。   他半俯下身,用手指碰了碰封琛手里的空密码盒,低声道:“希望在出发之前,我能拿到那个真正的密码盒。”   说着走到船头,启动了快艇,向着归时路行去。   封琛看着他的背影,不确定林奋究竟是在试探,还是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清楚密码盒就在他手中。   但他现在并不在意身份有没有暴露,只反复回想着林奋刚才的那句话。   ……实际上这种病毒不是侵入了部分人的身体,而是已经侵入了我们星球上每个人的身体。不管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即将去世的老人,没有一个人能例外……   颜布布身体里潜伏着病毒,就像埋着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引爆,将他俩炸得粉身碎骨。就算他昨晚的发烧只是生病,而不是变异,但那场变异迟早也会到来,炸弹的引线终究会被点燃。   这是场必定经历的劫数,他没法逃。   封琛回到A蜂巢时,于苑正带着颜布布在二楼大厅坐着。颜布布看到封琛出现在大厅门口,大叫一声哥哥,从坐着的高脚凳上往下跳。   于苑没来得及接住,他在地上摔了个滚儿,好在大厅里铺着地毯,又麻溜地翻起身往封琛面前冲。   “慢点。”封琛接住像个火车头一样撞来的颜布布,将他抱起来,不易察觉地碰了下他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哥哥……”颜布布在封琛肩头上亲昵地蹭了蹭,又迭声追问:“你事办完了吗?还要出去吗?如果还要出去,能带上我了吗?”   “办完了,不出去了。”封琛回道。   “好哦,不出去了。”   颜布布松了口气,但想起什么又打了个冷战,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今天又有几个人被妖怪吃掉了。”   于苑这时也走近了,解释道:“还是昨天那种事,士兵在船上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你们回房间收拾下,等会儿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都要搬到另外三条船上去,这条船先空着,等处理好了再回来。”   “好。”封琛应声,抱着颜布布转身出了大厅上楼。   楼上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大包小包地往房间外走,封琛看到几名隔离的发烧病人躺在推床上,被士兵推向甲板,显然也要一起撤走。   吴优在通道一头指挥着,看见封琛后立即喊他:“秦深,快回去收拾下,我们以前老蜂巢C区的人,要搬去现在那条叫做C蜂巢的船。”   “好的。”封琛抱着颜布布往前走,经过吴优身侧时,颜布布叫了声吴叔。   吴优捏了下他的脸,低声道:“去了C蜂巢,吴叔再给你找个有窗户的房子。”   “好,谢谢吴叔。”颜布布笑得眉眼弯弯。   封琛回到房里,立即关上门,从天花板上取下来那个密码盒。   他看着这个密码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金属外壳,神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这密码盒是东联军的物品,也清楚它的价值,并牢记父亲曾经的叮嘱,将它保存得好好的,不让西联军发现。   可如果这盒子能换得颜布布的平安,能让其他人也安全度过变异期,那它究竟是属于东联军还是西联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封琛摇摇头。   不,那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林奋能修好船。只要能离开海云城,他就会将密码盒交出去。   “哥哥,别看了,快藏起来。”颜布布一直都知道这密码盒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他生怕外面有人会闯进来,连忙低声催促。   封琛将盒子放进他挎着的布袋,低声回道:“好,收起来。”   将干净衣服都叠好,日用品收纳进大袋子,其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带上的了。两人出了房门,跟着其他人一起下楼,乘上船边停着的气垫船,去往C蜂巢。   一条船上住着两三千人,平均分到其他船上,的确拥挤了不少。至少原本只住一家人的大套房,就变成了两家人合住。原本没有塞满的六人间,如今也塞得满满的。   而且每条船还要腾一些舱房,用来隔离那些发烧病患。   封琛两人虽然没有住上A蜂巢那种小套房,但吴优依旧给了他们照顾,和别人合住进了一套有两间卧室的中型套房。和之前相比的话,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卫生间在客厅,两家人一起用。   “我们的新房子也有窗户。”颜布布趴在窗户上,喜滋滋地戳了戳玻璃,又有些担心地对封琛说:“就是不知道这个窗户能不能看到衣服自己在飞。”   封琛将衣服往柜子里放,瞥了眼旁边趴着的黑狮。   黑狮立即心虚地垂下头,用爪子捂着自己的眼。   封琛问:“你害怕看见衣服自己飞?那些动画片里盘子碟子都能飞,你看着不害怕?”   “看动画片的时候不害怕。”颜布布有些困扰地说:“但是真的看到衣服飞,还是觉得怪怪的。”   封琛嗤笑了一声:“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颜布布不高兴了,斜着眼睛看他,“我自己也能飞的。”   封琛继续叠衣服,叠了两件后才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沉,厉声道:“我告诉你啊,你不要想着去船沿或是楼上什么地方再飞一次试试。如果敢有那种想法,我就要揍你。”   “啊……”颜布布茫然地看着他,“我还没想过要去再飞一次试试呢。”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启示般,一幅醍醐灌顶的模样,眼睛逐渐发亮,眼珠子也在转来转去。   封琛冷笑一声,抿着唇去衣柜里取出一个木衣架,满脸怒气地开始挽袖子。   这熟悉的阵势,颜布布以前在妈妈那里见过数次,一下子慌了神,熟练求饶:“我不敢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真不敢?”封琛将衣架敲在掌心,发出啪的一声。   颜布布一个哆嗦:“真不敢。”   封琛警告地看了他片刻,这才收起衣架继续叠衣服,最后拿过颜布布的布袋,将密码盒藏到了天花板上。   虽然他现在并不太在意密码盒会不会被西联军发现,但这东西太过重要,在没交出之前肯定还是要藏好的,免得被其他人发现拿走就麻烦了。   放好密码盒,他又从衣兜里掏出林奋给他的空盒子,丢给了颜布布。   “给你。”   颜布布接住密码盒,不解地问:“给我做什么?还要装在我的包包里吗?”   “这是另一个空的,给你玩。”封琛走上前,念了几个数字,教给他打开盒子的方法。   颜布布果然很喜欢这个盒子,爱不释手地打开又合上,念叨着要找点宝贝装在里面。   “现在先收起来,该吃午饭了。”   因为人多了,饭堂前的队列就更长,颜布布两人排在队伍里慢慢往前挪,听着身旁人的小声议论。   “啃得只剩下骨头了,连眼珠子都吃掉了。”   “好在换了船,不然晚上都不敢睡觉。”   “你们说那到底是什么啊,会不会真是船员的鬼魂?毕竟整艘船搜了好几遍都没有找着。”   “管他是什么,反正不住在那条鬼船上就行。”   ……   吃过午饭,又到了学习时间,颜布布的手指点着纸上的几个字,一个一个认真读,封琛在旁边坐着,不时伸手摸一下他的额头。   “上,下,大,小,左,右……”   封琛看着颜布布的侧脸,听着他的诵读,一边忧心忡忡怕他还要发烧,一边又自我安慰,觉得就算是变异也不会那么快。   毕竟当初他第一次发烧到变异,也经历了较长的一段时间,等到林奋将船修好,去了中心城就行。   封琛一直在发愣,回过神时发现屋内没了声音,颜布布已经停下了念字,正盯着他。   “怎么没念了?”封琛问。   颜布布迟疑了下:“哥哥,我是不是生病了?”   他昨晚发烧时一直在昏睡,只隐约记得自己不太舒服,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生过病。   “没有。”封琛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颜布布面露狐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敏锐。   封琛问:“怎么看着你?”   “就是……好像……那种不高兴……”颜布布费力半天也想不出来合适的词,最后说:“反正我看着你,心里就很闷。”   他摸着自己心口,轻声道:“你让我觉得这儿闷闷的。”   封琛抬手盖在他手背上,片刻后低声道:“没事的,你别乱想。”   “可是我刚才明明读错了几个字,你都没有吼我。”   “那是我在走神,根本没有听你念字。”   颜布布相信了,点头道:“唔,好吧。”   他继续念字,封琛也强打起精神认真听。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封琛心里又酸又软,所以纠正错字时耐性特别好,声音也分外柔和。   但这种情绪只勉强撑过了二十分钟便消磨殆尽,怒气不可遏制地开始上涌,那些悲伤和怜惜也被冲到了脑后。   “这个字我教过你几次了?没有二十次也有十八次,为什么就是记不住?”   “风,这是风,不是雨,不要老是将这两个字搞混淆。”   “这十分钟内你要上几次厕所?不准去。”   ……   当敲门声响起时,颜布布如蒙大赦,不待封琛出声,就飞快地跳下床冲过去:“我去开门!我去开!”   封琛这个位置看不到门口,但听到屋门打开后,颜布布瞬间失去了任何声音,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林奋一步步走进了屋,颜布布如同一只僵化的鹌鹑般跟在他身后。   “秦深,你的感知力比较突出,我需要你去A蜂巢,用精神力探知一下那条船上究竟有什么异常。”   封琛没有拒绝,立即起身应道:“好。”   按照往常的话,颜布布一定要闹着跟去,但现在只一声不吭地站着,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封琛。   “你就在屋子里写字,我过会儿就回来。”封琛安慰地捏了捏他的肩。   林奋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张写满字的纸上,走前两步拿起来看。   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十以内的加减法都还不会算?”   封琛没有做声,颜布布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二加二等于四,三加三等于六,四加四等于八……”   “减法呢?”   颜布布伸手扯了扯封琛的衣角,封琛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没有理会他的求援。   “二减二等于多少?”林奋问。   颜布布木呆呆地看着他。   “文盲。”   林奋摇了摇头,对封琛说:“这几条船上,大大小小的孩子这么多,起码的基础教育得跟上。我们准备在船上开办学校,也就这两天的事,到时候你们两人都去吧。”   “学校?我也去?”封琛惊愕地问。   “怎么?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孩子?”林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封琛没有回话,林奋将手上纸放回桌上:“军部那条船应该最安全,所以学校就开在那条船上,你也去听听吧。”   沉默片刻后,封琛轻声回了个好。 第61章   封琛给颜布布交代了几句后,留下黑狮守着他,自己和林奋出了门。   A蜂巢船已经空无一人,甲板上撑起了遮雨棚,士兵站在下面躲雨聊天,满甲板乱跑乱跳着一群量子兽。   看见林奋,士兵们立即站直噤声,就连那群动物也规规矩矩地立正。   一只猞猁和一只袋鼠正在打架,猞猁立即从地上翻起身,袋鼠还在不依不饶地抡拳,被自己主人果断收回了精神域。   林奋带着封琛进了船舱,顺着楼梯往下层走:“虽然哨兵拥有超强的五感,但侧重点却有所不同。有人胜在听,当精神力放出去后,能听到几里外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也有人侧重于闻,用精神力捕捉空中的气味颗粒,哪怕是一滴血也能被他闻到。还有人的视觉或是辨知能力表现特别突出,这些都是因人而异。”   下层便是机房,因为船只处于停航状态,所以整个机房寂静无声。封琛跟在林奋身后走进机房,认真听着他的讲述。   “我觉得这船上有着某种我们看不见的生物。”林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机房内被照得雪亮,他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大型机组,轻声开口:“我确定那东西就藏在这条船上,但我的精神力并不侧重辩知,所以找不到它。我需要你来感受一下它究竟在哪儿。”   封琛没有回答,但却已经闭上眼,放出了精神力。   丝丝缕缕的精神触须往四处蔓延,那些被机器挡住的阴暗角落,封得严严实实的钢管内空间,都通过精神触须转成画面,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林奋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颜布布按照封琛的吩咐,坐在桌子前,拿着纸笔在小本子上写字。   他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脚趾紧紧抓着地面,嘴也在跟着努动,似乎全身都随着手在一起用劲。   黑狮安静地趴在他脚边,半阖着眼,尾巴轻轻摆动着。   颜布布写着字,眼角视网膜边缘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他的笔顿住,倏地转头看去,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放下笔揉了揉眼睛,还是只看见银灰色的空地毯。   黑狮就趴在那块空地毯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颜布布,两只耳朵紧张地竖得高高的。   颜布布的视线穿过他身体,又四处张望,的确什么也没看见,便提起笔继续写字,嘴里跟着嘟嘟囔囔地念:“上,下,左……”   写了还没两个字,他的笔再次停下。   那黑色东西又出现在他视野里。   虽然看不太清楚,就像电视信号时有时无,图像也跟着不稳定地跳动,让那黑色和地毯之间的边界有些模糊不清。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儿的确有一个黑色的巨大物体。   颜布布心头砰砰狂跳,这次他没有侧过头,而是保持着写字的姿势,两只眼珠子却偷偷转向那方向。   只见那里依旧是一片地毯,什么也没有。   颜布布疑惑地想了会儿,起身在床底和柜子里翻找,依旧一无所获。最后他只能回到桌边写字,只是写两个字便要猛地转头,警觉地打量四周。   写字,转头,写字,转头……   黑狮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盯着他,两只狮眼瞪得溜圆。   颜布布终于写完封琛留下的作业,去端桌上的不锈钢水壶,想给自己倒杯水喝,但水壶里却是空的。   这个房间不像他们之前的房间里有烧水器,他便抱着水壶去客厅。   和他们一起住在这套房的是一对年轻夫妇,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收拾自带的行李。妻子看见颜布布抱着水壶,善解人意地问:“小朋友,是想找开水吗?”   “是的。”颜布布点头。   “这房间里的烧水器已经坏了,去船那头的开水房打水吧。”   “嗯,谢谢阿姨。”   颜布布抱着水壶出了门,黑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   开水房在通道尽头右拐,室内光线有些昏暗,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只听见开水器嗡嗡的运作声。   颜布布打开水壶盖,将水壶放在开水龙头下,伸手去拧开关。但这开水器有些高,他踮起脚也够不着,便去搬旁边的椅子来垫脚。   他这里转身离开,黑狮便伸出爪子,打开了龙头开关。   颜布布刚端起椅子,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哗水声,他以为是另外的人来打水,没想到回头后,发现水房里并没有其他人,而那开水器自动往水壶里灌着开水。   颜布布惊讶地张着嘴,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哗哗水声里,水壶都快被注满开水,他都还是愣愣地看着水壶没有动。   黑狮的爪子在空中伸伸缩缩,终于还是在颜布布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将开关拧上。   如果说颜布布本还猜测这是自动开水器,但现在他亲眼见到那开关把手往左边转动了九十度。   因为水龙头有些不好关严,还有一小股水流在淌,他又眼睁睁地看着把手往右转回了一点点,再往左使劲一推,这下彻底关上了。   黑狮关好水,便看向颜布布。   水房内异常安静,一人一狮都静默着。   咣当!   颜布布突然扔掉手上的椅子,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冲向屋外,迅捷消失在了门口。   黑狮追了出去,只看见一道狂奔中的背影,两条小短腿飞速倒腾,很快就冲出去了十几米远。   扑通,颜布布摔了一跤,看得黑狮身体跟着抖了下。   但他在地上滚了半圈后,立即爬起身继续跑。   黑狮原想跟上去,但看看那个被遗落的开水瓶,还是回到水房去叼上,推开窗户跃了出去,从船身外回去房间。   船身外有一条不到五公分宽的长沿,它四只爪子踏着长沿,稳稳地向前走。   走到一半距离时,它突然停下,疑惑地注视着前方。刚有什么亮光闪了下,就短短一瞬,却有些刺眼。   黑狮俯下硕大的头,在低空嗅闻,像是发现了什么威胁似的,突然往后退了半步,狮眼里放出凶狠厉光,喉咙里也溢出低吼。   它叼着开水瓶四周查看,左边是光滑的船身,右边是滔滔海水,什么也没有。   黑狮的眼中透出疑惑,干脆小跑几步来到他们的房间外,从窗户钻了进去,放下开水瓶后再出来,重新去找那个闪光的东西。   这次它边嗅闻边找,终于固定在了一个位置。它盯着那一小块什么也没有的长沿,突然迅捷地伸出了爪子。   黑狮抬起爪子仔细瞧。   它的趾尖夹着一块像是贝壳般大小的薄片,薄得能看到对面的光亮,本身没有色彩,却能根据角度变化折射出不同颜色的碎光。   黑狮谨慎地端详着这薄片,用牙齿咬了下,感觉这薄片很坚硬,便叼在嘴里调头回房间。   颜布布一口气冲到通道口,直到遇见几个站着聊天的人才停下脚步,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小孩儿,你在跑什么呢?”有人问道。   颜布布剧烈的心跳还没平稳,只用手指着开水房:“开,开水房里有妖怪。”   因为A蜂巢船刚发生了吃人事件,那几人立即追问:“什么妖怪?”   “看,看不见,但是可以,可以给我打开水的妖怪。”颜布布说。   那几人放松地笑起来:“放心,等会我们就去抓住那个可以给你打开水的妖怪,回去吧,没事的,别在外面乱跑。”   颜布布还是回了屋,他决定不出去了,就在屋子里等封琛回来。结果刚在桌子旁坐下,就犹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定在了那里。   只见桌子上摆着一个开水瓶。   咖啡色的隔热胶套把手,不锈钢瓶身锃亮,清晰地映出他瞪得大大的眼睛。   颜布布转动眼珠看了下自己空着的手,又看向那个开水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他拎回来的。但他飞快回忆了下在通道里奔跑的场景,终于确定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拎。   “那个,那个,你跟着我回来了吗?”他颤抖着声音问。   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   “你是不吃小孩的好妖怪,对不对?我知道的,你一定是好妖怪,还帮我打开水,对吧?我的肉也不好吃的,不好吃,臭臭的,我可能有很多天没洗澡了。”   颜布布一边说,一边从桌边站起身,慢慢往门口倒退。安静的屋子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这时,他看见正前方的窗户突然自己开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外面飞了进来。   黑狮刚从窗口跃进来,就看到了像个木偶般立在门口的颜布布。它猛地刹住脚站在原地,和颜布布对视着。   它知道颜布布看不见自己,那么他现在一直盯着看的,应该是它嘴里叼着的薄片。   黑狮心里一动,虽然它还没搞清这薄片是什么,上面的气味也让它升起警惕,但只要颜布布喜欢,那就送给他。   颜布布一直憋着口气,大气不敢出地看着那一小团亮光停止在空中。   可是片刻后,它又动了,对着他上下晃悠地飘了过来。   就在薄片飘到眼前时,他白着脸,一巴掌将那薄片拍在地上,再伸出脚狠狠踩了两下。接着才哇地一声哭起来,拉开房门,一边嚎啕一边冲了出去。   封琛用精神力扫了遍底舱,精神触须遍布每个角落,没有落下任何一个死角。   林奋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直到他收起精神力睁开眼后才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封琛摇摇头:“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没有?”   “对。”   林奋脸色凝重起来,喃喃道:“那它究竟会藏在哪儿呢?”   “我们再去一层看看吧,我将这艘船逐层检查一遍。”封琛说。   灯光下,他的脸色不太好,透出一丝虚弱的苍白,额头也覆盖着一层汗水,那是精神力大量使用过的状态。   林奋拍拍他的肩:“今天就只检查这一层,于苑会给你梳理精神域,等你休息好,明天再检查另外的地方。辛苦了。”   “还好。”   “你的精神体呢?留在烦人精身旁的吗?”林奋问。   封琛点头:“是的。”   “明天检查的时候带上吧,会让你轻松一些。”   封琛有些迟疑,林奋又道:“那三条船目前没出过事,应该是安全的。”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封琛见时机正好,似是随意地问道:“林少将,修船的事在进行吗?”   “一直在进行,士兵在码头船厂24小时轮班打捞配件。”林奋脚步顿了下,“秦深,我也想船能尽快修好,让所有人都离开这里,我心里的焦急并不比你少。”   封琛担忧颜布布,所以才会忍不住问。听他这样回答,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两人上了一层甲板,看见了于苑。   于苑只瞧了封琛一眼,便给林奋说:“我给他梳理下精神域。”   林奋点头:“就在这里找间舱房吧,比其他地方要安静。”   “好。”   于苑给封琛梳理精神域时,林奋就守在一旁。梳理结束,封琛脸色好看了许多,精神也重新恢复。   林奋给两人递来水,于苑喝了一口后斟酌着道:“秦深,因为我不是你的专属向导,所以只能梳理精神域外层。虽然不清楚你的精神域具体情况,但我觉得你要是有了专属向导的话,精神力会上升到一个很高的阶段。”   林奋挑了挑眉:“比我还高?”   于苑没理会他的打岔,接着道:“哨兵变异后会经历初阶段,叫做成长期。你目前就处在成长期,初始精神力是B级。但你如果有了自己的专属向导,两人一起度过结合热以后,你的能力会再一次突飞猛进,达到一个新阶段,这个阶段叫做平稳期。”   “我虽然没有进入你的精神域内核,但能感觉到你的精神力挺强悍。成长期精神力越强悍,表示你的精神域越宽广,将来一旦有了专属向导,度过结合热以后,那成长的速度一定会很惊人。”   “专属向导……”封琛喃喃着念了遍,又问:“专属向导要去哪儿找?结合热又是什么意思?”   于苑怔了怔,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难得地没有出声解释,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轻咳了声,低着头喝水,耳根处悄悄染上了一抹红。   林奋却在此时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才多大?那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问题。你现在就好好度过成长期,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封琛满心疑惑,但见两人都不愿意回答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林奋站起身:“走吧,回去了,这条船我会让士兵守着,明天再来检查其他层。”   三人乘上小船,将封琛送到C蜂巢后,林奋和于苑则回了军部所在的D蜂巢。   封琛刚一登上甲板,就听到了颜布布的哭叫声,极具穿透力地从舱内传出,并一路向着甲板靠近。   “哇……”颜布布冲出舱房通道,看到封琛后犹如看到了救星,立即张开双手朝他扑去,“哥哥啊……”   封琛见他看上去没出什么事,便将人接住后问道:“哭什么?”   “哇……妖怪……飞起来了……哇”   “有话好好说,不准哭,不然谁听得见你说什么?”封琛边叱喝边去摸他额头。   嗯,没有发烧。   颜布布收住哭声,哽咽道:“水房里,水房里有妖怪,我们屋子里也有。”   “妖怪?什么妖怪?”封琛刚要接着追问,就看到跟着追出来的黑狮。   “看不见它的样子,但是我去水房打水,那水自己流,屋子里也有东西在飞,就和上次衣服自己飞一样。”   黑狮讪讪地停下脚步,溜达到甲板一侧,像是在看船外的大海,一双眼睛却偷偷瞟着这边。 第62章   封琛将颜布布放下地:“没事,没有什么妖怪。”   “有的,我亲眼看见的。”   “你连丧尸都经历过的,还怕什么妖怪?”   颜布布说:“可是丧尸我也害怕啊。”   “那丧尸可怕,还是看不见的妖怪可怕?”   颜布布想了想:“这不没看到丧尸嘛……”   封琛牵着他往屋里走,见黑狮远远跟了上来,说:“没什么可怕的,何况你见到的也许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   封琛说:“也许是我专门留在你身边,用来保护你的魔力呢?”   颜布布惊讶地站住了脚:“是你留下来保护我的魔力?”   封琛还没回答,颜布布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喜形于色地道:“肯定是你的魔力!难怪会帮我打水……那上次会飞的衣服是不是也是你的魔力?”   “应该是吧。”封琛走到他们的房门处,掏出房卡打开了门。   颜布布慢慢回味,时惊时笑:“其实我知道那是你的魔力,怎么会是妖怪呢?我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哈哈哈……”   封琛也不拆穿他,只拿着东西去客厅旁的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回到屋里时,看见颜布布趴在地上找什么,眼睛都快贴到地毯上了。   “你在找什么?”封琛用毛巾擦着头发。   颜布布头也不抬地回道:“开始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在飞,我当时以为是妖怪,就把它拍掉了,现在想找到看看。”   封琛在他身旁蹲了下去:“不是说知道那不是妖怪,而是我的魔力,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吗?”   颜布布转过头,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封琛勾了下唇,也帮着找,突然看到地毯上有亮光一闪,接着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疑惑地咦了一声,俯下身凑近了看,和颜布布的脑袋就靠在一起。黑狮也将它的大脑袋往里挤,挡住了封琛视线,封琛干脆将它收进了精神域。   “你是不是也看见了有星星,但是亮一下就不见了?”颜布布问。   “嗯。”   颜布布懊恼地道:“就怪我刚才打掉了星星,它掉在地上就不出来了。”   封琛在颜布布的絮叨中,伸出手指在那块地毯上摸索,摸到了一块硬片,他拿到眼前仔细瞧,颜布布也凑上来,被他用另只手挡住。   “别贴近了。”   颜布布说:“这就是那个星星吗?我也看看。”   封琛皱着眉道:“别贴太近,让我先检查一下。”   这块薄片呈半圆形,质地很是坚硬,细看的话,表面其实不太光滑,有着细细的纹路。   随着光线移动,薄片也会跟着变幻色彩。封琛拿着它靠近地毯,原本的透明色泽就变成和地毯同样的银灰。他拿着它靠近木桌,薄片又从银灰变成了和木桌同样的深棕。   颜布布看得一愣一愣的,不住口地惊叹:“好好看啊,快给我玩玩,给我玩一下。”   封琛见这薄片没有什么危险,便递给了他。颜布布接过后去墙上贴贴,凳子上贴贴,看它改变成各种颜色。   “这是星星吗?”颜布布问。   “不是。”   “那是什么?”   封琛琢磨了会儿,“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船上的某种装饰品。”   “哦。”   颜布布获得了新玩具,却也没有忘记比努努,抱着比努努一起玩。直到晚上睡觉时,才将薄片放进封琛给他的那个空密码盒,装回自己的布袋里。   第二天,封琛又去A蜂巢搜查。考虑到C蜂巢船上很安全,加上林奋说带着精神体一起搜查会轻松很多,于是没有留下黑狮,只叮嘱颜布布就留在屋里不要乱跑。   颜布布还在睡,也没听清封琛究竟说了什么,只迷迷糊糊地点头:“我记得风和雨字了,嗯嗯,记得了……”   封琛无可奈何,摸了摸他额头,体温正常,再叮嘱他一句记得吃早饭,便离开了舱房。   颜布布一觉睡醒,发现封琛没在屋内,虽然已经知道他是去A蜂巢船上办事,却也坐在床上生了会儿闷气。   等到那阵气消了,才慢吞吞起身洗漱。再挎上布袋,拿起饭盒去饭堂。   早饭时间快过了,饭堂里没有什么人,他很快就排到窗口前,踮起脚将自己的饭盒推进去。   “阿姨,我全要肉肉。”   打饭的阿姨说:“早上不能全吃肉,给你加一块豆饼。”   “唔,好吧。”   阿姨见他长得可爱,还是没忍住多给他打了一勺子鱼肉。   “不会吃撑吧?”   颜布布捧着饭盒摇头:“不会,我可能吃了。”   他吃完早饭,洗干净饭盒,再回屋提上开水壶去打开水。   开水房依旧是那个光线不太好的模样,但里面有几个人,旁边地漏处还有人蹲着在洗头,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了,排在打开水的队伍里。   “你家里人怎么让你来打开水?烫着了怎么办?”前面的大人打完开水后,伸手去拎颜布布的水壶,“我给你打。”   “谢谢。”颜布布道谢完,又解释道:“我哥哥很忙的,他没让我打开水,是我自己来的。”   接过装得满满的水壶,颜布布再次道谢,小心地往回走。水壶有些沉,他到了门口时便放在地上,准备歇一会儿后,调整成抱在怀里的姿势走。   大人们打好水都离开了,此时水房里只剩下两人,一人在打水,一人蹲在地漏旁洗头。   颜布布正要去抱地上的开水壶,突然觉得视线范围内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下。   他定睛去瞧,却什么也没见着,空荡荡的开水房里依旧只有那两个人。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目光扫过开水器旁的墙壁时,突然顿住了。   只见那光滑的棕色墙壁上,凸显出了一个浅浅的轮廓,逐渐形成了一个长形物体。   那物体足有一米多长,和墙壁颜色一模一样,若不是它在移动,便已经和墙壁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分辨。   颜布布非常震惊,伸出手指着那儿对另外两人说:“你们看那是什么,看——”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物体却突然弹开墙壁腾空而起,拖着一条长长的透明尾巴,扑向那名正在打开水的人。   咣啷一声,开水瓶倾翻,开水洒落一地,那名站在开水器旁边的人也被溅了满身。   可他还来不及惨叫,整个人就直直往上冲,像颗炮弹般砰地撞开一块天花板隔层,上半身直接撞了进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就几秒不到的时间。颜布布和洗头的人都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那人的两条腿也迅速消失在天花板里。   开水房内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开水器发出嗡嗡的烧水声,若不是那遍地水渍和打碎的开水瓶碎片,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洗头的人顶着满头满脸的水走过去,抬头盯着天花板的破洞瞧。   “你看清了吗?刚才发生什么了?”他问站在门口的颜布布。   颜布布语无伦次地道:“我看到了,看到墙上飞起来东西,把他,把他抓上去了。”   “墙上飞起来东西,飞的是什么?”   颜布布摇头:“那我没看清。”   话音刚落,天花板破洞口处又闪过一道影子。   那影子完全透明,像是空气形成的具有形状的扭曲。下一秒,那名还站在洞口下往上看的人也腾空而起,和开始那人一样,直直冲进天花板缺口。   “救命……唔……”   好在这人抓住了天花板下的一根铁杆,身形也比开始那人壮了不少,竟然就卡在天花板破洞处,两条腿在空中胡乱踢蹬。   “唔……”   “啊!”颜布布大叫一声,连忙冲进去,跳起来抓住那人的一条腿往下拖。   “喊……喊人……”   那人的嘴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很含混,但颜布布还是听清了,转头又往门口跑,嘴里迭声尖叫着:“人飞了,快来啊!这里有人飞了!”   虽然听不懂他这个人飞了是什么意思,但谁都听得出他尖叫声里的惊慌。正好有队士兵巡逻到这一层,立即就冲了进来。   士兵们见到这状况,两人上前去拖那人,另外有人用枪托去敲他旁边的天花板。   轰隆一声,那人连着两名士兵摔在地上,天花板也垮塌下一大片,遍地都是薄木板碎片,却没有看见其他东西。   那人整个上半身都被粘液糊住,五官眉眼都瞧不清,士兵先将他鼻和嘴里的粘液抠出来,再将人拖到旁边的水龙头下冲洗。   “哇……”大声呕吐和水声中,那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士兵问道:“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肩膀突然被抓住,人就……就迷糊了。”   “那是什么抓的你,看清了没?”   “没,没看清,连影子都,都没看见。”   封琛收到消息时,正在A蜂巢检查第二层,当他跟着林奋和于苑回到C蜂巢的会议室时,看到士兵正在询问颜布布。   “那个妖怪看不见,但是肯定不是我哥哥的魔力,我哥哥的魔力只会帮我接开水,不会扑人的。它扑过去,看我,看我的样子,它就是这样,那个人就飞上了天,把屋顶撞破了。”   颜布布两手都曲着手指举在头边,做出猛兽扑食的动作。   这种对话显然已经进行过一阵了,坐在他面前的士兵略微疲惫地问:“既然你看不见它,为什么又知道它会是这个样子呢?”   颜布布说:“肯定是这样的,不用看见也知道,其实还是能看见一点点的。”   “……那到底能看见吗?”   “看不见。”   士兵:“……”   封琛见那士兵一幅焦头烂额的模样,便跨进屋道:“烦人精。”   颜布布听到他的声音,陡然回头,再惊喜地扑了过来:“哥哥。”   封琛将颜布布抱起来,于苑对那士兵说:“我们来问吧。”   士兵如蒙大赦,立即起身站在一旁。   “你没事吧?”颜布布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痕,封琛便伸手在他胳膊腿上捏了捏。   刚才他听士兵说C蜂巢也出了被袭击事件,目击者是一名小男孩时,当场就被吓得都变了脸色。直到确认那小男孩没事,又才急急赶了回来。   结果他猜得没错,目击者就正是颜布布。   “我没事哦。”颜布布摸了下他的脸。   “吓到了吗?”   颜布布想了下:“还好,没有以前那么吓到。”   封琛知道他说的是以前遇到丧尸的事,便道:“那你给我说说,开始发生了什么事。”   “好。”   颜布布被放下地,他在开始和士兵的对话里已经说兴奋了,便又熟练地模仿那只他在水房墙壁上看到的透明怪物:“嗷呜!嗷呜!看见了吗?它非常凶,但是我不怕的,嗷呜嗷呜……”   “它会这样叫吗?”   颜布布的声音顿住,两只曲成爪子状的手就举在头边,慢慢转回头,看见了双手环胸,正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林奋。   “问你,它是这样叫的吗?”林奋又问。   颜布布不做声,只呆呆地看着他。   “回答我。”   颜布布哆嗦了下,小声回道:“没有,它好像没有叫。”   林奋哼笑一声,“好好讲,不要添油加醋。”   颜布布这下不敢再随意发挥,开始老老实实地回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飞起来了,但是我看见墙壁上有个透明的妖怪……”   封琛打断他:“是什么样的透明妖怪?”   “长长的,好像还有一条尾巴。”   “就是说,它虽然没有颜色,但是你能看见它的形状,是不是?”   “嗯。”颜布布使劲点头。   一直静静听着的于苑,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勾勒寥寥数笔后拿到颜布布面前:“小卷毛,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颜布布看着他本子,肯定地道:“就是这样的,它就是长的这个样子。”   林奋走过来,从于苑手里接过本子,看清上面画着的图案后,轻轻吐出三个字:“堪泽蜥。”   “堪泽蜥是希图洲才有的一种热带动物,善于随环境的变化改变自己的身体颜色。它能变色的这种生理变化,并不是依靠皮肤里的色素细胞变色,而是靠调节皮肤表面的纳米晶体,通过改变光的折射而变色,所以颜色种类可以细致到几百种。”   于苑对着屋内的人解释:“如果小卷毛看到的就是堪泽蜥,那么这段时间在船上将它搜不出来的原因也就找到了。它具有强大的隐身功能,只是普通搜寻,根本就将它找不到。”   “可是堪泽蜥不是在希图洲才有吗?为什么会在咱们海云城?”有名士兵问道。   于苑想了下:“我最近看过这几条船的航行记录,其中有两艘船的航线会经过希图洲,估计有船员将堪泽蜥当做宠物养在船上,后来人虽然没了,那堪泽蜥却在船上生活了下来。”   “那这条船上的堪泽蜥是变异种吗?”士兵继续问。   于苑道:“堪泽蜥的食物只是普通昆虫,如果A蜂巢发生的事情是它干的,那它在吃人了,必定已经成为了变异种。”   封琛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颜布布:“昨天给你那个薄片呢?”   颜布布说:“在包包里。”   “拿来给我。”   颜布布开始翻自己布袋,从里面掏出那个属于他的密码盒,再打开,举到封琛面前。   盒子看着是空的,封琛在里面摸了下才摸到那块薄片,拿起来递给于苑:“于上校,您看看这个。”   于苑接过薄片,对着光线看了会儿,问封琛:“这就是堪泽蜥的甲片,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在我屋子里飞的时候,我看见的。”颜布布在旁边插嘴。   封琛看见站在旁边的黑狮在对他摇头,便和它取得精神联系,回道:“是我的量子兽在这条船上发现的。”   “这条船,C蜂巢……”于苑喃喃着:“那它现在也跟着从A蜂巢到了C蜂巢,必须将它抓住,不然躲到哪条船上都不会安全。”   话音刚落,门被敲了两下,一名士兵推门走了进来。   “报告林少将,刚才在开水房遇袭的有两人,一人已经被救下,除了精神有些恍惚外,没有其他问题。但是另一个人被拖进了天花板,我们顺着天花板找到了一个空储藏间,发现那人的尸体就丢在里面。尸体虽然没有来得及吃光,但也有被啃噬过的迹象,和A蜂巢被吃掉的那些人看上去死因一致。”   林奋走了过来,从于苑手里拿走那块堪泽蜥甲片,脸色越来越沉:“原来那狗东西没留在A蜂巢,也跟着搬家搬到C蜂巢了。”   “那现在怎么办?”于苑问。   林奋一字一句地道:“找,继续找,就在C蜂巢找。”   林奋将甲片还给颜布布,封琛带着他回屋。   看来船上的人已经知道这事了,通道里尽是慌忙穿行的人。很多房门开了关,关了开,大家都一脸惶惶然,不知道现在究竟是留在屋内安全,还是呆在外面安全。   有人干脆撑着不知哪儿找来的断骨雨伞:“去甲板,都去甲板,如果我们人多了,我不信那吃人的东西还敢冲进来?”   “对,有道理,都去甲板上,不单独留在屋内。”   “那东西拖着人在天花板上窜,哪个房间都能去,屋内没有甲板上安全。”   “咱们都去甲板,我就不信它敢来。”   ……   两人走在乱哄哄的通道里,颜布布突然扯了扯封琛衣角。   “怎么了?”封琛问。   颜布布问:“哥哥,量子兽是什么?上次你们也在说。”   封琛拉着他避过迎面奔跑的人,随意地回道:“一种兽类。”   颜布布顿了下:“那我是你的量子兽吗?”   “什么意思?”   颜布布说:“刚才于上校叔叔问你是谁发现了那个亮片片,你说是你的量子兽。”   “嗯。”封琛心不在焉地应声。   颜布布有点委屈地问:“那你喜欢量子兽吗?”   “嗯。”   颜布布沉默地走出一段,点点头:“好吧,那我是你的量子兽。” 第63章   回到房间大门口,颜布布问:“我们现在回去做什么呢?”   “回去写字。”   “啊……又写字啊。”颜布布唉声叹气。   封琛冷笑一声:“你不想学,我还不想教呢,但是有什么办法?”   打开套房大门,隔壁的卧室门开着,那对小夫妻正在收拾东西,听到门响后便对封琛说:“快去准备下吧,我们应该要去甲板上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尖锐的哨声响起,有士兵在通道里喊话:“所有人离开房间去甲板,不要剩下一个人,西联军马上要搜查整条船……”   “啊呀,我们要去甲板上了,写不成字了,怎么办啊?哎呀……”颜布布快乐地说出遗憾的话。   封琛知道这是要全船搜查那条堪泽蜥,便从柜子里取出两件于苑上次送来的雨衣,自己穿上一件,再给颜布布穿。   雨衣并不是儿童型,颜布布被从头到脚罩住,还拖了一段在地上。封琛只得找来剪刀,按照他的身高和臂长,将雨衣剪短了一大截。   他从天花板里取出那个密码盒,斟酌片刻后还是放在颜布布的布袋里,再在保温杯里灌上热水,套在颜布布肩上。   “我好像带的东西太多了点。”颜布布费劲地扭了扭身体。   他穿着雨衣本就笨拙,又挎着保温杯和布袋,感觉有些行动不便。   “重吗?”封琛问。   “不重,就是不好跑。”颜布布说。   封琛道:“去了甲板就老老实实呆着,别跑来跑去,不好跑正好。”   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有条件穿着雨衣的并不多,基本上都是顶着各式各样的脸盆,还有些人连盆都没,只有就那么站在雨中。   封琛将颜布布带到右后方的一小块空地上,那是他们以前A蜂巢C区划分的位置。他见到人群里的吴优,便牵着颜布布走了过去,说:“吴叔,麻烦您帮我看着晶晶一会儿好吗?我有事要离开一下。”   他觉得自己可以帮着一起找变异种。   “好好好,你有事就去忙,晶晶我看着。”吴优连忙牵过颜布布。   等整座舱房腾空,士兵们开始一层层查找,封琛找着了正在带队的于苑,表明了来意。   “今天你已经找过A蜂巢了,耗费了大量精神力,本想让你休息一下,所以就没有让你来。”于苑指着那些士兵头上戴着的黑色眼镜,“只要知道是堪泽蜥就好办,他们戴着这种RS射线镜,应该可以看见堪泽蜥。你先去休息吧,要是射线镜也找不着,到时候再来叫你。”   “行。”封琛应声,转身便要离开,于苑却又叫住了他,“谢谢。”   封琛怔了下才回道:“不用。”   他从小就接受军事化训练,也被作为未来军官在进行培养,遇到这种事很自然地就要上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现在并不是军人,这些也并不是他分内的事。   于苑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虽然封琛明显有着受训的痕迹,可不管他表现得如何稳重,如何能力超群,年龄都只有十三岁。   若是在地震发生之前,这还是个需要家长呵护的孩子。   于苑拍了下他的肩:“去吧,士兵们都带着可视眼镜,很快就能检查完。”   封琛回到甲板上,从吴优那里领回颜布布,牵着他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   天已经黑了,舱房处的灯光透出来,照亮了这一方雨幕,也照亮了甲板上沉默站着的人。   雨点打在那些扣在头顶的塑料盆上,啪啪作响,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望着舱房方向,气氛焦灼而沉闷。   “我听说不是什么鬼,而是变异种,一只能变色的大蜥蜴。”   “知道,那是远航船员带回来的大蜥蜴……你仔细想想,船员都死了,大蜥蜴又是船员带回来的,难道就不能是船员附身的鬼?”   “瞎扯什么呢?那叫堪泽蜥,已经成了变异种,还附身的鬼……”   ……   颜布布四周都是别人的大腿,便扯了扯封琛。   封琛低头看他:“干嘛?”   颜布布小声说:“抱。”   “不抱。”封琛拒绝了。   颜布布又扯他,央求道:“抱嘛。”   “前面又没什么好看的,抱那么高,雨全部淋在你身上。”   “我穿了雨衣的,抱嘛……”   封琛只得将他抱了起来。   颜布布伸手摸了摸封琛的脸,察觉到他脸上有水渍,便一点点将那些水渍擦掉。又取下身上挎着的保温杯,在杯盖里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嘴边。   封琛浅浅喝了一口,颜布布说:“再喝点。”   “不喝了。”   颜布布便将盖里剩下的水喝掉,盖好杯盖,重新挎好。   半个小时后,一名士兵从通道里跑出来,穿过人群到了C区,目光四下张望。   看见封琛后,便挤到他面前,低声说:“秦深,林少将说需要你帮忙。”   封琛二话不说,抱着颜布布往旁边走,将他又交给了吴优。   “去吧去吧,你忙你的。”吴优抱着颜布布说:“晶晶交给我就好了。”   封琛跟着那名士兵匆匆往船里走,听着他低声道:“……有些死角看不到,林少将说只能靠你……”   颜布布虽然很不想封琛走,但知道他是有正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通道口。   “怎么?愁眉苦脸的?你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吴优颠了颠他,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吴叔也刚知道你哥哥有大本事,成了特种战士,这是好事。以后有哥哥在身旁,你就不用担心了。”   “嗯。”颜布布点头,又说:“吴叔你也别担心,我其实也有魔力的,可以保护你。”   “哈哈,好,晶晶厉害,晶晶最厉害。”吴优看颜布布虽然穿了雨衣,脸上也沾着雨水,便将他放下地,“你在这儿站一会儿,我过去拿个盆子再给你顶上。”   咳咳咳……   吴优走后,旁边一名干瘦的中年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老婆替他捶背,嘴里抱怨:“这还有多久才好啊,好好的人别都给雨淋感冒了。”   “像我们这样顶个盆子嘛,现在天气不凉,何况要是那个变异种不找到,谁还敢回去睡觉啊。”   “咳咳咳,没事,没事的,就是雨水进了嘴,呛到了气管。”那中年人一边咳嗽一边解释。   但他的咳嗽并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剧烈,像是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似的,人也像只虾米一般弯下了腰。   “他脸色不太好哦,刚才我碰着他一下,好像在发烧一样,烫呼呼的。”挨着中年人的一名年轻人往旁边挪,嘴里轻声嘀咕着。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连忙往旁边闪,离那名中年人越远越好。   在紧急通道里的遭遇还没过去几天,大家听到发烧两个字就心惊胆战。   中年人的老婆不乐意了:“西联军天天都在测量体温,每天两次,下午六点那次测体温都是好好的,凭什么张口就来,说他在发烧?”   “哎,你不信摸摸他嘛,我又没有胡说……”   “你还没胡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说我老公在发烧,就等于是将他往绝路上推。”   两个人开始争吵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弯着腰的中年人也不咳嗽了,只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痰液声。   颜布布站的位置离他并不远,人又矮,可以看到他的侧脸。   从舱房透出来的灯光下,只见他遍布雨水的侧脸上,迅速爬升起一层青紫色的细小血管。   颜布布对这种脸色已经有刻入骨髓的本能恐惧,顿时像被惊雷劈中,整个人处于短暂的失声状态,想高声喊叫,却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与此同时,那中年人已经突然起身,向他身旁还在和人争吵的老婆扑去,一口咬在了她颈子上。   “丧尸啊!!!”   人群顿时潮水般向两边散开,颜布布被携裹着往前踉跄几步后,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次在地下安置点的广场出现丧尸后,封琛就给他说过,如果在所有人都开始奔跑的情况下,一定要找个地方藏好。他看见旁边有一大团成堆的铁链,便赶紧爬起身,冲到铁链后蹲下。   铁链后不远处就是那名丧尸,他一边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边在啃噬他老婆,不断传出牙齿撕裂皮肉,摩擦在骨头上的声响。   颜布布不停发着抖,牙齿格格打战,用手捂住耳朵。   他虽然在海云塔里杀过那么多丧尸,但那是被封琛抱着的情况下。   被哥哥抱着的颜布布无所畏惧,可以高声念咒语,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他觉得喉咙都粘在一起,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人群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甲板上奔跑,颜布布背靠铁链蹲着,在听到中年丧尸的老婆也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时,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躲着了。   颜布布终于鼓足勇气,正要从铁链后站起来,就只觉身旁掠过一道黑影,同时后背也被高高拎起。   “哥哥!”颜布布又惊又喜地大叫。   砰砰砰!   连串的子弹声中,颜布布被封琛拎着冲向船右侧,他看见一群士兵对着丧尸开枪,那两名丧尸全身中弹,却嘶嚎着往最近的人身上扑,直到脑袋也出现弹孔,流出乌黑色的血,才瞪着眼倒下。   封琛将他转了个面,他视野内的景象也跟着飞速旋转,当视线在扫过舱房一角时,他突然看见舱房顶上有一大团亮光在闪动。   他看得很清楚,那团亮光的形状正是他在开水房里见过的透明妖怪,那只叫做堪泽蜥的变异种。   因为身上淋了雨,又有灯光的折射,堪泽蜥的表层格外清晰。   它正附在舱壁上,伸出细蛇一样的舌头,凸起在头部两侧的眼睛,闪着凶狠冰冷的光。   颜布布看见它动了。   它对着下方慌乱奔跑的人跃出,动作迅如闪电,同时便有一个人凌空飞起。   那人双脚只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就被堪泽蜥叼着往船身后跑,消失在了某一间舱房的窗户里。   而这时颜布布也被封琛调转了方向。   他拼命转头去看,那片舱顶上的堪泽蜥已经离开,而下方的人还在尖叫奔跑,根本没察觉到就在前一秒,他们之中有人被堪泽蜥给叼走了。   “那个,就是那个,我看见那个咬人了。”颜布布努力抬起头,对着封琛大声说。   封琛只带着颜布布往人少的船边躲,他现在的注意力全放在警惕身旁的人,怕他们刚才被咬伤过,会变成丧尸,根本就没在意颜布布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停下,停下!不准回舱房,不准回去!”那名苏上尉大声命令,但船上的人还在奔跑,通道被士兵堵住,他们便像群无头苍蝇般互相推挤。   封琛带着颜布布继续往旁边躲,尽量避开那些人群。而黑狮也出现在他身旁,不断将那些挤过来的人给推开。   林奋从通道出来,对着天空鸣枪,连声枪响后,人群终于停下来,蹲下身抱住了头。   林奋沉着脸吩咐身旁的士兵:“马上做全身检查,身上有伤口的全部带去A蜂巢实行隔离。”   “是。”   封琛这才将颜布布放下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颜布布摇头:“我没有。”   封琛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那你刚才一直在对我喊什么?”   颜布布跺着脚:“我在给你说,我刚才看见那个妖怪了,就是那个堪泽蜥变异种,我见着他咬住一个人跑掉了。”   “你看见它去哪儿了?”   “看见了。”颜布布指着某一间舱房,“它从那个窗户钻进去了。”   “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它全身都在闪光,就和于上校叔叔今天画的画一模一样。”   此时场面看似被完全控制住,甲板上的人都抱头蹲着,但危险依旧存在。士兵们挨着检查,凡是发现身体上有伤痕的都带去船下,乘坐气垫船去A蜂巢。   于苑正忙着带人处理丧尸的事,林奋站在舱房前,肩上停着兀鹫,一人一鹰,两双同样犀利的眼睛扫视过人群。   封琛抱着颜布布匆匆过去:“林少将,替我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林奋转回视线看向封琛,冰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裂痕:“什么?”   “他好像发现了堪泽蜥。”封琛清楚这里刚出了丧尸,林奋和于苑都顾不上堪泽蜥的事,只匆匆说了句,将颜布布推到他面前,转头往船舱里跑去。   堪泽蜥还在这条船上,如果不抓住它,对颜布布或是对这条船上的人,都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雨声太大,其他地方还传来士兵的怒喝,林奋没有听清楚:“什么?”   但封琛已经跑进了船舱,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封琛离开后,颜布布仰头看着林奋,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林奋也垂眸注视着他,两人就那么默默对视着。   封琛一直跑到颜布布所说的那个房间门口后才停下。   船舱通道里空无一人,他舔了舔还沾着雨水的上唇,伸手搭上门把手,缓缓拧动。   房门无声无息地开启,黑狮从他身前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型套房,和封琛他们的房间构造一样,应该是两家人合住在一起的。屋内虽然没有人,却亮着灯,照亮了那扇洞开的窗户,随着吹动的风轻轻关合,飘进来一些雨丝。   黑狮在不大的客厅里巡视,抽动着鼻头在空中嗅闻,走到其中一间卧房门口时,它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   封琛的手摸向后腰,取出那把颜布布送给他的匕首,放轻脚步走向那间卧室。   卧房门大开着,床上被褥凌乱,桌上也随意地搁着水杯。封琛走进屋,反手关上门,再来到床前,放出一丝精神力在屋内搜寻。   他的精神力在屋内快速转了一圈,从床下角落到衣柜里都没有放过,包括头顶的天花板内,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堪泽蜥的踪迹。   难道它没有藏在这里?或者它已经离开了?   封琛想去隔壁卧室找,但黑狮却焦躁地在屋子里嗅闻,打着圈圈四处看,还用爪子去刨墙上的壁纸,似乎笃定堪泽蜥就藏在这屋子里。   封琛察觉到不对劲,便放出更多的精神力,将屋内再次找寻了一遍。   依旧一无所获。   刺啦!黑狮已经抓下墙上的一大块墙纸,凑近了仔细嗅闻,又仰着头去闻上方的天花板。   封琛看着黑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堪泽蜥本身就具有隐藏自身的特性,那它成为变异种后,会不会这项特性被加以强化,就连精神力也将它查找不到?   黑狮可以通过嗅觉辨认,而他和黑狮之间的精神联系也让他知道,在黑狮看来,这间屋子里全是堪泽蜥的气味,它此刻一定就在这里。 第64章   封琛没有再打算出去,他握紧匕首,视线在屋内快速扫了一圈,落在旁边一把水壶上。   他拎起那把水壶,揭开盖子,闻了闻里面的水。   水壶里的水很满,他看似要放回原位,却突然扬手,将水撒向四面八方。   堪泽蜥善于隐藏,而颜布布刚才却能清晰地看见它,证明堪泽蜥身上沾了水后,会在光线折射里显出它的外形。   封琛将水泼向四面八方包括天花板,突然看见左边墙上有光点在闪动。   而那些闪烁的光点之间,连成了一个长形物体的大致轮廓。   堪泽蜥!   黑狮已经朝着左墙扑去,在空中便弹出锋利的爪子,森冷长牙在灯光下折射出锋利的冷芒。   堪泽蜥明显不想和黑狮对抗,转身就向着敞开的窗户逃去。   好不容易才能找着这只堪泽蜥,封琛怎么能放它离开,随即也跟着冲出,但目标却不是堪泽蜥,而是窗户。   只要将窗户关上,那么它就没有了逃路。   堪泽蜥的速度很快,但封琛比他更快地到达窗前,左手关窗,右手扎向身旁墙壁上的那团亮点。   堪泽蜥非常灵活地调转方向,躲过了这一刀,封琛也顺利地将窗户关严。同时黑狮冲到,利爪起落间,只听扑一声划响,那些光点之间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涌出了蓝绿色的血。   堪泽蜥见没法逃脱,干脆转身对着封琛扑来,在空中便张开大嘴。   它的嘴里没有可以调节皮肤色泽的纳米晶体,晃眼看去,空中就只有一张嘴,雪亮的两排尖牙上拉着长长的黏液,看上去既诡异又可怖。   封琛侧身躲开它这一下,顺势将匕首刺进它背部。堪泽蜥咬了个空又被扎了一刀,发出声嘶嘶惨叫后,没有再继续朝着封琛进攻,而是丝毫不停留地扑向墙壁,再往上冲,砰一声撞开了天花板。   黑狮也跟着跃起,咬住了它垂在空中的长尾巴,不想堪泽蜥却猛地一挣,将自己尾巴挣断,瞬间便冲进了天花板内。   封琛立即放出精神力。   他的精神力冲进天花板,追上正在发足狂奔的堪泽蜥,像是尖刺扎入它身体。   堪泽蜥还想继续往前奔,封琛调动一部分精神力禁锢住它,另一部分则化为一把锋利的刀,对着它两只前爪齐齐切下。   蓝色液体四溅,堪泽蜥终于停下了奔跑,被封琛的精神力往后拖,从天花板破洞中坠落。   甲板上,体外有伤痕的人,不管是不是今晚受伤的,都已经被士兵带去了A蜂巢,剩下的人则排队在一旁测量体温。   林奋四处查看,颜布布就默默跟在他身后。林奋走到忙碌的医疗官身旁,问道:“天天都在测量体温,为什么还有人在变异?”   医疗官推了下眼镜,无奈道:“还是发作期时间长短的问题。有些人从潜伏期进入变异,中间的发作期时间挺长,会反复发烧好几个月。有些人的发作期却很短,就好像今天这个人,明明测体温的时候还没事,转头就立即进入变异。”   林奋眉头间皱起深深的沟壑:“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吗?”   医疗官摇头:“没有任何办法。”   沉默片刻后,林奋问道:“你呢?你还没有进入发作期吧?”   医疗官摇头,又苦笑。   林奋望着远处,低声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修好船,带着你们去往中心城。”   “可是中心城对这个变异也没有什么对策吧。”医疗官有些心灰意冷。   林奋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道:“只要我们去了,中心城就有对策了。”   医疗官只当他在安慰自己,也随口应了声,便离开去做其他事情了。   林奋转过视线往下看,看见颜布布正仰头盯着他,便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是要我抱吗?”   颜布布连忙低下头转过身,拿后背对着他。   “你哥哥去哪儿了?就算是拉肚子也该出来了吧。”林奋又说:“如果他是想找个借口把你扔掉,我是不会要的。”   颜布布原本一声不吭地背朝他站着,这时也忍不住回头:“他才不会扔掉我。”   “那你说,他跑去哪儿了?”   “他去抓堪泽蜥了。”   “什么?抓堪泽蜥?”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了出来:“林少将,秦深抓着那只堪泽蜥了。”   “抓着了?”   “是的,就刚才的事。”   颜布布眼睛一亮,脸上都绽放出光,激动地道:“听吧,我哥哥才不会扔掉我,他去抓堪泽蜥了。”   半个小时后,甲板上通过检查的人开始回舱房。他们既要讲那对丧尸夫妻的事,又要讲那只堪泽蜥已经被杀掉的事,情绪时忧时喜,整个通道里全是议论声。   封琛关上房门,放松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问在床上蹦跳的颜布布:“这么高兴?”   “高兴,高兴。”颜布布说:“他们都在夸你,我听见了。”   虽然普通民众并不知道堪泽蜥是被封琛杀死的,但是颜布布听见士兵们都在夸赞封琛。   “别人夸几句有什么好高兴的?”封琛虽然这样说,脸上也露出了微笑,神情透出几分愉悦。   但转念他又想起了父亲封在平。   他曾经那么努力,不管什么都想做得最好,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想为了得到父亲的夸赞。   他今晚杀掉堪泽蜥,最想听到的那句夸赞,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封琛脸上的笑容逝去,转头看向窗外,神情透露出几分落寞。   “高兴,高兴,高兴……”颜布布原本还在床上兴奋地蹦跳,看到封琛后,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   封琛正在怔怔出神,颜布布就过来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腹上。   “怎么了?”封琛摸了下他的头。   颜布布没有说话。   封琛手指托起他下巴,就看到一张闷闷不乐的脸,眼皮都耷拉着,睫毛垂在下眼睑上。   “不是刚还在嚷嚷高兴吗?怎么就这幅样子了?”封琛问。   颜布布小声道:“但是你不高兴啊。只要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了?”   颜布布伸手指指自己左眼,又指指右眼:“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还好吧,也没有不高兴。”封琛将他的眼睛捂住又放开,说:“走吧,洗澡去,洗完了睡觉。”   接下来这段日子风平浪静,既没有人突然就变成丧尸,也没有变异种搞袭击,让所有人总算能安稳了一段时间。   只是那雨从来没有停过,天就像是已经漏了一般。   经历过重重劫难的人,总是会更加随遇而安,没有什么人抱怨,只尽快地适应着这种船上的生活。   通道里随时挂着洗好的床单和衣物,还有一排排腌制的小鱼干,让整艘船的空气都充斥着无所不在的鱼干味。   住在这海上,吃的倒是不缺,每天总会有士兵带着有经验的渔民去捕鱼,每条船的冰库都塞得满满的。   一天三顿鱼肉,花样从来不翻新,颜布布总算降低了对鱼肉的热情,不再每顿都拼命往肚子里塞。   林奋所说的学校终于开办起来,就设在军部船上,分成了三个班,大班,中班和小班。   但这并不是幼儿园那种大中小,而是五岁-七岁的小班,八岁-十一岁的中班,十二岁以上是大班。   大班的话不限制年龄,要是成人想学的话也可以去大班。   这三个班的班名都是浓浓军队风,简单易懂,隐隐粗暴。   军队办学,要求学生在早上六点半就必须到校,所以第一天上学时,封琛六点就将颜布布扒拉出了被窝。   颜布布连起床气都没有,因为他压根儿就没醒,封琛给他穿衣服,他便坐着睡,给他穿鞋,他就趴在封琛肩上睡。   “颜布布,昨天就给你说了今天上学,你还答应了不睡懒觉!”   颜布布毫无反应,直到封琛将他扛进卫生间,冷毛巾拍在脸上,这才一个激灵清醒。   “啊……上学啊,我不去上学好不好?我们继续睡觉。”   “不好。”   洗漱完毕,穿好雨衣,两人出门到了甲板上。   蜂巢船下面已经停着一艘气垫船,几名士兵站在船上等着,那些上学的孩子就下舷梯去到气垫船上。   年纪小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爸妈或者爷爷奶奶送上气垫船,好多孩子刚上船,看见家长不跟着,急急忙忙又要往船下跑,被士兵一手一个抓住。   “爸爸,我不要上学。”   “妈妈,你也上船啊。”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船上哭嚎声一片。颜布布走下舷梯,听到这些哭声,也很紧张地频频去看封琛,将他手抓得很紧。   他现在的情绪不用酝酿都已经很饱满,眼眶发红,泪花在眼底打转,只要封琛将他送上船后离开,他就会同样大声嚎啕。   不想封琛将他送上气垫船后并没有下船,而是就站在他身旁,一起等着开船。   “他们哭他们的,你伤心做什么?”封琛瞧着颜布布的模样,警惕地道:“你要是被传染了跟着哭,我就把你扔下海。”   颜布布抽噎了下:“你马上要下船吗?是不是马上要下船?你如果下船我就要哭,扔下海也要哭。”   封琛怔了下,说:“不下船,我也要去D蜂巢。”   “啊!你也要去?”   “嗯。”   颜布布的泪花儿瞬间散去,但也没有彻底放松警惕,依旧将封琛手指紧攥着。直到终于开船,他才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去看那些还在嚎哭的小孩。   他发现了小胖子陈文朝,穿着雨衣,被一名士兵抓在手里。   陈文朝的哭声原本已经小了些,颜布布便对着他晃荡和封琛相牵的手,还用眼神示意他看。   看我,我哥哥和我一起去。   “哇!爸爸……”小胖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   士兵开始划船,路上遇到其他一艘满载的气垫船,皆是哭声震天。两艘气垫船在一片凄风苦雨的氛围中,齐齐驶向军部所在的D蜂巢。   小孩子们哭着下船,哭着爬旋梯,哭着登上甲板。原本甲板上还有十多名士兵,顿时作鸟兽散,跑得一个不剩。   好在上了甲板后,也没谁哭了,都好奇地互相张望。   颜布布始终面带微笑,当他看到周围也有和封琛差不多大年纪的人,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眼睛亮晶晶地问:“哥哥,你也是和我一样上学的吗?”   封琛沉默片刻后,才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   “哇!好棒啊!”颜布布高兴得蹦了两下,又在原地手舞足蹈,“哥哥和我一起上学,和我一起上学。”   旁边有从头到尾没哭过的小孩子插嘴:“我哥哥也和我一起上学。”   苏上尉从通道走出来,许多小孩子都认识他,开始七嘴八舌地打招呼:“苏上尉,苏上尉。”   平常总是很和气的苏上尉却仿似没听见,看也不看那些小孩子,只沉声道:“不要再叫我苏上尉,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苏校长。”   “哈哈哈哈哈哈。”小孩子都爆出笑声,“苏校长,哈哈哈,苏上尉说他是苏校长。”   “肃静!不许吵闹!”苏上尉一声爆喝,接着又气沉丹田:“全部都有!所有人先围着甲板跑上十圈。”   甲板上顿时没了声音,大小孩子都闭上了嘴,互相面面相觑。   苏上尉旁边的士兵立即趋身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怔了怔后又改口道:“小班的回营——教室,中班的留下跑五——两圈,大班的围绕甲板外围跑五圈。”   封琛松开颜布布的手,示意他去通道:“小班的回教室,你去那里,会有老师带你走的。”   颜布布不愿意,狡黠地道:“我是中班的,我不回教室,我要和你一起跑圈圈。”   封琛也懒得搭理,直接拎起他后背,拎到舱房通道里放下。两名应该是负责小班的士兵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将颜布布的手臂握着:“欢迎新同学,来来来,去和你的同学集合,马上回教室。”   封琛瞥了眼,发现他们用的是一种军队常用的擒拿手法。   “请问一下,教他们的是专职老师,还是……”封琛迟疑着问其中一名士兵。   那士兵回道:“是专职老师上课,都是船上的自愿者,我们只是从旁协助。”   封琛这才放心了,对一直可怜兮兮看着他的颜布布点了下头,便小跑回了甲板。   颜布布追出两步,又被士兵制住,只得乖乖地回到通道里,和其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站在一起。   教室就是游轮二层的会议室,三间会议室,刚好三个班各自一间。这原本是林奋他们的办公点,现在军部就将指挥部搬去了四层,将整个二层做成了学校。   颜布布他们的小班老师是名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看上去很和蔼,叫做余老师。   除了班主任余老师外,还有几名老师,分别教授不同的科目。另外还给小班配备了几名士兵,随时守在教室门口,确保这群小孩子的人身安全。   颜布布背好双手坐在座位上,听老师自我介绍,同学自我介绍。轮到他自我介绍时,便按照之前同学们的格式,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叫樊仁晶,今年可能十岁,但是我哥哥说我还没满七岁,那就算六岁吧。”   “那到底是几岁啊?”旁边的小朋友问。   “六岁。”颜布布垂头丧气地回道。   “嘘……”   余老师笑眯眯地打断其他小朋友的嘘声:“樊仁晶同学,你继续讲。”   颜布布认真地讲述:“我和哥哥住在C蜂巢,我最喜欢的玩具是哥哥给我做的比努努——”   “我也喜欢比努努,圆圆的好可爱。”有个小女孩大声叫道。   “我不喜欢比努努,我喜欢萨萨卡,萨萨卡也是圆圆的。”   “萨萨卡脸太黑了。”   “你们记得小鸭圣比奥吗?没人喜欢圣比奥吗?”   ……   小朋友们都在七嘴八舌,颜布布的自我介绍声被淹没其中。   但他依旧按照格式讲述自己最喜欢吃的是肉肉,最喜欢的人是哥哥,再自己鼓掌收尾,回座位坐好。   自我介绍的环节还在进行,通道里却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一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中班和大班学生回来了。   他们路过小班门口时,所有的小朋友都转头去看。有些看见了自己的哥哥或是姐姐,便跳起来冲出去,被门口的士兵按住。   “哥哥!我在这儿呐。”   “姐姐,姐姐……”   颜布布也对着大门翘首期盼,直到那些气喘吁吁的人都从门口路过,才看见了走在最末尾的封琛。   封琛已经脱掉了雨衣,搭在右手臂弯,左手抄在裤兜里,脚步不紧不慢,俊美的半张侧脸上没有半分疲累。   “哥哥!”颜布布猛然一声大叫,也唰地推开椅子,慌慌忙忙地跑出去。   然后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还没出大门,就被士兵一个擒拿手扣住。 第65章   “哥哥。”颜布布大叫一声。   封琛已经走到了大班门口,听到声音后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嘿嘿。”颜布布被士兵扣着,也对着他笑,然后就看见他倏地沉下脸,“回你教室去。”   颜布布眼巴巴地看着封琛进了大班教室,这才悻悻地回了自己教室。   士兵抬着饭进了三间教室,吃过早饭后,大中小三个班都开始上课。   封琛所在的大班,学生年纪都和他差不多,大家都经历过数次劫难或是亲人朋友的离世,性格多多少少也都沉淀下来,不互相交谈,只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在座位上等待老师,安静地听隔壁小班的小同学唱歌。   “小狗汪汪汪,小鸭嘎嘎嘎,小羊咩咩咩,小雨哗啦啦……”   封琛从桌肚里找到一支干掉的圆珠笔,一边在手指间飞速转动,一边在那歌声里辨认着颜布布的声音。   颜布布唱歌历来跑调,声音又大,封琛很快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也听出了小朋友们被他带着开始一起跑调。   “停停停,重新来一遍,跟着老师唱……”   当于苑进入教室时,一眼就看见了封琛,也看见了他脸上那个愉悦的笑容。   “好了,不管你们在开心什么,现在都收敛心神,准备上课。”于苑走到讲桌前,将军装顶上的纽扣解开,再去挽衣袖,“我叫于苑,相信你们都认识我,知道我是西联军的于上校。”   于苑挽好衣袖,目光从这些半大孩子的脸上划过,“我现在站在这里,就不光是于上校,还是你们的老师。你们的第一堂课由我来上,这堂课的内容,就叫做如何生存。”   于苑讲的全是很实际的内容,比如在遇到突然事件时如何有效避难,如何抢救濒死的人,如何给自己包扎伤口等等。   虽然封琛知道这些知识,但也听得很认真。因为于苑讲的这些内容,同书上资料或是集训地教官讲的有很大出入。   他去掉了一些书面内容和一些不必要的程序,看似不合流程和规矩,但却更实用。   课上了一半,隔壁小班的小朋友开始排队上厕所。他们路过大班教室门口时,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还不时惊喜地叫一声哥哥或是姐姐。   封琛原本一直注视着前方,此时也转头看向了门口。   小朋友的叽叽喳喳声太大,于苑便停下讲课,也没去关门,只双手撑着讲桌,笑眯眯地侧头看着他们。   颜布布在队伍中部,和一个小朋友手牵手走到大门口时,很自然地先看见于苑,便对他招了招手。   于苑微笑点头,垂在桌后的左手,也小幅度地对着颜布布挥了挥。   颜布布目光继续在教室里逡巡,但看到坐在床边的封琛时,立即就要大声招呼,余老师却在这时开口:“同学们不要出声,影响哥哥姐姐们上课。”   封琛双肘撑着下巴,眼睛半眯地瞧着这方,视线像是穿过了颜布布,落在他身后。   颜布布怀疑他没发现自己,却又不能打招呼,只能不断蹦跳,挥舞双手。   “同学们也不要跳哦,好好走路。”余老师又开口了。   颜布布只得随着队伍往前走,在他离开门口时,封琛才收回视线。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了,士兵将午饭送进了三间教室。   这段时间比较自由,打好饭后,一些小班同学就端着饭盒去中班或者大班找自己的哥哥姐姐。   颜布布也端着饭盒去了大班,绕过桌椅到了封琛身旁:“哥哥……”   封琛刚接过他饭盒放在旁边桌上,他就靠了上去,黏糊糊地道:“我看见你三次,有两次你都没有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封琛将他拎上有些高的椅子,问道:“今天上午都学了些什么?等会儿回去我要检查。”   “学了唱歌和画画。”颜布布说:“我可以唱给你听,也可以给你画画。”   “没有其他了?”封琛用勺子戳着饭盒里的鱼肉,嘴里问。   颜布布不做声。   “问你话呢。”   颜布布蔫蔫地道:“还学了几个字和算术题。”   “回去后写给我看。”   “……好。”   两人斜前方坐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正在给她妹妹喂饭。那妹妹是颜布布的同学,正张着嘴,姐姐便将一勺饭喂进去,又拿着手绢擦拭她嘴角。   颜布布目不转睛地看着,封琛问道:“在想什么?饭都要凉了。”   颜布布凑近他小声道:“你看她们俩。”   封琛看了过去:“她们怎么了?”   颜布布说:“她姐姐在给她喂饭。”   “唔。”   封琛继续吃饭,却看见旁边那只饭盒被颜布布慢慢推到了眼前。   “不想吃了?还剩这么多?”封琛皱起了眉头。   颜布布一向胃口好,从来没有还剩一大半食物就不吃的情况。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封琛放下勺子,伸手就要去探颜布布额头。   颜布布连忙摇头:“我没有不舒服。”   封琛盯着他看,颜布布就无辜地和他对视着。   “那为什么不吃了?鱼肉吃腻了?”封琛问。   颜布布又摇头:“肉肉好吃的。”   封琛目光疑惑:“那到底——”   封琛突然收住后面的话,像是明白了什么,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半眯眼看着颜布布。   “那个姐姐在给她妹妹喂饭。”颜布布又压低声音说。   “樊仁晶,给我好好吃饭,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封琛也压低了声音,“那小妹妹年纪比你小,人家勺子使不好,对付不了大豆。你一勺子可以舀起来五颗大豆,我都做不到,你还想要人喂?我都怕我喂饭的速度赶不上你吃饭的速度。”   颜布布撅起嘴,封琛在他头上拍了下,“快吃!”   两人继续吃饭,封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勺子,颤巍巍地悬在空中,里面层叠堆砌着五颗大豆。   “你勺子使不好,我喂你吃。”颜布布将勺子递到封琛嘴边,“啊……张口。”   “我——”封琛才一张口,颜布布就手疾眼快地将五颗大豆喂进他嘴里。   “怎么样?我喂你吃好不好?”颜布布殷切地问。   封琛嘴里包着大豆,只能摇头,挡住颜布布继续喂来的勺子。   颜布布有些遗憾地说:“好吧,那你自己吃吧。”   下午大班是文化课,老师是船上的自愿者,封琛认真听着课,却分出一缕精神力,时刻留意着隔壁小班的动静。   小班在学习减法,老师在抽同学上去算题。   “王红卫同学做对了五道题,赢得了一朵小红花,大家为他鼓掌……”   “陈菲菲同学也做对了五道题,赢得了一朵小红花。”   “樊仁晶同学没有做对,要继续加油哦。”   封琛:……   小班一堂课只有二十多分钟,只要那边一下课,大班和中班的老师就赶紧去关门。因为不出两分钟,就有小班同学在门口探头探脑,轻声喊着哥哥或是姐姐。   可就算关门了也没有用,门缝处总会贴上几张嘴:“哥哥……姐姐……”   老师过去将门一拉,顿时就噔噔噔跑走好几个,但只要关上门,他们便又来了,藏在门后偷看,发出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   其中就有颜布布。   只是那堂数学课结束后,封琛就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哪怕紧跟着是堂音乐课,也没听到他带着同学们一起跑调的洪亮歌声。   放学时,小班同学先出教室,在士兵和老师的带领下去甲板排队。等着中班和大班的学生出来后,一起乘坐气垫船返回蜂巢船。   封琛走出通道时,一眼就看见了雨棚下的颜布布,垂头丧气地站在中间,盯着自己的两只鞋。   “烦人精。”封琛喊了声。   颜布布没有像以前般惊喜大叫,只慢慢走了过来。   封琛给他穿好雨衣,牵起他的手,说:“走吧,回去了。”   吃晚饭时,颜布布食欲不太好,只吃了两块鱼肉就说饱了,然后抱着比努努,倒在床上玩它的耳朵。   封琛洗完饭盒回来,坐在他对面:“在想什么?”   颜布布翻了个身,躺着看他:“哥哥,你会做小红花吗?”   “会。”   “那可不可以给我做一朵,要五个花瓣那种。”   封琛拒绝:“不可以。”   颜布布满脸失落地哦了一声,继续摸比努努耳朵,封琛却道:“但是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得到小红花。”   半个小时后,如同每次的学习时间,封琛暴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颜布布,我今天才明白,你真的就是个学渣啊。”   “把你的手指伸出来,十个手指头,减掉三个,还剩下几个?啊?还剩下几个?那十减三等于多少?”   ……   封琛一顿恶补,终于让颜布布搞懂了十以内的减法。   颜布布刚才被训斥得蔫头耷脑,现在又雀跃起来,反复询问封琛他明天能不能得到小红花。   “能能能,只要不睡一觉就把刚才教的忘记了就行。”封琛坐在床上,不耐烦道:“别再问我了,再问一次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颜布布撅起嘴凑前去,含混不清地道:“那你缝,快缝。”   封琛捏着他下巴推开:“我现在还不想看见你。”   颜布布笑嘻嘻地倒在他身旁,翻来翻去地背减法口诀,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封琛起身打开门,一名士兵站在外面。   “这是于上校让我给你们送来的。”   封琛打开袋子,里面除了空白本子和铅笔,橡皮擦,还有几本书以及一盒蜡笔。   颜布布趴在床上看见了那盒蜡笔,高兴得跳起身,顶着滚得乱蓬蓬的头发跑到封琛旁边:“哥哥。”   “干嘛?”   颜布布伸出手指戳了戳那盒蜡笔,封琛便拿起来递给了他,还有一个空白本子。   “哈!我要画画!”   颜布布开始画画,封琛从袋子里拿出那几本书,发现除了两本儿童画册,还有几本军事书籍。   这是军队的内部书籍,没有军事基础的人根本看不懂。封琛摸着几本书籍的封面,明白于苑和林奋都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他此刻心情很复杂。   明明林奋也非常想要密码盒,也能轻易逼他将密码盒交出来——只要威胁将他和颜布布赶下船就可以办到。但他们连他的身份都没有戳穿,就任由他住在这里,还手握着重要的密码盒。   封琛怔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一本坐在颜布布旁边,轻轻打开了扉页。   雨点打落在窗户上,书页偶尔翻动,海浪轻涌上船身,一切声音都显得静谧而安宁。   如果不是颜布布画上一会儿,就要跳起来对着空气兴奋出拳,口里发出嗬嗬声响,可以说此时也算得上岁月静好。   “我要画一幅很好看的画。”颜布布发言。   封琛头也不抬地看书:“嗯。”   “要画那种可以挂在小班墙上的画。”   “嗯。”   颜布布发表完豪言壮语后继续画画,封琛侧眼看了本子一眼,看见上面只有几个圈圈。   洗完澡,关了灯,两人躺在床上,封琛照旧闭眼平躺着,颜布布照旧叽叽咕咕地说着话。   “哥哥,捏我耳朵。”颜布布开始提要求。   封琛假装没听见,颜布布便将他手拿起来,放在自己耳朵上。   “快捏。”   封琛敷衍地捏了两下,说:“好了,捏过了。”   颜布布不太满意,又翻过身背朝他:“那给我挠挠背。”   封琛又假装没听见。   “快挠挠背嘛,挠挠背嘛……”颜布布扭过头不停絮叨。   封琛啧了一声:“哪来那么多事?”   虽然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却也伸出手开始给颜布布挠背。   挠了没一会儿,颜布布又要给封琛挠,封琛将他手按进被子里:“睡觉!”   “你不让我给你挠吗?那捏耳朵也可以,你试试吧,很舒服的,我给你捏。”颜布布说。   封琛拒绝,闭上眼道:“我只想睡觉。”   “好吧,那睡吧。”颜布布有些遗憾。   屋内安静下来,颜布布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封琛调整了个满意的睡姿,也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颜布布是被尿憋醒的。   他在梦中到处找厕所,可怎么也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厕所,欢喜地正要尿尿时,突然就醒了过来。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总是顺势就在梦里的厕所尿了,但今晚竟然醒了过来,将那块要撒出的尿生生憋住了。   颜布布坐起身,从封琛身上爬过去下床。封琛惊醒了,倏地坐起身,抬手去就摸颜布布额头。   直到发现他没有发烧,才问了一句:“做什么去?”   “尿尿。”颜布布揉着眼睛回道。   封琛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倒下去继续睡,颜布布趿拉着大拖鞋,踢踢踏踏地出了卧房,去两家人共用的卫生间。   客厅没有开灯,影影绰绰只能看到家具的轮廓,像是一些静静站立在墙角的怪物。   颜布布不知道客厅的电灯开关在哪里,突然就有些害怕,迟疑地停住脚步。   他将手揣进裤兜,摸到一个薄薄的硬片后,就紧紧捏在手心。   他现在想回头去叫封琛,但尿意阵阵袭来,实在是有些憋不住,只能快步穿过客厅,进了卫生间,啪地按亮了开关。   灯光明亮,不光照亮了整个卫生间,也让客厅的那些黑影变得清晰,原来只是一些立在墙边的家具而已。   那些浮想中的妖怪顿时都被驱走,世界重新变得安全起来。   颜布布长长松了口气,抬头望向面前的镜子时,又突然僵硬在了原地。   只见正对着镜子的客厅墙壁上多了个巨大的黑影,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慢慢晃荡着。   那黑影在转动方向,尾巴慢慢朝上,一颗尖细的头朝下,像是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虽然那投影时大时小,但颜布布看清了,那分明就是一只堪泽蜥。   颜布布吓得脑中一片空茫,两条腿都开始发软。尽管他很想大声尖叫,喊就在隔壁的哥哥,但他也知道现在不能出声,不能动,免得被外面那只堪泽蜥给发现。   他看见镜子里的黑影在慢慢下降,似乎在嗅闻下方,令他不由想起那个开水房被拖到天花板里的人,眼珠子不自觉往上看去。   然后,他就对上了两颗浮在空中的深灰色玻璃球。   为什么空中会有玻璃球?   这个想法仅在颜布布脑中过了一瞬,立即就被他抛开。   因为那两只玻璃球旁边逐渐凸显出透明轮廓,显出堪泽蜥的头部、躯干,和那紧紧抠在天花板上的强壮后肢。   颜布布一瞬不瞬地和近在咫尺的堪泽蜥对视着,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灵魂也已经飞出了躯壳。   堪泽蜥长长的舌头不时吞吐着,越来越近地凑近颜布布的脸,似乎在观察他,嗅闻他。   颜布布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是要破开胸腔蹦出来。   他实在是不敢和堪泽蜥近距离相对,便转开视线看着镜子。   镜子里显出客厅墙上的堪泽蜥倒影,也在对着下方吐舌头。他这才知道,堪泽蜥其实一直都在他头顶,虽然看不见,但灯光透不过它身体,便将它影子投在了客厅墙壁上。   堪泽蜥观察了颜布布约莫一分钟,接着就缓缓上升,整个身体附在了天花板上。   颜布布依旧只盯着镜子,看见它的影子动了几下,一块天花板被揭开,影子瞬间钻了进去。   几秒后,咔哒一声,那块被揭开的天花板又重新合上。   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颜布布僵硬且缓慢地抬起头。   在确定那只堪泽蜥真的已经离开后,他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叫,裤脚边也迅速晕开了一团水渍。   他的尿终于没有憋住。 第66章   半夜三点,C蜂巢却无人入睡,整艘船灯火通明,士兵在逐间房挨着搜查。   这次他们没有戴可视眼镜,也没有让哨兵调动精神力去搜寻,而是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桶水,进了屋子后,先在墙壁四周撒上一圈再说。   也有士兵拿着扩音器在通道里来回重复:“堪泽蜥浇上水后就可以看见,你们不时在屋子里洒洒水……”   二楼会议室里,林奋和于苑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封琛,还有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的颜布布。   于苑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小卷毛,别哭了,你上次在水房遇见堪泽蜥的时候,不是还很勇敢吗?还能去扯人家的脚。”   封琛看了眼颜布布,说:“他今晚真被吓着了吧。”   颜布布的抽搭声小了下去。   “他不是被堪泽蜥吓着了,是我们都看见他尿裤子,臊了。”林奋在旁边淡淡陈述。   “呜……”原本已经收声的颜布布,再次痛苦地哭了起来。   于苑有些无语地看向林奋,林奋轻咳一声后不说话了。   “这么说,船上不止一只堪泽蜥,这可就有点麻烦了。”于苑皱着眉道:“堪泽蜥孵化出壳后,在一周内就能长大,我们遇到的这两只也许就是刚出壳不久的。如果船上有堪泽蜥蛋的话,陆续还会有其他堪泽蜥孵化出壳。”   “堪泽蜥蛋可以用精神力找出来吗?”封琛问。   于苑摇摇头:“这些是变异种,如果能找到的话,你之前就已经搜到了。”   某条船上也许还藏着数量不清的堪泽蜥蛋,这个可怕的猜测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找,继续找,把几条船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林奋看向于苑:“只是为什么它不咬烦人精呢?”   颜布布原本还埋在封琛怀里,听到这句后立即抬起头,哽咽着对林奋道:“因为它不会吃小孩儿的肉。”   封琛却似想到了什么,伸手在颜布布裤兜里掏,掏出来一个透明的甲片。   “会不会是因为这张甲片的缘故?晶晶将它装在裤兜里的,堪泽蜥闻到了气味,以为他是同类?”   于苑接过那块甲片看了看,说:“很有可能。堪泽蜥算是高度弱视,它就算和小卷毛对视,其实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在用嗅觉辨认。它能闻到这块甲片的气味,却又有些疑惑,所以就在那卫生间里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扣响。   “进来。”   两名士兵走了进来,分别对着于苑和林奋行了个礼:“林少将,于上校,我们刚才将C蜂巢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堪泽蜥的踪迹,也没有人失踪。”   另一名士兵却接着道:“才接到B蜂巢汇报,住在B蜂巢三层的一家三口遇害了。和其他那些遇害者一样,尸体遭遇过啃噬,只剩下了骨架。”   “B蜂巢也有了堪泽蜥?”于苑豁然起身。   士兵有些紧张地点头:“是的,现在B蜂巢船上也是一团乱了。”   林奋却在此时出声:“不一定,也许就是烦人精今晚看见的那一只过去的。毕竟我们几条船相隔太近,它完全可以来去自由。”   “走,看看去。”   “好。”   林奋大步往门口走,边走边问封琛:“你要去吗?”   封琛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探不出来堪泽蜥,还不如用水四处浇一圈有用,但抱着万一能帮上忙的想法,便点了点头:“好的,我去。”   他低声问怀里的颜布布:“现在才半夜,我把你送去吴叔那儿,让他陪着你睡觉好不好?”   “不好。”颜布布飞快地回答,还抓住他胳膊扭了扭身体,表示出要和他一起去。   “好,那我送你去吴叔那儿。”封琛站起身。   颜布布急了:“你才问我好不好,我回答的是不好。”   “那又怎么样呢?我只是顺口问问。”封琛冷酷地看着他:“走,现在就去。”   颜布布本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见林奋正站在门口看着他,只能将那些央求都咽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跟在封琛身后去找吴优。   今晚的三条大船都无人入眠,C蜂巢发现了堪泽蜥的踪迹,B蜂巢有人被堪泽蜥猎杀捕食。那么堪泽蜥到底有多少只?它们又藏在哪里?   所有人都不敢关上房门,怕房间里来了堪泽蜥,呼救声传不出去。邻居间也都打了招呼,只要听到隔壁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一定要去帮忙。   封琛跟着林奋去了B蜂巢,站在舱房通道里。船内很安静,虽然士兵们来来往往,却井然有序,只不时响起一阵阵洒水的声音。   封琛微闭上眼,调动自己的精神力,钻进那些通风管道,一直蔓延向前。   十分钟后,他收回了精神力,对林奋说道:“我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而那些士兵也纷纷回报。   “三层检查了一遍,每间房都洒水了,没有任何发现。”   “底层机房仔细洒水搜寻了一遍,包括那些机器角落,没有任何发现。”   “二层房间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   ……   林奋听完士兵的回报,转头对封琛说:“不知道是没在了还是抓不着,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让士兵送你回去。”   “好。”   封琛回到C蜂巢,看见通道里有几队士兵在巡逻,显然是怕堪泽蜥再出来伤人。不过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大,因为堪泽蜥刚进过食,估计又要好多天才会再次出来。   他去了吴优那儿后,看见颜布布已经睡着了,黑狮静静地趴在床边守着他。   吴优轻声问他:“要不就放在我这儿睡?”   “算了,还是把他抱回去吧。”封琛也压低了声音,“他有时候会尿床。”   “尿床?”吴优笑起来,往外挥着手:“那快抱回去抱回去,别放我这儿。”   封琛抱着颜布布回房间时,颜布布睁开眼,朝封琛露出一个迷蒙的笑:“哥哥。”   “嗯。”   颜布布又傻笑了声,脸蛋儿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安心地睡了过去。   封琛将他放上床后,又去摸他额头,接着便静静看着他的睡颜沉思,很久后才关灯睡觉。   因为两条大船闹腾了一夜,第二天都没有学生上学,老师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等了片刻后,干脆也回去补觉。   直到第三天,学生们才去往D蜂巢,开始正常上课。   今天老师要抽几个小朋友去黑板上做题,颜布布的手举得老高,都快站起来了,老师便点了他:“樊仁晶同学,你也上来。”   颜布布站在黑板前,看着那几道算术题,心里乐开了花。   这几道题他会做,全是封琛恶补过的。   封琛正在专注地听老师讲课,那丝分出去的精神力,就听到了来自小班老师的表扬声。   “樊仁晶同学的五道算术题全对啦,获得了一朵小红花,小朋友们为他鼓掌……”   哗哗掌声中,封琛不用看也想得到颜布布此时的模样,脸上不由也露出了一抹笑。   小班下课后,颜布布胸前已经别了朵小红花。他骄傲幸福地挺着胸脯,来到大班门口。   大班还没下课,但开着门,老师正背朝学生在黑板上写字。   颜布布也不出声,只站在他能看见封琛,封琛也能看见他,但又不会被老师发现的门侧,将佩戴着小红花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封琛瞥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盯着黑板,右手却在桌边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颜布布满意地转身离开。   下课还有一会儿,他在这层逛了圈,逛到甲板附近看了会儿雨,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教室。   转身时,却差点撞上了一个站在身后的人。   颜布布在看见那身军官服后,心里就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视线慢慢往上,顺着那挺括的深蓝色布料和黄铜纽扣一直往上,便对上了林奋居高临下俯视他的淡漠眼眸。   颜布布呆若木鸡。   “想逃课?”林奋问。   颜布布机械地摇头。   林奋说:“你连二减二等于多少都不会做,就别想着逃课了。”   颜布布一个激灵,顿时有了反驳的勇气:“我会做的,二减二等于零,那些算术题我全部会做了,我刚就得了小红花的。”   说完后便挺起了胸脯,将那朵小红花展示在林奋面前。   林奋视线落在小红花上,道:“是吗?我觉得你在吹牛。”   “没有吹牛,我会做算术题了,不光加法,还有减法。”颜布布严肃地为自己辩解。   “好,那我考考你。”林奋退后半步,双手环胸,“454减278等于多少?”   颜布布再次呆若木鸡。   林奋说:“不是说会做算术题了吗?为什么算不出来?”   颜布布呐呐地道:“你这个数字太多了,嗯,太多了。”   “那你要多少个数字?”林奋问。   颜布布说:“一个数字减去一个数字。”   “一个数字的算术题你全部都能做?”林奋问。   颜布布自豪点头:“嗯,全部都能。”   林奋一只手摸着下巴,半信半疑地道:“我不是很相信……”   颜布布有些着急了,指着自己的小红花:“你看啊,我真的会做。”   林奋皱眉思索了下:“这样吧,那我们打个赌。我给你出一道题,你要是能做的话,我就相信你说的话。可你要是不能做,我就要收走你的小红花。”   颜布布警惕地按住自己小红花,突然就不敢那么果断地答应了。   “就像你说的,一个数字减去一个数字,不会有很多的数字。”林奋说。   颜布布还是有些犹豫。   林奋嗤笑了一声:“原来不会做啊……”   “我会!我哥哥教了我的。”颜布布受不了激,立即应声:“那你出题,我来做。”   “好,我来出题。”林奋轻咳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里淡淡吐出了一道算术题,“三减去四等于多少?”   颜布布终于成功地化作了一尊雕塑,只能转动眼珠子,看着一只大手伸到他胸前,缓缓摘下了那朵小红花。   “这是我的了。”林奋无情地说道。   颜布布视线紧跟着那朵小红花,看着林奋将它别在他自己胸前,两片嘴唇抖啊抖,眼底水光涌现,正酝酿着一场超级风暴。   “我不喜欢哭闹的小孩,虽然他们的味道很好。”   颜布布在听清林奋这句话后,又将那声哭嚎生生憋了回去。   两人沉默地对望,一人满脸冷漠,一人悲痛欲绝,便听到通道里传来于苑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林奋背朝着他的身体一僵,颜布布却犹如见到救星般扑了过去,抓着于苑的衣角,悲愤地哽咽:“他,他,坏人……”   于苑瞥了林奋背影一眼,柔声道:“慢慢说,他干了什么坏事?”   颜布布深吸了口气:“他,他拿走了我的小红花。”   说到小红花三个字时,他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模样看着也像是快要崩溃。   “没事的啊,没事。”于苑安抚了颜布布两句,又看向林奋,冷声斥道:“还给他!”   林奋还是面朝甲板站着,但右手却摘下胸前的小红花,递向侧边。   于苑上前两步接过小红花,给颜布布重新别在胸前,将每片花瓣儿都理顺帖,这才道:“好了,小红花物归原主,现在别伤心了,回去上课吧。”   “谢谢。”颜布布抱了下于苑,看也没看林奋一眼,急急转身往教室方向跑去。   速度之快,活似生怕谁会在后面追他似的。   “慢点,别摔了。”   于苑眼看着颜布布消失在通道拐角,在转过身,慢慢踱到林奋身旁。   “我在想,那堪泽蜥究竟是藏在哪里呢?不把它找到,这几条船上的人就不会安全。”林奋皱眉眺望着远方海面,一脸凝重的思索状。   于苑斜睨着他,轻哼一声:“是要快点找到,等你将它抓住后,我一定会给你发一朵小红花。”   林奋面不改色:“小红花就不用了……”   “怎么不用了?我看你挺喜欢的嘛,坑蒙拐骗都要从小孩儿手里骗走。”   “那就是没事了逗逗他。”   于苑明知故问:“不要小红花,那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带着一把小小的钩子,从林奋耳里一直钻到了他心里。   林奋瞥了他一眼,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于苑没有回话,只微笑着看向远方。   林奋俯下身,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下,再揽住他的肩,将人搂在怀里。   两人静静依偎着,听着雨点打落在甲板上的声音,享受着这刻难得的放松和甜蜜。   颜布布刚回到教室,就该上课了,他不敢再戴着小红花,便打开布袋,放进那个空密码盒里。   这节课是音乐课,老师教了他们一首新歌。   颜布布声情并茂地唱歌,唱着唱着,他发现自己每唱一句,老师便会转头看他。   他觉得这是褒奖,于是唱得更起劲了,每一句都迸发出力量,洪亮歌声传遍四方。   封琛这边在上军事课。   因为是军方办学,何况又是如今这种艰难的形势,便也开设了搏击和枪械知识方面的课程。   他学文化课挺专心,但对于搏击和枪械这种课程就不感兴趣了。   毕竟他曾经被东联军悉心培养,这点初级入门的内容,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于是便打开书本自学。   讲授军事课的老师是一名军官,正在小班同学高亢的歌声里传授搏击知识。   “当你保持这样的防御姿势,不管对方从哪个方向攻击你,你都可以进行防御。”   “山坡上盛开着花朵,云儿下流淌着小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军官一边展示分解动作,一边高声嘶吼要领,脖子边都崩出了青筋。   “如果对方攻击你下盘,你就收回脚,同时向对方脸部出拳。”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这啦啦啦简直要了命,关键还不在调上,都跟着一道荒腔走板的声音集体跑调。军官只得将门窗都关严,这才减轻了被魔音折磨的痛苦。   封琛眼睛看着书,手指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第67章   小班下课后,几名新认识的同学邀请颜布布一起玩。颜布布见封琛教室的门紧闭着,便接受邀约,和同学到了楼梯口的宽敞地方玩。   “我们来玩过家家吧,我是阿卡亚,你是拉比。”一名和颜布布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点名要颜布布做某部卡通片里的男主。   颜布布摇头:“我不想当拉比。”   小姑娘说:“那你当小约翰吧。”   小约翰是阿卡亚和拉比的儿子。   “我也不想当小约翰。”颜布布继续拒绝。   小姑娘不太高兴了:“那你想当什么?”   颜布布想了想:“我不想过家家,我想去逛一下。”   颜布布说完就要逛去大班门口,想看那里的教室门开了没有,一名圆脸小男孩叫住了他:“嘿,我也不想过家家,我们去楼下看看?最底层。”   “最底层?”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神情都既紧张又有些兴奋,颜布布也停下了脚。   圆脸小男孩神秘地道:“老师不准我们下去,但是我听说那下面有水手的宝箱,里面应该装着最好玩的东西……”   水手的宝箱,最好玩的东西……   这些词语对小孩子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也不知道谁先迈出的第一步,几个小朋友全都顺着楼梯往下走,颜布布也跟在了里面。   底层只有昏暗的灯光,将那些巨大的机器照得影影幢幢。   几个小孩站在楼梯口,朝着里面张望,一名瘦瘦的小男孩最先萌生退意,怯怯地道:“老师不让我们下来,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是说有水手的宝箱吗?我们找到宝箱就回去。”小女孩劝道。   圆脸小男孩率先往里走:“对啊,有宝箱,我们去找宝箱。”   所有小孩都跟了上去,边走边四处打量,看那些令他们敬畏的巨型机器,在昏暗灯光下反出冷金属的光。   “这些是做什么的?”小女孩轻声问。   颜布布回道:“我哥哥经常会去船厂捞部件,他说船底层就是可以让船起航的机房,这里就是机房。”   “哦!”小朋友都齐齐点头。   幽暗的机房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声音,小孩们走出一段后,都站在了原地。   “好吧,我们开始找宝箱。”圆脸小男孩有些害怕,却强作镇定,“找到了宝箱拿过来一起开。”   大家便分散开寻找,他们身量小,在那些机器空隙里钻来钻去,找得很是仔细。   找了几分钟后毫无收获,船底舱又凉飕飕的,有人便嚷嚷着要回去。颜布布本来对宝箱就不感兴趣,只是跟着下来玩,便也从一台机器下钻了出去。   “走吧,回去上课了。”小孩们七嘴八舌地往楼梯走,走出几步后,听见落在最后的一名小孩在叫他们,“过来看啊,我发现了一个大鸡蛋。”   “大鸡蛋?”   颜布布站住回头,看见那小孩正趴在一座圆筒形的机器前,手就伸进了机器底部一个弯折的管道里。   大家呼啦一声围了过去:“大鸡蛋?这管子里有大鸡蛋?”   那小孩慢慢取出手,手里果然有一个大蛋。   这只蛋比成年人头大,他拿得不是太稳,便两只手捧着放到地上。   “哇,真的是大鸡蛋啊。”   颜布布也凑上去,大家就围成一圈,蹲在地上看那个大鸡蛋。   这蛋呈椭圆形,一头稍尖,浅黄色的外壳上已经出现了裂纹,像是分布的蛛网。   “这个蛋蛋可以吃吗?”一名小孩问道。   另一名咽了下口水:“我不知道。”   颜布布盯着蛋,在脑海里想象着它的味道,就听小女孩突然指着它大叫:“它在动!你们看,大鸡蛋在动。”   只见那颗横躺在地上的大鸡蛋,正轻微地左右晃动,蛋壳里发出轻微的撞击声,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想挣脱出来。   “小鸡,里面有小鸡。”   “我以前见过奶奶孵蛋,小鸡要出来时就这么啄壳。”   “哇,我要看小鸡。”   小孩们都很兴奋,围着大蛋七嘴八舌地议论,颜布布还从来没见过小鸡出壳,也好奇地盯着。   蛋壳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咔嚓一声裂开,顶上露出个洞。   “要出来了,别做声!”   没有人再出声,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个洞,片刻后,只见洞里爬出来的却不是小鸡,而是一只拖着细长尾巴的小蜥蜴。   那蜥蜴身长半尺,布满黏液的身体上是一层银白色的细小鳞片,可当它从蛋壳里爬到地面上后,整只蜥蜴表皮便变成了和地面颜色一致的灰黑色。甚至连质感都一样,也像是一小块钢板。若不是有层黏液勾勒出它的外形,根本就已经和地板融成一体,任由是谁也看不出来。   小孩们都愣愣地看着,不明白小鸡怎么变成了这样。但颜布布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那只曾经和他眼对眼的堪泽蜥。   无机质的冰冷双眼,狭长细小的头,长长的尾巴……   这分明就是一只堪泽蜥!   其他小孩并没见过堪泽蜥,有人好奇地伸手要去戳它,颜布布陡然回过神,将那小孩的手挡掉,大叫道:“别碰它!”   颜布布倏地站起身,往后倒退两步,对着还围在小堪泽蜥身旁的小孩迭声大叫:“别碰它!别碰!它,它就是那吃人的,吃人的……那叫什么……堪泽蜥,那堪泽蜥宝宝。”   几名小孩中有些连堪泽蜥都没听说过,只有那名圆脸小男孩倏地起身,噔噔噔倒退了几步。   “它是堪泽蜥宝宝,它长大了就在船上吃人,你们快让开!”   颜布布大吼了一通,几名小孩总算是反应过来,都齐齐往后退,惊恐地盯着地面上的小堪泽蜥。   那只小堪泽蜥往旁边爬了几步,像是想要钻到那机器下面去。   机房里到处都是机器,颜布布知道若是让它跑了,以后就很难再抓住,连忙去抱身旁的一只大工具箱。   这工具箱里装着扳手钳子一类的东西,相当沉重,颜布布一个人搬不起来,便喊道:“快来帮我,我们把这个宝宝砸死。”   “什么?砸,砸死宝宝……”   小孩们都吓得不敢动,颜布布眼看那只小堪泽蜥就要逃走,一边用力搬工具箱,一边涨红着脸继续喊:“快点啊,不然它明天就要去你们家吃人了!”   听说要去家里吃人,那个圆脸小男孩和小女孩最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砸死的是不是个宝宝,三人便一起去抬那工具箱。   “嗨呀!”沉重的工具箱被抬起,三人往小堪泽蜥那边走去,并赶在它钻入机器下面时,从它头上直直砸下。   扑一声闷响,小堪泽蜥被压在了工具箱下,三个小孩气喘吁吁地看着那儿,看见有蓝黑色的液体从箱底慢慢淌了出来。   “别怕,我经常砸老鼠,这个就和砸老鼠是一样的。”颜布布安慰另外两个。   小女孩喘着气:“我,我不怕,它是坏蛋。”   其他小孩这时也慢慢围了上来,都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工具箱。   “这就是前几天吃人的那种怪物吗?”   “它们是怎么吃人的?”   颜布布耐心地一个个解释:“对,就是那种吃人的怪物宝宝,我见过,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有两只已经长大了,但是已经死掉了一只……”   他嘴里说着,视线掠过左边地面,一个凝滞又倏地看了回去。   那块地板被灯光投下一个黑影,足足一米多长,狭小细窄的头,拖着长长的尾……   “那这里是堪泽蜥的家吧?大堪泽蜥回来后,发现弟弟或者妹妹已经死掉了怎么办?”   “我们要不要将它弄出来?”   “算了,还是去找老师吧,告诉老师去。”   ……   小朋友们还围着工具箱在商量对策,谁也没有看见那个突然多出来的黑影。   只有颜布布死死盯着地面的黑影,呼吸急促,全身每一个毛孔都紧缩。他心里喊着快跑,但脚却似生了根似的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黑影突然放大,短小粗壮的前肢从腹下伸出,呈现出一种跃起的状态,对着他们几人直直扑来。   ……   “好了,今天的搏击课就上到这儿,大家下课吧。”大班老师打开门走了出去,小班那边的喧闹声瞬间灌入教室。   “哈哈哈,你的大拇指没有我的大拇指胖。”   “余老师,那个人刚才推了我一下。”   “哇哇啊啊啦啦啦啦……”   每次教室门打开后不过半分钟,颜布布就会过来大班。老师在教室里,他就站在门口看,老师若是不在,他就会进教室找封琛。   但现在已经下课几分钟了,颜布布还没出现,倒是一名小女孩进来找她姐姐,坐在她姐姐膝盖上玩翻绳子。   封琛本以为颜布布是在和同学们玩,但却没听到他的声音。他平常话最多,这种一声不吭的情况着实少见。   封琛总算能安静看书,心里松了口气。但看了不过几行字,还是将书合上,出了教室去小班。   他在小班门口看了下,没有见着颜布布,又去不远处的厕所找了圈,依旧没见着人。   “小同学,你见着樊仁晶了吗?”他问几名站在通道里的小孩。   小孩们开始叽叽喳喳。   “樊仁晶是谁?”   “就是唱歌声音最大的那个人。”   “头发卷卷的那个人吗?”   “对,就是他。”   “他坐在我前面的,今天还给我看了他的蜡笔。”   ……   封琛不得不打断他们的交流,再次问:“那你们谁看见他了吗?”   一群小孩齐齐摇头,但站在楼梯口的一名小孩听见了,指着楼梯下面对封琛道:“我刚才看见他们几个下去了。”   “他们下去了?”   “对哦,他们说要去找宝箱。”   。   颜布布见那黑影对着他们扑来,大叫一声:“快跑!”就对着楼梯口冲了过去。   几名小孩儿原本就是惊弓之鸟,听到这声快跑,像兔子一般四散弹开,有两个还没头没脑地直接往里面冲。   颜布布跑得飞快,离那楼梯也越来越近,可后背却突然传来一股凉意,有什么东西正携裹着冷风对他扑来。   “啊!”颜布布头皮发麻,虽然脚步没有减缓半分,却无法遏制地发出惊恐大叫。   就在他感觉到那东西已经快追上他时,却看见封琛突然出现在了楼梯口。   “哥哥——”在这种时候看见封琛,颜布布欢喜得快要哭出来,对着前方伸出了双手。   封琛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堪泽蜥黑影。   那黑影正紧追着颜布布,在他不到两米的距离。   因为瞧不见堪泽蜥的具体位置,封琛便释放出大量精神力,像是一张罗网,铺天盖地地对着颜布布身后罩去。   精神力终于在天花板上感受到了阻挡,立即往里收拢,像是一只口袋般将堪泽蜥紧紧裹住。   “嘶……”堪泽蜥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并在天花板上显出身形,疯狂地扭动挣扎着。   封琛将精神力化为尖刺,扎入它的颅脑,在瞬间便搅碎了它的脑组织。   “哥哥!”颜布布还在惨叫,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闷响,铁皮地板都在震颤,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封琛直接从楼梯扶手上翻下,接住狂奔而来的颜布布。   “哥哥!”颜布布一头扎进封琛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脖子,双脚缠上他的腰,语无伦次地道:“那个,那个,那个……”   “没事了,它已经死了。”   “啊啊啊啊啊……”其他分散的小孩也尖叫着往楼梯口跑来。   这里只有封琛一个人年纪看着比较大,他们便本能地来寻求庇护,抱住封琛大腿开始放声大哭。   十分钟后。   小班那群孩子已经被老师带回去安抚,颜布布被封琛抱在怀里,看几名士兵拆卸那个藏着堪泽蜥蛋的发动机。   封琛看见旁边地上原本就摆放着零部件和工具,知道这是西联军之前在这里修船,心头那总是挥之不去的焦虑也散了些。   一旁的林奋似是察觉到他的想法,便道:“主要部件还差几样,等到找齐后也就快了。   “嗯。”封琛应了声。   颜布布刚才被吓得不轻,现在已经恢复过来,在给于苑讲述发现这个堪泽蜥蛋的过程。   “我们来找宝藏,但是找着了这个蛋,小朋友们说是大鸡蛋,还是能孵出小鸡的鸡蛋。结果蛋壳啪啪响,裂开了,就爬出来个堪泽蜥宝宝。”颜布布指着工具箱下面,“我们就一起把那个宝宝砸死了。”   于苑摸摸他的头:“你们做得很好,如果将这只小堪泽蜥放走,不知道还会伤多少人才能抓得住。不过船上很多地方都很危险,以后不要到处乱钻了。”   林奋也说:“值得奖励,等会发给你一朵小红花。”   颜布布假装没听见,转身将脸埋进封琛肩头。   他在心里数了十下,再偏着头悄悄望过去,见林奋现在没有看他了,才重新直起身。   他现在冷静下来,重新回味刚才的事件,有些懊恼地对封琛道:“其实我可以念咒语,用魔力杀死它们的呀。”   封琛压低了声音回道:“魔力这种东西还是少用,万一失灵了呢?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再用。”   “嗯,是的,上次我去医疗点接你,魔力就突然没了,门都差点开不了。”颜布布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几名士兵终于将发动机上面的顶盖拆掉,露出中空的部分,发现那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堪泽蜥蛋。   他们将所有的堪泽蜥蛋取出来后,在地面上摆放了一大片,少说也有几十个,看得人头皮发麻,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于苑吩咐士兵:“将所有蛋都处理掉,不要扔到海里,也不要敲碎,免得有已经孵化成功的堪泽蜥逃掉。先放到开水里煮上半个小时,再压碎。”   “是。”   林奋在一旁补充:“今天把机房里所有的机器都拆开看一下,万一其他地方还有蛋,也一并处理了。”   “遵命。”   等到士兵们分头忙碌,于苑说:“堪泽蜥一直在A,B,C三条船上觅食,却从来不碰D船上的人,正是因为他们的巢穴和蛋都在这儿,怕被人发现。这些蛋也能避过精神力的查探,要不是小卷毛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这里,等到它们都孵化出壳,真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其实也没什么,我经常帮妈妈和陈婆婆砸老鼠的,她们被老鼠吓到后,我就用东西砸,砰!老鼠就被我砸死了。”颜布布越说越激动,学着搬箱子的动作,“看,其实就这样一下,我们三个将箱子往下一砸,那宝宝就死了。”   于苑说:“虽然莽撞了点,但你们很勇敢,我会将这事报告给苏校长,在全校大会上对你们进行表扬。”   颜布布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转头去扯封琛衣袖,一张脸涨得通红。   封琛了解地拍了拍他后背,低声道:“淡定点。” 第68章   下午放学,两人坐在房间内吃晚饭,颜布布包着满嘴鱼肉问封琛:“那现在所有堪泽蜥和堪泽蜥宝宝都已经抓光了吗?”   封琛说:“嗯,抓光了,你以后半夜上厕所再也不用害怕了。”   颜布布迟疑了下,没有出声,默默嚼着鱼肉。   封琛立即警惕地道:“不准找借口尿在床上。”   “没有没有。”颜布布赶紧摇头。   封琛看着他吃饭,问道:“你吃了这么多天的鱼肉还没吃腻吗?”   这个鱼肉有些柴,味道也寡淡无味,他真不知道颜布布顿顿吃这个,怎么还能吃得那么香。   “肉肉好吃。”颜布布又往嘴里喂了一勺。   封琛曲起手指弹了下他脑门:“猪。”   颜布布嘻嘻笑了下:“除了肉肉,其他的我也爱吃的。”   “吃吧吃吧,别吃太撑了就行。”   封琛嘴上嫌弃,实则心里很欣慰。   能吃就好,就怕他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才是让人操心的。   第二天就是全校进行的表彰大会。   D蜂巢甲板上扯起了大篷布,三个班的学生都站在篷布下,对面是一张长桌,桌后站着苏上尉、林奋、于苑、还有学校的老师。   一阵军鼓声和军号响起,几名士兵演奏完一段进行曲后,苏上尉接过了旁边人递来的扩音器,又快速瞄了眼掌心密密麻麻的小字。   “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大海无情,却冲不走我们心里的热情,雨水滂沱,却浇不熄我们燃烧的希望之火。昨天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件事,相信你们也听说了,小班的几名同学,凭借他们的英勇机智和临危不惧,协同一名大班同学,将威胁我们生命的堪泽蜥捕杀……”   苏上尉的开幕词滔滔不绝,直到站在旁边的林奋冷冷看了他一眼,才打住越来越发散的话题,大喝一声:“表彰仪式现在开始!请以下几名同学上台。秦深、樊仁晶、余科、王穗子……”   军乐重新奏响,颜布布迫不及待地出列,和几名小班同学一起往桌边走,边走边转头去瞧封琛。   他见封琛站在他们班的人群里没动,以为他没听见,连忙对着他挥手。   封琛目不斜视,颜布布便着急地喊:“哥哥,哥哥……”   那几名小班同学也跟着喊:“哥哥,上去了,哥哥……”   封琛实在是没法装着听不见,只得硬着头皮上台,站在长桌的一端。颜布布又小跑过去,和他一块儿站着。   “现在有请被表彰同学代表讲话。”苏上尉道。   封琛见士兵握着话筒对他递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话筒在空中停顿半秒后,便递到了喜笑颜开的颜布布嘴边。   颜布布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两手捧着话筒站了几秒后,突然嘿嘿笑了两声。   “说句话。”士兵笑着低声道。   扩音器里又传出颜布布的声音,还带着回响:“说什么……什么……么……”   “随便说句就行,关于堪泽蜥的事。”   颜布布愣怔着想了片刻,又转头去瞧封琛。   封琛垂头盯着甲板,从颜布布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上翘的嘴角。   “那个……我们砸死了宝宝……那个……砸死了它……哈哈哈哈……”   甲板上的人忍不住都跟着笑起来。   苏上尉忙道:“被表彰同学代表讲话完毕,下面进行下一环节,分发奖品。”   分发奖品时,几个小朋友都得到了成套的文具。颜布布戴着小红花,从苏上尉手里接过装着文具的袋子时,笑得都合不拢嘴,立即拉开塑料袋的链子给封琛看:“有新蜡笔,还有五支铅笔……”   封琛也获得了一个狭长的盒子。   盒子拿在手沉甸甸的,他没有立即打开,直到表彰大会结束回到了教室后才拆开。   墨蓝色的绒面布上躺着一把匕首。流畅的切割线,拉出极其完美的矛形刀尖,深黑色的刀身用军用材质做成,光芒内敛,锋利坚硬。   此刀手柄偏长,但重心在刀颈处,两侧重量平衡。那刀鞘并不是簇新的,深棕色皮革面有了岁月的痕迹,线缝也磨损得有些起毛。看得出经常被人挂在腰间,深受主人的喜爱。   封琛拿起匕首,看见里面还有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我年少时用的旧刃,名无虞,时光不减其锋芒,今赠你——林奋。”   封琛盯着那纸条看了会儿,才将匕首放进去,慢慢合上盖子。   下午放学后,颜布布刚回到两人的房间,就将那奖品袋子拿出来,将里面的文具一样样摆在小桌上。   “哥哥你看啊,好多啊,一支铅笔,两支铅笔,三支铅笔……橡皮擦,花朵一样的橡皮擦……”   颜布布喜滋滋地打量那堆文具,目光落在旁边的盒子上,认出这是封琛的奖品,便好奇地拿起来打开。   “哇,匕首啊。”颜布布取出匕首,大声惊叹,“这个匕首好好看。”   封琛靠坐在床头看书,眼睛盯着书页:“不能把刀取出来,就那样看。”   颜布布捧着匕首左右打量,又坐到封琛身旁:“我给你买的那把呢?我看看。”   封琛从腰后取下装着匕首的刀鞘,丢在了床上。   颜布布将两把匕首放在一起对比,嘴里开始嫌弃地嘟囔:“你看我给你买的小刀,壳子都是亮晶晶的,还有宝石。这个奖品小刀看着好旧啊,壳子都要破了。而且我送你那把小刀,卖刀的叔叔说用它杀过龙,还帮萨萨卡打过黑暗巫,那是最好最好的小刀。”   他说完这段后,却没有得到封琛的附和,立即警觉地看向他:“你不能用这把刀,要用我送你的刀哦。”   封琛翻了一页书:“我有些舍不得用你送给我的那把,怕把上面的宝石蹭掉了,也怕把刀刃碰断了。”   颜布布忙道:“没事的,掉了我以后再给你买。”   “不,再买的就不是这一把了。”封琛放下书,郑重道:“既然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那么我就一定要好好爱惜。”   “啊,是这样啊……”颜布布既受宠若惊又很感动,忙道:“那,那以后就小心点用。”   “不行。”封琛摇头,“这么珍贵的匕首,我要好好收起来,平常就用这把奖品小刀吧,杀个变异种什么的,断了就断了,不心疼。”   颜布布觉得这话有道理,便伸手道:“我收着吧,装在我的布袋里。”   “好,那你收好了。”封琛说:“那壳子上的宝石一个也不要弄掉。”   颜布布郑重点头:“放心,我不会的。”   封琛也就顺利地接过那把叫做无虞的匕首,别在了腰后。   日子平静地流逝,颜布布没有再发过烧,几条蜂巢也风平浪静,没有再遇到什么可怕的变异种。   但这期间,一直关在隔离室的那些发烧病人里,竟然有一名进化成了哨兵。   发烧的人没有变成丧尸,还成了特种战士,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几条蜂巢船,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封琛也听说了这件事,还在军部见过那名哨兵。   那是名十八九岁的女孩儿,身材娇小,面容秀气,坐在于苑的办公室里,由医疗官给她检查身体。当时她身边还带着一只威猛的棕熊量子兽,站起来比她都要高。   因为女孩儿已经成年,所以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西联军。在她跟着士兵去领军装时,封琛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没察觉到自己眼里全是羡慕。   要是颜布布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于苑从他身旁经过时,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段时间,修船的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从来没人要求封琛去潜水找机器部件,但他只要有空就会去一趟船厂,遇到水太深的地方,就和几名哨兵一起潜下去找。   士兵们见他年纪小,船厂的水也不是特别深,D级和C级的哨兵都能办到,便没安排他下水。但他总是第一个去换潜水服,表现得太急切,所以也就随着他了。   今天是周日,学校也会放假,封琛吃过午饭后,给颜布布留了写一篇字和做十道算术题的作业,就要出发去船厂。   刚要出门时,颜布布却拖住他,从背后取出一个本子,神神秘秘地说:“哥哥,我的画已经画好了。”   封琛知道这幅画他已经画了很久,也画掉了半个本子,算是倾注了满满心血,便接了过来夸赞道:“不错,特别是这房子画得好。”   颜布布原本还一脸的喜滋滋,闻言慢慢敛起了笑容:“这不是房子。”   “哦……这是马路,上面有车。”   “不是马路,是海,上面的也不是车,是我们的船。”   封琛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画上:“这片海挺大的啊,海里还有很多的鱼,各种各样的鱼。”   颜布布的嘴噘了起来:“那不是海,那是天空,天空和星星。”   封琛咳了两声,神情认真且专注:“不错,船上还有人,这两个我不会看错了,应该是我们俩,圆圆的脑袋。”   颜布布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看着那两个小圆团,震惊道:“这怎么会是人呢?那是两个摆在船边的咸菜坛子。你不认识咸菜坛子吗?”   “谁说我不认识了?故意说说不行?”封琛的手指往旁边移动,指着舱房顶上的一大一小两个圆团:“这也是两个咸菜坛子。”   颜布布这下更不高兴了,垂下眼嘟囔着:“这不是咸菜坛子,这是我们俩……”   封琛哽了下,注意去看那两个圆团,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两个人,却也点头:“嗯,我认出来了,就是我们俩。”   “这是雨停了,我们两个坐在舱顶上看星星。”颜布布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封琛说:“这雨一直没停过,我怎么会想到我们会坐在舱顶上看星星?所以你不能怪我没认出来。”   “那好吧,确实不能怪你。”颜布布接过本子,说:“其实我现在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个。”   “一幅画?”   “不是。”颜布布摇头,“我希望雨停了,你能带着我看天上的星星,我都要忘记星星长什么样子了。”   封琛沉默片刻,伸手捏捏他的脸:“会的,雨一定会停,我们也可以看见星星。”   颜布布侧脸在他掌心里蹭蹭:“嗯,满天都是星星,我们要一起看。”   封琛转身去柜子里取雨衣,说:“我要去趟船厂,等会儿就回来,你记得写字和做题。”   “你今天要去多久啊。”颜布布问。   封琛说:“半个小时。”   “你上次也说半个小时,其实过了四十二分钟。”颜布布记得很牢。   封琛问:“你怎么知道时间的?”   “我去饭堂里问叔叔的。”   封琛说:“反正不超过一个小时就会回来,你不要一直去打扰人家问时间。”   “哦。”   虽然封琛每次去船厂都不到一个多小时,但颜布布还是很不舍,将他送到门口还想跟出去,被封琛制止了,于是便一直站在通道里,直到他背影消失才回屋。   颜布布记得封琛的吩咐,回房间后便拿出写字本开始写字。   “花,虫……哎呀。”   他懊恼地看着本子上写错的字,转头去拿橡皮擦,却发现橡皮擦没在手边,而是在床头柜上。   他不想动,便对着橡皮擦伸出手,嘴里轻声念着:“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然后就看着那块橡皮擦对着他飞了过来。   颜布布最近觉得自己的魔力越来越强,使用也越来越熟练。   他想拿什么东西,根本不用起身,只需要伸出手再念一句咒语,那东西就会自动飞过来。   比如想喝水,他就对着水杯伸手念咒语,水瓶会自己打开瓶塞往里倒水,倒得快满时,水杯就会对着他飘来,稳稳落在桌子上。   他想拿卫生纸,都不会整个纸卷飞来,而是会凭空扯下一段,再飘到他面前。   甚至他画画的时候都不用念咒语,眼睛看向哪根蜡笔,那根蜡笔便从纸盒里飞起,落在他手心。   现在又是如此,他对着橡皮擦伸出手后,橡皮擦便稳稳地朝他飞来。   颜布布看着那块橡皮擦,准备如平常般从空中接住,可他眼睛在这时突然发花,看见屋中央好似有一团黑色的巨大物体。   出现这样的情况,颜布布并不意外,他这段时间经常眼花,也经常可以看到一大团黑色,一般只要揉揉眼睛就好。   可他现在揉过眼睛再看出去时,惊讶地发现不但没好,视线中那个黑色的巨大物体竟然越来越清晰。   ……黑色的大脑袋,黑色的身体,还有四个爪子和尾巴……   颜布布:!!!   那些遇到堪泽蜥的经历他还没有忘记,顿时只觉得头皮发紧,血液骤停,整个人又傻在了那里。   那黑东西在对着这边走来,颜布布僵硬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只有眼珠子在转动。   他视线从它长长的鬃毛顺着向下,落到那双令他胆寒的澄黄兽目上,再继续往下,看到了那紧抠着地毯的爪子。   每一个爪尖都坚硬地弯曲,犹如锋利的刀刃。   这是老虎吗?   不对,老虎他见过,不是这样乌漆嘛黑的,也没有这么长的头发。   这是……这是……   颜布布突然想起在电视里看过的动物节目。   这就是一只狮子。   颜布布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在呼吸没有,只看着那黑狮对着他走来,然后张开了嘴。   吃!人!了!   颜布布的七魂六魄终于回转,他一个抽气就要尖叫逃跑,但还没发出声,就只觉得手心里突然多了个东西。   而那只黑狮也没有扑上来咬他,又合上嘴,懒洋洋地走到他身旁趴下。   颜布布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手心,发现是个橡皮擦。   他盯着那橡皮擦看了片刻,才又转着眼珠去看黑狮,嘴里颤颤地小声唤道:“狮,狮,狮子……”   话音刚出,只见那原本还懒洋洋趴在地毯上的黑狮,突然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颜布布被它这一转头吓得一个哆嗦,不由瞪大了眼睛。   但黑狮的眼睛比他瞪得更大,那对澄黄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凶悍,也同样都是满满的惊吓。   颜布布和黑狮对视着,发现它并不打算咬自己,也就渐渐镇定下来,脑内飞速闪过各种念头。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写字时,似乎也见过一团黑影,应该就是这只狮子。还有晚想喝水,不知道给自己倒水的黑影是不是它……   一人一狮都没有任何动作,还是颜布布最先平复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狮子,你怎么会在我屋子里的?”   黑狮保持沉默。   “你会说话吗?”颜布布问。   黑狮摇了下它硕大的脑袋。   “你能听懂我说的吗?”   黑狮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颜布布想了想,又问:“那你会吃我吗?”   问完这个问题后,他便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黑狮又摇头,这次弧度很大,脑袋上的鬃毛都跟着甩得像是要飞起来。   颜布布松了口气:“好,不吃我就好。放心,我也不会吃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颜布布便一瞬不瞬地看着黑狮,目光逐渐变得有些诡异,眼睛也开始发亮。   亮到黑狮都有些不敢和他对视,悄悄转开了视线。   颜布布坐着往黑狮那里挪了挪,又问:“你是不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我见过动物园里跑出来的老虎,但是它比你凶,应该不会是你朋友。”   黑狮眼睛没有离开面前的那一小块地毯,只摇了摇头。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海里游来的吗?像比努努那样?有一集里的比努努,就是游过了海找他爸爸,很厉害……”   颜布布的手已经摸上了黑狮的头,一下下捋着它的毛发:“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有名字吗?”   黑狮干脆整个身体都趴下去,将脸埋在自己前爪里。   颜布布对黑狮的恐惧已经完全没了,心里满满都是欢喜。他爱不释手地捋着黑狮毛,不停地絮絮叨叨:“哎呀,你可真好看啊,真好看。你有家吗?应该没有家吧,要不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吧?这是我和哥哥的家,他现在去船厂了,等他回来后,我就求他让你留下来好不好?”   颜布布见黑狮没有反应,又绕到它头前,蹲在前面继续劝:“我每天可以把肉肉分给你吃,你没有名字的话,我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你要是想要个爸爸,我也可以做你的爸爸。”   黑狮身体猛然一颤,慢慢抬起两只爪子,将自己竖着的耳朵拨下来,捂上。 第69章   船厂。   这是海云城最大的一间船厂,制造整船和各种部件。存放在仓库里的部件没有被高温损坏,只是都泡在水底,需要打捞。   几艘气垫船停在水上,五六名身穿雨衣的士兵小声交谈着。   “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好像还是上辈子才见过太阳。”   “不下雨你不也没见过吗?后勤部的人都成天关在地下安置点里。”   “嘿,你是天天出外勤,那你当时敢抬头看太阳吗?晃瞎你的狗眼。”   几人正说笑着,就听旁边响起破水声,从船旁冒出一个穿着抗压潜水服的脑袋。   “哎哎哎,别说了,快将人拉上来。”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水里的人拉上了船。   封琛坐在船上喘气,再脱掉笨重的潜水服。里面的深灰色T恤也被汗水湿透,和直接泡在水里没什么两样。   水里陆续冒出来其他潜水者,也都被士兵拉上了船,同时上船的还有几只湿漉漉的量子兽。   量子兽们甩着身上的水,几名士兵都是普通人,虽然看不见它们,却也对乱飞的水珠熟视无睹,只抬手擦擦被溅湿的脸。   几个硕大的充气袋浮上了水面,里面都装着船舶部件,士兵将它们固定在气垫船后,准备拉回蜂巢。   “推力轴承和联轴器找到了,今天就可以给主机换上。”一名哨兵脱掉潜水服,迫不及待地汇报喜讯。   “那我们的船不是就要修好了?”   那哨兵道:“对,明天再把剩下的几个部件打捞上来,最多一周,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喔喔——”   船上的人都兴奋得叫起来,封琛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几艘气垫船开始调头,就在这时,水下突然传来闷闷的一声响,像是从遥远的地心深处传来,声音沉且重。   “你们听见了吗?我听到水底有响声。”   “听见了,是不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变异种?”   封琛也听到了那声音,但猜不出来是什么,便和其他几人一起继续倾听。   等了片刻,那声音没有再响起,领队士兵说了声:“走吧,别管了,免得真的跳出来什么大型变异种,那可真够咱们喝一壶的。”   “对,没看过灾难电影吗?求知欲不要那么强烈,能跑就要跑。”   一名士兵去开船,视线掠过旁边的地形勘察器,突然就顿住了动作,眼睛慢慢瞪大。   “这数据是怎么回事?勘察器坏了,还是海里发生了地震?”   其他几人听到他的惊呼,也凑过去看,脸上全都显出了震惊。   “没感觉到地震啊,就刚才听到了声音,那是地震时的声音吗?”   “这个地形勘察器也不是用测量地震的,不清楚啊,只知道数据突然在飙升,很远的地方应该出现了某种地形变化。”   领队士兵突然指着其中一个数据,神情凝重:“看这个。”   几人包括封琛都凑了上去。   “这位置是阿基拉大峡谷,就是这里的数据在急速变化。”   “阿基拉大峡谷……那里地震了吗?”   封琛看清那数据后,脸色陡然变化:“这不是地震,是阿基拉火山刚刚爆发,强度达到了VEI-8。”   一名士兵不懂这些,看看领队士兵又看看封琛:“阿基拉大峡谷离我们那么远,和木西海一南一北,就算火山爆发,对我们影响也不大吧?”   “你知道个屁!这种强度的火山爆发,会引发整个木西海爆发强力海啸!”领队士兵一声大喝,“快回去,赶快回去!”   颜布布正拿着两块豆饼,想要喂给黑狮吃。   黑狮紧紧闭着嘴,满脸都写着拒绝。   这是他刚去饭堂里找来的,现在不是开饭时间,饭堂里没有鱼肉,只有豆饼。   “现在这种情况,有吃的就算不错了。”颜布布皱眉看着黑狮,学着平时饭堂里那些人的对话,“谁不想吃山珍海味?可现在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也只能和咱们一样吃大豆。”   轰……   沉闷的重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颜布布扭过头去瞧窗户,趴着的黑狮却突然起身,走到窗户前往外看。   “这是什么声音啊……”颜布布茫然地喃喃。   蜂巢船上的人都听到了这动静,纷纷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眺望着远方交头接耳。   “是哪儿在响?有人在炸鱼?”   “不像,炸鱼的声音比这个响亮……”   呜——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炸响,回荡在几艘蜂巢的上空。所有人都意识到出事了,却又不明所以,只惶惶然地站在原地。   警报声结束,林少将的声音在每艘船的扩音器里响起:“特大海啸预估将在二十分钟后到达海云城,所有人立即撤离,乘坐气垫船去往海云山。再说一遍,特大海啸预估将在二十分钟后到达海云城,所有人立即撤离,乘坐气垫船去往海云山。”   林少将语速很快,说完后便掐断了扩音,士兵的哨声和嘶吼声随着响起:“三分钟时间上船,三分钟后开船!只有三分钟时间上船,三分钟后就开船!”   一艘艘气垫船在海面上膨开,像是瞬间绽开的橙色花朵,士兵们在那些船上跳跃,将所有船都系连在一起。   蜂巢船上的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奔向船沿,一些人在大声呼唤自己家人,让他们赶紧从舱房出来。   颜布布听到了林奋的播音,也听到了士兵的哨声,他就算不熟悉海啸,但也熟悉这种场景,知道又是一场危险突然来临。   他对于撤退这事的流程已经很熟悉,立即便去抓自己布袋,将比努努和空密码盒都往里塞。   黑狮也没有闲着,一下就窜到了屋内,直立起身体拨开上方的天花板,伸爪将密码盒取了出来。   颜布布也来不及惊讶黑狮竟然如此善解人意,接过密码盒就装进了布袋里。   仅仅用了半分钟,一人一狮就将东西收拾好。颜布布挎上布袋,跟在黑狮身后冲出了屋。   通道里都是人在往外奔跑,不断呼唤家人或是互相大声询问。   “被子带上了吗?”   “现在还管什么被子?”   “那是我从安置点里带出来的被子。”   “安置点有时间让你收拾,现在没时间了!”   一名老太还想回去抱自己的咸菜坛子,被她儿子直接拖走了。   颜布布跟在人群后往外面跑,在通道里遇到了吴优,吴优正和一名士兵在疏散人群,见到颜布布就催道:“晶晶,快从舷梯下去,快点。”   “好。”颜布布也不停留,撒腿就往甲板上跑。   如今四处一片慌乱,颜布布边跑边对黑狮道:“我要去接哥哥,他去了船厂,我要先去接他。”   黑狮脚步顿了下,但立即又追了上去。   颜布布到了下船的舷梯处,这里已经拥挤了很多人,全都堵在那儿下不去。船下的士兵站在气垫船上,仰头对着上面的人高喊:“跳,直接往水里跳!”   蜂巢船的甲板离水线有十几米高,就算是船身最低的部位也有十米,有些人光是看看就腿软,更别说往下面跳了。   也有不惧怕这点高度的,直接翻过船沿就往下跳,扑通一声掉进海里,再在士兵的帮助下爬上气垫船。   “舷梯留给老人、小孩和孕妇,其他人给我跳船!还有两分钟!要命的话就跳,不要命的就自己就留在船上!”举着扩音器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命令。   谁会不想要命?   那些胆小的也只能战战兢兢翻过舷梯,闭上眼,大叫一声往下跳。几艘蜂巢船像是下饺子一般,不断往海里坠着人。   大部分人跳进海后就往船上爬,也有少数那么几个入水的姿势不对,直挺挺地横砸到海面上,直接就砸昏了过去,被人七手八脚地捞上船。   这种中型气垫船可以载人一两百名,十几艘就能将整船的人载走。另外还有三艘船没有载人,只拉着士兵们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内搬走的重要物资。   除了武器弹药,还有诸如抗压潜水服、溧石发电机之类的必需品。   “还有一分钟!还有一分钟!”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压过了那些惊叫和呼喊,没有人还会再犹豫。   年轻的父母等不及上舷梯了,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父亲再将两人都搂住,以一个半曲身的姿势,三人一起入水。儿子将生病的母亲背在背上,也翻过船舷往水里跳。   颜布布好不容易排到舷梯旁,但他人实在在小了,还没踏上舷梯,就被涌动的人群挤到后面,还差点摔倒。   他赶着去接封琛,结果又排在了队伍末尾,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突然看见船边那些人在往下跳,便也过去,从铁栏之间探出头往下看。   一阵凌冽的海风吹来,吹得他满头卷毛乱飞,险些将他就这么给直接刮了下去。   “狮子,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了,你跟着我跳吗?其实我还可以飞的,没准在空中就能飞起来。”颜布布还在问话,身体却已敏捷地往铁栏外钻,一只脚跨过铁栏吊在外面。   身后的黑狮唬得赶紧冲上去,咬住他背带裤的带子往后拖。   “你别拉我,没事的,你看他们都在跳,我要去接哥哥,我还会飞的……”颜布布被黑狮拽到甲板上,使劲扯自己裤子,想从它的嘴里拯救出来。   黑狮却没松嘴,还抬起一只前爪指向左前方,示意他看。   颜布布顺着它爪子看出去,看见远方海面上,一艘小小的气垫船,正朝着蜂巢大船飞快划来。   虽然隔了这么远,他还是从身形和衣物上,认出那个划船的人正是封琛。   “哥哥!”颜布布激动得对着那方向拼命挥手,又要往船栏处钻。   黑狮紧咬着他的裤子不松口,继续将他往甲板里面拖。   “狮子你别拖我啊,我哥哥在下面,我们要快点下去,你看大家都在跳水。”颜布布急得脸通红,不停大叫。   但黑狮不为所动,一直咬住他,不让他跳船。   下方领队士兵一直看着腕表,在分针往前移动小格后,爆出一声大喝:“时间到,开船!”   偌大的甲板上只剩下几十个人,都是不敢跳船的人。他们簇拥在舷梯方向往下挤,听到这声开船后,知道就算挤下去也来不及了,干脆心一横,直接翻过铁栏,大叫着跳了下去。   几十艘气垫船纷纷掉头,向着海云城方向驶去,颜布布见到舷梯处已经没人了,正想从那里下去,就觉得身体突然腾空,眼前的景物变幻,从甲板化为起伏的海浪。   封琛的这艘气垫船上只有他一人,他坐在船中两手划桨,刚刚冲到大船下方,黑狮便叼着颜布布从天而降。   颜布布耳边是呼啸的海风,他半眯着眼侧头看,看见黑狮正跃在空中,一只爪子正牢牢抓着他背心。   “哇……”   颜布布被黑狮放上船时,还有一丝晕眩,他脚都没站稳,便摇晃着扑向封琛:“哥哥。”   “坐好。”封琛沉声道:“别掉到水里去了。”   “好。”颜布布在他身后坐下,嘴里开始介绍黑狮:“你别怕,这是我的狮子,我是它爸爸,它不会咬人,也会飞,刚才就是它带着我飞下来的。”   封琛正在将船调头,猛地停下动作,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颜布布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回道:“我,我说,你别怕。”   “不是这个。”   “我说,我是它爸爸。”   “不是,你能看到它?你能看到黑狮?”   封琛声音暗哑,问完这句话后就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颜布布的嘴。像是一名站在被告席的人,正在等待法官的宣判。   颜布布也被搞得很紧张,他伸出手摸了摸黑狮脑袋,小声问:“你不喜欢它吗?”   封琛看向黑狮,建立起精神联系的黑狮立即向他传递了肯定的答案。   颜布布忐忑地问完,便看见封琛眼底迅速泛起一层水光,神情也变得很激动。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封琛这么激动,心里有些懵:“哥哥……”   封琛站起身,将颜布布一把搂在怀里,双臂箍得很紧,脸就埋在他头顶。   颜布布不知所措地站着,但还是安慰地拍了拍封琛后背。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封琛立即松开他,转身拿起船桨:“走,我们要马上离开这儿。”   “好,走走走。”   前面的气垫船队已经离开了近百米,林少将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从某一艘船上传来。   “……所有船只去往海云山,绕到山后……”   雨似乎更大了,和着浪头一起扑打在封琛脸上。   他快速划着船,前方是正在逃离海啸的数艘气垫船,耳里是林少将严厉紧迫的声音,气氛明明如此紧张,他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那是种从内心洋溢出来的快乐,他无法掩饰,也不想去掩饰,笑得肩头都在跟着抖动。   颜布布正抱着黑狮头说悄悄话,听到封琛的笑声后,他不停转头去看,满脸都是迷惑。   “别怕,我哥哥平常不是这样子的,他是看见你太开心了。”他小声对黑狮说。   海云山在海云城的西侧,离码头的直线距离不是太远,但要想在十几分钟内将气垫船划到山背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颜布布抱着一只浆片站在封琛身后划水,小船的速度倒也挺快,并没有被前方的船队落下。   “浪头在十几海里外,马上就要逼近海云城,速度一点!”   所有船只进入海云城后,林奋的呼喝顺着风声传来,封琛心头一凛,将那些喜悦先放到一旁,只专心划船。 第70章   远处雨幕里,显出了海云山的轮廓。   这是海云城内唯一能挡住海啸的地方。山脚部分已经被水淹没,山顶掩映在缥缈烟雨里,只露出了中间一小部分绿色。高温时期,那山上原本光秃秃一片,现在竟然又生出了草木。   林奋说过,在遭遇洪水淹城时,所有的变异种基本都逃去了海云山,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去船上。封琛现在再看海云山,心里不由生起了警惕。   “嗨呀,嗨呀,嗨呀。”颜布布在使劲划船,嘴里也不停,“哥哥你别慌,马上就要到了,你看到了吗?我已经看到那山了,嗨呀,嗨呀。”   距离海云山越来越近,可身后也传来了隆隆声响,像是闷雷滚过天际。   颜布布转头看,看见海天交接之处出现了一道高高耸立的屏障,两端看不到尽头,一直绵延至天边。   仔细瞧的话,那竟然是一面巨大的水墙。   颜布布惊骇得不行,大叫一声:“哥哥你看,看我们后面,那是什么?那是水吗?”   封琛边划船边往后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转回头更加用力地划船,两片船桨都快飞了起来。   “那是什么啊?”颜布布还在追问。   封琛头也不回地答道:“海啸。”   “那就是海啸……”颜布布怔怔望着后方,看着那幕水墙越来越高,越来越近,打了个哆嗦后赶紧回头,也拼命划水。   前方船上的人也看见了海啸,所有气垫船都划出了快艇的速度,船桨不够,船边的人就趴下去用手划。   海浪滚滚而来,天地间响彻着巨大的轰鸣声,浪头虽然还未至,却也带着海云城内的洪水翻涌,船只便跟着水面颠簸起伏。   “那海啸要到啦!”颜布布频频往后看,嘴里惊恐大叫。   他们已经划到了海云山右侧,必须要绕到后方去才能躲过海啸。   封琛看了眼身后,看见那巨浪呼啸,以催枯拉朽之势吞没了码头。他们那四艘蜂巢船已经倾翻在波涛里,犹如无助的树叶般被推动往前。   船队最前方的气垫船已经右拐进了山背后,其他船紧跟在后面。封琛他们这艘船在最后,被迅速涨高的洪水打得几欲倾翻,却又险险稳住。   封琛绕着海云山山侧拼命往前划,耳膜被身后追来的浪涛声震得嗡嗡响。他感觉到视野里光线变暗,那是巨浪挡住了天上的一抹微光。   滔天巨浪已经扑到身后,颜布布的尖叫被震天轰鸣淹没。气垫船完全失控,快速冲过这片山壁后,被洪水卷着继续往前。   封琛毫不迟疑地扔掉船桨,一把将颜布布抱住,从船上扑到了右侧海云山后的洪水里,再抓住了山壁上一根结实的树藤。   轰!   与此同时,几十米高的冲天海浪从山壁旁涌过,部分浪头甚至高过了海云山,像是瀑布般倾泻而下。   封琛被淹没在深深的海水里,尽管没有直接遭遇海浪冲击,但水流依旧有着巨大的拉扯力。   他一手抓着树藤,一手抱着颜布布,整个身体被水流拉成了直线。   颜布布已经从他怀里滑脱,却也紧紧抓着他一只手不放,奋力往前蹬着脚。   但海水席卷的力量太过猛烈,颜布布的手一点点滑脱,终于被海水卷走,打着旋儿飘了出去。   黑狮在这瞬间冲出,像一把黑色的利剑破水而行,迅速冲到颜布布身前顶着他,再奋力往回游,将人一点点顶了回来。   浪头来势汹汹,但去得也快,那股拉扯的巨力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逐渐平缓。   封琛感觉到这点后,立即拉住颜布布游往水面。   破水的瞬间,封琛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向旁边的颜布布。   颜布布一边呛咳,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间歇时还要闭着眼嚎哭两声。   船队还在前面,与他俩之间隔了一段陡峭的山壁,如果要去找他们,还要往前游一段。   封琛看了眼腕表,看清上面的即时地貌图后,发现海啸不止一波,第二波海浪会在大约二十分钟后接踵而至。   他不准备先去找人了,得往高处走,免得又像开始那样被淹在水里,指不准就会被浪头卷走。   这片山壁光滑陡峭,只有十几米高的地方有一个小平台,封琛仰头打量着山壁,扯了下上面攀附的树藤,觉得很结实,便对颜布布说:“爬到我背上来。”   颜布布哭归哭,却丝毫不影响他接受封琛指令的速度,飞快地爬到封琛背上,再搂紧了他的脖子。   封琛扯着一根树藤就往上爬,颜布布扭头找着黑狮:“狮子呢?我的狮子呢?”   黑狮就爬在他下方山壁上,听见颜布布在找它,便用大脑袋碰了碰他的脚。   封琛身手灵活地往上攀爬,很快就上了那块平台。   这平台面积也就一平方左右,但离水面很高,距离山边也颇有一段距离,不会再被浪潮卷到。   他将颜布布放在平台上,自己再翻了上去,刚落脚,黑狮也悄悄地挤了进来。   黑狮体型太大,哪怕它尽力蜷缩,减轻自己的存在感,这方小平台也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封琛想将它收回精神域,却感觉到它明显的抵触,还伸出爪子绕过他的肩膀去拨弄颜布布,想获得保护。   颜布布看向黑狮,以为它害怕海啸,便抓住那只爪子凑到脸上贴了贴:“别怕,爸爸在。”   封琛:“……”   吱吱!   头顶突然传来猴子的叫声。   两人一狮抬起头,发现山壁高处的树藤上竟然攀附着十几只猴子,正冲着他们龇牙咧嘴地大叫。   猴子的领地意识特别强,封琛觉得它们是将这片山壁归于领地范围,所以想将他们赶走。   第二波海啸就快来了,他和颜布布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便没有搭理那群猴子,同时命令颜布布:“别看它们。”   这群猴子身形健硕,目露凶光,一看就是变异种。和动物直视,会被它们视作挑衅,这种时候最好是不理睬,只坐着不动,表示出没有抢占它们领地的想法,看能不能消除它们的攻击性。   这群猴子变异种非常凶悍,如果是平常遇到人,一定会涌上来攻击。但现在它们忌惮黑狮,便只攀在高高的树藤上,不断发出凶狠尖叫。   颜布布和封琛一起看着下方的海水,只悄声问道:“它们会打我们吗?”   封琛说:“我不知道。”   “那次我们在时装城遇到毛栗的事你还记得吧?”颜布布问。   封琛记得那事,他俩在一家店里试衣服时,一只猴子便跳出来攻击颜布布,被他一刀划破了肚子。   “我记得,但那只猴子不是毛栗。”封琛道。   “嗯,不是毛栗。”颜布布有点不安地往他旁边挪了挪,凑到耳边低语道:“但是我现在看到它了。”   封琛诧异地转过头:“你能认出来?”   “能,就在我们头上。它胸口有一团白色的毛,而且肚子上还有长好了的伤。”颜布布严肃地道:“就是你用小刀划破的那伤。”   封琛实在是没忍住回了下头,一下就看见了颜布布所说的那只猴子。   那猴子就挂在他们头顶的树藤上,胸口一团白毛,肚子上有道已经愈合的刀伤,正阴狠地盯着两人,目光像是淬了毒。   猴子和封琛对上视线却不躲不闪,突然从嘴里发出一声尖啸,其他猴子便纷纷攀附着树藤往山上荡去,很快消失在草木从里。   封琛不知道它们要做什么,却也提高了警惕。   下一波海啸大约在五分钟后来到,他只希望能将这几分钟度过去。   天边又响起了轰隆声,一道数十米高的水墙,对着海云城铺天盖地而来。而那群猴子也重新回到他们头顶,每一只怀里都捧着好几个石头。   封琛:!!!   它们是想趁着浪头涌过海云山时,用石头将他和颜布布砸下水。   数秒时间内,海浪已经飞快地冲过码头,到达海云城。在汹涌的浪头从山壁旁涌过,四溅的海水也浇撒在颜布布两人身上时,那只白毛猴突然发出一声尖嘶,石头便下雨般对着两人砸下来。   整座山似乎都被浪头冲击得在摇晃,脚下的石台也在震颤,巨大的轰鸣让人听不到其他声音。   颜布布一头扎进封琛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黑狮则护在两人身体上方,挡住了那些砸落下来的石块。   猴子们尖声叫着,露出长长的獠牙,其中一只猴子不知从哪里搬了块大石,双手举起,就要从上方砸下。   黑狮怒吼一声,要爬上山壁对付猴子,封琛阻止了它,让它护着颜布布就行。   封琛调动精神力,分出数束刺向那些猴子,被刺中的猴子从树藤上跌落,坠入滚滚浪涛里。   他一下搞掉四五只猴子,却没有能成功地吓住猴群,反而激起它们加倍的仇恨和凶悍。   那只白毛猴仰天发出嘶嚎,山壁上便攀来更多的猴子,足足有几百只,每一只怀里都抱着大大小小的石头。   海浪从身边涌过,溅起滔天浪潮,两人只能待在这个平台上,根本没办法躲避。   封琛只得一次次放出精神力,每放一次,便有数只猴子栽进水中,但其他的猴子也会趁机往下扔石头。黑狮双目紧紧盯着半空,在那些飞蝗般的石头一爪拍掉。   这一波海啸已经结束,但猴子们的攻击没有停下。颜布布一直被封琛按在怀里,耳朵里只有此起彼伏的猴子尖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量猴子被封琛击落在水里,包括那只白毛猴。   剩下的猴子终于知道这是块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既然白毛猴已经死了,它们也就不再恋战,恨恨地呼喝着离开了这里。   封琛这才松开颜布布。   颜布布慢慢抬起头,心有余悸地往后看:“猴子走了吗?”   “走了。”   “那等会儿还要来海啸吗?”   封琛抬起手看了下腕表,低声回了句:“没有了……”   颜布布听出他语气的异样,抬头去看他,发现他神情疲惫,嘴唇没了血色,几缕湿透的黑发垂落在额头上,衬得脸色更是苍白。   颜布布伸手摸摸他的脸,发现那皮肤像是冰块般湿冷,连忙追问:“哥哥你怎么了?你好像生病了。”   封琛并不觉得冷,却像是畏寒般发着抖,他只觉得脑袋里面像是有把闷锤在一下下敲击,撞出嗡嗡的声响,以至于让他有些听不清颜布布在说什么。   他看见颜布布放大的脸就在面前,满满都是惊恐,嘴唇不断张合。他想说一句我没事,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天旋地转地就往下倒。   黑狮在这时也突然消失,但颜布布却没注意到,只惊慌地抱住封琛上半身,嘴里不断大声喊着哥哥。   封琛觉得自己像是飘在空中,双脚无着无落踩不到实处,又觉得像是坠入了深渊,一直下沉,下沉……而那深渊最底下一片混沌,翻滚着茫茫黑雾。   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开始闪现。时而像是走在一片色泽斑斓的海洋里,四周是旋转不休的光点。时而被一片蜘蛛网包裹,他在里面挣扎,但却挣不脱那层层叠叠的束缚……   脑袋里始终有那重锤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重敲击。   砰,砰,砰。   震耳欲聋。   这是一种混乱且痛苦的感受,整个感知系统似乎被人胡乱揉捏,搓揉成乱糟糟的一团。   他脑海中看到的世界荒诞而不真实。风变成了流动的液体,脚下的大地旋转不休,天空像是煮开的水般鼓起一个又一个的泡,让他既疼痛又恐惧,恐惧得呼吸都几欲停止,不停地发着抖。   封琛紧闭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在遭遇什么极大的痛楚般,不停淌着冷汗。   “哥哥,你怎么了啊,哥哥……”   颜布布被他吓着了,拼命撑着他身体不让他倒下,无措地一遍遍去摸他脸,大声哭喊着。   但封琛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他身体开始痉挛,一下下抽搐,牙关紧咬着,每次呼吸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像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哥哥……”颜布布吓得面无人色,用自己的脸去贴封琛的脸,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背心。   “哥哥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没有发烧啊……”   颜布布将封琛的脑袋搂在怀中,俯下身和他额头相抵。因为太过惊恐,他看上去不比封琛好上多少,嘴唇失去了血色,身体也在不停发抖。   他迫切想知道封琛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觉得脑中一空。明明身体停留在原地没动,却又在飞速往前,好似穿透了某道屏障,到达了一处从未到过的地方。   这是一片虚无,上下左右皆是空空。他看了眼下方,没有看到自己的脚和身体,就好像他存在于这个地方的只有一双眼睛。   这地方安静得出奇,是一种极致的静,连一丝一毫的空气流动都感受不到。   但他奇异地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很安全,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颜布布慢慢往前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脚也能走路,但他只浮出了往前走的念头,便发现身旁有些莹莹闪光的细丝在往后流动。   他正在前进。   他伸手去抓那些细丝,虽然依旧看不到自己的手,但却有温润丝滑的触感从掌心流动,仿佛真的抓住了什么。   像是本能,像是天地初开便刻进血脉的记忆,他觉得必须将这些细丝都抓住。   虽然不清楚这种感觉的由来,却无比坚定而清晰。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他便觉得自己在无限延伸,往四处扩散。他仿佛化作了千万个,每一个都去触碰那些细丝,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   那些细丝原本有些已经断裂,有些已经黯淡无光,在他手里缓缓滑过后,断口处重新连接,闪出莹莹的光泽。 第71章   颜布布睁开眼时,看见的依旧是山壁上那个平台,封琛正闭着眼躺在他怀中。极致的安静被雨声和水浪声打破,世界重新恢复了喧嚣。   他愣怔了几秒,伸手将封琛脸上的雨水抹掉。   封琛的皮肤不再冷得可怕,也没有剧烈发抖,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般。   “哥哥。”颜布布小心地唤了声。   封琛虽然没醒,但整个人状态明显好了起来。颜布布放心了些,俯下上半身为他挡住风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视野里多出一团黑影,才发现黑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旁。   “你去哪儿了?”颜布布看向黑狮,轻声说:“我哥哥刚才生病了,现在还在睡觉。”   黑狮俯下身,轻柔地舔了下颜布布的脸颊,虽然没有说话,但动作间流露出小心翼翼的歉意。   “不知道他还要睡多久。”颜布布伸手摸了下封琛额头,点头道:“嗯,没有发烧。”   在他心里,发烧就是最可怕的病,只要不是发烧,一切就还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动作惊扰,封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一颗水珠从睫毛端滚落,露出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睛。   “哥哥,你醒了吗?”颜布布又惊又喜。   封琛一瞬不瞬地看着颜布布,沙哑着嗓音回了句:“嗯,醒了。”   颜布布眼底迅速闪起了水光:“你刚才生病了,还好没有发烧,只是睡了一觉,但是也好吓人。”   “不准哭,我已经好了,你不准再哭。”   “不哭,我不哭。”颜布布抽搭了两声后,果然就没哭了。   封琛撑着地坐起身,用手按着额头,怔怔地看着下方海水,又转头看向颜布布,神情很微妙。   颜布布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无措,连忙擦眼睛:“我真的没哭了。”   封琛却依旧上下打量着他,勾了勾手指:“靠近点。”   颜布布不明所以,还是将脸凑近了些。   封琛捏着他下巴左右看,颜布布的脸跟着他的手左右转,眼珠子却始终固定在他脸上,满满都是茫然。   “这哪里像个向导了……”封琛喃喃了一句,又松开手,嫌弃地道:“鼻涕擦擦。”   “哦。”   颜布布就要抬袖子,被封琛手疾眼快地抓住,又在冲锋衣内袋里摸索,摸出一段湿得就要融掉的纸巾,将颜布布的脸擦干净。   封琛将纸巾扔进洪水,又捋了下颜布布湿漉漉的卷发,似感叹般轻声道:“颜布布,你终于成向导了。”   “啊,哦……”颜布布在封琛和于苑嘴里听过几次向导这个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也煞有介事地肯定:“对,我成向导了。”   封琛问:“你刚才是不是去了我精神域?”   “精神域?我不知道哦,但是我好像去了个奇怪的地方。对,我好像是去了,但是又好像没去,我不知道那是哪儿……”颜布布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结结巴巴地道:“可是我明明就在这儿的……”   封琛点了下头:“我明白。”沉默半瞬后又接着道:“你刚才用精神力梳理了我的精神域。”   “什么?”   “这是你身为向导的能力,刚才我进入了神游状态,是你替我梳理精神域,将我拉了回来。”   “啊……”   封琛知道他现在听不明白,只能以后慢慢解释,便道:“没什么,我夸你做得好。”   颜布布听得云里雾里,又莫名其妙受了表扬,心里越发困惑。   封琛瞧他紧蹙着眉头,一幅不明白却又努力想搞清的模样,忍不住就将他一把揽进怀里,开始揉他的头。   “哎呀哎呀,别烦,别打扰我,我在想事情。”颜布布努力挣扎,想拯救自己的脑袋,结果抬头时看见封琛的笑脸,顿时停下了挣动。   封琛的笑容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明亮得没有一丝阴霾,颜布布也跟着傻笑了两声:“我就是做得好啊,你生病后睡着了,我没有打扰你,还给你挡雨的……”   封琛刚被梳理过精神域外围,现在已是神清气爽。他站起身活动四肢,将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往后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走吧,我们现在找他们去。”   封琛将颜布布从地上拉起来,看见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问道:“装什么了?这么沉。”   颜布布便将袋口打开给他看,里面除了比努努和真密码盒,还有那个空密码盒,以及匕首、几个本子和蜡笔。   “哎呀,本子都湿了。”颜布布惊慌地道。   “没事,晾晾就干了。”   封琛接过布袋自己挎着,再背上颜布布,抓着树藤下了水。   颜布布转头去召唤黑狮,“快点,游到爸爸身边来。”   封琛动作一滞,两秒后发出呛水的声音,“咳咳。”   “怎么了?是我太重了吗?”颜布布连忙问。   封琛语速极快地道:“你别爸爸来爸爸去的,你哪里就成了它爸爸?以后不准再说是它爸爸,不准胡说八道。”   “这是我捡到的狮子,它没有爸爸,我当它爸爸怎么了?”颜布布不高兴地嘟囔。   封琛现在没空理他,游过断壁,绕过横生出的石块,看见前方水面上飘着一堆气垫船。   这里处在山背后正中央,水流不是太急,气垫船都绑在岸边石头上,所以没有被水冲走,只倾翻重叠在一块儿。   人群都站在海云山的观光石梯上,旁边摆着大箱物资。有人看见游在水里的封琛,连忙大喊:“水里有人。”   几名士兵立即跳下水,将封琛和颜布布推上了岸。   颜布布上岸后第一时间就去看黑狮,见它正在甩身上的水珠,连忙凑过去对着它耳朵小声说:“你不要怕,也不要去凶其他人,就跟着爸——我一起走。”   作为海云城边上唯一的一座大山,海云山上修建了好几条观光石梯,这是山背后的一条,一直通往山顶。   封琛知道这后山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面积非常大,估计林奋会将那里当成临时落脚点。不过这山上危险重重,那山洞里应该也有变异种,必须要先清理才行。   石梯和两边山坡上都站满了人,却异常安静,要么盯着前方的水面怔怔出神,要么暗自抹着眼泪。   虽然这场海啸没有人送命,但那四艘提供给他们住所的游轮却被海浪打翻。眼看着生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今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山上不断传来枪声,那是士兵在清理变异种。   “没事的,有西联军,有林少将在,总会好起来的。”有人在安慰他哭泣的老婆。   他老婆却道:“我昨天才问了一名军官,说船就要修好了,我们可以离开这儿去中心城,结果这样来一场海啸,船被打翻,我们又走不掉了。”   ……   周围的人都唉声叹气,封琛看了眼颜布布,心里暗自庆幸。   如果换成昨天,颜布布还没有出现向导征兆,那他眼看着就要修好的船被卷走,还不知道现在会急成什么样。   不过他在完全进化成哨兵之前,曾经见过黑狮两次,不知道颜布布有没有见过他自己的量子兽。   那颜布布的量子兽会是什么呢?   封琛将颜布布扯到旁边一小块空地上,动手拧他衣服上的水。水声哗啦中,他压低声音道:“烦人精,我问你个事情。”   “问吧。”   封琛问:“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奇怪的动物?”   “奇怪的动物……”颜布布的眼睛往黑狮身上瞟。   “不是它,另外的动物。”封琛说。   “另外的动物啊……”颜布布伸手指着右边,“我刚才看见有条鱼在天上飞,那是不是奇怪的动物?鱼能在天上飞吗?”   封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那条正在半空甩动尾鳍的大鲤鱼,说:“那条鱼是很奇怪,但它现在不算。”   “对嘛,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又怕有些鱼真的能在天上飞,所以就没有问你。”颜布布嘟囔着。   “鱼就不能在天上飞。”封琛瞥了他一眼。   颜布布惊诧了:“那它为什么在飞?”   “它是别人的量子兽,先别说它。你还看到过奇怪的动物没?就是出现在你身边的,能让你感觉到它很……亲近,让你很喜欢的。”封琛斟酌着用词。   颜布布的目光又往黑狮身上瞟。   黑狮在颜布布身上蹭了蹭,封琛都能透过它脸上的长毛,看见它快乐的表情。   “你不是它的爸爸,它是我的量子兽。你再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在某个陌生地方看见奇怪的动物,那就是你的量子兽。”   “狮子是你的量子兽?明明我才是你的量子兽。”颜布布不太高兴。   封琛正要给他详细解释量子兽,就听到山顶方向传来扩音器的声音,是林少将在讲话。   “山洞清理出来了,所有人立即出发,在那里暂时落脚,等候后面的通知。山上有很多变异种,不要拖延,也不要分散,立即进山洞。”林少将的声音沙哑中透出疲惫,却也丝毫不减威严。   人群开始向着山上攀爬,封琛不顾黑狮的反对,直接将它收进精神域,抱起颜布布也往上走。   “狮子呢?狮子不见了。”颜布布扭着头到处找黑狮。   封琛说:“它在的,等会儿就出来,到时候我详细讲给你听。”   “你看见了吗?你知道它在?”颜布布追问。   “嗯。”   颜布布放下心,却还是在转来转去地寻找,封琛便问:“你现在看不见它的,别找了。”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精神域里的黑狮蠢蠢欲动,想再次出来,连忙将它喝住。   颜布布说:“我没有找狮子,我在找吴叔。”   黑狮立即就安分了,静静地呆在精神域里。   封琛也停住脚四下看,嘴里道:“他应该跟着西联军在清理山洞,等会儿就能碰上。”   石梯两旁每隔段距离便站着一名士兵,手里握着枪,警惕地盯着前方的草木从。   封琛抱着颜布布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颜布布觉得自己看到的奇奇怪怪的动物越来越多。   “哥哥,你看,你看,那是斑马吗?啊!那是斑马!……这里,看这里,大猫,大猫!”   封琛解释道:“那不是大猫,是浣熊。”   颜布布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它们都是变异种吗?会不会打我们?”   封琛说:“它们不是变异种,和狮子一样不会打我们。”   提到狮子,颜布布说:“我想给狮子取个名字。”   封琛立即感觉到精神域里的黑狮从趴伏休息的姿势站了起来。   “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封琛随意地问。   颜布布冥思苦想:“叫斑马?”   “不行。”   “浣熊,大猫,鱼?”   “都不行。这些就不能作为名字。”封琛拒绝道。   颜布布的词汇量实在是匮乏,便一边看左右,一边不停提出新的想法:“石头?小草?梯子?”   他俩随着人群已经到了快至山顶的位置,能看见山壁上的山洞,封琛便打断他道:“以后再给它想名字,我们现在到了。”   海云山上有一座独峰,陡峭高耸。独峰腰际存在一个中空的大洞,四个方向都有洞口。   那大洞据说比篮球场都要大,但四个洞口都开在陡峭的山壁上,平常除了一些攀岩爱好者,也没人进去过。   现在朝向石梯方向的洞门前站着一些士兵,正将几条软梯从上面放下来。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封琛见颜布布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便用手挡在他额头上,隔开那些雨水。   过了足足十来分钟后,他俩排到了洞下面。封琛正要往软梯上爬,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喊他:“秦深。”   封琛转过头,看见是于苑。   “于上校叔叔。”颜布布看见于苑后很是开心。   于苑走过来,拍拍封琛的肩,又揉了揉颜布布的脑袋:“我一直在找你们,安全就好,去吧,先上去,晚点再来看你们。”   封琛本想问他颜布布已经具备了向导能力,但却没看见他量子兽的问题,但见于苑又转身离开,看上去很忙碌,便准备等会再问。   他将颜布布拎到背上,顺着垂落的软梯爬了上去。   置身于大山洞之内,他才发现这空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高高的穹顶,宽阔的洞身,洞底也很平坦,足以容纳下他们所有人。   只是洞里还一片忙乱,有些人就在洞口坐下,被士兵往里驱赶,里面的人也不知道该在哪儿落脚,四处乱转。   “A蜂巢的去最右边洞口,B蜂巢的后面洞口区域,C蜂巢的就去左边……”   颜布布半眯着眼道:“我们好像又有三个蜂巢了,哈哈,又有三个蜂巢了。”   旁边人听到这话也乐了,苦笑道:“还好还好,到哪儿都是三个。”   “这边,A蜂巢C区的人来这边集合。”颜布布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精神一振,对着那方高喊道:“吴叔叔!”   吴优听到声音后看了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晶晶。”   颜布布从封琛背上溜下地,对着吴优跑去,吴优一把将他抱起来,仔仔细细地看。   “刚才大水吓着了没?你坐在哪条船上的,我怎么没找着你?”   颜布布说:“我和哥哥坐在一条船上的,我们在猴子下面等水过去,所以你找不着我。”   吴优不明白他说的猴子是什么,便看向走来的封琛:“秦深,猴子是什么?”   封琛就把刚才的事情简略说了遍,但是没有说自己精神力消耗过度,颜布布给他梳理精神域的事。   吴优听完后感叹:“吴叔知道你有能耐,不过这也太危险了,好在我们晶晶有魔力不是?能够化险为夷。”   颜布布附和地点头:“对,是这样。”又凑到吴优耳边道:“我特别有能耐,吴叔你别怕,我可以保护你。” 第72章   吴优见封琛在打量这个洞,便道:“开始西联军差点在这里开打。”   “开打,变异种吗?”封琛问。   吴优:“据说就是上次将我们地下安置点的排水系统砸掉的那群人。”   “础石他们?”封琛惊讶地问。   “对,但他们翻过山逃了。”吴优恨恨地道:“我们安置点被毁,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全是这帮人害的。可惜刚才也在清理变异种,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去追击,让他们又跑掉了。”   这段时间,林奋也派人去寻找过础石的下落,却没有什么结果。   一是因为人手不够,只能派出去一小波士兵,没有敢搜索变异种众多的海云山。二是以为础石已经离开了海云城,没想到他不但留在这儿,而且就在海云山。   “不说他们了,我先给你们找个位置。”吴优捏了捏颜布布的脸。   这个大山洞因为有四个洞口,所以里面很敞亮,并不显得阴暗。大家都只能席地而坐,也没有什么好位置,但吴优还是给颜布布两人寻了个靠近洞口,空气清新却又不会被风雨吹到的地方。   大家身上都是湿的,实在是不好过,有人便打上了赤膊。封琛正考虑要不要把颜布布身上的湿衣服也扒掉,就听到了于苑的声音。   “秦深。”于苑从正方向洞口走来。   封琛将颜布布放在地上,自己站起身。   “周围还有很多变异种要清理,现在差人手,你能不能帮忙去物资库里取点物资来?比如现在大家都需要的衣服和被褥。”于苑问。   封琛立即回道:“可以。”   “行,那你准备一下,还有几名哨兵在外面等着,你们带上那些帮忙的普通民众一起去。”   于苑说完就准备离开,封琛却喊住了他:“于上校。”   于苑回头:“怎么了?”   封琛没有说话,只将身后的颜布布拖出来,慢慢推到于苑面前。   于苑不明所以地和颜布布对视几秒,正想出口询问,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看向封琛。   封琛有些紧张地对他点了点头。   颜布布正在茫然,就觉得耳朵里嗡了一声,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脑子,但转瞬又迅捷地离开。   颜布布僵了片刻,摸着自己脑袋左右看:“是谁?是什么东西?啊?刚才是什么?”   封琛没有理颜布布,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于苑。   于苑满脸都是意外和惊喜,对着封琛点了下头:“我才探知了下,已经产生了精神域,精神力在剧烈波动,应该很快就会进入最后的突破。”   封琛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得到于苑肯定的回复,还是难掩心头激动,但随即又有些惊讶。   “还没突破?可他刚才就已经给我梳理了精神域。”   于苑怔了下:“刚才就已经给你梳理过?”   “对,我进入了神游状态,是他用精神力给我进行梳理,将我拉了回来。”封琛也不隐瞒开始发生的事情。   “这样啊。”于苑沉思道:“那是他受到强烈刺激,太急切的想让你恢复,虽然还没有彻底变异成向导,也被提前激发出了向导的能力。”   封琛追问:“那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可能会催发他精神体的成长,很快就进行到最后的突破阶段。”   于苑难掩喜色,蹲下身去瞧颜布布:“以前就听说过有几岁的小孩子成为哨兵向导的,但我还没亲眼见过。”   “那太小的话,会不会不好?”封琛有些担心。   于苑说:“没什么不好,反而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大人小孩体内都有病毒,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小孩子进入变异。”   颜布布还在警惕地打量四周,想知道刚才是什么东西进入到自己脑子里。   封琛也放了心,对于苑说:“我先把他送去吴管理那儿,然后再去取物资。”   于苑揉揉颜布布的脑袋:“好,去吧。”   封琛牵着颜布布,从人群缝隙里走向吴优那儿,颜布布还在紧张地低声诉说:“你真的没感觉到吗?是变异种吗?好奇怪哦……”   他一路嘀咕着,直到封琛将他交给吴优后才反应过来,扯着封琛的衣角不准他离开。   “松手!”封琛道。   “带我去,哥哥你带我去。”颜布布却不松手。   刚经历过那样一场洪水,又眼见了封琛生病,他心里实在是没有安全感,只想呆在封琛身边。   封琛说:“你不能去,我是有事情要做。”   “不行,你带着我,我也要去做事。”   “这个不能带着你,我等会就回来。”封琛去掰他的手。   颜布布却搂得更紧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封琛皱着眉呵斥:“烦人精,你是不是不听话,想挨打了?”   颜布布不但搂着他,两条腿也缠了上去:“我就不听话了,我要去,不然也不准你去。”   “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吴叔在这儿陪你,一两个小时后我就回来了。”   封琛往外走,颜布布就挂在他身上,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   “不准你去,要不我也去,我要跟着你去一两个小时。”   啪啪!   封琛扬起手就在他屁股上扇了两下。   虽然不算重,但颜布布还没有挨过封琛的打,这下又惊又伤心,怔怔看了他两秒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吴优在旁边看得心疼,赶紧抱起颜布布,对封琛说:“怎么还真打呢……我还以为你说说而已,哪个小孩子不黏人的?怎么还真打呢……”   封琛垂在腿侧的右手动了动,但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往洞外走去。   颜布布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背影,吴优便哄道:“没事的啊,哥哥是要办正事,你不要怪他。”   颜布布抽抽搭搭地道:“我知道的,就是,就是想跟着去,我,我不怪他,是我,是我自己不听话。”   “那你就别哭了。”吴优说。   “好,好,马上收,收不住,我再哭,哭两声,我很,很小声的。”   颜布布说完后便忍住了哭声,只抽着气,吴优又怜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封琛从软梯下到地面,看见已经有几名哨兵和十几名民众等着了,双方打了个招呼,便顺着海云山的石梯下行到了水边。   海啸虽然来势汹汹,但去得也快,就这短短时间内,海云城的洪水已经平静下来,水线也下落了几米。   众人上了船,划向物资点所在的地方,一路交谈议论着。封琛站在船头没说话,只怔怔看着自己的右手。   “怎么了?手划伤了?”一名带着海象量子兽的哨兵问他。   封琛摇摇头:“没有。”   气垫船驶过城中央,看见了那四艘从码头冲来的蜂巢大船,都倒在水中,只露出一小截船身。   所有人都沉默无声地看着那几艘船骸,直到离得很远了才收回视线。   到了物资库所在的体育馆位置,封琛和几名哨兵换上抗压潜水服,熟门熟路地下到水底,进入了仓库。   仓库里有着成堆的被褥和毛毯,之前气候太热用不上,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量子兽们都在帮忙,包括黑狮。   封琛和哨兵们一起,将那些被褥毛毯用充气袋装好,量子兽们就负责搬运,将那些装好的充气袋推出仓库。   硕大的充气袋飘飘摇摇地浮出水面,十几名跟来的民众就将它们绑在气垫船后面,待到数量差不多了,就划回海云山卸货,接着再来装。   物资点的被褥毛毯实在是多,既有西联军以前的库存,也有地震后从那些商场超市里找到的物资。搬走足够他们这次试用的数量后,都还剩下了一部分。   “差不多了,行了。”海象哨兵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望向了另一头的服装山,“再去装些衣服,这大雨天的,起码得穿个干爽。”   封琛给自己和颜布布挑选了一套,装在单独的袋子里。虽然没有比努努T恤,却也选了颜布布喜欢的淡蓝色。   吴优将A蜂巢的人都安排完,总算能歇会儿,走向坐在洞口的颜布布。   颜布布手里玩着一只草编蚂蚱,那是吴优刚才去洞外采草给他编的,他玩得津津有味,嘴里叽里咕噜地配着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吴优走到他身旁坐下,笑眯眯地看着那只蚂蚱。片刻后,目光便停留在颜布布柔软的卷发上,微微有些出神。   “小蚂蚱,你不要咬我手哦,你又不是小丧尸,哎呀,哎呀好疼啊。”颜布布正抱着自己的手指喊疼,就听见吴优唤了他一声:“晶晶。”   “嗯,在呢。”颜布布盯着小蚂蚱应了声,等了片刻后没见吴优继续说话,便转头对他笑了下,“吴叔叔。”   “哎,蚂蚱好玩吗?”吴优伸手摸着他脑袋,“喜欢的话,吴叔叔等会儿再给你做几个。”   “好玩,谢谢吴叔叔。”   颜布布继续玩蚂蚱,吴优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道:“晶晶,吴叔叔想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颜布布也不抬眼,爽快地道:“说吧。”   吴优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声音带着几分紧张的僵硬:“晶晶啊,你能不能,能不能……叫我一声爸爸?”   颜布布的手顿了下,接着继续玩着蚂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洞外雨点打在草上的噼啪声,还有洞内的人交谈的嗡嗡嘈杂声。   吴优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像是央求般小心翼翼地重复了遍:“晶晶,叫我一声爸爸可以吗?”   颜布布终于开了口,他声音很轻,但吴优还是听清了。   “可是你是吴叔叔,我爸爸很早就去了天上了,你不是他。”   “是啊,我不是你爸爸,我随便说说的,逗你玩,别当真。”吴优的脸通红,难堪地转开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沉默片刻后,他站起身:“吴叔叔去领水,你就在这儿坐着不要乱跑,我领水后烧开了给你喝。”   “嗯,好。”颜布布应道。   吴优有些仓促地离开,颜布布也不玩蚂蚱了,只转头看着他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回头。   封琛一行人回到海云山,顺着石梯往上爬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激烈的枪声。他放下手中的充气袋,和几名哨兵立即冲过去,看见七八名普通士兵正在同一群野兔开战。   这群野兔足有二三十只,已经不是平常的野兔,而是成了变异种。它们每一只都有狼狗大小,在草木里灵敏地跳跃,眼睛猩红,露出如同食肉动物般长长的尖牙。   几只量子兽闪电般冲进了兔群,腾跃起落间利爪飞舞,封琛拔.出匕首,和几名哨兵紧跟其后。   对付这种变异种无需要使用精神力,手起刀落间,几只变异种便惨叫着倒地,还有几只被量子兽撕咬成了碎片。   变异种们具备一定的智商,剩下的知道情况不妙也赶紧逃窜,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草木里。   “谢谢。”那几名士兵气喘吁吁地给封琛几人道谢,跟着他们一起往回走。   “变异种也太多了,刚才我们还对付了几条蛇。山前边全是这种兔子,怕有几百上千只。兔子本来就能生,是不是成了变异种后,还他妈的分了技能点在下崽上面去了?比以前更能生了。”   一名哨兵面露忧色:“白天都这么多,还不知道到了晚上怎么样。”   士兵苦笑:“那也得熬啊,等明天水退了再想办法吧,有句话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   “对,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这些人经历了这么多劫难,不也熬下来了。”   封琛提着一个大充气袋,爬上软梯回到洞里,第一件事就是去吴优那里接颜布布。   他们从物资库搬运的物资已经先一步到达,士兵正在对照着名单分配被褥绒毯和衣服。   吴优看见封琛后,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但立即又笑起来,对他指着另一边的洞口:“在那儿玩草编蚂蚱呢,我在给他烧水,已经烧开了一壶,你去找他吧,我把水壶拎到你们睡觉那地儿去。”   “谢谢吴叔。”封琛从充气袋里取出一条绒毯和一套舒适的运动服递给吴优,“吴叔,运动服是我按照您的身材挑的,等会只能领一床被褥和塑料布,您将塑料布铺在地上,用被褥做床垫,盖这张绒毯就行了。”   “好,有心了。”吴优也没推辞,接过了绒毯和衣服。   封琛看出来了吴优的不自在,却也没有多问,直接走向颜布布。   颜布布正在出神,就觉得自己头顶被人轻轻弹了下,鼻翼间也飘过一抹熟悉的好闻味道。   “哥哥!”他惊喜地转身大喊,站起身扑进封琛怀里,仰头对着他笑,眼睛里闪着细碎的亮光。   封琛之前出发时打了颜布布两下,刚转过身就后悔了。那哭声传到耳里,让他一阵阵心疼,却硬着心肠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本以为颜布布会伤心,不想他却似完全不记得这码事,一点怨怼或是难过都没有。   “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颜布布搂着他的腰轻轻摇晃。   封琛声音特别柔和:“不久,我说了很快回来就会很快的。”   “刚才打疼了没?”封琛低声问。   “没有,有,哎,没有,还是疼的。”颜布布声音飘忽。   “到底疼不疼?”   颜布布嘻嘻一笑:“怎么会疼呢?就像给我拍灰似的。”   “那你刚才哭那么伤心?”   颜布布有点惊诧:“挨打又不是打疼了才会哭,只要挨打,那就要哭,不哭那还叫挨打吗?”   封琛:“……”   “算了,走吧。”封琛牵起颜布布走向划给他们俩的那块地盘,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蚂蚱,问道:“是吴叔给你做的?”   “嗯,好看吧。”颜布布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封琛想起吴优开始的反应,试探地问:“你惹吴叔生气了?”   “没有。”颜布布摇头,又似想到了什么,神情迟疑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给我说说。”封琛说。   颜布布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闭着嘴一言不发。   封琛还是第一次见着颜布布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不免感到诧异,却也没有追问。   颜布布的沉默一直保持到走回位置,才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其实你让狮子不叫我爸爸是对的,它可能不会高兴叫我爸爸。”   停顿两秒后他又道:“你是我哥哥,不是我爸爸,如果你让我叫你爸爸,我也不会叫的,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爸爸?”封琛下意识问了句,接着就猜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我不会叫你爸爸,但是我还是喜欢你。”颜布布像是在给封琛说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封琛没再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将他抱到怀里拍了拍,低声道:“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没关系的。” 第73章   这个洞虽然宽敞,但要容下这么多人还是很拥挤,就连洞壁上的一些小平台也都铺着被褥。   吃喝暂时有从物资库搬出来的大豆,雨水经过过滤后烧开也能饮用,可拉撒就不是那么好解决了。   北边洞口下几米处的山壁上有个大平台,士兵在平台上搭建了一个临时厕所,再放了一个软梯在洞口,方便上下。   封琛从袋子里取出一张塑料布铺在地上,再放上被褥和绒毯,最后取出两套换洗衣服,左右看看,看到不远处挂了块专门让人更衣的布帘子,便带着颜布布进去换衣服。   颜布布依旧对新衣服赞不绝口,只是不太喜欢这个背带裤的样式。   “为什么胸前没有兜,只有两条带子?”   封琛说:“我开始没注意看,只看了长短和厚薄,你就凑合着穿吧。”   “那我该怎么插手?”颜布布平常爱将大拇指插到胸兜里,其他四根手指挂在外面。   “旁边不是还有两个兜吗?你就揣那俩兜里。”封琛也换好了,将湿衣服用一个塑料袋装了起来。   颜布布嘟囔道:“但是那样看着一点也不威风。”   “别挑三拣四的啊。”封琛语带警告。   颜布布就不做声了。   天色黑了下来,颜布布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去洞口往下张望,看一会儿又回来。   “你在做什么?”封琛坐在地铺上,斜靠着洞壁问他。   颜布布说:“我在找我狮子,不知道它去哪儿了,怎么还没看见它?”   封琛突然起了玩心,说:“想不想看我的魔力?”   “什么魔力?”颜布布问。   “大变活狮。”   “大变活狮……大变活狮是什么?”   封琛:“就是给你变一只狮子出来。”   颜布布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吗?是我的那只狮子吗?别的狮子我不想要。”   封琛道:“当然是真的,而且就是你那只狮子。”   颜布布眼睛亮了起来:“好啊,那你快变。”   颜布布话音刚落,封琛就感觉到精神域里的黑狮在开始激动,蠢蠢欲动地想跃出来。但地铺两旁全是人,就算他们瞧不见狮子,狮子也没法落脚,他便带着颜布布去了洞口。   两人在洞口坐下,双脚就垂在山壁上,封琛静默片刻后,突然伸手在颜布布面前打了个响指:“出来!”   颜布布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左脸侧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像是被舌头舔了下,才猛地转头,惊喜地大叫了一声:“狮子!”   洞门附近正在小声聊天的几人被唬得立即跳起来:“狮子?变异种?哪里有狮子?”   几人四处张望,直到发现并没有什么狮子,只是小孩在胡言乱语,这才又坐下去继续聊天。   颜布布问黑狮:“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跑了,刚才我一直在找你,但是没看到你……”   黑狮有些哀怨地看了封琛一眼,又将鼻子在颜布布头顶蹭了蹭。   颜布布用手摸着狮子鬃毛小声絮絮,亲昵了好一会儿才问封琛:“哥哥,你是怎么把它变出来的啊?”   “我的魔力啊。”封琛微笑着看着远方的雨幕。   “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颜布布眼里全是崇拜,“我以前都没见你变过。”   封琛点了点自己脑袋:“其实它是我的量子兽,我可以将它收到这里面,也可以将它放出来。”   “可是我才是你的——”   “你不是。”封琛打断他,“每个哨兵和向导都会有自己的量子兽,平常可以收在精神域里。你也是向导,马上也会有这种魔力,拥有一只自己的量子兽。”   “我也会?我也会有量子兽?”   “对,那时候你也可以像我这样,变出一只……”   封琛的话顿住。他虽然知道颜布布快要进化成向导,精神体应该已经出现在他精神域的茧房里,却不知道那会是一只什么样的量子兽。   “变出一只什么?”颜布布在追问,双眼晶亮。   封琛双手撑在身后的石地上,长吁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不过再过上一段时间就清楚了。”   “那我的量子兽好看吗?”   “好看。”   “哇哦……那我先不给狮子想名字,等我的量子兽变出来后,一起想名字。”颜布布又是欢喜又是期待。   两人一狮坐在洞门前,封琛叼着一根从山壁上采下的野草,半眯眼注视着远方的雨幕。颜布布靠在他身上,不时摸一摸旁边趴着的黑狮。   “原来你才是哥哥的量子兽啊,那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是刚跟着他的吗……”   封琛听着颜布布的絮叨,虽然前方是洪水,山下草木里蛰伏着变异种,但他心里却无比安宁和踏实。   在山洞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并不太平,不断有变异种想从山壁上爬进来。士兵们分别守在四个洞口,时不时响起枪声。   躺在地上睡觉的人睁眼看着洞顶,没有谁交谈,只沉默不语地等着天明。   颜布布却睡得很香,搂着封琛的一只胳膊,一条腿也架在他身上。   封琛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在听到身旁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后,立即睁开了眼睛。   军部所在的东北角点着汽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面前的高大身形,那是正在洞内巡查走动的林奋。   封琛躺着没有动,看见林奋停在他和颜布布的地铺前,弓下身看了颜布布片刻,突然就伸出手捏住他鼻子。   封琛:……   颜布布鼻子不通畅,便张开嘴呼吸,林奋轻轻笑了声后才松开手。   一名医疗官从后面匆匆赶来,低声道:“林少将,有三个人在发烧,不知道是淋雨泡水着了凉还是进入了变异。现在没有地方隔离,该怎么办?”   林奋道:“所有人都在这个洞里,不管什么原因引起的发烧,都必须分开隔离。”   于苑也从军部所在的位置走过来,站在旁边静静地听。   “可是现在隔离去哪儿啊?总不能丢到洞下面去吧,到处都是变异种。”医疗官很是发愁。   林奋的声音冷静无波:“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丢到洞下面去也要将人隔离开。”   医疗官急了:“可是——”   “这样,我想到一个办法。”于苑突然开口道:“你们看洞壁上的这些平台,如果在平台外面钉上木条,就相当于一间间的隔离房。如果有人变成丧尸,木条虽然挡不住,但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处理。”   林奋和医疗官看向一侧的洞壁,躺着的封琛也侧头望了上去。   那边洞壁上有个小平台,离地面约莫一层楼高,面积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一个人躺着,而这个洞四周的洞壁上,像这样的小平台还有很多。   “这个地方的确不错,可那些发烧者的家属会同意吗?将人那样关起来,还钉上木条……”医疗官小声嘟囔着。   林奋声音沉下来:“那你告诉那些家属,要么就住到平台上,要么就出洞,只有这两个选择。”   士兵很快就找来木条,叮叮当当地将那些平台封住,只分别留下一个可以进出的小门。   要么出洞,要么关在这里隔离,发烧者的家属再不情愿,也知道这是军令。他们很快就做出选择,将三名烧得昏昏沉沉的发烧者抬进了平台。   平台里铺好了床褥,放了便桶,士兵将木门锁上,钥匙收好,在病人发烧症状好转之前,食物就从木栏间送进去,而医疗官也只能在木栏外给病人诊治开药。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后半夜,好在那些变异种也搞清楚了这里很难偷袭,或者它们也觉得累了,不再企图往山壁上爬,终于安分下来。   除了轮流值岗的士兵,其他人都开始睡觉,封琛调整了下颜布布的睡姿,听着耳边像是大猫一般的鼾声,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白天,洪水就已经减退,水线下降到海啸没来时的位置。   林奋带人去码头查看情况。考虑到可能要潜水,而现在哨兵都出去清理变异种,人手严重不足,于是封琛便跟着去了。   昨天那两巴掌到底还是起了效果,虽然颜布布说不疼,却没有敢耍赖要跟去,只眼巴巴地看着封琛。   封琛蹲在他面前:“我很快就回来,你想去吴叔那儿吗?”   他不知道颜布布会不会抗拒和吴优在一起,但颜布布却点头道:“好,我去吴叔那儿。”   颜布布被送去吴优那儿,目送着封琛的背影消失在洞口,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晶晶。”吴优手忙脚乱地去自己的地铺上翻,从枕头旁捧出一堆草编的蚱蜢,足足有七八只。   “吴叔给你做的。”吴优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颜布布将那堆蚱蜢全捧了过来:“谢谢吴叔。”   “哎,不谢,不谢,你喜欢就好。”   封琛跟着林奋先去看那几艘被冲到城中央的大船。林奋攀上那些大船,仔细检查过一番后,脸色非常难看。   水褪去后,大船便显露出全身,但海啸时和水里的建筑多次碰撞,里面的主机和部件都已经损坏,按照现有条件已经不能修复了。   “少将,现在怎么办?”一名跟随的士兵问道。   林奋沉默片刻后回道:“去船厂看看。”   封琛知道他想去船厂找可以更换的部件,但这希望很渺茫。   他之前惦记着快点去中心城,每天都会去参与打捞,清楚水里还能使用的部件已经不多。再经过这场海啸,就算原本能凑齐的部件,也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   不过抱着没准还能找到什么的想法,他还是跟着林奋一起去了船厂。   林奋换上了抗压潜水服,没让其他人下水,自己一个人潜到了水里。封琛和几名士兵就在气垫船上等着。   约莫十来分钟后,林奋钻出了水面,摘下硕大的头罩,气喘吁吁地问封琛:“你以前经常参与打捞部件?”   “对。”封琛点头。   林奋指了指自己下方:“只在这里?”   封琛想了下:“只在这里。”   林奋没再说什么,捡起旁边的一套抗压潜水服扔给封琛:“跟我下水。”   封琛不明所以,却也换好潜水服,跟在林奋身后潜下了水。   他对船厂这个仓库很熟悉,从这里直直下潜一百米左右时,便进入仓库大门。地上会散落着一些用不上的零部件,有用的都在旁边的大货柜里。   当时他们要做的,就是钻进那些货柜一个个寻找,按照事先记住的部件图案,找到那个需要的部件。   如今不出意外的,那些部件都已经被水冲走了,包括货柜里都空空如也。但里面也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些东西,诸如一把雨伞,一座单人沙发什么的,都是被海水从远处冲到这儿的。   林奋没有停下,一直往仓库前面游,封琛便也跟在他身后。   游过几座货柜时,林奋突然停下来,封琛耳麦里传出他的声音:“你们没有去检查过前面吗?”   前面?前面不是墙壁吗?   封琛这样想着,就看见前方那堵墙不知何时已经垮塌,地上还多了个集装箱。   头顶灯照亮集装箱旁边的区域,显出后面的空间,水里有漆黑的钢铁若隐若现,看着像是一截船身。   林奋没继续问,直接游过集装箱继续向前,封琛也跟了上去。   这里果然是个巨大的空间,应该是船厂的制船车间,一条巨大的簇新货轮停在其中,油漆都没有半点划痕。   这应该是船厂刚生产出来的船,还没来得及交付给船主,便遇到了那场地震。   这制船车间和旁边部件仓库就隔着一堵墙壁。因为没有船厂地图,制造车间的大门也很隐蔽,他们在隔壁找部件找了那么久,竟然没发现一墙之隔的地方,就停着这样一艘大船。   两人游上货轮甲板,再进入机房。   林奋在机房里面检查了一圈,将几台主机反复查看后,抬起头看向封琛。   “你猜猜,这条船能启动吗?”   封琛犹豫了下,林奋又说:“如果猜不中,就把烦人精送给于苑。”   封琛沉下脸:“不猜。”   林奋低低笑了声,也不再逗封琛,直接说出了答案:“虽然船泡了水,但是没有经过高温,也没有损坏,所有主要部件都是完好的,只需要装上溧石,再调整下某些仪器就行。”   封琛音量瞬间提高:“您的意思是……”   “对,我们过几天就能去往中心城。”林奋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振奋,面罩下的眼睛透出愉悦的光。   “太好了!”封琛猛地一个后空翻,在水里连接翻了好几圈。   他难得露出这样的孩子气,林奋没说什么,游到他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走,逛一圈。”   虽然封琛不觉得这个制造车间里有什么好逛的,但依旧跟在了他身后。林奋缓缓往前游,经过那些大型机械时,会给封琛逐一讲解。   “这种传动装置是把主机的功率传递给推进器的设备,同时还可减速、减震、改换推进器的旋转方向。我们西联军的T5战舰,还有东联军的6CD战舰,所用的就是这类传动装置,你过来看一下……”   封琛开始还有些诧异他为什么给自己讲这些,但后面逐渐也听得入了神。   林奋从军舰开发技术一直讲到军用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囊括了如今东西联军的很多信息。讲到东联军的生物技术时,有些东西是连封琛都不清楚的。   等到林奋讲完,说了声回去吧,封琛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听了他的讲解足足半个小时。   他游在林奋身后,看着那个矫健的背影,知道他表面上是在逛制造车间,实则是在给自己讲授军事知识,只觉得心中复杂难明,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封琛浮出水面时,那两名等在船上的士兵,将他和林奋分别拉上了船。   “林,林少将,水里,水里有什么发现吗?”一名士兵声音哆嗦着问。   封琛看向他,发现他穿着雨衣也佝偻着背,还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林奋摘下氧气罩:“干什么抖成这样?”   “冷,啊,好冷。”另一名士兵也抖着说。   一阵风吹过,封琛感觉那风不再柔和,像是携着寒冰,带着彻骨凉意,刺激得他每一颗毛孔都骤然紧缩。   林奋也感觉到了气温的降低,皱起眉看向了天空。那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往下倾落着大雨,和平常没有任何变化。   一名士兵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你们刚,刚下水一会儿,突然就降温了,冷,冷了起码二十度。”   “不,不止,我反正,觉得这比,比冬天还要冷。”另一名士兵摇头补充。   封琛脱下抗压潜水服,看了眼腕表,上面显示的温度是5°C。 第74章   海云城的四季里,冬天短得可怜,也不太冷,最多降低到十度左右,持续一周时间又会回暖。作为在这里呆了数年的士兵,所以会觉得这气温比冬天还要冷。   明明刚才还是二十多度,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骤降到五度,这种气温的急剧变化明显太不正常。   封琛想起之前的那场高温,还有这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雨,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林奋看着天际,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走,回去。”   封琛出来时只穿了一件T恤,林奋问他:“你有厚衣服吗?”   封琛摇头:“没有。”   “回去后找于苑,他那里还有分剩下的衣服,你去拿几件,和烦人精多裹上几层。”   “好。”   封琛回到海云山洞,看见所有人都缩成一团躺在被褥里,显然都被冻得不轻。他顾不上找于苑拿衣服,先去看颜布布。   颜布布被吴优抱在怀里,两人身上搭着被子,吴优还在喂他喝热水。   “哥哥。”颜布布见到封琛,欣喜地就要从被子里站起来。   “别动,你先就在这儿。”封琛制止了颜布布,又对吴优说:“吴叔,我去那边有点事。”   “去吧,晶晶我带着。”   封琛去往临时作为军部的那块区域找于苑,看见他们一群人正站在那边洞口商议事情,便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于苑却转头看见了他:“秦深,过来。”   封琛也就走了过去。   于苑几人身上都穿了厚外套,见封琛衣着单薄,便去旁边的大充气袋里取出一件黑色棉夹克递给了他:“先穿上,等会儿你自己再去给小卷毛找一件。”   封琛犹豫了下,硬着头皮问:“我还可以多拿一件吗?”   吴优对他和颜布布多有照拂,他想给吴优也拿一件。   于苑何等善解人意,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们管理员都分了厚外套的,你不用担心,毕竟管理员工作繁重,需要到处走动,不能像普通民众一样可以裹在被子里。”   “好的。”封琛就不再说什么。   林奋一直在听旁边的一名军官汇报,虽然那声音不大,却也传入封琛耳里。   “……冷空气已经席卷了木西海东面,测试仪显示,那边的海水在开始结冰。寒流还在继续南移,估计将在十天后到达海云城,气温将陡然降至零下六十度。”   “这么低?”林奋皱着眉问。   军官沉吟了下:“以后还会更低。”   “确定吗?”   军官缓慢却坚定地点头:“确定。”   所有人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   海云城遭遇了地震、高温、飓风、洪水、海啸以后,想不到又要面对极度低温的到来。而他们现在没有地下安置点,没有可以栖身的船,也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如果在这个四面通风的山洞里遭遇降温,那没有人可以挺得过去。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全都看向了林奋。在这种茫然慌乱的情况下,只有林奋才能拿主意。   林奋吸了口气,声音低沉:“其实我和秦深刚才潜到船厂,发现了一艘完好的货轮,可以将我们所有人载走。”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的脸色都浮起喜色,于苑也惊喜地问:“船是完好的?”   林奋点头:“对,只需要调整一下仪器,再运一些溧石上去就行。”   “海啸的时候,我们就把所有溧石带出来了,动力能源不用愁。”于苑道。   军官跟着道:“如果我们乘船去往中心城,按照寒流和船只的速度,会在十五天后遭遇海水结冰。气温继续下降,如果大部分海面都结冰的话,船只不能继续前行。不过那时候我们已经快到中心城了,徒步也是可以的,只是现在就不能再耽搁,出发时间越早越好。”   林奋立即拍板:“本来还打算这几天慢慢将船搞好,但事不宜迟,高维,刘运,去叫上部分哨兵,跟着我一起去将那货轮启动出仓,明天白天就启航。”   “遵命!”   所有人分头行事,林奋带上一群哨兵去了船厂,于苑开始作启航的准备,指挥那些士兵将洞内的物资往山下搬,准备运上船。   封琛在衣物袋里翻找,想给颜布布找一件稍微合身的厚外套,但全都是大人的,只好选了一件稍小的女式棉衣,给颜布布拎了去。   “哥哥。”颜布布又要从被子里往外钻,被封琛喝住,“别动,先把衣服穿上。”   “哈哈,粉红色的棉衣啊,哈哈,好大啊……”颜布布甩着过长的袖子,封琛给他往上挽了几圈。   “他们是在说什么?”吴优看见军部的人匆匆往外走,知道封琛刚才在旁边听,便好奇地询问。   这事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何况军部的人应该马上就会发出通知,所以封琛便将寒流到来,明天就要出发去往中心城的事情告诉了他。   “哎呀,那我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吴优话音刚落,便听到于苑从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所有人注意了,我是于苑,现在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   经过了各种劫难,现在不管是谁听到军部又要讲话,都觉得一定不会有好事。原本还裹在被子里的人,个个面露紧张,都坐了起来。   于苑站在一个木箱上,手里拿着扩音器:“我有一个坏消息,也有一个好消息,先说坏消息吧。”   偌大的洞内几千人都安静无声,只有于苑的声音在回响。封琛将颜布布的棉衣拉链拉好后,对吴优打了个招呼,便抱着他回他们自己的那块地方。   “坏消息不用我说,你们已经感觉到了,气温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下降了二十度左右。”   “于上校,我们是不是又要经历极寒天气?”人群里有人大声问。   “我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天气。”   “哪里没见过了?之前突然升温不也很古怪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别杠行不行?”   人群纷纷开始议论,于苑道:“是的,你们没说错,我们马上进入极寒天气,或者说正在进入。”   所有人又安静下来,听着于苑继续讲话:“今天遇到的降温只是一个序曲,接下来的十天后,不光是我们海云城的气温继续下降,我们整个星球的气温都会下降。换句话说,我们可能将会迎来史上的第十一个冰川期。”   “什么?会迎来冰川期?那气温会降低到多少度?”有人震惊地问。   于苑回道:“具体不清楚,大概在零下六十度以下。”   “还是以下?”   “对。”   像是在湖心里投下巨石,人声轰然炸开,于苑也没有阻止,任由大家激动地喧哗议论。   “那这个冰川期会持续多久?我知道我们星球历史上,最长的一次冰川期是几千万年,最短的一次也有几百万年。”   “我们怎么办?于上校,我们会被冻死在这里的。”   “呜呜呜……一场又一场劫难,没完没了的,我还不如被丧尸给咬死。”   ……   “安静,安静。”于苑等人的情绪平静了些,才出声回答之前人的问题,“其实说是冰川期也不恰当,因为这场降温来之前没有丝毫预兆,也不知道具体要持续多长时间。也许就和之前的高温一样,只是一种反常的气候现象,也许过上几年,或者几个月就回温了。我们不是专业的气象人员,所以我只是借用了冰川期这一说法,这个降温的具体时间,要去了中心城才知道。”   “我们还能去中心城吗?”一名大婶哭着问道。   于苑斩钉截铁地回道:“能,这就是我要说的好消息。刚才我们从码头船厂里找到了一艘新船,只要稍作修理就行。就在明天,我们所有人都能乘船去往中心城。”   人群再次炸开,但和开始绝望的吵吵闹闹不同,这次是重获新生的欢呼,流出的泪水也饱含着喜悦和激动。   封琛和颜布布坐在他们的铺位上,颜布布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被这欢腾的气氛感染,也站起来举手欢呼,在厚厚的被褥上蹦跳。   “所以大家就坚持一下,度过今晚就好。”于苑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欢呼声里,他说完这句后就跳下木箱,给周围的士兵和管理员分配工作。   “哦哦哦……”颜布布跳够了才坐下来,问封琛道:“哥哥,他们在高兴什么?”   “因为我们明天就能离开这儿了。”封琛说。   “离开这儿?是回地下安置点吗?哦哦哦耶……”   封琛摇头:“不回那儿。”   “那是回船上?”   封琛心情很好地微笑解释:“是要回船上,但我们不是要长期住在上面,而是我们是要乘船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颜布布想起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惊喜地问道:“是去中心城?”   “对,去中心城。”   “哇,中心城啊!中心城啊!”   颜布布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海云城,听说要乘船去往中心城,去往那个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大城市,顿时激动不已,再次跳起来蹦跳欢呼。   就算所有人都在忘形庆祝,大厨们也牢记自己的职责,在东边洞口的空地上开始做晚饭,没过多久,大豆煮熟的味道和着某种肉香便弥漫开来。   因为考虑到撤退匆忙,大家都没有带上饭盒,封琛他们下午去物资点时,便取了很多一次性碗筷。   现在大家都去排队领饭盒打饭,他便让颜布布等着,自己去打了两盒饭回来。   颜布布闻了闻:“这肉肉好香啊……”迫不及待地俯下头在饭盒里咬了一口肉,眼睛都亮了,“好好吃!”   封琛也夹了一筷子肉喂进嘴里,慢慢地嚼。   他觉得这应该是那种变异种兔子肉,肉质比青噬鲨要嫩一些,膻味重,能吃,却也绝对说不上好吃。   像这种没经过什么烹饪手法,只加了点基本调味品在水里煮熟的肉,可能只有颜布布才会吃得这么香。   以前还有人不敢吃青噬鲨的肉,坚持只吃大豆,但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也没人再去在意这些。大厨更是连试吃的过程都省略了,管他什么变异种,只要看上去能吃,那就立即做出来吃。   “太好吃了……”颜布布又埋头在饭盒里啃了口肉,还在含混地衷心称赞。   封琛用自己的筷子敲了敲他手里的筷子:“别直接啃,用筷子啊。”   “哦。”   颜布布像是握勺子一般握住筷子,笨拙地去戳那块肉。   “你都快七岁了,居然不会用筷子吗?”封琛问。   颜布布无辜地看着他:“我会啊,我现在就在用。”   说完后用筷子戳起一块肉,颤巍巍地送到嘴边。只是眼看就要咬着了,那块肉又倏地滑到了筷子底。   以前在家里时,封琛不止一次见过颜布布吃饭,都是端着他那个黄色的专属小碗,握着黄色的小勺,坐在前院的葡萄架下,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喂。   过一会儿再看见时,那满满一碗饭就已经到了碗底。   后来在地下安置点以及蜂巢船上,他也全是使的小勺,的确没用过筷子。   “这样,食指搭上来,对,这根手指放下去……”封琛干脆教他怎么用筷子。   “嗯,我知道了。”   片刻后,颜布布满头汗地问道:“我以后不用筷子,就用勺子不行吗?我勺子使得可厉害了。”   “你可以就用勺子,但你得学会用筷子。”封琛纠正着他的动作,“别那么用力,轻轻夹住就行。”   颜布布正在对付一颗大豆。那大豆滑不溜秋地一次次从他筷子里滑脱,让他一次次夹空。   “我不想吃饭了。”他一脸受挫地看向封琛,眉头皱成一团,紧紧抿着唇。   封琛眼看饭盒里的食物都要凉了,叹了口气:“算了,以后再学用筷子吧。”   说完接过他的饭盒和筷子,给他往嘴里喂。   封琛喂了他一口肉,有些迟疑地道:“颜布布,我看你那些同学,就是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筷子都使得挺好,两位数的加减法都能做,你是不是……”   颜布布正吃得摇头晃脑,立即停下咀嚼,包着满口食物警惕地问:“你想说什么?”   “没事,吃吧。”封琛看他这幅敏锐的模样,心道这怎么会笨呢?这不机灵得很嘛。   因为太冷,吃完饭后,所有人又裹上被子,兴奋地议论明天要去中心城的事。   颜布布靠着封琛,将吴优给他做的那几个草编蚂蚱放在被子上,排成了面对面的两队,自导自演着蚂蚱军对垒打仗。   玩了会儿后,他取过自己布袋,掏出那个空密码盒,将蚂蚱都放了进去。   封琛看到那密码盒底还有一张叠成方形的纸,便问道:“这是什么?”   颜布布将那纸取出来,展开,说:“看吧。”   封琛便看见了颜布布上次画的那副丑画。   “看,这是星星,已经没下雨了,天上都是星星,这是我们俩,不是泡菜坛子……”   颜布布再次解说了遍后,将画小心折好,连同那几只草编蚂蚱一起放进密码盒,再装进布袋里。   “这些书和本子还是湿的,怎么办啊?”   颜布布嘴里嘟囔,伸出手指去翻本子。但那纸泡过水就变得非常脆弱,轻轻一揭就破掉了。   “啊!我的本子!”颜布布惨叫。   封琛道:“湿的就别去碰,先等它晾干,等到晾干后就好了。”   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但洞内的人却没有丝毫睡意,甚至有人扔掉披着的被褥,站起来给大家表演了一段即兴脱口秀,引起了阵阵笑声。   今天没有变异种来捣乱,守在洞口的士兵也闲适地坐着小声聊天,洞内一片欢乐轻松的气氛。   只有医生护士有些忙碌,不光要给那些生病的人诊治开药,还要时刻注意着被隔离在小平台上的三名发烧者,每半个小时去测一次体温,更换输液袋里的药剂。   颜布布好一阵都没有说话了,只一动不动地靠着封琛,像是听得很投入。封琛面带微笑侧头去看,却发现他闭着眼睛。   “想睡觉了?”封琛轻声问。   颜布布没有半分睁眼的意思,睡得很熟。封琛便抬起手臂,想将他放下去躺着睡。   颜布布靠在封琛臂弯里,一颗头软软地搭在胸前,封琛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平,再去扯被子给他盖上。   那只手擦过颜布布脸颊,突然顿住悬在空中,手指轻微地颤了颤,再慢慢探向颜布布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   不是低烧,而是高热。   封琛猛然一惊,一颗心直往下坠。但瞬即又反应过来,颜布布的发烧不会让他成为丧尸,而是代表着正在变异成向导。   他当初进化成哨兵的过程里多次低烧,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时还有一场高热。不知道颜布布正在经历的这场高烧,会不会让他完全进化,正式成为一名向导,并拥有自己的量子兽。   封琛低头看着颜布布烧得红通通的脸,伸手捏了下他鼻子,语气既无奈又欣喜:“烦人精,你可真是个烦人精,连进化都不挑个好时间。” 第75章   封琛站起身四处张望,想找到于苑。但于苑没见着,反而对面的吴优走了过来:“秦深,怎么了?”   极少数人能进化成哨兵向导的这件事,如今也不是秘密,封琛只略一犹豫,便将颜布布的事告诉了他。   吴优既惊喜又不可置信:“你说真的?晶晶他也会变成特种战士?”   很多人都是用特种战士或是变异种战士来称呼哨兵向导。有些哨兵向导不太喜欢这两个称谓,但封琛觉得特种战士还行,总比变异种战士听着要顺耳。   “是的。”封琛肯定地回道。   吴优俯下身去看颜布布,神情又喜又忧:“这么小的娃娃也成了特种战士,那他也要跟着去打架吗?不能吧……”   “那肯定不会的。”封琛也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着颜布布。   吴优渐渐看出了颜布布的不对劲:“他脸为什么这么红?”伸出手一探,“哎呀,他在发烧。”   “是的。”封琛压低了声音,“吴叔,他虽然在发烧,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要变成丧尸,而是要进化成特种战士。这事于上校也知道,并且对晶晶的身体检查过,所以你不用怀疑。”   “好好好,我知道的,有些人发烧不一定就要变成丧尸,要么恢复正常,要么就变成特种战士。”吴优欢喜地搓着手,“我将他带到医生那儿去,告诉他们只需要给晶晶降温就行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谢谢吴叔。”封琛道。   吴优俯身去抱颜布布,封琛往洞口方向让了让。   “哎哟瞧这小脸红得……”   封琛正看着吴优抱颜布布,突然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洞口。   出于哨兵对于危险来临时的本能敏锐,他心头跳了下,浮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洞口处有几名士兵正在小声聊天,他们身后的漆黑雨夜,黑沉沉地看不到一丝光亮。   吴优抱起颜布布,给封琛打了声招呼后,就去往医疗点所在的军部区域。封琛只应了声,便走向了洞口。   吴优到了医疗点,拉住一名认识的医疗官,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指着怀里的颜布布。   医疗官的眼睛越瞪越大,伸手摸了下颜布布额头,赶紧往后跑,找到了一名正在收捡药品的向导,和他耳语了一阵。   那名向导跟着医疗官过来,用精神力将颜布布检查了一番,难掩激动地对医疗官道:“精神域已经形成了。”   医疗官握了下拳,对吴优说:“我去给他拿退烧药,你照顾着点。”   “知道,知道。”吴优欢喜地道。   所有人都沉浸在去往中心城的兴奋中,说笑声不断,吴优一边笑呵呵地听着,一边给颜布布喂退烧药。   “麻烦让一让,借过,麻烦让一让。”   人声喧哗中,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头,端着碗食物走向洞壁。大家都在说笑,也没谁注意他,只偶尔侧身让开一条路。   那处洞壁上有个小平台,外面用木条钉死了,里面躺着一名老太。老头走到平台下,颤巍巍地站上一只木箱,扶着木条喊那名老太:“秀儿,醒醒,秀儿,吃口饭啊。”   老太的脸掩映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但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连胸口都没了起伏。   “秀儿,秀儿。”老头又喊了两声后,将碗放在平台上,从木栏间伸进去一根手指,探在老太的鼻子下方。   可就在这时,原本毫无生机的老太突然睁眼,那双平日里昏黄不清的瞳仁一片漆黑。在老头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就张嘴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老头大叫一声,但这声被淹没在欢声笑语里,谁也没有听见。老头拼命扯自己的手指,连带着老太也转过了头,一张泛着乌青色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老头大骇,眼见扯不出来手指,便忍住疼痛,用另只手抓起旁边碗上的筷子,对着老太的太阳穴扎去。   这是双银筷子,应该是他们当初从安置点带出来的。老头用尽全力,对着老太的太阳穴一次次扎去,直到乌黑的液体从她头侧渗出,直到她慢慢松开了嘴……   老头惊魂未定地看着老太尸体,半天才回过神,赶紧将被子往上扯,挡住老太的脸,让她看上去像是还在昏睡。   一名护士正端着药剂从不远处经过,看见平台前的老头后,立即喊道:“不是说不病人家属不要靠近平台吗?你什么时候到那儿去的?”   老头身体一颤,转过身道:“我是想给她送点饭,她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病人正高热昏睡,哪里还吃得下饭?我们给她服用的药剂里有能量,你不用担心会饿着她。”护士并没注意到他神情异常,只严肃道:“病人情况还不清楚,你别再接近她。”   “哎哎,好的,好的,我这就离开。”   老头跨下木箱,将脸上吓出来的冷汗擦在肩头上,急忙往自己铺位走,边走边瞧了眼右手。   那右手食指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好在他行动及时,没有被老太咬断骨头。   他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回到铺位后便从旁边大包里翻找出半个纱布卷,背着人将手指缠好,再将手揣进了衣兜。   ……   封琛走到洞口,几名士兵都认识他,知道他虽然没有加入编队,却也干着军人的活儿,从心里将他当做了半个西联军。   “秦深,还没睡?”一名士兵和他打招呼。   “睡不着,过来看看。”封琛走到洞边,往下方探出头,“今晚没有变异种来吗?”   “这两天不停地和变异种打,杀得手都麻了,总算是将那些变异种给打服了,今晚就没有再来骚扰我们。”士兵笑呵呵地道。   封琛眺望着更远的地方,那些地方全被黑暗笼罩着,什么都看不清。   “放心吧,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守着。”士兵拍拍封琛的肩。   封琛点了下头,刚想回去,却又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他实在是不放心,总觉得那片看不见的黑暗里,像是蛰伏着一些未知的危险,正向着这边缓缓逼近。   他放出了一丝精神力,如丝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雨中,掠过那些被雨水洗得一尘不染的石块,那些刚生出不久的草木尖芽,一直向前。   他脑海里反馈出清晰的画面,看清了山峰脚下一圈。这里的确就像士兵所说那样,一只变异种都没见着,寂静得没有半分声音。   他的精神力继续往前,当快要到达石梯时,脑海中突然呈现出一幅令他无比震惊的画面,以至于精神力在那瞬间都起了一阵波动。   只见无数变异种就站在山腰上,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   那是上千只兔子,中间还夹杂着野猪,狼,猴子和成群的鼠类等等,以及几条巨大的蟒蛇。   这些变异种不知为何集中在这里,集体站在雨中,没有一只出声,也没有一只在动。   如果它们是人的话,那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在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封琛的精神力停滞在那里,正想观察它们下一步的举动,就听到一声长长的狼嚎,响彻整个夜空。   而其他变异种听到这声狼嚎后,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命令,齐齐奔向山洞所在的方向。   数千只变异种沉默地奔跑在雨夜里,这场面只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洞口,一名士兵见封琛一直站着发呆,便推了推他:“秦深,你怎么了?”   封琛身体一颤,像是陡然回过神,接着便转向他们,面色苍白地道:“山上所有的变异种正在向我们发起冲锋,快,快准备……”   “什么?所有变异种发起冲锋?但是没听到——”士兵的话戛然而止。   远处已经传来隆隆声响,像是山崩地裂泥石垮塌,又像是千军万马呼啸奔腾。   “我刚用精神力去查探过,很多变异种……”   几名士兵脸色骤变,一人冲向军部所在的位置,其他几人取下枪,将弹夹里的子弹上膛,封琛也转身奔进了洞。   洞里的人还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一切,依旧在欢声笑语。直到看见军人们都在匆匆奔走,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这才察觉到不对劲,都纷纷站起了身。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不清楚。”   “听,听外面的声音……这是山崩了?”   “不像,好像是很多脚步声……脚步声?他妈的别是变异种吧?”   “不可能吧,这得多少只变异种?”   ……   大家正在惶惶然,就听到于苑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变异种马上会攻击我们山洞,大家都别慌,我们会让大家都平安撤离。”   于苑简短地说完这句话,将扩音器扔给身旁的人:“马上联系林少将,让所有哨兵向导立即返回。”   “已经联系了,林少将已经在返回。”   “将东、南、北三处洞口守好,西边是悬崖,变异种应该不会从那里上来。”   “是。”   于苑转头,看见了封琛。   “秦深!”   正在往吴优处奔跑的封琛停下了脚步。   于苑大步上前,说:“秦深,现在东、南、北三方都是变异种,只有西边是垂直的山崖,可能会好一些。我们的哨兵向导基本上都去了船厂,剩下的士兵要守住这三个洞口,人手严重不够。我要你将西方的洞口守好,以防万一有变异种从那上来。”   封琛毫不犹豫地回道:“是。”   他这声回答得干脆利落,神情也毫不慌乱,但于苑瞧着他那还带着稚气的面庞,喉咙有着些许发紧。   “汪屏!”于苑对着侧面一声大喝。   “在。”一名士兵跑了过来。   “你是向导,现在就跟着秦深,只服从他的命令。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协助他,梳理他的精神域,不要让他出事。”   “是。”   “分给你们一队士兵,再拿一条A94冲锋枪给他,还有C04炸药。”   “是。”   于苑没有询问封琛会不会使用这些枪械,或者说他很清楚答案,只掉头跑向了变异种最容易聚集的东边洞口。   东、南、北三处洞口都响起激烈的枪声,变异种已经冲到了这三个方向的山峰脚下,有士兵在枪声中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往西边洞口靠近,往西边洞口靠近……”   洞里的人群立即涌向西边洞口,封琛趁着汪屏去拿武器的时间,赶紧挤到吴优那里,快速地说:“吴叔,变异种来了,很多很多,西边洞口是悬崖,情况可能好一点,你尽量往那边靠。”   “好,我知道。”吴优立即就抱着颜布布站起身,跟在封琛身后去往西边洞口。   “他还好吧?”封琛拨开面前的人群,看了眼吴优怀里的颜布布。   “刚吃了退烧药,现在还在昏睡,你放心,我一定会看着他的,没事。”   汪屏已经抱着武器跑了过来,封琛便也没多说,接过他丢来的冲锋枪和通话器,塞好耳塞,挤向了人群最前方。   “让开!都让开!不要挤,把路让出来!”汪屏大喝着分开拥挤的人群,和封琛一起到了西边洞口。   其他三个方向的洞口,山峰下面便是缓坡,只有西边洞口是一整面垂直的峭壁。就算变异种想从这里上来,数量也不会太多。   士兵在洞口挂上了几盏汽灯,将这块山壁照得朦胧昏黄,不过好歹不再是一片浓黑,也能看出大概地形。   汪屏探头往山壁下看:“这里应该不会有变异种上来吧?”   封琛想了下:“其实说不准。”   “如果这里也有变异种,那他妈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啊。我们这两天清理了太多变异种,它们是来报复的吧。这些变异种都是动物成了精,一个个狡猾得很……”   汪屏还在念叨,封琛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仿佛在下方黑暗中的峭壁上,有一些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   他放出精神力,顺着山壁往下,果然看见山峰底部的峭壁上,一大群猴子和数条毒蛇,正飞快地往上移动。   那猴群比之前他和颜布布在山下遇到的多出数倍,毒蛇也有好几百条。   “这边也出现了变异种。”封琛收回精神力。   “什么?这边也出现了?”   “对,不光有猴群,还有毒蛇。”   身后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开始哭叫,也有人不太相信,非要挤前来一看究竟。   封琛看了眼手上的冲锋枪,干脆递给旁边的士兵,“我用不着这个。”   枪支对猴群还有用,但是对付那些毒蛇就难了,只能使用精神力攻击。   汪屏受过于苑的叮嘱,无条件服从封琛,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尽管用精神力攻击,我会给你梳理精神域。”   毒蛇和猴群的速度都很惊人,短短几秒内就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像是一片蠕动的深色墨汁,将被汽灯照得明明暗暗的山壁染成了黑色。   有人一直探着身体往下看,见到这情景后,惊叫一声往后退:“这,这边真的有变异种,变异种也,也爬上来了。”   另外三个洞口枪声激烈,为数不多的哨兵向导正在调动精神力进行攻击。封琛听到自己通话器里传出来林奋的声音:“我们在山腰处遇到大量变异种,暂时被挡在了这里,你们先守住洞口,我们会想办法尽快冲进来。”   “秦深,西边洞口怎么样?安全吗?”于苑在问。   封琛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变异种,嘴里回道:“不安全。”   “不安全?”   “也有很多变异种,目测不少于两百子猴子,还有几百条毒蛇。”   于苑沉默了半瞬,道:“那只能你先抗住,这边更多。”   “我知道。”   封琛在人群里找到吴优,见他抱着颜布布站在人群里,便放下心,专心对抗变异种。   士兵们用枪支对付猴子,机枪扫射下,爬在最上面的几只猴子脑袋都被打成了蜂窝,一声不吭地掉了下去。剩下的猴子狂性大发,吱吱叫着往崖上攀爬,速度快得惊人。   但子弹比它们的速度更快,而且士兵们从和变异种的战斗中早就掌握了经验,每一枪都是对着它们脑袋去的,更多的猴子惨叫着坠落崖下。   剩下的猴子见势不妙,连忙退后,让毒蛇群率先进攻。   遍布山壁的毒蛇向洞口游来,腹鳞和石壁摩擦,发出一片沙沙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山壁被子弹击得碎石飞溅,一些蛇被炸成了几段,但更多的蛇却没被击中,飞速往上游动。   封琛调动精神力,化作一把细针扎下,每根细针都分别刺入一条毒蛇的颅脑,再在里面炸开。   砰砰声响后,蛇群的脑袋像是自爆般纷纷炸裂,如一条条烂麻绳似的从山壁上掉了下去。 第76章   这些蛇的数量众多,它们吐着蛇信往上爬行,小眼睛在汽灯的照耀下闪着阴冷的光。   封琛不断将精神力分化成尖针,黑狮也跃下山洞,在山壁的凸起石块上跳跃,用爪子将那些毒蛇剖开,或者直接扔下山崖。   哨兵精神力大量使用后,精神域便会源源不断地进行补充。这种快速补充会使哨兵产生一系列负面反应,诸如头疼和疲倦感,而且极容易陷入神游状态。   封琛正觉得有些头疼,胸口也出现闷胀感,便察觉到有一股精神力试图闯入他的精神域。   他下意识去阻挡,却听到汪屏在旁边急声道:“是我,打开屏障,让我进去给你梳理精神域。”   封琛想打开精神域,却迟迟不能成功,他主观上在控制自己不要阻挡,但精神域却闭合得紧紧的。   “快点打开屏障,不然这样大量使用精神力你会受不了的。”汪屏连声催促。   封琛强行让自己放松,不去关注被陌生精神力闯入精神域的不适感,勉强将屏障打开了一条缝隙。   汪屏的精神力顺势进入,长长舒了口气:“人家哨兵都是迫不及待地迎接向导的精神力,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有了汪屏的梳理,封琛的头疼和胸口闷胀感都消失。他和士兵分工,士兵们负责射击那些猴子,他对付毒蛇,如此配合再加上地形优势,竟然逼得那群变异种迟迟攻不上来。   然而另外三个洞口就很艰难了。   大部分变异种都集中在那三方,特别是于苑所在的东边洞口,因为面朝大道,所以变异种最多,也防守得尤其吃力。   陆续有变异种冲破枪林弹雨和精神力攻击,找准空子跃入山洞,对着人群大肆撕咬。就算马上被击毙,也让它们咬死了数十人。   吴优历来便会盘算,衡量利弊。他抱着颜布布一直挤在人群正中,离每个洞口都保持相同距离。若是东边洞口状况吃紧,便往西边挪一些,而北边洞口枪声密集,又会往南边方向挤。   虽然气温已经下降到只有几度,但没有一个人觉得冷,全都紧张得满头大汗。   吴优低头去看颜布布,又摸了下他额头,发现他虽然吃了退烧药,但体温还没有降下来,依旧处于高热中。   他有些担心这样下去把人给烧坏了,但现在又没其他办法,只能将颜布布身上的厚棉衣脱掉,T恤袖子挽高,右肩上的两颗纽扣也解开,让热气从脖子处往外透。   “啊啊啊啊……”   人群突然爆发出尖叫,齐齐往西边涌来。   只见东边洞口又扑进来一只变异种,双眼猩红,体态似狼,身上却覆盖着一层黑色的坚硬鳞片。它将一人扑在地上,咔嚓咬断了他的脖颈,尖牙上还淌着血,又转身扑向了另外的人。   封琛和几名士兵正守着西边洞口,突然涌来的人流差点将他们给挤下去。几人连忙靠在侧边洞壁上,那些往前冲的人却收不住脚,惨叫着跌下了山崖。   “回去!快回去!”汪屏背靠洞壁拼命大吼,声音却被那些尖叫声淹没。   封琛背靠洞壁,在人群中寻找吴优,直到看到他和颜布布都安全,这才放心,转身继续对付洞外的变异种。   砰砰砰!   洞内响起连声枪响,那只冲上来的变异种被击杀。   “别挤了,有人已经掉下崖摔死了。”西边洞口有人半只脚都悬在洞外,身体摇摇欲坠地在崖边晃荡。   山壁上的黑狮一直在往上攀,在接近洞口时突然跃起,将那人连同后面的人群都撞得连连后退,将洞口周围空了出来。   在封琛他们持续不断的攻击下,西洞山壁上的猴子和毒蛇始终不能靠近洞口,数量也越来越少。   猴子们见势不妙,一声呼哨后,突然就纷纷撤退,也不管那些毒蛇,径直消失在了黑夜里。   猴子撤退,只剩下毒蛇,这下就好办多了。封琛的精神力和士兵们的机枪扫射,再加上黑狮,山壁上的毒蛇很快就所剩无几。   “西洞门的情况怎么样?秦深,你那边怎么样?”通话器里传来于苑的询问。   剩下的十来条毒蛇萌生退意,开始往山壁两侧逃窜,但封琛并不会放过它们,精神力化成的细针在空中各自散开,以不同的角度和路线追上那些毒蛇,将它们逐一击杀。   当最后一条毒蛇的头在空中炸开时,封琛才回道:“西洞门山壁上的变异种已经全部清理干净。”   “现在人手不够,让那队士兵来东洞口,你和汪屏去帮忙对付南洞口的变异种。”   “好。”   其他人也在通话器里听到了命令,分头去往各自要守的洞口。   “让让,让一让。”封琛奋力分开人群,挤到了吴优和颜布布面前。   “吴叔,他怎么样了?”见颜布布还在昏睡,封琛摸了下他的额头。   吴优被人群挤得摇来晃去,安慰封琛道:“没事,他刚才已经吃了退烧药了,药效应该还没发挥作用,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颜布布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几绺被汗水打湿的卷发就贴在额头上,嘴唇也干得起了壳,紧闭着眼睛躺在吴优怀里。   封琛心中焦急,但见南门枪声密集,炮火不断,知道那里状况紧张,也不能多停留。   “那晶晶就拜托给吴叔了。”封琛握着颜布布的手。   吴优道:“你放心吧,吴叔知道怎么办。”他凑近了封琛低语道:“吴叔精着呢,肯定会找最安全的地方,从来不会吃亏。”   封琛将颜布布额头上的湿发拨开,这才转过身分开人群,跑向了南洞口。   刚才西洞口的变异种已经很多了,南洞口却比那糟糕数倍。   这里没有垂直陡峭的悬崖,离地面只有约莫三层楼高,变异种们层层叠叠垒在下方,最上面的离洞口也不过两层不到的距离。更远处的地面上全是变异种,一直延伸到山坡下方的黑暗里。   尽管炸弹不断往下扔,子弹如雨般倾落,但变异种们多数身上都覆盖着鳞片,所以作用并不太明显。好在洞口有三名哨兵和两名向导,不断用精神力进行攻击,这才勉强挡住了它们的冲击。   但变异种实在是太多,他们左支右拙,于是就有那异常凶悍的变异种,冲过重重炮火窜上洞口,被士兵用冲锋枪顶住头颅射击,破碎的头骨和脑组织散落一地。   封琛赶到南洞门,迅速加入了哨兵队伍,将自己的精神力与他们汇合,形成一张连绵的巨网,将那些变异种都挡在网下,再化作利刃刺入它们头颅。   南洞门因为封琛的加入,重压减轻了不少,但于苑所在的东洞门情况就严峻得多。   这里虽然有四名哨兵,加上他和另外一名向导,但依旧应对得很吃力。总是有变异种跃上洞口,咬死几个人后才能被士兵近距离击毙。   “林奋,你们还有多久才能冲上来?”于苑哑着嗓音从通话器里问道。   作为一名A级向导,他将自己的精神力分为了三份,不光为两名哨兵梳理精神域,还在控制洞口下方的变异种。   通话器里传来林奋的回应,伴随着激烈的枪声,显然也正在激战中:“地面上的变异种太多,估计还需要十来分钟,已经冲到了离洞口还有两百多米的地方,你们再坚持一下。”   “好。”   于苑刚应声,就有士兵在焦躁地喊:“没有子弹了,这里没有子弹了,快去拿弹药箱。”   弹药箱在洞的另一头,但洞内被惊慌涌动的人群堵得严严实实,两名士兵费劲地分开人群往那边走,嘴里大声斥喝,却依旧很难挤过去。   “让管理员给我们送来,管理员可以打开指纹锁。”一名士兵吼道。   因为怕这些弹药箱出意外,都用指纹锁固定在洞壁旁,只有西联军和管理员才能打开这些指纹锁。   一名士兵抓过扩音器,对着人群高喊:“已经没有子弹了,各区的管理员,将弹药箱给各个洞口送来,各区的管理员,将弹药箱给各个洞口送来……”   吴优听到士兵让管理员去搬运弹药箱的喊话,犹豫了一瞬,但看见怀里的颜布布,便低下头半弓着背,假装没有听见。   颜布布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因为高热,他的眼睛也被烧得红红的,像是一只兔子般。   吴优没有注意到颜布布已经醒了,他跟着人流左右摇晃,尽量将手肘外扩,抵着那些拥挤的人,想给颜布布留下一小方空间。   汗水顺着他脸颊往下淌,也顾不上去擦,只半低着头,焦灼地左右张望。   “吴叔……”   颜布布翕动嘴唇唤了他一声,但此时洞内一片喧嚣,这声吴叔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吴叔。”他又唤了声,并勉强抬了下左臂。   这下吴优感觉到了,他倏地看向颜布布,露出惊喜的神情,“晶晶,你醒了?”   颜布布只看着他,片刻后才启开干裂起壳的唇,小声说了句什么。   吴优没听清,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吴叔没听仔细,你再说一遍。”   “我不叫晶晶……我叫布布。”   颜布布声音很小,但吴优这次听明白了,有些疑惑地重复:“你不叫晶晶,你叫布布?”   颜布布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半睁着眼睛看向旁边。   吴优只当他烧迷糊了,一边抱着他在人群里摇晃,一边安抚地道:“知道了,吴叔知道你叫布布。是不是觉得这里很热闹啊?不要怕,这是大家在玩游戏呢,你乖乖再睡一觉,等你睡醒后,我们就在大船上了。”   颜布布明显很虚弱,连转头的动作都很吃力,却一直用目光四处寻找着。   吴优明白他的心思,又俯到他耳旁道:“哥哥也在玩游戏,咱们别打扰他啊,他等会儿就会来找你。”   颜布布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吴优,轻轻地说:“吴叔撒谎……哥哥他,他在杀变异种。”   旁边有人挤过来,吴优连忙用背顶着,嘴里却笑道:“布布聪明,吴叔瞒不住你,哥哥在杀变异种。不过哥哥多厉害啊,是特种战士,不用为他担心的。”   “嗯。”颜布布嗯了一声,又道:“我知道……哥哥最厉害了。”   “你也别担心,有哥哥和吴叔护着,安心睡吧,睡吧。”吴优哄道:“等到睡醒了,你也是个特种战士了。”   颜布布的脑子昏昏沉沉,确实撑不住了,他将头侧向吴优怀中,又闭上了眼睛,很快便再次陷入昏睡。   “让开让开让开。”   其他区的管理员在搬运弹药箱,人群向两边分开,互相挤成一团。   吴优被人流带着往左边踉跄了一段,稳住身形后发现已经靠近南洞门,就站在封琛身后。   南洞门的战况太激烈,他抱着颜布布想回到西洞门,却又被推着往旁趔趄了两步。   “哎哟,别往这边挤了,已经挤不下了。”旁边的人尖声叫着,伸手想将吴优推开些,结果在看清他的脸后,又是一声大叫:“吴管理员,您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们管理员去送弹药箱吗?”   正背朝他们的封琛听到这句话后立即回头,看了吴优和颜布布一眼,又转头对付快要冲进洞的变异种。   如果换成平常,吴优立即就会呵斥回去,但现在他只得压低了声音解释:“我带着孩子,没法去搬运弹药箱。”   “孩子?吴管理员您什么时候有孩子了?”那人故意抬高了音量,惹得旁边的人都看过来。   吴优继续解释:“别人托我照顾的孩子,正在生病昏睡着,脱不了手。”   一名大妈立即伸出手:“孩子给我,我给你抱着,你先去给西联军送弹药箱。”   旁边的人附和:“弹药箱是指纹锁,我们又开不了,只能您自己去。都什么时候了,快去吧,孩子就放心交给我们。”   C区的几名熟人也纷纷道:“吴管理员您放心,孩子我们一定给您好好抱着,您送完弹药箱就回来,很快的。”   吴优还在迟疑,那名大妈直接从他怀里抱走颜布布:“我带了几个孩子了,总比你带孩子要强,你就放心去吧。”   “我家孩子在发烧。”吴优急了,伸手想去抱回来。大妈却是不信,抱着颜布布退后站进了人群:“吴管理员,你平常躲事也就算了,现在西联军还在战斗,你可不能躲啊。孩子就交给我,保管他全须全尾,一根汗毛都少不了。”   “就是啊,我们不能只看着西联军战斗,也得出一份力才行。”   这些人平常不会得罪吴优,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在乎了,纷纷出言劝说。   这事没法推脱,何况运送弹药箱的事情的确紧急,吴优只得指着封琛的背影道:“他是特种战士,就是这孩子的哥哥,明明也是个半大孩子,却这里拼命杀变异种。你们可得将他弟弟看好,不能有任何闪失。”   “特种战士的弟弟啊,那更不会出问题了。放心吧,我们带着孩子去西洞口附近,那里安全些。”   吴优去搬运弹药箱,封琛从头到尾听见了对话,但变异种攻势正猛,他只停住攻击往后看了眼。这两秒不到的工夫,就有两只变异种找准精神力漏洞扑了上来。   幸好它们的爪子才搭上洞口,就被旁边的哨兵发现了。   那哨兵对着其中一只一拳砸下,变异种坚硬的头壳竟然被砸出裂痕,嚎叫着摔了下去。   另外一只也被眼疾手快的士兵开枪击毙,但封琛不敢再分心,赶紧回头继续对付变异种。   虽然他不放心将颜布布交给吴优以外的人,但现在的确没办法。不过那些人既然给出了承诺,相信他们也会照顾好颜布布。 第77章   “吴管理员平常最会躲事,还撒谎孩子在发烧……”   大妈抱着颜布布挤到西洞门附近时,手背擦过他的脸,像是烫着般猛地一缩。   接着又试探地摸上了他额头,脸色顿时变了。   “你摸摸,摸一下,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在发烧?”   旁边的人如言去摸颜布布额头,肯定道:“是的,烧得还不轻。”   大妈急了:“发烧不是要关在那些平台上,用木条钉起来吗?”   另外有人道:“我刚看见吴管理员抱着他去了医疗点,医疗官还给他检查过,应该是没问题的。”   “放心吧,这孩子应该就是感冒发烧,不然医疗官不会让人抱走的。”   话虽如此,大妈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将颜布布抱得离自己远了些,眼睛也一直警惕地看着他的脸。   似乎只要稍有异动,就会将人从怀里扔出去。   西边洞口最安全,所有人都想往这边挪,所以更加拥挤不堪。   一名老头挤在人群中,脸色惨白,额头不住往下淌汗。   他抬起手擦拭汗水,那食指上裹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纱布表层渗着血迹,边缘是鲜红色,但中间刚渗出来的一小团液体竟然是墨黑色。   老头似乎很不舒服,将脖子处的领扣都解开,不断清着嗓子,喉咙里发出痰液滚动的声响。   旁边的人听着觉得很刺耳,想要离他远些,可刚刚往旁边移,老头就像站不稳似的往他身上倒。   “哎哎哎,站好了。”那人嫌恶地伸手去推,下一秒就爆出一声惨叫,“放开我的手,干嘛,你干嘛咬人?”   大妈正站在西洞口盯着颜布布瞧,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发出连声尖叫。   人潮一直都在喧嚣,像锅快要烧开的水,不断往上冒着一串串小气泡。但此时终于达到了沸点,水面开始了剧烈的翻腾。   他们不再小弧度挤来挤去,而是互相推搡,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发出尖锐而恐惧的哭喊。   “丧尸啊……丧尸啊……”   大妈被推搡到了墙边,听到丧尸两个字后身体一颤,立即看向怀里抱着的颜布布。   颜布布闭着眼,因为高热,胸部起伏有些急促,脸色也一片潮红。   大妈惊慌地左右看,接着将颜布布往旁边人的怀里一丢:“我抱不住了,你抱着。”   那人下意识接住颜布布,惊愕地问:“干嘛把小孩给我啊?”   “刚才你不是喊得最厉害吗?说你会帮着照看这个小孩,那你就看好他。”大妈不待那人回过神,一头钻进了人群里。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你把这孩子硬接过来的吗?”眼见大妈的背影消失,那人急得跳脚,抱着颜布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的尖叫还在继续,那人又将颜布布递给身旁的人:“我手疼,怕摔着孩子了,你暂时抱一会儿。”   身旁的人立即闪开,也钻进人群避得远远的。   那人左右看看,看见洞壁处有一小块往里凹陷的空地。   空地铺着一块塑料布,洞壁上还挂着一面圆镜,显然是谁的地铺。   见大家都在惊慌地逃向东洞门,没人注意到这儿,他便将颜布布放进了那块空地,再头也不回地往东洞门处挤去。   封琛正在激烈战斗,耳边都是连绵不断的枪声,还有民众从来都没断过的尖叫声,所以并没注意到西洞门这一带的骚乱。   吴优刚搬完一箱弹药,回头时撞见人潮都疯了似的往东洞门涌,隐约还听到丧尸之类的词。   他连忙往西洞门看去,发现这些人都是从那个方向涌来的,心里不由得发慌,开始逆着人流往前挤。   他跌跌撞撞地前进,却在人群中看见了那名抱走颜布布的大妈,赶紧挤过去抓住她,急声问道:“孩子呢?我交给你的孩子呢?他在哪儿?”   “有其他人抱着的,出不了事。”大妈挣开他的手,瞬间就冲到前面去了。   “救命,啊——”一声惨叫从西边传来,听得吴优心惊胆寒。他也顾不上去追那大妈,只拨开面前的人,拼命往西洞门方向靠近。   颜布布躺在地上,侧脸就贴着冰冷的洞壁,那凉意让他从昏沉中醒来,也恢复了一些意识。   耳边的人声时大时小,像是潮水般涌来又退去。他努力睁开眼,视野却模糊不清,只知道所有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奔跑。   他想抬手揉揉眼睛,但手臂软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想开口叫哥哥,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   他就那么盯着前方晃动的人群,直到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幅极其混乱惊悚的场景。   不远处有三人围在一起,半俯着身撕咬一名躺在地上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的肢体已经七零八落,身体周围喷溅着大量的鲜血。   丧尸……   颜布布昏沉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其中一只丧尸站起身,但周围一圈的人已经全跑光了,它环视左右后慢慢转身,朝向了躺在洞壁下方的颜布布。   颜布布和丧尸对上了视线,他看见丧尸整个眼球都变成了黑色,也看见它嘴边挂着一条鲜红血肉,还在往喉咙里吞咽。   血水顺着它下巴流淌,滴落在胸膛上,将那浅灰色的外套染成了深红色。   丧尸摇摇晃晃地走来,那瞬间他心跳都要停止,瞳孔放大,双手紧抠着地面,张着嘴急促地喘气。   他试着想站起身逃,可身上软得没有半分力气,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爬起来,只能向着洞口爬,一点点地往前爬。   他眼角余光能看见那丧尸,看见它突然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巨大的阴影从空中投下,将颜布布整个人笼罩住。他能感受到丧尸接近时带起的冷风,也能闻到风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依旧往前爬着,嘴唇无声地翕动。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颜布布的脚踝被只冰冷的手拉住,那触感比毒蛇爬过身体还要让人惊惧。但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不住地战栗。   下一秒,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小腿被丧尸咬住。   绝望和恐惧让他感觉不到疼痛,也忘记了继续念咒语,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   哥哥救我,哥哥救救我……   “晶晶!”他恍惚地听到一声嘶吼,虽然都变了调,但依旧能听出来是吴优的声音。   他费力地转过头,想唤一声吴叔,便看见吴优从左边扑上来,动作快如疾风,一把抓住刚伏在他腿上的丧尸,狠命往上拎。   那丧尸咬了颜布布一口,短暂地松开嘴准备接着撕咬,就被吴优扯住了肩膀。   猝不及防下,它被抓住后退几步,离开了颜布布。   丧尸刚尝到血就被拖离,愤怒地转身嘶吼,对着吴优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   吴优刚才看见丧尸在咬颜布布,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瞬间就冲了过来扯走它。现在和丧尸近距离地面对面,看见它张大的嘴和狰狞的脸,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恐惧。   他想将丧尸推开,却又担心它继续去咬颜布布,只迟疑了短短半秒,便觉得肩头传来一股剧痛,那块皮肤已经被丧尸给咬住。   可丧尸咬了一口后,不知怎地竟然放弃了他,转身又要扑向颜布布。   吴优从背后箍紧丧尸的腰,拼命往后拖。   鲜血从他肩头的伤口涌出,瞬间就染红了半边身体。他明明个子比丧尸要瘦小许多,此时竟然爆发出巨大的潜力,箍得那丧尸竟然没法继续前进。   颜布布趴在地上,对着吴优伸出手,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嘶喊声:“吴叔……吴叔……”   吴优狠命箍着丧尸往后拖,却突然看见对面洞壁上挂着的镜子,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他每天都能在镜子里见到的脸,此时看上去是那么熟悉,却又变得那么陌生。   五官依旧平凡,没有半分特色,但皮肤却在变成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衣领外露出的一段脖颈也爬上了蛛网似的纹路,正在向着脸部蔓延。而他的瞳孔变成一种极致的黑,并逐渐往整个眼球扩散。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颜布布往吴优身前爬,用嘶哑的声音痛苦地念着咒语,眼泪和汗水糊住了他的眼睛,再淌落到地上。   “别过来,别过来……”   吴优看着颜布布越来越接近,便拖着那个丧尸往洞口退,边退边对着颜布布摇头。   他箍着的丧尸在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的手臂。   他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涌出鲜血,呈现半凝固状态,但那伤口也在变成深黑色。   “别过来……”吴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里仅剩一丝亮光,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当他箍着那只丧尸退到洞口,还在继续后退时,颜布布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气,让他突然撑起上半身,用那像是要撕裂的沙哑声音喊了声:“爸爸——”   吴优怔了怔,眼泪从他已经趋近全黑的瞳孔流出,顺着爬满青紫色纹路的脸庞往下淌。   颜布布喊出一声爸爸后,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无声地痛苦嚎哭,无声地流泪,无声地用口型一遍遍喊着爸爸,对着吴优伸出了双手。   “别哭,乖,这是……这是游戏,爸爸和小深一样……在玩游戏,别哭。”   吴优对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在眼底光亮彻底被黑暗吞没的瞬间,抱紧那只挣扎不休的丧尸往后仰倒。   如同一只起飞的鹏鸟般,无声无息消失在黑暗的洞口。   砰砰砰!   近处响起枪声,那几只正冲向人群的丧尸被击毙倒下,士兵冲过来大声喝呼,人群尖叫,各种杂音汇聚在一起,钻进了颜布布耳朵里。   但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只呆呆地看着吴优消失的地方。   片刻后身体晃了晃,扑倒在了地上。   封琛和其他士兵一起,艰难地顶在南洞门。   他身上有数道伤口,那是被偶尔扑进来的变异种抓伤的,其中最深的一道在左胸下方,再上去一点就是心脏。   其他士兵也都受了伤,有几名伤情格外严重,医疗官正在紧急抢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当他击退一波变异种后,突然听到洞内传来数道枪声,而方向正是西洞门口。   封琛心头一跳,立即转身看去,这才发现原本人多密集的西洞门,已经没有了一个人,中间留出的一块空地上,躺了几具尸体。   他视线掠过某处洞壁时,突然顿住。   耳麦里还在传出来各种声音,身旁的士兵也在说话,但他已经听不见。   “于苑,山洞里情况怎么样?我们已经将地面的变异种清理了,马上就到山峰下,可以和你们汇合。”   “只有少量变异种冲进洞,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一名士兵换掉空弹匣,脸上露出喜色:“终于守住了这波,将林少将他们等回来了。这次多亏了有秦深,不然我们还真难守住……哎,秦深,你去哪儿?秦深?”   封琛已经冲了出去,沿路挡着的人被他看也不看地直接撞开,一直冲到颜布布身旁,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颜布布的脸色不再是高热的潮红,而是一片苍白,两排浓黑卷翘的长睫搭在下眼睑上,让他看着像是个精致的布偶,没有半分活人的生气。   封琛颤抖的手指搭到他颈侧,感受到那血流的搏动时,才长长舒了口气。   “颜布布,颜布布,醒醒,颜布布……”   他伸手去拍颜布布的脸,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封琛抱着颜布布站起身,茫然地四下张望。   颜布布为什么会一个人躺在这儿,地上为什么有几具丧尸尸体?   他不知道吴优去了哪儿,而那群抱走颜布布,说着要好好照顾他的人又去了哪儿。   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封琛正想找人询问,就听到头上左边传来微弱的声音:“喂,喂……”   封琛转过头,看见左边十几米的洞壁上有个平台,木栏里躺着个年轻人,正撑起身体在喊他。   “你过来,我看见了那小孩儿的事情……”   封琛走了过去,抬头看着他。   “他是你弟弟吗?”年轻人问。   “对。”   年轻人正在发烧,面色潮红,但神情还算清醒。他侧躺着面对封琛,声音虽然虚弱却很清晰:“开始这里有丧尸,所有人都在跑,你弟弟就被人扔在那儿了。”   封琛低头看了眼颜布布,神情变得非常难看。   “林少将带着人回来了,林少将带着人回来了。”东边洞口传来欢呼声,封琛却置若罔闻,对年轻人道:“您继续说。”   “没人管你弟弟,他就倒在那儿,结果有丧尸去咬他……”封琛神情一变,但立即便想到颜布布现在还好好的,只是昏迷不醒,应该没有被丧尸咬伤。   但就算如此,他心里也涌起股后怕,嘴里阵阵发干。   “后来呢?”他追问道。   “你弟弟太靠近洞壁,我看不全,也不知道被丧尸咬着没,不过应该没事的。”年轻人看了眼他怀里的颜布布,又说:“后来你爸爸冲了过来,拖走了丧尸,把你弟弟救下来了。”   “我爸爸?”封琛惊愕地问。   年轻人轻轻点头:“对,我听见你弟弟在叫他爸爸。”   封琛立即就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吴优。   但他并没有在这儿看到吴优,而且吴优也不可能将颜布布一个人丢在那儿,除非……   封琛心里浮起种不好的猜测,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觉得嘴里更干了,干得隐隐发苦。   年轻人沉默片刻后才道:“你爸爸被丧尸咬了,然后他抱着丧尸一起跳了崖。”   “变异种都被清光了!变异种都被清光了!我们胜利了!”   洞里突然爆出热烈的欢呼声,巨大的声浪差点将这洞给掀翻。   所有人都在蹦跳欢呼,或是互相拥抱庆祝,一片劫后余生的狂喜。士兵们疲惫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互相拍拍肩膀,揉揉对方的头。   只有封琛抱着颜布布沉默地站着,侧头看向西洞口。   汽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稍显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眼底闪动的水光。   “节哀顺变。”年轻人说完这一句后,又躺了下去。   封琛低声道了谢,抱着颜布布转身。   他想去找那群扔掉颜布布,间接害得吴优丧命的人,结果一转身,便看见士兵在处理那几具丧尸尸体,正抬着走向洞口。   他们路过封琛身旁时,封琛低头看向丧尸尸体,看见他们都怒瞪着双目,微张着嘴,牙齿上还染着猩红的血。   那血迹令他后背发寒,心里也升起一丝不安。   虽然颜布布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他还是不放心,忍住立即去找那群人算账的冲动,抱着他走向一旁,坐在一个木箱上。   他解开颜布布的背带裤,将T恤撩起来看过肚皮和后背,又检查了手臂和大腿,皮肤都完好无损。   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他将颜布布的背带裤重新穿好,最后才撩起裤脚去看小腿。   但那个狰狞的牙印出现在眼底时,封琛脑子一片空茫。   他陷入了失语、失聪、失明的状态,听不到外界的半分声音,眼前一片黑暗。   世界像是归于湮灭般,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就这样处于空茫真空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过来,目光迟钝地盯着那截白嫩小腿上的牙印。   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伸手想去将那痕迹擦掉。   但不但没有擦掉,反而给自己手指和牙印周围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殷红。   封琛从未觉得鲜血是如此刺眼,可以穿透他的眼球直达心脏,烫得他胸口痉挛地疼痛,心脏似乎就要不胜负荷地停止跳动。   “颜布布,你是不是在石头上碰的?啊?你醒醒,你告诉这是在石头上碰出来的伤口,你快醒醒,快点告诉我……”   封琛不断抹去牙印上的红色,但新的红色又渗了出来,他用袖子将牙印周围的血迹吸干,好像看不见的话,它就不会存在。   红色渐渐变淡,新渗出来的血迹不再殷红,而是带上了青色……   “颜布布,你现在醒来的话,我保证不会生气,哪怕你是调皮在石头上碰着了,我也不会生气……”   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模糊了视线,他执拗地用衣袖继续去擦那淡青色的血迹,直到那里渐渐凝固,不再有液体渗出。   “看,我就说这是石头上碰的,只是破了点皮,很快就好了……”   一阵冷风吹来,颜布布小腿上的皮肤有些发凉,封琛放下他裤腿,将他紧搂在怀里轻轻摇晃。   整个山洞的人都在欢呼大笑,只有西洞口两人,在孤清的寒冷夜风里,相依为命地抱在一起。 第78章   山洞下方是层叠的变异种尸体,士兵们全都出洞,既要清理出一条路,也要检查有没有没有死尽的变异种。   林奋将于苑拉到东洞门的一个角落,专注地打量他,伸手抹去他脸上的一团灰痕。   于苑握着他的手在脸上贴了贴:“我说了你别为我担心,我肯定会没事的。”   “洞里就留下了那几个哨兵向导,怎么可能不担心?”林奋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耳语。   于苑笑了起来:“留下的哨兵向导都表现得不错,特别是秦深,虽然年纪小,战斗力却非常强悍。”   说到这里,他往人群里张望:“秦深呢?我怎么一直都没看见他,你刚见着人了吗?”   林奋皱起眉:“我从回来后就没有见过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人群里突然传来尖叫:“哎哎哎,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刚刚经过变异种和丧尸的攻击,大家虽然在庆祝,却也依旧心有余悸。听到这尖叫后,如惊弓之鸟般弹开,纷纷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躲。   于苑低呼了声不好,提步便往里跑,林奋也同时冲了上去。   人群哗啦散开,山洞正中央被留下了一块空地,但站在里面的却不是丧尸,而是封琛。   封琛俊美的脸上满是凶戾,他右手掐着一名成年男人的脖子,左手横抱着颜布布。   颜布布紧闭着眼,四肢软软地垂着,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   “放开我,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那男人身形明明比封琛壮实,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伸手去掰他手指也不行。   封琛浑身散发着浓浓杀意,像一只狺狺而动的野兽。他通红的眼睛盯着男人,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刚才是你抱走了我弟弟?”   “不是,不是的,不是我。”成年人涨红着脸解释。   “开始在南洞门口,我听到过你说话的声音。”封琛手指开始用力,男人都能听到自己脖颈发出逐渐错位的咔嚓声。   “救……救……”男人眼角溢出泪水,那双盯着封琛的眼里全是恐惧和央求。   此时洞里没有士兵,周围的人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什么,也没谁上前阻止,只呆呆地看着。   封琛脸上全是恨意,对男人的求饶不为所动。他手指继续用力,眼看就要将男人的脖子给捏断。   “秦深!住手!”   一道厉喝从人群外传来,一黑一白两只大鸟从洞顶扑下。黑狮也瞬间出现在封琛身旁,高高跃起身,迎上了白鹤和兀鹫。   封琛感觉到从侧方袭来一股力量,像无形的枷锁层层锁上他的肢体,让他的手指没有办法继续收紧。   是于苑的精神力控制。   虽然这过程也就持续了半秒不到的时间,但一道人影已经迅速扑到面前,将中年男人从他手下一把扯了出来。   “秦深,你在干什么?”林奋将那男人推开,对着封琛怒喝。   男人跪在旁边的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声呛咳,口涎长长地牵成线。   封琛也不回话,继续冲向那男人,林奋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秦深,你——”   林奋话刚出口,便看到封琛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和痛苦。他有些错愕地闭上嘴,目光落到他怀里的颜布布身上。   于苑也走了过来,伸手去摸颜布布额头,封琛却一个侧身,让他的手落了空。   “小卷毛怎么了?”于苑察觉到异样,声音有些发紧。   三只量子兽短暂地交锋又分开,白鹤和兀鹫落在黑狮前方挡住,黑狮对着那男人愤怒咆哮,身体绷紧,随时都要再次进攻。   因为于苑的问话,封琛的眼泪再也没有忍住。他淌着泪,大口喘气,像那名蹲在不远处剧烈咳嗽的男人一样不能顺畅呼吸。   “告诉我,他怎么了?”于苑再次追问。   封琛没有回答,于苑的视线落在颜布布小腿上,神情顿时一变。   那里裤腿往上缩,露出了那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咬伤。   “吴叔开始抱着他,这群人非要将他抢走,结果又将他扔在地上不管……吴叔为了救他,也被丧尸咬了……”   封琛转身指着那男人,嘶哑着声音道:“就是这群人害了他们俩,就是这群人!”   “不是我,我没有抱过你弟弟,不是我,你要——”那男人已经回过气,捂着脖子为自己申辩。但封琛的眼神如同一只凶狠的狼,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吓得他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你给我指出来,刚才都有哪些人?”封琛对着他咬牙道:“一个个的全都指给我!”   那男人果然就在人群里张望打量,想将刚才那群嚷嚷着要吴优将颜布布交给他们的人找出来。   “够了!”林奋忍无可忍地一声大喝,“找出来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要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吗?”   “对!我就是要把他们一个个杀了,全都杀光,全都杀光。”   封琛喊完这一句,又对着那男人冲去,林奋手疾眼快地一把将他抱住。黑狮在这时扑出,兀鹫和白鹭也连忙追上去拦截。   林奋的身形比封琛高大许多,他又顾念着怀里的颜布布,不敢拼命挣扎,因此被箍得动弹不得,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涨得整个胸腔似乎都要炸裂。   而愤怒的黑狮也被两只大鸟拦住,在那里扑打撕咬起来。   “放开我!林奋,滚开!你放开我!放开我……”   封琛像只被困住的孤狼,满怀激愤和痛苦,却只能发出绝望的嘶嚎。他胸前的伤口又被撕裂,鲜血涌出,浸湿了衣裳。   林奋从他身后紧紧抱着他,下巴就搁在他头顶,不住地念道:“冷静点,孩子,我都明白,我知道……”   封琛喘着粗气,狂乱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看着那些或惊惧或好奇的面孔,突然停下了挣动。   他的头剧烈疼痛,却有个疯狂的声音在不断叫嚣。   那些人就在这里,他们就藏在这些人群里,也不用再去寻找,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光就行了……   封琛突然停下了挣动,开始调动自己的精神力。   杀光吧,全部杀光,全部杀光!   于苑一直观察着他,在察觉到他精神力出现了波动,立即使用了精神控制。   封琛动作一滞,手臂无力地下垂,于苑紧跟着上前一步,将往地上坠落的颜布布接住。林奋同时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他顿时失去了知觉,向后倒在了林奋怀中。   ……   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看我,我会魔法,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二加二等于四,三加三等于六,四加四等于八。   呜呜……你别不要我,哥哥,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封琛觉得自己置身于黑暗的海底,水压沉重得让他窒息,空茫中只听见颜布布的声音,时而撒娇时而哭闹,一遍遍唤着哥哥。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想回应颜布布,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他着急地伸手四处摸索,四周却全是水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封琛拼命想出声,难受得在原地打转,他想抓住颜布布,却茫然地不知道该去往哪个方向。   “秦深,秦深,醒醒,秦深。”   封琛猛地睁开眼睛,像是濒死者一般大口大口喘气。   “秦深,秦深。”   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在耳畔响起,封琛慢慢转过头,看见于苑关切的脸。于苑在对上他视线后,长长舒了口气。   “你已经昏睡了一夜,终于醒了。”于苑的眼底有着红丝,脸上也带着疲态,一幅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封琛看着于苑,有些回不过神,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便愣愣地问:“颜布布呢?”   “颜布布?”于苑怔了下,立即又反应过来,“小卷毛吗?他没事的,林奋守着他。”   封琛又躺了几秒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地铺上,周围挂着一圈布帘,而头顶是粗糙的岩石,像是呆在某处山洞。   山洞……变异种……丧尸……颜布布……   那些痛苦的记忆逐渐回笼,封琛倏地从床上坐起身。   “小心点,动作别太大,免得把包扎好的伤口又撕裂了。”于苑连忙扶住他。   “你说颜布布没事?”封琛却顾不上看自己伤口,一把抓住于苑的手,语气急切:“于上校,颜布布真的没事?”   于苑看着他满是期待和紧张的脸,本想安慰说没事,但想了想后,还是回道:“可能情况不是太好。”   封琛眼底的光慢慢熄灭,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问:“他是变成丧尸了吗?”   于苑摇头:“没有。”   “那他……”   “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封琛松了口气:“那他在哪儿?”   “就在旁边。”   于苑说完后,拉开身后的布帘,也显出一张紧挨着的地铺来。   地铺被子下隆起小小的一团,林奋正坐在旁边,低头看着躺在那里的人。   他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头也不抬地说道:“他中间没有醒过,一直在昏睡。我给他半个小时测一次体温,显示体温正常,只是伤口的情况不太好。医疗官给他注射过几种解毒剂,分别是βU24解毒剂,U5D解毒剂,以及蛇毒解毒剂和疽虫解毒剂,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   封琛爬起来,慢慢走向旁边的地铺,林奋很自然地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虽然封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见颜布布的刹那,心脏还是似被尖锥刺中。他被痛得半弯下身,眼泪涌出来滴落在被子上,浸出一小团一小团的灰色水痕。   仅仅过去了一晚上,颜布布的脸就已经透出层淡淡的青灰,嘴唇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眼窝凹陷下去。若不是那胸口还在起伏,看上去就已经没了半分生机。   “普通人若是被丧尸咬过,早就已经完全异化了,他能撑到现在,应该和他正在进化成向导有关。”于苑走到封琛身旁,和他一起看着颜布布,“以前还没有哨兵向导被丧尸咬伤的先例,也许其他地方有,但我们也无从知晓。小卷毛被咬伤时,正处在进化的关键时期,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于苑说完,轻轻撩开被角,露出了颜布布的腿。   他裤腿被挽得高高的,小腿伤口的位置贴着一块大纱布,没有包扎,只松松地贴在上面。   “伤口已经上过药,怕包扎了反而不好愈合,就先这样盖着。”   于苑说完,俯下身轻轻揭开了那块纱布。   纱布下的伤口和昨晚没有什么区别,虽然看着并不深,但那伤口边缘已经隐隐泛起了一圈青黑。伤口一圈的皮肤上,也出现了细小的,蛛网式的纹路。   这样的伤口出现在那截胖藕似的白嫩小腿上,看着格外令人触目惊心。   封琛颤抖着手想去碰碰那伤口,又怕碰疼了颜布布或者造成伤口感染,伸在空中的手慢慢收回,手指紧缩着,指甲陷入了掌心。   “伤口周围已经出现了一些丧尸化的症状,但据我昨晚的观察,这颜色时浓时淡,有时还在缩减范围。”林奋指着伤口周围的青黑蛛网。   “时浓时淡?缩减范围?”封琛转头问林奋。   “对,夜里三点半的时候,膝盖这一带的毛细血管全变成了青黑色,但到了四点左右,那颜色又开始消退。”林奋在颜布布膝盖上点出两个位置,“一直退到了这儿,但是快天亮的时候,又在往上爬升,到了这里后停止,半个小时后往后退缩了三厘米左右。”   林奋收回手,俯身看着颜布布的脸,无限感叹地道:“秦深,他很顽强,他没有放弃自己,哪怕是在昏迷中也一直在和丧尸病毒对抗。他想活下去。”   封琛哽咽着道:“是的,他一直很顽强,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不管遇到什么,他虽然在害怕,在哭闹,却从来不会放弃。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   他虽然在哽咽,但语气却满是骄傲,泪痕满布的脸上也带着笑。   于苑侧过头,眼眶泛着红。林奋摸了下颜布布发顶,喉结上下滚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于苑转回头清了清嗓子:“走吧,船已经弄好了,我们去船上,等会儿就要出发去中心城了。至于那几个在你对付变异种时丢掉小卷毛的人,肯定会进行处理,会给你个交代。”   封琛沉默着没有应声。   于苑将布帘都拉开,封琛才发现洞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名士兵还站在洞口,应该是在等他们。   于苑要去抱颜布布,封琛挡住他,说:“我来吧,我来抱。”   “可是你胸口也有伤。”于苑迟疑道。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   于苑便去拿来一件厚外套帮封琛穿上,再扯过一床毛毯将颜布布全身裹着,外面罩上雨衣,这才抱给了封琛。   封琛正要往洞口走,于苑又喊住了他:“等等。”   封琛转过头,看见于苑手里拎着一只布袋,上面有天天超市几个字:“这是小卷毛的袋子,别忘记了。”   于苑笑了笑:“我没打开看过。”说完便将布袋挎在了他肩上,转身跟着林奋往洞外走去。   封琛腾出只手拉开布袋拉链,看见了里面的比努努和两个密码盒。   于苑追前几步和林奋肩并肩,林奋目光直视前方,嘴里却道:“密码盒又交给他了?”   于苑叹了口气:“现在就别去刺激他了。”   林奋说:“就你心软。”   于苑瞥了他一眼:“明明早就可以搜他们房间,你不也没去搜过?”   林奋拉住于苑的手,轻声道:“这小子心里明镜似的,也知道孰轻孰重,到达中心城之前,他会把密码盒主动给我们的。”   于苑没有再说什么,又担忧地叹了口气。   林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别担心,只要小卷毛能坚持到中心城,我就会想办法找人给他治疗。”   “希望中心城有治疗的法子吧。”于苑神情有些落寞。   封琛抱着颜布布走在后面,伸手拨开他额头上的一绺卷发,轻声耳语:“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你要撑着,一直撑着。撑到中心城后,我就去找东联军,找父亲的熟人朋友,让他们带你去看医生。”   颜布布紧闭着眼,脸蛋儿泛着淡淡的青,封琛和他贴了贴脸:“我知道你听着的,也会听我的话,你一定会撑下去的。”   到了洞口,于苑又给封琛穿上一件雨衣,掖了下毯角,将颜布布的脸盖上。   “需要我抱着他吗?”下软梯时,于苑再次问。   封琛拒绝了:“不用,我可以的。”   他一手抱着颜布布,一手扶着软梯往下。   于苑原本还有些担心他身上的伤,但见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感叹哨兵的体质和恢复力确实强悍。   几人下了山,登上等在那里的气垫船,向着船厂方向划去。 第79章   冷风刺骨,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封琛背朝船头坐着,替颜布布挡住了风。   气垫船驶过海云城,他发现仅仅过去了一夜,洪水就消退了不少,曾经被淹没在水里的一些残垣断壁都露了出来。   海云城看上去不再是一片汪泽,一些建筑星星点点地冒出水面,显示这里曾经也是一座繁华的城市。   “海平面在下降,洪水注入海里,也就跟着在快速消退,极寒天气马上来临了。”林奋说道。   码头停着一艘巨大的货轮,体积和以往的蜂巢船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多层的房间。   货轮旁边的海面上有数艘气垫船,人们正在士兵的指挥下登船。   当封琛他们这艘船驶到近处时,其他气垫船便让开,让这艘船先行。   那些闹哄哄的声音都没了,两侧船上的人都看着封琛和他怀里的颜布布,目光复杂各异。   一阵风吹来,盖在颜布布脸上的毯子被吹来,他连忙用手压住重新盖好,但耳边也多了一些窃窃私语。   封琛一直没有看他们,只漠然地盯着面前那一块。   气垫船停在了货轮舷梯处,林奋和于苑首先登船,封琛抱着颜布布跟在后面。   当他两只脚也踏上舷梯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   “林少将,我想和您说几句话。”   林奋脚步不停,目不斜视地回道:“有什么话等船开了再说。”   “林少将,大家都知道您身后那抱着的小孩儿被丧尸咬过,这样上了船可怎么办?”那人却继续道。   封琛脚步顿了顿,看向那名说话的男人。   那男人和他对视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显然见过昨天他要杀人的阵势,却还是坚持继续道:“林少将,丧尸的可怕大家都知道。您如果让那孩子上船,一旦出事的话,周围都是大海,想逃都没处逃,满船的人啊……”   林奋半步都没停,继续往上走,人群里却响起了七八道声音。   “林少将,那孩子如果是发烧病人,没人会有意见。可他的的确确被丧尸咬过,刚才从我面前过去的时候,毯子被风吹开了一点,我看见他脸都是青色的,这是马上就要变成丧尸了啊。”   “林少将,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多亏了有您,有西联军,我们才能活到现在,还能去中心城。如果还是以前游轮的话,您要带个丧尸孩子走,我屁都不会放一个。可现在是货轮,没有那些房间隔离着,大家都挤在一块儿,谁要被咬伤那么一口,后果不敢想象……”   一名年岁苍苍的老人也喊道:“林少将,我知道您可怜那孩子,我也可怜他,刚出土的小苗儿,才见过几天阳光啊。我这把年纪了,死不死的也无所谓,可这船上还有孩子。不是我心狠,而是如果放了这个孩子上船,其他孩子又该怎么办?”   封琛一直垂头看着脚下,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但托在颜布布身下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走在他前面的于苑怕他被激怒,转身低声安抚:“没事的,不用听他们的。”   封琛抬起头,脸上并没有于苑所想的怒气,反而扯动嘴角牵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没生气,如果换成我是他们,我也不会放心的。”   于苑沉默半瞬后,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什么。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就跟着附和,反对的声浪越来越高,话也越来越难听。   “明明都要死的小孩儿了,干嘛还要带上船祸害其他人?到时候一整条的人都跟着陪葬。”   “那小孩儿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了吗?”   “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要带着一个丧尸上船。”   ……   封琛只抱着颜布布一步步往上走,像是这些话不是说的他俩似的。   各种愤怒谴责哀求的声音里,混杂着一道小孩儿的高喊,在此时显得有些突兀。   “我知道,就是你们这些坏人把他扔了,他才被丧尸咬了。但是他很厉害,能抓住堪泽蜥,他是我的同学,他不会变成丧尸的……”   封琛微微转动视线,看见小胖子陈文朝一张脸涨得通红,被陈父抱着,正在向身旁的人吼叫。   陈父大声斥责,他就哇地哭了起来。   “他是我的同学,带他走吧。”   “哇……他不是丧尸。”   好几道小孩儿的声音也跟着在嚷嚷。   声浪越来越大,林奋走到船舷一半的地方时,终于停了下来。封琛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停下脚步,却依旧漠然地盯着前方的旋梯。   林奋转向那片气垫船上的人,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些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这孩子不是普通人,被丧尸咬之前,他正在历经进化成向导的最后一步,也可以说他那时候已经是向导。这应该也是他一直没有变成丧尸的原因,所以你们也别太惊慌。”   有人继续追问。   “可是林少将,刚才有人看见了他的脸,说已经像个丧尸了,所以就算是特种战士,被咬了后可能也会变成丧尸,只是比普通人要慢一点对不对?而且他是特种战士,上船后彻底变成了丧尸,那谁制得住他?”   “对啊,普通人变成丧尸都那么可怕,要是特种战士变成的丧尸那还得了?”   “我就不明白了,林少将您为什么就非要将他带上船呢?”   林奋沉着脸一声不吭,于苑靠近船舷喝道:“全都闭嘴!”   他长相俊秀,平常待人也温和,像这样怒气腾腾地大喝还是头一次,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指着身旁的封琛:“这是他哥哥,昨天受了很多伤,胸膛上的伤口要是再偏一点,命都没了。他才十三岁!他也是个孩子!他得不到成年人的保护,却反过来要保护你们!”   “他把唯一的亲人交给你们照顾,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你们没有资格不让他们上船。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包括我们西联军。”   于苑话音落后,没有谁再出声。只有一阵寒风吹过,在货轮的船舱里肆意穿梭,呜呜响个不停。   林奋抬腕看了下时间,沉声开口:“我听你们说了这么多,也听清楚了你们的意思,现在就说下我的看法。”   “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启航。人,我是要带上船的,如果你们觉得船上危险,那可以选择不上船。就这样。”   “对了。”他又转头看了眼封琛:“他现在是我的士兵,是西联军。昨天在接受军令执行任务时,把昏迷中的弟弟交给了其他人。谁当时接手了人,谁也就接到了看好他弟弟的军令。”   “如果是情势所迫,出现意外那没办法,但现在却是你们有人把他弟弟给扔了,才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在军人战斗期间,抛弃并间接导致军人亲属出意外的,当以谋害军属定罪。”林奋吩咐不远处的士兵,“找到那几人,抓起来,去到中心城后送上军事法庭。”   人群听到这话,顿时炸开了议论声。   “谋害军属罪,这也太重了吧。”   “这是重罪啊,他们没有直接伤害孩子,这样合适吗?”   “治乱世,用重典,非常时期非常事件,就应当非常处理。不然其他军人会怎么想?会不会寒了他们的心?我倒觉得这重罚挺合适。”   ……   林奋不再管那些人纷纷议论,抬步往甲板上走。于苑捏了捏封琛的肩,低声道:“走,我们也上去。”   封琛自始至终沉默着,像是在听,又像是什么都没听。他边走边将毯子往里裹了裹,把颜布布裹得更严实。   “林少将,我真的冤枉啊,那孩子又不是我咬成这样的,是丧尸咬的,为什么我就是谋害军属……这么大的罪名和直接让我死有什么区别?”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哭叫。   “对!我就是想直接让你死,我也能让你现在死。我的士兵在卖命,你在背后捅他刀子。但你捅的不是他,而是我们整个西联军!”   林奋突然转身暴喝,神情冷厉,身上散发出A级哨兵和上位者的浓浓威压。   “但你应该庆幸我是军人,不管外面乱成了什么样,我都要恪守军规,让你此时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林少将,我错了,求求您网开一面,林少将……”   哀嚎声戛然而止,人被士兵堵住嘴带走。船下其他人没有谁再有半句话,安静得连声咳嗽都没有。   几人踏上甲板,封琛却停下了步,看着林奋背影唤了声:“林少将。”   林奋转回头看着他:“怎么?”   封琛舔了下干涩的唇皮,终于问出了这个他一路都在想的问题:“林少将,我想问一下,如果他在船上真的变成了丧尸,你会怎么办?”   他问完这句后,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奋。   林奋这次没有果断回答,他皱起了眉,像是封琛的问题将他给难住了。   封琛也没有催他,就静静地等着,如同在等待一个宣判结果。   时间过去了足足一分钟,林奋才看向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目光里的沉重已经让封琛获知了答案。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却只叫在场的人感到心酸。   “我还是带着颜布布留下吧,我们就不上船了。”封琛揭开颜布布脸上的毯子角,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知道他可能会坚持撑到中心城,却也有可能在路上就彻底变成了丧尸。船上这么多人,他如果真变成了丧尸,那也只能杀掉。我不会拿他去冒险,我们就留在海云城,这样哪怕他变成了丧尸,我也会守着他,不会让他被杀掉。”   几丝雨点落在颜布布泛着青的脸上,封琛伸出手指,将那点水渍小心翼翼地抹去。   “不上船?那怎么行!”于苑着急地道:“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低温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两个小孩子留下来怎么办?”   封琛抬头看向于苑,郑重地道:“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于苑伸手就要去抱颜布布,“别管林奋,就算小卷毛变成了丧尸,我也不会让人杀掉他的,我用绳子捆着他,一路捆到中心城。”   封琛没有松手,语气却变得轻松起来:“于上校,谢谢。其实我们都知道,中心城根本没有办法治疗他吧。密码盒还在我这里,路上行程十几天,拿到密码盒进行研究又不知道要多久,他如果要变成丧尸,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何况中心城也不可能容下一只小丧尸,我们还是留下更好。”   于苑的手顿住了。   封琛说得没错,中心城绝对不可能容许一只丧尸进城的。   颜布布如果去了,只会有一种结果。   甲板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林奋慢慢走前来,俯身仔细看着颜布布的脸,低声问:“他叫颜布布?”   “对。”封琛道。   “还是烦人精好听。”林奋不赞同地摇摇头。   封琛微笑了下:“我觉得都还不错。”   “那你呢?封琛?”林奋挑眉问。   封琛点了点头:“对,我叫封琛。”   林奋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颜布布额头,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烦人精,我只吃生病的小孩,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于苑突然就背过身,抬手捂住了脸。   林奋直起身,看着封琛认真地说:“就算极寒天气到来,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坚韧,一定也能平安度过。我将这船上的人送回中心城,就会派人来接你们。”   封琛想了想,摇头道:“如果颜布布好了,以后我会带着他去中心城。如果我们没去的话……你也不用来接。”   林奋沉思两秒,伸手揉了下封琛的头:“行,那我和于苑会一直等着你们。”   于苑双眼睛发红地走了过来,拿出一个小笔记本递给封琛。   “这里面有物资点的开锁密码,够你和小卷毛吃喝不愁。洪水退得很快,估计再过上两天,你不用潜水就能进去。物资点里还有一间小仓库,里面放着抗压潜水服之类的军需物资,开锁密码也写在里面的。对了,海云塔里面还有溧石控温设备,可以一直保证塔内温度,你们住在里面都行。海云山上的变异种差不多都被杀光了,不过也要注意那些零星的……”   封琛接过笔记本放进布袋,但手却迟迟没有从布袋里取出来。他取出两个密码盒,在光线下辨认,再放回去了一个。   真的密码盒上面有道细小的划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要很注意才能发现。   颜布布一眼就能将两个密码盒分辨出来,他要仔细看才知道。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银白色的小盒子上,特殊金属的外壳略带磨砂感,雨滴在壳面汇成晶亮的水珠,往下滚动着。   “这就是我父亲留在家里的密码盒,现在交给你了。”封琛将盒子递了出去。   林奋没有伸手接盒子,只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我本来想过你会主动给我,但那是在去往中心城的路上。”   封琛明白林奋的意思。   在确保他和颜布布安全的情况下,他会交出密码盒。不管是东联军还是西联军,只要能研究出对抗病毒的方法就行。   可他和颜布布两人却上不了船,在遭遇过抛弃和伤害后,还要单独留在这个被洪水淹没的城市,面对即将到来的极寒。   他完全可以不交出密码盒的。   “我父亲一直告诉我,我以后会是一名军人,我的使命就是守护埃哈特合众国和这个国家的人。”封琛目光扫过船外的人,从那一张张脸上划过,“但我不想听父亲的话,我不想救这些人,一点都不想救……”   封琛眼里闪烁着水光:“可这世上肯定还有很多的吴叔和颜布布。我不想他们死,不想他们跳崖或是变成丧尸……我想要他们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不管多难都要活下去。”   他拿着密码盒的手一直在抖,指节都用力得发白:“为了他们,我才把密码盒交给了你。”   林奋神情动容,他伸手接过盒子,有些艰难地道:“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他们并不是想伤害你,只是在某些时刻,会做出更符合自身利益或者更多利益的选择。其中也包括我。”   “可能吧,我有一些理解,但是我也不想理解。”封琛道。   雨哗哗下着,在甲板上砸起了点点水花。   林奋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把我送你的那把无虞给我看看。”   封琛一怔,却还是依言掏出匕首递给了他。   林奋拔出匕首,刀光森寒。   他指着刀把上的一个小疤:“这是我爷爷小时候和山猪搏斗的时候留下的。”又指着刀鞘上的一块破皮处:“我父亲小时候从山上摔下去,这把匕首挂在树枝上,保住了他的命。”最后将刀鞘对着光线让封琛瞧:“看见这里面的字符了吗?是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刻在里面的。”   林奋将匕首插回刀鞘,替封琛别在他的腰后,却没有立即站直身,保持这个姿势在他耳旁低语了一句:“我是想拿到密码盒,但有些东西却和密码盒无关。”   封琛埋下的脸上滑下了一滴泪,砸在脚下的雨水中。   他又迅速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好了,我们走了,现在天还早,我要去找落脚的地方。”   林奋将他和颜布布都搂了搂,素来冷硬的脸上也出现了波动:“你们一定要平安。”   封琛点点头道:“我们会的。”   于苑又前来将两人紧紧抱住,语气带上了几分哽咽:“我俩会等着在中心城见到你们的那天。”   封琛哑声应道:“好。”   封琛转过身,大踏步下了旋梯,跳上一艘无人的气垫船。   原来还在喧嚣叫嚷的人群,在看见他这一动作后都闭上了嘴,只沉默地注视着。   封琛将颜布布放在船里,划动双浆向着海云城的方向而去,身后传来几道陌生的声音:“是我们这些大人欠你们的,对不住了,孩子!”   少年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似乎任何风雨都无法让他弯折。黑色的厚外套被风鼓动,像是一张撑开的帆。   气垫船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范围外,化作了一团小黑点,但这过程里,少年没有再回头过一次。   封琛一直划动着双浆,直到听到远方传来一声长长的轮船鸣笛,眼泪才喷涌而出。   他恣意地放声大哭,嘶哑着嗓音吼叫,让泪水和雨丝糊了眼睛,再一起流进嘴。   他撕掉内敛稳重,喜怒不显于色的外壳,将那名十三岁少年的惶恐和脆弱,都化在这场滂沱的大雨和泪水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他们俩不会过得很艰难的,布布也不会成文盲。 第80章   一个小时后,气垫船停在了一座四层高的楼房前。之所以是四层,是因为楼房的下面部分都淹在水里,水面上只露出来了这四层。   这是东联军的秘密研究所,封琛在地震前就跟着封在平来过好几次,地震后也带着颜布布来修改过身份信息。   于苑说海云塔里保持着恒温,但他担心塔里有没死光的丧尸,有些不放心。   极寒就要到来,必须要在可以供暖的地方居住才行,于是他便想到了这个研究所。   他对研究所还算熟悉,也清楚里面的军用设施相当完备,水电都不成问题,带着颜布布住进去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洪水消退得非常快,很多建筑都露了出来,有些房顶上还挂着七零八落的海藻。他辨认着那些面目全非的建筑,再根据腕表的地形图,终于找到了研究所。   颜布布包着毛毯和雨衣躺在船里,封琛揭开了毯子一角,对着昏睡的颜布布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开了窗就来接你。”   这研究所外观普通,其实防御极严,别想暴力砸开窗户,只能从正门进入。   封琛放出黑狮守着颜布布,自己脱掉身上剩余的衣裤后,一头扎入了冰冷的水中。   虽然洪水在消退,但水下部分还是有六层深,封琛潜到水底时,视野里就昏暗下来。他辨认着方向,从敞开的大门里游进去,再从楼梯间往上,停在五层的金属门前。   输入密码,金属门开启。里面的空间竟然没有进水,封琛被水流带着冲入的瞬间,立即关上了门。   金属门瞬间合上,四周唰地亮起了灯,他又来到了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对面墙壁上有一扇小门。   “探测到有陌生闯入者,请立即出示出入证明。”   房间内的积水被快速抽干,封琛走到小门旁边,熟练地调出墙壁里的屏幕,再熟练地输入上次获得的密码。   随着最后一个密码字符输入,小门无声无息地开启,秘密研究所的内部便出现在眼底,包括长在屋中央的那棵大树。   虽然经过了一场洪水,屋内却相当干燥。不管是那些仪器,还是随意丢在平台上的纸笔,都和上次见着时一样,没有丝毫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而屋中央那棵大树也同样的枝繁叶茂,结着无数鸡蛋大的深黑色果子。   虽然研究所密闭性很好,但这棵大树穿破了几层楼也没有渗水进来,证明它的根部并没有在开放的底层大厅,而是在同样处于密闭状态的室内。   研究所里没有被水浸泡,这可能是今天唯一让人安慰的事。封琛在那些深黑色果子开始簌簌摇晃时,放出精神力,化出无数细针刺了过去。   果内的虫子还未出壳就被刺死,果皮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般飞速萎缩,成为一个皱巴巴的小核挂在枝头。   嘶嘶……   那些附在墙角或者天花板壁的树藤,像是毒蛇般蜿蜒而来,封琛看也不看它们,只将精神力化为一束,狠狠扎进大树的树身,再直直往下,到达树根处,砰然炸开。   树藤们在地上扭动翻滚,化成了一段段黑灰。树叶纷纷枯黄,枝干也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树皮上皲裂出一道道口子,流出绿色的液体。   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整棵大树开始急剧萎缩,树干也跟着变细缩短。很快就从这一层消失,只留下一个贯穿天花板和地板的大洞。   封琛走到大洞前往下看,看到这个洞直达二层。而二层的地板上只倒着一株枯黄死去的长青树。   他还要接颜布布,便没有耽搁,去窗户旁瞧了下,看见五楼外面全是水,又乘电梯上了六楼。   六楼是研究员的生活区,楼梯口便是宽敞的休息大厅,周围一圈沙发,正中间同样有个被长青树顶开的大洞。   洞口一圈也有散落的枯叶和那种干枯成核桃核一般的果子。   封琛奔到窗户边,打开密封窗,跃到船里。   他抱起颜布布翻回屋子,黑狮则负责善后,将气垫船固定在墙边,再叼起封琛脱下的衣物和布袋,跃窗回屋,将窗户关闭严实。   研究所里有溧石供能,灯光明亮,自动温控系统也让室温正合适。   封琛将颜布布放在沙发上,顾不上给自己穿衣,先将裹着他的那条半湿毯子扯掉,再摸摸下面的衣物。   还好,衣物都很干爽。   颜布布安静地躺着,封琛去听他心跳,感受到心跳平稳后,又去看他腿上的咬伤。   那伤口没有什么变化,但乌青色的毛细血管往上爬行了一两厘米,接近膝盖下方。   封琛坐在沙发上,紧盯着那块蛛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往休息厅旁边走。   这层楼有好几个休息室套房,他去到最近的一间,从柜子里拿过一条干净毛毯,出来给颜布布搭在身上,接着才自己穿衣服。   他找来扫帚,将那些枯叶和死掉的果子都扫在一起,直接从窗户倒进了外面的洪水里。   那些果子枯叶就随着消退中的洪水,一起流向了大海。   将屋内粗略地打扫了遍,他又回到沙发旁,伸手摸摸颜布布的头发:“马上要降温了,我必须去物资点取些必备物资回来。你就在这儿等我,但是也不要闲着,你要努力,别让那难看的蛛网往上爬了,知道吗?”   封琛那出于苑给他的笔记本,记住了物资库的开门密码,如同往常要去做工那般,很自然地说了声:“我走了。”   黑狮趴在颜布布身前的地毯上,轻轻摇了下尾巴。   封琛打开了密封窗,冷空气夹着雨丝瞬间灌入。但他扶着窗棂却没有翻出去,似乎在等待每次出门时都会听到的声音。   哥哥,早点回来啊……   哥哥,可不可以带上我啊……   静静站立片刻后,他才翻出窗户,跃进了气垫船。   整个海云城,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世界仿佛从来没有的安静。封琛独自划着船,来到物资点所在的位置,下了水。   水面已经下落了不少,但他没有穿抗压潜水服,潜到水底时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水压,将他胸腹挤压得一阵阵疼痛,肺部也因为缺氧有些闷涨。   好在开门密码是正确的,他终于进了物资点仓库,等到大门关闭积水抽干后,才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   不管颜布布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他应该都会在海云城呆很长的时间,所以准备多带些物资走。反正研究所里设施齐全,可以存放很长时间。   他在找到于苑所说的那个军用小仓库,选了一套抗压潜水服,还有万能工具箱,充气袋,便开始装生活用品。   一个小时后,封琛跟着五只鼓鼓囊囊的大充气袋一起浮出水面。他将五个充气袋绑在气垫船后,划着船回研究所。   到了研究所,他先回屋看颜布布情况,见他一切平稳后,这才回到船上,和黑狮一起将东西往里搬。   将船上搬空后,各种各样的物品便堆放在大厅里。   封琛顾不上收拾这堆小山,先去翻找出营养米粉和奶粉,再去茶水间烧了满满一壶热水,烫洗出一套碗碟,将米粉和奶粉混在一起调制。   他在沙发旁坐下,一手抱起颜布布,一手拿着勺子,将里面的半稠米粉吹得温度合适,才喂进他的嘴。   颜布布闭着眼,软软靠在他肩上,米粉喂到嘴里,又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黑狮叼着一卷纸巾过来,封琛将颜布布嘴角的米粉擦干净,又给他喂了小半勺。   “满仓库都是用的,就没什么好吃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两盒奶粉,很香很甜,你尝尝。”   颜布布还是不吞咽,那小半勺米粉就含在嘴里。   “你不是很喜欢吃甜的吗?怎么不吃了?是不是想吃肉肉?你想吃肉肉的话,我等会儿就去海里捞鱼,好不好?”   封琛轻轻摇晃着颜布布,他的头跟着轻轻摆动,那小半勺米粉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封琛搁下碗,将颜布布擦干净,回到茶水间重新调了一碗,这次没有掺米粉,只用的奶粉。   颜布布依旧不吞咽,但是冲调出来的奶粉不像米粉那么稠,可以直接喂到喉咙眼里往下灌。   将一碗奶粉都喂给颜布布后,封琛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喜欢米粉就告诉我,怎么会这么不听话的?故意不吞来气我是吧?全奶粉你就开心了。”   他将颜布布放回沙发上,用毛毯盖好,和黑狮一起清理那些小山似的物品。   这一层是研究员的生活区,除了这个大厅,其他房间都是套房,一室一厅还带厨卫。   他选了最近的一间套房和颜布布住,隔壁那一套就当做储藏室,除了食用品放进厨房,其他东西都一股脑地放到了隔壁。   黑狮像个勤劳的保姆,不停忙上忙下,还时不时去看看颜布布,用爪子给他整理毛毯。   终于将这些物品分好,封琛便给自己做饭。   他烧开半锅水,拆开一袋真空大豆,将大豆煮熟后再放点盐,一碗水煮大豆就成了他的午餐。   下午他也没闲着,毕竟上到第十层,下到第二层的地板都被那长青树开了个洞,得补上才行。   他先将封住楼梯口的木板拆了,将电梯门钉死,以后上下楼就只走楼梯。再去楼上两层找了些木板拖下来,用工具箱敲敲打打,做成了两块水缸盖似的大圆盘。   他将一块大圆盘钉死在五楼地板上,补好那里的洞,一块盖在他们这六楼地板上。   但六楼这里没有钉死,而是装上合页,做成了一块可以揭开也可以放下的大圆盖。   五层大厅里都是仪器,与大门之间还有一道隐形墙。将那道看似透明却无比坚固的墙放下来后,大厅就被封在其中,只在墙外留下一条通道,可以上下楼梯。   做好以后,他将颜布布抱到圆洞旁,揭开地板上的盖子,指着下方的五楼大厅对他说:“要是你变成了丧尸,我就把你关在下面,不准你上来。你在下面撒疯,我就在这儿看着你撒疯。”   他捏捏颜布布的脸:“想被我关吗?对了,这层楼还能看电视,什么动画片都有,只要你听说过的动画片都被保存了下来。到时候我在这里看比努努动画片,你在下面只能听声音。不对,看动画片的时候我不想听你在那里丧尸鬼叫,我会盖上盖子,让你连动画片的声音都听不到。”   封琛说完这一通后,看着颜布布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半分的情绪。   但颜布布只安静地靠着他,紧闭着眼,若不是脸色不对,看上去就是名熟睡中的小孩。   好半天后,封琛才失望地移开视线,喃喃着:“你不要变成丧尸吧,我不想你只能听声音,我想你坐在电视前看,边看边笑,我就在旁边陪着你。我不会催你写字,也不会催你该睡觉了,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你每顿只吃肉肉,不吃大豆也可以。颜布布,你不要变成丧尸好不好……”   晚上,两人就靠在套房的床头上看电视。   就像封琛说的那样,研究所里储存了大量信息资料,内容涵盖各个方面,包括所有的电影电视剧以及动画片。   封琛在自己和颜布布的背后都垫了枕头,对面墙上的电视里播放着动画片。   “比努努,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菜园里种萝卜。”   “你昨天不是刚种了萝卜吗?”   “嗯……嗯……萨萨卡给我拔掉了。”   ……   屋内没有开灯,电视的光投在两人脸上,也跟着在变幻明明灭灭的色彩。   封琛碰了碰颜布布的肩膀:“萨萨卡的确很讨厌,难怪你不喜欢他。”   颜布布闭眼靠在枕头上,封琛盯着电视,嘴里不断和他说着话。   “原来比努努和萨萨卡都是土豆人?”   “比努努没守住菜园,萨萨卡等会又要去把萝卜给他拔光。”   “比努努在吃鱼羹,对了,你想吃鱼羹吗?明天我去抓点鱼,给你熬鱼羹。”   封琛盯着颜布布看了片刻,伸手捏住他脸蛋晃了晃:“不做声就是同意了,那明天给你做鱼羹,不准不吃,不然你就要挨打。”   看完两集动画片,封琛关掉电视准备睡觉,临睡前他又看了颜布布的腿,看见那伤口没有愈合却也没有恶化,但皮肤上的青黑色已经蔓延到了膝盖。   他撩起颜布布另一条腿的裤管,发现那条没受伤的腿上,也跟着爬上了青黑色蛛网。   封琛用手指在他腿上轻轻摩挲,能感觉到毛细血管的轻微凸起。   “我让你努力,为什么这条腿也开始长了?你还不够努力,还要坚持。你说长大了要伺候我,这样子怎么伺候我?你说话必须要算数,得好好长大,听见了吗?”   封琛哑着声音低低絮语,将颜布布的裤管放下,盖好毛毯。   “睡吧,但是睡着了也不准放松警惕。我会每个小时提醒你一次,不能让毒素继续往上爬,最多只能到这儿了。”他点了点颜布布毛毯下的膝盖位置,“最多只能到这儿了……”   第二天早上,封琛给颜布布喂了奶粉后,便将他放在大厅沙发上躺着,对面墙壁投影播放着比努努动画片。   欢快的背景声里,他将一切收拾妥当,留下黑狮看守,自己穿上从物资点找到的羽绒服,准备出门去捕鱼。   颜布布不能光喝奶粉,何况在物资点就找到那么一盒,喝光了又怎么办?他平常就爱吃鱼肉,没准也会喜欢吃鱼羹。   极寒天气就要到来,要是海面结冰,鱼也不太好弄了,必须趁现在多抓点,将食物都储存好,准备迎接极寒。 第81章   封琛推开窗户,准备从这里翻出去时,发现水面竟然已经下落到了四楼,而飘在水上的气垫船,被绳子悬在了空中。   洪水消退得如此迅猛,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极寒就要来临。   不管怎么说,退水总归是件好事,他下到五楼解开气垫船,划向了大海方向。   封琛虽然穿着羽绒服,外面套着雨衣,但片刻后手脚都已经冰凉。腕表上的温度显示是零度,和昨天的气温没有大的变化,保持在一个恒定数值。   海云城内冒出水面的建筑更多了,很多砖瓦泥块已经被冲掉,只剩下支棱着的钢铁骨架。   他划着船在那些冷冰冰的钢铁残骸里穿行,经过几根斜立出水面的钢柱时,发现上面还挂着一个十字架。   也许这就是曾经的教堂房顶,也许十字架是从其他地方冲来的,但封琛还是放下船桨,双手握住,面朝十字架跪了下去。   他从来不信教,但在跪下去的瞬间,全身心充满虔诚。他哽咽着求神庇佑,庇佑颜布布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只要能让他平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没有什么神给出回应,能回应他的只有呜呜风声。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起身,划向了大海。   封琛从来没捕过鱼,到了海里才想起连捕鱼的工具都没有。他茫然地立在船头看了会儿,干脆放出精神力探入海中。   精神力如巨网般散开,将那些无知无觉悠闲漫游的鱼网络其中,再慢慢收紧,收成一只无形的口袋。   鱼儿们这才察觉到不妙,开始拼命挣扎,但已经被他拖上了船。   他就这样用精神力为网,很快就捕捞上来了小半船鱼,最后将太小的鱼丢回海里,带着剩下的鱼回了研究所。   研究所里很温暖,他脱掉羽绒服走到沙发前,将冰冷的手搓热后,才去撩开颜布布的裤腿,用手指比了下青紫色蛛网的长度。   还好,比昨晚上还缩短了小半个指节。   封琛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在颜布布额头上轻轻弹了下:“不错,看来你努力了,今天就奖励你吃鱼。”   厨房有个硕大的空冰柜,封琛将所有鱼放了进去,想了想后又去五楼拎了一台智脑上来,开始查阅里面保存的资料。   片刻后,他合上电脑,面无表情地将鱼又一条条拎出来,去厨房清理内脏。   要将这堆小山似的鱼都清理干净,不是件容易的事。黑狮也来帮忙,一人一狮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所有的鱼冻进了冰柜。   封琛给他和颜布布做的晚餐便是鱼。   依旧是开水煮熟再放点盐,待鱼肉煮熟,他选了几块最嫩的鱼肉,小心地挑干净刺,再倒回锅里继续煮,其他鱼肉就自己吃了。   他将那几块鱼肉用小火慢慢熬煮,直到尽数融化在汤水里,才倒进碗中,吹凉后喂给了颜布布。   吃完晚饭,他抱着颜布布在楼上楼下逛了一圈。   “七层是实验室,没什么好看的,这些仪器你也不懂,我们去八楼逛逛。”   “八楼也是实验室,对了,这里有个小机器人,开启后会和人对话,还能帮着拿文件……唔,你醒过来的话我就开启给你看,不醒的话没门。”   “九楼是办公室,都是一些文件,东联军当时撤得太快,这些文件满地丢,还有好多书本。你要是醒了……醒了也不会让你写字,想写才写,不逼你。”   到了第十层,就是他们上次来更改身份信息的楼层。   “记得吗?樊仁晶,你就是在这里变成了烦人精。”封琛戳戳颜布布的脸蛋,低声道:“这个名字没取错,你可真够烦人。”   十层都是仪器,没有什么可逛的,封琛正要回楼下时,视线掠过左边墙角的仪器,又慢慢走了过去。   上次他用这台仪器里的软件,给父亲留下了一句话。虽然知道永远也不会收到回复,但他还是按下了仪器启动键。   屏幕亮起了光,封琛左手抱着颜布布,右手在文件夹里找到了那个只有他和父亲使用的模拟软件,轻轻点开。   屏幕跳转的刹那,他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狂跳,涌出了隐隐期待。   【父亲,我是封琛,我还在海云城,如果看见了这条信息,请尽快来接我。】   显示未阅读。   封琛静静地看着那行字,片刻后才伸手关掉了仪器。   将楼上几层全部参观过一遍后,封琛抱着他去了五层。   “来熟悉下你以后的居所。看!你要是变成丧尸了就呆在这儿。没有小机器人,也没有动画片,就坐在这儿盯着上面的洞口鬼嚎。”   封琛用手指分开他闭着的眼皮,让他环视了一周后才放手。   “不想呆在这儿吧?不想的话就继续努力,绝对不能变成丧尸。”   封琛用手撑着颜布布的后脑,将他脑袋往下压了两下,像是在点头。   “好的,我知道你会努力,你一直都很听话,一定会努力的。”   封琛抱着颜布布回楼上,一步步往上爬。   整栋楼只有播放着的比努努动画片声,童稚的对白在楼里回荡,却怎么也将这空间填不满,反而感觉更空旷,更寂寞。   他走了两步后,便慢慢坐在楼梯上。黑狮悄无声息地从楼上下来,轻轻舔了下颜布布的脸,再安静地趴在他身旁。   夜里,封琛照样是调好闹钟,每小时醒一次,去看颜布布腿上的伤,并对着腕表做了记录。   “十月六日,晚上一点,伤口无变化,毒素爬升到了膝盖下方一厘米处。”   “十月六日,晚上三点,毒素下降了一厘米……他在床上撒尿了,换了床单。”   “十月六日,晚上五点,毒素又上升了一厘米。”   ……   到了白天,封琛照例早早起床熬鱼汤,给颜布布喂了一碗。   他昨天去了五楼的溧石机房,发现机器里储存的溧石只剩余了两三块,也就还能再坚持几个月的样子。他想起当初和林奋去地下安置点取溧石,里面还剩余了一袋,便想去取回来。   他将颜布布放好,放上比努努动画片,再留下黑狮守着,自己穿好羽绒服,提上抗压潜水服下楼出门。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到五楼,停下,又咚咚咚地跑了上来。   他将沙发上躺着的颜布布抱到厕所,扒掉裤子,提着腿,蹲在马桶前给他把尿。   “你喝了鱼汤的,得尿尿,不然又要尿到身上。”   一分钟过去了,颜布布没有尿。   三分钟过去了,封琛脚都蹲得发麻,颜布布依旧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半分要尿的意思。   封琛开始回忆。   颜布布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见过阿梅给他把尿,当时是怎么样的……   “嘘……嘘……”他学着阿梅给颜布布把尿时的嘘声。   才嘘了几下,马桶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   颜布布尿完,封琛将他抱回沙发,整理好衣裤,盖上毛毯。   “你说你是不是坏?是不是坏?”封琛点了点他的鼻子,“让你尿尿你能听见,让你吃东西为什么听不见?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   虽然说着数落的话,但封琛脸上却焕发出这几天来从未有过的光彩,眼底也闪着激动的光。   黑狮在沙发旁兴奋地转圈圈,不时用爪子挠两下地板,又凑到颜布布身旁,疯狂舔舐他的脸。   封琛好容易才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脚步轻快地下到五楼,翻出了窗,划船去往地下安置点。   到了安置点入口,他换上了抗压潜水服,游到升降机里开始下行。   虽然地面的洪水在消退,但安置点里的水依旧那么深。   这次没有林奋在身旁,黑狮也被留在了研究所,封琛一个人在黑暗的水里下沉时,突然升起一种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的孤单。   他扶着铁栏想,要是颜布布好不了的话,那他以后生活的每一天,都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吧。   升降机到了水底,他用精神力给自己布了一层防御罩抵抗水压,向着溧石机房的方向游去。   额顶灯照亮了面前的水域,那些小矿车和铁锨已经被水底尘土掩埋了大半,只露出了部分铁皮。   封琛看见这些,便想起和颜布布一起在安置点生活的日子,心中升起了几分恍惚。   那段时光仿似过去了不久,却又似过去了好几个世纪。   他游到了溧石发电机前,因为上次没有关门,所以很轻松地就钻进机房,找到了那桶溧石。   他抖开充气袋,拧开阀门,看着被注入气体的袋子慢慢膨胀。   四周一片静默,没有任何异常。但出于哨兵敏锐的感知力,他心头浮起一种危机感,察觉到身后有什么正在靠近。   他拔.出从来不离身的匕首,看也不看地反手刺出,在匕首扎入某样物体时回头,竟然看见了一只丧尸。   额顶灯的光照下,那丧尸青白着一张脸,怒瞪着全黑的双目,露出两排惨白的尖牙。   那把匕首正插在他胸膛上,他胸腹也被水压挤压成扁状,肋骨都一根根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却毫无感觉地继续往上扑。   封琛丝毫没想到在这深水里竟然能遇到丧尸,还是这样一只狰狞可怖的丧尸,这瞬间竟然被吓住了,愣怔了半秒。   直到那丧尸都扑到眼前才反应过来,抬脚将他踹开,接着便一匕首扎入他的太阳穴。   丧尸彻底死亡,封琛却也不敢多停留,赶紧将那桶溧石装好,拖着大袋子出了机房,往升降机的方向游去。   他担心从那些黑沉沉的水里再窜出来一只丧尸,便又分出一部分精神力,在身遭十米内的水域里不停搜索。   好在直到上了升降机,这一路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站在上行的升降机里,他开始琢磨这只丧尸的来历。想来想去,觉得他应该是从通往海云塔的那条紧急通道里游出来的。   那次他和颜布布上塔时,虽然将身边的那群丧尸杀死了,但外围还有很多存活了下来。林奋用隔断门将丧尸都隔在海云塔底层,想不到他们居然还活着,还能从那紧急通道里游出来。   不过丧尸并没有什么智商,紧急通道也有五公里长,这只丧尸应该是误打误撞才游进了安置点,算是个例,其他丧尸都还是在海云塔下层。   虽然如此,为了安全起见,封琛在游出安置点出口时,还是按动了墙上开关,将大门紧闭起来。免得又有进入安置点内部的丧尸,顺着大门游进海云城里。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他将这桶溧石带回了研究所,再次去了两趟物资点。不光运回了半船真空包装的大豆和米,还补充了诸如卫生纸、香皂一类的生活物品,以及各个年龄段,各个型号的衣服鞋袜。   毕竟他不知道要和颜布布在海云城住多久,最好是一次性将两人以后数年的衣服都装上。虽然物资点就在这儿,以后需要什么衣服可以来取,但以防出现意外状况,还是在研究所里也放点更稳妥。   将所有应对极寒天气的生活物资都备好,他匆匆回到研究所,给自己和颜布布做了鱼肉午饭。   吃完饭也没有休息,又去了海里捕鱼。   研究所里的冰柜很大,他上次捕的鱼只装了一半,还可以将剩下的一半填上。   将鱼也捕好,封琛便将所有物品都归类保存。   他在大厅分拣时,颜布布就躺在沙发上,投影里放着动画片作为背景音,而黑狮就将分好的物品分别送去作为储藏室或是厨房。   他去厨房剖鱼时,拖了一座沙发在门口,让颜布布躺在上面。他一边剖鱼,一边不时转头看一眼。   封琛和黑狮忙碌了一天,终于处理完所有物品,看着满满当当的储藏室和冰柜,他这才有了一丝安心感。   “闻闻我身上臭不臭?感觉都是一股鱼腥味儿。”封琛凑近了颜布布,让他闻自己,又道:“臭吧?是不是很臭。你也闻闻,不能让我一个人闻臭味儿。”   封琛先回他们房间的浴室冲了个澡,又在浴缸里放水,将颜布布抱了进去。   “你也有几天没洗澡了,再不洗也成了臭鱼,在变成丧尸前,总得把你洗得干干净净的对不对?”   封琛一边絮叨,一边将颜布布剥了个精光,放进热水里。   “以后就算成了丧尸,每周也得洗澡,到时候我就用绳子把你捆上,嘴也用臭袜子堵住,按在地板上用大刷子刷……”   封琛洗完颜布布上半身,从水里捞起他一条腿准备洗时,却顿住了动作,嘴里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明明下水前,他腿上的乌青色血管才在膝盖正中,也就过去了这么一阵,那蛛网就上爬了一厘米,衬着小孩儿白嫩的肌肤,看着愈加狰狞和刺眼。   封琛呆呆地看了会儿,像是被那颜色刺痛了眼,倏地转开头。   过了好一阵,他才继续给颜布布洗澡,匆匆洗完后便用浴巾裹着抱出了浴缸。   他将颜布布放在沙发上,拿起一套小孩儿的睡衣给他穿。   “这是我去物资点给你选的,面料很舒服,你一定会喜欢。上面有很多小熊,我没数,大概有好几百只吧,小小的,每只小熊脖子上还有一条领带……”   封琛将颜布布的手伸进睡衣袖,再开始扣纽扣。视线扫过他胸口时,在那里停顿了几秒,手指慢慢按了上去。   小孩儿胸膛的肌肤还带着刚泡过热水的温热,但起伏却越来越微弱,手指几乎快感觉不到心跳。   封琛俯下身,将耳朵贴在颜布布胸膛上,仔细听着那轻微缓慢的声音。他的目光穿过窗户,眸子里倒映出此刻的天空,都是一样的灰蒙蒙。   天已黑尽,夜已深。   封琛没有睡,他半抱着颜布布躺在沙发上,在一直播放着的动画片背景音里,看着窗外发呆。   黑狮趴在沙发旁,不时用爪子摇晃一下颜布布,像在提醒他不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又去将布袋叼来放在他身上。   封琛有些迟缓地看着布袋,伸手进去摸索,取出来那个空密码盒。输入密码,打开盒盖,露出里面颜布布的“宝贝”来。   一张堪泽蜥的鳞片,两颗小钢珠,三朵小红花,最下面是张叠好的纸。   封琛展开那张纸,是颜布布画的画,两个坛子似的人并排坐着,仰头看着画得乱七八糟的天空。   “……哥哥,其实我现在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能和你一起坐在船上看星星。”   封琛猛地一震,抬起手腕查看腕表上的时间。   十月六日23:35   十月六日……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是十月七日。   也是颜布布的生日。 第82章   封琛思索了不到半分钟,迅速从沙发上起身,去储藏室里拿出了一套儿童保暖衣和羽绒服给颜布布穿上,再套上了厚厚的棉袜和雪地靴。   最后扯过毛毯和雨衣将他全身裹住,裹得像是一个大蚕茧。   海云城的夜晚是一座寂寥的死城,只有城西某栋楼房的窗户透出了些许亮光。   此时五楼窗户被推开,一只硕大的黑狮跃进水里,将飘远的气垫船推到窗下。一名穿着雨衣的少年抱着个大蚕茧翻了出来,稳稳落在气垫船上。   风声呼啸,夹带着冰冷的雨,封琛弓着背替颜布布挡住了风,黑狮则跃进水里,推着气垫船往前。   船头放着一盏汽灯,将周围一团水域照亮,也隐隐勾勒出那些露出水面的建筑轮廓。   黑狮推着气垫船前行,最后停在城中央一艘倾翻的巨轮前。   这是海啸时被冲到城里的蜂巢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艘。封琛左手抱着颜布布,右手攀着船外的铁栏往上爬,黑狮叼着汽灯紧紧跟在身后。   爬到两层楼高的一个小平台上后,封琛便抱着颜布布坐下,两条腿搭在船外,眺望着远方黑夜里的海面。   黑狮放下汽灯,也蹲在他身旁。   封琛看了眼腕表:“颜布布,还有五分钟。五分钟后你就要满七岁了。”   他小心地调整颜布布在怀里的位置,再揭开搭在他脸上的毛毯。   小孩儿安静地躺在他臂弯里,脸色透出青白,胸口也没有起伏。若不是鼻端偶尔会有一缕淡淡的白气,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对不起,雨没有停,天上也没有星星。”封琛将他毯子里的一只手取出来,紧紧握在掌心。   “但是我还是想带你来,就像你画的那样,在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坐在船上。不过在你过八岁生日的时候,雨就肯定没了,那时候天上会有星星,我再带着你来。你九岁生日,十岁,十一岁,十二岁……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带着你看星星。”   封琛低头看着颜布布,看一缕雨丝飘在他睫毛上,凝成了小小的一颗水珠。   他伸手抹掉那颗水珠,手指触碰到的皮肤冷得没有半分热气。   他慢慢俯下头,将脸埋在颜布布耳边,久久没有动。   雨在逐渐变小,冷风卷走那些越来越轻的雨丝,化作水雾在空中消失殆尽,也卷走了低低的呜咽。   “你还是变成丧尸吧,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你还是变成丧尸吧……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封琛的泪水都流进了颜布布颈窝,将那处冰冷的皮肤也烫得温热。很久后才满面泪痕地抬起头,伸手去揩颜布布脸上的水渍,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冷风从那些废墟的破洞里灌进又穿出,呜呜叫个不停。封琛这才迟缓地察觉到,那一直下着的雨不见了。   他慢慢伸出手,在没有感受到一滴冰凉后,终于确定这场下了几个月的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止。   “……雨停了。颜布布,雨终于停了。”他保持着伸手接雨的动作,低声喃喃。   咔咔。   安静中,旁边船舱里突然传来两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铁皮。   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封琛脑中瞬间闪过变异种三个字,右手按上了腰间匕首。   黑狮也倏地起身,前肢微曲,做出一个准备进攻的姿势。   封琛抱着颜布布站起身,正要放出精神力往舱房里攻击,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走动声。   接着从门框后的阴影里,走出来一团小小的东西。   汽灯的光偏橘红,所以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只看出它的脑袋挺大,身体小小的,还长着细短的手脚。   它大脑袋头顶位置盖着三片绿叶,右边头侧,竟然还长着一个清晰的芽眼。   封琛以前对它还不是特别熟悉,但看了这两天的动画片后,他对这个形象已经算得上了解至深。   土豆人比努努???   !!!   封琛怀疑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怕失去颜布布而太过悲伤产生了幻觉,不然为何会在一条船上看见动画片里的角色?   他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眼,看见那只比努努对着他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前方才停下。   封琛觉得世界好像变得有些不真实。他茫然地看向黑狮,发现它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土豆,目光灼灼,热烈而明亮。   虽然黑狮就是他的精神体,但它具有独立的感官系统,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单独存在的个体。   这不是幻觉!   黑狮也能看见它。   为什么这里会看见比努努?为什么现实世界里会出现比努努?   封琛死死盯着那只大土豆看,企图说服自己这是只土豆变异种。但它实在是和比努努一模一样,就连头顶的三片土豆叶,都同样是两片在脑袋左边,一片在脑袋右边。   比起动画片只有大概形象和线条的比努努,这一只更是细化了不少,一阵风吹过,头顶的土豆叶还在簌簌抖动。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一只比努努?难道所有一切经历都只是做梦?   那这场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封琛脑海里一片恍惚。   黑狮已经完全被这只比努努吸引,看也不看封琛一眼,只小心翼翼地靠近它。   电光石火间,封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瞧黑狮对比努努的态度,它绝对不会是变异种。既然黑狮是精神体,那么这个比努努会不会也是精神体?   如果它是精神体,此刻又能出现在这儿的话,那它的主人只能是……   封琛的心脏因为这个猜测剧烈跳动,喜悦像是海潮般携卷全身,让他的身体都不可遏制地发颤。   可他还没来得及去查看颜布布的情况,就见那只原本还乖乖站着的比努努,突然向着前方窜出。   它从阴影里冲了出来,整个身体暴露在汽灯光照下。只见它皮肤却不是比努努的淡黄,而是呈现出某种青黑色,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被完全的黑色覆盖。   “嘶……”它对着黑狮张开嘴,露出两排尖尖的细牙,神情凶狠而狰狞。   封琛一下怔住,心头的喜悦瞬间飞走,从背心冒出了凉气。   这只比努努如果真是精神体的话,那它现在的情况完全就似成了一只丧尸。   黑狮傻傻地站在原地,比努努对着它一口咬来也不反抗,只慌忙退后两步想避开。   比努努没有咬中黑狮,却也咬住了它的几绺鬃毛,前后晃荡两下后,就挂在了空中。   虽然它咬住的只是鬃毛,却也不松嘴,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野兽的凶狠咆哮,悬在半空的身扯不停挣动,想将那几绺鬃毛咬掉。   黑狮用爪子拨了比努努两下,又不敢用大力,怕将它弄伤了,只能一边嗷嗷叫,一边无助地看向封琛。   封琛怔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扯比努努拯救黑狮。比努努却在他手指快要触碰到自己时,猛地一个转身,对着他手指咬去。   看着它那两排尖利的牙,封琛迅捷收手,比努努便啪嗒摔在了地上。   它摔下去后并没有继续扑咬,只飞快地往旁边窜出,似一颗球般窜下了平台。   半瞬后,水里响起咚一声闷响。   封琛和黑狮连忙向下看,只见那比努努已经浮出水面,飞快地往远方游去,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一人一狮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都沉默地注视着水面。   几秒后,一只黑狮跟着从平台跃下,砸出轰天的水花,同时伴着封琛气急败坏的声音:“快,别让它跑掉了,去把它抓回来。”   封琛知道它应该就是颜布布的精神体,不然没法解释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只活生生的比努努。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精神体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精神体跑了该怎么办,只清楚绝对不能让它跑丢。   跑丢了精神体的颜布布会变成怎么样?他想象不到。他从没听林奋说过精神体还会跑掉,估计也没人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颜布布……对了,颜布布。   封琛往怀里瞧,想看下颜布布的情况,却犹如被点了穴般,呆呆地怔立在了原地。   颜布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脸上原本覆着的那层青灰色已经褪去,皮肤被汽灯蒙上一层淡淡的橘红,也给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撒入了一捧蒙蒙碎光。   封琛这一刻连呼吸都忘记了,屏息凝神地和他对视着。直到颜布布张开唇,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唤了声:“哥哥……”   他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两个音节……   而这一切都是真的。   封琛没有回他,只闭上眼,仰靠着身后舱壁慢慢往下滑,一直滑到坐在地上。   片刻后才睁开眼,保持仰望的姿势看着天空。   那层将天空遮盖数月的灰蒙幕布,像是被谁给一把抽走,终于露出了下面的璀璨星河。熠熠流光至天上泄注,给整个海云城也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热的液体不断从眼角流出,滑入鬓角,也感觉到一只小手落在自己脸上,将那些水渍慢慢擦掉。   颜布布躺在封琛腿上,将他的眼泪都擦尽后,也跟着看向了天空。   “哥哥,看星星,好多星星……”   封琛哽咽着道:“你说过生日的时候想看星星,今天是你的七岁生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哥哥,你别哭了。”   “颜布布,你喜欢这些星星吗?”   “别哭了。”颜布布固执地去擦他不断涌出的泪。   封琛将他的手握住:“我没哭,是风太大,吹得眼睛疼。”   颜布布又盯着他瞧了会儿,才转开视线去瞧星空,梦呓般道:“星星好好看,这是哥哥的魔法吗……”   风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但气温很低,呼出的气都变成白色。两人就这样靠坐在船上看星星,远处不断传来扑水声和黑狮气急败坏的低吼,还有一大一小两只时而缠斗,时而追赶的身影。   封琛扒开毛毯,将颜布布一只脚的裤腿往上推。当那条小腿呈现在眼底时,他愉悦地笑了起来。   只见那些原本已经蔓延过膝盖的青紫色蛛网已经消失不见,而那个牙印也在开始愈合,表面结出了一层痂。   封琛盯着那个牙印看了一分钟,也笑了一分钟,直到颜布布说腿好冷,才将他裤腿放下,重新裹好毛毯。   “哥哥,我是不是差点死了?”颜布布问。   封琛拉开羽绒服拉链,让颜布布坐靠在自己怀里:“不会的。”   “我好像睡了很久,但是能听到你们说话。”颜布布想了想,“我能听到你在洞里想打人,也能听到他们不让我们上船,说我要变成丧尸。我非常想醒过来,告诉他们我不会变成丧尸,但是我醒不了。”   “你不会变成丧尸的。”封琛将下巴搁在他头顶。   颜布布仰头看着封琛,不说话也不动。   “干嘛这样看着我?”封琛问。   颜布布小声道:“我听到你哭了。不是风太大,吹得眼睛疼那种哭。”   “没有,你听错了。”   “你还哭了不止一次,我数过,有三次,不对,五次。有两次声音还很大——”   “说了你听错了,你那时候在生病,听得不清楚。”封琛打断他。   “你还说颜布布求求你不要死,哪怕是变成丧尸也行,求求你不要死。”   封琛干脆假装没有听见,颜布布却又伸手,在他脸上细细地摸索。   “干嘛?”   “我看你现在又在哭没有。”   “别说话了!”   颜布布将脸贴在封琛胸口,那里只隔了层T恤,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我听到你哭的时候也好想哭,好想给你说我不会死,也不会变成丧尸,你别怕。但是我动不了,好难受……”   封琛沉默片刻后,摸着颜布布的发顶:“现在没事了。”   “可是吴叔死了……我的咒语没有用,为什么我的咒语那时候没有用……我没能救得了他。”颜布布眼泪流了出来,浸透封琛的衣料,烫得他胸口隐隐发疼,“我的咒语没用,没用……我再也不念咒语了,再也不念了……”   封琛搂住颜布布,搂得紧紧的。   “吴叔去了天上,他会过得很快乐。”他又伸手按住颜布布心脏位置,“这里是不是觉得闷闷的?”   “嗯,好难受。”   “还记得以前你给我说的话吗?这里闷闷的,就是他在想你,在看着你。”封琛轻声道:“他一直都会陪着你的。”   颜布布抬头看向天空,星光落入眼底,和水痕一起闪动着。   “他在那些星星上面吧?”   封琛也抬起头:“是的,肯定在那上面。”   “他和他的宝宝在一起了吧?”   “嗯。”   “那他还会想着我吗?”   “会,他一直都会想着你。”   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   封琛时而觉得这是真的,在心里胡乱感谢各种听过的神。时而又怀疑这是场梦,不时用手指触碰下颜布布的鼻子、嘴、眼睛,两条胳膊也越勒越紧。   颜布布就算被勒得喘不过气也不做声,只温顺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水里的哗啦声越来越近,封琛才松手,指着那只正对着黑狮撕打的圆团子问:“颜布布,这是你的比努努吗?”   “比努努?”颜布布擦了擦眼睛,坐直身体去看。   “嘿,是我的大狮子。”他惊喜地对着黑狮挥了挥手。   “别管狮子,你看那个小的,它是你的比努努。”   “我看不清啊……”颜布布盯着圆团子看了会儿,又扭头对封琛说:“不是的,那不是我的比努努。我的比努努现在还不会动,而且比努努哪里会这么凶?”   封琛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给他做的那只铁皮比努努,便道:“你感受一下,能感受到脑子里有东西吗?”   “我脑子里有东西吗?”颜布布摸摸头。   “不是,这样,你看着我。”封琛将他的脑袋掰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你要用心感受,感受你脑里的另一个地方。像是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却能感觉到那地方和你紧紧关联。”   颜布布专注地看着他。   “怎么样,感受到了吗?”封琛问。   颜布布抬手碰了下他的下巴,喃喃道:“哥哥,你这里都变成了尖尖的。”   “先别管我,你要仔细感受,能感受到精神体的存在吗?就是比努努。”   “哥哥你的眼睛也变了,出现了……两个坑。”颜布布看着封琛因憔悴而显得深陷的眼窝,心里抽抽的,却也想不出词语准确表述。   “听话,先别管我,你要感受一下比努努。”   颜布布茫然地愣了片刻:“感受不到哦,我脑子里没有东西,估计要看着动画片才能感受到。”   “不是让你感受比努努,是感受精神体比努努,就像我的黑狮一样。我给你说过黑狮是我的量子兽,下面那只比努努也是你的量子兽……反正你自己琢磨。你看你的比努努疯了一样在下面打架,就跟一只丧尸似的,得先收回来。”   “我的量子兽?比努努?”颜布布震惊地探头往下瞧,片刻后神情越来越失望,拼命摇头:“不是不是,那不是我的量子兽,也不是比努努。有点看不清,但可能是变异种。太凶了……你看你看,它在咬我的大狮子!”   比努努想游走,黑狮便去阻拦。   比努努掉头凶狠撕咬,黑狮不肯咬回去,只能狼狈逃窜。   比努努转身离开,黑狮再次挡上去,又被追着咬。   “我的狮子啊,你咬死它!咬死它!你张嘴,一口就把它吞了。”   颜布布哑着嗓子喊了几声后,连接打了两个喷嚏,封琛这才察觉到气温在开始变低。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看见那片璀璨星空正在自北向南地逐渐消失,像是一场戏剧落幕,随着厚重幕布缓缓合拢,华美瑰丽的布景便被重新遮盖。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上面的数字在不断跳动。   -2℃,-5℃,-10℃,-21℃……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过布布的量子兽很特别,不仅仅因为它是比努努。 第83章   四周响起了轻微的咔嚓声,那是船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短暂停止的风声重新呼啸,漫天雪花开始飞舞。   “哇……”颜布布伸手接着一片雪,不敢置信地大叫:“哥哥,这是雪吗?这是不是雪?这是真的雪?”   海云城从来不会下雪,颜布布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电视外的雪。   封琛不再停留,给两人戴好羽绒服上的帽子,再将颜布布用毛毯裹成茧,让他拎着汽灯,自己则抱着他下到气垫船上,将船划向了研究所方向。   “这雪在我手里就化掉了,哈哈哈,哈哈哈。”颜布布从毛毯里伸出手去接雪,兴奋得大叫。   封琛还在深思:“你感觉不到自己的精神体吗?一点都感觉不到?”   “哇,我才尝了一片雪,凉凉的,哥哥你也尝尝。”   “林少将说要真实的动物才能成为精神体,为什么你的精神体会是个动画片角色?”   “哈哈哈,哈哈哈,好大的雪啊……”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对了几句话后,封琛斥道:“颜布布你专心点,现在先别管雪,我在问你话。”   “啊,那你问吧。”颜布布坐直了身体。   “你这几天昏迷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什么异常?”   “什么?”   风太大,颜布布听不清,封琛凑到他耳边又大声问了遍。   “异常啊……”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见到过比努努?”封琛进一步提示,又提醒道:“不是我给你做的玩具比努努。”   颜布布思索了下,回道:“我也不知道见没见过。”   “什么意思?”   颜布布说:“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看见了一个大鸡蛋。那鸡蛋壳有些地方破了,我怕是堪泽蜥宝宝,就趴在上面往里面瞧。结果没看见堪泽蜥,看见比努努好像睡在里面,不过怎么也喊不醒。”   没跑了,比努努就是他精神体。   但封琛没有接着追问,风声太大说话费劲,而且腕表上的气温还在继续下降,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洪水也在迅速结冰。   先是生成薄片状的细小冰晶,让水面变得粘稠,接着融合成疏松的海绵状冰。   随着进一步冰结,它们成为漂浮在水面的冰皮,互相融合,融合成更大的莲叶冰。   莲叶冰向着各方延伸,扩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覆盖整个水面的白冰。   黑狮还在追那只比努努,每次追上后又被反咬得四处躲。两只量子兽不停扑腾,将身遭那些冰块砸得哗哗响。   封琛有些担忧。   他随时可以将黑狮收回精神域,但颜布布却不一定能将那疯了似的比努努收回来。   要是收不回可怎么办?所以黑狮还得继续抓。   而且必须抓到。   雪越来越大,密集成片,可视度只有身周一米左右距离。冰面已经连接成为一整片,气垫船再也没法往前划动,被困在了原地。   刚形成的冰层还不厚,船虽然划不动,人也不能下船行走,不然会踩破冰层掉进水里。   封琛只能用匕首去凿开船头前方的冰层,将船往前划出一段后再去凿冰,一点一点前进。   温度越来越低,两人满头满身都是雪,封琛出来时没有戴手套,感觉手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匕首两次都当啷掉在冰面上。   颜布布慢慢挪到他身旁,掀起毛毯要去盖他手,封琛干脆用匕首割下来一段毛毯条,把手缠得严严实实的,这样会好受一些。   颜布布在他旁边趴下来,抱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石头,一下下去敲船头前的冰层。   封琛连忙又割了毛毯条,把他的手也缠住。   两人就这样边敲冰边前进,每敲一会儿,封琛就听见颜布布的牙齿格格直响,抱着的石头也掉了两次。   而气垫船仅仅只往前行进了不到三十米。   他看了眼腕表,气温已经下降到-38℃。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慢慢敲回去了,不然还没回到研究所,他俩在路上就要被冻僵。   他去瞧黑狮,视野却被大雪遮挡,根本看不见。他正要使用精神联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连续破冰的声响,黑狮嘴里叼着比努努出现在船畔。   比努努还在挣扎,四只爪子胡乱在空中抓挠。黑狮叼着它的背颈部,它爪子便将面前的冰层抓得咔嚓破裂,不断飞溅起冰渣。   颜布布也看见了比努努,只瞠目结舌地盯着,一脸迷茫和震惊。眼见它太过凶狠,还往封琛身后躲,只露出半只眼睛偷看。   封琛心里也升起了迷惑。   黑狮是他的精神体,他们之间有着最密切的精神联系,不管它变成什么模样他都知道。但瞧颜布布对这只比努努的态度,他们之间似乎就没有精神联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封琛在脑内对黑狮下达了去船头破冰的指令,黑狮立即叼着比努努去了船头。   不过破冰这任务显然用不着它来完成。比努努疯狂扑腾,一路的冰层被它唰唰挠得粉碎,就像一只自动破冰机。   比努努的动静太大,颜布布都被吓呆了,他压低声音问封琛:“哥哥,它,它是变异种吗?”   封琛拿起浆划船,问道:“你不认识它?”   “不认识。”颜布布摇头。   封琛道:“你天天念叨比努努,喜欢得不行,结果看到真的比努努了居然说不认识?”   “可它就不是比努努啊,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它就是变异种。”颜布布加重语气,“其实也不太像,只有一点点,一丁点点。兔子变异种那么像兔子,你也说那不是兔子,是变异种。”   听他说得有模有样,还有举例,但封琛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你再感受一下,看能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怎么感受?”颜布布问。   封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道:“你就站着别动,看能不能在脑子里感觉到它。”   “哦。”颜布布果然就站着不动。   片刻后,封琛问道:“怎么样?脑子里能感觉到吗?”   颜布布犹豫了一下:“脑子好像不能感觉,但眼睛和耳朵可以感觉。我眼睛能感觉到它在那里敲冰,我耳朵也能感觉到它爪子把冰敲得砰砰的。”   “……那算了,你快坐下。”   封琛坐在气垫船上,沉下心慢慢琢磨。   林奋曾经说过,精神体形成时参考的状态,主体必须是活的,实实在在的。脑海里清楚它的每一个动态,认为它是真实鲜活,而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才会被精神域认可,会围绕这个形象生成精神体雏形。   一般人眼里,被视为真实存在的只有动物,但在颜布布心里,他深深相信比努努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所以得到了他精神域的认可,形成了比努努形态的精神体。   只是不知道他的精神体为什么突然变得像丧尸,难道是因为颜布布在进化的紧要关头被丧尸咬过,精神体也跟着中了毒吗?   那它一直在和黑狮扑咬,如果黑狮被咬伤的话,会不会也跟着变成丧尸狮?   封琛立即和黑狮取得精神联系,得到的反馈是它刚才的确被那只丧尸比努努搞得很狼狈,也被咬伤了几口,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看来那只精神体就算被丧尸感染,也只是形态出现丧尸化,本身并不会像真的丧尸那样,咬一口便将病毒感染给其他人或是精神体。   那颜布布为什么会和它失去精神联系呢?难道也是因为它丧尸化的原因?   有着两只精神体的帮忙,气垫船很快就到了研究所。黑狮叼着比努努钻进了五楼窗户,封琛也抱起颜布布跟着钻了进去。   研究所里有温度自控调节,室内气温依旧维持在25℃。封琛和颜布布站在五楼大厅,眉睫上的冰迅速融化成水,眼泪似的挂在脸上。   “快快快,把湿衣服脱掉。”   封琛伸手去剥颜布布身上濡湿的毛毯和羽绒服,将他剥得只剩下一套保暖衣,接着才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黑狮全身都是冰,一头鬃毛也板结在一块。它身上被比努努抓满伤,到处都在冒黑烟,但比努努还在挣扎,所以也不敢张嘴,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虽然剥掉湿衣服,屋内也很温暖,但颜布布被冻得还没缓过来,只一直发抖。封琛将自己脱得也只剩下保暖衣后,便蹲下身,开始搓揉他的手脚。   “我们为什么要把它带回来啊?”颜布布嘴里问封琛,眼睛盯着那只挣扎的比努努,看它甩得冰渣子满屋乱飞。   它的脑袋挺大,配上同样圆滚滚的大眼睛,原本很可爱。但现在的它皮肤呈现出青黑色,瞪着两只全黑的眼睛,对着颜布布和封琛龇出尖牙,一刻不停地挥舞着前肢,只让人觉得凶狠可怖。   封琛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是你的精神体,也是你的比努努。”   颜布布顿了一瞬,指着它大叫:“可它根本就不是比努努。”   “它是比努努。”封琛直起身解释道:“你被丧尸咬了一口,它也跟着出现了丧尸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它不是比努努,它是丧尸!它怎么会是比努努呢?萨萨卡都比它好看。”颜布布脸涨得通红,坚决地摇头,“哥哥你不要被它骗了,它是丧尸,是变异种。”   封琛这下沉默了。   那只比努努突然从黑狮嘴里挣脱。它一落下地就对着两人扑来,跃在空中时便张开了嘴。   封琛总不能用匕首去对付它,可空手去抓的话又怕被咬上一口。它虽然没有丧尸毒,但那小尖牙看着也挺锋利,便放出精神力将它在空中缚住。   比努努被精神力缠了个结实,啪地掉在地上,封琛走过去蹲下身,戳了戳它圆乎乎的脑袋。   “你还凶?你还想咬人?等我把你头顶上的叶子都拔光,看你还怎么凶。”   比努努虽然扑在地上,却也转过头,继续对着他龇牙咧嘴。   “哥哥让开,我砸死它。”   封琛倏地转过头,看见颜布布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工具箱,正颤巍巍地举过头顶,要砸向比努努。   “别。”封琛大惊失色,伸手去夺工具箱。一旁正在甩身上冰渣的黑狮也吓了一跳,连忙用头去顶地上捆着的比努努,想将它挪开些,结果险些又被咬上一口。   “这只丧尸可坏了,它还想咬你!”颜布布挡在封琛身前,“你别怕,我来对付它。”   封琛拎着颜布布脖子,将他转了半个圈面对自己,严肃地说:“它不是什么丧尸,它是你的量子兽,你不能伤害它!”   “它不是我的量子兽,我的量子兽不是一只丧尸。”颜布布不高兴地纠正,“你不要老硬说它是我量子兽。”   比努努在地上挣动,对着颜布布呲牙低吼,看上去活脱就是一只小丧尸。   颜布布眼里的嫌恶更甚,往前走了半步想抬腿踢它。但见封琛沉着脸在旁边盯着,那腿动了动,终究还是退回了原处。   封琛看着挣扎不休的比努努,有点犯愁拿它怎么办。   颜布布不认它,和它之间也没有精神联系,也就没法将它收回精神域。   难道只能去找根绳子将它先捆上几天吗?   捆服了再说?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没察觉到比努努将他的精神力束缚挣开了些。   因为怕伤到它,束缚得不是很紧,比努努竟然挣脱出来,嗖地冲向了大厅旁的窗户。   砰一声重响,比努努撞在军用玻璃上又弹回来几米,在地上翻了个滚儿。接着又迅速爬起来冲向楼梯,消失在楼梯向上的拐弯处。   屋内一片安静,两人一狮都愣愣地看着楼梯,片刻后才响起两声惊叫。   “变异种跑了!快找到它打死!”   “不能让你的精神体出危险,快找到它。”   接下来两个小时,他们将这栋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只比努努。   毕竟研究所的房间这么多,比努努个头也不大,随便藏在哪个仪器后面或是柜子里,都很难让人找到。   封琛靠着墙壁坐在地毯上,满身写着疲惫,颜布布干脆四仰八叉地躺着,脑袋就枕在他腿上。   “怎么办?找不到它了。”颜布布对着趴在一边的黑狮抬起手,黑狮便挪了过来,让颜布布摸它的脑袋。   “你现在和它没有精神联系,但它真的是你的量子兽,一定要找到,不能让它出事。”封琛闭着眼道。   颜布布一下下摸着黑狮的大脑袋,沉默片刻后,有点委屈地问:“哥哥,我能不能让大狮子做我的量子兽?”   黑狮伸出舌头舔了下颜布布的脸,颜布布眯起了眼睛。   “不能。”   颜布布说:“我觉得你搞错了,它不会是我的量子兽,它其实是个变异种。对了,是大土豆变异种。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们把它抓到后煮熟,尝一尝就知道了。”   黑狮听到这话后倏地一抖,身上的毛都慢慢炸开。   “颜布布,我明确告诉你,那就是你的量子兽。因为除了你,这世上就没有人会让比努努成为精神体。”封琛睁开了眼,目光严厉地盯着躺在他腿上的颜布布,“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失去了精神联系,但是你不准伤害它,听明白了吗?”   “它刚才想咬我。”颜布布说。   “它根本咬不了你,它能咬的只有我和黑狮。”   颜布布仰头看着他:“但是我不让它咬你和黑狮,它要敢咬你们,我就要打它。”   “不行。”封琛带着怒气斥道:“你之前差点成了丧尸,现在觉得了不起了?也敢不听我的话了?”   “我听你话的,我就算成了丧尸也会听你话的。”颜布布嘟囔道:“你别生气嘛,我不打它就行了。”   封琛这才继续靠回墙壁,颜布布轻轻捏着黑狮的圆鼻头,语气有些失落:“为什么我的量子兽就不能是大狮子,而是变异种呢?不对,是丧尸呢?”   “谁叫你成天想着比努努?你要是成天想着大狮子,那么现在在这屋子里乱跑的就是只大狮子。”封琛淡淡地道。   “可是它也不是比努努啊。”   “它是的。”   “它不是。”   封琛也懒得和他继续争论,将他脑袋从腿上挪开,站起身道:“算了,先不找了,反正它呆在这屋子里出不去。今天太晚了,我们去睡觉,等到明天再继续找。”   “嗯,好吧。”   封琛想将黑狮收回精神域,但它有些不情愿,想留在外面继续找那只量子兽。   反正精神体也不需要睡觉,封琛便随着它了。 第84章   套房浴室里热气氤氲,颜布布和封琛躺在浴缸的两头,舒服地闭着眼。   封琛这几天都紧绷着神经,被焦虑、紧张和痛苦反复折磨。现在全身心彻底放松,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他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一股精神力在试图进入他的精神域,像只乖巧的小手轻叩房门,带着试探和询问。   那股精神力让他生不出半点防备之心,精神域的大门完全敞开,任由它在自己精神域里自由穿行,像一缕欢快的风。   他纵容着这股精神力,不时也用自己的精神力碰碰它。两股精神力时而交汇嬉戏,时而并行疾驰,飞向无垠广阔的前方。   封琛醒来时,第一感觉是整个人好轻松。这些天他的胸口有些闷涨滞涩,现在已经舒畅了,就连脑袋也没有了隐隐作痛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和颜布布已经在浴缸里躺了两小时,好在自动控温,水没有冷。他爬起来穿好衣服,再扯过大浴巾,捞出了颜布布。   颜布布半睁开眼,对封琛露出个迷蒙的笑:“哥哥。”   “嗯。”   “我刚才好像遇到你了,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是知道那是你,我们在一起玩。”颜布布口齿不清地道。   “我知道。”封琛抱着他往卧室走,“继续睡吧。”   “嗯。”   夜深了,窗外狂风呼啸,雪片撞击在坚固的窗户上,发出簌簌声响。研究所里却宛若另一个世界,隔开风雪,静谧而温暖。   只是黑狮还在找那只比努努量子兽,在空旷楼层里窜来窜去,不时撞倒东西,在黑暗里发出一声巨响。   封琛再一次被楼上地板的滚动声惊醒后,不顾黑狮的反对,忍无可忍地将它收进了精神域。   封琛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   他迷迷糊糊地知道颜布布醒了,在床上不停翻来翻去,一会儿在哼走调的歌,一会儿又凑在他耳边喊哥哥。   他索性扯过被子盖住头,不听不闻继续睡。   又过了一阵,他脸上的被子被揭开,脑袋也被颜布布搂起来搁在腿上,有勺子递到嘴边,将什么温热的东西喂了进去。   封琛尝到是奶粉和米粉的混合味道,便紧紧闭上了嘴。   “你怎么不吃了,是不是想吃肉肉?不喜欢米粉就告诉我啊,怎么会这么不听话的,故意不吞来气我是吧?全肉肉你就开心了……”   颜布布继续给封琛喂,嘴里还不停絮叨,全是之前他昏迷不醒,封琛给他喂饭时的那些话。   封琛在被迫咽下一口他不喜欢的粘稠米粉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哥哥你醒啦?还要睡吗?把早饭吃了再睡吧。”颜布布欣喜的脸放大在他眼前。   封琛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颜布布,你吵死了。”   颜布布嘿嘿笑了两声:“我第一次起床比你早哎。”他又舀了勺米粉往封琛嘴里喂,封琛抬手挡住:“我不吃这个。”   他一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便翻身坐起来穿衣服,吩咐颜布布:“去那柜子里拿双袜子穿上。”   颜布布穿着紧身保暖衣,将身体箍得圆滚滚的,但还光着脚丫,闻言便搁下碗去拿袜子穿。   “你有看见你的比努努吗?”封琛一边套衣服一边问。   “我的比努努在沙发上。”   封琛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那我不知道。”颜布布直接就走了出去。   封琛看着他的背影,便放出精神域里的黑狮:去吧,把他的量子兽给找到。   早就蠢蠢欲动的黑狮,迫不及待地冲出套房,窜向了其他楼层。   封琛洗漱完出房间,一眼就看见颜布布趴在大厅窗户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他走过去靠坐在窗台上,发现窗外已是茫茫白色,整个世界都成了冰天雪地。昨晚五楼外面还是洪水,现在就已经成了厚厚的冰层。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外面,颜布布突然问:“是因为怕我变成丧尸,所以于上校他们就把我们扔掉了吗?”   封琛想了想,回道:“的确是怕你变成丧尸,但并不是他们把我们扔掉的,是我不愿意带你上船。”   颜布布的手指在玻璃上画,片刻后又问:“那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于上校吗?”   “我也不知道。”封琛回道。   他伸手将颜布布额上的一绺卷发拨开:“你会怪我不带你上船吗?如果我们在船上的话,再过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到达中心城了。”   颜布布轻轻摇头:“哥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了。”   “以前也是我们两个人呀。”颜布布靠到封琛怀里,搂住他的腰,“而且我们多了个大狮子……还有个讨厌的变异种……要是能把那变异种赶走最好。”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上传来稀里哗啦的动静,像是什么又被打翻了。接着就见黑狮叼着那只挣扎不休的比努努,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黑狮为了抓住比努努,显然花费了大番功夫,头上的鬃毛都被扯得乱糟糟的,身上不少地方都在冒黑烟。   比努努还在挣动,小爪子里紧紧揪住黑狮的一从鬃毛,黑狮痛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松口。   “你干什么?你松开它,你这个丧尸变异种!”   颜布布却突然冲了上去,伸手去掰比努努的爪子。比努努紧抓着黑狮鬃毛不松,颜布布瞧得心疼,一时着急,就低下头要去咬。   封琛眼疾手快地扯住颜布布后衣领,将他拉开。   颜布布见那比努努满脸狰狞,虽然抓着黑狮,漆黑的眼睛却恨恨盯着自己,心里又升起了厌憎。   “它就是个丧尸,把它扔掉!”颜布布指着比努努大喊,又伸出手想去抓它。   封琛挡在他和比努努中间:“它不是丧尸,不能扔掉。”   “那就关起来,关到马桶里去。”   “也不能关起来——哎哟。”封琛突然痛呼一声,转头往后看。   只见那只比努努已经松开了黑狮,一口正正咬在他屁股上,身体就那么悬挂在空中。   “啊啊啊!”颜布布赶紧扑上去,拉住比努努往后扯,嘴里尖叫着,“你松开我哥哥,你这只丧尸坏蛋,松开我哥哥。”   颜布布将比努努扯下来后,它就在空中扑腾。封琛见颜布布提着它往窗边走,也顾不上屁股的疼痛,立即揭开六楼大厅中央的圆盖,喊道:“等等,别扔它,我去关五楼的隔断门,你将它从这个园洞里丢下去。”   封琛一瘸一拐地下到五楼,放下透明坚固的隔断墙,将五楼大厅封闭其中。   颜布布把比努努丢下了园洞,看着它扑通一声掉在地上,还大吼一声:“摔死你,臭丧尸。”   等封琛上来后,两人一狮就趴在园洞口看着下面。   比努努看上去很愤怒,不断跳起来想咬洞口的人。封琛放下了圆盖下嵌着的金属网,蒙在洞口固定住。它撞上几次后,便挂在网上咬金属丝,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   这金属网材质特殊,它咬了片刻后咬不破,便去撞那透明墙,咚咚咚的声音听得两人都觉得疼。   撞了一会儿后,他放弃继续撞击,发泄似的抓挠身旁的一座沙发,抓得鹅绒碎布满天飞。   “太凶了,太凶了,真的不能把它赶出去吗?”颜布布问。   “不能。”   封琛果断拒绝,黑狮也伸出爪子按住颜布布肩头,满眼都是不赞同。   封琛指着下面,对颜布布说:“看见了吗?本来这个地方是给你准备的。要是你变成了丧尸,现在在那里抓沙发的就是你了。你说,如果换成了是你,我要不要将你赶出去?”   “那肯定不能赶啊。”颜布布道。   封琛说:“是啊,如果你变成丧尸,我肯定不会赶走你。同样的,比努努变成了丧尸,你也不能赶走它。”   “可是我不一样。”颜布布想了下,“你是我哥哥。”   封琛看着下面还在撕扯碎布的比努努:“我也是它哥哥。”   颜布布撅了撅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封琛站起来,屁股上被比努努咬那一口还在疼,便捂着屁股嘶了一声。颜布布赶紧翻起身,就要去扯他裤子。   “别动别动,我去卫生间看看。”封琛阻止了他。   每间套房的柜子里,都有为研究所人员准备的药箱,封琛提上一个药箱进了卫生间,脱掉裤子对着镜子照。   还好他这裤子厚,只是被比努努咬出两排红肿的牙印,并没有咬伤,连药都不用上。   颜布布已经痊愈,极寒天气也到来,但不管天气怎么样,颜布布的学习不能中断。   封琛在资料库里找到低年龄段的教学课程资料,用投影仪播放给颜布布看。   “现在就要上课啊……”颜布布有些失落。   封琛晃了晃手指:“晚上要给你做一张作息时间表,每天什么时间学习,什么时间看动画片都有规定。”   颜布布嘟囔着:“明明我不能动的时候,听见你在我耳边哭,说只要我不变成丧尸,我不想学习就不学习,想看动画片就看动画片……”   “可你不是没变成丧尸吗?”封琛冷酷地道:“只要不变成丧尸,那就要学习。”   颜布布不敢反抗,只能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投影里的老师讲课。   封琛去楼上翻找,抱下来很多有用的书籍和纸笔。   他每次下楼时,颜布布便会去看他抱着的东西,看清楚后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学习就好好坐着,不准瘫着倒着。”封琛在颜布布坐好后,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好纸笔,“投影里的老师让你写就写,让你画就画,我等会要检查。”   颜布布苦着脸,拿起笔开始写字。   封琛将楼上那个小机器人输入程序,拎了下来。颜布布看见那机器人后眼睛一亮,就听它发出一声机械音:“小器已经进入工作中,小器已经锁定目标,小器会监督目标并将反常行为录制下来。”   “它会盯着你的,要是你动来动去或者长时间不听讲,我就能知道。”   封琛将小机器人放在颜布布身旁,继续去做事。颜布布一边写字,一边偷偷去瞟那机器人。   “目标在五分钟内,看了小器十二次,被小器认定为反常行为进行录制。”小机器人头顶闪了闪红光,冷冰冰地说了句。   颜布布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去偷看它了。   黑狮一直守在屋中央的洞口,不时探头看一眼下方的比努努。   那比努努怒气腾腾地拆完沙发坐垫,又在开始啃咬沙发木架,木渣子散落一地。它抬头看见黑狮时,凶狠地龇了龇牙,黑狮却毫不介意,依旧心平气和地看着它。   时间快中午了,封琛去通道尽头的厨房准备午饭。他烧了一锅水,准备将大豆和鱼肉扔进去煮,目光扫过那一堆从物资点找到的调料,又关掉了火,去小房间内打开一台电脑,在资料库里查找烧鱼的方法。   封琛回到厨房,大喊一声小器,那一直监视着颜布布的机器人便滑了过来。   他将一小勺淀粉放在机器人平滑的头顶,看着它脸部屏幕上显示为17克。   秉着一丝不苟的做菜态度,他反复添减,终于让数字停留在20克。   “朵,朵,云朵,花朵。学,学,学习,同学……”   封琛给颜布布找的是实时教学课程,老师教一句,便会留出一句跟读时间。砰砰砰的剁鱼声和读书声混在一起,让这栋沉寂的楼变得分外热闹鲜活。   当一碗红烧鱼端上桌时,颜布布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肉肉吗?颜色这么好看的肉肉?”   封琛将勺子递给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声:“吃饭。”便在小桌对面坐下,端起碗往嘴里喂了颗大豆。   他看也没有看颜布布一眼,但那一直趴在洞口盯着比努努的黑狮却倏地转头,狮眼牢牢锁定颜布布,一对耳朵也紧张地竖起。   颜布布舀起一块鱼肉喂进嘴,嘴巴塞得满满的,还不断发出赞美:“好好起……太好起了……”   封琛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也夹了一筷子鱼肉喂进嘴。   他慢慢咀嚼,对旁边的机器人低声道:“记录一下,盐还要少放1克。”   颜布布狼吞虎咽,不过海鱼本来就没刺,封琛开始又选过一遍,所以便任由他一勺接一勺往嘴里塞。   “哥哥,你太厉害了……”颜布布满眼崇拜地看着封琛,含混不清地道:“等我长大了……要伺候你,给你做好吃的。”   “别说那些腻歪话,快吃。”封琛敲了敲桌子。   “好好好,不说。”颜布布继续吃饭,边吃边快乐地晃着小腿。   吃完饭,封琛批准颜布布看一小时动画片,自己则去拿了羽绒服,还有手套围巾和帽子。   他全副武装地往身上套,颜布布问道:“哥哥你要去哪儿?”   “我出去逛逛,等会儿就回来。”封琛说。   他做饭的时候就在考虑食物问题。虽然囤积了很多大豆和一冰柜鱼肉,但终究会吃光。海云山上的变异种被杀了很多,但应该还剩不少兔子,他准备去杀只兔子充实冰柜。   “我也要去。”颜布布站起身。   封琛往脚上套着雪地靴:“我等会回来后要检查作业,字要写上两篇,算术题做二十道。”   颜布布在心中默默计算,大叫道:“这些作业我要做很久很久的。原来你要出去那么久?那我也要去。”   “没多久,很快就回来。”封琛叫上黑狮,转身往五楼走,“小器,记得监视他。”   “小器已经进入工作中,小器已经锁定目标,小器会监督目标并将反常行为录制下来。”   颜布布小跑上前,抱着封琛的腰不松。封琛往楼下走,他也这样挂着一步步往下。   封琛叹了口气,“我其实是去找吃的,找不着的话,很快就回来。”   “我也要去……”颜布布黏糊糊地撒娇。   砰砰砰!砰砰砰!   关在五楼透明墙后的比努努本来安静里,在看见两人后,又开始对着透明墙抓挠踢打。   黑狮连忙小跑上去,一只爪子隔着透明墙,安慰地对着它拍了拍。   比努努却对着它爪子的位置一口咬去,牙齿在透明墙上磨出吱一声。   “看吧,你得留下来守着比努努。”封琛指了指比努努。   颜布布说:“我才不想守着它。”   “咱们家必须得留个人,万一有坏人进来了呢?这个家得靠你保护。”封琛低头看着他。   “靠我保护啊……”颜布布神情犹豫起来。   “对,我和黑狮出门找吃的,你和比努努留下来看家。”   颜布布终于慢慢松开手:“那你快点回来,不要让我守太久。”   “嗯。”   --------------------   作者有话要说:   比努努是没有原型的,我根据大家留言去找了那些图片,觉得仙剑三的花楹最接近比努努。如果搜索不到,可以去我围脖看图片。另外,对比努努的定位不要错了。驱除脑内量子兽的固定印象,比努努不是卖萌乖巧的宠物,毛茸茸任rua什么的,也不是只会帮着主人打怪的召唤兽。它性格特别,也很生动,以后就知道了。 第85章   封琛打开了五楼通道尽头的窗户,冷空气卷着雪片涌入,窗户旁的墙壁上瞬间结了一层霜花。   “我走了。”他飞快地翻出窗户,黑狮紧跟着跃出,话音未落便将窗户咣啷合上。   虽然依旧没听到那些依依不舍的告别,但他神情轻松,和前几日的消沉迥然不同。   叩叩叩。   身后传来敲窗声。   他转头看去,看见颜布布正趴在窗户上,用口型対他说:“快点回来。”   封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再面带微笑地转身离开。   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白茫茫的无边无际。极度低温像是水银般无孔不入,穿过衣物渗入毛孔,将他从屋内带出来的那点热气荡涤一空。   风雪吹得人难行,封琛便骑上黑狮背,由它驮着奔向海云山。   颜布布擦掉窗户上迅速结起的一层冰霜,眼巴巴地看着封琛消失在风雪里。   他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怏怏地转身上楼,路过关着比努努的大厅时,和比努努対上了视线。   比努努趴在透明墙上,凶戾地瞪着眼睛,用两只小尖爪挠着墙身,吱嘎吱嘎响。   颜布布冷漠地调开视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因为封琛布置了作业,他便开始写字,五楼的比努努折腾片刻后,终于也安静下来。   海云城的洪水都结成了冰,那些露出水面的建筑宛若一座座冰雕。海云塔依旧耸立在城市中央,尖端隐没在风雪里,原本漆黑的塔身也成了银白色。   封琛再次路过那条挂满冰晶的蜂巢船时,心情和抱着颜布布坐在上面痛哭时大相径庭,有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黑狮爪子稳稳地落在冰面上,半个多小时后停在海云山下方。封琛还没上山,便在雪地里发现了兔子变异种的足迹,便拍了拍黑狮的大脑袋:“走,掏兔子洞抓兔子去。”   封琛抓兔子时,颜布布在认真写字。屋内温度正好,他只穿了一套保暖衣,鞋子也踢掉,穿着袜子的脚就那么踩在地板上。   安静中,五楼突然响起冷风卷过的尖锐呼啸,通道尽头的窗户跟着发出咣一声重响,风声又瞬间停下。   像是窗户被谁打开了又关上。   砰砰砰!   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比努努,又在开始撞墙。   “哥哥!”颜布布兴奋地扔下笔,鞋都来不及穿上,噔噔噔地跑下了楼梯。   他站在楼梯口,却见通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比努努在撞墙,看着比刚才还要疯。   “哥哥。”颜布布又唤了一声,没听到任何回应。   他在比努努吱嘎吱嘎的抓挠声里慢慢往前走,走到通道尽头的窗户前,将脸贴在玻璃上往外看。   但外面只有漫天风雪,半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哥哥没有回来,是自己听错了?颜布布刚想转身,目光就落到旁边墙壁上。   那上面贴着浅棕色带暗花的墙纸,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正在快速融化,凝结成一颗颗水珠。   颜布布有些惊讶地伸出手指,碰了其中一颗,看那水珠在指尖碎掉。   封琛开始出门时就是这样,墙上迅速结霜,又迅速融化。   难道哥哥故意藏起来了?   “哥哥!”颜布布将湿润的手指在身上擦了擦,转身向楼梯方向走去。   他看见比努努依旧在疯狂挠墙,露出两排雪亮的小尖牙,看上去和丧尸没有什么区别。   “哥哥,你回来了吗?”   颜布布又朝楼梯上喊了声,依旧没有得到回答,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身后的比努努弄出各种动静,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大吼道:“别闹了不行吗?你为什么这么讨厌?”   比努努却不理会他的愤怒,还在龇牙咧嘴,一双如同丧尸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身后。   “你不要抓了行不行?你真的很烦……”   颜布布嚷嚷着,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   他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対劲,猛地转身。但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空空的楼梯。   当他目光移到楼梯旁时,看见地板上有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有着庞大的身躯和头颅,还有凸出的吻部,一看便是某类大型猛兽。   颜布布心脏骤然狂跳,僵立片刻后才回过神,一步步向后退,直到背部抵在了透明墙上。   他不敢从楼梯上去,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黑影,又向着左边通道悄悄挪,想挪到通道里后,随便钻进个什么房间藏起来。   吱吱!吱吱!   身后的丧尸比努努在不断挠墙,哪怕这用特殊材料做成的透明墙异常坚固,也被它挠出了一道道痕迹。   颜布布慢慢往左边移动,伸手去够第一间房的门把手。   但那黑影却突然动了,从楼梯下方走出来一只体型硕大的棕熊。   这棕熊的体型像是一座小山,堵住了半座楼梯,它盯着颜布布的眼珠是红色的,露出冰冷而嗜杀的光。   颜布布连呼吸都停滞,一动不动地贴着墙壁,颤抖的手指却摸上了门把手,准备拧开。   但棕熊却在这时张大嘴,対着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怒吼,震得他耳朵都在嗡嗡响。   颜布布和它之间的距离也就四五米,能看见它尖牙上扯出的透明粘液,也能看到它舌头上锋利的倒刺,像一把把弯折的小刀。   他吓得肝胆俱裂,直接转身就拧门把手。   身后刮起一阵冷风,带着强烈的腥臭。颜布布余光瞥到地板上的黑影,知道棕熊已经扑到他身后。   棕熊庞大的身躯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他后颈处的皮肤被棕熊带起的风激得冒起了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竖立。   他已经躲无可躲,在意识到自己就要被棕熊撕成碎片时,也只剩下机械的反应,继续往打开的门内冲。   就在棕熊往下扑落时,颜布布脑内突然闪过了许多画面。   那些画面同时出现在他脑中,像是一座被分成数个小屏幕的巨大显示屏,每个小屏上都播放着不同的内容。   所有画面看似并不一致,却又有一个共同之处,都是棕熊从他身后扑来,那锋利的尖牙离他头顶只有两尺不到的距离。   然而小屏幕中的他,反应却各不相同。   有个他冲向左边,但还没有跨出半步,就被棕熊一口咬住了半边头颅,画面变成了一片黑暗。有个他冲向右边,肩膀连同手臂都被棕熊扯住,画面再次变黑。   但最左边那张小屏里的他,突然向前扑出,扑到屋内地上往左边翻滚半圈,顺利躲过了棕熊的扑击。   右下方小屏显示他在这时半蹲,并迅速往后退,棕熊就越过他头顶扑进了屋内。   颜布布没有迟疑,在这仅剩的两张画面里做出了选择,学着其中一张,突然放弃进屋,在原地半蹲下去。   他能感受到棕熊的腹部擦过他头发,也能感受到爪子从头顶掠过时带起的森冷寒意,接着便迅速往后退,一直退到了通道里。   棕熊猝不及防,继续往前扑,如同一座小山似地轰然落地,砸翻了屋内几台实验用仪器。   颜布布脑内画面却没有停止,在这瞬间又刷新出来无数的小屏幕。   如果他伸手关门,手才刚接触到门把手,棕熊已经在这时间内转身,再次朝他扑来。   画面变黑。   他爬起身往通道尽头的窗户跑去,才跑不过几步,画面变黑。   他跑向隔壁房间,打开门冲进去,画面变黑。   变黑,变黑,变黑……   他的精神力像是一座高速运转的大型计算机,将每一种可能性都进行演算,给出精确的答案,转成画面呈现在他脑海里。   他的意识犹如长出了双手,飞快拨开那些变成黑色的画面,只留下其中还在继续往下发展的小屏幕。   他在用意识分辨并挑选这些画面时,看似花费了不少时间,实则还没用上半秒。   一张张屏幕次第变黑,只剩下了三张还亮着。   最右边的画面是他可以在这时候往屋内冲,対着棕熊的位置冲去,而棕熊也会在这同时跃起,他们便可一上一下地顺利交错。   中间画面是他蹲在原地不动,在棕熊的头部将将经过门框时往右边滚出半圈,那么棕熊便会扑个空。   左下方画面依旧是蹲着,但却滚向左边,也就是楼梯方向。   颜布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精神力飞速运转,竟然在这三副画面后又衍生出了其他画面。   如果他采取第一种方法,也就是冲向棕熊,和它交换位置,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又会有若干种。   棕熊转头扑进屋,画面变黑。   棕熊一爪子拍烂关闭的房门,画面变黑。   棕熊冲到柜子前,他在它张嘴撕咬柜门的瞬间窜了出去,跟着又是若干可以选择的画面。   但那些画面又唰唰唰地开始变黑。   ……   若干张小屏幕无穷无尽,有些在变黑,有些又衍生出另外的画面,在颜布布脑海中明明灭灭,飞速地闪烁不停。   这整个过程只有一秒时间,颜布布却已在无穷的后续发展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那只意识之手点击其中一张画面,将它放大到整个屏,再将其他小屏挥走,化作精神域里无数闪烁的光点。   棕熊扑到屋内,砸翻了一地仪器,但它庞大的身躯却无比灵活,立即掉头转身,再次向着颜布布扑来。   棕熊跃到空中,赤红的眼珠里映出颜布布的身影。   小男孩蜷缩在墙壁下,身体紧紧缩成一团,没有反抗也没有尖叫,像是已经接受了会被撕裂咬碎,再吞食入腹的命运。   可就在棕熊快要扑下的瞬间,颜布布突然向左边,也就是楼梯方向滚去。   他没有过人的瞬间力量和爆发力,身形小小的,动作既笨拙又狼狈,脸上还挂着泪。   但即便他只滚出去了半圈,也让那只棕熊扑了个空,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颜布布爬起身,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恐惧,直接冲向了楼梯。在这奔跑的过程中,他的精神域里又开始在进行下一步的计算。   巨型屏幕亮起,无数小屏幕在演算接下来的场景。   他如果跑上楼梯,在拐角处时,画面黑掉。   他如果直直奔向対面通道,在即将到达第一个房间时,掌握好蹲下的时机,那么棕熊将会从他头顶扑过。他可以趁这机会掉头跑,那么又将面临无数种选择……   颜布布飞快拨动那些画面,不断往下看。   但他绝望地发现,不管他怎么躲藏,他都会气喘吁吁地越跑越慢,翻滚得也越来越迟缓。   在进行到某个时间点时,他终于没能迅速地爬起身,被迎面扑来的棕熊按住。   刷刷刷!   所有画面集体熄灭。   化为一片死寂的黑。   颜布布不想死。   他之前被丧尸咬了后,在半昏迷中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他听见了那些天里封琛的哭泣和痛苦。那些哭声像是一把剜心的小刀,扎得他心口一直疼。   他不想哥哥再为了他哭。   身后的棕熊冲了过来,颜布布余光瞟到身旁透明墙后的比努努。   不,颜布布不接受它是比努努,它是丧尸变异种。   砰砰砰,砰砰砰!   丧尸变异种看上去比身后的棕熊还要可怕,它龇着尖牙,黑色的双眼怒凸,眼周浮起了一层乌青色。它像是被棕熊激得更加暴戾疯狂,恨不得撞出墙便扑上去撕咬。   颜布布下意识转开眼,视线却又落到通道壁上的小方盒上。   他见过封琛使用这个小方盒,知道里面就装着打开透明墙的开关,如果按一下,就能将这只丧尸变异种给放出来。   颜布布并没打算放出丧尸变异种,但精神域里却下意识计算起打开小方盒的后续发展。   宽大的主屏幕上显示出他按下开关的瞬间,再嗖嗖亮起随着这动作衍生出的其他小屏幕。   可让他惊讶的是,这些小屏幕虽然没有黑,但也没有画面,连雪花点都没有,只有一片亮白色。   他竟然看不到放出丧尸变异种后会怎么样。   颜布布盯着那方盒愣怔了半秒,可就这半秒时间内,那只棕熊已经冲到距离他两米不到的地方。   要么被棕熊吃掉,要么放出丧尸变异种。虽然不知道放出来会怎么样,但毕竟画面没有黑,颜布布也不再犹豫,伸手按下了小方盒里的开关。   咣啷一声,透明墙往左侧墙壁里收缩,墙体才刚刚启开了半条缝,一团圆圆的物品便如光电般射了出来。   棕熊対着颜布布扑来,它连接扑空几次后,已经非常暴怒,眼珠红得像是沁出了血。   可就在它的尖爪快要碰到颜布布背心时,比努努已经跃到它头顶,两只小爪弹出了长而尖的指甲,扑一声就戳进了棕熊的眼睛。   比努努戳穿棕熊眼睛后,小爪却没有取出来,而是继续往里,再次狠狠刺入。   “嗷——”剧痛中的棕熊发出一声怒吼,从空中直直摔落在地上。它愤怒的吼声在小楼里回荡,震得颜布布耳朵开始嗡鸣,有着片刻的失聪。   颜布布紧贴着通道壁,看着那只两眼流血的棕熊从他身边冲过,不管不顾地撞向通道另一头的墙壁,撞得砰砰巨响。   好在这楼房是东联军用最坚固的军用材料做成,若是普通房子,被棕熊这样撞,早就塌了。   而比努努就牢牢地骑在棕熊头上,双爪刺入它眼睛里,一张嘴不断撕咬,扯下它头顶的毛发,有些还连着带血的皮肉。   颜布布看着这幅血腥的画面,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不得不大口大口喘着气,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棕熊的吼声渐渐小了下去,终于轰然坠地,躺在通道里一动不动,再也没有了声息。   而比努努则慢慢抬起眼,黑沉沉的眼眸看向了颜布布,嘴边还染着一圈猩红。   颜布布之前就知道它很凶,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凶!   它咬黑狮,咬封琛的屁股都没有咬出血,但瞧它现在的模样,比真正的丧尸还要可怕。   颜布布瞧着比努努从棕熊头上跳下来,慢慢往这边走。   它虽然身高只到颜布布膝盖,身体小小,脑袋像颗大土豆,但颜布布看着它一步一步走来时,只觉得害怕,比被那只棕熊追还要害怕,浑身不可遏制地发着抖。   比努努停住了脚,仰头看向颜布布。   它的眼睛是纯粹的,暗沉沉的黑,像是任何光线落到里面都会被吸收。颜布布対上它冰冷的视线,恨不得能嵌进墙壁,也恨不得自己现在变成堪泽蜥,从它眼里消失,嗖嗖地爬上天花板。   但比努努只看了他一眼,又神情漠然地继续往前走。走到通道尽头时,它跳上窗台,再打开了窗户。   随着冷空气和雪片灌入通道内,那小小圆圆的身体往前一跃,瞬间便消失在风雪中。   “哇……”颜布布看着那开启的窗户,也说不清是害怕或是其他什么,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颜布布:我像台大型计算机。   封琛:34+67等于多少?   颜布布:??? 第86章   封琛拎着一只变异种兔子,刚从窗户翻进屋,就看到了一片狼藉的五楼,还有倒在通道另一端的棕熊尸体。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颗心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冰,却见楼梯处慢慢探出一只脑袋。   在看清头顶那从卷发后,他心脏才终于回暖,涩着嗓子喊了声颜布布。   “哥哥!”颜布布确认这次是封琛,而不是再进来了什么棕熊后,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封琛接住他抱起来,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问道:“没事吧?”   “有事。”颜布布哭得满脸都是泪,“有只熊自己开窗进来了,它想吃我……”   封琛原想这城里空空荡荡的,研究所房屋也坚固,就带上了黑狮,也没有锁死窗户,免得回来时不方便,没想到进门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対不起,是我的疏忽,我没想过变异种的智商会提高,能自己开窗,対不起……”封琛在后怕中不停道歉,将颜布布搂得紧紧的。   颜布布在担惊受怕中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封琛回来,越发哭得伤心,将眼泪往他肩上蹭。但封琛一头一身都是积雪和冰渣,反而蹭得他眉毛都白了。   封琛将他放下,脱外套和围巾,黑狮已经甩掉身上的冰渣,湿漉漉地走过来,舔掉颜布布脸上的雪沫。   封琛走向棕熊尸身,越接近就越感受到它庞大的体型,也就越发心惊。   他绕着棕熊转了一圈,看着它这幅惨烈的死状,清楚这绝対不可能是颜布布能办到的。   “它是怎么死的?谁帮你的?”封琛刚问出口就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了大厅。   大厅透明墙已经完全开启,而那只比努努量子兽不见了踪影。   “比努努杀掉它的?”封琛问道。   颜布布站在离棕熊几步远的地方不敢过来,直道:“你快过来,哥哥你快过来。”   封琛走了过去,颜布布立即伸手要抱,封琛将他抱起来后又问:“是比努努杀掉的?”   颜布布将头搁在他肩上没做声,片刻后才小声道:“是的。”   封琛左右打量:“那它去哪儿了?楼上?”   颜布布摇头,伸手指了下通道尽头的窗户:“它杀了熊后就跑走了。”   “跑走了?出了屋子跑走了?”封琛惊愕地问。   “嗯,出了屋子。”   “那你知道它跑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封琛听到比努努已经跑掉了,也顾不上询问经过,立即放下颜布布,重新穿羽绒服。   “你为什么又要穿衣服?你要出去吗?”颜布布忙问。   封琛拉着拉链,回道:“你的量子兽跑掉了,我要去把它找回来。”   颜布布愣了下,连忙抓住封琛的手:“别去找它,哥哥你别出去了。”   “我这次会留下黑狮的,你放心。”封琛以为颜布布是害怕会再遇到棕熊,便宽慰道:“窗户我也锁上,什么变异种都进不来。”   “不,你不要出去。”颜布布抓住他拉拉链的手不松,“外面太冷了,你不要出去。”   “我是哨兵,体质比普通人强,没有那么怕冷。”   封琛挣开他的手去拿围巾,颜布布却将围巾抱在怀里不给他。   “不要,你不要出去找它,它跑掉最好,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我们的家。”   封琛终于沉下脸:“颜布布,比努努是你的量子兽,也是你的精神体。要是它在外面遇到危险,给你也会带来没法估量的伤害。虽然不知道那伤害会是什么,但我们不能去冒这样的风险,必须要将它找到。”   “不,不,不找它,让它走,它反正是自己想走的,我没有赶它。”颜布布突然提高音量,対着封琛大声嚷嚷。   “如果它出了事,你的精神域也崩溃了怎么办?或者变成了傻子什么的怎么办?”封琛厉声喝道。   颜布布紧紧抱着围巾往后退,说:“那就让我变成傻子,我不怕当傻子。”   封琛也不要围巾了,转头就往窗户走,颜布布一见便慌了神,又冲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拦住:“我不让你走,哥哥你别走。”   封琛停下脚步,颜布布便抱着他大腿,着急地央求道:“我给你画画,给你唱歌,我写字,我做题,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出去。”   封琛垂眸看着颜布布:“颜布布,是因为你喜欢比努努,它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你创造了它,为什么又这么讨厌它?”   颜布布仰着头一言不发,嘴角往下撇着,满脸都是倔强。   “让开。”封琛说。   颜布布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但这次却依旧抱着他大腿不松:“我不让。”   封琛也不再和他多说什么,揪住他衣领往旁边拎,将自己的腿挣脱出来,大步走向窗户。   “哥哥!”身后传来颜布布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   封琛慢慢停下脚,转回了头。   颜布布的泪水汹涌而出,他大声嚎啕着:“它就是丧尸,它不是比努努,它不是我的比努努。丧尸咬死了吴叔……我刚刚有了爸爸,但爸爸又没了……它是丧尸,它不是我的比努努……我恨它,我讨厌它……”   颜布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闭着眼仰着头,小小的胸脯急促起伏。黑狮急得团团转,不停用头轻轻去碰他的腿,舔他垂在裤侧的手。   封琛走到颜布布面前,蹲下,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   “让它走,让它走……”颜布布的哭嚎声里带着深切的痛苦和恨意。   “我知道,我明白。”封琛将他抱起来,像是抱着婴孩般在通道里来回走圈圈,不断地轻声哄着。   在封琛的柔声安抚里,颜布布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搂紧他的脖子不停抽噎。   封琛将他抱到楼梯上坐下,接过黑狮默默叼来的纸巾,按在颜布布鼻子上:“擤一下。”   “吭吭吭……”颜布布还在一抽一抽地。   “擤一下,别把鼻涕擦我身上了。”   “吭吭……已经擦……吭吭……了一点了。”   “啧,你可真恶心。”   封琛擤掉颜布布的鼻涕眼泪,将下巴搁到他头顶:“颜布布,你曾经在梦里见过大鸡蛋,里面躺着比努努,因为有了你的喜爱,所有就有了它的出现。它和你精神相连,你喜欢的就是它喜欢的,你讨厌的,它也讨厌。”   颜布布低头抠着封琛羽绒服上的拉链:“可是它还咬你和大狮子。”   “那是它心情不好。”封琛道。   颜布布小声嘟囔:“那是因为它是只丧尸。”   “可它为什么会变成丧尸呢?”封琛问道。   颜布布说:“因为它本来就是个丧尸。”   “不,它本来不是丧尸,是因为它在你精神域里成长的时候,你被丧尸咬了。它在你看到的大鸡蛋里成长,像是一只小鸡那样,等着长成后就破壳出来。可就在它即将突破的时候,你在山洞里被丧尸咬了一口。”   颜布布正在抠拉链的手指顿住,虽然没有应声,却竖起耳朵听着。   “你当时出现了很明显的丧尸化症状。”封琛将他一条裤腿撩起来,指着小腿上那个还很明显的牙印,“这周围的皮肤都变成了乌青色,你知道吧?蜘蛛网似的。”   颜布布僵硬地点了点头:“知道,丧尸脸上都是那样。”   “対,你差点就变成了丧尸,但你抗住了,最后还痊愈了,我知道这是因为你的坚持和努力。”   颜布布忙道:“我非常非常努力,我就是这样,看我,这样。”   他两手握拳放在腰间,弯着腰使劲用力,用力得头在抖,脸也涨得通红。   “看见了吗?我就是这样坚持下来了。”颜布布咬着牙道。   封琛摸了摸他发顶,“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比努努,看到它变成那个样子后,我心里也有了一个猜测。”   颜布布停下动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封琛。   “我觉得你能完全康复,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一方面是因为你的努力,一方面是你身体里的量子兽替你挡住了那些丧尸病毒,替你生了病。”   颜布布茫然地问:“它,它替我挡住……替我生病?”   “你的比努努还睡在大鸡蛋里,是个还没出壳的小鸡仔。它能感受到你生病,也知道你很难过,所以它替你吸收了那些丧尸病毒,让你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颜布布,所以它不想这样的,但是它没有办法……就和吴叔一样,它没有任何办法。”   封琛低低的声音像是在叹息,但颜布布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他愣愣地看着封琛,眼睛里有一层莹润的水光在闪动。   “它虽然咬人后也不会让其他人变成丧尸,但它是你的精神体,如果和你保持精神联系,可能会将丧尸病毒再传回给你。我觉得它不想让你受到丧尸化的危险,所以才切断了和你的精神联系。虽然它现在看上去很可怕,但你不能讨厌它,也不能将它赶走,明白吗?”   颜布布将脸埋在封琛肩上,片刻后才哽咽着问:“它和吴叔一样,都是因为我吗?”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被丧尸咬的。”封琛将颜布布推开了一点:“但是你不能再讨厌它,知道吗?”   “我不讨厌它,我,我这就去找它。”颜布布胡乱抹着眼睛。   封琛说:“我去找它就行了,你就在家里等着。”   “可是——”   “可是它要是自己回来了呢?”封琛打断他道:“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它进不了屋子,气得又跑了怎么办?你就留在家里等着,我去找到它,把它带回来。”   颜布布抽噎着:“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去。”   “不行。”   “哥哥,让我去找它吧。”   “别以为我和你好言好语说了这么多,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了。”封琛自己站起了身,“回楼上去,字写完了没?算术题做完了没?”   “……还没。”   封琛斥道:“那还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上楼?我等会儿就带着它回来了。”   颜布布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封琛这才将围巾手套什么的戴上,从窗户翻了出去。   黑狮这次没有跟着封琛,而是就留在楼里。它开始打扫一团乱的五楼,将棕熊尸体拖到最近的房间里关上,清理摔碎的物品垃圾,再将机器人叼下来,让它扫地拖地。   封琛往前走出一段后,才发现找到比努努是多么的难。   大雪飞扬,大大降低了视野范围。他不知道比努努去了哪个方向,四周全是一片白茫茫,地上就算曾经留下了脚印,也迅速被积雪填平。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寻找,一边大声喊比努努。如果比努努能循着声音过来,哪怕是想攻击他也行。   封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虽然他穿得很厚,也有哨兵体质,却依旧冻得不行,于是干脆调出精神力,给身体外加了一层罩。就算挡不住寒冷,也能挡挡风。   雪片纷扬,看似就要落到他身上,又轻飘飘地拐了个方向,从他身侧悠悠飘落。   “比努努,比努努……”   四处皆是雪,那些冒出头的残垣断壁也被盖住。封琛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只觉得脚已经冻得发木,就连舌头也不听使唤,比努努三个字都快不能准确发音。   刚刚翻过一个雪包,他突然一脚踩空。他左手去抓地面,却只按住了光滑的冰层,身体跟着积雪往下坠落。   他拔出匕首去扎旁边的墙壁。但这墙壁无比坚硬,匕首尖带出一串刺耳的刮擦声,他重重摔到了底。   这里距地面足有七八米,好在他身体外有着精神力形成的防护层,所以摔下来后也没有受伤。   他站起身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处人工凿成的圆洞,看那洞壁是坚硬的黑钢石,难怪匕首扎不穿。   海云城有这种深洞的只有一个地方,便是城南方向的矿场,没想到他转来转去,竟然转到这儿来了。   封琛往上面攀爬,但洞壁太光滑,表面还覆盖了一层冰,没有任何可以让他着力的点。   他试着和黑狮取得精神联系,但距离太远,感受不到半分黑狮的存在,也就没法取得联系。   封琛喘着气,用匕首在洞壁冰层上挖洞,但这冰层也只覆盖了薄薄一层,他挖出个洞后,连手指都抠不进去。   。   颜布布将封琛布置的作业写完,就去到窗户旁,一边玩着比努努,一边不时往外面瞧,嘴里和黑狮说着话。   “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没有找着……比努努。”颜布布本来习惯性地要说丧尸变异种,临到嘴边改了口。   黑狮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颜布布看着手里的比努努玩偶,将它举高,盯着它看了会儿,又凑到它耳边用气音说道:“我以后不会凶你了,你也不要凶我好不好?”   比努努不会说话,他沉默片刻后,又轻轻说了三个字:“対不起。”   颜布布就等在窗边,不时看看外面。再一次看出去后,他看见风雪里竟然出现了一群人,速度很快地往这边移动。   他知道海云城的人都乘着大船离开了,不想现在还能看见其他人,有些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那的确是群人,大概有七八个,都划着雪橇,穿着厚厚的被积雪覆盖的衣服,像是群移动的大雪人。   “狮子,狮子快来看。”颜布布惊讶地用手指戳着窗户,“看那里有人,他们在朝我们这边过来。”   黑狮走过来,盯着那群人看了片刻,目光露出了防备和警惕。   随着他们的接近,颜布布声音也小了下去,逐渐消失在嘴里。   虽然那些人的头脸都用围巾包住,但他看见其中一人转头时,没有被围巾遮盖的眼部是银白色的金属。而另一个人的右手没有戴手套,抬手时会露出一段金属臂。   颜布布的心直往下沉,他吓得都不敢立即跑走,只慢慢后退,后退,一直退到从窗外看不到他的地方。   “狮子,你快过来,快过来,他们是坏人。”他声音僵硬地唤道。   雪地里,一群划着雪橇的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指着面前的楼房:“础执事,这房子窗户上都没有积雪。”   础石拍了拍头顶的帽子,那上面的积雪簌簌往下掉:“看见了。”   “这样的天气,窗户没有被雪封住,屋子里肯定有温控设备。我们要不进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就住在这儿?”   础石笑了声:“他妈的,本来是想去海云塔,但有这么一栋楼,谁还想住在塔里?走,看看。” 第87章   颜布布跑到六楼通道尽头的窗户,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看见础石那帮人绕着楼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五楼窗户前。   “他们进不来的,哥哥把窗户锁了。”颜布布刚给黑狮说完这一句,就看见有人掏出一个仪器,似乎在开窗。   “他们是在开窗吗?他们能进来吗?”颜布布惊慌地问黑狮。   黑狮转头冲向大厅,又飞快回来,嘴里叼着颜布布的羽绒服、羽绒裤和雪地靴,长长的围巾还拖了一半在地上。   “还有袋子,我的袋子。”   颜布布接过衣服后手忙脚乱地穿,黑狮又跑回去,将他的布袋叼了过来。而楼下的人也用仪器打开了窗户,一个个往楼里翻。   有手下搓着手,喜不自胜道:“这楼里好暖和,他妈的刚才可冻死我了。”   另外的打手则将通道两侧的房间门推开:“执事,您来看这个房间,这都是些什么?”   础石走进去,看着满室堆放的仪器,笑道:“……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东联军才有的超微量PR分离器。这是东联军的研究所,一个秘密研究所!”   “执事,这楼里住着人,您看这些,刚打扫过的……”   础石神情冷凝下来:“搜,把藏着的人给我找出来。”   谈话声清晰地传了上来,在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时,黑狮推开了六楼窗户,叼着颜布布跃出窗,稳稳落到雪地上,再飞快地向着远方奔去。   冷空气带着尖啸声灌入楼内,础石几人冲到五楼窗户旁往外看。一名打手震惊地道:“执事,是那个小孩儿,骑着黑狮子的小孩儿。”   “封家的崽子……”础石看着黑狮和颜布布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微微眯起眼。   “原来封家的两个崽子躲在这儿的,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执事,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础石摇头:“先找找密码盒,找不到的话,就是被那俩崽子带在身上了。小崽子是去给大的报信,我们在这儿他们就不敢回来。人肯定在附近,走,找他们去。”   颜布布骑在黑狮背上,紧紧抓着它的鬃毛,在风雪里一路狂奔。骤然而来的冷空气,从他鼻腔进入肺部,气管都在收缩痉挛,像是吸进了冰渣般刺痛。   他呼吸的气流吹在围巾上,那里立即就沾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狮子,你,知道,知道哥哥在哪儿吗?”颜布布等到适应了低温,肺部疼痛减轻后,便喘着气问道。   黑狮摇摇头,又低吼了一声,声音里透出焦灼和不安。   “别怕,我们慢慢找他,肯定能找到,还能找到比努努。”颜布布原本也很惊慌,这时反而镇定下来,安慰地拍拍狮头。   黑狮加快脚步,载着颜布布往前飞奔。   深洞里,封琛双手拢在嘴边吹着气,两只脚也在原地踏步。   他已经撤掉了罩在身体外的精神力。那透明罩只能挡住风雪,却没法提升气温,而这洞里没有风雪,只有彻骨的寒意。   寒意钻入每一个骨头缝里,让他觉得像是将骨节都冻成了冰,脚和手指都板结得没法弯曲。   待到冻木的手指稍微回暖,他捡起匕首去戳面前的黑钢石。   黑钢石虽然坚固,但林奋赠给他的这把无虞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无比锋利,已经在洞壁上凿出了个窟窿。   他踩上那窟窿继续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在两三个小时后便能出去。   只是他不知道在这样极寒的天气里,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封琛的手太僵硬,手指也不听使唤,匕首突然握空,从掌心掉在了地上。   他转头去匕首,脚下却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了洞底。   没有了精神力外罩,他这次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弹。他喘着粗气看着洞口外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快凉成了冰。   就在这时,那圆圆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个缺,洞口被什么挡住了一小块,还左右动了下。   是活的!   因为背着光,封琛看得不是太清楚,第一反应是变异种,立即伸手去摸旁边的匕首。   当他将匕首抓在手里时,那东西往旁挪了步,有光线便从侧面将它照亮。   因为覆盖着一层雪,它看上去就是个圆圆的雪球,但球面上露出两只眼睛,黑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封琛心头一震,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比努努!   比努努就趴在洞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封琛。   封琛屏住呼吸和它対视着,怕它又跑掉,也不敢动静太大,只能声音尽量平和地唤了声:“比努努。”   比努努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封琛看不出它在想什么,片刻后,它又转身看向后方。   “比努努,别走,别走。”封琛小心翼翼地道:“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别怕,跟着我回家好吗?”   比努努终于有了反应,但它却是対着下方龇牙,喉咙里还发出威胁的低吼。   “比努努,外面太危险了,跟我回去吧,颜布布也在等着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琛觉得自己在说完这句话后,比努努那无机质的冰冷黑眸里,像是闪过了一抹嘲讽。   接着,它就转身离开了洞口。   “比努努,比努努。”   封琛対着上方大喊两声,但比努努没有回头。   封琛盯着洞口看了会儿,又开始在洞壁上凿洞。他觉得身体内的热量在快速流失,必须尽快从这儿出去。   他又凿了半个小时,洞壁上才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小窝。他现在冻得不停发抖,只剩心窝处还剩口热气,不光眉睫上结起了冰渣,连脸上都盖了一层白霜。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僵硬而迟缓地转过头,看见洞壁上竟然垂下了一条粗绳,还在轻轻摇晃着。   封琛的视线顺着粗绳慢慢上移,看见绳的另一头延伸在洞外,但洞口却什么人也没有。   “谁?颜布布?”封琛哑着嗓子问了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扯着绳子往下拽了拽,很结实,便收回匕首,抓住绳子往上爬。   很快就爬出了这个深洞,他坐在地上喘气,顺着身旁的绳索看出去,发现另一端系在一个大石头上面。   他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看见石头另一面打着绳结的地方,那层积雪上留下了很多爪印。   那仿似是动物留下的小爪印,有着深深浅浅的指甲痕,五瓣分开,像是一朵盛开的梅花。   封琛盯着那几朵梅花,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伸手将肩上的冰霜抹掉,状似不经意地大声道:“终于爬出洞了,现在就去找比努努,带它回家。希望它不要为以前的事情生气,觉得我们不在乎它。颜布布也知道错了,和黑狮都在家里等着它……”   封琛嘴里说着,眼睛却看向前面不远处的一堵断墙。   墙边雪地上有个圆圆胖胖的影子,正靠在墙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封琛慢慢向着断墙靠近。   因为怕比努努再次跑掉,他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儿,以至于在听到一道森冷而又熟悉的声音后,才惊觉身后竟然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人来。   “站住别动,不然就一炮轰掉你的脑袋,哪怕你是哨兵也躲不过。”   封琛站着没有动,却迅速开始调动精神力,准备攻击声音的来源处。   “小子,如果我是你的话,绝対不会在一名A级哨兵面前轻举妄动。”   封琛听出了这是础石的声音,便也不再有所动作。   “很好,现在转过身。”   封琛慢慢转身,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础石。   础石穿着一身兽皮衣服,站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肩上扛着一只炮筒。更远处的风雪里,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   待那群人走近后,封琛认出他们都是础石的手下,其中还有戴着半张面具的阿戴。   础石走到封琛面前,掏出把枪顶住他的头,再将肩上的炮筒扔给一名手下。   “小子,居然拿一个空背包骗我,正愁怎么找到你,结果没有跟着林奋去中心城啊……”础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另一名手下笑道:“这是把他给扔下了吧,毕竟是东联军封在平的崽子。”   原本站在础石身旁的阿戴,突然大步上前,対着封琛腹部就是重重一拳。   她和封琛都是B级哨兵,这一拳力道不小,封琛被击中后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地弯下了腰。   “狗崽子,还骗我们,害我们在地下安置点损失了几名弟兄。”阿戴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対着封琛胸口又是一拳。   封琛身体向后飞出,重重摔倒在雪地上。一串血水从他嘴里喷出,立即就在雪地上凝结成了红色的冰珠。   阿戴还要上前,被础石抬臂挡住:“行了,先把密码盒拿到再说。”   封琛痛苦地蜷缩在雪地上,急促地喘着气。础石上前两步,在他身前蹲下,用枪管拨了拨他的头:“小子,真的密码盒交出来,可以让你活着。   封琛没有回话,础石打量了圈四周:“不然都不用浪费子弹,直接扔到坑里用雪填上,那滋味肯定很不错。”   “真的密码盒……已经交给林奋了……”封琛哑着嗓子,艰难地说道。   “是吗?交给林奋了?”础石吸了吸鼻子,转头问身后的手下,“他说真的密码盒已经交给林奋了,你们说,那我该怎么处置他?”   “那就杀了。”   “这狗崽子骗得我们好苦,杀了他太便宜,把他绑在这里慢慢冻死。”   “対,反正密码盒也不在了,留着他干什么?杀了还能出口气。”   础石又用枪管敲了敲封琛的头:“听见了吗?如果能交出密码盒,还能留下一条命。你好好回忆一下,那密码盒到底交给林奋了没有,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封琛垂下眼,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回答,础石就蹲在旁边等着。   几分钟过去了,封琛还没有开口,础石站起身,対着阿戴点了下头,自己则背过身往后走。   阿戴眼里掠过一丝戾气,上前两步,抬脚就対着封琛胸口踢去。   她这一脚的力道很大,封琛如果被她踢中,怎么也得断上好几根肋骨。   封琛猛地抬起眼,并没有避让阿戴这一脚,只调动精神力,闪电般地刺向础石后背。   他准备硬扛住阿戴这一下,拼着受伤的风险也要重创础石。   眼看础石就要被刺中,他却倏地转身,一道强悍的精神力和封琛的精神力迎面撞上。   砰一声响后,封琛的精神力如同碎裂的玻璃般散成了万千片,而础石的精神力继续破空刺来,像是一把淬毒的剑。   阿戴的脚已经快踢中封琛腹部,却有一个光团从斜刺里飞来,出现在她视网膜边缘。   她还没看清这是什么,眼前便一黑,眼睛同时传来剧痛,有热辣辣的东西流出,瞬间又在脸庞上变得冰凉。   “啊!”阿戴发出一声惨叫,抬手捂住了自己右眼,立即用精神力攻向头顶。   但上方那东西竟能躲过她的攻击,并继续在她头脸上抓挠。不过短短一秒时间,她头顶就多出了三道血槽,隐约可见白色的头骨。   其他手下反应过来,举枪対着阿戴头顶的那团东西射击,但那东西非常敏捷,跃起来躲过子弹后,又落在阿戴头上,面朝几人,缓缓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这,这他妈是什么?变异种?”   “不知道,从没见过,这小子的量子兽吧。”   “你见过这样的量子兽?这他妈就是个丧尸怪物。”   比努努正蹲在阿戴头上,小爪紧紧揪住她的两绺头发,全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几人,露出两排锋利的尖牙。   阿戴手臂上出现了那条蛇,箭矢般射向比努努。但丧尸化的比努努非同一般量子兽,它一口咬住蛇的七寸,爪子也顺着蛇腹往下剖,生生将它剖成两半,消失在空中。   整个过程里,它看也没看那条蛇一眼,那双无机质的黑色瞳仁一直死死盯着前面几人。   封琛的精神力被础石击碎后,立即又调出精神力迎上,如同一张厚重的盾牌,和础石刺来的精神力撞上。   盾牌不出所料地被击碎,但他又源源不断地补上,础石的精神力也就不断被阻挡。   那股原本锐利如剑的精神力,被这样一次次削弱,前进速度越来越慢,攻击力越来越弱,终于竟然在空中消弭殆尽,化为一蓬乌有。   础石有些惊诧,面前这小子虽然只是名B级哨兵,但精神力强悍,足见其精神域非常宽广,一旦度过成长期,成长速度必定惊人。   他眼底闪过一抹杀机。   这样的哨兵必须解决掉,不然后患无穷。   但他立即又被阿戴的惨叫吸引了注意。   “主人救我!”阿戴想去抓住头顶的比努努,反倒被它在手上咬了几口,鲜血喷涌而出。   础石放出精神力,刺向正在阿戴头上撕咬的比努努。   封琛也放出精神力护盾,一边挡住础石的精神力攻击,一边扑向阿戴,伸手抓向比努努。   “快走!”他対着比努努喝道。   但比努努像是已经杀疯了,原本就暗沉的皮肤上布上了乌青色的蛛网,长而弯曲的指甲上还沾着猩红的血。   它不但不走,看见一名回过神的手下握着匕首冲来时,又嗷一声跃到那手下头顶,双爪起飞,又撕又咬,硬生生扯下他一块头皮,连着头发甩在雪地上。   础石的狼,还有另外几名手下的量子兽齐齐出现在雪地上,対着比努努扑来。   封琛用精神力挡住础石这两下攻击,已经是竭尽所能,也耗费了大量精神力。他知道自己和比努努两个不是这群人的対手,能跑一个算一个,眼见那几只量子兽対着比努努扑去,便又大喊一声:“快走!” 第88章   几只量子兽扑向比努努,础石一边对着比努努发出精神力攻击,一边朝着封琛开枪。   那几名手下也挥舞着匕首对着封琛刺去。   颜布布骑着黑狮一路寻找封琛,他不知道封琛在哪儿,黑狮看来也不知道,只盲目地四处打转。   可当绕过一个雪包时,黑狮突然顿了下,有所感应地看向某个方向,接着便载着颜布布飞速往那方向奔去。   颜布布看见了前方的那群人,也认出了封琛。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认出了础石和阿戴,骇得差点就从狮子背上摔下去。   黑狮加快了脚步,颜布布紧抓着它的鬃毛,眼睛却死死盯着础石和他手里的枪。   在看见础石朝着封琛举枪时,颜布布的心脏仿似也停止了跳动,只能发出一声尖叫:“不要!”   封琛在础石子弹出膛的瞬间就已经向前跃出,同时推出几重精神力盾牌,将刺来的精神力挡住。   但他再也分不出空去对付那几名手下。   在侧身避开一把锋利的匕首,迎面又刺来一刀时,他不得不在雪地上狼狈地连滚几圈,这才险险躲过。   但他还没爬起身,那把枪管又顶在了他头上。   “别动,你他妈再动一下,老子就开枪。”础石森冷的声音响起,“让你的量子兽也别动。”   正在往这边狂奔的黑狮顿时停下了脚步,生生往前滑出半米,在雪地上拉出几道深槽。   础石看了黑狮一眼,说:“我他妈说的是在发疯的这一只。”   说完又接住一把阿戴抛来的枪,两手分别执枪,一把抵着封琛太阳穴,一把瞄准了颜布布方向。   比努努正在和那几只量子兽扑咬。它身量不大,但异常灵活又凶悍,竟然将它们咬得到处都在冒黑烟。   “比努努,停下,快停下。”封琛看着颜布布,嘴里唤着比努努。   他原本担心比努努不会听话,不想它看看础石手里的两把枪,竟然真的停下来,嗖一声窜到旁边雪堆里。   它虽然没有再撕咬,但那双黑沉沉的眼依旧盯着那几只量子兽,龇着尖牙和它们对峙着。   那几只浑身冒烟的量子兽也都不敢靠前,只发出凶狠的咆哮。   “哥哥!”颜布布急忙滑下黑狮背,扑通摔在雪地上,爬起来便不管不顾地对着这边冲,黑狮赶紧将他咬住。   封琛看着颜布布,嘴里对础石说:“放过我们,我把密码盒给你。”   “密码盒不是交给林奋了吗?”础石嗤笑一声。   封琛道:“没有,密码盒我藏着的,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础石回头看了一眼。   阿戴和一名手下正在接受包扎,他俩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露在绷带外的皮肤满是鲜血。   础石眼底闪过狠厉的杀意,嘴里却依旧轻松笑道:“早点给我不就好了?非要打上这么一场。行,那把密码盒给我,我就放你们两个一条生路。”   “我不相信你,你要离我远点,我才会把藏密码盒的地方告诉你。”封琛说。   础石眯起眼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衡量他会不会跑掉,但终于还是收起枪,往后退了两步。   “再远点,所有人都站在十米以外。”封琛说:“不然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密码盒的下落。”   “逼崽子废话还多——”一名手下刚怒气腾腾地骂出声,就被础石喝止:“退后,退到十米以外。”   所有人都在退后,包括正在包扎的打手和阿戴,也跟着往后退了几米。   封琛站起身,对着颜布布喊道:“颜布布,过来。”   黑狮松开了在嘴里挣扎的颜布布,跟在他身后走向封琛。一双极具威慑力的澄黄色狮眼紧盯着础石几人,似乎他们只要有所动作,就会立即扑上去。   “哥哥。”颜布布急急往封琛面前走,每跨出一步,积雪都淹到他膝盖,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   “慢点。”封琛说。   颜布布还没走到,便已经急切地伸出了双手,封琛便上前两步将他抱了起来。   “哥哥。”颜布布紧搂住封琛脖子。   封琛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   “喂,别磨磨蹭蹭的了,密码盒呢?你把密码盒藏在哪儿的?”一名手下不耐烦地喝问。   础石也笑了声:“不要想着能从我手里逃跑,快把藏密码盒的地方说出来吧,这天寒地冻的,早点说出来,你们也好早点回那栋楼里暖和暖和。”   封琛听到这话,便知道研究所已经被发现了,抱着颜布布的手不由得收紧,在心里快速想着对策。   研究所一定不能丢,那是他和颜布布度过严寒的地方,离开后会很难生存下去。何况就算没有把密码盒给林奋,这些人在拿到密码盒后,也必定不会给他和颜布布留下生路。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彻底除掉。   颜布布将脸埋在封琛肩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前方正在和那几只量子兽对峙的比努努。   比努努似乎察觉到颜布布的注视,转头看了过来。   颜布布对上它的视线,第一次没有回避,只慢慢抬起手,想对它挥一挥。   比努努在他抬手的瞬间,漠然地转开视线。   颜布布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继续小幅度挥了两下,这才收回。   “你把密码盒带着吗?”封琛问颜布布。   颜布布一怔,封琛又问:“我以前拿给你的那个密码盒,你带着吗?”   颜布布观察着封琛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道:“密码盒啊……带着的。”   “嗯。”封琛似是没看出来他的迟疑,平静地道:“那给我吧。”   颜布布扭身就在布袋里翻找密码盒,一名手下忍不住上前两步喝道:“他妈的,原来密码盒就在小崽子手上。”   黑狮立即转头,对着那手下发出声威慑力十足的低吼,似乎他只要再上前一步,就要扑去咬断他的喉咙。   “别去,等着就行。”础石立即阻止了手下,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颜布布将密码盒放到封琛手里,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封琛对着础石举起密码盒:“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础石看清密码盒的外形后眼睛一亮,提步就往前走:“对,就是这个。”   “站住!不准往前走。”封琛一声大喝,“密码盒有自毁装置,我可以随时将它毁掉。”   础石并不清楚这个密码盒有没有自毁装置,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们说话算数吗?如果把密码盒给了你们,就能放我们俩离开。”封琛问道。   础石微笑道:“当然。我对弄死你们这样的小孩儿不感兴趣。”   “行,那我扔给你。”封琛说。   封琛说完这句,就将密码盒大力抛掷出去。础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但密码盒却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越过他落在很远的后方,溅起地上一小团积雪。   础石和手下都对着密码盒冲去,封琛却在这时抱着颜布布跨上了黑狮背。   黑狮立即冲向左边,封琛对着比努努伸手:“快,上来。”   比努努站在原地没动,只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们。   “比努努,快来。”颜布布也对它伸出了手。   他半个身体都从封琛怀里探了出去,风雪将他头上的帽子掀开,露出乱蓬蓬的卷发,还有冻得发红的脸和鼻子。   “比努努,跟我们走,快来。”颜布布继续急促地催道。   比努努还是站着没动,但黑狮却在经过它身旁时,将它一口叼在嘴里,飞一样地往前奔跑。   比努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细细的手脚在空中弹动,还扯了下黑狮的毛——那力道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然后就安静地任由黑狮叼着它往前跑。   黑狮和封琛心意相通,径直奔向远方的海云塔。   拿到密码盒的础石,正将仪器搁在密码输入屏上。   “快看看是什么。”一名手下激动地搓着手。   另一人也笑道:“总算是把这东西搞到手了,也不知道究竟装了什么好宝贝。”   “哎,那小子已经跑了。”   “先别管他,等会儿再说。”   仪器上的数字跳动,一群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只听咔嚓一声,密码盒盖弹开,里面的物品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两颗玻璃珠,几只草编蚱蜢,一块花朵状的橡皮擦,还有一张纸。   础石将那张纸拿起来,展开,看见上面是用蜡笔画的一幅画。   画技拙劣,线条粗糙,上色简单粗暴,一看就出自小孩子手笔。   础石脸色变得铁青,扔掉那副画和密码盒,转头看向黑狮的背影,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   “哥哥,吴叔给我编的蚱蜢,还有我的画,全部都在那个盒子里。”   颜布布被封琛抱在怀里,风雪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附在他耳边大声喊。   封琛也大声回道:“没事,等会儿我们就回去找。”   “能找得到吗?”颜布布问。   “能!”   颜布布原本还想说什么,眼睛看向后方,立即惊叫起来:“他们,他们追上来了。”   封琛沉着地道:“我知道。”   础石一群人划着雪橇,飞速追着黑狮。   黑狮速度很快,但积雪太深,终究不适合奔跑,他们的距离被逐渐拉近。   “他们越来越近了,啊啊啊啊,我都能看清他们的脸了。”颜布布惊慌地拍着封琛后背。   封琛一双冷静的眼睛从帽檐下注视着前方:“别慌,我有办法。”   黑狮奔到海云塔下,毫不迟疑地飞身跃起,抓着塔身外的飞檐往上攀爬。封琛一手抓住它鬃毛稳住身形,一手紧紧抱着颜布布。   就在它爬到十二层时,础石等人也停在了海云塔下方,取出钢爪绳勾住塔身,也爬了上来。   海云塔二十层以上才有能进入的窗口,黑狮一口气爬上二十层,推开其中一扇窗户钻了进去。   就像于苑说的那样,海云塔里有溧石控温设置,一进入窗户便感觉到暖融融的气温,和外面的严寒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封琛翻下黑狮背,对颜布布说:“你带着比努努上楼,继续往上爬,不要停下。”   “那你呢?”颜布布追问。   “我们分头藏起来,你就藏在上面,我藏到塔下面去。”封琛说。   颜布布拒绝:“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听话!”封琛急促地打断他,“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但是你必须要藏好,不能露面。”   颜布布惊慌地扯住他衣角:“不,我不听话,我要和你在一起。”   封琛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颜布布,我答应你不会出事的,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藏着,我等会儿就来接你。”   颜布布对封琛的表情很熟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事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那你,那你一定要来接我。”颜布布的声音都快哭了。   封琛点头:“一定。”   “那要多久?”颜布布又问。   “要不了多久。”   “两分钟吗?”   “十分钟。”封琛说。   颜布布抽了口气,抓着他的衣角不松:“不行,十分钟减去六分钟,四分钟。”   “你这时候数学还挺好了,不用掰手指也能算对。”封琛看了眼窗外,催道:“十分钟后就来接你,你快带着比努努上去。”   比努努已经被黑狮放下了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听到这话后,直接转身往楼梯上走去。   封琛带着黑狮往下行的楼梯跑,颜布布追了两步后没追上,只得跟在比努努身后往楼上爬。   比努努上楼梯,是一级一级地往上跳,颜布布便小声问:“要我抱你吗?你腿太短了,这样上楼太难了。”   原本还在往上跳的比努努停下动作,倏地转头看向颜布布。   颜布布冷不丁被唬了一跳,退后半步靠着墙壁:“怎,怎么了?”   比努努盯着他看了两秒,看得他心头毛毛的,但它却又突然转回头,砰砰砰连跳两下,每下都跃上四级楼梯地到了上层。   颜布布松了口气,立即追了上去。   封琛一边往塔下跑,一边甩掉身上笨重的羽绒服和围巾手套,当他跑到十层时,便听到头顶传来础石那群人的呼喝声。   但他并没有放轻脚步,反而踏得更重,整个塔里都回荡着他急促的脚步声。   “在下面,那两个崽子跑下去了。”   封琛一阵风似的往塔下跑,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楼道里还躺着他们上次撤离时杀掉的丧尸尸体。虽然过了几个月,塔里温度也正常,但这些尸体没有进一步腐烂,也没有生出蛆虫,只是体内的水分蒸发掉,形成了一具具焦黑色的干尸。   干尸密集地堆叠在通道和楼梯上,封琛直接从他们背上踩过。干尸的骨骼松碎,每一步下去,都发出像是树枝折断的咔嚓声。   十层,九层,八层……   颜布布就蹲在二十二层的圆弧形回廊里,探出半个头看着下面,看见那些人都追着封琛去后,他小声问旁边的比努努:“哥哥会打过他们吗?我有点害怕。”   比努努没有回应,静静地站着,就像一颗种在地里的青皮土豆。   “我们去看看好吧?反正他们都下去了,我们不用呆这么高,下去一层看看,只下一层。”   颜布布边说边往楼梯口走,青皮土豆默默跟了上去。   下楼梯时,颜布布对比努努伸出手:“来,我牵你。”   比努努原本还慢慢跟在后面,闻言像是突然被上了发条,嗖一声从颜布布身旁擦过,直接越过楼梯落在最下面。   它昂起下巴看着颜布布,明明是自下而上的角度,颜布布却觉得像是被它俯视着,莫名就矮下了几分。   颜布布到了二十一层,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下走,脚步还越来越快。   二十层以下丧尸尸体就多了起来,颜布布因为心里太担忧,在看见那些空洞的眼眶和大张的嘴时也不觉得害怕,甚至在路面完全被挡住时,也能毫无心理负担地从他们身上爬过去。   他原本还担心比努努跟不上,但比努努腿短,却胜在能灵活跳跃,如同一颗不断弹跳的球,速度反而比他快上很多,很快就将他甩在后面。   “比努努,比努努。”颜布布叫了两声。   比努努不理他。   前面楼梯口又扑着几具丧尸尸体,被开始冲过去的人踩断了骨骼,胸部完全垮塌凹陷,像是树皮一般贴在地面上。   颜布布刚跑到那几具尸体前,旁边的房门就被撞开,一只活丧尸兜头扑了出来。   “啊!”   突然而来的惊吓,把颜布布骇得魂飞魄散,虽然脑内在这时已经唰唰亮起了大屏,他却忘记了做出反应,被那丧尸一边抓了起来。   丧尸一张嘴张大到极致,露出两排带着粘液的尖牙和乌黑的牙龈,对着他发出长长的嚎叫:“嗷!”   两张脸近到不过尺余距离,颜布布已经吓呆了,木木地盯着丧尸。   可就在这时,比努努突然从横梁上倒挂下来,垂在颜布布和丧尸之间,对着那丧尸也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吼叫:“嗷!”   它此时的模样不比那丧尸好看到哪儿去,丧尸竟然怔了怔,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比努努的小爪上已经弹出锋利的爪尖,扑一声刺入丧尸的太阳穴。   丧尸的手松开,颜布布掉下地,连滚带爬地往前冲,在听到身后丧尸倒地的重响后才回头。   比努努从他身旁经过,不带情绪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蹦跳着往前。   “比努努等等我。”   颜布布回过神,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第89章   封琛带着黑狮,已经跑到了海云塔最底层。   这一层面积很大,足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他站在塔中央茫然地环视四周,础石和那群手下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在楼梯口。   “跑,继续跑,老子看你还能跑出个什么花样来。”一名手下指着封琛怒骂。   础石目光阴狠地盯着封琛,脱掉身上的兽皮衣,一边活动金属臂上的指节,一边在咔嚓声响中慢慢走向塔中央。   那条灰狼浮现在他脚边,用和础石同样森寒的眼神盯着黑狮。   黑狮喉咙里溢出威慑力十足的低吼,身体微微俯低,是一个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所有手下也带着各自的量子兽跟了上去。   “小孩,我告诉你,这世上还没有人敢将我础石当傻子。”础石伸出两根金属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还是两次。”   “本来我的确没想过杀你,但是我现在很生气。”础石摇摇头,“如果你痛快的交出密码盒,说不定会让我心情好一些。”   封琛一直看着他们没有做声,脚步却在慢慢后退。   “执事,别和这个狗崽子废话了,直接抓住,不说就杀。”一名手下凶狠地道,他身旁那只黄鼠狼也有些按捺不住,嘴里一直往下滴着口涎。   他们一步步向前,封琛便一步步后退,直到背部抵上墙壁,再没有后退的路。   “你没法逃了,交出来吧。”础石看着面色苍白的封琛,缓缓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名原本还满脸惶惶然的少年突然镇定下来,并挑起唇角,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像是讥讽的笑。   础石心头一凛,刚暗道声不好,就见少年迅捷地按下身旁墙壁上的一个按钮。   “快跑!”   他话音未落,就听脚下轰隆一声,整个地板从中分开,露出下面墨黑的水潭。   地板滑动的速度太快,塔底面积又大,他们才往边上跑出几步,就扑通掉下了水。   封琛在按下按钮的同时就抓住了墙壁上的一根铁栏,而这塔身一圈也有半尺宽的水泥沿,他正好站在上面。   掉下水的人纷纷往岸边游,封琛便连续刺出精神力阻挠他们前进,并再次按下了墙上按钮,要将他们关在隔断门下。   两扇门板轰然回缩,瞬间就已合拢了一半。础石见状不妙,立即抬起金属臂,对准前方的水泥沿发出了一柄钢爪。   那钢爪刺入水泥身,卡住了半扇正在合拢的门。   黑狮扑向门扇被卡住的地方,但础石那只灰狼也高高跃起挡住它,两只量子兽在空中碰撞,抓挠,再分别落在水里,继续扑出。   封琛对着水面连续刺出精神力,却听砰砰两声枪响。   他超强的感应力让他获知了子弹射来的方向,立即后仰,两颗子弹嵌入他头顶的墙壁里,飞溅起碎石。   阿戴露出水面,半张脸缠满了纱布,只在面罩下露出只眼睛,不断向封琛开枪。   封琛在那窄窄的水泥沿上躲闪,发出的精神力却没有中断。   那群掉在水里的手下也往外游,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狗崽子以为这样能把我们淹死,看老子上来后怎么收拾他。”   可就在这时,一名手下突然大叫一声:“我草,什么咬了我的腿一口,我他妈的——”   那手下一句话没说话,人就突然沉入水里,没有了动静。其他打手刚想去拉他,就见水面突然翻起波浪,水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快上去!水里有东西。”础石看得真切,水里有很多影影幢幢游动的身影,其中不少人都缺了胳膊或是腿,“是丧尸。”   随着础石音落,所有人拼命往岸上游,几只量子兽也在后面推着他们前进。   封琛一边躲着阿戴的子弹,一边往水里的人刺去精神力,让他们没法靠岸。础石也只能放出精神护盾,一次次替他们挡住。   封琛上次去地下安置点里取溧石时,在水里遇到过一只丧尸,应该就是从紧急通道里游出去的。他记得于苑说过,海云塔里有恒温装置,那么塔下的水也不会结冰。   当初他们逃出海云塔时,林奋关闭了隔离门,将那上千只丧尸都关在塔下。既然丧尸不会死,水也没有结冰,那他便将础石这群人带来,再找机会将他们关在隔断门下,让丧尸来对付他们。   “水下面好多丧尸,他们追上来了,快布上精神力护盾挡一挡!”水里一名手下惊慌地喊。   “没用的,精神力护盾只能挡住精神力攻击,挡不住丧尸。”   “那就杀,用精神力杀它们。”   只见水下四面八方都有丧尸游来,几名手下立即发出精神力攻击,将最先靠近过来的丧尸击杀。   他们的量子兽也都潜入水里,去扑杀游过来的丧尸。   封琛没有停下攻击,精神力如同箭雨般朝他们刺去,础石只得腾出手一次次阻挡,将那些攻击化解掉。   他们杀掉身边的丧尸后,发现围上来的丧尸越来越多,水面像是沸腾的开水,不断有丧尸破水而出,嚎叫着扑向他们。   最前面的那名打手被他的黄鼠狼推着往前,马上就要靠岸。他也顾不得其他人还被围着,伸手去抓水泥沿。   可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水泥沿时,封琛一道精神力刺来,狠狠扎中他的手腕。而他脚踝也被一只手拽住,同时有丧尸从身旁冲出水面,冲着他耳朵狠狠咬去。   “啊——”黄鼠狼哨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半边脸瞬间被鲜血染红。他连忙用精神力杀掉这只正在撕咬他耳朵的丧尸,但瞬间身旁又冒出三四只,张开大口扑向他,将他拖入水里。   水面翻起红色的浪花,水面上的那只黄鼠狼也慢慢消失。   “别着急上岸。”础石连忙吼道:“先解决掉身旁的丧尸,我来挡住那小子的攻击。”   可丧尸太多,又是在水里,虽然不断杀掉周围的,后面的丧尸又源源不绝地涌来。他们防得住左右却防不住水底,有两名手下终于还是被撕咬着拖了下去。   封琛不停对着水里攻击,那些人往哪边移动,他的精神力便如飞蝗般刺落,将他们的前路封死。   他精神力毫不保留地尽数释放,如同天罗地网,将础石那帮人围在水中。   “先杀丧尸,把周围的丧尸杀掉才能上岸。”   “杀不光啊,全都是。这边,这边上去。”   “不行,那小子又把路封住了,得先解决掉他才行。”   “我在杀丧尸,分不出手……”   封琛虽然将这群人成功地困在水里,但他精神力消耗太大,胸腹间隐隐有些闷涨,脑袋也开始昏沉。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丝毫不敢停下半分,也不敢保留精神力,攻势依旧源源不断且凶猛。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人上岸,不然他和颜布布就算逃脱了也不敢再回去研究所。   如今这种天气,他俩这样离开研究所就是个死。横竖没有退路,干脆放手一搏,将础石这帮人解决在这里。   他旁边的水里也涌动着丧尸,有些企图抓他脚腕,有些已经跃出水面,伸出双手向他扑来。   他不能被丧尸咬中,不得不暂缓攻击,拔出匕首对付丧尸。   手起刀落间,一只只丧尸又嚎叫着掉进水中。   但那群人却趁这机会,将身遭一圈的丧尸杀掉,往岸边靠近了不少。   阿戴之前被比努努抓瞎了一只眼,精神体也被重创,不能使用精神力,便不断对封琛开枪射击。   封琛应对得很是艰难,他既要防着那些丧尸,又要躲避阿戴射来的子弹,还要放出精神力阻挠这群人上岸。   眼见他们离岸边越来越近,封琛的头却越来越昏沉,眼前景物也有些扭曲,像是就要进入神游状态。   他知道这样不行,必须要抓紧时间将隔断门关上。   黑狮明白他的打算,一次次扑向门扇被卡住的地方,但灰狼却如跗骨之蛆般缠着它,凶猛撞击,撕咬,让它始终不能靠近那里。   两只量子兽都挂了彩,身上各处都冒着黑烟。   量子兽的能力和主人的精神力有关,所以灰狼本该比黑狮厉害。但黑狮非常凶悍,在和灰狼的打斗中丝毫不落下风,只是没法再前进一步。   轰……   一股熟悉的精神力突然进入封琛脑海,熟悉得他的精神域都不会有半分阻拦,任由它直直闯入。   脑中瞬间清明,扭曲变形的景物恢复原状,胸腹间的烦闷也被清扫一空。   封琛心头一震。   是颜布布!   颜布布到了这层!   阿戴举枪瞄准了封琛,就要扣下扳机,视网膜边缘却突然闪过一团黑影。   这团圆圆的黑影让她有些熟悉,同时也伴随着极度恐惧。可这黑影速度太快,如光如电,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便是一黑,所有的光明彻底消失。   她半张脸缠着纱布,另外覆着银色面具的半张脸上,也有鲜血蜿蜒而下。   比努努又照着她手腕狠狠一口,那手腕上顿时血如泉涌,枪支也啪嗒掉在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丧尸加上量子兽,整个水面激起重重浪花,像是一大锅沸腾的开水。各种精神力源源不断地击打在水面上,溅起冲天巨浪,丧尸跟着抛起落下,断裂的肢体四处横飞。   水里突然跃出三只丧尸,带起冲天的水花向着封琛扑来。   狭窄的水泥沿没法展开身手,单是一把匕首也无法对付同时冲来的丧尸。封琛不得不收回部分精神力对付丧尸,眼睁睁地看着础石在没有阻挠的情况下,带着几名手下游向岸边。   比努努却在这时挡了上去,对着他们又抓又挠,顿时又有两名手下惨嚎着捂住了眼睛。   那些人不得不停下,一边大声怒骂,一边对付比努努和不断涌来的丧尸。   “比努努,去把卡住门的钢爪搞掉。”   封琛左手掐住一只扑上来的丧尸脖颈,右手挥刀,割掉另一只丧尸的头颅,同时精神力也将面前水域里的几只丧尸绞杀。   但水里丧尸越来越多地向他围拢,争先恐后地往水泥沿上爬。   比努努想去搞掉钢爪,可刚停手,这群人就开始往岸边游,它只得继续撕咬,不让他们向前。   颜布布却在这时出现在楼梯口,小跑上了水泥沿。   他刚才一直藏在楼梯后给封琛梳理精神域,现在见比努努走不开,便干脆自己跑了出来。   他看见了那半扇关不上的门和嵌在门缝处的钢爪,往那儿跑出两步后又飞快回头,从地上抱起一块馒头大的石头,捧在怀里重新跑去。   飞溅的水花浇了他一头一脸,让他都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湿滑的水泥沿也有些踩不稳,差点滑到旁边水潭里。   刚跑出去没两步,前方便爬上来一只丧尸,乌青色的皮肤,怒凸的漆黑眼珠,张大嘴对着他迎面扑来。   饶是颜布布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然被这一下吓得叫出声。   唰唰唰!   脑内的屏幕亮起,他看见自己正蹲下身,躲过丧尸这一扑后,再往前冲出两步。   因为和棕熊对抗过,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大屏图像的厉害,便想也不想地跟着蹲下了身,准备往前冲。   础石此时也看见了颜布布,一只丧尸嚎叫着从水里扑向他时,他看也没看地挥动金属臂,那只丧尸的脖子便被刀锋齐齐割断,头颅掉进水中。   接着便对着颜布布的后背,刺出了一道精神力尖刺。   封琛在颜布布冲出楼梯口的第一时间便看见了他,吓得心脏都差点从嘴里蹦出来。在见到础石的精神力攻击对象是颜布布后,他飞快撑开一面护盾,准备拦住础石的攻击。   而正在撕扯水里那帮人的比努努也突然停手,踩在水里那些冒出头的丧尸脑袋上,几个弹跃就上了水泥沿。   颜布布却在这时往下一蹲,紧靠墙壁缩成一团。那只朝他扑来的丧尸便扑了个空,踉跄着继续往前冲。正好不偏不倚正好撞上础石的精神力尖刺,头颅被刺了个对穿,也将那道尖刺给化解掉了。   比努努原本正往颜布布这边冲,看见他没事后一个急刹,两只细细的脚在地面摩擦,竟然擦出了点点火花。   但它刹住后也没有停歇,像一颗炮弹似的又掉头冲向了水面。   “比努努,你小心啊,打不过就跑……”颜布布边跑边大喊。   比努努已经跳上一名手下的脑袋,刚咬中他耳朵就听到颜布布这句话。他突然更加怒气腾腾,撕掉那手下一块耳垂后,又转头咬上了另一个手下的鼻子。   颜布布两条短腿拼命倒腾,不断躲过那些丧尸从水里伸出的利爪。小小的身体时而笨拙跳跃,时而下蹲,每次都是看似惊险,却又无比巧妙地躲过了丧尸的扑咬。   封琛继续朝水里的人发出精神力攻击,也不断击杀身旁围上来的丧尸。他几次看向颜布布,都被吓得心惊肉跳,差点被扑上来的丧尸咬住。   “回去!你快回去!”他对着颜布布大声嘶吼。   颜布布一边躲着丧尸往前跑,一边高声回应:“别怕……我有魔力了,我的魔力又好了……哥哥我能帮你……这次是,是大电视魔力……”   颜布布终于冲到了门扇被卡着的地方,趴在地上,抱起石头就去砸钢爪。   砰!砰!   这钢爪的利齿虽然牢牢嵌入水泥沿,颜布布的力气也不大,但被他这样反复用石头砸,钢爪周围的水泥块也就簌簌往下掉。   础石见状不妙,也顾不上水里的丧尸,径直对着颜布布发去数道精神力尖刺,而灰狼也舍弃黑狮,扭头扑向颜布布。   础石的精神力带着凌厉杀意,如同滔滔巨浪般扑向颜布布。他要将颜布布的前后左右都封住,让他无处可躲,一击毙命。   封琛在础石看向颜布布时便知道不妙,立即调动所有精神力,在他发动攻击之前,在颜布布身体外罩上了一层护盾。   础石不愧是A级哨兵,在他的精神力还未到达之前,封琛就已经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撤回精神力,想要逃跑,心头开始恐惧地战栗。   他知道这是哨兵的等级差距,不光是力量悬殊,还有心理压制,便努力撑住,只一层一层地将精神力重叠在护盾上。   但他立即就感觉到颜布布又在给他梳理精神域,柔和地,安全地,替他扫除掉那些恐惧感,让他勇气倍增。   颜布布趴在地上,眼角余光能瞟见水里有丧尸游来。他虽然吓得嘴里在尖叫,但手上却未停,一直用石头敲击着钢爪。   砰!   两股精神力相撞,塔身都在跟着震颤,撞击出的气流向着周围层层推去,溅起冲天巨浪。一些丧尸都被甩上了高高的空中,又跟着水流坠下。   比努努也飞了出去,在空中挥舞着细细的手脚。黑狮猛地高高跃起,在空中将它给叼住。   倒是置身在护盾内的颜布布没有遭遇到冲击,但看见一颗丧尸头,像是足球般滴溜溜对着他飞来,连忙侧头避开。   那颗头撞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又噗通掉进水里。   封琛的护盾抗住了这一击,但那种压力还是让他受了创。等到冲上天的水流落下后,他身形晃了晃,嘴角溢出了一股鲜血。   颜布布满头满脸的水,眼睛都被蛰得睁不开。   他高高举起石头再重重落下,每次都伴着一声大吼:“加油!小红花!加油!”   钢爪一点点往下,摇摇欲坠地挂在水泥沿上。颜布布再一次举起石头,终于喊出了那句曾经让他自豪过,也曾经让他失望过的咒语。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咔嚓一声响,钢爪跟着水泥块掉落进水里,隔断门轰隆着往前弹出,开始关闭。 第90章   “要关门了,快上去!”   水里几人也顾不上封琛的精神力攻击或是被丧尸撕咬,只争先恐后往岸边游。   础石脸上肌肉痉挛,眼珠布满了血丝,用精神力炸开扑上来的丧尸,飞快地游向水泥沿。   封琛将自己的精神力凝成数束,如同利剑般刺向础石。   精神力破开空气飞速向前,扑扑几声闷响后,没入础石后背。   础石身体一僵,后背汩汩涌出了几道鲜血,血腥气吸引了更多的丧尸,疯狂地向他们扑去。   那些手下被拖入水中,发出绝望的惨嚎,瞬间又没了声息。础石忍住封琛的精神力攻击,满头是血地向水泥沿伸出手,却又被黑狮一爪子给按了回去。   比努努站在往前延伸的隔断门上,争分夺秒地去抓挠水里的人。   眼看隔断门只剩下最后一道缝,它也飞快地探下爪去抓了一把,在隔断门合拢的瞬间,双爪深深刺入一只丧尸的眼眶,再将眼球抓了出来。   咣啷一声,隔断门彻底关闭,那些喧嚣和惨嚎瞬间消失,塔内一片安静。   颜布布喘着气爬起身,向着封琛奔去:“哥哥!”   封琛将他接住,抱在怀里。   “没事吧?”封琛问道。   颜布布紧紧搂住封琛脖子:“没事,就是,就是太吓人了。”   封琛捧着他的脑袋,两人额头相抵,水流顺着脸庞往下滴。   “以后再也没有人追杀我们了,别怕。”封琛哑着嗓子笑了起来。   “我不怕了,不怕。”   黑狮转身,看见比努努似是余怒未消,皱着鼻梁龇着牙,眼睛盯着隔断门的缝,手里还抓着两颗墨黑色的眼球。   黑狮:……   封琛抱着颜布布往上走,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不能就这样出塔,否则立即会被冻成冰棍。他爬到二十二层,寻了处往外喷着暖气的通风口,把两人的衣服扒下来,挂在通风口处烘烤。   颜布布今天先是遇到熊,接着又遇到这件事,着实受了惊吓。开始还不觉得,现在封琛就在身旁,他才开始害怕委屈。等封琛挨着坐下时,他就扑到封琛怀里,开始抽抽搭搭地哭。   “我吓死了,哥哥你再把我抱紧点……还不够紧……呜呜……我今天也太厉害了吧……呜呜……”   封琛一手搂着颜布布,一手拨弄着他的湿发,想让那头发干得快些,嘴里说着宽慰的话。   “这不好好的吗?别哭了,别把鼻涕蹭我身上,连张纸都找不到……不准哭了啊,何况你今天这么厉害,又勇敢。”   “是啊,我超厉害……呜呜……”   封琛想起开始的事情,便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就是你跑去砸钢爪的时候,为什么会躲过那些丧尸的攻击?”封琛回想当时的情景,觉得颜布布就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避开,非常不可思议。   颜布布抹着眼睛:“是魔力,我的魔力。开始打熊的时候,那只熊追着我跑,我躲啊躲啊,魔力就出现了,在我脑子里放电视,教我怎么躲它。”   封琛立即紧张地坐直了身体:“那只棕熊还追你了?”   他一直以为颜布布并没有和棕熊対上,是比努努直接就将那棕熊杀了。   颜布布点头:“対啊。”他擦了下眼泪,两手举在头侧,做出棕熊扑食的动作,“嗷呜……这样的,非常凶。”然后又站起来左右闪,“看我,我当时就是这样。”   “那你是怎么躲开的?”封琛问。   “我说了啊,我的魔力在我脑子里放电视,教我怎么躲它。”   封琛疑惑地问:“放电视?怎么放?”   颜布布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   “等等。”封琛打断他,“你说会出现很多小电视机,每个里面都有个你,那些你是在做什么?”   “那些我都在躲,有些被咬中,电视就关了,有些没有被咬中,就还在躲。”   “小电视很多吗?”   颜布布点头,“很多很多——”他将两手使劲伸长,一直背到身后,“我就要在那些电视里自己选,选能躲掉的,跟着里面的我一起做。”   “你还要自己选?”   “対,我要在那些电视里选。”颜布布伸出双手,在面前飞快地拨动空气:“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要这么快的去选。”   颜布布只穿了条小裤衩,做这个动作时,全身和头发都在跟着抖。   “不,比这还要快,快很多很多很多,数不出来的那么多……”颜布布边拨空气边说:“我一段一段看下去,就能找到最好的那个,跟着一起做。”   ……   封琛一点一点询问,颜布布绞尽脑汁地回答,封琛终于搞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   颜布布所说的电视机,应该是在他精神域里出现的意识图像。在他遇到危险时,精神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分析和预判,反馈给他应対当前危险的各种办法。   那并不是未卜先知,而是他的精神力在进行大量计算和分析,提前将每一种可能性都给出预判,并将每一种可能性的后续发展也给出预判。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   每一个可能会衍生出无数的可能,但颜布布竟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那个最恰当最合适的可能给选出来。   封琛觉得这应该是向导的能力。   他対向导了解得不多,不知道其他向导是不是也能这样,但颜布布的能力依旧让他大开眼界,内心非常震撼。   颜布布又在演示他是怎么挑选那些画面的,封琛打断他拨动空气的动作:“你过来。”   颜布布喘着气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鼻梁上还挂着一层汗珠。   封琛神情复杂地上下打量着他,突然问:“46减去37等于多少?”   “啊!”正意气风发的颜布布顿时卡了壳,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封琛突然就笑了,摇摇头道:“还好还好。”   他刚才被础石的精神力震伤,现在一笑,忍不住就咳嗽了两声。   颜布布立即紧张地问:“你生病了吗?你在咳嗽。”   “没生病,就是喉咙突然有点痒。”   “那我看看你的喉咙,是不是有小虫。”颜布布伸手要去掰封琛的嘴。   封琛将他手拍开:“别乱摸,你看你现在多脏。”   两人又坐了会儿,等到衣服头发全都干了后,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比努努,走了,回去了。”封琛从围栏上伸出头,対着塔下方喊了声。   比努努一直没上来,就在二十层,无所事事地将那些丧尸尸体往下扔,发出砰砰的动静。   听到封琛叫它,它只懒懒往头上看了眼,没表现出要走的意思,却也没表示反対。   “比努努,走吧。”颜布布也喊了声。   两人骑上黑狮从窗户出塔,颜布布紧紧盯着头上的窗口,见到比努努跟着出来后,松了口气。   黑狮向着开始遇到础石的矿场方向一路飞奔,比努努缀在后面,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上前,但也没有彻底掉队。   颜布布不时抬起脸,越过封琛肩头看它一眼,见到风雪中那个蹦跳的小圆球后,又才放心地重新埋进封琛怀中。   “我觉得我的比努努很好。”   封琛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的比努努很好的。”颜布布也大声回道。   “再说一遍,声音大一点,我听不清。”   这次颜布布放开嗓门高喊:“我觉得我的比努努很好。”   他的声音被风卷着传向后方。   原本还和他们保持着较远距离的比努努,突然往前加快速度,缩短了一些距离。   到了矿场,颜布布迫不及待地跳下地,开始在那块雪地里找寻。   积雪已经将那些脚印和痕迹抹平,但填埋得不算深。封琛和黑狮都一起找,很快就从雪面下翻出了密码盒、玻璃珠、草编蚂蚱和那副画。   其他都还好,只是那副画被撕成了两半,还被雪水浸湿,冻成了两片冰块。封琛将那两片冰块放进颜布布的布袋,说:“回去后弄干了再粘上就行。”   颜布布却在反复数那几只蚂蚱:“一,二,三,四,五……怎么还少了一只,还少了一只蚂蚱。”   封琛见时间不早,天色也已经暗沉下来,担心气温还要下降,便说:“那一只可能找不着了,我们先回去吧。”   “能找着的,一定能找着的。”颜布布跪在雪地上,用戴着厚厚手套的手去刨那些积雪,“一共六只,都找着了五只,那一只一定也能找着的。”   “但是天要黑了,温度还会下降,那只就先不找了吧,咳咳咳……”   颜布布在听到第一声咳嗽时,便停下刨雪的动作看向他。见封琛还在咳,立即爬起身走过去,伸手拍抚他的后背。   封琛咳嗽完,哑着嗓子対颜布布说:“没事,可能有点着凉。”   颜布布伸手将封琛眉睫上的冰渣抹掉:“走吧,哥哥我们回去了。”   封琛看了眼他布袋:“你的第六只蚂蚱还没找到。”   “不找了。”颜布布赶紧摇头,抱着封琛胳膊扶他起来,“我们回去,不然天要黑了,温度还要下降。”   封琛问道:“真的不找了?”   “不找。”颜布布坚决地道:“我们这就回去,我明天再来找。”   封琛知道那几只蚂蚱対他很重要,但天黑了气温太低,留在这里太危险,便也不再说什么,召唤还在地上刨雪的黑狮,抱着颜布布跨上了黑狮背。   “比努努,回去了。”   比努努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看天,闻言只将眼珠子转向他们,却躺着一动不动。   黑狮走了过去,张嘴想将它叼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闭上嘴,用爪子抓起一捧雪,开始擦它的身体。   比努努反射性地要躲开,黑狮将它按住,飞快地用雪擦了一遍。   着重是那两只爪子。   比努努又气又怒,跳起来一口咬向黑狮的脸。   黑狮头往后微微一缩,比努努就咬住了它的鬃毛,身体挂在它头侧。   “呜……呜……”比努努喉咙里溢出凶狠的低吼,紧咬着黑狮的鬃毛不松。   黑狮却很淡定,任由比努努咬住鬃毛悬挂在头侧,向着回家的方向奔去。   回到研究所家里,两人已经冻得面青唇白,手脚僵硬,颜布布更是打着颤,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   封琛将两人满是积雪的外套扒掉,去浴室放了热水,拎着颜布布一起躺了进去。   热水熨帖地暖和了每一寸皮肤,封琛舒服地喟叹一声,放松地闭上了眼。接着就感觉到颜布布的精神力钻入他的脑海,开始梳理精神域。   封琛开始和础石战斗时,颜布布也不时在梳理他的精神域,所以并没有什么要梳理的。但颜布布很喜欢在封琛精神域里漫游的感觉,无拘无束,安心且自由,就呆在里面没有出来。   封琛似是动了玩心,也不断用精神力去挠挠他,然后溜走。两股精神力如同两尾欢快的小鱼,在漫无边际的精神域里追逐嬉戏。   “哈哈,哈哈哈哈……”封琛听到躺在浴缸里的颜布布在傻笑,他依旧闭着眼,嘴角却也勾起了一个笑容。   将全身都泡得暖暖的,两人才从浴缸出来,都穿上了干净的保暖衣。   封琛觉得浑身清爽,那股被础石精神力震伤的不适感也消失了。但颜布布还记得他在咳嗽,非要去找药,封琛只得去药箱里翻出一瓶维C,在颜布布的注视下吞了下去。   “你才吞一颗大白,生病以后要吞两颗大白。”颜布布有些忧虑。   封琛说:“我已经不咳嗽了,只吃一颗大白就行了。”   “那好吧,只吃一颗。”   封琛道:“每种病要吃的药都不一样,以后不能随便乱吃,不然会加重病情。”   “这样啊,我知道了。”   吃完药,封琛拿来颜布布的布袋,从里面取出那张被撕成两半的画。   这两片纸上的冰块已经化掉,纸张被濡湿,他便找来一块玻璃,将纸张平铺在上面。   颜布布看着那成了两半的画:“这样就会好吗?”   “嗯,等到干了就好了。”封琛将玻璃板放进一间空屋子,关上了门,“明天我再粘上,就是一幅完整的画了。”   封琛想起棕熊的尸体还躺在楼下,便叫上黑狮一起去处理。   “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跟来。”他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我要开窗关窗,太冷。”   “唔,好吧。”颜布布乖乖答应了。   封琛指挥黑狮将棕熊拖到楼外,扒下整张熊皮,熊肉分成了大块。   冰柜已经塞满了鱼,熊肉就埋在楼旁的积雪深处,这样既不会腐坏,气味也传不出去,想吃的时候刨一块出来就行。熊皮可以处理下,做成御寒的兽皮衣,比羽绒服还要暖和。   封琛和黑狮离开后,颜布布就站在原地,一只脚轻轻踢着地毯,眼睛不时瞟一眼窗户,不动声色地往那里挪。   比努努坐在那窗台上,漆黑的眼睛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哇,外面好好看啊。”颜布布顺利到达窗户,随便胡说了句,便转头盯着比努努瞧。   他看着比努努大大的脑袋,还有头上那三片叶子,突然道:“你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是也是很好看的。”   比努努不理他,他又没话找话地道:“你的手好小。”   比努努依旧盯着窗外,就跟没听到似的,颜布布便小心地去拉它瘦瘦小小的胳膊,想和它牵手。   “吼……”比努努转过头龇了龇牙。   颜布布心头一哆嗦,却还是没有松手,依旧握着它的小爪,镇定地看着窗外。   比努努气咻咻地转过头,却也没有将那只爪子挣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故事快结束了,明天再交待一下,后天就长大了。这篇文没你们想的那么长,小时候和成年后各占一半,总共就八十万字左右。我之前的文案上说过,前四分之一是攻视角,但其实有些读者已经发现了,很早就已经是双方视角。这篇文应该不属于主受主攻,我几次想把视角修改成不明,但在榜时无法修改,无榜时又记不得,只有找个机会再改了。 第91章   “你的手好小哦,你的脚也好小哦,可是这到底是手脚还是爪子呢?”颜布布虚心请教,“动画片里看不清楚,你的手脚就是这样一团。”   颜布布将手捏成拳头,伸给比努努看:“动画片里只有这样一团,根本看不清楚,像个馒头。但是你现在的手脚好清晰……嗯,应该是爪子,小爪子。”   “我好久没吃过馒头了。”颜布布说着说着思维开始发散,将比努努的小爪捧到嘴边,做出吃馒头的动作,“好香,好香,好好吃……哈哈哈。”   接着又将自己手伸到比努努嘴边,“你吃我的,吃一口。”   比努努盯着他没有动,颜布布又吧唧嘴,“像我这样,看见没,好好吃……嗯,好好吃……”   比努努的嘴跟着动了动,接着又抽回自己的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颜布布还在继续说:“明天让哥哥带我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你什么衣服都不穿,你会怕冷吗?狮子有毛,但是你没有毛哎,我给你找件衣服穿好不好?”   比努努忽地跳下窗台,飞快地窜到楼梯口,再噔噔地弹跳下去。   封琛和黑狮正在扒拉熊皮,窗户就砰地被推开,一个圆团子从他身旁窜过,迅速没入了黑暗里。   黑狮见状后立即将爪里的东西一扔,飞一般追了上去。   封琛看着那两只量子兽迅速消失的背影,只得通过精神联系告诉黑狮:你们早点回来……   颜布布下楼梯走到五楼通道,敲了敲面前被冰霜遮盖的窗户。   封琛听到动静,将窗户上的冰霜抹去一团,对着颜布布做口型:“回去。”   颜布布没动,他又说:“我马上就好。”   颜布布指了指他身后,贴到窗户上大喊:“比努努跑了。”   封琛摇头:“没事,它和狮子去玩了。”   颜布布想了想:“我想去找它。”   “狮子已经去了。”   “可是我还是想去。”颜布布坚持。   封琛竖起眉头,手指楼梯口:“回去!不然揍你!”   颜布布只得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颜布布回到六楼,在窗户边坐了会儿,又将自己那个密码盒打开,将里面的几只蚂蚱摆在桌子上。   “一,二,三,四,五。”   他垂着头沉默片刻后,将那几只蚂蚱小心地放回密码盒,再下楼去坐在楼梯口等封琛。   封琛终于将棕熊处理好,跳进屋迅速关好窗。颜布布连忙迎上去,帮他拍身上的冰渣。   封琛拦住他:“别拍,我要脱了。”说完便脱掉厚厚的衣服,将上面的冰碴抖干净,挂到大厅的暖气通风口旁边。   “走吧,上楼。”封琛牵着颜布布往楼上走。   颜布布神情有些低落,小声道:“我觉得比努努不喜欢我,所以它才跑的。”   封琛看了他一眼:“我倒是觉得它其实是想出去玩。”   “是吗?它是想出去玩?”   封琛又道:“如果它不喜欢你,下午就不会去海云塔里保护你,也不会跟着我们回来。”   “可是……”颜布布又看向窗户方向。   “放心吧,我确定它会回来的。”封琛轻笑了声,“我也不担心它会遇到危险。”   “为什么?万一它遇到丧尸,遇到变异种呢?”颜布布语气有些急促。   封琛说:“你的量子兽很厉害,没有什么变异种或是丧尸打得过它。”   “我的量子兽是很厉害。”颜布布煞有介事地点头,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还是觉得它不是比努努。”   “是萨萨卡?”   颜布布犹豫着摇头:“也不是。”   “那是什么?”封琛问。   颜布布认真地思索,片刻后才道:“我觉得它就是它,不是比努努也不是萨萨卡,它非常……非常……”   颜布布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封琛补充道:“非常特别?”   “嗯,非常特别。”   封琛问:“那你要给它换个名字吗?”   颜布布连忙摇头:“算了吧,我怕换名字的话它不高兴,会想打我。”   封琛笑出声:“好吧,那就别换名字了,但是你不要再把我给你做的那个比努努叫比努努。”   “为什么?”   “我觉得它也会不高兴。”封琛揉了下颜布布的头,“我觉得你量子兽的脾气有点臭。”   颜布布非常赞同这点:“确实,脾气有点臭。”   两人上到六楼,颜布布跑到沙发旁,将那个玩具比努努抱起来,抱歉地道:“对不起啊,比努努,我要给你改个名字,以后你不能叫比努努了,不然那个比努努也许会打人,还会将你撕个稀巴烂。”   颜布布歪头想象着那一幕,不由打了个冷战。   “哥哥,我们给它取个什么新名字?”颜布布转头问封琛。   “你自己想吧,板凳桌子椅子什么的都可以。”封琛倒了杯水喝,漫不经心地道。   “那就叫板凳吧。”颜布布盯着自己的铁皮玩偶比努努看了半晌,有些心酸地喊了声:“板凳。”   “哎,你以后就叫板凳了,其实还是很好听的,叫叫就习惯了……”颜布布在新出炉的‘板凳’头上亲了亲,又将它放进布袋。   “走吧,睡觉了。”   颜布布将密码盒也装进布袋,放在他和封琛卧室的柜子上。   封琛闭着眼平躺着,颜布布就在身旁翻来翻去,有时候还抬起头盯着封琛瞧一眼。   “你再动一次,自己就去大厅沙发上睡。”封琛冷冷开口。   “你没有睡着啊。”颜布布惊喜地问。   “废话。”   颜布布倏地爬起身,“其实我是给狮子想了个名字,很想告诉你,又怕你睡着了。”   封琛睁开眼,看着他不说话。   “萨萨卡。”颜布布道。   封琛皱起眉:“你在这里兴奋半天,就是想了萨萨卡这个名字?”   “对,萨萨卡。”颜布布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你觉得萨萨卡怎么样?”   “随便你,只要安静下来,别再打扰我睡觉就行。”封琛翻了个身。   颜布布喜滋滋地躺下去:“那就这样了,狮子叫萨萨卡。”   两人都没再说话,屋内恢复了安静,封琛突然又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悦:“你不是讨厌萨萨卡吗?为什么让狮子叫这个名字?”   “我不讨厌了,我现在就不讨厌萨萨卡了。”颜布布说:“因为比努努和萨萨卡随时在一起,所以狮子得叫萨萨卡。”   封琛说:“它们不是随时在一起,是随时在一集吧……何况它们不是老在打架吗?”   “对啊,狮子和比努努就老是在打架啊,所以狮子才得叫萨萨卡啊。”颜布布说。   封琛无言以对,终于不说话了。   清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了这个被冰雪覆盖的城市。那些尚未完全垮塌的高大建筑沉默伫立着,让海云城显得愈加寂静空荡,也愈加孤单苍凉。   一团圆球在月光下快速前进,时不时高高蹦起又落下,后方紧跟着一只硕大的黑狮,四爪飞溅起积雪。一大一小在雪地上飞奔,打破了这座城市的死寂。   比努努甩不掉黑狮,威胁也毫无作用,看见旁边还没倒塌的半座大楼上有根管道,就嗖地钻了进去。   黑狮追到那里,一个急刹步,爪子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   那管道还没它半个脑袋大,它只能将眼睛凑到上面往里看。看了片刻后比努努不出来,它干脆就守在那儿继续等。   而楼道另一边的管道出口,比努努钻了出来。它回头看看还耐心守在那头的黑狮,悄无声息地跑向了远方。   比努努在风雪里蹦跳前进,小小的身影穿过那些残垣断壁,最后停在一块空地。   空地不远处有一个深洞,它这是来到了白天遇到础石的地方。   比努努左右看看,确定好位置,开始飞舞双爪刨动身下的积雪。它刨一阵子又俯下身,将小鼻子贴到雪地上仔细嗅闻,再换个地方继续刨。   ……   房门被轻轻推开时,封琛立即睁开了眼。   门口闪进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他躺着没有动,只半眯着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比努努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内,环视一圈后爬上了床头对着的桌子,打开布袋取出了密码盒。   它在茧房时和颜布布精神相连,也就清楚这个盒子的密码。它小爪子在密码上飞速点击,打开盒盖,将手里攥着的什么东西放进去,再关上,放回布袋。   比努努没有发出半分动静,屋子里只有颜布布大猫一般的鼾声。它做好这一切,又跳下桌子出了门。   随着卧室门被轻轻合上,封琛闭上眼重新睡觉。   黑狮在天快亮时才卷着风雪进了屋。它在通道里抖落身上的冰块,顶着一身寒气进了屋,一眼就看见趴在五楼大厅的比努努。   比努努躺在一堆沙发碎片中,嘴里还叼着一块木头,看着很是惬意。黑狮抬爪抓了下板结的鬃毛,将那还在叮当碰撞的冰条抓碎,兽目森冷地走向比努努。   比努努依旧躺着没动,但黑沉沉的眼珠看向黑狮,对视片刻后,上下牙齿关合,那块木头嚓地碎成几块。   黑狮对它的威胁不为所动,但目光却柔和下来,还带上了几分无奈。最后只在它身旁趴下,安心闭上了眼睛。   颜布布一觉睡醒,看见封琛已经没在卧室内。   “哥哥,哥哥。”他揉着眼睛刚走出套房大门,机器人就滑了过来,头顶小灯闪烁,播放着封琛的一段语音。   “厨房里热着吃的,吃完早饭后就跟着投影上课。我出去一趟,中午回来要检查你都学了什么。”   听完这段录音,颜布布板着脸生气了一会儿才回房穿袜子洗漱,再去厨房将保温柜里热着的早饭吃了。   吃完早饭,心情变好,他开始楼上楼下地找比努努和黑狮。   “比努努,萨萨卡。”   颜布布下到五楼,看见比努努躺在一堆沙发残屑里,没有见着黑狮。   “比努努早啊。”颜布布很小幅度地挥了挥手,“你昨晚是出去玩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比努努看也不看他,颜布布只得讪讪地上楼,片刻后再下来,手里费劲地提了一张木凳。   “这是我在空房间里找到的,那个沙发你已经啃光了,啃这个试试,看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比努努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他吭哧吭哧地将木凳放到木努努身旁:“尝尝,你尝尝。”   比努努不搭理,他便绕到它身前蹲下,仔细打量着。   比努努似是最不喜欢他这样盯着自己瞧,有些恼怒地翻起身,飞快窜进旁边通道,不知道进了哪间空房,传来砰的关门声。   颜布布去那几扇房门前听了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便也回了六楼。   他开始做上课前的准备工作,将布袋拎到大厅,把比努努玩偶和密码盒都拿出来。   “比努努——”颜布布刚对着玩偶叫出名字就立即顿住,小声改口道:“板凳早啊……”   他把板凳放在沙发上,又拿起密码盒打开,将那几只蚂蚱摆放在桌子上:“小蚂蚱早啊,我马上要上课了,你们也陪着我听。”   一,二,三,四,五……六。   六?   颜布布一怔,那几只蚂蚱重新数了一遍。   没错,还是六只。   他盯着那几只蚂蚱愣了会儿,再一只只拿起来看。   这些蚂蚱他很熟悉,每只各有什么特点都知道。   这一只的接头处有个小疙瘩,这一只腹部草梗上有颗黑点……   颜布布虽然不知道昨天掉的是哪只,但是桌上的六只他都检查过,的确都是他的蚂蚱。   掉的那一只也回来了。   颜布布掌心捧着那六只蚂蚱,眼泪突然就涌出眼眶。   “是你自己回来的吗?是你自己回来的吗?”   他放下蚂蚱四处看,又回到卧室床上床下检查,一旁的衣柜也拉开往里看了一眼。   “吴叔,吴叔。”他轻轻唤了两声。   屋内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不死心地去浴室找了圈,马桶盖也掀起来看。最后回到大厅,蹲在小桌旁,泪眼朦胧地盯着那几只蚂蚱。   “是吴叔把你送回来的对不对?他还陪着我的对不对?”颜布布泣不成声,伸出手指轻轻戳碰那几只蚂蚱,“我知道他一直陪着我的,我知道……他知道我想他,他会一直陪着我……”   楼梯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在看见颜布布哭着哭着又笑起来后,那个身影才转身,悄悄下了楼梯。   封琛此时在海云山脚下,身旁是笔直的峭壁,一直往上会看到峭壁上有面洞口。   那是他曾经战斗过的海云山西洞口,也是吴优坠崖的地方。   封琛戴着厚手套的手握住一把铁锨,正在铲这处厚厚的积雪。地上已经挖出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黑狮也在不远处用双爪刨雪,不时凑近了在地上嗅闻。   天气太寒冷,他呼出的热气瞬间成冰,凝结在围巾上。从冰霜变为冰珠,又形成一根根细长的小条。   当他再铲开一堆雪后,下面露出了一片布料。他扔掉铲子,用手将周围的雪刨开,渐渐显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虽然尸体的容貌已经无法辨认,但封琛能从身形和衣着认出,他正是吴优。   积雪掩盖了整座海云山,昔日苍翠的山峰再也寻不见一丝绿色。半山腰的山洞里倒是没有积雪,地上还散落着一些被褥和塑料布,显示着这里曾经呆过不少人,后面又匆匆离去。   这里看上去和大撤退那天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原本平坦的西洞口多了一个隆起的土包。   封琛拖着一个用塑料布做成的大袋,骑在黑狮背上攀进了洞。他到土包前展开塑料布,将里面的泥土一捧捧填在了那个土包上。   土包终于填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收手坐下,眼睛看着洞外的风雪。   “吴叔,你不是说你最精了,永远不会吃亏吗?怎么就躺在这儿了?”他伸手拍拍土包,“吹牛。”   “我想给你找个好地方睡,但现在整个海云城都是雪,不管睡哪儿,第二天就找不着了。我怕以后想看你的话,还要拿把铲子再刨出来,后面想想,要不干脆就睡在这儿吧……”   “这儿没人打扰,也不会被雪埋了,还是你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过几天我再带着颜布布来……我知道他很想你……虽然我知道这话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说,谢谢,谢谢你救了颜布布……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封琛眼眶坠下,在空中便凝结成冰,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冰珠上映照出洞内那一抔黄土,也映照出海云城那飘着雪的,灰蒙蒙的天空。 第92章   九年后。   空寂雪地上只星星点点露出一些建筑,像是一些形态奇特的冰雕。   雪地上匍匐着一只狼狗大小的野兔变异种,眼睛猩红,嘴角露出食肉动物般长长的尖牙。   变异种机敏地打量着四周,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它跳到一堵冰墙后藏了起来。   大雪纷飞中,缓缓走来一只体型壮硕,鬃毛上结着层冰霜的黑狮。   黑狮背上驮了个人,他穿着厚厚的兽皮衣,皮帽和围巾裹着脸,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大而澄亮,像是两泓永不冻结的湖水。长而卷翘的睫毛被冰雪染成了白色,如同两片扇动的蝴蝶翅膀。   冰墙后的变异种一动不动地蛰伏着,赤红眼睛泛着贪婪的凶光,死死盯着狮背上的人。   黑狮漫不经心地走着,轻轻甩着尾巴,晃悠悠地穿过这片雪地。   狮背上的人混没察觉到危险来临,只轻轻晃荡着两脚。   那脚上也裹着厚厚的兽皮,用绳子缠了好几圈,有些憨态的圆圆胖胖。   变异种虽然惧怕黑狮,但饥饿终归战胜了恐惧,在黑狮走到冰墙后的瞬间,它飞速扑向狮背上的那个人。   它在空中便张嘴露出獠牙,目标是那厚厚围巾下的脖颈。它能想象到在咬碎那脖颈的瞬间,鲜血淌过喉咙时的温热。   狮背上的人丝毫没有防备,依旧晃悠悠地坐着,可就在变异种的尖牙快要碰到后颈时,他像是没坐稳般往旁滑了下。   他滑动的弧度并不大,刚好只让这只变异种从头侧扑过。   变异种的牙齿咬空,喉咙里只尝到冰凉的冷空气,但它在落地的瞬间便回身,准备再次扑出。   可它强劲有力的后腿却不停使唤,身体内的力气在快速流逝。它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那长着浅色灰毛的腹部多出一道刀伤,血液还未淌出,便已凝固。   黑狮像是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叼起那只野兔变异种的尸体,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停在一栋看上去有五层高的楼房前。   狮背上的人滑到地上,因为穿得太厚,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他踩着噗嗤噗嗤的积雪到了窗户前,按动密码锁,从打开的窗户翻了进去。   黑狮则继续留在楼外,熟练地给野兔变异种剥皮,清理内脏,再将内脏埋到离楼房比较远的雪地里。   屋内的人脱掉厚厚的兽皮衣和皮裤,抖掉上面的冰渣,露出穿着的浅灰色高领毛衫和绒裤。   这毛衫明显是手工织出来的,毛线也粗细不匀,并不像是机器生产的毛线,反倒像是直接用动物毛搓成的线。   毛衫有些宽大,显得他个子挺小。当他摘下围巾和帽子后,便显出一名长相非常漂亮的少年。   一头卷曲的头发乱蓬蓬地垂落下来,盖住了耳朵,也盖住了他白皙的额头。   少年蹲下身,将缠在脚上的绳子和兽皮解掉,就那么穿着一双毛袜,脚步轻快地走向楼梯。   路过五楼大厅时,他看向躺在沙发上的一个大圆团子:“比努努,哥哥给你做的新裤子?穿起来很好看。”   那沙发是全木制,周身都被咬得坑坑洼洼,比努努穿着一条黄格子背带裤,正躺在上面做放空状。听到少年的声音后,它连眼风都没给一个,只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心情不好?”少年扶着楼梯扶手问比努努,接着又自言自语:“算了,反正你心情随时都不好。”   噔噔噔。   少年一阵风似的上了楼,比努努又翻回来继续放空,像一只发霉的大土豆。   “哥哥,哥哥。”少年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他直接就飞速下楼,绕过五楼楼梯下到四楼,推开了楼梯口的封闭门。   门开的瞬间,激昂的交响乐声冲了出来,瞬间便冲破楼内的寂静,旋风般席卷每个角落。   门内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和工具,还有一些木块、铁器和塑磨,像是一个杂乱的工坊。   屋中央的木架前,站着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门,用刨刀刨着木架上的一块长形木料。   他的头发有点长,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啾,耳朵后别了一支铅笔。灰色T恤下的肌肉紧实有力却不夸张,随着动作拉出流畅完美的线条。   少年靠在门框上没有进去,一丝精神力却悄悄进入年轻男人的精神域,如同一尾调皮的小鱼,在那些如丝般静静流淌的精神力上挠了挠。   接着就被那些精神力反过来按住一通挠。   少年笑起来,撤回精神力小跑进去,从后面抱住了男人的腰,“在做什么?”   年轻男人嘴里叼着一个卷尺,含混地说了句什么,但交响乐声太大,少年没有听清。   “你在说什么?”他将脑袋从男人胳膊旁探出去,自下往上看着他的脸。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年轻男人的下颔线优美流畅,五官立体深邃,俊美得近乎耀眼。   从眉眼间依稀可以找到当年那名少年的影子,只是已经褪去稚气,多了种刚刚步入成年期的男性魅力。身上也没有了那股冷漠,增添了几分闲淡慵懒的气质。   封琛拿掉嘴里叼着的卷尺:“颜布布,我说让你走开,别挡着我。”   他话音刚落,头顶天花板就传来猛烈敲击声,那动静甚至压过了交响乐的声音。   接着便砰一声响,一块愤怒的木头从楼梯上掷落,砸在了门口。   “比努努在生气了。”   “快去关掉。”   颜布布去将音响关上,喧闹的世界立即安静下来,天花板也不再响起敲击声。   封琛半眯眼看着木头,用刨刀将不平顺的地方刨去,嘴里问道:“今天的功课做了吗?就在往外跑。”   他有一把好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颜布布却假装没有听见,走过来瞧那块木头,顾左而言他:“你这又是做的什么呀?”   “那就是没做。”封琛点了下头,“下午不准再出去了,把今天的功课补上。”   “哦。”颜布布乖巧应声,站在旁边继续看他做木工,一下下挠着大腿。   封琛眼睛盯着木头,嘴里却问道:“刚才出门没在绒裤外穿毛裤?冻疮又发了?”   “嗯,痒。”   “活该。”   颜布布趴在那根木头上,斜眼看着他:“电影里的那些人穿毛衣的很多,但我就没见过穿毛裤的。”   “那又怎么样?”   “哥哥,你知道什么叫时尚吗?穿毛裤看着一点都不时尚。”   封琛将别在耳后的铅笔取下来:“那些电影最少也是十年前的了,你管十年前的东西叫时尚?”   “我见到一句话,说时尚其实就是一个轮回。我看了那么多电影,还有几十年前的电影,都没见过轮回到毛裤上的……”   封琛转头看他,见他还在挠,便道:“去擦点冻疮膏,你上次用过的,就丢在那柜子里的。”   这层楼被封琛腾出来,一小半做工坊,一大半作为训练房,屋子原本的东西就堆放在工坊角落。颜布布去打开那里的小柜,取出来封琛自制的冻疮膏。   封琛用铅笔在木头上做好标记,转头看了颜布布一眼。   “脱裤子前能不能看下场合?”   颜布布已经将那条绒裤脱到膝弯,正在往大腿上抹冻疮膏,两条笔直白皙的腿就暴露在空气中。   “反正也没有人嘛……”颜布布将那瓶冻疮膏凑到面前,皱着鼻子闻了闻,“臭死了。”   “我不是人?”封琛反问。   “你是哥哥,算不得人。”   颜布布将两条腿上的红团都抹上冻疮膏,再提上裤子走到封琛身旁,将冻疮膏瓶递到他鼻子底下:“你闻闻,臭不臭?”   “哪里臭了?好不容易抓到的鼬鼠变异种,它的油脂熬成膏对冻疮最有效。”封琛警告道:“你可不准去把腿上的冻疮膏洗了。”   “明明就是臭的。”颜布布一双大眼睛斜睨着他。   “香,一股异香。”封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颜布布:“臭,一股屁臭。”   “异香。”   “屁臭。”   封琛不理他了,埋头在木头上划线。颜布布却挖了一小点冻疮膏,陡然抹在他鼻子下方,再一股风似地往外跑。   “你说香,那你就闻个够。”   飞快的脚步声中,封琛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只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纸卷上扯了一段,细细地将鼻子擦干净,再继续在那木头上划线。   颜布布一口气往六楼跑,经过五楼时,比努努抬起身对他龇牙,他连忙放轻了脚步。   六楼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多了好几样家具。   沙发上铺着手织的毛毯,窗户旁有一张躺椅,垫着厚厚的兽皮。飘窗上丢着几本书和一个工具箱,里面装着工具和手工半成品。   靠窗墙壁上靠着张大书柜,最上面三层摆放着各种军事书籍,中间三层则全是打印出来的装订本。   那些装订本用厚白纸做成书皮,书脊上写着工整的钢笔字:低年级数学、低年级语文、中年级数学、中年级语文、高年级数学……按照从低到高整整齐齐排放着,包罗各门学科,足足占了两层。   最下面三层则是一摞摞的考试卷子,全是自己复印出来的。左边几摞卷子的内容颇为高深和专业,字体也工整飘逸,错误处还用红笔注释着正确答案。   右边几摞卷子,从低年级的数小鸭到高年级的复杂数学题都有,填写的答案从幼儿式的胡写乱画到逐渐形成自己的字体,笔画圆润,像是一个个胖嘟嘟的小球。   那些卷子上虽然写得密密麻麻,看得出做题的人很认真,却批阅着很多把大红叉,分外刺目。   这个大厅已经不再空荡,被日常用品填满,到处都充满了生活气息。屋中央的那个洞没有再遮挡,只是中间竖着一根铁杆。   颜布布跳到沙发上坐下,嘴里吩咐机器人小器:“小器,帮我放一部电影。”又压低了声音,“……片名叫做隐秘的爱恋。”   “小器马上播放隐秘的爱恋。”机器人大声回应着从墙角滑过来,打开投影仪。   “声音小点!”颜布布探头看向楼梯口,又连忙改口道:“算了,别放那个,就放……危机重重。”   “小器马上播放危机重重。”   颜布布盘腿靠坐在沙发上,抓起旁边被改名为板凳的玩偶。   板凳的铁皮都被磨得发光,一只耳朵的颜色也略有不同,应该是原来的耳朵掉了,后面补上的一只。   片头音乐响起时,颜布布又扑到沙发一头,拿起小桌上的通话器,对着音响方向。   五楼立即传出同样的音乐声,但这次没有听到比努努愤怒地敲墙或是敲天花板。   颜布布将通话器搁好后,便看到屋中央那个洞口处,比努努爬着铁杆上来了。   “你最喜欢的危机重重。”颜布布拍了下旁边位置。   比努努目不斜视地走过来,两只小爪撑着沙发翻了上去,态度矜持而倨傲。   电影片头曲结束,正片开始。   颜布布眼睛盯着画面,一手端起面前茶几上的盘子,另一手拿起根木头递给比努努。   他抱着一盘子肉干慢慢嚼,比努努则边看边啃木头。   黑狮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肉垫落在地板上,没有发出半分声音。它已经处理好那只变异种兔子,还用积雪擦过爪子,看上去无比干净。   它走过来趴在比努努面前的地毯上,瞧见它小爪上沾了木屑,忍不住就想舔掉。   结果舌头刚伸出来,比努努就在它脸上抓了一把。   黑狮若无其事地侧过头,也开始安静看电影。   “……你不要进那条巷子啊,你不要进去啊……”   这部电影是比努努的最爱,颜布布和它一起已经看了无数遍。比努努满脸紧张,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小爪将那根木头捏得死紧。   直到女主停在巷子旁,走向左边的草坪,一人两量子兽才齐齐松了口气。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封琛一边挽T恤袖,一边问沙发上的人:“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颜布布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封琛站在楼梯口,半眯眼冷冷看着他:“那你去给我做个随便。”   “呃……那就吃土豆烧兔肉。”颜布布晃了晃脑袋,一头偏长的卷发也跟着晃。   封琛走向厨房:“自己挖土豆去。”   “好,等我陪比努努把这一段看完,这段很精彩,等她从水牢里逃走后我就去。”颜布布说。   封琛停步转身:“如果你拖延——”   “不会不会。”颜布布竖起手指保证,“三分钟。”   厨房里很快传出来微波炉解冻,烧水剁肉块的声音。颜布布看完主角从水牢逃走那一段,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向楼梯口。   “……你这个狡猾的凯特拉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颜布布跟着主角一起背诵台词,走到屋中央又停下来,对专注的比努努说:“要不我陪你把这段看完?”   “颜布布。”厨房方向传来封琛警告的声音。   “我去挖土豆了。”颜布布飞快地上了七楼。   七楼原本是实验室,封琛拆掉那些实验器材,从冰层下挖来泥土,再去物资点找到菜种,将大厅和几个房间改成了菜地。   大厅被分成两块,一块种土豆,一块种着玉米,窗户口透进来的阳光不够,天花板上还吊着几个高压钠灯人工补光。   颜布布拿起墙壁上的小锄头,从地里刨出来几颗土豆,又去小房间看了下,摘了两根已经长好的黄瓜。   他抱着菜回到六楼厨房,封琛已经将兔肉下锅,正在动作熟练地翻炒。他系了一条用旧衣服改成的围裙,几绺没有扎到脑后的头发垂落在颊边,随着他动作微微晃动。   颜布布蹲在他脚边削土豆皮,听见电影里的插曲响起,也跟着唱起来。   “……你的嘴唇是玫瑰花瓣,淬着最甜蜜的毒药……”   封琛的动作顿了下,开口打断他的歌声:“土豆放着吧,我来削皮。”   颜布布却道:“我帮你嘛,我来削皮就好……你的目光是出鞘的刀,藏着最锋利的冷芒……”   封琛道:“真不用,你别唱歌了,去看电影吧,去陪比努努。”   颜布布停下歌声,抬头看了封琛一眼:“你不想要我陪你?”   “不想。”封琛果断道。   “你也不想听我唱歌?”   “不想。”   颜布布狡黠地一笑:“可是我想!你的嘴唇是玫瑰花瓣,淬着最甜蜜的毒药……”   砰!   门框发出一声重响,一块木头撞击上门框又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颜布布身边。   颜布布探头往外瞧了眼,见比努努全身铁青地盯着他,忙道:“行行行,不唱了。”   颜布布闭上嘴削土豆皮,封琛缓缓舒了口气。 第93章   吃完午饭,比努努和黑狮都回了五楼。   颜布布不知道其他人的量子兽是不是这样,但他家的两只完全就成了独立的个体。他和比努努一直没有精神联系,所以黑狮也跟着不回精神域,那层楼已经归了它俩。   颜布布在厨房里洗碗,小器在屋内滑来滑去地拖地。封琛靠在躺椅上看书,不时和颜布布对上一两句话。   封琛:“那个没吃完的兔肉放进冰柜吧,下顿热热就能吃。”   颜布布:“我直接放在厨房窗外的台子上就行了。”   封琛阻止道:“别开窗,太冷。”   “没事的,就开两三秒。”   封琛:“随便你,想开就开吧,反正耳朵长冻疮的又不是我,痒得抓心挠肺的也不是我,我更不会嫌那冻疮膏难闻。”   “……那我放在冰柜里吧。”   窗外风雪呼啸,天气阴沉,屋内却温暖而安宁。   颜布布洗完碗后来到大厅,拖过一条小凳,像只小狗似的坐在封琛身旁,将下巴搁到他腿上,仰头看着他。   “上午已经出过门,刚才还看了一部电影,作业还没做。”封琛往下翻了一页,目光落在书页上,嘴里淡然道。   “哥哥,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呢?不,我不是来要求出门玩的,我只是想来伺候你。”颜布布抬起封琛的一条长腿搁在自己膝盖上,开始给他捏腿。   封琛继续看书,端起小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颜布布捏完封琛一条腿,又换了一条腿接着捏,嘴里殷勤地问:“少爷,我伺候得好不好呀?”   封琛放下水杯躺下去,半阖眼看着颜布布:“力太小了。”   颜布布加重力道,额头上的卷发都在跟着晃动:“这样呢?”   “凑合。”   封琛拿起遥控器按下开关,大厅内便响起悠扬的小提琴声。他将书放在胸口,闭上了眼。   颜布布一边捏腿,一边盯着封琛瞧。   片刻后,见他低垂的长睫没有颤动,像是睡着了,便轻轻松手。   “嗯?”封琛从鼻腔里嗯了声。   颜布布一惊,立即又接着按。   如此又按了十来分钟,他见封琛呼吸平缓,便试探地慢慢松手,蹑手蹑脚地起身离开。   静躺着的封琛半睁开眼,瞧着他慢动作的背影,翻了个身继续睡,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颜布布下到五楼,去沙发上挨着比努努坐下,凑到它耳边悄声说:“哥哥睡着了,我们去看电影。”   比努努虽然整个眼珠都是黑的,但颜布布知道它正斜着眼睛看着自己。   “我带你去看好电影,要偷偷看,不能让萨萨卡去。”颜布布看了眼趴在沙发旁的黑狮,“它和哥哥有精神联系,纯粹就是个奸细。那电影不能让它看,不然哥哥就知道了。”   比努努没有反应,但颜布布明显看出了它的心动。   “是这种电影。”颜布布背着黑狮伸出两个大拇指,互相对了对,又朝比努努挤了下眼睛。   比努努全身都写满茫然。   “走吧,去看了你就知道了。”颜布布低声怂恿,“你是我的量子兽,我们俩是一起的,有好东西我第一时间就会想着你。”   颜布布站起身往六楼走,比努努跳下沙发,抓着屋中央的铁杆往上爬。   黑狮也想去六楼,比努努挂在铁杆上低头瞪着它,它便又趴了回去。   封琛还在窗户旁的躺椅上睡觉,颜布布对着比努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放轻手脚进了小套房,悄悄关门。   这套房和以前不太一样,因为只有一间卧室,便打通了和隔壁房的墙壁,两间房之间只隔着一道门。   一边是封琛的卧室,一边是颜布布的卧室。   颜布布和比努努进的是封琛的卧室,因为自从他半夜看电影被封琛发现后,他那边的投影仪就被没收了。   屋内有一座宽大的单人沙发,两个都坐在上面,颜布布用遥控器找着影片。   “你知道我经常去看以前那些人写的东西,看着可有意思了。昨天我看到一个推荐,有人说有部电影非常好看。”斑驳光影中,颜布布转头看向比努努,眼珠在幽暗中灼灼发亮,“他说这个电影刺激得不要不要的,会让你欲罢不能,心脏爆炸……”   颜布布看了看房门,压低声音:“这部电影不满十六岁的不准看,我已经十六了,我能看,但是你才九岁,所以我悄悄带你来看。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大土豆没有反应,但看上去隐隐有些紧张。   颜布布瞧它的神情,又补充道:“心脏爆炸只是形容词,不是真的要爆炸。形容词懂吗?就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好像是个文盲。”   比努努脸上显出怒意,刚想跳下沙发掉头就走,片头曲就响起,便坐着没有动了。   颜布布扭头看了眼房门,立即调低音量,屏幕上跟着出现片名,隐秘的爱恋。   “就是这个,隐秘的爱恋。”颜布布搁下遥控器。   影片开始,一对年轻男女在草坪上嬉笑打闹,互相深情对望,接着便开始亲吻。   这个镜头缓而长,绕着他们慢慢旋转,从不同角度放大拍摄,伴随着粘稠的唾液声。   屋内很安静,比努努看了片刻后,没有见到有什么剧情发展,便显得有些不耐烦,眉头蹙成了倒八字。颜布布却看得分外投入,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瞪得溜圆。   咔。   门口响起轻微的声音,门把手转动,门扇被启开一条缝。   颜布布被吓得三魂六魄飞了一半,才发现探进半个头的是黑狮。   “别进来,别进来,等会儿。”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黑狮关在了门外。   电影继续,年轻男女回了屋,急不可耐地关门,互相热烈地亲吻。   颜布布觉得脸开始发烧,心跳不知怎么的也开始加快。他眼睛看着屏幕,手却下意识在旁边摸索,想抱个垫子在怀中。   他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便往怀里拖,直到挨了比努努的一击,才摸了摸被敲痛的手背,继续在沙发上摸垫子。   影片里男女的动静越来越大,一边亲吻一边发出些暧昧不清的声音。   比努努明显对这部电影不太感兴趣,但它从来不会拒绝看电影,哪怕是最深奥晦涩的纪录片也能坚持,所以便皱着眉继续看。   颜布布却看得屏息凝神。   他知道这两个人在亲吻,但对他们接下来将要做的事,隐隐明白又不太明白,似懂非懂中带着紧张和期待。   门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啊!”颜布布吓得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按遥控器。不料按到了音量键,那暧昧的声音便响彻整个房间。   颜布布一顿乱按,手指碰到了暂停,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总算是没了。   他惊慌地看向封琛:“我没有,我随便看看,我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哎呀,是自己跳出来的吧……”   封琛就那么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抄在裤兜里,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电影?”封琛问。   颜布布吭吭哧哧道:“就,就随便——”   “如果你想撒谎就死定了。”   颜布布垂头丧气地道:“我看到很多年前的一个推荐,说有部电影很好看,我就找出来看……”   封琛收回扶在门框上的手,姿态闲散地走进来,垂眸看着颜布布:“怎么个好看法?”   颜布布嗫嚅着:“说让人看了欲罢不能,心脏爆炸……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一句是什么?大声一点。”封琛俯身凑近了些。   “……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封琛用很慢的语速重复念了遍:“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念完后,他侧着头思索,又轻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已经是成熟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颜布布本来只有忐忑和惊慌,但听到他用这样的语速念出来时,突然觉得很羞耻。   再听到那声低笑,他简直只想钻到地里去。   封琛在他耳边轻声说:“好,那你现在去做点刺激得不要不要的事情。”   他呢喃一般的声音钻入颜布布耳膜,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他耳廓上,颜布布脑子突然就乱了,心脏没来由地开始狂跳,声音都有些发紧:“什,什么?我做……做点什么事情?”   “做点什么事情……”封琛突然站直身体,那张俊美的脸上笑意顿失,语气森冷地命令:“马上去把楼上那块玉米地翻了,如果没把土翻透,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啊……”颜布布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有些懵懵地回不过神。   “啊什么啊?”   “哦哦哦,好。”颜布布结结巴巴道:“我去翻地,我现在就去翻地。”   颜布布仓皇地逃出屋,噔噔噔一路上了六楼,封琛这才将视线投向暂停中的屏幕。   屏幕上的男女停止在一个亲吻的画面,封琛啧啧了两声,走到沙发旁拿起遥控器。   他看了眼还坐在沙发上的比努努:“还在等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才九岁?”   比努努跳下沙发,板着脸往外走,封琛又道:“我让萨萨卡在楼下给你放那什么危机重重,你们两个去看吧。”   颜布布对翻地这个事情很在行,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完了。他下到六楼,看见封琛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心头不免还有些心虚。但见他神情平和,想来不会再揪着说刚才电影的事,便走过去想挨着他坐。   “那么脏别往我身上蹭,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封琛动作不停,那看着有些粗糙的毛线,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下服帖地织在了一起。   “哦。”   颜布布身上沾了土,便回到自己的那间卧室,打开了衣柜。   他的衣服全是封琛叠放的,内衣袜子分门别类地搁在抽屉里,还挂着几件手工编织的毛衣毛裤。   颜布布取出干净衣物,去两人共用的卫生间冲了个澡,洗得脸蛋儿发红地走了出来。   他腻在封琛身旁,湿漉漉的脑袋就搁在他肩膀上:“哥哥你又在织什么啊?我毛衣毛裤都很多了。”   “你长个子了,毛裤短了,添一截。”封琛抽出一根多的棒针,熟练地插在脑后小揪揪上。   “哥哥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做。”颜布布腻乎乎地说着,伸手在封琛胸膛上摸。   封琛胸膛上有两块肌肉,不厚,但紧实,摸起来手感很好,颜布布只要挨着他坐着就爱动手摸两下。   封琛不客气地用棒针在他手背上敲了下:“把你的爪子收回去。”   “冻疮膏擦了吗?”封琛又问。   颜布布:“擦了,你闻闻,我身上好臭。”   “异香。”   “屁臭。”   “要么臭,要么痒,你自己选。”   颜布布想了下:“那还是臭吧。”   颜布布的头发有些长了,不时在封琛颈子上擦过。封琛转头瞥了他一眼:“绵羊,你该剪毛了。”   “不!不!”颜布布一个哆嗦,不动声色地往旁移了两步离封琛远些,“我不剪,不要你给我剪。”   这么多年来,每次封琛给他剪头发都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个噩梦要持续到头发长长后才能告一段落。   “你不剪怎么办?自己去照照镜子,整个头就剩张嘴还露在外面了。”封琛说。   颜布布坐得离他远了些:“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剪头发?每次都是太长了后自己用剪刀剪半截,剩下的就扎起来。”   “那是我能扎啊,你能吗?”封琛伸手捻起颜布布的一缕卷发,“你忘记你扎起来什么样子了?就跟头上顶了一团花菜似的。”   “不……你剪得太丑了。”颜布布发出一声哀嚎,接着又问:“花菜是什么?”   那些小时候吃过的东西,颜布布只记得蛋糕和巧克力。至于蔬菜,也只记得安置点经常吃的豆芽,还有封琛用物资点的几样种子种出来的菜,对其他蔬菜的印象都很模糊了。   封琛遇到他提这样的问题从来不会糊弄过去,立即打开投影,在沙发旁的电脑上操作,一棵花菜便出现在屏幕上。   “看吧,这就是花菜。”   颜布布盯着那棵花菜瞧:“它看上去好奇怪哦。”   “对,如果你头发扎起来就是这么奇怪。”   “那它好吃吗?是什么味道的?”颜布布好奇地问。   封琛摇头:“不好吃,我最不喜欢吃花菜。”   “哦……那肯定不好吃。”   最终颜布布还是没有拗得过,被封琛按在洗手间的凳子上,围了块毛巾剪头。   “别动,叫你别动。”封琛两手将颜布布的头固定好,“再乱动我就让比努努来给你剪。”   颜布布发出惨嚎:“那你别剪短了,别剪短了,我看见你这一剪刀剪了不少……慢点,慢点,啊!我说慢点啊!”   封琛将梳子叼在嘴里,衣袖高高挽着,露出两条修长有力的小臂。面前几绺垂落的发丝便用小夹子夹在头顶。   颜布布眼珠子盯着那雪亮的剪刀,嘴里紧张地絮叨。   “我不想做声,我只说一句,耳朵露一半就行了,不用全露……”   “我再说一句,只要眼睛在外面就够了,不用剪到眉毛上去。”   “最后一句,左右要对称啊,不要真的一半长一半短啊。”   ……   半个小时后,封琛终于收好剪刀,站在颜布布面前打量。   “怎么样?”颜布布有些紧张地问。   封琛一手环胸,一手摸着下巴,露出个满意的神情:“完美。”   “真的吗?”颜布布惊喜交加。   “非常完美。”   颜布布立即就起身,冲到镜子前看。   当他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后,脸色陡然阴沉。   砰!   身后房门发出重重声响,他倏地回头,发现封琛已经消失无踪。   颜布布就那么围着一张毛巾冲了出去,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但大厅里没有人,封琛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   “你出来!我也要剪掉你头上那根屎橛子。封琛,你出来!”颜布布气急败坏地大叫。   六楼没有任何动静,颜布布觉得他一定没在这儿,便抓住大厅中间那根铁棍,嗖地滑到了五楼。   比努努躺在沙发上,黑狮趴在它身旁,比努努的一只小爪轻轻抓着黑狮的鬃毛,是难得的温馨场景。   颜布布从铁杆上滑下去,气势汹汹地问:“我哥哥呢?看见他藏在哪儿了吗?”   比努努没有反应,黑狮对着他摇头。   “没问你,萨萨卡你就是个奸细。”颜布布转眼盯着比努努,“比努努,你看见他了吗?”   比努努翻了个身,背对着颜布布。   这就是没有看见的意思。 第94章   颜布布去四楼工坊和训练房找了圈,没找着人,那么剩下的只有七楼了。   他跑上七楼,将剪刀在手里抛来抛去:“藏,继续藏,我看你能藏到哪儿去。”   他倏地拉开第一间房门:“嘿嘿。”   房间里空无一人,在高压钠灯人工补光下,地里长着几颗红红绿绿的辣椒,还有刚出苗儿的青菜。   他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第二个房间门口,猛地开门:“嘿嘿。”   屋内依旧没有人。   颜布布将七楼找了一圈,站在最后一个空房间里思索,醒悟到封琛原来一直呆在六楼没有离开。   楼内突然传来风声萧鸣,像是吹响了一个尖锐的哨子。   有人刚打开了五楼的通道窗户。   颜布布出了房间,跑过通道,一口气冲到五楼。   “我哥哥出去了吗?”他问比努努。   黑狮又对着他摇头,比努努依旧用后背对着他。   这仍然是没有出去的意思。   颜布布看见通道口刚结的一层冰霜正在化成水珠,便懊恼地在楼梯上坐下,拿着剪刀对空气咔嚓咔嚓:“你们变坏了,你们都成了奸细。”   “小器找到目标,小器锁定目标,小器提醒目标,现在时刻是下午四点整,你应该学习了。”   机器人小器滑到六楼楼梯处,对着下方的颜布布不停念叨。   颜布布想起今天的作业还没写,也就悻悻上楼写作业。   今天的作业不太多,但也不算少,他写了一个小时才写完。期间比努努去了外面玩,黑狮便也跟了去。   颜布布将笔扔在桌子上,打着呵欠,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接着就看见封琛从他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颜布布的嘴都忘记合拢,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封琛,保持着伸懒腰的动作。   “做什么?作业写完了?”   封琛一幅才睡醒的模样,微微眯眼看向颜布布,又嗤笑了声:“这样看着我干嘛?写作业写傻了?”   颜布布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封琛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奇怪地问:“我又没有出去,什么回来不回来的?”   “啊……”颜布布茫然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渐渐回过神,脑子突然变得灵活起来,“其实你只是将那窗户开了下就关上了,你根本就没有出去对不对?”   他偏着头思索:“难怪萨萨卡说你没有出去,比努努也背朝我没有回头。它们其实都在说你根本没有出门。”   封琛端着水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笨蛋。”   颜布布瞧着他步履悠闲地下楼,忍无可忍地高声道:“哥哥,你这个狡猾的,狡猾的狐狸变异种。”   “我还真见过一只狐狸变异种,长得非常好看。谢谢你的夸赞。”封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颜布布又追问道:“你现在要干什么?”   “训练。”封琛已经走到了四楼。   颜布布倏地起身:“我也要训练。”   训练室在四楼工坊隔壁。宽敞的房间内布置着沙袋,用履带、电机和跑板自制的跑步机,哑铃等等器材,墙壁上还挂着测量体能的仪器。   颜布布进来时,封琛已经在开始跑步,他便套上海绵皮套击打着一只沙袋,脚下不断变化着步伐。   “看我灵活的走位,看我超强的瞬间爆发力,看我无人能敌的快速力量……”   墙上仪器显示着颜布布此时的数据:瞬间爆发力136SJ,快速力量14KS。   砰!   一只有力的拳头砸在颜布布面前的沙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仪器上的数字立即跳动:瞬间爆发力632SJ,快速力量153KS。   颜布布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的封琛。   封琛拍了拍他的肩,指着右边道:“那才是适合你的,去那里练,再继续提高身法和敏捷度。”   颜布布又在沙袋上捶了两下,这才摘下海绵套,走向训练室右边。   这里是块用黄线划出的空地,但在颜布布跨过那道黄线时,室内突然响起一声滴,接着便从房顶上打下几道光束。   光束落地的瞬间,颜布布便调整位置躲避。但那些光束飞快移动,如同追光般紧紧追赶着他。   颜布布在那些错落的光束间前进后退,左右腾挪,如同一只灵活的斑羚,穿梭在从森林枝叶间洒落的阳光里。   他的腰肢充满韧性,看似向后仰倒到了极致,却又似压弯的翠竹突然弹起,迅速躲过擦身而过的光束。   他就这样似玩似训练地在光束中穿梭,转身时看见封琛练完拳击,已经在开始举哑铃。   沉重的哑铃被他轻松举到胸前再放下,每一次屈伸,手臂肌肉都呈现出流畅有力的线条。   封琛再一次曲起手臂,还没将哑铃举到胸前,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传来,调皮地缠上了他的手臂。   他手臂顿时一软,哑铃几欲脱手。   “颜布布,老实点。”封琛无奈地道。   “哈哈哈。”颜布布躲过一束追光,快乐地大笑。   两人训练完,分别去洗了个澡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封琛从浴室里走出来,半长头发带着水气,便没有扎起来,就那么随意地披散着。他也穿着一件手织毛衣,却不是颜布布那种高领,松垮垮的低领处露出两道性感的锁骨。   “晚上就吃手擀面,再热点中午剩下的兔肉怎么样?”他问沙发上躺着的颜布布。   他们的手擀面是用玉米面、土豆粉和豆粉混合在一起做的,口感还挺不错。   “嗯,我的面里要放辣椒,很多很多辣椒那种,最好是把我辣得鼻涕都往面碗里流。”颜布布说。   “你恶心不?”   “有点恶心,但也不是太恶心。”颜布布晃着腿摇头晃脑。   封琛进了厨房擀面,颜布布便去到窗户前,将面前一团擦亮往外看,想看比努努和黑狮什么时候回来。   窗外的雪暂时停了,但依旧是极致的酷寒,一片茫茫白色。他盯着黑狮和比努努最爱玩的方向,看着看着,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黑点。   他本以为是黑狮,但随着黑点越来越近,才发现那竟然是一辆履带车。车身就是普通的厢式面包车,显然是自己改装的。   颜布布这些年一直没见过其他人,身边只有封琛、比努努和萨萨卡,乍见到这样一辆车,竟然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   他片刻后才回过神,想起以前也是这样遇到了础石他们,连忙躲去窗帘后,只露出双眼睛往外看。   “哥哥,哥哥。”他整个人缩在窗帘后大叫。   封琛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几乎是瞬间就冲出了厨房:“怎么了?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颜布布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动地指了指窗外:“我看到了车。”   “车?”   “就那种小汽车,里面有人,有人的。”颜布布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脸色也涨得有些发红。   封琛走到窗前往外看,几秒后唰地拉严了窗帘,转身走向厨房。   颜布布盯着他背影进了厨房,将窗帘拨开一条缝,贴上只眼睛继续看。   “我认识这车,是面包车,有四个轮胎,但是轮胎变成了履带。”   “那车停下了。”   “下来了人,果然有人!还是两个!”   “他们在往我们这边走,啊啊啊啊啊,那两个人停在我们楼外了,在抬头看我们。”   虽然外面的人看不见屋内,但颜布布还是倏地合拢窗帘,背贴着墙壁。   但紧接着,楼下窗户就响起三声有节奏的敲击声。   “哥哥,他们在敲我们窗,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颜布布飞快地冲进厨房。   封琛正在和面,衣袖卷到手肘上,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下揉着面团。   “你听你听,他们又在敲窗户了。”颜布布冲过去抱着他后背。   “他们敲他们的,你别搭理就行了。”封琛垂眸看着面盆,脸上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   颜布布明明激动得要命,却也察觉到封琛现在不高兴,便没敢再做声,只将脸贴在他背上,侧耳听着楼下的动静。   研究所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很好,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外面高喊,但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   又敲了两次后,敲窗声突然停下。   颜布布倏地抬起头:“他们走了吗?”   但停顿几秒后,敲窗声又再次响起。   “呼……”颜布布松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那两人还时不时在敲楼下窗户,颜布布一边吃饭一边偷看封琛,又瞟一眼窗外。   “不想吃饭就别吃了。”封琛垂眸淡淡道。   颜布布一个激灵,马上往嘴里扒拉面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动静小点,吵死人。”   “哦。”   吃完饭,封琛放下碗就回了自己卧室,关上了门。   颜布布也没有心思洗碗,走到他卧室前伸手开门,发现门锁了,打不开。他去到隔壁套房,拧两间房之间的连接门,这次打开了。   封琛正坐在那座单人沙发上,仰头闭眼靠着,两条长腿架在前面的小桌上。   颜布布慢慢蹭到他身旁,挤着坐下,再抱住他的胳膊。   “哥哥,我错了。”他一边道歉一边观察着封琛的表情,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后,又将脸搁在他肩头上蹭,“你别生气,我错了。”   封琛依旧闭着眼,颜布布补充道:“我不该看到有人就那么高兴。”   片刻后,封琛才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地道:“颜布布,你没错,是我心情不好,有些烦躁。”   颜布布抬起头看着他,封琛继续道:“这些来敲我们窗户的人,应该是来寻求帮助的。如果让他们进来,他们会说一堆感激的话,并询问能不能给点吃的,能不能在这里住上一晚。”   封琛微微睁开眼,侧头看着颜布布:“等到吃完饭,住上一晚,他们又会说,我们的车动不了,能不能给我们找点燃料?行,反正我们溧石都用不光,那就再给他们一点燃料吧。在我们这里过上一晚后,带上充足食物和燃料,他们再次千恩万谢,最后离开。”   封琛伸手拿起颜布布的一缕卷发在指尖捻动,继续道:“因为我们能提供他们所需的帮助,一切看上去就很正常。但你设想一下,如果我们只剩下一块肉,一小包燃料,那将他们放进来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呢?”   “只剩下一块肉,一小包燃料啊……”颜布布想了下:“那我们也要跟着走吧。”   封琛的手指顿住,盯着他没说话,颜布布又补充道:“哥哥你也想想啊,如果只剩下一块肉和一小包燃料,那我们也没办法住下去了呀,就要去找另外的地方,找到很多燃料后再回来。我们就这样走的话,是走不了多远的,正好他们有车,我们就拿出那一小包燃料,让他们带着我们一起走。路上再一起去打变异种,不就有吃的了吗?”   封琛依旧那样半眯眼看着他,目光既锐利,又透出些许复杂。   颜布布凑前去,轻轻撞了下他额头,问:“我说错了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哪样?”   “就像我做了错题,你教了很多遍我还是不会那样。”   封琛突然就轻笑一声,伸手捏住他脸蛋晃,又咬牙切齿地道:“颜布布,我都不知道你是太聪明了还是太笨。”   “肯定是太聪明了。”颜布布被扯住嘴,只能含混地道。   封琛松开他的脸,站起身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颜布布仰起头问。   封琛伸手开门:“我去看看那两个一直敲我们窗户的人到底有什么事。”   “你不是不想理他们吗?”颜布布追上去搂住他胳膊,“怎么突然又要去理了?”   “你看你可怜巴巴那样子。”封琛冷笑道:“在这里磨蹭,不就是想我去看看吗?”   颜布布莫名其妙地摸了下自己脸:“我没有可怜巴巴。”接着又换了个表情,耷拉着一双眼,“这才是可怜巴巴。”   封琛将胳膊抽出来,似笑非笑地道:“我怕那两个人冻死在我们楼外,还要费力将他们拖去埋了。要不……我不去了,冻死了你去埋?”   “我才不要。”   叩叩叩。   “有人吗?可以开下窗户吗?”   封琛下到五楼,五楼大厅的窗户外有两团黑影,应该是感觉到了有人的动静,又在开始敲窗。   他走到窗边,将上面的白雾擦掉,看见窗外站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那两人对上封琛视线后,激动得不断挥手,也不断恳求:“……车没有燃料了……”   封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去右边的通道窗户等着,便唰地拉上了窗帘。   封琛又回了六楼,开始穿厚厚的兽皮衣和围巾,颜布布问:“你是不让他们进来,自己出去吗?”   “你还想让他们进门?”封琛停下穿衣服,冷冷地看着颜布布。   颜布布忙摇头:“肯定不能让他们进来,万一是坏人呢?”   封琛穿好衣服开始围围巾,颜布布嘟囔:“臭脾气,都快和比努努一样了。”   封琛立即动手解刚围好的围巾。   “我说我呐,我说我的脾气就和比努努一样。”颜布布将他手拨开,替他围好围巾,然后自己也开始穿衣服。   “你不准去。”封琛说。   颜布布说:“我要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就算来个础石也不是我对手,你还不放心我?”封琛道。   “万一是两个础石呢?不准我去,我就对着你唱一晚上歌。”颜布布威胁道:“你躲起来也不行,我开扩音器唱。”   封琛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那你不准说话,别听到人家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一个字也不准出声。”   “我又不是傻子,人家想要什么就给什么。”颜布布凑到封琛面前甜言蜜语,“要是他们想要你,那行吗?滚滚滚,都走,居然敢抢我的哥哥。别再敲窗户,再敲我就让比努努萨萨卡咬死他们。”   “说些什么胡话呢。”封琛语气不耐,眉宇间却隐隐舒展。   两人去穿出门的衣服,封琛见颜布布拎起两件羽绒服在身上比划,挑起眉问:“你想穿羽绒服出门?”   颜布布嘟囔:“好多年没见过人了,总得穿个好看的。穿兽皮衣的话,我看着像猴子,你看着像棕熊。”   “那你背上再长冻疮的话,哪怕是烂了我都不会帮你上药。”   颜布布瞥了封琛一眼,见他不似说笑,便搁下羽绒服,往身上套兽皮衣。   封琛叹了口气:“你把羽绒服穿在兽皮衣外面吧,扣不上就敞开披着。”   颜布布想了下:“那不也像只棕熊?就穿兽皮衣还好一点……只是这个发型。”他摸了下自己脑袋。   封琛忍无可忍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戴着帽子呢,人家看不到你发型。” 第95章   十分钟后,封琛和颜布布坐在一辆被改装过的面包车里,一对中年夫妻有些紧张地坐在他对面。   封琛看着年轻俊美,但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明明坐姿闲散,却又带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们自觉就坐得规规矩矩的。   自我介绍后,丈夫解释道:“我们是从中心城过来的,想去竣亚城。离开前也是做好了准备,花高价改装了这辆履带车,也去黑市上买了一颗溧石。明明计算好这颗溧石足够我们回到竣亚城,结果路上遇到了暴风雪,在车里一呆就是半个月。因为要供暖嘛,等到暴风雪停下,走到这儿的时候就发现溧石不够了。还好我老婆发现这栋楼像是有人住,窗户上都没有什么积雪……”   他说话的时候,颜布布就一直盯着夫妻俩看。   不过就算被他这样看着,那两人也没有觉得不适,就如同被一名好奇的孩童打量,那目光里仅仅只有好奇。   妻子便对他友好地笑了下。   颜布布也回了个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先生,你弟弟长得可真好看。”妻子对封琛说着恭维话,语气却是真心实意。   封琛不置可否,只道:“我给你们半颗溧石,足够你们的车到达竣亚城了。至于吃的,前面海云山上野兔变异种,自己去捕猎就行。”   他并不打算给他们食物。   这两夫妻能从中心城到达这里,遭遇过暴风雪也能活下来,想来捕猎个变异种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谢,谢谢,真的太感谢了。”   溧石在黑市上都很难买,两夫妻只想封琛给他们个落脚点,再慢慢想办法。听到居然能得到溧石,这简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意外惊喜。   两夫妻不住感谢,妻子更是从身上摸出一块镶嵌着宝石的蝴蝶胸针,就要往颜布布手里塞。   “我确实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一块胸针,还是地震后从家里废墟刨出来的。你们不要嫌弃,拿给弟弟玩。”   颜布布连忙缩手:“不用了,不用了。”   封琛也道:“我们不需要这些。”   见两人态度坚决,妻子只得把宝石胸针收起来,封琛便带着颜布布下车:“我回去取溧石,你们去一个人等在楼外。”   “是是,我去,我去。”丈夫连忙跟着下了车。   封琛回到屋里,见颜布布还在窗外盯着那男人瞧,便淡淡问道:“不准备回来了?”   “啊?回来,回来。”颜布布这才翻进了屋。   封琛去到电机房,从溧石桶里取出颗溧石。   这桶溧石还是他从地下安置点里拖出来的,虽然过去了这么九年,一直供应着这栋楼的能源消耗,但也没有消耗多少。   他可以给那夫妻俩一整颗溧石,但他并不打算那么做,只将那颗溧石切割开,拿起一半走到了窗边。   “哪怕路上再遇到暴风雪,这溧石也足够你们回到竣亚城了。”   男人原本还有些忐忑,生怕封琛只是说说而已,但见他真的递给自己半颗溧石后,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   “谢谢,谢谢,先生以后如果去竣亚城的话,一定要记得找我,我地址是……嗐,现在哪里还有地址,但是竣亚城有安置点,安置点报我的名字就行了。不不不,我到了竣亚城,等到安定下来,一定回来感谢你们,要当面好好感谢,一定要。”   “回来感谢就不必了。”封琛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我帮助你们并不是需要你们的感谢,只是不帮的话,要是你们出点什么事,我弟弟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觉。”   “那,那谢谢弟弟,谢谢弟弟,不,谢谢你们俩。”男人哪里还顾得上封琛的态度好不好,只一个劲儿鞠躬,语无伦次地不断感谢。   封琛将那半颗溧石递给他,正要关窗时又停下了动作,迟疑地问了个问题:“中心城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年来,他从来不去想外面的世界成了什么样,也不去想那些过往的人,只安心和颜布布守着这座空城。他只想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平静但安宁。   但他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中心城?哎,也就那样吧。”男人叹了口气,“虽然地面全是丧尸,但好歹上不了底层。”   “地面,底层?”   男人反应过来:“你们应该是从地震后就没去过中心城了吧?中心城重新修建后,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丧尸太多,新的中心城便只能建在空中。”男人用手指了指头顶,“离地面隔了十几米,下面全是丧尸,怕有十几万吧。”   “怎么有那么多丧尸?”封琛心头剧震。   “中心城的人口多,地震后建立了好几个安置点,结果总是会出事,好多人都变成了丧尸。后面其他城市的幸存者也陆续过来,丧尸就越来越多了。好在花了这几年时间,终于将城市重建起来,还是悬在半空的,可以和地面的丧尸隔开。”   男人虽然只简短地介绍了几句,但不难想象到这段话背后的惨烈和沉重。   但封琛的重点没在这儿,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神情变得凝肃,“现在还有人会变成丧尸?”   “变啊,怎么不变?每天都有。”男人苦笑,“所有人都活得提心吊胆,出个门都担心遇到的人前脚还在和你打招呼,后脚就扑上来。就算是呆在家里,也不知道自己或是家人,什么时候就厄运到头。反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男人抹去脸上的冰霜,打量着四周:“我和老婆是竣亚城人,想到没准哪一天我们就变成了丧尸,不如回到家乡去,就请了一队雇佣军把我们送出了城。一路上历尽艰难,走了一个月才到了这儿。地图显示你们这儿是海云城,竣亚城比海云城好,起码还剩下了一个安置点……”   他并没有问封琛两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每个人都有心酸艰难的经历,也对别人的事没有了好奇,不想去打听。   “没有让普通人不丧尸化的办法吗?西联军没有?整个中心城没有研发出来?”封琛追问。   男人摇头:“没有,一直都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封琛问:“那你知道西联军的林奋少将吗?”   “林奋少将?没听说西联军有这个人。”   “没听说过?”   男人见封琛神情凝肃,不由带上了几分忐忑:“我只是普通人,认识的将军就是出现在电视里的那些。西联军到底有哪些将军,其实我也不清楚。也许有这位林奋少将,只是我没有听到过。”   封琛没有再说话,男人等了片刻后,便拿着那半颗溧石,再次千恩万谢地回去了车上。   封琛关上窗户,却站着没动,直到黑狮和比努努出现在窗外,他才回过神。   黑狮在通道里熟练地甩鬃毛上的冰条。比努努在雪地上疯跑了一下午,发泄掉过剩的精力,情绪不再暴躁,很是心平气和。   它只是将堵在窗口的封琛撞开,再目不斜视地躺到五楼沙发上去。   封琛回到六楼,看见颜布布还站在窗口往外看。听到封琛的脚步声后,他头也不转地道:“他们要走了,车子动了……啊!停下了……哎,又动了。”   夜里,床头灯给屋内镀上一层柔和浅淡的光。封琛双手叠在脑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两间卧房相连的门被拉开,颜布布穿着睡衣,抱着一只枕头走了进来。   他将两只枕头并排放好,爬上床里侧躺下,头搁在封琛肩上,并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   “哥哥,海云城外面是什么样子的?”颜布布用手挠了挠封琛胸口。   封琛依旧看着天花板,嘴里道:“海云城是什么样子的,外面就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外面有很多人吧?就和以前地下安置点还有蜂巢船一样。他们是都住在我们这样的房子里,还在住在一起呢?”颜布布兴致勃勃地设想着:“中心城的房子一定很多,还有蛋糕房,巧克力房……”   “中心城都是丧尸。”封琛淡淡地打断。   “丧尸?”颜布布惊讶地问。   “中心城修建在半空,下面全是丧尸,就像是海云城的雪,一眼望不到边。城里面也有人每天都在变成丧尸。”   颜布布倏地坐起身:“可密码盒不是交给了林少将和于上校,以后都不会再有丧尸了吗?”   封琛喃喃着:“……我也不知道。”   颜布布怔怔地想了片刻:“会不会密码盒里的东西没用啊?”   “不会,我确定那个密码盒里装着能对抗变异的数据。我以前在清理九层时发现了一段影像资料,应该是东联军撤离时忘记带走的,就混在一堆普通文件里。”   “影像资料?那里面是什么?”颜布布追问。   “是一名研究员的观察日记,记录了一名快要异变成丧尸的人,在经过治疗后一周内的表现情况。”   “那人治好了吗?”   封琛摇摇头:“没有好,但是也没有恶化。”   颜布布问:“就是没有彻底变成丧尸的意思?”   “对。”封琛深思道:“林奋曾经说过,东联军在对付变异上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突破,从那段影像资料上看来也的确如此。本来只需要进行最后的研究步骤,结果就遇到了地震,研究不得不中断。那密码盒里就装着那些研究数据,按说中心城拿到数据后,是完全可以研究成功的,可过去了这么多年,中心城依旧处于丧尸危机中。”   颜布布茫然地喃喃:“那是为什么呢……也不知道林少将和于上校他们有没有事,还有苏上尉和我那些同学,余科、王穗子、陈文朝、刘星辰他们。”   颜布布六岁时,只在蜂巢船上念过短短一段时间的书,却能将那些同学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   封琛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阵,封琛说:“他们应该没事的,只是密码盒已经交给了林奋,外面变成什么样了也和我们无关,反正丧尸也到不了海云城。别想了,睡觉吧。”   “哦,是的,睡吧。”   颜布布嘴上答应,却又怔怔出了会儿神才躺下去,枕在封琛臂弯里翻来翻去。   “动来动去的做什么?回你屋去睡?”封琛摇了下他肩膀。   颜布布立即不动了,发出震天的呼噜声。   “你再发出这种噪音试试?”   颜布布的呼噜声小下来,还咕哝着发出两声梦呓,咂了咂嘴。   封琛忍不住摇头:“真的,颜布布,你要是把这狡猾劲儿用在学习上,保管你不会成为海云城第一学渣。”   “烦不烦?老提,就老提。”颜布布翻了个身背对他。   封琛捏了捏他后颈,看他像猫一样缩起脖子,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颜布布满了十二岁后,封琛便腾了间屋子作为他单独的卧室,但他每晚都会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挠门:“哥哥,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   封琛便在两间房之间开了扇门,晚上不关闭,敞开着,让颜布布不会害怕,习惯一个人睡觉。   但颜布布还是想方设法往他房里钻,总是在半夜悄悄溜进来爬上床,像只小狗般,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床侧。   封琛最开始还要赶人,次数一多也就随他去了。颜布布就更加光明正大地每晚抱着枕头进来,睡醒后再抱着枕头回去。   只要枕头回去了,就表示他在自己的房间内独自睡了一晚。   耳边传来颜布布平稳的呼吸,封琛却轻身起床,关门下到了五楼。   比努努和黑狮是不睡觉的,正在一起看电影。比努努看得满脸不耐烦,可当封琛走到楼梯口时,它慌忙拿起遥控器,小爪子飞快按下关闭。   但封琛还是瞧见了屏幕,用手指凌空点了点比努努:“隐秘的爱恋……不喜欢看就不要强行看,小孩子好奇心不要那么强。”   比努努镇定地坐着,等封琛下了五楼后才拍了拍黑狮,示意它一起出门玩。   颜布布一觉睡醒,发现封琛没在身旁,便也爬起身出了卧室。   六楼大厅很安静,也没有开灯,五楼的比努努和黑狮也没在,应该是出去玩了。   那两只不用睡觉,每晚都在空荡荡的城市里疯跑,有时候还会抓一只咬死的变异种回来,所以他和封琛的饭桌上从来就没少过肉。   颜布布下到四楼,看见门缝里透出灯光,他轻轻推开门,便听到了一声声拳击的沉闷声响。   训练房里,封琛戴着海绵手套,对着面前的沙袋一次次出拳。   颜布布不知道他在这儿已经练了多久,只看到他T恤和头发都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颜布布没有出声唤他,静静地看了片刻后,走到那块用黄线划出的空地里。   滴一声响,房顶上投下数道光束,他便开始快速闪躲。   颜布布练习得很认真,躲着那些飞快移动的光束,左右腾挪,前进后退。耳朵里只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的拳击声。   半个小时后,当那砰砰的闷响终于结束,他才转回身,任由光束落在身上,气喘吁吁地看向平躺在地上的封琛。   滴。   “目标被命中,训练失败。”机械女音响起。   颜布布摇摇晃晃地走向封琛,也在他身旁躺下,两人都喘着粗气盯着天花板。   “颜布布,密码盒我已经交给林奋了。”封琛突然没头没脑地道。   颜布布回道:“是的,你交,交给他了。”   “所以外面变成什么样子和我无关。”   颜布布又道:“对,和你,和你无关。”   封琛将戴着海绵手套的手伸到颜布布面前,颜布布便也抬起手和他撞了撞,两人都道:“和我们无关。”   沉默地休息了片刻,封琛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汗水将他身遭的地板浸湿了一圈。   他眼睛依旧盯着天花板,突然喃喃道:“我只想和你平静地生活在这儿,不去管外面的世界成了什么样,也不管那些人成了什么样……我不应该多嘴去问那一句的……”   颜布布伸过手,摘掉他的海绵手套,两只汗涔涔的手十指交握。   “颜布布……”封琛唤了他一声,却又没有了下文。   颜布布侧头看着他,封琛也看了过来。   颜布布的眼睛如同一泓湖水,柔和明澈,里面没有质疑,也没有彷徨,满满都是信赖。   “这中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呢?”封琛看着他的眼睛,迟疑地问。   颜布布肯定道:“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和你无关。”   “林奋拿走了密码盒,但是丧尸化并没有被解决。”   颜布布拧起了眉:“没有解决也不是你的问题。”   “我明白不是我的问题,可我……”封琛欲言又止,眼底闪过挣扎的情绪。   “可你怎么了?”   封琛喃喃道:“可我的心静不下来了。”   “我听听。”颜布布翻过身,将耳朵贴在他胸口,感受着那里有力的跳动,片刻后才道:“它在说我不高兴,我不高兴,我不高兴……”   封琛沉默着没有说话。   颜布布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你听得到我心里在说什么吗?”   “在说什么?”封琛轻声问。   “它在说,哥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一起。”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封琛问。   颜布布眨了下眼睛,将粘在睫毛上的一颗汗珠眨掉:“我知道。”   封琛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只定定地看着颜布布,片刻后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驱走了他眼底的迷茫,重新恢复了轻松。颜布布也跟着傻笑,却被封琛拉到怀里,不顾他的反对,将他脑袋按在胸前大力揉搓。   颜布布哀嚎着挣扎:“你好臭啊,放开我,你臭死了……”   “你敢嫌弃我?你闻闻你自己臭不臭。”   封琛松开颜布布,慢慢敛起笑意,郑重地道:“我再考虑下,明天告诉你答案。” 第96章   深夜房间里,两个熟睡的人发出沉沉鼻息。如同以前的每一个夜晚,颜布布的精神力又自动进入了封琛的精神域。   封琛的精神域对他不设防地敞开着,他在里面欢快地游荡,和封琛的精神力追逐嬉戏。   他逐渐不满足这片虚空,一直往前,往前……直到看见那一片白色。   那像是一颗悬浮在浩瀚宇宙中的白色星球,又像是一个黑暗空间里的水晶球,被一束追光照亮,兀自发着莹莹柔光。   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吸引,颜布布好奇地靠近,看清那是一片冰雪的世界。   雪花飘洒,发出簌簌轻响,既没有冷冽的风,也没有刺骨的冷,只让他感觉到平静安宁。   向导的本能在提醒他不要往前,就停在这儿。但犹如飞蛾看见光,鱼儿看见了饵,他不但没法离开,反而试探地一点点接近。   他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那地方对他的吸引。   那里没有危险,没有寒冷,只有哥哥温柔的耳语和气息……   沉睡中的封琛突然睁开眼,定定注视着天花板,接着又转头,看向靠在他颈窝处的颜布布。   颜布布依旧睡得很沉,还大猫似的打着鼾。但封琛目光很清醒,里面没有半分睡意,甚至还带着一分凌厉。   往前,往前……   颜布布伸展出精神力,就要碰触到那块地方,却突然被封琛的精神力挡住。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精神力像是给打了个结,团吧团吧后被扔出了精神域。   颜布布有些懵地睁开眼。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中,有点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像是进入了哥哥的精神域,又好像在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个大蝴蝶结,被哥哥一脚踢得飞向了天际。   颜布布抬头看了眼封琛,见他睡得正香,心道果然是个梦。便咂咂嘴,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接着继续睡。   颜布布又响起大猫一样的鼾声,封琛这时才睁开眼,定定看了颜布布片刻,再给他掖好被子,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起床,颜布布照例是睁眼就找封琛,在楼下找了一圈后,最后发现他在十层。   十层是他们以前修改身份信息的地方,这些仪器都还完好,封琛正坐在一堆仪器中间摆弄着什么。   颜布布往屋内走,封琛头也不抬地道:“注意脚下。”   他避开脚边一堆小铁球,在封琛身旁蹲下。   “哥哥,你在干什么?”   “没见过吧?这叫做收音机,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修一修的话应该能行。”   颜布布蹲在那儿看了会儿,封琛放下螺丝刀,给收音机接通电源,问他:“你来按开关还是我来按?”   颜布布说:“你的运气比我好。”   封琛挑了下眉:“为什么这么说?”   颜布布:“你如果也是卷头发的话,就不能这样扎起来了,必须让我给你剪头。你说你运气好不好?”   “嗯,你这样说的话也没错,我运气比你好。”封琛还是将收音机朝向颜布布,指着其中一个按键,“但是还是让你来吧。”   颜布布搓搓手,对着掌心吹了口气,在那个按键上按了下。   收音机毫无反应。   “哎呀,坏的,你根本就没有修好。”颜布布失望地道。   封琛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我修好了的。”   “说了卷头发运气不好,你偏偏要让我按。”   封琛回头看了眼插座:“……电源也是通的。”   颜布布手指依旧放在那按键上,却对着封琛露出个笑容,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快按,别做假动作。”封琛明白过来,斥道。   颜布布这下真的按下了开关。   嘶嘶……   收音机里传出来一阵电流杂音,除此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好了还是没好?”颜布布问。   封琛慢慢旋着旋钮,收音机就传出来各种杂音。   “这到底好没好啊?”   “嘘,别吵。”   当封琛旋转到某个位置时,一道清晰的女声在屋内响起。   “……A区出现的这桩变异者咬人事件,造成了一百八十人死亡。政府再次呼吁,人群尽量不要在没有军队管辖的区域聚集……”   颜布布凝神听着,当女声开始播报其他新闻时,他疑惑地问问:“这是说的哪里?不是以前的事吧?”   研究所里有很多以前的影像资料,包括每一天的新闻,颜布布无聊了会翻出来看,但听这新闻内容不像是十年前的。   “就是现在,应该是白天的新闻重播。”封琛说。   颜布布小声问:“说的是中心城吗?”   “是吧,现在只有中心城才有新闻播报。”   颜布布伸手摸了下收音机,又倏地收回手,仿佛会碰触到那个正在说话的人似的。   两人就坐在房间里静静听着,当听到某一段新闻,封琛的神情突然变了,人也霍然起身。   “……东联军的执政官陈思泽和西联军的执政官冉平浩也到了现场,并分别就这桩突发事件发表了意见……”   颜布布被封琛吓了一跳:“怎么了?”   封琛怔愣了片刻,问他:“你听见新闻了吗?”   “……种植园里的小麦快要成熟了,今年的粮食收成比去年提高了三成……”   “听见了,小麦要成熟了。”颜布布说。   封琛道:“不是,刚才那条新闻。”   “刚才啊,好像是说东联军和西联军都到了突发事件的现场。”   封琛直接追问:“有没有听到陈思泽?有没有听到陈思泽这个名字?”   颜布布回想了下:“有吧,好像是有两个人名,但是我没注意是不是陈思泽。”   颜布布见封琛脸色有些泛白,担忧地问:“你认识这人吗?到底怎么了?”   封琛沉默片刻后,声音艰涩地问:“颜布布,你记得我父母地震时在哪儿吧?”   “记得,他们在宏城参加一个会议。”   颜布布刚回答完便意识到什么,不由屏住了呼吸。   封琛点点头:“对,他们是去参加陈思泽竞选总统的演讲,他们当时就在一起。”   颜布布轻声问道:“陈思泽还活着,所以说,宏城的人没有全部出事?”   封琛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就转身去开身后的一台仪器。   仪器屏幕亮起,进入了启动程序。   颜布布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没有问,只一言不发地看着。   启动成功,封琛在按键上快速输入,进入了某一个隐藏软件,点开。   颜布布眼底顿时跳出来一行字。   未读   【父亲,我是封琛,我还在海云城,如果看见了这条信息,请尽快来接我。】   封琛在看见未读两个字时,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颜布布看看屏幕,又看看封琛,什么也没问,只站到他面前,紧紧搂住他的腰。   “父亲如果安全的话,会打开这个软件的。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封琛喃喃着。   颜布布担心地看他脸,封琛又道:“没事的,本来就不抱什么期望,没事的。”   他轻轻推开颜布布,走出了这间房。   颜布布关好仪器下到六楼时,看见封琛正坐在窗前躺椅上,手里摩挲着那把无虞,侧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光线透进来,将他影子投落在地板上。   颜布布走过去,拖了张矮凳坐下,侧头靠在他膝盖上。   “那是你写的吗?”他手指抠着封琛裤子上的纹路,脸部被挤压得声音也含混不清。   “嗯。”封琛的声音有些低哑,“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来改身份信息吗?就是那一次,我在这里留下的。”   “如果封先生看过,就不会是未读了,对吧?”   “对。”   两人沉默了会儿,封琛突然道:“你别再抠了,我另外一条裤子都被你抠毛了。”   颜布布停下手,又去捻封琛毛衣上的茸毛。   “哥哥。”   “嗯。”   颜布布迟疑地道:“我在想啊,会不会是封先生不记得打开这个看呢?他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留字了呢?”   封琛苦笑了一声:“应该不会的。”   “你说应该不会,就是也不完全肯定对吧?”颜布布问。   封琛抓着他捻自己毛衣的手,说:“基本上可以肯定。”   颜布布拍了下他的腰:“基本上可以肯定,但不是绝对肯定。”   封琛冷冷看向他:“你别和我钻字眼。你把钻字眼的本事拿去学习,还能上着高年级的课,却连中年级的题都不会做?”   颜布布顿时不高兴了:“干嘛没事就提这个啊,随便做什么都要扯到学习,扫兴。”   “那我要说你学习优秀,你自己相信吗?”   “信啊。”颜布布说:“你每次给我出考题,我都是第一。”   封琛冷笑一声:“第一是你,倒数第一也是你。”   “那你可以让比努努和萨萨卡跟我一起考试啊。”颜布布道。   封琛忍无可忍地道:“颜布布,每次我都会被你的厚颜无耻震惊到。”   “咬死你。”颜布布突然就低头在他膝盖上咬了一口。   “嘶,你是变异种吗?”   封琛伸手要去捏颜布布的脸,颜布布却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冲到卧室门口对着他做鬼脸。   看着颜布布进了屋,封琛端起桌边的水杯喝了口,目光落到旁边的窗户上,看到上面的自己嘴角带笑。被颜布布这样一打岔,那些郁郁和失落也一扫而空。   他站起身走向厨房,开始做早饭。   颜布布吃完早饭,发现封琛早就放下碗筷,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只静静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知道封琛是已经做好打算,就要告诉他答案了,便也坐直了身体。   “颜布布,我想去趟中心城。”   “嗯,那我们就去。”   这个答案并不让颜布布感到意外。   封琛道:“中心城还在继续丧尸化,我不知道林奋和于苑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去看看他们。顺便也找陈思泽执政官打听我父母的情况。”   “好,我也想看于上校还有……林少将,余科和王穗子他们。”颜布布偏头想了会儿,眼睛开始发亮,“去中心城啊……真的要去中心城啊……”   “高兴吗?”   “高兴!”   封琛没理他,站起身去收拾衣柜,听到颜布布噔噔噔往楼下跑,又在大叫:“比努努,萨萨卡,我们要去中心城了!”   颜布布上楼,见封琛在穿出门时的兽皮衣,连忙问:“你要去哪里?”   “想去看好东西,要去吗?”   “要去。”   “那去把你毛裤穿在中间,外面再穿兽皮裤。”   颜布布穿好一身毛衣毛裤走出来。   这毛裤还挺合身,将他的两条腿拉得又长又直,裤腿最下面微微撒开,垂在脚背上。   看上去和毛衣还是一套。   两人出了门,黑狮和比努努也跟在身后。   颜布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快淹到膝盖的积雪里,不时从雪里刨出一颗羞羞草,用手指去触碰草叶,看它嗖地缩回去。   当世界一片冰霜时,所有的植物都跟着消失,只偶尔会从雪地里看见这种草。它的藤叶在雪地下生长,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可能是极寒时才出现的新植物。它像含羞草一样,被触碰时会缩回雪地深处,颜布布便叫它羞羞草。   颜布布发现这片雪地下长了很多羞羞草,便一路将积雪刨开,慢慢往前挪,饶有兴致地将每一株羞羞草都碰到缩下去。   “走了,别玩了。”封琛等了他一会儿后道。   半个小时后,颜布布站在物资点的大门口,斜睨着旁边正在开门的封琛:“还说是看好东西,结果是让我来当苦力。”   封琛按着密码锁上的按键,回道:“等会儿你就知道是不是好东西了。”   物资点大门口原本早就被积雪淹没,但黑狮和比努努经常会来掏一掏,将门口掏出一条路。这样封琛来取物资时,便没有冰层,只需要将松软的雪稍微挖一下就行。   进入物资点,脱掉兽皮衣,封琛直接走到仓库中央,扯下一层篷布,露出下面两辆崭新的车。   他拍了拍其中一辆厢型车,问颜布布:“怎么样?”   颜布布既惊喜又不敢置信:“我们要开车?我们要开车!”   “当然,难道还要走着去中心城?”封琛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我早就把这车改装过了,轮胎换成了可以在雪地上行进的履带,车厢内部也做了改动,普通发动机换成了溧石发动机。”   颜布布走到车旁,伸手去摸那光滑的车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去中心城啊?连车都改装好了。”   “那倒没有。”封琛道:“我是怕以后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我们有辆车的话,会方便很多。”   他拉开车门:“上去看看?”   “好。”   颜布布爬上车,比努努和黑狮一直在旁边看着,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辆中型厢型车,比颜布布曾经在停车场住过几天的那辆校车要小一些,但是又比普通的面包车大。车内的座椅被封琛拆掉,改装成了另一幅模样。   “房车吗?我在电视里见过这种车,有床有厨房还有洗手间,叫做房车。”颜布布惊喜地道。   颜布布去驾驶位坐下,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做出一脸深沉状,对着封琛喊了声:“小姐,阳光正好,想要去海边兜兜风吗?”   封琛双手环胸,闲散地靠在另一辆车身上,似笑非笑地道:“可以啊,如果你能打得过我男朋友的话。”   “哦……抓到你了!”颜布布拖着长长的声音:“你也看过踏云者!你不说那部电影很无聊,只有最无聊的人,比如我和比努努才会看吗?”   比努努正在车里好奇地到处摸,听到这话后猛地回头,怒目而视。 第97章   封琛上了车,对黑狮和比努努说:“去把门口的雪道刨宽点,我要把这辆车开出去。”   黑狮立即就往车下走,比努努却坐在沙发上没动。   “这辆车是可以像电影里那样跑的。”封琛抬手对比努努做了个快速行进的动作,“如果你把路刨出来,就能坐上那样的车。”   比努努果断起身,跟在黑狮身后下了车。   “你,也去铲雪。”封琛将驾驶座上的颜布布拎了下来。   颜布布走到车门口,瞧见封琛坐在驾驶座上,在看手里的一本小册子,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封琛慢悠悠地翻开一页,“我要研究下怎么开车。”   “你不会开车?”颜布布惊讶地问。   封琛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开车的?”   “……好吧。”颜布布慢吞吞地走到车下,又忍不住问:“这样看看就会开了吗?”   “你是在怀疑我的智商?”封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没,就随便问问。”   颜布布和比努努萨萨卡在外面挖车道时,封琛就坐在车里研究驾驶手册。   因为积雪松软的缘故,不到半个小时,一条爬上地面的车道就挖好。等他们仨回到仓库里面时,封琛已经研究完毕,将溧石装进了发动机。   “萨萨卡,你下去开门关门,等会儿再上车。”   因为温度太低,大门若是敞开几分钟不关,里面的物资就会冻上一层冰,所以黑狮必须下去手动开关门。   黑狮下了车,封琛准备启动车辆。   “准备好了没有?”他转头问颜布布和比努努。   颜布布爬到副驾坐好,既紧张又兴奋地点头:“准备好了。”   比努努坐在车厢沙发上,不耐烦地用爪子敲敲车身,示意他搞快点别废话。   轰!轰轰!   启动键按下,车辆发出连续的轰鸣声。   “哈哈哈,车要开了!”颜布布惊喜大叫。   比努努被吓了一跳,警惕地四处打量,在寻找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封琛两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向颜布布:“小姐,阳光正好,想要去海边兜兜风吗?”   颜布布笑得嘴都合不拢:“走啊,走啊,兜风啊,我打死我男朋友,我要跟你走……”   “矜持点。”封琛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帅气的笑,“看看后面那位小姐,坐得多端庄。”   “哈哈哈哈——啊!!!”   颜布布还没笑完,厢车就猛地冲了出去,直直对着前方的物资堆,他的笑声就也瞬间化成了尖叫。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厢车停在了离那座物资堆不到半米的地方。   颜布布吓得半探起身,连忙道:“哥哥,你慢点,慢点。”   “坐好,别慌,理论联系实际还需要几分钟的熟练过程。”封琛镇定解释,并换挡准备后退。   “我不慌,但是你还是要慢点——啊!!!!啊!!!”   厢车急速倒退,目标是后方物资堆。   吱——   又是一声长长的急刹,车尾堪堪停在即将撞上物资堆的地方。   “哥哥你慢点啊,慢点,别乱撞啊。”颜布布尖叫。   封琛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还有点不熟悉踩能量板的力道,现在我知道了。”   黑狮萨萨卡已经愣在大门口,呆呆地看着这边。比努努跌跌撞撞地冲向车门,伸手去推,没推开,便两只爪子伸进车门缝,想要暴力拆卸。   “要不你再多看会儿册子,我下去给你再把外面的路刨一下,刚才有些地方还没有刨平整。”颜布布惊魂未定地道。   “我已经将整本册子的内容记下来了,这是履带车,也不需要你下去刨路。”封琛抬手将脑后的小揪揪扎紧了些,从后视镜瞥见比努努的动作,大喝一声:“想逃是不是?一个都不准下车,都给我坐好!”   比努努威胁地龇着牙,封琛却已经踩下能量板,它一个踉跄,连忙抱住身旁小冰柜的门把手。   轰!轰轰!   厢车的速度虽然不快,却一冲一顿,歪歪扭扭地驶向大门。   比努努被前后甩动,难得露出了惊慌的神情,紧紧抱着小冰柜把手不松。   那冰柜门便被它拽得不停开门关门。   颜布布不停去开旁边车门:“哥哥,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封琛不为所动,将车门锁得死死的,在颜布布的惊叫声中,厢车行进得看似惊险,却到底也没有撞上什么,最终平安地上到了地面。   颜布布惊魂未定地看向封琛,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对不对?你早就来开过车了,就是想吓唬我们对不对?”   封琛笑了声,没有回答,只将厢车稳稳地驶了出去。   “坏蛋。”颜布布就要扑上去,封琛忙道:“我在开车,别来碰我。”抬眼看了下后视镜,见比努努也正龇着牙往驾驶座走,“快去把比努努抓住,免得我真手滑翻车了。”   厢车在平坦广阔的雪原上行驶,载着大家穿梭在海云城中。   颜布布趴在车窗上,虽然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却也将头探出去,兴奋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嗷……”   黑狮看上去也挺高兴,只是比努努的状况不太好,每过一阵子就要去到车门旁扒门缝,封琛便停车开门让它下去站会儿。   比努努站在雪地上大口喘气,皱着眉头一副痛苦模样,黑狮也跟了下来,担忧地看着它。   “没事,它是晕车。”封琛大声问车外的两只:“要不你俩就不上车了?”   黑狮刚想点头,原本还弯着腰的比努努便颤巍巍地转身,坚持往车上爬。   “它喜欢坐车,再难受也要坐。”颜布布给封琛解释:“每次电影里出现车,它看得最专心了。”   厢车穿过这座冰雕城市,来到了曾经的码头。这里海水都结了厚厚的冰,平坦得一眼看不到尽头。   “来,你来试试。”封琛拍了下方向盘,示意颜布布来开车。   “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   颜布布坐在驾驶位,既激动又兴奋,在封琛的指导下松刹车踩能量板,厢车便在冰面上飞快往前奔。   “哈哈哈哈……”颜布布脸涨得通红,一边大笑一边尖叫,“我会开车了,我也会开车了。”   封琛面带微笑地坐在副驾驶,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把车弄出来让他玩。   颜布布开了一个小时后,停车起身想让封琛来,却不想比努努飞快地站到驾驶座旁。   “你也想开?”颜布布问。   比努努虽然难受得眉眼都皱成了一团,却还是点点头。   颜布布说:“那你先下车休息下,等到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开。”   比努努和黑狮蹲在车旁休息,封琛便和颜布布牵着手,在冰面上随意地慢慢行走。   “我们去中心城呆多久?什么时候再回来?”颜布布将手搭在眼睛上,遥遥望着海云城。   封琛沉默片刻后,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他转身去车上拿来简单的工具,将冰层凿出了一个洞,准备捕条新鲜的鱼。但是出来时没有带鱼叉,只能让黑狮下去捉。   黑狮潜入海里,颜布布趴在冰面上看着洞口,突然情绪就不是那么高昂。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海,是我们两个人的海云城。”他低低地说了句。   封琛伸手将他眉毛上的冰霜拍掉:“我们两个人的海一直都在这儿,海云城也在这儿,只要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颜布布抬头对他笑了下:“嗯,我知道。”   黑狮很快就游了回来,出现在冰洞口,嘴里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封琛接过那条鱼在冰面上摔晕,说:“今晚咱们吃烤鱼烤肉怎么样?”   “好,吃烤肉。”颜布布欢喜地爬起身,“要放很多辣椒那种烤肉。”   回到车上时,比努努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封琛看着它短短的手脚,犯难地啧了一声。   “你怎么握方向盘呢?”   比努努身体前倾,趴在方向盘上。   “那你的脚又怎么踩刹车和能量板呢?”封琛又问。   比努努想了下,跳到座位下站着。一只小脚放在刹车板上,两只小爪抓住方向盘下沿。   “我理解你想开车的心情,可是你这样也看不到路啊……要不等你个子长高点再来开?”   比努努不回应,却握着方向盘不松,留给两人一狮一个倔强的背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内安静无声。颜布布试探地去拿比努努放在方向盘上的小爪,它没有转头,却也没有松爪,旁边车窗上它的倒影正怒气腾腾地龇牙。   封琛开始挽袖子。   当一只量子兽完全听不进任何道理时,便只能用武力来解决。   黑狮连忙从车厢钻前来,挡在封琛和比努努中间。   颜布布扶着座椅俯下身,对比努努小声道:“其实你也可以开车的,如果你和我建立了精神联系,我看到什么,你也就能看到什么。”   车窗上比努努的倒影原本还横眉冷目,听到颜布布的话后,那怒气突然就消散一空。   颜布布摸了下比努努头顶的一片叶子:“你是我的量子兽,我知道你是怕将丧尸病毒再传回给我,所以一直不愿意和我有精神联系。其实我们可以试试呀,也许根本就不会呢?如果试试不行的话,再马上中断也来得及的。”   “胡说什么呢?一边去。”封琛突然插嘴,拎着颜布布后颈,将他从驾驶座旁边拖开。   原本一直抓着方向盘的比努努也松了手,爬出驾驶座,默默让出了位置。   封琛开着车往回走,颜布布和比努努坐在沙发上,黑狮蹲在他们对面。   颜布布不管比努努的抗拒,又摸了下它头顶的叶片,再凑到它耳边低语:“你是我的量子兽,我想你开开心心的。虽然你总是那么不讲理,我还是很在乎你。要不我们什么时候试试吧?建立一下精神联系?”   扑扑,扑扑。   那条原本冻僵的鱼,在温暖的车厢内回缓过来,在地上开始扑腾。   比努努没有搭理颜布布,而是从沙发上起身,小爪子握成拳,砰一声将那条鱼砸昏死过去。接着走到小冰柜前,抓着那冰柜把手当扶手,摆明了不回沙发,不想听颜布布说话。   颜布布看着比努努的侧影,起身走到驾驶座旁:“哥哥,让我来开车吧,我想带着比努努开。”   封琛看了眼后视镜,停下车让开了位置。   颜布布回头将比努努抱起来,在它开始挣扎时嘘了一声:“想不想开车了?我带你开车。”   比努努立即停下挣扎的动作。   颜布布坐在驾驶座上,将比努努放在自己腿上,他负责踩刹车和能量板,让比努努控制方向盘。   厢车歪歪扭扭地在冰面上行进了片刻,终于能正常行驶。履带飞快地驶过冰层,溅起细小的冰渣,被风吹成了一片蒙蒙白雾。   “呜……啊呜呜……呜……”   颜布布干脆打开窗户,在灌入的风雪中兴奋叫嚷。比努努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在场的人都太了解它,看得出它此刻非常开心。   那条被比努努砸昏又刚刚清醒的鱼,再次被冻得结上了一层冰。   黑狮原本趴在车厢里没动,这时也起身走到副驾驶,用脑袋拱了拱封琛。   “你也想开车?”封琛轻声问。   黑狮点了下头。   “啊……我想想。”   片刻后,坐在驾驶座上的颜布布便换成了黑狮。它负责用后爪踏刹车和能量板,比努努坐在它怀里,掌控着方向盘。   厢车在冰面上疾驰,时不时来个急转弯,好在目及之处都平坦无遮拦,随便怎么乱冲也不会有撞墙的危险。   何况黑狮和封琛有着精神联系,至少刹车有了保障,不会出什么问题。   几人开了一下午的车,直到天快黑时才回到研究所。   颜布布累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封琛在厨房准备烤肉和烤鱼的材料,黑狮负责帮忙。比努努坐在颜布布身旁,两眼放空,但时不时会伸出两只小爪,在空中做出转动方向盘的动作。   所谓的烤肉,就是抹上盐和辣椒面放在炉上烤,烤熟后装在盘子里端出来。   封琛将烤好的鱼和肉端出厨房时,却发现六楼的灯光被关掉,只有大厅小桌上点着一根蜡烛,发出莹莹柔光。   桌上的那些零碎物品也被拿走,摆放着一个空玻璃杯。里面插着一根辣椒枝,上面挂着几颗红红绿绿的辣椒。   而颜布布就坐在桌旁,托腮看着他。   封琛走过去将两个盘子放下,又回厨房去拿了筷子,盛了两碗豆饭出来。   回来时看见桌上又多了两个高脚杯。   “不开灯,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临行前吃一顿烛光晚餐。”颜布布解释。   封琛勾了勾唇,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去夹鱼肉。颜布布赶紧将他筷子按住:“要先碰杯。”   封琛端起面前的高脚杯和颜布布碰了下,喝了一口后赞美道:“白开水的味道很好。”   “谢谢。”颜布布抿嘴露出一个微笑。   “音乐呢?烛光晚餐难道不应该有音乐吗?”封琛问道。   颜布布茫然地问:“音乐?”   封琛指了指杯子里的辣椒和蜡烛:“这些不是你从电影里学来的?难道人家吃烛光晚餐的时候没有音乐?”   颜布布傻了:“是有的……但是我以为那只是电影的配乐。”   封琛挥挥手:“赶紧的,去把音乐放上,小提琴。”   “好。”   屋内回荡起悠悠小提琴声,颜布布胸口扎了条布巾,袖子高高挽上小臂,满嘴油汪汪地对付着手里的兔腿。   “哈斯……辣……辣得好香……哈斯……”   封琛见怪不怪地扯过一段纸巾:“过来。”   颜布布将脸凑过去,让封琛给他擦掉辣出来的汗水和眼泪,又继续大嚼特嚼。   封琛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吃完饭就收拾行李,明天出发,你把你自己的东西都收在一个袋子里。对了,我们速度不快,停停走走,到中心城估计要一个月左右,你把书也要带上,在路上也要学习。”   “啊!”颜布布大惊失色,“去中心城的路上也要学习?难道不是一路玩玩走走吗?”   “上次考试,你平均分多少?”   “……三十六。”   “平均分三十六分,你好意思一路玩玩走走不学习?”   封琛的语气和视线都变得严厉,颜布布没敢将那句好意思说出来,只默默地吃肉。   吃了两口后,他突然搁下筷子,伸手将瓶子里那株辣椒取出来,面无表情地揪掉上面几颗辣椒,丢到了自己碗里。   想了想,又扑地吹掉了桌上的蜡烛。   两人在黑暗里坐了片刻,封琛低沉的声音响起:“去把灯开了。”   颜布布不动,还故意将一颗辣椒丢进嘴,嚼得咔嚓响。   封琛站起身,走到墙边开关位置打开了灯,接着再回来吃饭,只淡淡地说:“除了带上书,还要带上作业本。”   “什么?还要带上作业本?啊啾!啊啾!”   封琛喝了一口水,冷声问:“你有意见?”   颜布布迎上封琛的视线,那点反抗的勇气终于一点点消失殆尽:“……没有意见。”   封琛搁下碗,拿纸巾擦擦嘴,转身往楼上走,嘴里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没有意见,证明你挺爱学习。这样的话,那就把还没做的两套卷子也带上吧。”   颜布布如同五雷轰顶般呆呆坐着,看着封琛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吃完饭把碗洗了,洗完后上楼帮忙。” 第98章   晚上,两人两量子兽都在开始忙碌,各自收拾东西。   封琛和黑狮除了将衣物毛毯、食物、溧石这些必用品带上,还将水杯水壶脸盆饭盒这些东西也搬上了车,日常需用的物品应有尽有。   七楼种的那些菜,能摘的便摘下来带上车,还没长成的就只能留着,若是成熟后烂在土里,也算是养土的肥料。   颜布布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去柜子里拿出来他那个大布袋。   布袋已经被洗得褪色,表层有种蒙蒙的白,天天超市几个字也不是很清楚,看着像是天大超市。   他按照封琛吩咐,在大袋子里放了几本书和作业本,还有两套卷子。又带上了板凳玩偶,从柜子里取出那个密码盒,打开了盒盖。   里面的东西依旧和多年前一样,两颗玻璃珠,一片堪泽蜥甲片,还有一幅折叠的画和六只草编蚂蚱。   那六只草编蚂蚱被封琛精心处理过,不知道刷了一层什么东西,几年过去了,既不会散架变形,草杆也没有褪色腐坏。   颜布布将那六只蚂蚱取出来,在桌子上摆成两列,用手指轻轻摩挲过每一只,再珍惜地装回盒子里。   比努努也在收拾东西。   它有个从研究所里找到的小背包,估计是某个研究员留下的,平常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装在里面。   它不光装了自己的物品,还包括黑狮的,诸如梳理鬃毛的梳子,将那背包塞得满满的。   颜布布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便叫上比努努和黑狮看电影。   “这电影叫倾情不夜城,讲的就是中心城的故事。虽然电影里的画面都是以前的中心城,但是你们也可以看看那是什么样的,心里好有个数。”   这电影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名生活在边陲小镇的年轻人去中心城闯荡,不光有了自己的事业,同时也收获了一份爱情的故事。   “中心城以前很漂亮的,好多车和人,还有摩天轮,看见了吗?在天上转……”   颜布布原本看得很认真,只是播放到年轻人到中心城不久便获得了一名女孩的垂青,两人谈上恋爱后,他便不那么专心,开始频频走神。   “比努努,中心城那么多的人,很容易就被人看上,然后就结婚了吧?”   比努努专心看电影,没有理他。   颜布布又看了一会儿,便起身下楼走到工坊,倚在门框上,看着里面正在收拾器具的封琛。   封琛半蹲在地上,将一把刨刀收进木箱,头也不侧地问:“站在那儿发什么愣?”   颜布布慢慢走进去,俯下身趴在他肩上。   封琛就那么用肩背托着他,又拿起一把小锉刀道:“这不是以前我给你做的小锉刀吗?”   颜布布抬起头看了眼,又重新趴回他肩上:“对啊,我小时候玩了几天就没在了。”   封琛看着那把小锉刀,回忆片刻后微笑起来:“想起来了,你拿着这把小锉刀到处锉,把我刚做的桌子腿锉得惨不忍睹,我后悔给你锉刀了,就把它藏在了这儿。”   颜布布轻轻摇晃着身体,唤了一声:“哥哥。”   “嗯。”   “哥哥,我们别去中心城了吧。”   “为什么?”封琛还在打量那把小锉刀,不经意地应了声。   颜布布嘟囔着:“反正突然不想去了。”   封琛反过手在他额上弹了一下:“白天还那么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出发,怎么突然不想去了?”   “不知道。”颜布布眼望着对面的墙壁,目光有些怔忪,“我也不知道……”   封琛站起身,直接将他背起来往楼上走:“那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知道了。”   颜布布轻轻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脖子:“我也就是说说,我不会不去的。”   封琛将颜布布背回卧室,放到床上:“睡吧,我就在这儿陪你。”   颜布布闭上眼睡觉,他便坐在床边,从床头柜里取出那块他很久没有戴过的多功能军用腕表,小心地揭开后盖,将一小粒切割好的溧石装了进去。   腕表屏幕又重新亮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站在六楼大厅。封琛最后将屋内检查了遍,见颜布布满脸惆怅,便拍拍他的肩:“反正还会回来的,别伤感。”   “我知道。”颜布布点了下头:“除了伤感,还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颜布布语带担忧:“我们走了后,房子内就没有人,那些菜会不会变成变异种把我们屋子给占了,把我们家里的东西全部吞掉。比如家具啊,床啊,沙发啊,卷子啊什么的,等我们回来就找不着了。”   封琛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自己去把藏好的卷子拿出来。”   颜布布沉默片刻后,走到沙发旁,伸手在沙发底下摸索,取出来了几张卷子。   封琛说:“既然你担心我们的菜成了变异种吞卷子,那就全部带上,在路上做完吧。”   颜布布:……   检查门窗,关好所有的房间门,再关闭机器人小器,两人离开了这幢他们生活了九年的楼房。   厢车就停在雪地上,封琛拉开车门时,看见黑狮抱着比努努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便给它俩指了个方向:“开,一直往前开。”   “等等。”刚上车的颜布布却阻止道:“先等等。”   他对封琛说:“我想先去一趟海云山。”   海云山洞显然经常被清扫,里面干干净净,洞壁上还搁着一把笤帚。   颜布布蹲在西边洞口的坟茔前,打开密码盒,取出里面的六只蚂蚱,在地上摆成了一排。   “爸爸,我要去中心城了,也许几个月就回来,也许要好几年。这些蚂蚱我要带走,以后没法经常来这里看你,看蚂蚱就当看你了吧。不过我留下了一幅画,你要是想我了,就看看画吧。”   颜布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展开,露出一幅崭新的画。   ——乱七八糟的天空,看不出形状的大船,还有坛子一样的人。   他将纸放在坟前,用石子压住边缘:“我仿照小时候的画再画了一幅。本来只有两个人在看星星,我又添了一个,那就是你……”   颜布布对着吴优的坟墓轻声讲话时,封琛就远远地站在东洞门口。直到颜布布走到他身后才回头问道:“可以了?”   “嗯,可以了。”颜布布被围巾包着的脸上只露出了双泛着红的眼睛。   封琛将他揽到怀里拍了拍:“那走吧。”   两人顺着洞口垂下的绳子往下滑,山洞内又恢复了安静。   一阵风吹来,坟茔前的画微微鼓动,上面三个坛子似的小人,坐在大船上,看着头顶的夜空。   因为海水都结了冰,不用从陆地绕行,可以从海上直线去往中心城。   封琛原以为这一路都是自己开车,最多有事时让颜布布替换下,不想他根本连方向盘都摸不着。   比努努沉迷上了开车,虽然是无遮无挡的平坦冰面,无需怎么掌控方向盘,也丝毫无损它对开车的喜爱,依旧兴致高昂。   反正不用踩刹车,封琛便将能量板卡住,把黑狮解放出来,只留比努努自己操控方向盘就行。   一路畅行,白天就是比努努开车,夜里集体休息。   虽然比努努用行动表示夜里它也可以,但封琛还是拒绝了,坚持不管是人还是量子兽,夜里都要休息。   白天时,颜布布被迫写作业,封琛则坐在他旁边做手工,用工具捣鼓一些小玩意儿。   这几年他在研究所那个手工坊里也做出了不少东西。   有些很有用,诸如新家具,新沙发,蔬菜房里的自动喷水器。机器人小器也被他改进过,能精准识别颜布布在跟着投影里的老师上课时,是在认真听还是在走神。   但也有很多东西看似有用,实则没有多大用。   比如自动炒菜装置,得将所有食材给准备好,按照顺序放进装置里,有这闲工夫,早就将菜做好了。   封琛偶尔会使用下烧菜装置,一般是用来烤鱼。毕竟烤鱼花费时间长,又枯燥,还得不停翻动,用这个装置就挺好。   颜布布倒是对那个烧菜装置产生了兴趣,有段时间每顿饭都抢着去烧。封琛由此得到了某种启示,一鼓作气研发出了自动抹灰器,自动擦窗器,自动洗马桶器。   颜布布那段时间对家务的热爱,并不亚于如今比努努对开车的热爱。   到了饭点,封琛就去厚厚的冰面上凿个洞,让黑狮潜下去抓鱼。因为随车装着新鲜蔬菜和变异种肉,他在这快转不开身的逼仄空间里,竟然每顿都能做出来两三样菜。   夜晚来临,他便拉出靠在车身上的隐藏小床,和沙发并在一起,两人就可以睡觉。   比努努虽然不用睡觉,但它是只很重仪式感的量子兽。它坐在铺了层软垫的车厢底上,打开自己的那个背包,开始往外掏睡觉需要的东西。   一张绒毯;一副在电影里见过后,也扯着封琛给做的眼罩;还有一条照样是封琛缝制的小睡裙;一个投影仪遥控器;一块布满牙印的木头。   颜布布拿起那个投影仪遥控器,惊讶地问:“你怎么把这个也带上了?那投影仪带了吗?”   研究所里的投影仪挺大,比努努那个背包肯定装不下。   比努努摇头,表示没有带投影仪。   两人一狮便看着比努努穿上那条黄底白花的睡裙,展开绒毯搭在身上,拿过遥控器放在旁边,再套上眼罩躺了下去。   两秒后,绒毯下伸出一只小爪在左右摸索,黑狮忙过来,叼起那块木头放到它爪心。   比努努躺在那里慢慢啃着木头,黑狮便趴在了它身旁。   车身壁并不隔音,海上的风很大,特别是夜里更甚,风啸声像是鬼哭狼嚎。车内却一片暖融融,和车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颜布布身上搭着毛毯,靠在封琛怀中,耳朵贴在他胸口,只觉得无比安全和平静,很快便沉沉睡去。   就这样在结冰的海面上循着直线前进,虽然只是白天赶路,晚上扎营休息,速度却也不慢,七天后就行进了一半距离。   比努努对于开车的热情终于减退了些,有时候便让封琛开,自己和黑狮去冰原上奔跑。   黑狮鬃毛飞扬,身姿矫健,它则蹦跳着前行,两只量子兽将厢车远远甩在身后,等到在外面玩够了后才回来。   第八天晚上,厢车里一片安静,封琛和颜布布都在沉睡中。   天快亮时,趴在软垫上摇晃着尾巴的黑狮倏地抬起头,两只耳朵簌簌抖动,比努努也摘掉眼罩,翻身坐了起来。   正在睡觉的封琛突然睁开眼,起身走到车窗旁,擦掉上面的雾气往外看。天空欲明未明,窗外只有一层蒙蒙光线,再远处就有些瞧不清。   他看了眼腕表,显示时间是清晨五点半。   外面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放出了一缕精神力,顺着冰面往前飞速延伸。   精神力一路往前,隐约听到了隆隆声,接着便看见一条黑线从远方往这边推进,在朦胧天光下溅起飞扬的冰尘。   随着天空变亮,那道黑线变得清晰,封琛看清那是足足上千只野狼变异种,正踏着风雪呼啸而来。   颜布布还在酣睡中,便被封琛拍醒:“快起来,把衣服穿好。”   他迷迷瞪瞪地睁眼,问道:“天亮了?”   封琛将头发在脑后扎好,简短地说:“遇到野狼变异种,我们要赶紧出发。”   “野狼变异种啊……海云山上也有——”   “上千只。”封琛打断他。   上千只野狼变异种?   颜布布一个激灵,瞌睡尽数飞走,立即翻起身穿衣服。   比努努去发动车辆,黑狮将能量板踩到底后,用小楔子给卡住,厢车发出隆隆声响,全速驶向前方。   封琛将车窗打开,冷风和各种声音瞬间灌入。颜布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紧张的缘故,居然没有觉得太冷。   他也挤到窗边,和封琛一起往后看,看见鱼肚白的天际下,野狼群正在向这边狂奔,并逐渐拉近距离。   “它们来了!要追上我们了!”颜布布骇得惊慌大叫。   封琛半眯眼看着远方:“别慌,它们应该只是经过,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野狼变异种越来越近,冰渣雪沫漫天飞扬,伴着此起彼伏的嚎叫。两人果断缩回头,将车窗合上。   颜布布屏住呼吸看着窗外,紧紧抓着车身上的扶手。两分钟后,狼群出现在车窗外,每只都身形高大,龇着长长的獠牙。它们像是潮水般涌向前,却没有理会他们这辆车。   “它们果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颜布布缓缓出了口长气。   封琛沉声道:“是的,只要奔跑途中别撞着我们的车就行。”   砰一声巨响,履带车突然横着冲向右前方,半边履带浮空,车身倾斜成一个快要侧翻的角度。   “啊!”颜布布被甩得差点飞出去,被封琛眼疾手快地抓住。   比努努大力回正方向盘,履带车发出一道长长的刺耳摩擦声后,又稳住了平衡。   只是车尾右侧方出现了一个凹坑,那里原本装着一张软椅,都已经跟着变形。   “哥哥!”颜布布急促地喊。   封琛俯身看着窗外的群狼:“没事,它们很快就会经过,只要别连续撞我们的车。”   砰砰,连接又是两声巨响。   履带车被撞得飞离地面,车内的人和量子兽都跟着腾空,几秒后重重砸落回冰层。   “咳……”   颜布布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从嘴里出来,看见车尾又多出了两个凹坑,而那张沙发也变形碎裂开,木条散落一地。   比努努极快地回正方向盘,让履带车继续行驶。它脸上露出怒意,突然按下身旁车窗,也不管方向盘,侧身就扑了过去。   它两只爪尖刺入紧贴车门的那只狼头,在那只狼踉跄着倒下时才收回爪,关窗,抱住方向盘继续往前。   “这样不行,我们必须要把车后面跟着的狼清理掉。”   封琛一把拉开车门,风雪瞬间灌入。黑狮如同光电般冲了出去,高高跃过奔跑的狼群,扑向了车身后。   一只奔跑在车门旁的野狼变异种,瞪着猩红的眼对着车内咬来。封琛手起刀落,那狼脖子上喷出一道血箭,嘶嚎着倒在了风雪里,尸体立即被其他野狼踩踏成肉饼。   封琛大半个身体悬在车外,只用一只手抓住车门框。他半眯着眼看向后方,颊边的几缕发丝在风中飞舞。   “颜布布,准备协助我。”   颜布布靠在门旁车身上,手里也握着把匕首,高声应道:“好!”   封琛用力一个翻身,双脚稳稳地站上了车顶。 第99章   封琛站上车顶,这才发现狼群后面还跟着数头猛犸象变异种,庞大的身躯如同小山,每一步踏下,厚厚的冰层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他攀附在车尾,手中匕首刺向履带车旁边的野狼。同时将精神力化作无数利箭刺向后方,车后紧跟着的那片野狼纷纷倒地。   黑狮缀在车后,跟在野狼群中奔跑,不时扑咬那些对着履带车冲去的野狼,将它们击杀在地。   颜布布靠在大开的车门旁,在看见一只野狼变异种从侧面撞向车身时,飞快地闪到门口。   雪亮刀光闪过,他又迅速贴回车身,而那只野狼随着惯性往前冲出几步后,一头栽倒在冰面上。   但野狼变异种太多,刚将履带车旁清空,瞬间又围上了一群。封琛从车尾跃下地,将最近的几只杀掉,再转身追上行进中的履带车,伸手抓住车后的铁杠,干净利落地翻上车顶。   颜布布也放出精神力,一边替封琛梳理精神域,一边给企图撕咬封琛的野狼施加精神力束缚。   那些野狼刚跃至空中就沉重地往下跌落,要么被封琛刺死,要么被后面的变异种踩踏成肉泥。   整个狼群很快便越过他们这辆车,但那数头奔跑着的猛犸象变异种已经追了上来,脚步震得履带车都在跟着颤动。   颜布布从车门口往外望,在看见那些小山似的大象时,心里一阵阵发紧。   “哥哥,怎么办?”他探出头看向车顶。   封琛紧抿着唇没有回话,发丝间露出的那双眼睛分外凌厉。他盯着象群最前方的头象,喝道:“别慌,你让比努努开好车,我去引走头象,注意接应我。”   “引走头象?用精神力杀掉它就好了,你别去引,太危险。”颜布布惊慌道。   “不行,距离太近,头象死了,剩下的象群依旧会往前冲撞,我们的车没有它们速度快。”   黑狮一直跟在车旁,封琛说完便跳上它的背,一人一狮朝着狂奔的象群迎面冲去。   象群卷起漫天冰尘,被风携卷而来,洒在封琛的头脸上。他躬身骑在黑狮背上,满身都是冰霜,眼睛紧紧锁定那只头象。   在离象群还有十几米时,黑狮猛地向着前方空中扑出,封琛也在此时脚下用力,踩着黑狮背高高跃起,一手抓住头象背上垂落的长毛,将自己悬在了象身上。   颜布布也爬上了车顶,眼看着这惊险的一幕,紧张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封琛稳住身形,扬起匕首扎向头象的前大腿。   整个匕首没入象腿,头象发出一声吃痛的嘶鸣,却依旧往前狂奔,没有改变方向。   封琛拔出匕首,果断再次刺入。   头象终于察觉到自己被攻击,甩着长鼻子想将封琛从身上拨下去。   颜布布赶紧放出精神力,让头象在此刻动作凝滞,封琛趁机再次对着它左腿上部刺了一刀。   头象虽然皮厚,这三刀对它来说没有什么伤害,但到底被疼痛激怒,边跑边甩动身体,想将封琛甩下来。   封琛挂在庞大的象身上,仅仅只靠手抓着它的长毛,就像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树叶。   “比努努,向哥哥靠近,去接他!”颜布布趴在车门上方,对着开车的比努努大喊。   黑狮一直跟在象群中间奔跑,灵活地避开那些粗壮的象腿。就在象群距离履带车不过十几米距离时,它突然窜了出去,从头象眼前经过,斜斜冲向左前方。   暴怒中的头象并不知道在攻击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在看见黑狮后,立即就向着它追去。   履带车不断调整着方向,向着头象靠近。在头象和履带车并肩而过的瞬间,封琛松开手,猛地往旁边一跃,向着车顶扑来。   而这时象群已经冲到了履带车后,整辆车都被巨大的阴影罩住。颜布布眼看就要和它们撞上,瞬间释放所有精神力,大喝一声:“停!”   他的精神力如同巨浪般汹涌而出,冲向整个象群,正在奔跑中的象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竟然齐齐都顿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履带车急速行驶,和象群之间又拉开了十几米距离。   三秒后,整个象群继续冲出,却是跟着头象冲向了左前方。   零星还有几只没来得及拐弯的大象,比努努便开着车在它们腿间穿梭。履带车如水中的一叶小舟,艰难地飘飘浮浮,却始终没有被浪头打翻。   等整个象群终于和履带车擦身而过后,封琛及时将黑狮收回了精神域。头象失去了目标,便也重新调整路线,对着正前方冲去。   变异种们来势汹汹,去得也非常迅速,整个冰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地狼尸,有些已经被踩成了一张薄皮。   封琛和颜布布都下到车里,封琛如同以前每次遇到险况那般,第一时间就去捏颜布布的手脚。   “没事吧?”   “没事。”   颜布布发现封琛没有戴帽子和围巾,连忙摘掉手套去摸他耳朵,焦急地问:“耳朵冻不冻啊?有没有事啊。”   虽然封琛在车外只呆了十几分钟,但以现在这种极寒温度,足以将他耳朵冻伤。   “没事,我刚才没感觉到有多冷。”封琛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颜布布觉得他耳朵虽然凉,却也带着微温,应该没有被冻坏,这才放下心来。   封琛前去驾驶座,拔掉卡在能量板里的楔子,踩下刹车:“比努努,休息一会儿,我们检查一下车辆。”   虽然他们刚才已经尽可能地清除那些撞车的野狼,但整辆车还是被撞得四处都是凹洞,车内的物品也四处散落。   比努努站在车内环视四周,看着那满车的沙发碎块,忽地就冲下车,对着最近的一具狼尸愤怒撕扯,将那狼尸扯得七零八落。   黑狮从封琛精神域出来,刚落地就跑向比努努,看到这幕后一个急刹,小心地放缓了脚步。   封琛就要下车,颜布布忙拉住他:“等等啊,你又不戴帽子围巾。”   颜布布给封琛戴好帽子,将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拧着眉,嘴里絮絮叨叨:“给你说啊,要是你耳朵上生冻疮,烂掉了我都不会帮你上药。”   他说的都是平常封琛教训他的话。   封琛垂眸看着颜布布。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翘挺的鼻尖,那上面还缀着几颗紧张出来的汗珠。   “行,不要你上药。”封琛轻轻弯了下嘴角。   “可以了,下车。”颜布布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满意地转身下车。   虽然车身上都是凹洞,保险杠也被撞掉了,但好在车还能开,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封琛检查车时,颜布布看着那遍地的狼尸,伸出手指一只只数:“五,十,十五,二十……”他数着数着停了下来,疑惑地问:“哥哥,那些狼和大象刚才在跑什么?是在迁徙吗?”   封琛上半身躺在车底下,一边用钳子拧着螺丝,一边回道:“这是冰狼和猛犸象变异种,都是成群结队地生活在雪原。我觉得刚才它们不像是大规模迁徙,倒像是慌不择路的在逃命。”   “逃命?”   “是啊。”封琛从车身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冰渣:“但是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猜想大概是遇到什么天敌了吧。”   检查完车,封琛拿上凿子带上黑狮,准备去取点冰块回来煮水喝。   他去敲冰时,颜布布就四处转悠,转到一具硕大的狼尸前,伸出被兽皮裹得圆胖的脚踢了下。   他这脚踢上狼尸后,没有想象中像是踢中一块坚硬大石的感觉,而是觉得被踢中的部位带着些微的弹性。   这狼尸竟然没有冻成冰?   颜布布心中升起诧异。   他在极度低温的海云城内杀过很多只变异种,每只变异种在死亡后会迅速流失体温,血液凝固,尸体在几分钟内便冻结成冰。而地上的这些狼尸死了快十来分钟了,按说早就该冻得硬邦邦的,不应该还这么软。   颜布布转头打量四周,这才发现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望无际的冰川白茫茫一片,亮得有些刺眼。   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被一片冰块晃得半眯起眼后,才找到了这种感觉的来源。   太亮了,现在的光线太亮了。   阳光洒落在冰层上,如同多棱镜般闪烁着光点,晃得人眼花缭乱。   颜布布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又抬头看天,竟然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这一刻,雪停,风止,世界安静得出奇。   他慢慢摘下手套,将自己的手展开在阳光下。   那只手久未见过阳光,皮肤近乎苍白。他将手举到头顶,从指缝间注视着太阳,哪怕被刺得流出眼泪,也没有移开目光。   十几秒后,颜布布的尖叫声这才响了起来。   封琛明显也发现了不对劲,正转头打量着四周,颜布布冲到他身旁,抓着他的胳膊摇晃,激动得语无伦次:“哥哥,太,太阳,看到了吗?太阳,好大的太阳。”   封琛抬头看天,怔立片刻后才喃喃道:“对,太阳,那是太阳……”   两人就肩并肩站着,不时抬头看一眼天空,又看向那些如同被撒了一层碎金的冰原。   “好安静哦,一点风都没有,我都有些不习惯。太阳怎么就出来了呢?我觉得好晃眼,眼睛都睁不开了,哈哈哈哈。”   黑狮和比努努也在打量四周,仰望天空。   它们打来到这个世界就没见过这样的天气,黑狮还好,比较镇定,比努努明显很紧张,一双小爪子攥得死紧。   “不冷了,哎,不冷了哎。”颜布布摘下手套,感觉不到冷,接着又摘下帽子和围巾,最后干脆去脱身上的兽皮衣。   封琛连忙阻止:“等等,我先看下温度。”   他抬起腕表,看清上面的数字:14°C。   “怎么样?可以脱吗?怎么样?”颜布布手指搭在兽皮衣的搭扣上。   封琛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盯着腕表喃喃着:“怎么回事,为什么就只过了一晚上,极寒天气就没有了……”   颜布布见他神情严肃,突然也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脸上笑容消失:“温度这么高……冰会不会化啊?”   他们现在可是在海面上,要是冰层融化那就糟糕了。   封琛手指在腕表屏幕上点击,头也不抬地回道:“没事,我们现在就回到岸上去。光是气温高还不算太大的问题,冰层融化不会那么快,只要不起乌云。”   颜布布松了口气,继续看着天空。可就在这时,他看见天边出现了乌云,向着太阳方向翻腾滚动,便拉了拉封琛:“哎,哥哥你看啊,起乌云了。”   封琛诧异地抬头,在看见那团黑沉沉的乌云后,脸色顿时骤变。   “糟了!”他转身对着颜布布道:“我终于知道那些冰狼和猛犸象为什么逃了。”   颜布布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情,像是有大事来临,便吓得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快快快,上车!”封琛拉着颜布布就往车上跑,同时大喊:“比努努,萨萨卡,上车!快点!”   履带车开启,迅速调换了个方向,朝着左边海岸直直驶去。   封琛将能量板踩到底,飞快地脱掉身上的兽皮衣,一边疾驰一边对颜布布和两只量子兽解释:“刚才的乌云叫积雨云,看那面积范围和云层厚度,可能会有一场暴雨。如果光是气温升高,冰层不会那么快融化,但有了暴雨,可以在一天之内将这海面上所有的冰融化掉,我们必须赶紧上岸。”   颜布布站在驾驶座旁,惶惶地问:“如果出现你说的情况,我们可以在冰化前赶到岸上去吗?”   “说不准。”封琛紧拧着眉头,“我们是履带车,速度没有那么快。只希望现在能起风将那云吹散。就算没有风也别打雷,最怕的就是开始打雷。”   轰轰!   话音刚落,头上就连接响起了几个炸雷,震得车窗玻璃都在嗡嗡响。   颜布布好多年没听到过打雷声,条件反射地抓紧了封琛的肩膀。比努努如临大敌般龇着牙四处张望,想将那发出异响的东西找出来,黑狮安抚地舔舔它的脑袋,示意它别紧张。   “现在在打雷了……”颜布布惊惶地问:“打雷了会怎么样?”   这句话问出口,颜布布就后悔了,伸手去捂封琛的嘴:“哥哥你别出声!”   “就会下暴雨。”但他动作慢了一步,封琛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颜布布跺着脚催促:“你快补救,你快点补救。”   “别这么迷信。”封琛斥完,却还是补救了一句:“希望这场暴雨不要落下来。”   话音刚落,哗啦啦的雨点倾盆而下,如同洒下的豆子般,打得车顶啪啪作响。   颜布布和封琛都沉默了。   雨水瞬间沾染了车前窗,封琛打开雨刷器,嘴里道:“我补救了。”   “你那就不叫补救,叫下咒。”颜布布绝望地大叫。   “这也能怪我?”封琛有些无语,“其实我说不说,那雨都会下的。”   带着微温的暴雨倾盆而下,浇落在这片久未见过雨水的冰川上。冰面很快有了层浅浅的积水,履带车一路飞溅起水花。   比努努和黑狮挤在车窗前看着外面,颜布布也凑了过去,三颗头都贴在车窗上。   近处还不明显,但颜布布看向远方时,看见那些地方不再是一片白色,而是出现了淡淡的墨色。   冰层在飞速消失,融化,越来越薄,已经能看到下面的海水。   封琛一直将能量板踩到底,也不断在看腕表上的地图。   按照履带车的速度,全速行驶也还要半个小时才能上岸,但冰层融化得太快了,估计再过十分钟,这辆车就会沉到海里。 第100章   封琛再看了眼腕表上的即时地图,果断将能量板卡死,起身收拾行李。   “颜布布,储物柜里有抗压潜水服,去取出来穿上。”   “好。”颜布布立即行动。   黑狮去和封琛一起收拾车内物品,比努努也去将它那个背包背上。   颜布布往身上穿抗压潜水服,见比努努一动不动地站在面前盯着自己,便道:“你不需要这个的,你总不能见什么都想要。”   封琛正在收捡溧石,也道:“这个也太大了,以后我给你做一套合身的。”   比努努这才满意转身。   封琛掏出了一个充气袋,将车内能装的物品都往里面装。除了必备的溧石毛毯和衣物,连溧石小炉和锅碗瓢盆都装了进去,鼓鼓囊囊的一大袋。   “你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封琛见颜布布过来帮忙,便问道。   颜布布点头:“收拾好了。”   “确定?”   “确定。”颜布布果断回答。   封琛手下不停,看也没看他:“把藏在储物柜里面的卷子和作业拿出来,我放到充气袋里。”   颜布布身体僵了几秒,接着便去柜子里掏出卷子和作业本,讪讪地递给封琛。   封琛将能带的东西都带上,食物就不带了,岸上有很多变异种,不会缺吃的。   两人都套上抗压潜水服,封琛打开了车门,牵着颜布布站在门口。   车身下的冰层趋近透明,整片冰川已经变成了海水一样的墨蓝色。履带飞溅起水花,让这辆车看着就像行驶在海面上一般。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心里砰砰直跳。   虽然他知道有封琛在身旁,一定不会有危险,却还是有些紧张。   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封琛抬腕看了下表。当几声清脆的碎冰声响传入耳中,车身也瞬间下沉时,他先将充气袋推下去,再喊了声跳,拉着颜布布扑入海里。   虽然穿着抗压潜水服,也有足够的氧气,但颜布布被冰凉海水淹没的瞬间,还是感觉到了窒息,不停大口大口喘气。   他转头看向他们的那辆履带车,看着它缓缓沉向海底,看见黑狮围着那车转悠,也跟着往下潜。   颜布布正想问黑狮在做什么,就听到封琛微微失真的声音在通话器里响起:“比努努还在车里。”   “啊!它在车里做什么?”   “不知道,看看去。”   封琛拉着颜布布追上那辆车,看见比努努竟然端正地坐在驾驶座上,两只小爪扶着方向盘,镇定地跟着车往下沉。   颜布布连忙游到车窗旁,敲了敲,又対着比努努大喊:“走啊,快走,别坐着了。”   “它没穿潜水服,听不见。”   “我去拖它。”颜布布想绕到另一边从车门进去,封琛却拉住了他:“不用。”   他连续敲击驾驶位车窗,在比努努转头看来时,対它做出口型:“买,新,车。”   黑狮这时已经游进了车厢里,张嘴咬住了比努努的背包。比努努不再抓着方向盘,松开爪子,顺从地任由黑狮叼着它离开车。   水面冰层并没有都破裂,有些地方还是完好的。颜布布被封琛牵着从冰层下游过,仰头看着天空,像是隔了层磨花玻璃,有些雾蒙蒙的看不清。   “冷不冷?”封琛问道。   虽然抗压潜水服能隔温,但刚化冰的海水刺骨冰寒,封琛怕颜布布受不了。   颜布布回道:“不冷。”   任谁在极度低温里生活数年,也有了一定的抗寒能力。   从海里游上岸需要半个小时左右,这半个小时里,颜布布的嘴就没有闭上过。   “哥哥你想象一下,要是突然从海里冒出来一只大海怪,张嘴向我们咬来,你怕不怕的?……算了,你不要回答,不准做声。”   “我好心疼我们的车,就这么没了。”   “我看到了一个名词,叫深海恐惧症,就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带给人的心理压力……我会不会有?啊……我不敢看下面,好像头晕目眩了,你把我抓紧点。”   “你看比努努一直游在最前面,它不累吗?它会不会也是个充气的?哈哈哈。”   封琛时不时回上一句,大部分时间都充耳不闻。   颜布布游了十来分钟后,体力快要耗尽,呼哧呼哧地道:“我让萨萨卡托着我游吧。”   “不行。”封琛说。   “为什么?”   封琛转头看了他一眼:“这几天我们都没有训练,现在就当体力训练了。”   “……可你不是说我训练身法和敏捷度吗?”   “光有身法和敏捷度也不行,体力必须要跟上。”   颜布布继续往前游,抬头看了眼天空,看见冰层上的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钻出了云层。   阳光穿透冰层,照亮这片海域,海水从墨蓝变成天空一样澄澈的蓝,颜布布如同置身在巨大的蓝色琥珀中。   “哥哥你看。”   “嗯,看见了。”   黑狮嘴里咬着充气袋的绳子,游到颜布布身下,将他托了起来。他仰面躺在黑狮背上,静静地隔着冰层看天空,看海水,看身旁的封琛。   封琛头套下的脸被海水映亮,每一处线条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你盯着我干什么?”封琛头也不侧地问。   颜布布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出,微微有些失真:“哥哥,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好好看。”   “知道。”封琛说。   颜布布问:“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一直在盯着我。”封琛淡淡地道:“把头转回去。”   “不,除非你也夸我好看。”   封琛也翻了个身躺着,伸手搂住黑狮的脖子,让它带着自己前进,半眯的目光则落在颜布布脸上。   “夸我吧,快,夸我。”颜布布笑了起来,光点在他脸上和眼底跳跃,像是撒了一把烁金。   封琛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   “还不错,有鼻子有眼的。”   虽然封琛只说了句还不错,但颜布布知道这句话対于封琛来说,已经算是极高的褒奖之词了,顿时笑开了花。   比努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游在了封琛身旁,一双黑沉沉的眼静静看着他。   “你也还不错,有鼻子有眼。”封琛又道。   比努努满意地游前去。   虽然大家都掉进了海里,连车也没了,却都没有多少难过和沮丧,依然像平常一样有说有笑,半个小时后游上了岸。   说是上岸,其实也有齐腰深的水。终年的积雪终于融化,汇成河流涌向大海。   “都拉紧了,不要被水冲走。”水流太急,封琛牵着颜布布艰难地往前。   现在的气温是19°C,他俩已经把潜水服上的头套摘了下来。黑狮叼着装了物品的充气袋跟在后面,比努努就坐在它硕大的头顶。   往前走了片刻,看见几座连绵群山。山上没有半分绿色,只有冷硬的黑色山岩。   “上山去,找个地方歇一下。”   山坡并不陡峭,两人在那些石头上跳跃攀爬,很快就找了处平坦的地方歇脚。   颜布布脱掉厚重的潜水服,让暖暖的太阳晒在身上,仰面呼吸着带有温度的湿润空气。   “原来太阳晒在脸上是这样的感觉……”   封琛将两人的潜水服塞进充气袋,低头看腕表:“按照原本的路线,我们还有一周就能到中心城,现在没有了车,又要绕行,会多花上一倍的时间。”   “好舒服啊,多一倍就多一倍吧……”颜布布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头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封琛垂眸看了他片刻,干脆也躺下去,一并闭上了眼。   “哥哥,这天气会越来越热,又变成以前那种吗?”颜布布摸到封琛的手,在他手背上挠了挠。   封琛将他手反握在掌心,道:“我不知道。”   “如果又热起来怎么办?”   封琛无所谓地道:“总能想到办法的。比如挖个洞暂时待着,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找吃的,酷热持续不了多久,坚持个一年半载就行了。”   “……还一年半载。”颜布布默默地出神,想着那场景,突然扑哧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封琛问。   颜布布说:“那样的话,我觉得我们好像鼹鼠哦。”   “你见过鼹鼠?”封琛抬手躺在额头上,语气闲适。   “电视上见过。”颜布布用门牙咬住下唇,“看,这个样子。”   封琛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老鼠。”   颜布布茫然:“老鼠啊……比努努,鼹鼠是什么样的。”   比努努正平摊在黑狮背上晒太阳,转过头対着颜布布两人眯起眼睛伸长嘴。   “哦,知道了。”颜布布道。   大家都晒够了太阳,这才起身赶路,封琛将懒洋洋往下坠的颜布布拉住:“站直了,我们能早点到中心城就早点,能不做鼹鼠就不做鼹鼠。”   充气袋外的气体放掉,便成了行李袋。黑狮重新背上了行李袋,虽然袋里装了很多东西,大而沉重,但対它来说,这点重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先翻过这座山,比努努去前面探路,萨萨卡背行李……”   接下来一周,颜布布和封琛便白天赶路,夜里找处地方过夜。   植物的生命力永远最强大,气温回暖也不过几天,那些光秃秃的山梁上便出现了绿色,犹如画笔无意洒下的油彩,星星点点。   到了第八天,那些绿色就疯狂地蔓延开去,油彩泼染了整张画纸,目及之处一片浓冽的绿色。   动物们也不再蛰伏,纷纷出洞。   经过一场长达九年的酷寒,现在还安好的动物基本上都是变异种,不过倒也方便了黑狮捕猎。   黑狮将捕捉的变异种处理好后带回来,封琛便用溧石小炉煮一锅。有种乌山雀变异种的肉特别鲜美,颜布布很喜欢,黑狮便不再抓其他变异种,只抓乌山雀。   下午时分,太阳快要落山,封琛找了一处山洞铺好毛毯,等黑狮带着捉到的乌山雀回来后,就要开始烧火做饭。   “哥哥,要我给你按摩吗?”颜布布问道。   封琛半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眼也不睁地道:“给我把头发重新扎一下。”   封琛头后的揪揪有些松,发丝垂散在颊侧,颜布布便蹲在他身后,将头发重新扎好。   “我想去附近玩一下。”颜布布开始提要求。   封琛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别跑远了,注意安全,把比努努带上。”   “知道了。”颜布布高兴地转身,去戳旁边躺着的比努努,“走啊,我们去逛逛。”   比努努站起身往洞外走,颜布布便跟了上去。   山坡上虽然没有高大树木,却也绿草成荫,中间还盛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颜布布和比努努看到这些花都很激动,蹲下身,将每一朵都仔细地看。   “我在一本书上见过这种花,说是能吃的。”颜布布轻轻碰了下花瓣,“我们要摘掉它吃吗?”   比努努摇头。   颜布布笑起来:“我也觉得不要吃,让它开在这里多漂亮。来,你也摸摸。”   比努努将小爪放上花瓣,但它没有想到这朵花如此脆弱,咔嚓一声就折断了。   颜布布见比努努身体僵硬,便道:“没事的,反正已经断了,那我就吃了吧。”   他捡起小花塞进嘴,嚼了几口后道:“不好吃。”   比努努转过身,在草丛里发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布布也挪过去,看见草丛里长着两朵小伞似的东西。   “这是蘑菇啊!我见到活的蘑菇了!”颜布布惊喜地大叫,“比努努,这就是蘑菇。我小时候吃过,现在都还记得那味道,和肉一起炖的话,很鲜美很好吃。”   他摘掉那两朵蘑菇,发现前面一片的蘑菇更多,有大有小,密密挤挤地挨在一起,像一簇簇花花绿绿的小伞。   “好多蘑菇,我要全摘掉让哥哥煮,等会儿正好和乌山雀一起炖汤……”   比努努也来帮忙,很快将那堆蘑菇摘完,颜布布用毛衣下摆兜着,准备返回山洞。   他用手拨弄着那堆蘑菇,看见有一朵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红艳艳的非常好看。   “比努努,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颜布布将那朵蘑菇拿起来,吞咽了下,“这个这么小,我先尝尝吧。”   在比努努的注视下,颜布布将那朵小蘑菇的盖咬进嘴里,慢慢地嚼。   “可能是没有煮过的原因,味道有点怪,不过有股清香……但是这个伞柄我不想吃了……走吧,回去。”   颜布布继续往回走,但这次走了没几步,他便觉得眼前的景物在开始晃动,脚下也像踩着棉花,轻飘飘地站不稳。   “地震了吗?这是地……震……了……吗……没有地震……”   颜布布听到自己声音也变了,拖得长长的,面前的空气出现奇怪的扭曲,飘起了五颜六色的彩条。   “这是……什么呀……好多泡泡,肥皂泡泡……”   他看到比努努飞了起来,停在自己面前,像分身一般分成了七八个,每一个比努努脑袋上都插满鲜花,手牵手围成一圈。   “比努努,你好像一朵大花……哈哈哈,这么多的比努努,飞吧,快飞吧……”   比努努一脸怒气地看着躺在地上胡言乱语的颜布布。看了一阵后,它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神情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它蹲下身,推了推颜布布,听到他又在哈哈笑:“我也飞起来了,好多比努努,我们一起飞……我要飞去找哥哥,带着他一起……”   比努努瞧了会儿颜布布,眼底越来越惊慌。它扭头往回跑,跑了几步后不放心颜布布一个人在这儿,又跑回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旁。   颜布布手指在空中捻动,像是在摘花:“这朵给哥哥,这朵给比努努,这朵给萨萨卡……”   比努努瞧着颜布布,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惊慌消失,露出挣扎的神情,像是正在心里进行某种思想斗争。   “多摘一朵,插在哥哥的头发上……”   片刻后,比努努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颜布布正躺在地上傻笑,突然笑声僵住。双眼死死地盯着天空,背脊强直,两手痉挛地扣紧身旁地面。   他明亮的瞳仁突然失去了光泽,变成一种极致的黑,且飞快扩散至整个眼球。那瓷白的肌肤也透出了青色,蛛网状的毛细血管在皮肤上迅速凸起。   也就过了短短几秒时间,比努努睁开了眼。与此同时,颜布布瞳仁里的黑水如同潮水般飞快褪去,青灰色的蛛网也隐没在他皮肤上。   “嘿,小花伞,满天都是小花伞……”颜布布又开始吃吃傻笑。   比努努依旧盯着颜布布,但它像是已经搞清楚了颜布布并没有大碍,神情不再慌张,镇定了下来。 第101章   封琛刚将乌山雀肉剁成块丢进锅里,就听到了颜布布的歌声。   “……晚霞映照着你的笑脸,那是我远行时唯一的眷念……晚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吹不走心头那淡淡的忧伤……”   随着歌声越来越近,苦着一张脸的黑狮出现在洞口,旁边跟着捂住耳朵的比努努。   正在唱歌的颜布布,被一根树藤牢牢实实捆在黑狮背上,脸蛋儿泛着红,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这是怎么了?”封琛惊愕地问。   比努努上前一步,对封琛举起小爪子。   封琛摊开手,一小截筷子头似的东西就掉在他掌心。   “这是什么?”封琛手指拨弄着那东西,   比努努又举起一整朵蘑菇递给了他。   封琛终于明白过来,脸上神情变得一言难尽:“他吃了一朵野蘑菇,就变成这样了?”   比努努点头。   封琛掰开颜布布眼皮看,又解开绳子,将他抱到洞外小山坡上,掏他的喉咙口进行催吐。   “去把水给我端来。”封琛吩咐一旁的比努努,“我给他灌水洗下胃,再去行李袋里把药箱拎来。”   比努努站着没动,等封琛看过来时,对着他摇摇头。   封琛迟疑了下,问道:“你是觉得他没事?”   比努努点头。   “你确定?”   平常若是被封琛这样质疑,比努努必定要火冒三丈,但它现在却没有发脾气,只拧起眉重重点头,表示确定颜布布没事。   封琛相信比努努能这么笃定,那必然有它的理由,便对黑狮道:“萨萨卡再去烧点开水,我给他多喂点水。”   封琛抱着颜布布进洞,原本还在唱歌的颜布布突然停下声音,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哥哥你真好看。”颜布布吃吃地笑了声。   封琛瞥了他一眼:“虽然吃了毒蘑菇,审美还挺正常。”   “你现在……鼻子长在额头上,嘴巴……嘴巴也歪的,还是……还是很好看。”   封琛将颜布布搁在洞里铺好的毛毯上,准备另外再取条毛毯给他盖,刚转身就被扯住了裤腿。   “哥哥你别走,你陪我,这山洞里有妖怪,在对着我耳朵呜呜地吹风。”   封琛说:“我去给你端水喝。”   “别走……”颜布布委屈得眼睛都红了,“虽然你现在看上去就和妖怪差不多,我也不要你走。”   封琛看看自己被抻得变形的毛裤腿,又看看可怜兮兮的颜布布,只得在他身旁坐下,吩咐黑狮去端水。   接过黑狮叼来的水壶,封琛喂给了颜布布。不管是喝水还是躺下去,颜布布都紧拽着他的裤腿不松。   “小狗汪汪汪,小鸭嘎嘎嘎,小羊咩咩咩,小雨哗啦啦……”   颜布布开始唱一首儿歌,封琛记得这歌词,当初西联军在蜂巢船上开办学校时,小班最爱唱这首歌。   “山坡上盛开着花朵,云儿下流淌着小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九年来,封琛从未听颜布布唱过在蜂巢船上学过的歌。本来以为他忘记了,不想他现在却一首接一首地唱,半句歌词都没有忘记。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黑狮和比努努早就躲出了洞,封琛沉默地靠坐在洞壁上,任由颜布布扯动他的裤脚,兀自沉浸在思绪中。   ——直到感觉小腿传来一阵凉意。   封琛有些无语地看着颜布布,看他虽然侧躺着,手里却在挽一个线团,而自己的毛裤已经被拆到了小腿上。   “我是蚕宝宝,我要吐丝做茧子……我是蚕宝宝……”颜布布一边挽线团,一边弓起身蠕动了两下。   封琛将线团从颜布布手里取出来,去角落换了条户外裤,毛裤和线团都塞进充气袋,以后补一补还能穿。   颜布布裹在毛毯里翻来翻去,嘴里不停咕哝着什么,倒也比开始安静了不少。那像是喝醉了似的红脸蛋也在褪色,毒蘑菇的作用正在消退。   封琛见他好了许多,便继续去做饭,颜布布翻腾了会儿便盯着他看,又开口唤了声:“哥哥。”   “嗯。”   “你以后会和别人结婚吗?”   封琛没想到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为什么这么问?”   颜布布说:“书里说,每个人都要结婚。”   封琛揭开锅盖,用筷子翻锅里的肉:“胡扯,很多人也不结婚的。”   “那你呢?你会结婚吗?”   “不知道。”   颜布布眼神有些迷蒙:“哥哥,那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封琛吹着锅里的白气:“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但是我知道。”颜布布说。   封琛看向他,挑了下眉:“你知道?”   “书里说,两个人有了爱情,就想随时在一块儿,永远在一块儿,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的存在。”颜布布将两只手从毯子里伸出来,大拇指对了对:“我看电影里那些人,只要亲个嘴儿就成了爱情,别人再没法掺和进来。”   他舌头有些大,但封琛还是听清楚了,发出两声低笑。   颜布布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幽幽地道:“哥哥,我想随时和你在一块儿,永远在一块儿。”   封琛神情不变,也没有应声,只不紧不慢搅弄着锅里的肉块。   颜布布笑了声,把毯子拉上来将脸盖住,瓮瓮的声音从毯子下传出来:“我们只差亲嘴儿了,还差那么一点点,亲嘴儿后就是爱情,没有人再能掺和进来。”   封琛往碗里舀了几勺汤,吹凉后端到地铺前坐下,一只手去揽颜布布起身。   手才刚碰到颜布布的肩,他的头就从毯子里钻出来,扬起下巴撅起嘴,满面泛红地闭上了眼睛。   封琛垂眸看着他,舀起一勺汤递到他撅得高高的嘴边。颜布布察觉到不对,刚张嘴想说什么,一勺子汤就喂了进去。   咕噜……   颜布布喝下汤:“哥哥,我不是想喝汤。”   “那你想做什么?”封琛平静地问。   颜布布眨了眨眼睛,用气音做口型:“我想亲嘴。”   “什么?”   “我想亲嘴。”颜布布声音提高了些。   封琛面无表情地道:“听不清。”   颜布布这次清晰响亮地回答:“我想亲嘴。”   封琛搁下碗,两只手互相一按,骨节发出咔哒声:“听不清,再大声一点。”   颜布布就算脑子昏沉,也清楚现在情况不妙,改口小声道:“我想喝汤。”   封琛这次倒是听清了,端起碗舀了块肉喂进他的嘴:“把这碗汤喝光就睡觉,休息一晚就好了。”   颜布布到底不舒服,吃完这碗肉,将汤水喝得一滴不剩,倒头就睡了过去。   封琛坐在他身侧,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端着空碗起身。   他看见比努努站在洞口,便用手指凌空点了点它:“你要是也跟着他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要揍你。”   比努努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立即就开始龇牙。   “你这是什么态度?管教不得了?”封琛厉声道。   比努努没有再龇牙,恨恨地转身离开去找黑狮。   颜布布彻底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他恍惚记得自己吃了那个蘑菇后,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幻觉,也似乎给封琛说了一些关于爱情和亲嘴儿的话。   他想找封琛确定下,却不敢开口,封琛也不主动谈起,两人就没再提过这事。   接下来几天,气温始终维持在21°C左右,那些积雪化成的水也消退蒸发。植物疯狂生长蔓延,地壳表面终年不变的白色成了浓浓浅浅的绿。   这个世界看上去每天都在变化,颜布布每天都处在兴奋中。比努努和黑狮也尽情地撒欢,看见浓密的草坪就跳进去打滚,滚得一身全是草根和野花瓣。   “啊啊啊啊啊……极寒终于过去了……天空好美啊……云朵好美啊……”   封琛虽然没有他们表现得那么兴奋,但看见他们仨嬉闹时,眼底也闪着愉悦的光。   这天早上,两人两量子兽一大早便出发,继续前往中心城。   比努努穿着一条小花裙,背着背包走在最前面。黑狮跟在它身侧,将那大袋行李驮在背上。   封琛看着腕表上的地图:“前面有一座大山,我们得在今天白天翻过山,晚上就在山下的城市过夜。”   虽然如今的山上和城市也没有大的差别,但山上夜里露水重,睡到半夜毛毯上都结着水珠,能在山下找间没垮的房子过夜,还是要好得多。   这一带地貌和海云城不同,四处都是连绵的群山,好在山峰并不陡峭,也不算太高。   相比封琛和两只量子兽,颜布布的体力最差,没爬多久便有些气喘吁吁。   “累了吗?要不我背你?”封琛擦掉颜布布额头上的汗珠。   颜布布说:“你不是让我锻炼体力吗?我还是自己爬吧。”   “当心石头。”封琛牵着他绕过一块大石:“这几座山之间有一个深谷,形状像是一滴眼泪,传说是阿贝尔神女曾经流下的眼泪,所以那个山谷叫做阿贝尔之泪。”   “阿贝尔之泪,好好听。”颜布布说。   翻过这座山头,果然就看见了阿贝尔谷。谷底呈现出植被繁茂的墨绿色,和周围浅绿色的山峦界限分明,像是坠落在浅淡湖水中坠的一颗泪滴形墨绿宝石。   “好漂亮,哥哥你看,好漂亮。”颜布布指着谷底兴奋大叫。   比努努和黑狮也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   “好好看的山谷,走,我们下去。”颜布布去拉封琛的手,却发现他紧锁眉头,神情显得凝重。   “怎么了?”颜布布问。   封琛说:“那谷里的植物不像是这几天刚长出来的,看着也太茂密了些。”   颜布布一琢磨,也发现了不对劲。   “是哦,你看这些山上的小草都才半尺高,可那下面都是树哎,很高很高的树,难道是以前没有被冻死的?”   封琛觉得那山谷不太寻常,但是环谷的山峰是一座又一座峭壁,要从这里去往中心城,只能横穿山谷。   “走吧,反正要小心些,注意点周围的情况。”   顺着山坡往下,很快就到了谷底,进入了一片树林。这林子里枝干虬结,树冠将阳光挡得密不透风,光线变得阴暗下来。   封琛感觉到气温骤然变低,抬起手看了下,腕表显示为15°C,比林子外的21°C低了六度。   灌木肆意横生,他拔出匕首割断藤条清路,比努努和黑狮已经往前钻去查探,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哥哥,这里面一定有变异种。”颜布布紧紧抓住封琛的手,警惕地左右张望,“你看这些树,没准就是变异种。”   “为什么?”封琛割断一根藤条,嘴里问道。   “因为我手臂上凉飕飕的,都起了鸡皮疙瘩。”颜布布压低了声音,“电影里要出现什么坏东西的时候,主角会摸着自己的手臂说好冷。”   封琛说:“好像有点道理。”   “你不是说我看的电影都是垃圾吗?”颜布布开始摸自己手臂。   “虽然有点道理,也改不了那是垃圾的事实。”   颜布布不满意地道:“反正你不喜欢的你就说那是垃圾——”   “嘘……”封琛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颜布布立即闭上嘴,顺着他视线看去。   只见右边生着几棵碗口粗的树,深褐色的枝干光滑笔直,树下方是半人高的灌木,中间还探出几株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颜布布没看到什么异常,正想问封琛怎么了,就见其中一棵树忽然弯折,树冠从顶上垂落下来。   那团膨大的树冠从中分成上下两半,就像是张开的大口,对着两人咬来。   封琛将颜布布往后推了几步,极快地闪到那棵树旁,匕首刺入树干。   “嘶!”那棵树扭曲着树身,发出蛇一样的痛嘶,树冠也跟着颤抖,树叶簌簌摇晃。   封琛拔.出匕首,对着它树冠下方,就像是对着蛇的七寸位置连接扎了几刀,那树身上便汩汩流出墨绿色的液体。   接着它轰然倒下,整棵树匍匐在地上,竟然像是一条蛇般灵活地往前游。   封琛弹出一缕精神力追了上去,钻入它的树冠,在里面砰然炸开。树叶散落一地,它长长的身体抽搐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颜布布看得心惊肉跳,走到封琛身旁后问道:“这到底是树还是蛇?”   封琛说:“应该是蛇变异种,没有看到它的树根。”   颜布布看向其他几棵一模一样的树,扯了扯封琛的胳膊:“你看它们,它们也是吗?”   “不是,那些是普通的树,我刚用精神力检查过,只有这根才是。”封琛道。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上可以看到一些被折断的树枝,那是比努努和萨萨卡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它们俩去哪儿了?”颜布布问。   封琛和黑狮取得精神联系:“它们在前面探路,就在几十米远的地方。”   “那前面有发现什么吗?”   “暂时没有。”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继续往前,脚下踏着厚厚的腐败枝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这声响原本并不大,但在这寂静得没有半分声音的丛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树是新近长出来的,还是冬天没有被冻死的?”颜布布问。   封琛说:“不是新近长出来的。”他指着旁边一棵兴许是刚被比努努踹断的断桩,“看见这些纹路了吗?这棵树在这儿起码生长了十几年。”   封琛说到这儿,抬起腕表看了下:“十五°C。刚才刚进树林的时候,气温显示就是十五°C,和外面的气温是断崖似的下降。虽然有树冠遮挡了阳光,也应该有一个逐渐变低的过程。我感觉这里就像是一个控温场,以树林为范围,保持着十五°C的恒温。”   颜布布听得迷迷糊糊的,却也不断点头附和。封琛看出他没有听明白,便道:“这树林有点不寻常,可能还有其他东西,我们得小心点。”   颜布布这下听懂了,精神一凛:“好。” 第102章   封琛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了丛林右方。   “怎么了?”颜布布问。   “它们俩在右边有了发现。”   十分钟后,两人和两量子兽都分别藏身在几棵大树后面,大树前方五十米处是一排高高的金属网。   金属网围住了一片区域,中间有栋圆弧顶的白色房子,大门就那么敞开着,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封琛看着那栋白色房子,目露深思:“这不是民宅,修建在这片丛林里很不正常,林子里的恒温可能也和这房子有关。我和萨萨卡去看看,颜布布和比努努留下。”   “不!我也要去!”   “吼!”   颜布布和比努努同时发出反対声。   封琛対颜布布说:“行,那我们留下,你自己进去。”   颜布布:“不!我才不要一个人去。”   比努努:“吼!”   封琛转向比努努:“你想进去是吧?那你自己去,我们在外面等你。”   比努努倏地起身往树外冲,被封琛一把拉住:“我说错话了,忘记了你是名勇士。”   封琛原本想去那屋子里一看究竟,但颜布布和比努努都要跟着去,他不太放心,便只得放弃这个想法:“别管那屋子里有什么,我们还是继续赶路。”   “啊……”颜布布很失望,“我还想进去探险的。”   封琛说:“这林子很有问题,我们探到这栋楼附近,已经很险了。”   “这算什么探险啊?我不干。”   “吼……”   颜布布还想要游说,突然被封琛搂在怀中,往后迅速倒退了几步。还没站稳,就骇然发现面前竟多出了一只丧尸。   而比努努和黑狮也窜了出去,分别和两只丧尸厮打在了一起。   这三只丧尸都穿着蓝色病号服,像是从某家医院集体逃出来的病人。面前这只丧尸身材高大,和身高近一米九的封琛不相上下,且身形比他还要魁梧。   它和颜布布见过的那些残缺不全的丧尸不同,肢体完整,衣服整洁干净,如果不是那全黑的眼睛和满脸的青黑色蛛网,看上去就像是个活人。   “去树后藏着!”   封琛将颜布布推向树后,同时用精神力刺向最近那只丧尸的太阳穴。但他精神力在进入丧尸颅脑时遇到了阻碍,被挡在了外面。   那丧尸已经横臂向他面门抓来,他向后仰身躲开,那只生着长长乌青指甲的手就从头上擦过。   短短瞬间,封琛连接放出几道精神力,从不同方向刺向丧尸颅脑和面门。但刚刺入皮肤,就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墙,将他精神力给挡住。   封琛心头一惊,这丧尸居然可以阻隔掉精神力対它头部的攻击。   他不再使用精神力,直接用匕首插向丧尸的太阳穴,可就在匕首快要接近时,丧尸往旁一侧,匕首刺空。   封琛刚成为哨兵时便是B级,这几年还提升了不少,按照刚才那一招的瞬间爆发力和速度,普通丧尸是不可能躲得过去的。   这压根儿就不是一只普通丧尸。   封琛挥刀直直刺出,那丧尸不避不闪,并用手抓向他的腹部。他连忙收刀,下劈,将丧尸的手给震开,同时另一只手握拳击向了丧尸胸膛。   砰一声皮肉相撞的闷响,封琛和丧尸都往后退了几步。   封琛这一拳是正常人无法承受的力量,面前这只丧尸虽然强悍,胸骨也断裂几根,胸部凹陷下去了一大块。但它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又飞速冲了过来。   封琛见它来势凶猛,便往旁边躲闪避过,那丧尸径直撞向前方的树,将那成人腰粗的树干直接撞断。   黑狮和比努努也分别在対付两只丧尸。   那两只穿着病号服的丧尸身形同样高大精悍,格斗能力很强。黑狮和比努努対付丧尸最是得心应手,却也不能将它俩给迅速解决掉。   封琛连接又刺中那丧尸两刀,但都被它护住了头部,分别只刺中胸膛和小腹。   颜布布一开始便听从封琛吩咐,躲在了一棵大树后。现在见他俩越打越靠近,便往旁边躲。谁知脚下树叶咔嚓一声,那丧尸听到动静后突然转头,放弃封琛対着他扑来。   丧尸转眼便扑至眼前,颜布布都能清楚看见他墨黑色的牙龈和喉咙口的悬雍垂。   但他却没有逃,只往右边偏了下头,一只生着长指甲的手就从他脸侧划过,一缕发丝被风带得飘了起来。   他接着又往后退了小半步,刚好躲过丧尸的一次扑咬,像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又那么合适地恰恰避开。   扑一声刀锋入肉的声响,封琛的匕首已经插入丧尸后颈,再斜斜上刺,戳进颅脑。   那丧尸便怒瞪着双目,慢慢扑倒在颜布布面前的地上。   封琛再去帮黑狮和比努努,有了他的帮忙,战斗很快便结束,地上多了三具丧尸的尸体。   黑狮対付的那只喉咙被咬断,比努努杀掉的那只更是遍体鳞伤,五官都抓得看不清。   但黑狮和比努努也被击伤,身上都有地方冒着黑烟。比努努还没遇到过这样难対付的丧尸,愤怒地扒掉小裙子,想冲上去撕咬丧尸尸体,被颜布布一把抱住。   “算了,算了,别管它了,我看看你们身上怎么样。”颜布布看看黑狮又看看比努努,心疼地道:“别生气,你看你都气得头顶冒烟了。”   黑狮顾不上自己,过来舔舐比努努头顶冒黑烟的地方。不过量子兽的自愈能力很强,两只身上的黑烟很快就消失干净。   黑狮担心还有丧尸埋伏在丛林里,便四处去查看。封琛却在翻看那三具丧尸尸体,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你发现什么了?”颜布布不想靠近丧尸,便蹲在封琛身后问他。   封琛说:“这三只丧尸很古怪,不太正常。”   颜布布问:“你是说它们非常凶吗?扑咬起来是怪厉害的。”   “対,它们不光扑咬厉害,还具备了格斗技巧。如果光是这点的话,我还觉得没什么,以前在海云塔遇见那些士兵变成的丧尸,也具有一定的格斗技巧。但它能挡住我的精神力攻击。”   “挡住精神力攻击?”   封琛突然停下手,转头看他:“我要剖掉这只丧尸的头,你要不要避开?”   颜布布眨了眨眼睛:“各种丧尸的头我都见过,包括那种爆得像烂西瓜似的脑袋。”   “行吧,去行李袋里拿两只袋子套在我手上做手套。”封琛开始挽衣袖,“我来把这个西瓜皮剥掉。”   锋利的刀刃刺入丧尸头顶,像是拉开一层薄薄的纸张,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这头皮被缝合过。”封琛神情凝肃地低声道:“整块头皮都留下了被切开过的痕迹,刀口整齐。”   封琛沿着丧尸头顶原本的刀口用匕首划开,露出下方青黑色的头骨。头骨和头皮之间多了一层透明膜。   他用匕首尖戳了下,那透明膜便被刺穿出了一个小孔。   “应该就是这个挡住了我的精神力攻击,但是本身并不坚硬,用匕首能轻易戳穿。”   封琛又将丧尸面部从中切开,同样在皮层下方发现了那种透明膜。   “这是将它整颗头都包起来了吗?”颜布布有些惊讶,“它这个东西是专门用来対付哨兵向导的?”   “対,而且是人为的。”   封琛转头看向身后的白房子,轻轻眯起了眼:“本来没打算进去,但现在我要进去看看。”   “那要我去吗?可以让我也去吗?”颜布布凑到他跟前。   颜布布没有再吵吵着非要跟去,神情却全是央求。封琛担心林子里还有丧尸,也不放心将他留下,这次便同意了。   黑狮留下放哨,颜布布、封琛和比努努进去。留下黑狮放哨还有个好处,如果有什么情况,它能通过精神联系直接告诉给封琛。   比努努心急火燎地冲在最前面,被封琛揪住了头顶的一片叶子:“慢点,轻点,稳重点。”   “吼——”   “敢龇牙出声就回去和萨萨卡一起放哨。”   比努努立即收声。   封琛走在前面,跨过没有关好的铁门,后面两只紧紧跟随,一口气跑到那栋白色房子前。   房门虚掩着,封琛一拉便开了,他放出一丝精神力,确定门口附近没有人才闪身进去。   颜布布和比努努赶紧跟上。   这是一间大厅,遍地散落着纸张,还有一些倾倒的桌椅。対面便是向下的楼梯,颜布布和比努努正要往楼梯口走,就被封琛拉住。   “你们俩就在这儿给我放哨,我下去看看就回来。”封琛道。   颜布布满心失望:“怎么还是放哨?”   “你俩不给我放哨,万一从外面进来人怎么办?”封琛严肃地问。   “……那你下去遇到了丧尸又怎么办?”颜布布压低声音。   “我会喊你们的,你们就在这儿等着,给我放好哨就行。”封琛说完后便转身下了楼梯。   颜布布都跟进了房子,没想到还是放哨,比努努一脸愤愤,但也只能忍声吞气地站着。   封琛顺着房顶角落一直往前,穿过向下的楼梯,进入一条通道,看见两侧都是有着透明玻璃的房间。   那些房间里很乱,仪器倒在地上,摔碎的玻璃瓶渣散落满地,看得出原本是个规模不小的实验室。   整层楼没有一个人,封琛走进最近的那间实验室,看见投影仪歪倒在桌上,红灯还在闪烁,处在通电状态。   这里的人刚撤走不久,像是突发了什么状况,撤离得非常匆忙。   封琛走到投影仪前,按下播放,墙上便投影出也歪斜着的画面。   镜头里出现了一名丧尸,就和刚才在林子里碰见的三只丧尸一样,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而它身旁竟然站着名实验员,正拿着小木锤敲击它的膝盖,像是在测试着膝跳反射。   丧尸就那么温顺地坐着,漆黑的眼瞳直直看着前方,没有去攻击房间里的其他人。   那名实验员手持遥控器,按下其中一个键,丧尸立即起身,冲向前方的一个人形沙袋进行攻击。当实验员按下另一个键后,丧尸原本还在撕咬的动作瞬间中止,安静地回到屋中央坐好。   看着这段画面,封琛背心发凉,脑海里浮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有人在这里対丧尸进行实验,刚才在林子里遇到的丧尸便是他们的实验品。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整个实验室的人在这之前不久全部撤离。   颜布布和比努努正站在大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封琛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走,先离开这儿。”封琛简短地道,颜布布和比努努便跟了上去。   走在林子里,颜布布跟在封琛身后,不断向后张望,去看那栋白色的房子。   “看着点,脚下有藤。”封琛提醒他。   颜布布问:“你刚才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封琛说:“里面是一间实验室,我们刚才遇到的那种丧尸就是他们的实验品。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丧尸听从他们的指挥。”   “啊,让丧尸听从指挥。”颜布布神情一凛,脑中飞转起念头,嘴里也不不断叭叭:“实验室里的人想加强丧尸的能力,还让丧尸听从指挥,肯定是想建立丧尸大军,下一步就是去各个地区统领丧尸,然后攻打中心城,最后占领我们整个星球。”   比努努听得频频点头。   封琛瞥了颜布布一眼:“这又是哪部电影?”   “……天地末日灾难。”颜布布追问:“那你发现这实验室是谁建的吗?”   “不知道,里面没找到关于这个实验室属于——”   “举起手来,不准动!”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声高喝,打断了封琛的话。   封琛动作一顿,摸向腰间匕首,那声音又喝道:“举起手慢慢转过来,否则立即开枪。”   封琛见颜布布满脸惊慌地向他看来,立即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做出嘴型:“转过去。”   两人转过身,看见两名穿着野战服满脸涂满油彩的士兵,正举枪対着他们。   “是不是安伮加的人?马上回答我,是不是安伮加的教众!”一名士兵高声喝问,声音都有些发颤:“给你们三秒时间,不回答就开枪了。一,二——”   “不是,我们不是安伮加的教众,我们只是路过这里——”颜布布举着手道。   “撒谎!你们就是。”士兵喊得脖子上都鼓起青筋。   “不是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颜布布迭声解释。   封琛瞧着这两士兵比他们还紧张,生怕那手里的枪走火,忙放缓了声音道:“镇定一点,不要怕,我们不是——”   “谁他妈说我们怕了?谁他妈说我们怕了?”士兵用变调的声音叫喊,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是,你们不怕,但是你们要冷静一点。”   封琛话音未落,一条小黑影从旁边闪出,比努努跳上一名士兵头顶,伸爪要去挠他眼睛。   “比努努,先别动他们。”封琛赶紧阻止。   比努努停下了动作,只将爪子悬在半空。   那士兵眼珠转向头顶,一动不敢动,腿边却窜出来一只狼犬,跃起身扑向比努努。   比努努対着那狼犬凶狠龇牙,发出哈气声,接着一爪子拍了上去。   狼犬被拍得脸侧向一旁,嗷一声后摔出去七八米。   另一名士兵骤然色变,一只恐猫在他身旁凭空出现,和那只狼犬一起扑向比努努,却被猛然窜出的黑狮挡住。   “开枪!”   枪声还未响起,封琛便対着前方冲出,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两人身前,左右手分别下劈,他们手上的枪支就掉落在地上。   他再穿到后方,分别踢中两人的膝弯,握住后脖颈往下一按,就将他们摁在了雪地上。   那两人猛地一个弹身想起来,颜布布连忙放出精神力,他们浑身一颤,便软软地扑倒在草坪里。   恐猫和狼犬怒吼着朝封琛扑去,黑狮和比努努也跃出,和它们厮打在了一起。   “别打狠了,拦住就行。”封琛这句话是対比努努说的。   颜布布的精神力控制只有短短一瞬,两名士兵恢复过来后就要挣扎,颜布布捡起地上的枪,学着他们刚才的话大吼:“不准动!都不准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开枪。”   那两名士兵不敢再挣扎,封琛命令道:“收回你们的量子兽。”   颜布布见场面被控制,顿时也不慌了,见他们在迟疑便又吼道:“听见了吗?叫你们收回量子兽,不然开枪了!”   正在跟比努努和黑狮対打的两只量子兽,果然就消失在空中。   见到两人老实了,封琛长长舒了口气:“现在我来问,你们回答,如果撒谎的话……”   他瞧了眼颜布布的枪,发现那枪口晃晃悠悠的实在是惊险,便対他使了个眼色。   颜布布将枪口朝向草坪,不再対准他们的脑袋,但嘴里却恶狠狠地接着封琛的话道:“——那就崩了你们。”   “你们是什么人?”封琛问。   “东联军。”   “西联军。”   两名士兵同时回道。   封琛曲起手指敲他们头上的钢盔,敲得砰砰作响:“到底是什么人?”   “西联军。”   “东联军。” 第103章   “一会儿东联军一会儿西联军,你们这些狡猾的凯——安伮加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颜布布念着电影台词,气势汹汹地抬起枪口,作势对准他们的脑袋。封琛拿手将枪挡开,对黑狮和比努努道:“不用再问了,耽搁时间,去找根树藤来把他们捆在树上,我们直接走。”   “捆在树上?为什么要把我们捆在这里?”恐猫士兵挣扎着道:“捆在这里会被变异种弄死的。”   封琛反问:“死两个安伮加教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恐猫士兵震惊了:“什么?我们是安伮加教众?难道不是你们才是安伮加教众吗?”   “我们说过只是从这儿路过,是你们自己听不进去。”封琛站起身,冷声道。   趴在地上的恐猫士兵和狼犬士兵面面相觑,开始大声嚷嚷:“误会,误会,这是一场误会。我们虽然不是东西联军的士兵,却也不是安伮加教众。”   “我现在对你们是谁不敢兴趣。”封琛接过黑狮叼来的藤条,就要开始捆人。   “我们是埃哈特哨向学院的学员,也是东联军的预备役哨兵。”狼犬士兵见他来真的,顿时慌了,竹筒倒豆一般地道:“埃哈特哨向学院在中心城,我们俩都是哨兵三班的学员,本来是在附近山上执行清理变异种的任务,结果前几天气温升高又下大雨,积雪化成山洪,我俩被冲到山脚,又顺水冲到了附近。通讯器也坏掉了,和学院失去了联络。”   封琛放缓了动作:“东联军预备役哨兵?”   “是的,我们俩从学院毕业后,直接就是东联军士官。”   五分钟后,四人面对面站着。两名士兵不停地打量封琛二人,在看清他们的穿着打扮包括年龄和长相后,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封琛也在不动声色地查看面前两人。   两名士兵都穿着军队制式的野战服和防弹衣,武器和背包也是军队制,但手臂上却没有标明所属军队的臂章,想来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那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恐猫士兵小心开口。   “过路的。”封琛道。   两名哨兵对望一眼,“那你们从哪儿来,准备到哪儿去?”   封琛回道:“海云城来的,准备去中心城。”   “海云城还有活人?”狼犬哨兵惊讶地问。   封琛说:“有。”   “有?”   封琛回道:“我们两个和量子兽。”   哨兵:……   两名哨兵没有再问什么,封琛转头打量四周:“前面有个研究所,你们知道那是谁开设的吗?”   恐猫哨兵道:“这是安伮加的研究所。”   “安伮加的研究所……”封琛其实开始也猜测到了,所以对这个答案并不很意外。   恐猫哨兵道:“前几天我们就听说了中心城要派军队来剿灭这个研究所。据说安伮加教众在这里培养植物变异种,将这片林子控温,再在上方搭建透明隔层撒上人工雪,如果不下到谷底根本就看不出来。以前是没被发现的,结果极寒消失,气温回暖又下了场大雨,冲掉了那层人工雪,这才被中心城发现了下面的树林。”   颜布布看了眼头顶,却只看见茂密的树冠。   “你看不见的,隔层是透明的,还在树冠上面。”狼犬哨兵立即为他温声解释。   “只是培养植物变异种,没培养别的?”封琛追问。   恐猫哨兵摇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狼犬哨兵补充:“我们也是看地图才知道被冲到了这儿,想到那个研究所就在附近,便过来看看,结果人都跑光了。再遇到你们后,自然就把你们当成了安伮加的教众。”   “那你们现在相信我们不是了?”封琛扔掉手上的藤条,语气淡淡地问。   狼犬哨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又不是傻子,刚才被你一招制住,如果你是安伮加的人,我们俩现在已经没命了。”   封琛心道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就算不是傻子,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颜布布却在一旁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往往意外死掉的,就是好奇心太重的。”   两名哨兵似乎很少盯着颜布布看,总是瞟一眼就移开视线。现在听他这样说,两人既不恼也不反驳,恐猫哨兵只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狼犬士兵却指着他身旁的比努努问:“它是你的量子兽吗?”   颜布布点了下头。   “可真凶啊,不是,可真厉害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它属于什么种类,瞧着还有些像丧尸啊,所以开始才当你们是安伮加的人。哈哈哈……”狼犬士兵笑了几声,在比努努对着他龇牙时,讪讪地收起了笑。   封琛道:“你们最好不要再谈论它,它脾气不太好。”   “看出来了。”两名哨兵果然不再问。   封琛把话题扯回来,继续问:“中心城现在由谁执政?”   “东西联军联合执政。”   “合众国政府呢?”   “可以说还在,也可以说已经不存在了。”   封琛状似随意地问:“既然你们是东联军,那听说过封在平将军的消息吗?”   “封在平将军……”恐猫哨兵回想了下,“封在平将军在宏城地震时便遇难了。”   “哦,这样啊。”   封琛声音依旧淡淡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颜布布不动声色地去拉他的手,却感觉到那掌心冰凉一片,往外渗着冷汗,便将手指嵌进他指缝,和他紧紧相握。   封琛飞快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又问道:“西联军的林奋还在吗?”   “林奋?”两名哨兵齐齐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   “没听说过?他是西联军的少将,九年前带着海云城的幸存者去到了中心城。”封琛声音变得低沉严肃。   恐猫哨兵继续摇头:“西联军的高级将领里没听说有林奋这个人,不过我是五年前才到的中心城,哎,蔡陶,你是七年前到的中心城吧?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我也没听说过林奋。”狼犬哨兵道:“但是九年前的确有海云城的幸存者到了中心城,据说好像有几千名吧。”   “那于苑呢?听说过于苑没有?”   “也没有。”   短暂地交谈几句后,两名哨兵就要离开。他们目光从颜布布脸上扫过,说道:“那……再见了,希望在中心城能见到你们。”   “再见。”封琛简短地道。   颜布布看着两名哨兵的背影消失,便转身搂住封琛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   封琛拍了拍他的肩:“其实我自己也清楚父母不可能还在,只是不死心罢了。”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依旧艰涩沙哑,颜布布没有回话,只将他的腰搂得更紧。   沉默片刻后,封琛才道:“我只是不知道林少将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那对夫妻不认识他也就算了,这两人也算是军队的人,可他们也不知道。”   颜布布低声道:“他们说自己是什么学院的哨兵,还是东联军的预备役,可能不认识西联军的高级将领吧。”   封琛缓缓摇头:“林奋是名少将,只有他才能带着几千人去到中心城,不管是东联军还是西联军,他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起码军队中的人没有谁会不认识他。”   “哎,哎。”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两人转头,看见那两名哨兵又回来了,“你们不是要去中心城吗?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我们有车的。”   “有车?”   “有车?”   颜布布和封琛同时发问,包括一直面无表情的比努努都瞪大了眼睛。   “你们怎么会有车?”封琛记得他俩是被山洪给冲了很远,一直冲到了这附近。   “现在是没有,但是明天就有了。”狼犬哨兵神神秘秘地道:“我说有车就有车,一起走吧。”   封琛看了眼身旁的颜布布,想到从这里去中心城还要走好多天,便客气应道:“行,一起走,那多谢你们了。”   “不客气不客气。”狼犬士兵赶紧摆手,笑出一排门牙,“你们可是哨兵向导啊,埃哈特合众国最珍惜的物种,我俩可得要将你们平平安安地带进中心城。”   “我们明明比他们厉害,怎么还得他们带才平安呢?”颜布布不满地对着封琛小声嘟囔。   封琛也低声回道:“现在有车的最厉害。”   颜布布转头去唤黑狮和比努努,却只看见黑狮。再一回头,发现比努努已经站在了那两名哨兵身旁,在等着他和封琛。   四人很快便穿过树林,开始翻越眼前的大山,一边走一边不时交谈几句。   “我叫丁宏升,目前是B级哨兵,量子兽恐猫。”   “我叫蔡陶,目前是B级哨兵,量子兽狼犬。”   封琛现在没有了隐瞒身份的必要,便也简短地自我介绍:“封琛,B级哨兵,量子兽是狮。”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B级哨兵?”丁宏升和蔡陶都惊讶地叫了起来:“你刚才的瞬间爆发力和快速力量绝对不是B级,不然我们两个能那么快被你制住?”   “我就是B级。”封琛将颜布布拉上一个坡坎,淡淡陈述。   丁宏升怔愣片刻,突然道:“好像是的,是B级,开始你压住我们那阵子,我没有感受到A级哨兵对B级哨兵的等级压制。”   “可这,可这B级和我们的B级完全不一样啊。”蔡陶道。   封琛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对着颜布布方向侧了下头:“他叫颜布布,没测试过向导等级。”   “反正最低都是A级向导。”颜布布补充。   他以前每次向封琛追问自己的等级,封琛都说他最低也是A级,他便深信不疑。   封琛轻咳了声:“量子兽的话……”   颜布布有些得意地说:“量子兽你们自己看吧。”   丁宏升和蔡陶都看向了穿着碎花裙走在最前面的比努努。   “颜布布的量子兽有些特别,是丧——额……是硒固蛙吧?对,硒固蛙,这脑袋就像硒固蛙,大大的……头顶那三片是什么?是量子兽对实体的一些改变吧。”狼犬哨兵蔡陶迟疑地道:“不过,我觉得……哎,反正有些……真的不是丧尸吗?”   恐猫士兵丁宏升思索道:“硒固蛙我没见过,但我觉得它看上去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颜布布笑起来,很自然地回道:“它不是那什么蛙,也不是丧尸,它是比努努。”   “比努努?你说它是比努努?”蔡陶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他:“原来你也喜欢比努努吗?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它确实很像比努努。要是给它装扮一下,皮肤染染色什么的,没准真会有人当它是比努努。”   “可它就是比努努啊。”颜布布认真地道:“它头上那不是量子兽对实体的一些改变,是它的叶子。”   这下丁宏升也笑了起来。   听着一个漂亮的小向导说着这样天真可爱的话,两名哨兵都有被取悦到,眼神里也都带上了纵容。   封琛勾了勾唇角,移开了话题:“我和颜布布一直生活在海云城,也不知道中心城现在的情况,可以给我们详细说一下吗?”   “没问题。”   丁宏升思索了下才开口:“地震过后,其他城市的幸存者都源源不断地涌向中心城,所以中心城的人口比其他城市要多得多。可是人多,也就代表着进化失败的丧尸也多。在进入极寒后,中心城的几个地下安置点都彻底沦陷,东西联军决定重建中心城,并且建在半空中,那些丧尸就全部留在地面。”   颜布布这些天偶尔会琢磨那对夫妻的话,想象着半空中的城市是什么样,便问道:“是像米秋莎的王国那种吗?”   “啊?”丁宏升茫然地问。   封琛平静解释:“一部电影,城市是悬浮在半空的。”   蔡陶微笑着看向颜布布:“其实是有支撑的,也不算浮在半空,但城市的确没有挨着地面,等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丁宏升道:“大多数普通人都在努力生活,但也有些人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想法,抢劫、报复性杀人等恶性事件不断,自杀率也很高。好在有东西联军在,继续维持着中心城的秩序。”   “你们都是东联军培养的士官?”封琛又问。   “是的。埃哈特哨向学院是东西联军联手开办的,里面的学员也都分别来自两军。我和丁宏升都是东联军送进去学习的,毕业后肯定是回东联军,成为高级军官。”蔡陶回答完后,飞快地瞟了眼颜布布,脊背也挺直了几分。   颜布布却在心里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哥哥还不是东联军的高级军官,不,高高级军官。   封琛想了想:“那有没有可能,西联军有了对付丧尸化的办法,你们也不清楚?”   “没有那种可能。”两人都回答得斩钉截铁,丁宏升道:“这就不是某军的事,而是整个人类的事。何况东西联军现在是联手在研究进化的问题,不管谁有了解决方案都绝对不会隐瞒。”   封琛在这个问题上不好深问,便换了个话题:“你们经常见到陈思泽执政官吗?”   “你认识他?”丁宏升问。   封琛道:“以前还没地震的时候,经常在电视上见到。”   蔡陶摸了下脑袋:“我们哪里会经常见到东联军的执政官先生啊,不过只要在学校好好表现,毕业时获得三等功以上的嘉奖,执政官先生会亲自颁奖的。”   封琛没有再问什么,只低头往山上走。   颜布布见封琛神情落寞,知道他必定是又想起了父亲封在平,便安慰地在他手背上挠了挠。 第104章   翻过这座山头,天也快黑了,山下就有个荒废的镇子,几人决定在这里住一晚上。   整个镇子的房屋差不多都已垮塌,断墙根处爬上了深深浅浅的青苔,但还是让他们找着了一间还有三面墙的房子作为落脚点。   丁宏升和蔡陶负责清扫房子里的碎石瓦砾,黑狮和比努努去镇子旁的溪水里打水。封琛和颜布布则动手处理他们在路上猎到的一只野兔变异种,开始做晚餐。   “哥哥,我们到了中心城后,是去找陈思泽执政官,还是先去找林少将?”颜布布坐在封琛身旁问道。   封琛将剁好的野兔肉块丢进锅里,回道:“先去找林少将。”   “嗯,我们先去找他。”   颜布布将头靠在封琛肩上,仰望着远处的绚烂霞光:“哥哥你看天空好美。”说完便举起手,对着天空按了下食指,嘴里咔嚓一声。   “在拍照吗?”封琛问。   “对,好看的就要拍下来记在心里。”颜布布道。   晚风拂过,封琛拨开面前的水气,搅动锅里的兔肉。颜布布侧头看着他,看夕阳勾勒出他脸部的完美轮廓,将他垂着的长睫也镀上一层暗棕。   “咔嚓!”颜布布又对着封琛按了一张。   封琛正要说什么,就听左边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听上去像是蔡陶的声音。两人转过头,就见蔡陶从一堵破墙后跑了出来。   正在打扫那间破屋子的丁宏升冲出屋,大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那你叫个屁?”   蔡陶说:“没事,就是刚遇到个丧尸,不过已经解决了。”   “什么?这里还有丧尸?”   蔡陶已经走近了些,脸色有些不好:“我是想找个地儿方便一下,结果那货突然就窜出来,我特么都不知道是该先提裤子还是先杀丧尸。”   他说完这句话后察觉到不妥,立即看向了颜布布。   但颜布布丝毫不觉得什么,还在嘻嘻笑地追问:“那你到底是先提了裤子还是先杀了丧尸?”   蔡陶神情有些不自在,语气里也带着尴尬:“……我量子兽在呢,它咬不到我。”   吃完晚饭,太阳落山,天空呈现出深沉的墨蓝。   蔡陶和丁宏升的行军背包里有睡袋,铺在了左墙边,两人便坐在睡袋上,看着封琛和颜布布铺床。   封琛打开行李袋,取出了两张塑料布在地上展开,再将薄垫铺在塑料布上,最后搭上两条绒毯。   蔡陶二人原本以为这两张地铺是颜布布和封琛分别睡的,岂料刚铺好,两只量子兽就躺上了其中一张。   黑狮只在地铺上趴着,但那只奇奇怪怪还穿着小裙子的硒固蛙量子兽,竟然掏出了一只眼罩戴上,还似模似样地扯过绒毯搭在身上。   “它们……晚上也要睡觉的吗?”蔡陶实在是忍不住好奇,“我以为量子兽都是不睡觉的。”   颜布布正帮着封琛将地铺理顺,闻言也有些诧异:“你们的量子兽不睡觉?”   这房子少了面墙,恐猫和狼犬正在那处走来走去地巡逻。   “不睡。”两名哨兵齐齐摇头,“到了晚上就收回精神域,除了这种在野外的情况下要放出来放哨。”   “哦,我们的量子兽是躺着放哨的。”颜布布解释:“虽然看着在睡觉,其实是在放哨,我们睡觉时它们也躺着,这是它们的习惯。”   这算什么习惯?   两名哨兵面面相觑。   封琛一直没有说话,只铺好床后问低声问颜布布:“要去解手吗?”   “要。”颜布布道。   两人一起出屋子,比努努拿掉眼罩也跟了上去。   颜布布低头看见它:“你要去解手吗?哦对了,你每晚睡觉前也要去卫生间站站的。”   蔡陶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碰了下丁宏升的手臂:“哎,你觉得这个小向导和向导班的庄弘相比,谁更好看?”   丁宏升正在擦拭自己的枪,闻言回道:“不知道。”   “别不好意思嘛。”   “都好看。”丁宏升笑了声。   蔡陶也笑起来:“我更喜欢这个小向导。你看他头发和衣服奇奇怪怪的都那么好看。”   丁宏升继续擦枪,蔡陶问他:“你说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小向导不是在叫哥哥吗?兄弟关系吧。”丁宏升道。   “兄弟关系一个姓封一个姓颜?”   “表兄弟?”   蔡陶皱起了眉:“可我总觉得不太像是兄弟。”   “为什么?”丁宏升问。   “就是一种感觉,觉得他们太亲密默契了,不像是兄弟,反倒更像是情侣。”蔡陶摸着下巴,“我要问一下,如果他们不是那种关系的话,我就想要追他……”   丁宏升放下手中的枪,嘶了声:“我看他才十五六岁吧,年纪太小了。”   “年纪小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嘛,等到他长大出现结合热的时候,感情也就成熟了。”   蔡陶还要继续,丁宏升突然嘘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顺着丁宏升目光看去,便迎上了对面地铺上黑狮的视线。   黑狮的眼神冷得像冰,带着森森寒意,让蔡陶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背心也开始冒凉气。   他这才醒觉这只量子兽一直都在屋里,顿时有些讪讪。   虽然刚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量子兽如果和主人保持着精神联系,那他那番话便会被主人原封不动地听见,还是很丢脸。   “我去溪旁洗澡,你去吗?把脸上的油彩也洗掉。”他硬着头皮捡起自己的钢盔,准备避开这只冷冷看着他的黑狮。   丁宏升道:“你去吧,我等会儿再去,先把枪擦一擦。”   蔡陶出了门,丁宏升继续擦枪,没注意到黑狮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镇子里的小溪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一堵断墙后。   反正不会有人,蔡陶便将自己扒得精光,用钢盔舀水洗澡。虽然如今气温不算低,但这溪水是山上的雪水,浇在身上后依旧被冻得龇牙咧嘴。   蔡陶把脸上的油彩洗净,再将身上冲过几遍,哆哆嗦嗦地去抓搭在断墙上的衣物,手里却抓了个空。   断墙上的衣服不见了。   他在地上找,又将头探过断墙四处望,依然没看见衣服的踪迹。   “丁宏升,是不是你把我衣服藏起来了?”   “丁宏升,你小子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把衣服还给我,什么都没穿呢,开什么玩笑?”   四周一片黑暗,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声音,一丝凉风吹来,蔡陶打了个突,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狼犬出现在他身旁,开始在四周寻找衣服,蔡陶光溜溜地不好出去,只能抱着胳膊站在断墙后。   沙沙沙……   左边突然传出来窸窣声响,像是有人踩动了那里的砂砾。   “谁?”蔡陶猛然转头喝问,狼犬已经迅速扑了过去。   但狼犬扑了个空,那里半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堆碎石瓦砾。   “老丁,是你吗?是不是你?老丁?”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蔡陶知道依照丁宏升的性格,现在不可能还不出声,胡乱猜测中,突然就想起下午小解时遇到的那只丧尸。   如果现在冒出来一两只丧尸没问题,狼犬就可以对付,可要是来个四五只那就麻烦了。   枪支没带在身旁,匕首挂在衣服腰带上,跟着衣服一起失了踪。   他现在唯一能当做武器的,就只有扣在关键部位的那个钢盔。   咔嚓!   右边传来一声砂石被踩动的声响。   狼犬低吼一声扑了过去,依旧扑了个空。   两秒后,左边又响起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低嚎。   那声调怪异,既像丧尸又像野兽,阴森诡谲,令人毛骨悚然。   蔡陶决定马上离开。   衣服暂时找不着,再待下去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干脆把丁宏升喊出来和他一起找。   黑暗中,蔡陶飞快地往回跑,一只手紧紧按住下方的钢盔。他现在这样子也没法进屋,只能藏在门旁的某个地方,把丁宏升喊出来就行。   可就在他快要跑到时,前方突然亮起一团光芒,像是一个灼灼燃烧的小太阳。   这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瞎了似的什么也看不着。   雪亮的光束打在身上,他只能一只手按住钢盔,一只手去挡面前的光,嘴里急声问:“谁?是谁?丁宏升?”   “哎呀,是你呀。”   当小向导那清脆中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时,蔡陶内心经历了一场地震,所有建筑轰隆着倒下,同时刮起了十级龙卷风,将他整个人搅得稀碎。   封琛的手电光束在蔡陶身上又停留了两秒后才转去其他方向,问道:“蔡陶,你这是……”   片刻后,蔡陶沙哑而苍凉的声音才响起:“我在那边洗澡,衣服不见了。”   “衣服不见了?被风吹走了?”颜布布惊讶地问。   “……被什么东西给偷走了。”   颜布布问:“连内裤都偷掉了?”   蔡陶没做声,但隐约光线中可以看到他别过了脸。   封琛道:“那你先回屋吧,我们去帮你找找。”   “哎,谢谢封哥。”蔡陶现在只想他们快走,听到这话后无比感激,对封琛的称呼也变成了封哥。   颜布布跟着封琛往溪边走,路过蔡陶身旁时,嘻嘻一笑:“你身上的肉好白啊。”   蔡陶内心再次天崩地裂,整个人似被翻涌的海啸吞噬淹没。   等两人经过后,他又对上了比努努的视线。   比努努就站在他身侧,紧盯着他的钢盔。虽然它没有表情,但蔡陶竟然能从那一团黑的眼里看出了惊讶和好奇。   蔡陶弓着身,狼狈地往屋内跑去,比努努也一直跟着他看,并跟回了屋子里。   封琛打着手电,牵着颜布布走到溪边时,颜布布一眼就看见搭在断墙上的衣服。   “这不是他的衣服吗?就挂在这里他都没看见,居然还说被偷了。”颜布布啧啧称奇。   封琛将那几件衣物抓在手里:“走吧,找着了就回去。”   转身时,目光落到左边瓦砾上,黑狮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如同没瞧见似的,只牵着颜布布往回走。   凉风习习,却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颜布布听着两人踩在碎石上沙沙的声响,幽幽开口:“哥哥,我好想再也不会冷了,我们每天都可以这样在外面慢慢走。”   封琛抬头看了眼天空,看见漫天星斗,瑰丽璀璨。   “可能不会冷了吧。”   颜布布说:“不过就算冷也没什么,我们在屋子里手牵手走圈圈也是一样的。”   “谁想和你手牵手在屋子里走圈圈?”封琛的声音慵懒放松。   颜布布将头搁在他肩上:“你呀,你想和我走圈圈。”   两人回屋,蔡陶已经钻到了睡袋里,封琛便将衣服丢在他睡袋上。   “谢谢封哥。”蔡陶连忙将衣服抓进睡袋,躲在里面穿。虽然他现在很不想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是在哪儿找到我衣服的?”   颜布布说:“不用找啊,你衣服就搭在溪边的墙上,我们过去一眼就看见了。”   “什么?就搭在墙上?”蔡陶音量提高了,一颗头也钻出了睡袋:“不可能,明明我在那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那是你眼睛不好吧,人家一下就找到了。”丁宏升显然刚才已经取笑了蔡陶一番,现在脸上的笑容都没散去,只拿着自己的钢盔往外走,“我也去洗洗,看我的衣服会不会飞。”   丁宏升说完这句后,故意将手里的钢盔在蔡陶面前晃了晃,在他一张脸又开始涨红时,才忍住笑出了屋子。   黑狮这时从屋外走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桶水。封琛接过水,去断壁处点上小炉烧热水。   “这可真的奇怪了,明明找不到的……”蔡陶皱起眉,陷入迷惑中。   颜布布却盯着他道:“原来你洗了脸后是这样的啊,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蔡陶脸上的油彩已经被洗掉,年纪看着和封琛差不多。颜布布觉得他那长相只要不去和封琛比,也算得上俊朗,很自然地便说了出来。   如果蔡陶之前听到了颜布布这句话,一定会心中窃喜。   但经过刚才那一幕,他在颜布布眼前出了那么大的丑——全身光溜溜地只扣着一顶钢盔,还被手电筒光直直照射。他那点刚萌芽的小心思已经夭折,心底刚腾起的小火苗也被掐掉引线,只剩下一片死灰。   蔡陶没有做声,顶着颜布布的视线,慢慢将头缩回了被子,封琛的声音却从屋外传了进来。   “烦人精,来洗脸洗脚,准备睡觉。”   “来了。”   封琛先洗,颜布布后洗,封琛洗脸时他就蹲在旁边看着。   封琛今晚洗脸特别仔细,动作慢条斯理,透出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闲适和潇洒。   他洗完脸后,下巴上还挂着几滴欲坠未坠的水珠,便解开脑后的小揪揪,让头发披散下来。   几绺湿润的发丝垂落在颊边,又给他平添了几分不羁的性感。   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动作都刚刚好。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封琛卷着袖子,漫不经心地问。   颜布布一直仰头看着他,闻言呆呆地道:“哥哥,你可真好看。”   “是吗?不觉得其他人更好看吗?”   封琛从脸盆下出一个重叠的盆,坐在旁边开始洗脚。   颜布布回过神,嘴里道:“我敢说全海云城,中心城,不,全埃哈特合众国,就找不出来能比你更好看的人。”   “这些腻歪话留着去哄比努努吧,我受不了。”   “我不是哄你,是真的。不过比努努还用得着哄吗?它肯定觉得全宇宙都没有比它更好看的量子兽了。”颜布布扑哧扑哧地笑。   封琛洗完脚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只曲起手指在颜布布脑门上敲了两下。   砰砰!   然后冷笑一声,转身回屋。   “嘶……”颜布布摸着被敲得生疼的脑门,想追上去报复回来,又怕水凉了,还是抓紧时间洗漱。   安静的夜里,四周一片沉寂,只有睡着的几人发出均匀的鼻息。   趴在比努努身旁的黑狮突然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那处断壁。它的动作惊动了趴在两名哨兵睡袋旁的恐猫和狼犬,都盯向那断壁,片刻后又茫然地收回目光。   封琛也醒了过来,将缩在他怀里睡觉的颜布布放回地铺,悄悄起身,走到了断壁外。   黑狮跟了上去,比努努将眼罩拉下了一点,用半只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恐猫和狼犬也支起脑袋,片刻后继续趴了回去。   封琛站在屋外,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但敏锐的感知力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缕精神力弹出,顺着微风蔓延,如蛛丝般飘飞出去。 第105章   封琛发现在镇子外半里处,夜空中有一些细小的絮,和蒲公英大小差不多,轻若无物地朝着这方飘来。   他环视四周,目及之处都飘着这种小絮,漫天飞舞,无边无际。   路旁有几只体型像猫一样大的田鼠变异种,兴许要去哪里觅食,耸动着鼻头停停走走。而那些在空中飘飞的小絮,有一些就沾在它们身上。   那几只田鼠变异种突然吱吱惨叫起来,身上被小絮沾染的地方变成焦黑色,像是被硫酸腐蚀似的出现了几个黑洞。   黑洞继续扩散、蔓延,不过短短几分钟,田鼠变异种就化成一小堆黑色的粉末,被风吹过,飘散无踪。   路旁有一栋尚未完全垮塌的房屋,破烂的砖石间悬挂着几根摇摇欲坠的铁窗棂。   当小絮飞过后,那些砖石没有什么异常,但铁窗棂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泡,滋滋响着开始融化。   封琛倏地收回精神力,大步回屋,将还在酣睡的颜布布一把抱起来,丢在黑狮背上趴着,再飞快地将被褥之类的东西往充气袋里装。   “怎么了?”丁宏升和蔡陶被惊醒,见到这阵势立即钻出睡袋,去抓身旁的枪。   “马上离开这里,我刚才出去查看,看到空中飘来了毒絮。”   “毒絮?”颜布布也清醒了,从黑狮背上下来,揉着眼睛。   “那毒絮可以腐蚀田鼠和铁,対泥土砖瓦没有伤害。这地方没屋顶还少面墙,我们得马上离开。”封琛将收拾好的充气袋丢到黑狮背上:“往前跑,找一处可以躲避的地方。”   两分钟后,几人出了村子,顺着唯一的那条路向着前方跑去。   “我们的速度有那些毒絮的速度快吗?”蔡陶问道。   封琛摇头:“不行,必须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奔跑,他见到丁宏升在往后频频张望,便也跟着往后看。   “那么远你能看见吗?”颜布布问。   丁宏升道:“能看到一些,我的哨兵五感侧重于视觉。”   话音刚落,他便神情一变:“不行了,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藏起来,后面起了一阵风,那些毒絮在几分钟后就要追上我们。”   颜布布眼尖地指着左边的山壁:“看啊,那里有个洞,我们躲进去。”   山壁下方有个天然形成的山洞,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里面,但应该还挺深,可以藏下几个人。   “走,过去。”封琛一声令下,几人都往山洞处跑。颜布布边跑边转头看,就算他没有哨兵的视力,也能看见不远处的天空上,密密麻麻飘飞着白色的毒絮。   毒絮铺天盖地而来,像是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沿途的草木被沾染上后尽皆枯萎,化成一团一团的黑灰。   蔡陶跑在最后面,一条爬藤突然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射出,卷住了他的腰往后拖。   他被卷着飞速往后拖行,看了眼左边天上正在逼近的毒絮,便没有吭声喊人,只拔出匕首去割腰间的藤。   颜布布被封琛拉着冲进了山洞,黑狮和比努努也跟了进来。丁宏升却站在洞门口,対着外面高喊:“老蔡,你怎么还在后面?快点,蔡陶,快点!”   封琛和颜布布转头看去,看见蔡陶刚从地上站起身,正飞快地往这边跑。但是毒絮已经飘到距他不过十几米的地方,他最多跑到一半,就会被追上。   “蔡陶!”丁宏升发出声嘶力竭地呼喊,咬咬牙就要冲出去接应,被封琛一把拉住。   他现在冲出去的话不但救不了蔡陶,还要将自己也给搭上。   一道人影却在这时从洞里冲出,飞快地奔向蔡陶。他柔软的卷发在夜色里跳动,身形瘦小却灵敏。   “放心,我能把他救回来。”颜布布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大喊。   颜布布対着蔡陶飞奔,不断侧头去看左边毒絮,估摸着和两者之间相遇的时间,同时脑内唰唰亮起了大屏。   在毒絮飘到身旁的同时,他也和蔡陶汇合,一把抓住蔡陶的胳膊,命令道:“不要自己走!跟着我!”   蔡陶在看见颜布布冲过来时,就已经震惊得差点忘记了继续跑,直到被颜布布抓住,听到他命令时才反应过来。   哨兵対向导天生便具有保护欲和责任感,蔡陶反抓住颜布布的手就往前冲:“跟着我跑,我保护你。”   话音刚落,一片最先到达的毒絮就飘到了他肩上,那处衣料顿时化开,肩上的皮肤也被腐蚀了一小团。   蔡陶痛得浑身一抖,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将外层衣服快速剥掉。   “活该!叫你跟着我跑!”   颜布布将他拉回身旁,循着脑内意识图像的路线往前。   最先到达的毒絮并不密集,颜布布拉着蔡陶的胳膊,时而原地停顿半秒,时而向左踏出一步,又快速前进两步,再往右移。   他的步伐看似毫无章法,却总是能巧妙地避过那些飘飞的毒絮。他看上去并不紧张,反而姿态轻松,像是小鹿在早晨的树林里,和那些透过枝叶的光线玩着你追我逐的游戏。   蔡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再鲁莽地往前冲,跟随着颜布布拽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一起左右移动。   “看见了吗?看见我是怎么走的吗?你就像只蠢大象,明明前面是屎坑也要往下蹦跶,喊都喊不住。看我多灵活,看我,眼睛看哪儿去了?看这步伐,哎呀,鬼来了都抓不住我……”   颜布布一边走一边叭叭数落加自我褒奖,蔡陶心服口服,一声不吭。   丁宏升原本还在声嘶力竭地喊蔡陶,这下也收了声,只傻傻盯着两人,看他们从那些毒絮里安全穿行。   封琛始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颜布布,看似没有什么表情,身体却呈现出随时准备冲出去的紧绷。   虽然颜布布每天都在家里练习躲避光束,而且躲避光束的难度比现在更大,他也还是紧张,生怕哪里出现失误就被毒絮沾上。   在大片密集的毒絮到来前,颜布布终于拉着蔡陶进了洞。蔡陶这才发出一声痛呼,伸手按着自己的后肩。   丁宏升将他转过来,拿手电筒照着他肩膀,看清后吓得啊了一声。   就在这短短一两分钟,蔡陶后肩上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核桃大小的洞,周围一圈皮肉都呈现出被烧灼过的黑色。   封琛也瞧见了他后肩上的伤口,直接把蔡陶反按在洞壁上,拔出匕首,将那一圈还在继续往里侵蚀的腐肉割掉。   精妙的刀法加上迅捷的手速,直到封琛收手往后退了两步,蔡陶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惨叫:“疼疼疼啊疼……”   封琛対还在目瞪口呆中的丁宏升说:“我去点汽灯,你去给他上药吧。”   丁宏升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好好,上药。”连忙手忙脚乱地去翻行军背包里的紧急药箱。   十分钟后,四人都在洞深处坐了下来。   蔡陶到底是哨兵体质,虽然脸色白了些,但伤口被处理过,看着精神还算不错。   洞外的大片毒絮已经飘走,但还有少量在空中飞舞,现在是肯定不能出去的。   “哥哥,这些毒絮是什么啊?”颜布布问。   封琛反问:“你没在电影里见过?”   颜布布摇头:“没见过。”   “你在电影里都没见过,那我怎么会知道?”   颜布布说:“你猜的话呢?”   “我猜的话……”封琛皱起眉,“我猜是某处山上飘下来的蒲公英变异种。”   “那它们会消失吗?还是就一直这样飘下去?”   封琛说:“估计有些飘着会掉进土里,有些会在半途沾染上其他物体,慢慢就会没了。”   丁宏升心有余悸地感慨:“这次多亏了封哥和布布,要光是我和蔡陶,绝対要栽在这儿。”   蔡陶也道:“刚才全靠布布了,真的,你那身法太绝妙了,要是我一个人横冲直撞的话,早就成了淹死在粪坑里的恐龙——”   颜布布:“大象。”   蔡陶:“対,大象。”   封琛听完这些感谢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颜布布却面露得色,很想绘声绘色地详细描述,再站起身重新演示一遍。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显摆的时候,便将那念头生生压住。   “不知道这些毒絮到底是什么,从哪儿来,又要飘到哪儿去,最终会不会消失……”丁宏升脸上升起了担忧,“希望不要飘到中心城去。”   颜布布肯定地道:“你不要担心,这是山上飘下来的蒲公英变异种,飘着飘着就会折损没了,不会飘到中心城去。”   丁宏升没有做声,心里却道这些话明明只是你哥哥的猜测,我又不是没有听见,你怎么转口就这么确定了呢?   现在才半夜,又不敢出去,几人便决定就在这洞里対付一晚上。   这处山洞并不大,地面倒是平整。丁宏升和蔡陶原以为大家就在洞壁上靠靠,不想却看见封琛打开了行李袋,又在往外一样样掏。   塑料布,床垫,绒毯……   两张地铺铺好,那只奇怪的硒固蛙量子兽又带上眼罩,接过封琛递去的一块木头,和黑狮躺上了一张地铺。   丁宏升看看蔡陶,算了,也把睡袋打开吧。   连量子兽都这么有仪式感,他俩也不好显得太粗糙。   丁宏升两人原本将量子兽收进了精神域,现在见识了别人家的量子兽,便也将它们放了出来。   蔡陶拉开自己的睡袋,示意狼犬钻进来一起睡。   狼犬一头雾水地钻进睡袋,和対面睡袋里也一头雾水的恐猫面面相觑。   四人在洞里休息了一夜。   封琛睁开眼,转头看向洞外,想看看外面还有没有毒絮,却发现洞外洞内都还是一片黑暗。   他的生理时钟告诉他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左右,便疑惑地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显示是八点过五分。   丁宏升和蔡陶也相继醒来,看看洞外的天色再看看表。   “怎么天还没亮啊。”丁宏升嘟囔道:“我记得昨天早上六点不到天就亮了。”   封琛将颜布布搁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移开,起身将汽灯点亮。   灯光照亮洞内,颜布布皱着眉将脸埋进毯子里。   封琛去了洞口,用汽灯照了一圈,确定外面已经没有了毒絮。他抬头看天,发现昨夜那片璀璨星空,一颗星星也见不着了,只剩下一片黑沉。   蔡陶和丁宏升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一起看向天空。   “怎么天还没亮啊。”蔡陶喃喃道。   封琛神情凝重:“你们没看出来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是没有星星了吗?”   丁宏升瞧了片刻后却脸色大变:“封哥,这不是正常的天黑,像是天空被什么给挡住了。”   蔡陶经由丁宏升这样一说,顿时也发现了不対劲。   那种黑暗不是天空本身高远通透的黑,而是一种暗哑低沉的黑,像是半空有一层巨大的黑布,罩住天空,隔阻了光线。   “这是怎么回事……”他喃喃道。   丁宏升问封琛:“封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封琛表现出的沉稳和能力,已经让他俩不知不觉产生了依赖感,遇到事后很自然地便询问他的意见。   “我还真不知道。”封琛回道。   丁宏升不死心:“那你猜呢?”   封琛摇头:“猜也猜不出来。不过管他是什么,我们也要尽快离开这里去中心城。”   颜布布还在酣睡,就被捏着脸摇晃脑袋:“喂,醒醒,我们上路了。”   颜布布眼睛睁开一条缝,往洞外瞥了一眼,口齿不清地道:“天还没有亮……再睡会儿。”   封琛将手表凑到他面前,颜布布却又闭上了眼睛,他便将颜布布的眼皮撑开:“自己看看时间。”   颜布布拨开眼皮上的手,转动眼珠看向表盘:“八点半了?”   “対,八点半,起床吃点东西,准备出发。”   黑狮已经将旁边的铺位收好,又来叼颜布布身上的绒毯往行李袋里装。   颜布布顶着一头乱鸡窝似的卷发坐起身:“可是外面为什么还是黑的呀?”   “我也不知道。”   封琛去热昨晚吃剩下的变异种肉做早饭,颜布布就沉着脸坐在旁边。   丁宏升经过时笑问:“没睡醒?”   颜布布垂眸入定不应声。   封琛头也不侧地道:“起床气,这时候在自动放气,整个过程会持续十分钟左右,别管他就行。”   热好变异种肉,大家随便吃了点,查看过蔡陶的伤势,发现情况不错后,四人便上路出发。   天空其实不算尽黑,像是黑布缝隙里也能投下一些光线,将地面照得影影绰绰,宛如刚入夜时分。   但地震过后,地面上总会有大大小小的裂缝,怕人看不清楚踩空,封琛便提上了汽灯。   比努努从颜布布身旁走过,颜布布看见它没有穿裙子也没有穿短裤,但肚子上有挂着东西,便好奇地喊住了它。   “哎,你穿的是什么?我看看。”   其他人闻言,也都看向了比努努,封琛还将汽灯凑近了些。   只见比努努腰间栓了条细绳,细绳穿过一个圆形物品上的孔洞,将它挂在小肚子下方。   颜布布好奇地戳了下,发现那是个搪瓷杯盖。   “你把这个挂在身上做什么?”颜布布问。   他刚问完这句,场面便诡异地安静下来,三人都慢慢转头看向蔡陶。   汽灯光照下,蔡陶的脸快速涨红,神情似恼似羞,头顶都快要冒烟。   “走吧走吧。”丁宏升强行忍住笑,拉着蔡陶往前走。   封琛打量着比努努,挑起眉道:“新衣服不错,设计大胆,令人眼前一亮……只是,那好像是我的水杯盖。”   比努努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   封琛又道:“送给你了,我水杯不需要盖子。”   颜布布伸手将水杯盖揭开看了下,嘻嘻一笑,又给它盖了回去。   黑狮将比努努叼起来,熟练地甩在自己背上,让它坐在行李袋前方,小跑着去了队伍最前面。 第106章   几人走在旷野里,封琛牵着颜布布,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只是蔡陶的狼犬总是会四处张望,两次都突然从地面消失,片刻后又从裂缝里爬出来。   两个小时后,几人穿过了旷野,汽灯照亮的范围内可以看见一些乱石堆,那是在地震中倒塌的民房。   丁宏升看着即时地图,嘴里道:“这里叫楛达城,以前是一个小城市,不是很繁华,但人口还挺多。这一带全是悬崖峭壁,所以楛达城是我们的必经之路,没法绕行。封哥,我们是在这儿休息会儿还是先进城?”   “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在这儿休息吧。”封琛道。   四人随便找了处石头坐下休息。   黑狮放下行李袋,让封琛在里面取水。比努努背靠一块石头瘫坐着,蔡陶目光落在它腿间那个茶杯盖上,又飞快地移开。   恐猫和狼犬一直对比努努挺好奇,试图向它靠近。但还没走两步,比努努就满脸凶相地亮出爪子,那两只量子兽又只得回到主人身旁。   丁宏升和蔡陶拿出各自的行军水壶喝水,封琛用水壶盖倒了杯热水递给颜布布。   “脚疼不疼?”封琛问。   颜布布摇摇头:“不疼。”   封琛有些遗憾地道:“本来还说你脚要是疼的话,我就背着你走。”   颜布布皱起眉:“我自己能走,不需要背的,嘶……哎哟,脚底好像起泡了。没事,我忍忍就行了,我可以自己走,嘶……”   封琛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布布:“疼吗?那我看一下。起泡了我就背你,要是没有泡的话,萨萨卡的行李就由你来背。”   “看就看嘛。”颜布布弯腰去摸自己的脚,又惊讶地道:“哎,没事了,奇怪,又不疼了。”   安静片刻后,颜布布仰头看着天空:“这天什么时候才会亮?明明是白天,我总觉得我们是在夜里赶路。”   “不知道,中心城肯定正在找原因,我们回去后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丁宏升道。   蔡陶情绪有些低落:“地震之前,我住在森阿诺岛,地震后跟着家里人去了米斯特城的地下安置点。后面又是酷暑,海啸……地下安置点涌进来成千上万的老鼠变异种,我们只好去中心城,七八万人到了中心城后只剩下两万人不到。前几天极寒结束,我就觉得有些不真实,这种苦日子不会那么容易结束,果然,天又黑了……该来的总要来,我看到天黑了,心里反而还踏实了。”   丁宏升转动着手里的水壶:“我家在西边一个小镇,名字说了你们也不知道。那里地震后就遭遇沙尘暴,我们一百多人去最近的地下安置点,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安全到达……”   没有人再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沉重,直到封琛收起水壶站起身:“走吧,进城后看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就在城里吃午饭。”   进入楛达城,汽灯照亮的范围全是残垣断壁,远处则陷入无尽的黑暗。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整座城市一片死寂。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旁边便是黑狮和比努努,虽然很安全,却也觉得胳膊和背心都有些发凉。   “哥哥,凭着我A级向导的敏锐,我觉得这城里可能有问题。”颜布布将封琛整条胳膊都抱在怀里。   “什么问题?”   “暂时不清楚。”颜布布在一堵断墙下看到了几株半尺来高的植物,便摇了下封琛胳膊:“那是羞羞草吗?”   封琛转头看去:“对,就是羞羞草。”   “羞羞草原来可以长这么高。”颜布布有些惊讶,“以前我还以为它们只能长在雪地下面。”   “因为雪层化掉了,它们露出来后看上去就高。”   丁宏升指着右边墙上的一片爬藤:“封哥,那毒絮没有飘到城里来,这些植物都好好的。”   “嗯,应该在路上逐渐消失了。”   “你们看,这城里还是有不少建筑没有垮塌的,地震造成的影响没有其他城市那么大。”蔡陶走到旁边一栋小楼前,仰头看墙上的金属牌,借着汽灯光辨认着上面的字:“广场西街62——”   “小心。”丁宏升失声大叫。   蔡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旁就闪过一道人影。   下一秒,封琛便出现在前方那扇敞开的门里,手中匕首对着前方刺去。   手起刀落,一具丧尸尸体从门口缓缓倒了下来,沉重地砸在地上,太阳穴上多了一个深深的刀口。   而蔡陶的狼犬这才发现不对劲,低吼着冲了过去。   “我,我刚才,我……”蔡陶结结巴巴的。   封琛收好匕首:“丧尸没有呼吸,也没有发出动静,你察觉不到也是正常的。”   “对对,就是这样的。”蔡陶很感激封琛给的台阶,忙不迭点头。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只是大家不再那么轻松,也没有说话,都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等等。”封琛突然停下脚,   从发现那只丧尸开始,颜布布神经就紧绷着,闻言立即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发现什么东西了?”   “我觉得不对劲,你们等等。”   封琛放出一丝精神力,向着黑暗中的城市延伸而去。   精神力所经之处见到的场景,皆让他暗暗心惊。   就像蔡陶说的那样,这个城市很多建筑没有垮塌,但那些建筑里站着一些丧尸,或三三两两或单独一个,有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有些则漫无目的地缓慢游走。   封琛收回精神力,转头看向三人:“不能从这里走,前面全是丧尸。”   “全是丧尸!”蔡陶惊讶道。   封琛点头:“这个城市的房屋保存得比较完好,估计很多人在度过酷暑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因为居住点分散,出现丧尸后军队会来不及处理,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丁宏升一直拿着即时地图,手指在显示屏上滑动。   “我们可以从左边绕着走。左边是一个大广场,还有一些公司和一间剧院。那里不是住宅区,应该没有什么丧尸,有那么一些零散的,我们几个加上量子兽也能对付。”   封琛想了下:“行,我们就从左边走,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要大声说话,汽灯也关掉。量子兽的视力不受影响,哨兵也可以用精神力探路。”   说完便蹲下身,对颜布布说:“光线不好,上来。”   颜布布提着关掉的汽灯,再飞快趴在了他背上。   “让量子兽走在最前面。”封琛背起颜布布后低声吩咐。   恐猫、狼犬和黑狮都走前去了,只有比努努还跟在封琛身旁。   封琛察觉到蔡陶在偷瞟比努努,便道:“你不用将它当做是量子兽。”   毕竟比努努从来都没有身为量子兽的自觉。   蔡陶见到比努努黑漆漆的目光看了过来,连忙移开视线:“我知道。”   就当它是个丧尸吧。   颜布布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能看清周围的房屋轮廓。他趴在封琛背上,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现在可以小声说话吗?”   “你要说什么?”   颜布布低笑了一声:“你刚才不背我,现在还是只能背我。”   封琛没有理他,他便用手指在封琛肩膀上戳了戳。   封琛就捏了下他膝弯。   颜布布又戳。   封琛再捏。   “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扔下去。”封琛低声道。   颜布布戳他一下:“扔。”   又戳一下:“快扔。”   封琛果然作势要扔,颜布布连忙抱紧他:“我老实了,别扔别扔,不然以后谁伺候你,给你捏脚捶背?难道你还能指望比努努吗?”   封琛没有理他,只背着他继续往前。   蔡陶一直走在前面,这时却加紧脚步追上更前方的丁宏升,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道:“我受不了了,我宁愿被一群丧尸追,也不想受这种刺激。”   “人家是兄弟,兄弟,明白吗?别瞎想。”丁宏升也压低声音。   “就你个傻猫还认为他们是兄弟。”   丁宏升道:“你个傻狗明明走在他们前面,精神力还往后拐偷看,这他妈不是自找虐吗?”   蔡陶唏嘘:“我也不想看啊,可不受控制啊……”   一行人走过这片废墟,前面就出现一些楼房。虽然是办公楼,但指不准曾经有人离开安置点后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干脆就住在办公楼里,最后也成了丧尸。   “不要说话了,全部安静。”封琛低声提醒。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不再吭声,脚下也放得很轻。   颜布布虽然身处黑暗中,但被封琛背着,身旁走着比努努,能看到前方黑狮的模糊背影,所以也没觉得害怕。   他怕比努努紧张,手指伸出去在身旁摸索,想安慰地轻拍它两下,让它安心。   结果手指才碰到比努努脑袋,就被它一爪子粗暴拨开。   颜布布安心了。   走过几栋大楼,前面就是那个剧院。剧院后半部分已经完全垮塌,只残留着前厅和大门部分,大门便正对着广场。   在经过一栋办公楼后,前方的丁宏升和蔡陶突然停住了脚步,封琛也走到他们身旁停下。   “前面广场上全是丧尸,好多。”丁宏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蔡陶嘴里轻念:“五,十,十五……”   “你他妈还数个屁啊,你数得过来吗?”   蔡陶问:“那怎么办?现在回头另外选路吗?”   “另外也没得选啊,那些地方也都是丧尸。”   封琛身旁的比努努突然朝着旁边一栋办公楼冲去,在几人的注视下,它飞快地从外墙爬上二楼,跃到空空的窗架上,爪子刺入一只丧尸的眼眶。   再往前一推,那丧尸就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房间里。   “封哥,我们现在怎么办?”丁宏升问道。   封琛说:“如果换其他路线的话,大街上到处都分散着丧尸,我们怎么走肯定都会被发现。这里广场上的丧尸虽然多,但它们很集中,我们可以悄悄从剧院门口过去,不惊动他们就行。”   “好,那就悄悄过去。”   几人和几只量子兽都贴着剧院这一侧的墙根往前走。   随着慢慢前移,走过挡住视线的楼,整个广场便出现在眼里,还有广场上那些正在缓慢移动的身影。   虽然光线不好,但从那面积也看得出丧尸的数量众多,不会少于几千只。   颜布布头皮发麻,紧搂着封琛的肩,大家都轻手轻脚,生怕踩中小石头发出动静,连呼吸的频率都放得很低。   这次是黑狮和狼犬在最前面,紧跟着蔡陶,中间是背着颜布布的封琛,旁边走着比努努。再后面便是丁宏升,恐猫在队伍最后压阵。   这座剧院不算大,台阶也只有几级,一行人就顺着台阶下方慢慢往前行进。   封琛眼睛看着前方,精神力却一直注意着广场。   广场上的丧尸不光有普通人,还有士兵,估计当时正在集合,结果突然发生了丧尸事件,很多人还来不及逃跑就被咬中。   咔。   蔡陶脚下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一颗被踩中的石子横飞了出去。   啪啪啪!   那石子在阶梯上一路跳跃向下,和地面发出的每一声清脆撞击,都像是一道惊雷,携着闪电劈中几人的心脏。   广场上离他们最近的几只丧尸被惊动,朝着他们这边转身,慢慢地晃来。   “别动,都别动,它们还没发现我们,等它们接近再说。”封琛低声命令。   所有人都站着没动,包括几只量子兽。   过来的丧尸有四只,它们被石子声响吸引,摇摇晃晃地接近剧院。就在距离大门三十多米远时,其中一只终于发现了台阶上的几人,飞快的冲了过来。   封琛一直盯着它,估计着这个距离已经不会惊动其他丧尸,在它还未开口嚎叫时,果断用精神力刺入了它的颅脑。   那丧尸往前踉跄几步后倒在地上,只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这声音虽然没有引起广场上丧尸的注意,但那三只跟在后面的丧尸却听见了,都加快脚步向着剧院冲来。   丁宏升和蔡陶如法炮制,尽量让它们多跑一段路,距离广场越远越好,并在它们就要张嘴嘶吼时,发出精神力将它们击杀。   后面跟着的丧尸连接倒地,一声未吭,广场上那些丧尸依旧保持着原样。   所有人都出了口长气,转过身继续往前。   颜布布紧搂着封琛肩头,大气也不敢出,眼见这条台阶就要走出头,突然感觉到自己后背被碰了下。   他吓得猛然回头,但身后并没有看见丧尸,只有一条长长的空台阶。   而原本走在最后的丁宏升和恐猫不见了。 第107章   颜布布立即摇晃封琛的肩,凑在他耳旁着急低语:“丁宏升不见了。”   封琛转头:“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他好像碰了我一下就不见了。”   封琛看了下四周没人,便将精神力探进旁边的剧院。刚进大厅,就瞧见丁宏升悬挂在半空,腰间和胸膛上各缠着一条黑藤,正将他往旁边的水泥圆柱上拖。   而那根两人合抱的大圆柱上开著数朵脸盆大的牵牛花,花瓣上生着细密的牙,齐齐都朝着丁宏升,看上去像是一张张蠕动的嘴。   丁宏升紧抱着头上一根铁质横梁不松,因为怕惊动丧尸便一直没敢出声呼救,只不断用精神力去刺身上的黑藤。   它那只恐猫也跃上横梁,对着黑藤又啃又咬。   不想这黑藤竟然不惧怕精神力攻击,藤身被丁宏升刺出一个个对穿窟窿,立即又修复长好,藤身看上去完好无损。   身为精神体形成的恐猫对它也构不成什么伤害,撕咬出的裂痕瞬间便修复完整。   封琛冲进剧院,黑狮在同时跃到他身旁。封琛边跑边反手搂过背上的颜布布往旁边放,黑狮配合默契地接住,颜布布便骑到了它背上。   封琛对着大圆柱高高跃起,匕首扎向缠绕在上面的黑藤。那些原本朝向丁宏升的牵牛花倏地转头,张开着花瓣朝他扑来。   封琛躲过那几朵牵牛花,一刀扎下去,黑藤的主藤便滋出一股黑水。他继续往下扎,那条主藤不断喷出黑水,如同烂麻绳般从圆柱上滑脱,上面生着的两朵大牵牛花也迅速枯萎。   蔡陶这时候也冲了进来,只瞧了一眼便清楚了目前状况,手握匕首扎向另一根圆柱上的黑藤。   因为怕惊动广场上的丧尸,不管是吊在空中的丁宏升,还是下面正在砍杀黑藤的蔡陶和封琛,没有一个人出声。   紧缚在丁宏升身上的那些黑藤一条条松脱,圆柱上的牵牛花也随着逐渐枯萎。   蔡陶挥刀去砍最后一条黑藤时,顶上那朵牵牛花不断探头往下攻击,都被他躲过。那朵花便停下攻击,紧缩成一束,不停簌簌颤动,像是在蓄力似的。   蔡陶心中刚冒出个不好的猜想,就见那牵牛花瞬间怒放,花瓣张大到极致,从花蕊中心发出一声长而尖锐的啸鸣。   这声啸鸣经过喇叭状的花瓣扩音,震得厅内几人耳膜嗡嗡作响,极具穿透力地冲出剧院,响彻整个广场。   “我操,这他妈还真的是个大喇叭精!”   蔡陶手起刀落,那条黑藤被整个砍断,正在尖啸的牵牛花瞬间消声,枯萎成了一小团。   颜布布三人立即转身往后看,刚坠下地的丁宏升都顾不上爬起来,也扭着头看向广场。   只见广场上的丧尸们正齐刷刷转身,接着便开始奔跑,如同一片黑压压的洪水往剧院涌来。   封琛已经冲了出去,丁宏升和蔡陶还傻在原地,直到看见封琛在关大门才反应过来,一起冲过去帮忙。   剧院是两扇开合的铁门,不光生满铁锈,门下方还有经过高温的痕迹,曾经融化变形的铁水将门和地板浇筑在了一起。   封琛边跑边用精神力割开融成一团的门下方,再大力推动其中一扇门,丁宏升跑向另一扇,嘴里喊道:“蔡陶,去关后门。”   这里只是剧院前厅,对面墙上左右各有一扇小门,都通往已经垮塌的大厅。蔡陶立即转身,奔向左边的那扇。   刺耳的咔嚓声响起,两名哨兵分别推门,两扇沉重的铁门往里合拢。可还差一米左右距离时,冲在最前方的丧尸已经冲上了台阶。   颜布布一直骑在黑狮背上,安静得没有发出半分声音。只是在丧尸群就要撞进铁门时,释放出大量精神力,那最前方的十几名丧尸顿住脚步,停滞了两三秒。   咣啷!铁门合拢,锁舌弹入锁孔。   蔡陶也关上左边的小门,但右边小门已经冲进来两只丧尸,被比努努堵在那里杀掉。   封琛和丁宏升冲去右边小门,两人一起用力推动门扇,将后面跟着涌入的一群丧尸全都顶了出去,再将门重重关上。   砰砰砰!砰砰砰!   三扇门都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门扇不断往下掉落大块铁锈,看着也坚持不了多久。   “颜布布开灯。”封琛喝令。   颜布布立即拧亮了手中汽灯。   封琛看向头顶:“这门只能帮我们稍微缓一下,都抓紧时间上房。”   黑狮背着颜布布和行李袋往上一跃,双爪抠住大圆柱的石身,再继续扑出,稳稳落在那根横梁上。   丁宏升和蔡陶一人抱着一根圆柱往上爬,很快也上了横梁。   封琛看见比努努还在右边小门口,爪子从门缝伸出去抓挠丧尸,赶紧喊道:“比努努快走。”   “比努努快上来!”颜布布也跟着大喊。   等比努努飞快地上了横梁,封琛最后一个爬上去,刚站稳脚,两扇小门就被撞开,丧尸嚎叫着冲了进来。   丧尸立即就发现了站在横梁上的人,齐齐昂着头嘶嚎,生着长指甲的手在空中抓挠。   这个前厅很快就被丧尸挤满,少说也有两三百只。虽然知道它们够不着横梁,但看着那一张张残缺不全的狰狞脸孔,站在横梁上的人也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颜布布扶着黑狮站着,手里提着汽灯。丁宏升抹了把额头的汗,问封琛道:“封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封琛打量着头顶,那圆拱形的屋顶原本是大幅油画,现在已经斑驳褪色,像是一团一团的污痕。   “这剧院修建的年头很久了,房顶是用一种很薄的钢筋水泥板砌成的,可以捅穿。”封琛站直身体,用匕首去敲击房顶,等外面一层墙皮唰唰掉落后,露出里面的水泥板。   有些丧尸已经在抱着圆柱往上爬,蔡陶和丁宏升便不断用精神力击杀,那些丧尸掉了下去,其他丧尸却又瞬间填上。   “封哥,丧尸尸体越垒越高,他们快爬上来了。”丁宏升焦急地道。   封琛继续敲房顶,大块水泥板往下掉落,显出几根筷子粗的钢筋。   他两手握住钢筋往外掰,这钢筋本就被锈蚀过,啪啪几声后尽数折断,露出了一个大洞。   “颜布布,快上去。”封琛转头道。   颜布布立即将汽灯提手咬在嘴里,被封琛握住腰举过头顶钻出了洞。   他半趴在圆拱形的房顶上,看见墙外一圈也围着丧尸,密密麻麻地将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丁宏升和蔡陶往洞外钻时,他们的量子兽直接回到精神域,等两人钻出房顶后再出现。   黑狮却是先叼起行李袋递出去,再叼着比努努跃出洞。   颜布布将头探在洞口,急声道:“哥哥你快上来。”   封琛正要往伸手去抓洞沿,不想脚下的铁架横梁突然往下垮塌,他整个人也跟着往下陷。   “哥哥!”颜布布尖叫着往下扑,伸长的两手抓住了封琛手腕。   但他体重远轻于封琛,也被那股力带着不可控制地往下滑。就在他上半身也快滑入洞口时,黑狮将他按住。   封琛整个人悬在空中,只有左手被颜布布抓着,两条腿就垂在丧尸群的头顶。   他瞧见下方那些丧尸对着他的脚抓来,便放出精神力,刺入身遭这一群丧尸的头颅,狠狠搅碎。   蔡陶和丁宏升赶紧帮忙,和黑狮一起抓住颜布布往上拖。   封琛身形不壮,但肌肉紧实,重量也不轻。颜布布咬紧牙关,额头都爆出了青筋,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他不松手,并不断使用精神力,将那些丧尸给束缚住。   封琛一点点往上,在终于够着洞沿时,抓住洞沿翻了上去。   “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颜布布苍白着脸惊惶地问。   封琛回道:“我没事。”   颜布布又要去撩他裤脚看,结果两只手都在脱力地发抖,连他裤腿都撩不起来。   “别怕,我真没事。”封琛捏了捏他的小臂,安抚地道。   丁宏升提起汽灯照向前方:“封哥,剩下的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的,而且都不是高楼,我们可以直接从房顶上走。”   封琛看了眼脚下那些黑压压的丧尸:“那走吧,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这条街的房屋鳞次栉比,紧挨在一起,而且当初应该是规模建造,都只有两三层高。他们在那些房顶上跳跃前进,丧尸就跟着在街上奔跑。偶尔会有丧尸爬上墙,被比努努一爪就戳穿了脑袋。   颜布布对于这种奔跑再熟练不过,便没让封琛背,还提着汽灯跑在前面,给后面的人带出一条最便捷的路。   如此往前了十来分钟,丁宏升突然出声:“布布,先停下。”   颜布布正跑到一栋楼的天台边缘,转身问:“怎么了?”   “我看到前面没房子了,应该要出城了。”   几人站在房顶上往前看,借着朦胧的天光,可以看见这条街确实已经到了尽头。再前方是一条峡谷,峡谷边上的围栏已经七零八落,一座钢架结构的大桥横过峡谷,延伸进远处的黑暗里。   丁宏升打开即时地图:“这条峡谷只有这座桥可以出去,也是出城的必经之路,我们跑过这座桥就能离开这里。”   丧尸已经追了上来,在楼下仰望着他们,嘴里发出阵阵嘶嚎。   “封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蔡陶问封琛。   封琛又背上了颜布布:“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冲过去。”   “好——”蔡陶一声好还没说完,就见封琛已经背着颜布布跃下房顶,冲向了大桥。与此同时,挡在路前方的几只丧尸也被他精神力击杀,闷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丁宏升瞬间反应过来:“快走,趁丧尸大部队还没有追上来。”   汽灯在颜布布手中不停晃动。摇曳不停的灯光中,几个人加上几只量子兽朝着大桥发足奔跑,十几只丧尸在后面紧追不放。再往后几十米处,则是浩浩荡荡的丧尸大军。   “让我下来自己跑。”呼呼风声中,颜布布凑到封琛耳边大声吼。   “我背着你还快些。”封琛背着他率先冲上了大桥。   颜布布觉得封琛说得没错。   虽然封琛背着他,但两条长腿迈开,旁边的桥栏飞速后退。他在房顶上移动速度快,但在这种比拼体力和爆发力的时候,还是封琛要快得多。   他搂住封琛脖子频频往后张望,看见追在最前面的是几名士兵丧尸。   这些士兵原本生前体质就好,加上成为了丧尸,奔跑速度惊人,很快就和他们拉近了距离。   颜布布不断放出精神力,让那些丧尸跑得卡卡顿顿,这才勉强拖住了它们。   比努努一直蹦跳在最后,和恐猫一起压阵。哪只丧尸冲得最前,它俩就跃上谁的头顶撕咬,直到那只丧尸倒下。   比努努正在杀一只丧尸,眼睛瞥到旁边的丧尸飞扑向封琛,便一把扯下身前吊着的那个搪瓷杯盖,照着它后脑砸去。   砰一声响,丧尸的头颅被砸得凹陷了一块,踉跄着往前扑倒。   比努努解决掉手上的丧尸,才把那个还在地上滴溜溜打转的杯盖重新捡起来。   这座钢架桥不算太长,眼看就要跑到尽头,但前方却出现了一道足有十来米宽的断口。   冲在最前方的黑狮脚下不停,一个纵身飞跃过深堑,扔掉背上的行李袋,转身朝向后方。   封琛和它配合默契,反手就将背上的颜布布抱在怀中。   颜布布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惊恐地道:“不不不。”伸手就要去搂封琛脖子。   “你看那是什么?”封琛边跑边指着左边,颜布布刚转头,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扔了出去,飞在空中。   “啊——”颜布布发出一声惨叫。   黑狮在这同时高高跃起,用脊背接住了被掷过来的颜布布,驮着他稳稳下落。   “老丁,能跳过去吗?”蔡陶边跑边问。   丁宏升问:“你呢?”   蔡陶:“我是B级哨兵,肯定能跳过去。”   丁宏升:“你他妈是B级哨兵,难道我不是?”   蔡陶:“封哥——算了,不用问封哥。”   三名哨兵也冲到了断口处,伴着一声大喝,都腾身跃起,扑向对面。   三只量子兽也紧跟着扑了过去。   蔡陶一个翻滚后摔在地上,也不忙爬起身,就坐着朝对面追来的丧尸大军高声骂道:“老子让你追,你他妈追呀,我看你怎么追过来。”   丁宏升撑着腰大口喘气:“退,退后点,没准真的能过来。”   “打赌,十块埃币。”   蔡陶话音刚落,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士兵丧尸就凌空扑来,在空中时还迈动双腿,对着坐在最前方的他张开乌青色大口。   “他过不来,肯定过不来。”蔡陶镇定地道。   那只丧尸飞速接近,但蔡陶还是强撑着不动,直到快和丧尸脸贴脸,才被丁宏升一把拖后,再一脚将那丧尸踹飞下断崖。   丁宏升怒道:“你他妈为了十块钱就不要命了?”   “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它咬住的。”蔡陶虽然还在嘴硬,却往后退了好几步。   丧尸呼嚎着连接往这边扑,但大多数都直接坠下崖。也有个别的能跃过断口,不过还不等几人动手,就被量子兽们扑上去击杀。   “走吧。”封琛转身往前走,“我们只要离开这儿,那些丧尸就不会再往这边扑了。”   比努努走在最后面,意犹未尽地回头张望。在看见一只越过断口的丧尸追来时,又将手中的搪瓷杯盖照着它脑门砸去。   杯盖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丧尸被砸得后退几步跌下断桥,比努努满意地捡回杯盖,重新拴在肚子前。 第108章   往前又走了半个小时,确定不会有丧尸追来,大家才喝水休息。   “脚疼不疼?”封琛问颜布布。   颜布布捧着水杯摇头:“不疼。就是这天是黑的,总觉得是到了半夜,坐下后想睡觉。”   封琛:“现在不能睡的。”   “我知道,就是说说而已。”颜布布打了个呵欠,突然想到什么,问蔡陶二人:“你们之前不是说有车的吗?车呢?”   比努努原本靠着黑狮瘫坐着,也倏地看了过去。   丁宏升摸了下脑袋,带着几分赧然:“其实真的有车,只是我们那车在雪崩时被压坏了。”   蔡陶也道:“而且我们现在走的也不是那条路线啊。”瞧见颜布布满脸不信,比努努也龇着牙要发怒,他赶紧补充:“不过剩下的路也不多了,再前面是靖安城,过了靖安城再走上两天就到了中心城。”   “那靖安城里会不会又是满城的丧尸?”   蔡陶道:“不会,从中心城前往南方都要经过靖安城,我和老丁出来时也经过了,城里非常安全。就算曾经有过丧尸,也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丁宏升道:“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到中心城了。”   下午时分,一行人就进入了靖安城。   整座城空无一人,残垣断壁爬上新长的绿藤,墙身上留下遭遇过洪水的痕迹。   “这城里的人都去哪儿了?他们还活着吗?”颜布布小声问封琛。   靖安城并不是重要大城,地震前没有修建海云城那样的地下安置点,他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如何度过最初高温期的。   他捡起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相框,抹掉玻璃上的泥土,看见里面有张照片。   只是那照片经过高温,上面的图像早已淡去。   “总有人会找到活下来的办法的,也许离开这儿去了中心城,毕竟离中心城也不并算太远。”封琛看向远处跑来的一群似狼似狗的变异种,手指摸上腰间匕首,嘴里道:“你看这些野狗能活下来,人也必定能。”   十几条野狗变异种穿过那些废墟,朝着几人飞奔而来。四只量子兽迎了上去,在距离这里还有百多米的地方和它们相遇。   利爪翻飞,尖嚎声响起。   随着几条变异种倒下,剩下的变异种逃掉,战斗飞快结束,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晚饭就在城里解决。   因为这座城算是出入中心城的必经点,所以虽然有一些变异种却没有丧尸,算得上安全。再加上房屋保存也比较完整,四人就分别住进了两间相邻的房子。   封琛在房内转了圈,发现厨房和卫生间都在。卫生间淋浴花洒完好,只是没有水。   黑狮叼上厨房找到的水桶去附近井里打水,打回来后烧热,封琛在桶身上钻孔再连上花洒,一个简易淋浴器就做好了。   颜布布站在卫生间里欢呼:“哇,可以冲澡哦。”   “你快去洗,我去做饭。”   “好哦。”   虽然厨房的燃气灶已经没法使用,但可以将自带的溧石小炉放上去,再架好锅。封琛觉得抬头转身都是橱柜,置身在这种厨房氛围中,做饭也会有感觉些。   颜布布洗完澡,刚走出卫生间,比努努就进去了,后面跟着叼了一桶热水的黑狮。   “条件这样不好,你也要洗澡吗?”颜布布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问它,“量子兽不出汗不生皮屑,沾了灰毛巾一擦就行了,也要洗澡吗?”   比努努不理他,等黑狮进去后,砰一声关上门。   颜布布对着门问:“你们两个都要洗呀?”   屋内没有回应,只传出来哗哗水声。   颜布布走到厨房,看见封琛正站在小炉前煮东西,便将毛巾顶在头上,走过去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黏糊糊地道:“我要告状。”   “告什么状?”封琛拿勺子在锅里搅。   “我要告比努努和萨萨卡洗鸳鸯浴。”   封琛低笑了声,转身扯下颜布布头顶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轻点,哎哟哎哟轻点。”颜布布被封琛揉得左右摇晃。   封琛将毛巾取掉,颜布布的一头卷毛炸成了个鸡窝。   “行李袋里有梳子,去把头发梳了。”   “哦。”   颜布布梳好头发,就站在厨房门口看封琛做饭。   他刚洗过澡,眼睛也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穿着一套米灰色的毛衣毛裤,勾勒出修长单薄的身体线条,一段白皙的脖颈露在领口外,显得既美好又脆弱。   封琛瞥了他一眼就转回头,一直看着锅里煮着的野狗变异种肉,片刻后突然道:“别站在这儿,去写作业。”   “啊?”颜布布大惊。   “这段时间你一个字都没写,外面有个石桌,你去那里写作业。”封琛道。   “可是还没吃饭啊,吃完饭再写行不行啊?”颜布布开始央求,手指挠着门框,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吃饭还要二十分钟,去做三道题,做不完就别吃饭。”   颜布布不敢反抗,但心里又憋闷,便沉着脸踢了门框一下,这才转身去行李袋里拿本子做题。   二十分钟后,封琛煮好野狗肉,让黑狮给隔壁两名哨兵也送了去。颜布布已经收好作业,坐在石桌前等着开饭。   吃完饭,封琛往外走,颜布布既想问他去哪儿,又怕他让自己继续做作业,就眼巴巴地盯着他没敢吭声。   封琛却道:“我要去这城里逛逛,你去吗?还是留在这里做作业?让比努努和萨萨卡陪着你。”   颜布布喜出望外,立即上前亲亲热热地搂住他胳膊:“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到处逛呢?我还是要陪着你的。”   两人提着汽灯,手牵手地在这城里逛了一阵。   好多残垣断壁上的金属门牌还没有损坏,只是褪了色。颜布布念着那些依稀可辨的门牌号,猜测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茶汤巷45号。这条巷子的人肯定很爱喝茶,每天太阳落山后,家家户户都搬个椅子在外面坐着,大家在一起喝茶聊天。”   “金帝酒店,这是酒店两个字吗?我在电影里见过酒店的,好高好大。”   颜布布小时候也是在街上见过酒店的,但是那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对于人类世界曾经的文明和繁华,他只能在过去留下的电影和电视里见到,并努力回忆它们真实的样子。   经过一间欲跨未跨的大房子时,颜布布看到地上有一张很大的金属招牌。他用脚踢开上面的灰土,将汽灯凑近,惊喜地道:“哥哥,这里是影院。电影院!”   封琛也俯下头去看,又打量着面前的房子:“是一家私人小影院。”   “走啊,我们进去看看啊。”颜布布拖着他去那间大房子。   大房子的门窗都没有了,里面还剩着一些铁架,排列得很是整齐。颜布布好奇地往下看,原来那些铁架都被焊接在了地板上。   “这是沙发吗?”颜布布问。   “对,沙发。皮面破了,填充物被洪水卷走了,只剩下了这些架子。”封琛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铁架:“那些大影院基本上都是单人单座,这里是家小影厅,里面只有情侣沙发双人座。”   颜布布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念道:“情侣沙发啊……”他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接着就对封琛道:“哥哥,我走累了,脚有点疼,我们在这沙发上歇会儿吧。”   “这沙发就剩个铁架,怎么坐?要歇的话去外面找块石头坐吧。”   颜布布却不干:“哪里只剩铁架了?你看还有坐垫的。”   “那不是坐垫,那是铁栏。”   “反正也能坐啊,我一步都不想动了,休息一会儿嘛。”   颜布布硬拉着封琛坐,封琛便只得在那一排铁栏上坐下,汽灯就放在旁边地上。   “其实还是挺舒服的,哈哈,情侣沙发。”颜布布搂着封琛胳膊,打量着四周,“那些情侣就是坐在这儿看电影吗?”   “对。”封琛回道。   “你知道他们看的什么电影吗?”颜布布眼神飘忽。   封琛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地回道:“总是关于北极的纪录片吧。”   “不是的。”颜布布突然凑近些,在他耳边说:“他们是在看隐秘的爱恋。”   封琛没有再说什么,只架起腿往后靠在沙发铁栏上,沉默地注视着前方原本是银幕的位置。   颜布布将脑袋搁在他肩头上,轻声说:“哥哥,那天我吃了毒蘑菇,后来给你说我忘记发生了什么,其实我记得一些。”   封琛不应声,颜布布自顾自闷声笑:“我记得黑狮驮着我回去时,我在唱歌……山坡上盛开着花朵,云儿下流淌着小河——”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说着说着就开始唱。”封琛打断他道。   颜布布停下唱歌:“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天发生的事,我其实能记得好多。”   “嗯,那你记忆力很棒。”封琛手指轻轻敲着膝盖。   颜布布将声音放得更轻,像是耳语一般:“我记得我给你说了什么是爱情……”   颜布布没有继续往下说,只观察着封琛的神情。   封琛慢慢转过头:“颜布布,我总觉得最近你哪儿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我怎么不对劲了?”颜布布问。   “我想想,这种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封琛微微眯起眼思索,“……是从我们准备去中心城开始的。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   封琛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颜布布突然就心虚起来,声音飘忽地道:“我就是想和你有那个啊……”   “有哪个?你是什么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封琛双手环胸,“先坐好,不要这样歪着倒着,态度端正点。”   颜布布便规矩地侧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肩背挺直。   “好了,说吧,我听着。”封琛放下翘着的脚,也摆出个认真听的姿势。   “那我就开始了啊……”颜布布清了清嗓子,终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小声念道:“那个,就是,人世间有一种美好的感情,那就是爱情——”   封琛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一下。”他站起身,将一根翘起的铁栏压好,重新坐下后道:“你继续。”   “啊?哦,好吧,继续……”颜布布呐呐地问:“我说到哪儿了?”   “人世间有一种美好的感情。”   “人世间有一种美好的感情,叫做爱情。”颜布布在封琛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地开始表白,“书里说过,两个人有了爱情,就想随时在一块儿,永远在一块儿——”   “这一段你上次念过了,接着往下说。”封琛又打断他,语气像是个不带感情的考官。   颜布布拖着封琛在情侣卡座坐着,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倾诉衷肠,但没想到这发展和他设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哪儿表白,怎么个表白法,终归都是表白,所以他也硬着头皮继续道:“风儿从海边吹过,那是我对你倾诉的爱恋。”   封琛就那么淡淡地看着颜布布。   他背对汽灯,光线从身后罩来,他的脸部陷在阴影里,但轮廓却被勾勒得更加锋利。   颜布布被他这样看着,那些原本背熟的话也开始磕巴:“雨丝从你耳边擦,擦过,那是我,是我在亲,亲吻你的头发。”   “去哪儿背的蹩脚诗?”封琛问。   颜布布停顿了一瞬,小声回道:“六楼有个房间,床头柜里有一本。”   “不用铺垫了,直接说你的目的。”   “直,直接说啊,会不会太直白了。”   “没事。”   颜布布呐呐地道:“那我就直接说了?”   “嗯,说吧。”   颜布布顿了下:“能不能先关掉汽灯,让我在黑暗里说。”   “你闭上眼就黑暗了。”   “……”   颜布布深呼吸,再一鼓作气道:“哥哥,我想和你结婚,还要亲嘴儿。先亲嘴儿,等亲完嘴儿有了爱情,我们马上就结婚。”   封琛闻言也不惊诧,只平静地问:“所以你还是觉得亲嘴儿了才是爱情?”   “那,那不然呢?不然白亲了?必须得有爱情啊。”颜布布说完后,便用手背擦了下嘴,先提前做好准备。   封琛瞥了一眼他这个动作,眉心跳了跳,但还是保持着平和的语气,道:“颜布布,你是不是觉得我去了中心城,就会和别人在一起?再找个什么人结婚?”   这句话刚出口,颜布布神情就变了,慢慢放下手,问道:“你会吗?”   “你觉得呢?”封琛淡淡地问。   颜布布低头琢磨了会儿,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会?”   封琛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呢?”   颜布布像是被什么咬了屁股,从铁栏上嗖地弹起来,涨红着脸道:“你不准和别人在一起!中心城的人再多,你也不准看上别的人和他们结婚!”   影院废墟里一片安静,汽灯光微微晃动。   封琛定定看着颜布布,神情和目光都带上了几分严厉,但颜布布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着。   片刻后,封琛叹了口气,神情也软化下来:“颜布布,平常我就让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偏偏不听。”   “这和那些没有关系,你就说吧,中心城那么多好看的人,你会不会就要和谁结婚,然后去和别人住一块儿了?”颜布布追问,话语里透出掩饰不住的紧张,嗓音也有些发紧。   封琛扯了他一下:“你先坐下。”   颜布布跟着坐下,却侧头看着一旁。   封琛捏着他下巴掰回来,让他面对自己,再认真地说:“颜布布,现实不是电影,我是个真实的人,不是电影里的角色,你不要把那些匪夷所思的情节往我身上套,明白吗?”   颜布布怔怔看着封琛,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封琛松开他下巴,手掌落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把。   “我们只差个亲嘴儿就是爱情了。”颜布布吸了吸鼻子。   封琛说:“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以后,才能明白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可我也想和你结婚。”   “你只是想霸着我,不让我和别的人亲近。”   “那你会和别的人亲近吗?”   封琛说:“不管我会不会和别人亲近,颜布布,你都不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颜布布虽然没做声,但眼睛里全是惶惶,封琛在心里叹气,将他揽到怀里拍了拍:“难道你还担心我把你扔了?”   颜布布双手搂住他的腰:“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不会扔掉我。我只是不想你身旁出现另外的人。我只要你和我,还有萨萨卡和比努努。”   “好,只有你和我,还有萨萨卡和比努努。”封琛轻轻应声。   颜布布将脸埋在封琛怀里,“真的吗?我只要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心里就像有火在烧,难受得像是要死了。”   “胡说八道。”   “快点回答我,是不是真的。”颜布布摇晃着封琛身体。   封琛:“是真的。”   颜布布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虽然还将脸埋在他怀中,嘴角却慢慢露出了个笑。   封琛无奈道:“我们这都还没到中心城,你居然就在想这些东西,真不知道你平常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装的都是你呀,全是你。”颜布布心里欢喜,便开始甜言蜜语。   封琛将他往外推:“警告你啊,别腻歪,肉麻死了。”   “就肉麻,就腻歪,就腻死你。”颜布布搂住他腰不松,还捏着嗓子道:“少爷,我好喜欢你呀,我要伺候你一辈子,做你的量子兽。我要给你端茶送水捏腿捶肩,每一个脚指头都要给你捏得舒舒服服的。” 第109章   离开靖安城再走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当颜布布爬上一座山头时,眼前出现了无比恢宏的场景。   悬崖下,旷野上,一座灯光明亮的巨大城市浮在半空。   城市离地面约莫十几米,还分为了上下两层。细看的话,城市是由一些钢铁大板块构成的,交错的铁桥将那些板块连在一起,形成了这座坚固的空中堡垒。   城市的灯光穿破混沌和黑暗,带着强烈的冲击力撞入几人视野,既不可思议却又如此真实。   颜布布这些年来看见的只有废墟和荒凉,世界似乎正在走向末日。但这座庞大的钢铁之躯就伫立在这里,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世人,人类还在,文明和工业还在,这个世界也不会消亡。   颜布布内心阵阵激荡,眼里蕴起了水光,封琛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撼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丁宏升和蔡陶都静静站在一旁,等两人情绪平静下来后才介绍道:“极寒以后,所有人同心同力,花了几年时间才将这座空中城建好。城市底座全是一块块的钜金属板,再由很多的钜金属柱支撑着。看似浮在半空,其实不算是悬浮。”   颜布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片灯火照耀下,可以看见城市下方每隔一段距离便伫立着一根细长的圆柱,无数根圆柱将这座巍峨城市稳稳地托在半空。   不过细看的话,每根圆柱下都围着很多人,还有人在顺着圆柱往上爬。   “那些人……”颜布布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那些应该不是人,及时收住了话头。   “对,那些就是丧尸。”蔡陶却道。   城市顶上的探照灯晃动,被照亮的地面每处都是丧尸,蚂蚁一般蠕动着,和这城市似的一眼望不到头。   “走吧,我们进城了。”蔡陶道。   丁宏升边走边解释:“你们也看见了,地面全是丧尸,所以出入中心城的关卡在山头上。环绕中心城的山全是悬崖,丧尸被关在山这边爬不上来。”   一行人顺着山顶走了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座关卡。关卡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条蜿蜒至山下的车道,行驶着几辆刚刚离开中心城的军车。   眼见关卡越来越近,丁宏升对封琛道:“封哥,你们进了中心城后,只要表明自己是哨兵向导,那东西联军肯定就会找来你们。如果,我说如果你们还没有做出选择的话,我希望你们能考虑加入东联军。”   蔡陶也连忙插嘴:“对啊对啊,我早就想说这个事了,又一直不好开口。封哥,你要是和布布加入东联军,肯定会被送去埃哈特哨向学院的,那我们就又会见面了。”   封琛既没拒绝也没答应,只笑了笑:“我们要先去找个熟人,找到以后再说吧。”   丁宏升犹豫了下:“如果你不想被打扰的话,进城时就不要表明哨兵向导身份,不然在关卡处就会被留下,接着东西联军就会以最快速度来将你们带走,你们根本没机会去做自己的事。”   “这样啊……”   封琛转身取下黑狮身上的行李袋自己提着,黑狮便回到他的精神域。   他又摸着下巴看向比努努:“你怎么办呢?”   颜布布从行李袋里取出自己那他天天超市的大布袋,将里面东西腾空,拉开布袋口对比努努说:“劳驾。”   比努努盯着他不动,颜布布低声下气地道:“大人,您也听见了,我们现在不能暴露哨向身份,就委屈您一会儿,一小会儿。”   比努努这才不情不愿地跳进布袋。   颜布布将布袋挎上,都不敢去扣顶上的扣子,就那么微微半敞。蔡陶和丁宏升在一旁看着,蔡陶低声道:“看看人家量子兽的待遇,我都觉得我平常在虐待狼犬了。”   丁宏升也低声回道:“我以后也要对我恐猫好一点。”   关卡就建立在山头上,和对面的中心城遥遥相望,中间隔着几十米距离。关卡处没有其他人进出中心城,只有一队值岗的士兵。蔡陶和丁宏升验过身份后,封琛和颜布布便走了过去。   封琛将两人的身份信息已经改了回来,士兵扫描着身份芯片:“封琛,颜布布,这是第一次来中心城?”   “是的。”封琛回道。   士兵嘟囔着:“出生地海云城……那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海云城。”   士兵好脾气地解释:“我知道你们出生地是海云城,是的是来中心城之前,你们俩是住在哪儿的。”   颜布布插嘴道:“对呀,就是海云城,我们一直住在那儿的。”   另一名士兵惊讶地问:“你们是海云城的幸存者?一直生活在海云城没有离开过?”   “是的。”颜布布点头。   两名士兵对视了一眼:“居然还有海云城的幸存者。”   封琛立即追问:“请问一下,如果我要找九年前来中心城的那批海云城幸存者,应该去哪里找?”   士兵道:“九年前来中心城的幸存者,那早就分散了吧,不清楚去哪儿找,要不你问问接待中心有没有留下过信息。”   “好的,谢谢。”   “对了,你们俩度过变异期了没?”士兵问。   封琛道:“应该度过了吧,就是一阵子莫名其妙的低烧,再高烧了一场,也不确定究竟度过了没有。”   士兵抬眼问道:“不确定度过了没有……痊愈成了普通人?”   “可能是的。”   不远处的蔡陶和丁宏升只静静地听着,在士兵询问结束后,便上前打听天色突然变黑的事情。   “军部说是一种暗物质挡住了天空,目前不知道这种暗物质的来源,也还在寻找清除的方法。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暗物质对人体没有什么伤害。”士兵知道他俩是东联军的哨兵,所以回答得很仔细。   “谢谢。”   颜布布低声问封琛:“哥哥,暗物质是什么?”   “暗物质就是暗物质。”封琛敷衍地回道。   颜布布斜着眼睛看他。   封琛道:“如果我说暗物质是一种弱相互作用的有质量粒子,它的主要成分可能不是已知的任何微观基本粒子,你能听懂吗?”   “不懂。”   “所以暗物质就是暗物质,你知道是这么个东西就行。”   士兵见他俩是跟蔡陶和丁宏升一起的,便没有过多询问,也没有搜查行李,只登记身份信息再测过体温后,便分别递给两人一张通行卡:“进城以后会有人带你们去居住地。”   士兵按下通话器,对着里面说了声什么,就见对面地下城方向突然伸出来一架铁桥。   那铁桥在空中往前延伸,直到和关卡这头的装置卡住,才咣啷一声停下。   “走吧。”封琛提上行李袋,几人一起走上了铁桥。   这铁桥很宽,可容两辆车并行,虽然远处一团黑暗看不清,丁宏升也手指着山外那些地方介绍:“那边是我们的种植园,不过紧挨着一片沙地,有沙丘虫会去破坏园地。我们哨向学院的学员,经常会轮流出去捕杀沙丘虫。这边是正在建造的工业园区,包括溧石矿场都在那里。至于这一边就不用我介绍了,是我们来时的方向,都是荒山……”   颜布布紧跟着封琛,丁宏升每介绍一个地方他都努力去看,虽然什么也瞧不清,也不妨碍他的好奇,并频频点头应声。   当他们走完铁桥,进入一条通道后,铁桥又自动往回收缩,咣啷着缩回中心城。   通道尽头又有关卡,由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但这里不再检查身份,直接任由几人通过。   “地下城有东西北三座城门,设置了好几道关卡,除了第一道会检查身份信息意外,其他关卡都不会检查,只是预防万一有丧尸和变异种进了城。”   在丁宏升的介绍中,颜布布牵着封琛的手走出了关卡大门。   迎面是一条笔直街道,两边都是平房,清一色的水泥砖外墙外只涂着一层简单的白灰。街道上铺着水泥砖,两侧还有人行道和路灯,除了看上去很简陋,和以前的街市没有什么区别。   “左边就是接待中心,如果你们不愿意暴露哨兵向导的身份,现在就要去那里,接待中心自然会有人将你们送去其他分区。”   丁宏升和蔡陶停下脚步:“封哥,布布,那我们就在这儿分开了。希望你们办好事后也能来哨向学院,我们会等着你们。”   四人结伴走了这么多天,也一起经历过险境,丁宏升和蔡陶在分别时就有些依依不舍。   丁宏升只和两人握手告别,因为封琛虽然出手救过他们,但态度一直是客气中保持着距离,所以他也不敢表露得太热情。   倒是蔡陶没有那么多心思,张开双臂上前,想和封琛来个大拥抱。   封琛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对他伸出手:“再见。”   蔡陶紧握住他的手,还要再搭上一只手时,封琛已经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蔡陶又看向颜布布。   颜布布正要张开双臂,封琛便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那么再见。”   两人离开后,颜布布一直对着前方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走吧,以后总能见面的。”封琛曲指在颜布布额头上弹了一记。   两人往接待中心走,颜布布见比努努从布袋里探出头四处打量,便俯下头低声道:“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房子吧?像不像电影?其实我小时候也见过这么多房子,还有这么笔直的街道……”   接待中心是一幢两层高的小楼,一名面色带着疲态的中年妇女接待了他们。她也没有什么兴致询问,收走两人的通行卡后便在电脑里查找,嘴里喃喃着:“A区人员已满,B区人员已满,C区倒是有空铺位。”   中年妇女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操作,旁边的机器发出咔哒一声,吐出来两张卡片。   “欢迎你们来到中心城。这是你们的信用点卡,原始点一百点,足够你们在C区生活一个月。你们的铺位是C区59房3号床上下铺,乘坐外面的3号无人驾驶公交车,直接在C区站台下车,车站对面就是。找到接待人员,报出你们的姓名就行。”   中年妇女应该重复说过无数次这段话,语速飞快,颜布布竖起耳朵盯着她的嘴,生怕自己听漏了一个字。   啪!   中年妇女将两张卡片拍在桌上,便站起身往里面那屋子走去。封琛连忙喊住她:“请问一下,你知道九年前海云城来的那批幸存者现在都在哪儿吗?”   “那谁知道啊。”中年妇女继续往屋子里走,头也不回地道:“我在这里也才工作了两三年。何况每年都会来很多幸存者,各地都有,谁还记得住九年前的人?说不准都在下头地面上呆着啰……”   “当初没有人员登记吗?”封琛追问。   “今天登记了的人,也许明天就没了。谁会登记?”中年妇女已经进了里屋,大声问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新闻出来了吗?天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封琛也就不追问,伸手去拿那两张信用点卡。颜布布满脸茫然:“哥哥你刚才记住她说的话了吗?C区五号楼……多少房来着?”   “C区59房3号床上下铺。”封琛拿起那两张信用卡,提起地上的大行李袋,“走吧。”   走出接待中心,颜布布习惯性地抬头看天,张大嘴哇了一声。   原本露出个脑袋东张西望的比努努也跟着抬起头。   “哥哥你看,头上是铁板,是不是中心城的第二层就在我们头上?”   封琛也看了上去,看见距头顶四五层楼的地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钜金属板,被路灯映照出冷金属的黑色光芒。   “是的,那就是中心城第二层。”   “好神奇啊,我们可以去二层看看吗?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样的。”颜布布一直仰着头走路,差点撞在前方的路灯柱上,被封琛手疾眼快地拉开。   “看着点,到公交站了。”   公交站很简陋,只立着块金属站牌,站台上正好停着一辆3号公交车,车身上被人涂画得乱七八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封琛拉着人从前门上去,车内一个乘客也没有,两人便在最前面一排坐下。   比努努眼睛一亮,就要跳出布袋,颜布布连忙将它按住:“这个车不需要开的,你看,都没有驾驶座。以前海云城也有这种公交车,是无人驾驶。”   比努努伸着头往前看,果然没有瞧见方向盘,这才又悻悻地趴回了布袋。   叮一声响,公交车前后车门关闭,向着街道前方驶去。   “哥哥,换位置,我要坐在窗边。”颜布布将封琛挤出去,脸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比努努就将脸贴在窗户右下方。   因为头顶就是中心城第二层,所以第一层的房屋全是平房,只是所有房门都紧闭着,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这些房子是谁住的?有没有住人的?”颜布布转头问封琛。   封琛看了下窗外:“应该是用信用点租住的人吧。”   “不知道我们住的地方会怎么样,也会是这样的房子吗?”颜布布用手指抠了抠车窗,好奇的眼中倒映着灯光。   封琛懒洋洋地靠在座椅背上:“想得美,我们去的地方估计就是收容所一类的,连蜂巢都赶不上。想要住这样的房子,得以后去挣信用点。”   颜布布转头看向封琛,嘻嘻笑道:“那我去挣信用点,我要让你住上这样的房子。”   “行,那我就等着住进你挣的房子。”封琛闭上眼微笑道。 第110章   公交车往前行驶,和相向而行的一辆公交车交错而过,那辆车上也是空空没有人。   街上行人很少,都低着头匆匆赶路。公交车停靠了两三个站台,车门在女音报站声中开了又关,没有一个人上车。   颜布布一直看着车窗外,视野里出现了一名拎着编织袋的中年男人。当公交车和他并行时,后方却突然冲上来个年轻人,用把雪亮的刀子对准了他。   “哎!”颜布布刚倏地起身,就见那中年男人已经将手里干瘪的编织袋递了上去。   他神情平静而麻木,就像以前遭遇过很多次这类事,已经非常习惯。   年轻人接过编织袋,便收起刀子,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轰轰!   后方传来摩托车轰鸣,几辆造型奇怪的组装摩托车冲来,其中一辆还是汽车式的圆形方向盘。   在经过年轻人身旁时,那辆车后座上的人突然伸手,将他手中的编织袋给一把夺走。   摩托车屁股冒出一阵尾烟,很快就驶前去,那名年轻人和中年男人都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就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们只是两名互不相干的陌生路人。   颜布布震惊地看完这幕,伸手去推身旁的封琛:“哥哥,你刚看见了吗?那人被抢了袋子,抢他的人又被另外的人抢了,他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封琛也刚转回视线,只淡淡地说了声:“坐好。”   远处传来警笛声,还有好几处都冒着黑烟。颜布布总算明白为什么街上行人这么少,路旁的房屋也都大门紧闭着。   颜布布没有再看窗外,只怔怔注视着前方,片刻后问封琛:“这里是大家好不容易才建好的城市,为什么又要乱来呢?”   封琛微闭着眼,一盏盏路灯从车窗外闪过,照得他的脸也跟着明明暗暗。   “因为绝望。说不准哪一天就变成丧尸了,根本看不到希望。”   公交车到了C区站,两人下车。站台上依旧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张纸皮在随风打着转,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总觉得这是在夜里啊……”颜布布缩了缩头,将脖子藏到毛衣高领里,抱住了封琛的胳膊。   公交站对面就是一个大型棚区,大门上方贴着一行醒目的字:C区安置点。这个安置点面积颇大,罩着圆弧形穹顶,应该是某种隔热隔寒的材料,有些像是海云城的种植园。   进入安置点大门,到达接待厅,封琛给工作人员报出两人姓名。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查询后,起身道:“跟我走吧。”   穿过空地,进入安置点宿舍区,各种喧哗人声顿时灌入耳中。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走进一条两边都是房间的狭窄通道。通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盏灯,但很多灯泡已经坏了,光线时明时暗。   他左右打量那些房门大敞的屋子。每间屋子只有十几个平方,却放了八架双层床。有人躺在床上,有人在坐着聊天,当看到颜布布两人经过时,都转头看着他们,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绪。   “借过,借过。”有人从通道里挤过,封琛往旁挪了半步,伸手护在颜布布身前。   比努努探出头打量,紧紧皱着眉,一幅很不开心的样子。颜布布知道它怕吵,便俯下身低声道:“如果把布袋盖上声音会小些,我给你盖上行不行?”   比努努又缩回袋子里,颜布布便将布袋合严实。   安置点宿舍区大得像迷宫,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左拐右拐,颜布布的脑子很快就被转迷糊了。如此走上十来分钟,工作人员才停下脚,指着旁边的屋子道:“59房,进去吧。”   两人进了屋,发现这屋子比他们见到的其他房间都要大,但床铺也多,一间房恐怕塞了二十多架上下床。   房间里的人听到动静,都齐刷刷转头看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三号床上是谁的东西?快拿走。”工作人员走到门右侧的第三架床旁,拍了拍上面的几只大编织袋。   “我的我的,是我的,马上就拿走。”好几道声音响起,有人跳下床过来拿走了编织袋。   工作人员便对封琛道:“上下床,你们俩自己安排,每天要做两次体温监测,如果出现发烧或者是感冒之类的症状,要立即向室长汇报。军队士兵每小时巡逻一次,拐弯处也有值岗的士兵,有异常情况的话找他们。”   “王权。”工作人员唤道。   “在。”左角落一名男人在应声。   “这是刚来中心城的幸存者,你是室长,要注意观察一下他们的身体情况。”   “明白,放心吧。”   等工作人员走后,封琛便打开了行李袋,从里面取出被褥床单之类的物品铺床。   他铺床时,颜布布便站在床边打量四周。   虽然换气扇一刻不停地转动,屋子里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异味。屋子里的床都是面对面摆放着,床底堆放着各种物品,床与床之间狭窄得连转个身都困难。   所有人都躺在自己床上,有些在蒙头大睡,有些怔怔望着头顶发呆。一名五六岁的小孩在吵闹着要出去玩,他母亲便带着他去了屋外,站在门口看着他在通道里跑来跑去。   颜布布揭开布袋盖,小声问比努努:“你要出去玩吗?想玩的话,就去通道里玩。”   比努努没有反应,只蜷缩在布袋里,两只小爪子按住了耳朵,身体还有些紧绷。   颜布布知道他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人,既不习惯也有些紧张,便只帮着封琛快快铺床。   两人先铺好上床,颜布布将装着比努努的布袋抱上去,对着布袋说:“床已经铺好了,你先休息会儿?”   比努努便从布袋里钻了出来,躺下,扯过绒毯将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住。几秒后,一只爪子从绒毯下伸出来,左右摸索。   封琛已经从行李袋里取出比努努的背包,从里面掏出眼罩和木头,还有那个投影仪遥控器,一起放在它爪子边上。   比努努便将它们一个个地拖进了绒毯里。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屋内躺着的人纷纷起身,那名站在门口的母亲也出声唤小孩:“快回来,别玩了,我们要去打饭了。”   室长王权拿着自己的饭盒,对封琛二人匆匆道:“C区安置点有十五个分区,三个饭堂,每个分区只有半个小时的打饭时间。我们是二号饭堂,现在该我们打饭,你们要快点去。”   “好的。”颜布布应声。   “你们有饭盒吗?没有饭盒的话要用信用点去买。”   “谢谢,我们有饭盒。”   屋内的人打饭都很迅速,通道里也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颜布布问封琛:“哥哥,我们要不要去打饭?”   “要,不然晚上吃什么?”   封琛从行李袋里拿出两个饭盒,将袋子放到床下,对上铺的比努努道:“你就躺着休息吧,但是看着点行李,我们去打饭了。”   比努努翻了个身,封琛知道它是表示听见了,便带着颜布布出了门。   二号饭堂离这里不远,跟着人群走了几分钟后就到了。饭堂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还曲折地绕了好几圈。   饭堂四周都站着士兵,穿着相同的墨蓝色制服,只是领子和袖口上有着不同颜色的条纹。有些士兵的条纹是暗红色,有些士兵的则是白色,应该就是东西联军的区别。   颜布布和封琛排进去,跟着人慢慢前行。   颜布布小时候在地下安置点打饭时,周围的人会聊个不停,再讲下自己的隐忧和猜测,有时候还会大声争论。   这里排队的人虽然多,却没什么人说话。偶有相熟的人遇见,会谈几句天空突然变黑的事情,语气也不太热心,更像是随意找个话题闲扯两句。似乎就算中心城明天便毁于一旦也不重要,都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漠然。   “让让,让让。”旁边队伍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引起了稍许纷乱。   颜布布转头看去,看见一名身形魁梧的年轻男人正将一名排队的人拉出列,他自己站了进去。   那被拉出列的人也不做声,只默默排去了最后的位置。   年轻男人昂着头打量四周,也看见了正盯着他的颜布布。他眼睛一亮,目光在颜布布脸上打转,再放肆地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颜布布觉得这人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像是被一层黏腻的胶水糊住,头皮都一阵阵发麻,赶紧转回了头。   但那年轻男人已经离开队伍,向着他走了过来。   年轻男人走到颜布布身后侧,朝着他肩膀伸出了手。但那只手还没触碰到衣料,突然就被一拳击中面门,整个人向后飞出了几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砰一声重响后,人群并没有起什么纷乱,只避开那名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继续沉默地排队。   那名男人躺在地上,看着封琛朝他走去,连忙爬起身,吐出一口混着断牙的血,捏着拳头冲上前。   封琛又是一脚踹去,那男人再次向后飞出,这次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惨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墙边执勤的士兵走了过来,在看清地上那年轻男人的脸后,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欺负人没欺负下来,终于吃瘪了?”   这人显然平常就是个爱闹事的刺头,士兵说完后只转头看了封琛一眼,问也不问地重新走了回去。   年轻男人手捂着胸口半躺在地上,恨恨地瞪向封琛。   封琛迎上他的视线,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森寒如刀,带着锋利的冷意。   那男人心里生出了惧意,也清楚面前这名长相俊美的男人不好惹,爬起身后咳嗽了两声,用舌头顶着破了皮的唇,强装镇定地回到了队伍里。   颜布布一直转头看着,直到封琛回到他身后继续排队,才惊诧地低声问:“你刚在打他?”   “嗯。”封琛淡淡应声。   “为什么打他?”颜布布并不知道刚才那男人已经到了他身后的事。   封琛道:“他插队。”   “啊?哦……”颜布布转回了头,片刻后又转后去小声问:“插队要打这么狠吗?”   “对。”   颜布布:“……这样啊,还好我从来不插队。”   在窗口打好饭,两人端着饭盒回了屋,坐在还没铺好的下床边吃饭。   “好熟悉的味道啊,是小时候地下安置点的味道……”颜布布舀了一勺白水煮大豆喂进嘴,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封琛道:“在咱们家的时候,我就该天天给你做白水大豆,让你顿顿都能感受到安置点的熟悉味道。”   颜布布将头搁到他肩上:“那可不行,我要顿顿感受到你的味道。”   吃完饭,封琛将两只饭盒拿去水房洗了,回来后开始铺下床。   比努努依旧没有恢复过来,反倒拿毯子将自己裹得更紧。封琛便在床外挂上了一张布帘,将整架床罩在其中,这样比努努感觉会好一些。   铺完床,两人就端上盆去水房旁的浴室洗澡。   封琛从行李袋里往外取干净衣服时,颜布布就趴在他身上小声说:“别拿毛裤,今天好多人都在盯着我的毛裤看,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他们看你是觉得你时尚。”封琛道。   颜布布嘟囔着:“可是我没见到有人穿毛裤。”   “那是他们没有,他们看你的毛裤是觉得既好看又暖和,恨不得也能有上这么一条。”   “真的吗?”颜布布满脸狐疑。   封琛转头看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时候可多了……”   封琛将干净衣物连带着毛裤塞他手里:“别废话,快拿着,等会儿就换上。”   颜布布两人进了浴房,就在相邻的隔间洗澡,颜布布一边搓着头发一边道:“哥哥,这种感觉好神奇,真的就像回到了在地下安置点的时候。”   现在不是洗澡高峰期,浴室里空空荡荡,颜布布将那颗湿漉漉的脑袋探出帘子张望了下,便光溜溜地钻出来,伸手去撩隔间的帘子。   “干嘛?”封琛眼疾手快地将那只正在撩帘子的手按住。   “我们一起洗,就像以前在安置点那样。”颜布布催促:“快快快,让我进来。”   “回去。”封琛斥道:“你知道你多少岁了?以为自己还是六岁?”   颜布布被封琛拦着不准进,又怕外面真的进来人,便回到自己隔间,悻悻地道:“不是六岁又怎么了?就找找以前的感觉嘛……我们很久没在一起洗过澡了,其实我还可以给你搓背的。”   “不需要。”   “哥哥你变了……变了……和我越来越生分了。”颜布布冲着水仰头感叹,“变得好陌生,面目模糊,让我越来越看不清了。”   封琛冷笑一声:“是吗?那前几天是谁还要和我结婚的?”   “是我啊。”   “脸皮怎么能那么厚?”   颜布布将脸上的水抹去:“其实我脸皮还可以更厚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   洗完澡,两人一起将脏衣服洗掉,晾在专门用来晾衣服的位置,这才回到房内。   颜布布站在下铺床沿上,看着裹成茧的比努努,伸手将绒毯揭开一条缝,轻声问它:“要不要我上来陪你?”   比努努伸出爪子将他推远了些,又扯回了绒毯。   “好吧,要是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出去玩吧,没事的,让萨萨卡陪你。”颜布布凑到缝隙边说。   被绒毯裹住的大脑袋摇了下。   颜布布知道这是别烦我让我静静的意思,便不再劝说,只道:“你想出去玩的话就去,不要憋着。”   封琛靠在下铺床头上,颜布布钻进去和他挤在一块儿。床太小,他只能半个身体都躺在封琛怀里。   “比努努这是怎么了?”封琛问。   颜布布问:“你听说过社交恐惧症吗?”   封琛挑了下眉:“它社交恐惧症?”   “可能是吧,毕竟它以前没见过这么多人,估计过两天就好了。”颜布布道。 第111章   宿舍内没人交谈,挂在墙上的电视被摁掉了声音,无声地播放着一部枯燥的老电影。有人用旧手机循环播放着一首歌曲,柔美女声在这狭小空间里响起,将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冲淡了一些。   有人突然道:“哎哎,停下放歌,现在是中心城新闻时间。”   歌声停下,电视被摁大了音量,颜布布枕在封琛胳膊上,一起听着里面的新闻。   “据中心城研究所刚给出的消息,遮盖住天空的物质确定对人体没有伤害,请大家不要担心,而军方也正在寻找此物质的来源……”   有人拍了下床板:“都过去好几天了,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吗?”   “哪有那么容易啊,没听昨天的新闻吗?就分析不出来这种物质的成分组成,要搞清楚源头的话,怎么着也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吧。”   “中心城研究所有个屁用,研究丧尸病毒这么多年了,有一丁点进展吗?看看我们城下面的丧尸有多少了?没准明天我们也会变成其中一员。唉……”   “没准就今天吧……”   “其实我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说东联军在很久之前研究出过对抗丧尸化的办法的,只是最关键的东西在地震时被搞丢了。”   “是什么东西?”   “那我怎么知道呢?”   “不可能,绝对是假消息。那么早就研究出来的办法,就算是丢了,现在也能按照当初的老法子继续研究吧?”   “不都说了是小道消息吗?也当不得真,就随便听听。”   颜布布听到这儿,仰头看向封琛,见他一直闭着眼,便也没有做声。   很快就响起了铃声,通道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也很快消失,士兵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所有人回房,准备测量体温。”   颜布布听到这话,连忙又去推封琛。封琛知道他想说什么,语气淡淡地替他说了出来:“好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地下安置点。”   一列列士兵从门口经过,每两名停在一间房前:“起来了,测量体温。”   所有人都起身站在门口,颜布布便也和封琛排在了最后面。   测试体温时,他发现面前两名士兵的军装依旧不同,袖口和领子上的竖条分别是两种颜色。体温测试结束后,便给封琛讲了这个发现。   封琛回道:“白色条纹的是西联军,暗红色条纹的是东联军。”   颜布布好笑道:“东西联军还在斗吗?光是测体温都要两边各派出一个人。”   封琛靠着床头,眼睛盯着上方的床板:“世界全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东西联军的明争暗斗。”   整个C区测完体温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等士兵们离开后,一间间房内的灯光熄灭。整个安置点都安静下来,除了屋内此起彼伏的鼾声,还能听到一些像是野兽的嘶吼,在那些鼾声的间隙里传入耳中。   颜布布对这种嘶吼很熟悉,那是丧尸的嚎叫声。   “哥哥,你听到了吗?”他轻声问。   封琛嗯了声:“没事,是在城下面的。”   听着丧尸无休止的嚎叫,颜布布虽然很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封琛怀里翻来翻去。   “睡不着吧?我刚来的时候也睡不着。”左边床上躺着的那名老人突然开口。   颜布布一怔,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忙回道:“是有些不习惯。”   “再住上一段时间就习惯了,你听他们的鼾声。他们刚来的时候都不习惯,现在睡得一个比一个稳。”   砰,砰砰。   床脚下又传来敲击声,颜布布越过封琛身体,从床沿探出头往下看去。   老人又道:“是丧尸爬上了柱子,在敲底层呢。”   封琛怕颜布布掉下床,伸手将他揽住,嘴里低声解释:“我们床下只铺了一层地砖,地砖下面就是钜金属板。”   颜布布想起在中心城外的山头上,见着那些丧尸抱着钜金属柱不断往上爬的情景,背上就有些毛毛的。   “他们爬在我们床下哎,和我们就隔着一层金属板,我们就躺在丧尸头上睡觉。”   封琛安慰道:“凑合一晚上吧,明天我就去打听下怎么搬去二层,到时候在二层租个房,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老人笑道:“其实习惯了就好。现在我每晚上不听到这些动静还睡不着,听着这些动静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封琛听这老人已经在安置点住了很久的样子,便问道:“爷爷,可以向您打听一点事情吗?”   “你问吧。”老人道。   封琛问:“大概是九年前,中心城来了一批海云城的幸存者,您有没有印象?”   “九年前……海云城的幸存者……我想想。”老人喃喃着陷入回忆中,片刻后才道:“我记得当初是有一批幸存者是从海云城来的,因为那时候刚刚进入极寒,他们是乘坐的一艘货轮来的中心城,所以我还有点印象。”   “对,他们就是乘的一艘货轮。”颜布布激动道。   “我还记得那时候中心城没重建,大家都住在地下安置点里,突然就来了很多人,个个冻得不行。他们说是船在海上遇到结冰,最后一段路是走来的,有些人在路上就被冻死了。”   颜布布沉默几秒后问道:“那他们最后到了安置点的有多少人?”   “具体多少人不清楚,应该有个好几千人吧,当时的那个地下安置点都要被塞满了。”老人道。   封琛又问:“那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这个安置点里有没有?”   老人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重新修建了中心城,以前住在一个地下安置点的人都被打散重新分区。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有好多人看着看着就没了……”   “哎对了,我前几天在矿场做工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和我一起推车的人,好像听他说他住在A区,是海云城的人。”屋角落一道声音插进了话题,显然也一直没有睡着。   封琛精神一振:“那你还听他说了什么吗?”   那人回道:“我做工是为了挣信用点找军部租房子,他当时怎么说的……哦对了,他说他有房子,就住在A区一租住点那带,其他就不知道了。”   旁边床上有人插嘴:“一租住点那么大,去哪儿找人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人道:“中心城重建后,相熟的人可以申请分在一个区。如果那人是海云城来的,那A区一租住点就不止他一个,应该还有很多,去打听下就能找得到。”   “也是,除了我这种从小地方自己来的,那些大城过来的人都爱扎堆住在一块儿。”   他们也说不出来更多的消息,但也已经足够了,封琛道了谢,没有再继续询问。   “明天我们去找他们吗?”颜布布问道。   封琛嗯了声:“明天找他们去,先睡吧。”   颜布布将脸埋在封琛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也就不再那么注意丧尸敲床底的动静,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里,当门外第一声惨叫响起时,封琛便倏地睁开眼睛。   “救命啊,有人变了,丧尸啊……”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往通道前方跑去,一路都是惊恐的惨叫和哭喊。这动静太大,颜布布也跟着醒了,和封琛一起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别动,我去看看。”   封琛刚起身,就听到通道里响起数声枪响,震得耳朵都在嗡嗡作响。但他刚走到门口,枪声便停下,所有的惨叫和哀嚎也跟着一并消失。   咔嚓一声,室长王权将屋内的灯开了。   封琛转过头,发现所有人都醒着,却全都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起床。   那名小孩也被枪声吵醒,咕哝咕哝地说着话,他妈妈轻拍着他:“没事,就是有人变丧尸了,已经没事了。”   小孩像是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在他妈妈的拍抚下重新睡了过去。   “肯定是哪间房里的人变成丧尸了,别出去,自然会有士兵去解决。要是出去了反而要被咬。”有人见封琛站在门口,便提醒道。   封琛听门外的确没了动静,便也没说什么,回到了自己铺位。   “睡吧睡吧,我关灯了啊。”室长王权打了个呵欠,伸手关上了灯。   屋内很快就安静下来,颜布布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人已经极快地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床下丧尸依旧在敲击地板。刚被击毙的尸体从门外拖过,像是在拖动沉重的水泥袋。有士兵在冲水清扫地板,哗哗水声响个不停。   颜布布越听越清醒,只觉得掌心阵阵冰凉,不停渗着冷汗。   但他的手很快就被包裹进一个温暖的掌心,封琛另一只手横过他的肩,将他搂在怀里:“睡吧,没事了。”   颜布布紧贴在封琛胸口,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和热量,小声道:“你也拍拍我。”   封琛就轻轻拍着他肩头。   第二天早上,两人起床后吃过早饭,便带着比努努出了安置点。   虽然很多人都只是躺在安置点里混吃等死,但也有部分人还是选择出去做工。哪怕是看不到什么未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平安多久,也希望能在这中心城里租住一间房子,让接下来的生活能过得好一点。   无人驾驶公交车一辆辆驶出站台,等到去往A城区的公交车到来后,封琛二人便上了车。   车内人很多,位置已经没了,两人只能在车厢里站着。颜布布将布袋揭开一道缝隙想看看比努努,比努努刷地又将缝隙合拢。   公交车向着A区出发,沿途经过了几个站台,车上的人都下了个干净,整辆车又只剩下了两人。   “坐下吧。”封琛在靠近过道的位置坐下,将靠窗那边留给了颜布布。   颜布布进去坐好,比努努便也从布袋里探出头,两个都趴在车窗上看外面。   车窗外的街景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的路灯,还有清一色刷着白灰的低矮房屋。唯一不同的是行人多了不少,都低着头,步履匆匆地拐进一些小巷,去往自己做工的地方。   A区和C区是两个不同的板块,中间有铁架桥相连。当驶过那座铁架桥后不久,报站声便响起:“即将抵达A区一租住点站。”   公交车在站台上停稳,两人下了车。   A区比C区看上去要破旧得多。人行道上虽然也铺着棕红色的砖块,但好多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层钜金属板。街道边的房屋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还喷着各种颜色的字。有人就躺在路边墙根下,身上裹着一张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烂绒毯。   “哥哥,他怎么不进安置点住?”颜布布问封琛。   封琛看了眼窗外:“不知道,可能不喜欢和别人住在一起吧。”   颜布布低头问比努努,“你是不是宁愿睡大街也不想进安置点?”   比努努没有反应,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两人顺着长街往前走。因为底层是由很多钜金属板拼接而成,随着地势高低变化,有些地方的连接处便是网状铁桥或是铁梯。   当他们走过一座网状铁桥时,可以透过钜金属丝的空隙,看见下面那些仰头朝他俩嚎叫的丧尸。   有一只丧尸爬上圆柱,伸手拍击顶上的钜金属网,颜布布都怀疑它那长长的指甲会从网孔里钻出来。   砰砰砰,砰砰砰。   整座铁桥被丧尸敲击得像是随时都要断裂,网格下都是丧尸狰狞的脸孔。   比努努想从布袋里跳下去抓挠,颜布布连忙将它按住:“别管它们,我们还要去找人。”   “吼!”比努努对着下方吼叫,颜布布赶紧快速过了桥。   桥这边的房屋就不再是那么规整排列,到处都是低矮的小房子,水泥墙面盖着波棱瓦,密集地挤在一块儿。   颜布布正想问封琛去哪里找海云城的人,封琛便带着他拐向右边的巷子。   “你知道这里的路?”颜布布好奇地问。   “不知道。”封琛说:“但巷子口有生活垃圾,这里面一定住了不少人。”   巷道里没有路灯,地面也不平整,散发着腐败和污水的味道。和外面的笔直大街不同,这巷道里弯弯折折,且通往四面八方,让颜布布以为自己掉进了什么蜘蛛网。   “两位小哥哥这是去哪儿啊?”   左边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吓了颜布布一跳,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旁边房门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封琛警觉地将颜布布拖到身后。   “这么早就要去酒馆喝酒吗?先来我这儿玩一会儿嘛。”   一名瘦弱的女人出现在亮处,唇上涂抹着艳红的口红,脸色苍白,眼睛下方有着一层淡淡的乌青。   她伸手去拉封琛胳膊,封琛避开了,只牵着颜布布继续往前走。   颜布布边走边回头,看见女人已经收起脸上的笑,垂着眼睛又退回到房门口坐着。   “她是谁啊?认识我们吗?还让我们去玩。”颜布布问。   封琛:“你看过那么多电影,没看出来她是谁吗?”   “啊?她是……电影演员?哪部电影里的演员?”   封琛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回了头,但颜布布却从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反应过来:“她,她……”   封琛问:“那你想去玩吗?”   “不不不。”颜布布脸都开始涨红,拼命摇头,“我还小,我还小着呢,还有三个月才满十七。”   “哦……大了就可以了?”封琛拖长声音,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颜布布差点被脚下一块砖石绊倒,低吼道:“那肯定也不行。”   封琛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行了行了,这里没有路灯,注意点脚下。”   “我们现在去哪儿?”颜布布站稳后问道。   “她刚才提到酒馆,那应该就在里面,酒馆之类的地方最好打听消息,我去找一家问问。”   随着两人继续往里走,沿途遇见的人也就更多,男女都有。   他们和那女人一样,搭个小凳坐在黑暗的房门口,当颜布布两人经过时就站出来,小心翼翼地问他们要不要进屋玩一会儿。   “谢谢,不用了。”   “不玩了,我们有事。”   颜布布紧拉着封琛的手忙不迭拒绝,活似生怕那些人会直接将他扯进去似的。但那些人被拒绝了也不会再询问,甚至还会对他笑笑,再退回去继续坐着。   “他们还挺和气的。”颜布布对封琛说。   封琛眼睛注视着前方:“应该是遭遇过很多次抢劫或是毒打吧,人也就会变得小心起来。”   “那他们可以去安置点里住啊,不用在外面担惊受怕,还要做这样的……工作。”颜布布思忖着道。   封琛道:“昨晚是我们第一次住进安置点,结果就发生了丧尸事件。单独住在外面的话,比住在安置点里面总要安全那么一些。现在只要能活命,有些事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可我们出来的时候看见很多人也在做工,还有做工点在街边招人,他们不能去做工吗?”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往前走着。   “两位先生,要进来坐一会儿吗?”前方有人又站在了路灯下。   那是名身形单薄瘦弱的少年,看上去和颜布布年纪差不多,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有团乌青,还有几道血痕。   “不了,谢谢。”颜布布轻声拒绝,却又在经过那名少年身旁时说了句:“车站旁有家制衣厂在街边招做工的人,是钉纽扣,活儿不重的。”   少年一怔,有些迟钝地哦了声。   颜布布听不出他这声哦是什么意思,在走出几步后回头,看见他又坐在了房门口。 第112章   两人往里走了一段后,巷道里灯光亮了起来,也多了好些人。他们推开两旁有着酒馆招牌的屋子,音乐声传了出来。   封琛停在一间酒馆门口,对颜布布道:“你和比努努在这儿等我,我去问问就出来。”   颜布布原本想要跟着进去,但怕那音乐声吵到比努努,便答应了:“那你快点哦。”   “好。”   封琛进去后,颜布布就站在门旁,有人进出时会将他上下打量,目光在他脸上流连。   颜布布不喜欢这种目光,往旁走了一段,等在一处紧闭的房门前。   斜对面屋檐下也站着个人,穿着一件脏得看不清颜色的长袍,手里还拿着块木牌。   颜布布看向他时,他也正好看过来,脏乱的头发下只有一双眼睛发着亮光,他朝着颜布布大喊:“神在召唤我们……接受吧,服从吧,神在召唤我们去往安伮加圣殿……”   安伮加教众?   颜布布慌忙转开了眼。   有醉醺醺的人路过,摇晃着站在那人面前:“如果我,我加入安伮加,能不能给我发,发酒?”   颜布布听到那人回道:“只需要花费五个信用点,我就可以将你带去安伮加圣殿……”   “呸,冒,冒牌货,装什么安,安伮加的人,老子在,在前面也遇到一个。”   酒馆的门打开,封琛走了出来,颜布布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打听到消息了吗?”   封琛摇摇头:“他们都不知道海云城的人住在哪里,我们去其他地方问问。”   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了纷乱的奔跑声,几名穿着破烂长袍手持木牌的人越过他俩,朝那名还在和醉鬼说话的长袍人喊道:“快跑,士兵来了。”   长袍人立即推开醉鬼,跟着其他人往巷子前奔跑,木牌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捡。   “站住,别跑!”   一队士兵从颜布布两人身旁冲过,很快就将那几人按在地上,反扭住胳膊。   几人开始惊慌地求饶:“长官,长官,我们不是安伮加教众,真的不是。”   领队士兵围着他们转了一圈,蹲在其中一人面前:“你说不是就不是?先带走关起来,仔细审问,查清楚到底是不是安伮加教众。”   “长官,真不是啊,我们就是A区安置点46房的人,您去查一下就知道了。我们错了,不该鬼迷心窍来骗钱。”   旁边就是间酒馆,有些人站出来看热闹,手里还端着铁制酒杯,边喝边议论。   “别管他们,我们走。”封琛道。   他带着颜布布从几人身旁经过时,低头看了眼。突然发现其中一名被按在地上的人,脸色在飞快变青,额角处也爬上了一层青紫色血管。   他倏地顿住脚步,在那人转头咬向身旁的领队士兵时冲上前,将那领队士兵一把推开,手里无虞同时刺向那人的太阳穴。   扑一声闷响,匕首扎入颅脑再拔.出,那人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脑袋旁的刀口往外淌着黑血。   这一切不过只发生在短短两秒时间内。在封琛收回匕首牵着颜布布往前走时,所有人都没回过神,包括被按在地上惨嚎的几人也没有吭声。   “等等,你等等。”   封琛停步,看见那名领队士兵追了上来。   领队士兵脸色发白,犹有些惊魂未定地道:“谢,谢谢。”   “没事。”封琛继续往前走,领队士兵看着他的背影,又问:“你这是去哪儿?需要什么帮助吗?”   封琛知道他是想感谢自己,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停下了脚步。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这一带有没有住着从海云城来的人。”封琛道。   领队士兵面露诧异:“海云城来的人?九年前来的?”   “你知道?”封琛追问。   领队士兵打量着封琛和颜布布两人,回道:“我就是九年前从海云城来这儿的。”   十分钟后,封琛和颜布布跟在领队士兵身后进入了A区西联军驻点,坐在一间像是专门招待来客的房间里。   “你们等等,我这就去叫汪队长。”领队士兵匆匆出了房间。   颜布布打量着这间屋,轻声问封琛:“这士兵都不知道于上校他们的下落,那个汪队长会知道吗?”   封琛摇头:“我不清楚。”   “要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封琛沉默片刻后回道:“那我就只能回东联军,和陈思泽执政官联系上,他应该会知道林少将他们的下落吧。”   砰一声响,房门被推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上尉军官大步走了进来。   他停在封琛面前,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突然笑起来,伸出手:“秦深,好久不见。”   封琛也站起身和他握手,同时叫出了他的名字:“汪屏,汪哥。”   “长成男人了,更帅了,但是模样还是能认出来。”汪屏拍了拍封琛的背,指了下沙发:“坐。”   接着又走到门旁,对着外面大喊:“给我送三杯咖啡来。”他转头看了眼颜布布:“一杯多加糖。”   汪屏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深有感触地长叹一声:“当年在海云山洞口杀变异种,你负责杀,我负责给你梳理精神域,杀得多辛苦啊。那场战斗就像发生在昨天似的,现在看到你,我才发现已经过去九年了。你当时才十三岁吧,可真是厉害,只是后来发生的事……”   汪屏收住话头,但封琛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淡淡地道:“不管什么事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过去了。”汪屏沉默几秒后又问:“那你这些年都生活在海云城吗?”   “对。”   “一直在海云城?”   “一直在。”   “一个人?”   封琛对着颜布布侧了下头:“我们两个。”   汪屏这才注意到颜布布,神情变得惊疑不定:“这就是……”   “就是他,叫颜布布。”封琛想了下又道:“其实我不叫秦深,我叫封琛。”   他和汪屏一起出生入死战斗过,现在也没有了隐瞒身份的必要。   “居然好好的,居然真的好了。”汪屏却没在意这些,只惊讶地倾前身体打量颜布布,“我们当时都以为……这是痊愈了?”   “嗯,痊愈了。”   “太幸运了,真的太幸运了。”汪屏不停感慨。   封琛微笑了下,没有继续说颜布布的事,转过话题问道:“汪哥,我想向你打听两个人。”   汪屏原本还在看颜布布,闻言也收回视线敛起了神情:“我知道你想问谁,先等等。”   汪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仪器,咔嚓打开。   “随身携带,干扰监听装置的。”汪屏笑笑,解释道:“虽然这里是西联军的驻点,但是吧,东西联军互相监听已经是常事,别说驻点待客间,就算是厕所也得提防着。”   封琛挑了下眉:“还是老样子?”   “对,哪怕刚在一起配合杀了丧尸,握手时都要往对方衣兜里塞个监听器。”汪屏又摆手笑道:“当然只是夸张的说法,不能当真。”   汪屏说完便严肃下脸色,对封琛道:“我知道你想问林少将和于上校的消息,我已经联系上了苏中校,他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候他给你们讲。”   “苏中校?”   “你们肯定认识吧,就是以前的苏上尉,现在是中校。对了,西联军曾经在蜂巢船上开设过学校,他还任过校长。”   颜布布精神一振:“是苏校长啊。”   房门被敲响,一名士兵端着三杯咖啡进来。   汪屏没有继续往下说,吩咐士兵将糖多的那杯递给颜布布,自己端起一杯,另一杯递给了封琛。   “种植园里种出来的咖啡豆,数量很少,是我上次立功后获得的奖励,一直没有舍得喝。你俩可是贵客,得拿出来招待你们,快尝尝。”汪屏笑道。   咖啡。   颜布布眼前一亮。   这就是电影里的人经常喝的咖啡。   他端着咖啡杯,有些欣喜地转头去看封琛。   封琛猜到他在想什么,只对他笑了笑。   颜布布低头闻了下,觉得咖啡闻起来有点像饭烧糊了的味道,再小心地呷了一口。   唔……   有点怪。   啊!好苦!又苦又甜,这是什么可怕的味道!   封琛用余光瞥见颜布布的脸皱成一团,心里有些好笑。   “怎么了?颜布布,喝不习惯吗?”汪屏看向颜布布,“我让人给你送杯热开水,想喝甜的话就再加糖。”   “不用了,我就喝这个。”颜布布终于喝到了他肖想已久的咖啡,再不喜欢也要坚持喝完。   比努努也从布袋里探出头,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咖啡杯。   颜布布知道它对这个也好奇,便将咖啡端到布袋前,低声道:“闻闻,这就是咖啡。”   汪屏这才看见了比努努:“我记得你在被丧尸咬伤时,于上校就说你当时正在进化成向导,这个就是你的量子兽?”   颜布布转头回道:“对,它叫比努努。”   比努努闻了下咖啡,皱起眉,转开头不再闻了。   汪屏一直盯着比努努,虽然只能看见它的脑袋,神情也变得狐疑起来:“这量子兽……这是什么种类?”   “就是比努努。”颜布布道。   汪屏不看动画片,根本不知道他口里的比努努是什么,只当是一种未听说过的动物种类。   ……只是这动物未免也太像丧尸了些。   “它长得很像丧尸啊。”汪屏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脱口而出。   “吼!”比努努立即龇牙咧嘴地对着他吼,把汪屏吓了一跳。   “它不太喜欢陌生人,最好是别谈它。”封琛道。   “这样啊。”汪屏虽然满腹疑虑,却真的没有再谈比努努,也移开了视线。   大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士兵站在门口:“汪上尉,苏中校来了。”   身形健硕的苏中校大步走进门,士兵关好房门退了出去。   虽然九年不见,但颜布布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立即放下咖啡杯,双手垂在裤侧规规矩矩站着:“苏校长好。”   苏中校怔愣了下,目光在封琛和颜布布身上扫过,接着就笑起来:“秦深和樊仁晶,对吧?你就是和几个小孩一起找到堪泽蜥蛋的樊仁晶!”   颜布布欢喜中带着受宠若惊:“您是校长啊,您还记得我?”   “什么校长,就做了那一段时间的校长。”苏中校的自谦中暗含得意,接着便指着封琛:“我知道他是秦深,模样都没有怎么变,只是越来越帅气,那你肯定就是他弟弟樊仁晶了。哎呀,这样看来你也没变啊,还是小卷毛大眼睛。”   “苏中校。”封琛也站起来打招呼。   “坐坐,都坐。”苏中校在汪屏身旁坐下,示意两人也坐。   坐好后,苏中校也没有再说其他什么,直接进入正题。   “当初我们的船离开海云城,在海上航行了十来天,遇到了极寒天气。海面结冰,只能步行前进,厚衣物也不多,很多人就冻死在了路上。”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不用再仔细描述,封琛和颜布布也能想象到当时的惨境,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不过当时离中心城也不远了,我们在步行了两天后,大部分人都幸运的活了下来。林少将和于上校来到中心城后,当天就去了军部,临走时还吩咐我将人员都安置好,说他们晚点就回来。”   苏中校长长叹了口气:“结果他们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再也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封琛低声问。   “当时中心城还没有重建,西联军和东联军的总军部都在另一个地下安置点。他们俩离开总军部后准备回来,结果刚到地面就失踪了,再也找不着人。”苏中校皱起眉头,“西联军将所有地方都搜了个遍,可他俩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平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琛问:“那你知道他们俩当时为什么去西联军总军部吗?”   苏中校看了封琛一眼,回道:“他们两人是去送密码盒的,也就是当初你交给林少将的那个密码盒。”   “那他们失踪之前,把密码盒交出去了吗?”封琛问。   苏中校点头:“交出去了,而且他不是单独交给的西联军,是当着两军执政官的面,交给了东西联军共同建造的研究所。”   封琛平静地问:“那你们知道那密码盒里本来应该装的是什么吗?”   “你……”   “我不清楚里面装的什么,没有打开过。”   苏中校思忖了下,还是实话实说:“以前不知道,但后面找寻他俩下落时也渐渐搞清楚了,密码盒里装着能对付丧尸的原始病毒。”   “原始病毒?”   颜布布虽然从小就在保护那个密码盒,也清楚它的用途是对付丧尸化,但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却不清楚。听到苏中校在讲盒子里的东西,也不由坐直了身体,竖起了耳朵。   “对,也就是初代丧尸的病毒样本。”苏中校解释道:“虽然是东联军找出了对抗丧尸化的办法,但这个研究需要初代丧尸的病毒样本才能往下继续。”   封琛问:“其他丧尸的病毒样本不行吗?”   “不行,必须要初代,也就是病毒母本。”苏中校摇头,“初代丧尸早就没了,只保留下来了这一份病毒样本。要是没有它的话,研究就无法继续。”   封琛追问:“既然林少将把密码盒交出去了,那为什么丧尸化的问题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   苏中校迟疑了下道:“后面研究所对密码盒进行研究,发现里面装着的病毒样本是假的。”   “假的?”封琛坐直了身体,肯定地回道:“不可能。”   “我哥哥那个密码盒是真的。”颜布布也补充道。   苏中校盯着自己的手:“林少将两人交出密码盒后就失踪了,接着被发现假样本,所以东西联军认为他俩是携着真密码盒藏起来了。”   屋内一片安静,封琛思索片刻后,道:“如果他俩是想携着真密码盒逃走,那完全不用来中心城,直接在半路上就可以走掉。”   苏中校苦笑了一声:“东西联军开始也是这样分析的,所以调动了大量人手去找寻他们,认为他们是被人抓走了。可后来一直找不着人,渐渐就有了些怀疑的声音,到了现在,基本就认定他们俩是带着密码盒潜逃了。”   汪屏在旁边斩钉截铁地道:“不管其他人怎么猜测,我们这些林少将手下的兵了解他的为人,都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封琛紧缩眉头看向苏中校:“那东西联军现在还在找他们吗?”   “在啊,都在找,我们这些海云城跟来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普通人,都在明里暗里地找。”苏中校往后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东西联军想从他们那里拿到真密码盒,我们是想找着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多么年了半分消息也没有,他们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113章   听完苏中校的讲述,封琛道:“既然找不到他们两人的踪迹,那么现在那个密码盒就是关键。”   “密码盒?”苏中校和汪屏一起看向封琛。   “那个密码盒呢?你们能不能拿到?我想看看。”   苏中校道:“我们根本不知道密码盒在哪儿。”   封琛沉思着道:“研究所说收到的是密码盒是假的,那当时接收密码盒的是谁?”   苏中校立即坐直了身体:“他叫孔思胤,是当时研究所的所长,就是他从林少将手里接收的密码盒。”   “你们调查过这个人吗?”   “调查过。在地震以前他就是埃哈特合众国研究所的所长,既不属于东联军也不属于西联军,身份背景也很干净,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封琛问:“那事情发生以后,你们向他了解过当时的情况吗?”   苏中校摇头:“他的地位很超然,我们军职也不高,根本就接近不了。”   “如果我要接近孔思胤的话,你们能不能想到办法?”   苏中校道:“想办法……其实不用我们想办法,你们两人也能接近他。”   “什么意思?”   苏中校対着封琛露出个微笑:“他现在是哨兵向导学院的院长。”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俩进入哨向学院?”封琛迟疑了下:“可如果那院长有问题的话,他发现了我和颜布布……”   “你放心,只有我们几人才知道密码盒是你交给林少将的。而且我跟随少将多年,知道他为人谨慎,交密码盒时必定不会提到你,会编造一个来源。”   封琛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刚问出这句话,心里就猜到了答案,沉默地闭上了嘴。   苏中校盯着他看了几秒后,道:“他在去往中心城时就说过,把这些人安全送达后,会立即返程去接你和小卷毛……不管小卷毛变成了什么样,也会想法弄进城。”   汪屏瞟了眼颜布布,补充道:“我听到他在和于上校商量建房子,其中一间房的墙身用金属,再铺一层厚厚的软垫,这样既隔音,那间房里的人也不会把自己撞伤。”   颜布布咬着唇,低头用手指抠着封琛膝盖处的裤子,被封琛将手握住。   两人回安置点时,汪屏提出要送他们去公交站。走出大门口,他看了眼坐在颜布布布袋里的比努努,说:“一层的人都是普通人,基本上没谁能看见它。”   颜布布笑了笑:“它喜欢坐在布袋里。”   封琛问道:“这个底层和二层是怎么分配的?哪些人住底层,哪些人住在二层?”   汪屏想了下,说:“不如我带你们去看看卡口吧,你们也好対中心城有个更加清晰的了解。”   一层A区的卡口就在附近,汪屏带着两人步行,边走边介绍:“中心城分为两层,底层是还没有经历过变异的人。但只要度过变异期,不管是成为哨兵向导还是痊愈为普通人,就要搬去二层,和底层的人隔开。东西联军在两层都有总部,度过变异期的士兵去二层,没有度过的就在一层。二层有一个单独的区域,被重点保护的研究所、哨向学院和儿童福利院就在里面。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东西联军都不准进入。”   卡口处排了很多人,还有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你和我一起走,妈妈,我不要一个人走……”   三人走近了,看见一名士兵抱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紧紧抓着面前母亲的手不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乖啊,我的乖囡囡,你痊愈成普通人了,可以去二层,等妈妈也度过变异期后就来找你。乖啊,二层还有很多小朋友,他们可以陪你玩……”母亲也舍不得女儿,眼睛都红肿着,但还是狠心将女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转身往安置点方向跑去。   “妈妈,妈妈……”小女孩被士兵抱着通过卡口,哭声渐渐远去。   汪屏叹了口气:“没办法,二层福利院里有好多这样的小孩儿,他们痊愈成普通人后,父母还没有度过变异期的,就主动将他们交给士兵送上去。”   “那要是父母痊愈了,孩子还没度过变异期呢?”颜布布心头阵阵发酸。   汪屏沉默了几秒:“大多数父母都会选择继续留在下层陪伴孩子。”   卡口站着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将那些想往卡口里挤的人拦在外面。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了已经通过变异期的证明才能上去。”   有人急声道:“我前两天已经发过烧了,我平安度过变异期了,我可以上去。”   “你自己说的不算,要医疗官检查后,你的身份信息里注明了才行。”   “我一天也不想在底层呆了,天天晚上都听到丧尸抓床底,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着过觉了。”有人大声哭了起来。   士兵便道:“大家都是这样熬着,也不光是你一个人,我们虽然守在这卡口管着你们,可还没有经过变异期,不也只能在底层吗?你天天在这儿哭又有什么用?”   颜布布怔怔地站在后面,封琛明白他心中所想,在他肩上安慰地拍了拍。   坐在回安置点的公交车上,颜布布头枕着封琛肩膀,随着车身轻微的晃动。   “明天就去那个学院吗?”他轻声问道。   封琛嗯了一声:“哨向学院和研究所都在二层,我们进了学院,既可以接近孔思胤,也可以想法进入研究所。”   “进研究所?”颜布布抬头看向他。   封琛侧头注视着窗外,灯光落在他侧脸上,从他高挺的鼻梁到锋利的下巴,勾勒出一道完美的线条。   “対,既然研究所的地位那么超然,不属于东西联军的任何一方,那么孔思胤很有可能将密码盒继续保存在研究所里。至于那密码盒是真是假,取来看看就知道了。”   颜布布又开始抠他胸前的一颗纽扣:“那明天我们就去学院,要快点找到于上校叔叔和林少将。”   封琛知道他心情不平静时就会抠东西,也没说什么,只将他手握住,攥在掌心。   比努努一整天都不太高兴,只闷闷地坐在布袋里。   颜布布征询地问封琛:“既然我们要去学院了,就不怕别人看到量子兽了吧?”   虽然汪屏说底层没什么人能看到比努努,但他俩若是要隐藏哨向身份的话,谨慎点还是会更好。   “不怕了。”封琛俯下身,低声问:“比努努,想出来吗?”   比努努伸出小爪将他脸推开,默默拿起布袋盖将自己盖上。   公交车这时到站,车门打开。封琛看着鼓囊囊的布袋微笑,黑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荡荡的车厢里。   它走前两步,用黑鼻头轻轻触碰布袋。   布袋盖被倏地掀开,比努努探出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黑狮。接着便从布袋里跃下地,往车门口走了两步,又矜持地侧头看,似乎在看黑狮跟上没有。   黑狮心领会神,连忙跟了上去。   回来时停靠的站台在出发站台的対面,封琛牵着颜布布下了车,没走出几步,比努努突然朝着左边冲出去,趴在一张钜金属网上冲着下方吼叫。   听到下方跟着响起的丧尸嚎叫,颜布布走过去劝它:“别管它们了,这下面全是丧尸,你吼不过的。”   比努努不起身,反而伸出小爪探进网格里抓挠。颜布布透过网孔,看到下方那几张爬在钜金属柱上的狰狞面孔,下意识就往旁边移开视线。   目光转动,却瞥到比努努身旁的网格连接处有颗螺丝松动了,在那些丧尸往上推网时,拇指大小的螺帽跟着颤动,像是随时都要蹦出来。   “哥哥你看,这儿松了。”颜布布连忙指着那地方対封琛说。   封琛走过来瞧了眼,看见身后正好路过一队士兵,连忙跑了过去,告诉他们螺帽松动的事。   “哦,没事的,这城里很多地方螺帽都会松动,每天都有专业的维修队在检查,等会儿就会过来,放心吧。”   士兵対这事不太在意,回答完便离开了。封琛左右看看,在路边捡了根铁丝,用手指拧出一个螺帽大小的环,套在那颗松动的螺帽上一点点旋紧。   “这里还有颗。”颜布布发现旁边也有松动的螺帽。   封琛将那两颗螺帽都上紧,看着下方抓着钜金属网不断摇晃的丧尸,心里浮起了一层隐忧。   中心城全是用钜金属板拼接而成的,听那士兵的意思,城里各处都经常有螺帽松动的现象。虽然有专业维修队在检查,但这种来不及查到的情况下,就有可能会出现纰漏。   将这块网格都检查过后,封琛扔掉手上的铁丝,拍了拍手:“走吧。”   比努努还在対着格子下面的丧尸抓挠,黑狮直接叼起它后颈走了。   进入人来人往的安置点,比努努依旧不舒服。它骑在黑狮背上,两只小爪紧搂住黑狮脖子,脸就埋在它长长的鬃毛里。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两人拿上饭盒去饭堂打饭,吃完后颜布布便打着呵欠往床上爬。   “你不是从来不睡午觉的吗?”封琛将洗好的饭盒放进行李袋,坐在床沿看着颜布布。   颜布布揉着眼睛:“这天老是黑沉沉的,我总以为到了晚上该睡觉了。”   封琛低笑一声:“那就睡吧。”   颜布布往里面挪了点,拍拍身旁的空位:“你陪我睡。”   “我不是在陪你吗?”   “不,我要你和我一起躺着。”颜布布正在犯困,声音很软,还拖着长长的尾音,“要是你不陪我一起躺着,我睡觉都睡不好……”   “膈应人。”封琛放下床帘在旁边躺下去,“要睡就快点睡,不要动来动去的。”   “嗯。”   颜布布将头搁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很快就鼻息沉沉地睡熟了。封琛从行李袋里取出一本书靠在床头上看,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有黑狮在,比努努的不适感减轻了不少,也不再缩在床上,由黑狮背着它在安置点里四处转悠。   颜布布一觉睡醒,刚睁开眼,就看见躺在旁边的封琛。   封琛还在睡,呼吸平稳沉静,一本书就搭在胸前。   颜布布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唤他,而是就那么侧着头静静地看着。灯光从布帘透进来,带着淡淡的橘红,给封琛英挺的眉眼增添了几分柔和。   屋内有人在走动,挂在墙上的电视里循环播放着新闻,门外通道里也有人在対话。但布帘隔成的这一小方天地里,却安谧而宁和。   封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露出那双深邃的眼眸。他第一时间便转头去看颜布布,也正好対上了他的视线。   颜布布対着封琛笑,伸手去摸他脸。封琛半眯起眼睛问:“你醒了多久了?”   “好一阵子了。我从醒来就这样躺着看你,已经看了很久了。”颜布布坦然地道。   “你还挺理直气壮的?”封琛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又抬腕看了下时间,喃喃道:“五点半,我们居然睡了一下午,真是可怕……”   “可怕什么?反正不睡觉也没事做。”颜布布道。   封琛叹了口气:“可怕就可怕在,今晚我是睡不着了。”   “是我们。”颜布布补充。   封琛摇头:“不,你会睡得比猪还要死。”   吃完晚饭,两人就在宿舍区外空地边的台阶上坐着,低声商量去学院的事,直到士兵通知查体温了才回房。   夜里,除了偶尔响起一声孩子哭闹,整个安置点都安静下来。在颜布布规律的呼噜声中,封琛躺在床上,静静看着黑暗中的床顶。   封琛将枕在颜布布脑袋下的手臂轻轻抽出来,听到他发出不安的梦呓,下床后便又俯在床侧轻轻拍抚了阵,直到他再次沉睡,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狮和比努努不用睡觉,正在安置点里四处游荡。黑狮在接受到封琛的精神指令后,便带着比努努回到了屋门口守着。   安置点大门口有一队士兵在值守,在见到封琛过来时都转头看着他。但封琛并没打算出门,只站在铁丝网绕成的围墙后看着远方,士兵们便没有再管他。   夜风带着凉意,探照灯不时将远方的旷野照亮,可以看见那道雪亮光束里攒动的人影。   丧尸、梦呓、惨白灯光、孩子的哭闹,以及士兵时不时带着疲惫的询问声,组成了这座钢铁城市的冰冷夜晚。   封琛站了很久,直到裤腿染了层水气才准备回屋。他刚刚转身,就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目光倏地看向右方。   这座安置点很大,右边也有一个出入口,那里没有被灯光照亮,陷入一片黑暗中。   封琛慢慢走过去,在快走到出入口时,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叮叮当当地滚到了被光线照亮的一块地方。   那是一个螺母。   封琛走过去捡起来,看清它的形状大小后,心头一凛,立即转头打量四周。   前方空地正好是两块钜金属板的连接处,其中有一段上面盖着的地砖已经被掀开,散落在四周。   封琛借助不远处的光亮,看清那片地砖下的钜金属网,竟然被拉下去了一块,晃晃悠悠地悬在空中。   “救命!丧尸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安置点内传出,封琛暗道声不好,立即就要往入口通道里冲。可他还没转身,便看见从钜金属网的缺口里爬出来了一只丧尸。   封琛拔出匕首対着丧尸刺下,不想却被它侧头躲过,并飞快地纵跃上地面,身形灵活得就似活人。   封琛一击未中,匕首再次迅速刺出,同时调动精神力刺向丧尸的颅脑。   这只丧尸不避不闪,任由匕首刺入自己胸膛,生着长长指甲的手掐向封琛喉咙,并张开嘴対着他咬来。   封琛侧身躲开丧尸,同时发现它颅脑外层竟然也包裹着一层软膜,并挡住了他刺去的精神力。   他瞬间便想到来中心城时,在阿贝尔之泪谷地遇到的那几只丧尸。   封琛不再使用精神力攻击,只挥动手中匕首,対着丧尸连连刺出。这丧尸不同于普通丧尸那般只知道横冲直撞地扑咬,还有一定的身法招式,让封琛対付得并不轻松。   他在避开丧尸的再一次扑咬后,瞥见旁边的钜金属网缺口处又冒出了一只丧尸头。便趁着那丧尸还没有爬上来,一个纵跃扑过去,落下时刀锋跟着刺入,扎入了它的天灵盖。   安置点内外都响起了枪声,门口值岗的士兵向安置点内冲去,大街上也有军队正在赶来,刺耳的警笛声响彻整个中心城。 第114章   封琛刚杀掉想从缺口钻出来的丧尸,身后的丧尸便也扑了上来,他往旁边跃出,转身,抬刀在丧尸脖子上划过。   丧尸的头立即歪向左侧,搭在肩膀上,但动作丝毫不减缓地继续扑上来,看上去诡异又可怖。   封琛目光扫过钜金属网缺口,看见一串丧尸正抱着下方圆柱往上爬,便一边和这只断脖子丧尸对战,一边调动精神力从缺口刺入。   还好那些丧尸和眼前这只正在对付的不同,他的精神力刺入它们颅脑,一只只都从圆柱上掉了下去。   但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旷野里其他丧尸的注意,都冲到缺口下方,争先恐后地顺着圆柱往上攀爬。   封琛被这只断脖子丧尸缠住,看见一队士兵从大门口冲了进来,立即对着他们高喊:“这边,这边有缺口,快去堵住。”   枪声响起,和封琛对战的这只丧尸胸口中了好几枪。封琛趁它被子弹的冲力震得后退时,迅捷地闪至背后,一刀扎入它后颈,再上挑,刀尖刺进颅脑。   士兵们冲到缺口处,一边对着下面放枪,一边去搬动那悬挂着的铁网,要将这缺口补上。   封琛还担心着颜布布,见这里已经来了士兵,便直接冲向了宿舍区。   当某间房的房门被轰然撞破,呼叫救命的喊声响起时,颜布布立即就睁开了眼,也发现封琛没在身旁。   “哥哥!”他坐起身,撩起布帘往外看,没有看见封琛在屋内。   “救命啊……丧尸啊……”   惊心动魄的惨叫声传入屋内,所有人都醒了过来,如同以往那般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颜布布知道封琛还在屋外,立即就想开门出去找人,室长喊道:“千万别开门,开了门丧尸就会冲进来。”   颜布布被提醒了,便松开门把上的手,只将耳朵贴在门上。   外面除了纷乱脚步声,还有黑狮和比努努的撕咬声和低吼,两只量子兽就守在门口。   “萨萨卡,比努努,你们去找下哥哥,这里不用管。”颜布布对着门板喊道。   “吼!”黑狮低低吼了声,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   颜布布知道它和封琛有着精神连接,这样的吼声表示封琛此时很安全,不会有危险,便也镇定了下来。   枪声响起,士兵冲进了通道。   “所有人都抱头蹲下,三秒后立即开枪。所有人都抱头蹲下,三秒后立即开枪。那是谁的量子兽?先撤出来。”   颜布布估计他说的是黑狮和比努努,连忙拍门:“萨萨卡,快带着比努努出去,他们要开枪了。”   比努努还在对着丧尸撕咬,被黑狮叼起后颈往外跑,它两只爪子还抠在丧尸嘴里不松,那只丧尸也就被一起拖出了通道。   几秒后,激烈的枪声响起,士兵对着通道进行扫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颜布布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捂住了耳朵。   枪声一直响了三分钟才停下,士兵高喊道:“现在快出去,快快快!所有人马上离开安置点去大街上!”   奔跑声再次响起,房门同时被拍动,封琛在门口喊道:“颜布布,开门。”   颜布布立即打开了门,封琛闪身进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事?”颜布布立即去捏封琛的手脚,查看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   封琛将他手拿下来牵着:“我没事的。”   扩音器里传来士兵的喊声:“安置点里出现安全隐患,现在要进行修补,所有人先离开安置点去大街上等着!速度一点!快快快。”   封琛见屋子里的人都惶惶地互相张望,便道:“安置点的铁网被丧尸搞了个缺口,别再等着了,快撤去大街上。”   “什么?安置点被丧尸搞了个缺口?”   “那快走,快点。”   “你还拿什么袋子?先出去,丧尸又不会偷你行李,再晚点就爬上来了。”   ……   “丧尸把铁网搞出缺口了?”颜布布震惊地问。   封琛拉开门,牵着他往外走:“对。”   “我们白天不是看见有些地方螺丝松了吗?我就觉得没准儿会有丧尸钻上来。它们是怎么弄开的?把那些螺帽都抖松掉了再钻上来的吗?”颜布布边走边问。   “先别管是怎么弄开的,先出去再说。”   “快点,房间里那些还躺着的人,你们就躺着吧,好好躺着,等会儿就变成丧尸在通道里被击毙。谁还扛着那么大的行李袋?把后面的人都挡住了……”   在士兵的高喊中,所有人朝着宿舍区门口跑,通道里还躺着横七竖八的丧尸尸体,没人顾得上害怕,直接从它们的后背上踩过。   “妈妈……”封琛看见旁边有个小孩贴着墙壁在嘶声嚎哭,被经过的人带得踉踉跄跄地站不稳,便将他抱起来,另只手半揽住颜布布,跟着人一起往外跑。   两人跑出通道时,一眼便瞧见就等在通道口的黑狮和比努努。空地上已经站了很多士兵,封琛走到一名士兵前,将怀里的小孩交给了他:“这孩子的家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刚才一个人那儿哭。”   “好,等这儿的事情结束后,就会去帮他找。”士兵接过了小孩。   颜布布有些不放心:“一定要好好找啊。”   士兵道:“肯定会的,现在中心城最重视的就是孩子,哪怕是找不着,也有机构会好好照顾他。”   右边枪声不停,封琛转头看去,看见钜金属网的缺口处围了很多士兵。他们对着下面放阵枪后便退后,立即有人俯下身拿着器械修补。修补半分钟后也退后,士兵再上前对着下方放枪。   枪声刺耳,人群吵闹,比努努显得很烦躁,气冲冲地咬着黑狮的鬃毛在空中晃悠,又跃到它背上,将整张脸埋在它颈背里,爪子还揪住几绺鬃毛。   黑狮很淡定,就驮着它在空地边缘慢慢走,哄着它安静下来。   “秦深。”封琛听到汪屏的声音。   汪屏分开人群走过来,脚边还跟着一只袋鼠量子兽。   “你们怎么样?”汪屏问。   “没事。”封琛转头看着乱糟糟的人群,问汪屏道:“里面的丧尸都解决了吗?”   汪屏点头:“对,这个月我在一层西联军驻点值守,接到警报后就带了队哨兵向导过来,很快就把里面清理干净了。”   封琛迟疑了下,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遇到不一般的丧尸?”   “不一般的丧尸?什么不一般的丧尸?”汪屏有些茫然。   “你跟我来。”   封琛带着他去往钜金属网缺口处,那具刚才被他击杀的断脖子丧尸尸体还没被处理,就躺在空地阴影里。   “我和颜布布来中心城时,在阿贝尔之泪谷地发现了安伮加教会的研究所。”   汪屏想了下:“听说过这事,两军也派出士兵去清缴了那个研究所。只是晚了一步,去的时候已经都逃光了。”   “那军队的人当时有没有遇到一种特别的丧尸?”   汪屏摇头:“没有,他们扑了个空,没发现有丧尸。”   “我遇到了。”封琛看向那具丧尸尸体:“它们比一般丧尸的攻击力要强悍得多,而且颅脑外像是隔了层防护罩似的,能挡住我的精神力攻击。”   汪屏也看了过去:“它也是?”   “对。刚才我和它对打的时候,发现它和那种丧尸一样,挡住了我的精神力攻击。”   汪屏围着那丧尸尸体看了一圈:“我没听说过这种丧尸啊。”   他又转头去瞧那正在修补的缺口:“是从那儿爬上来的吗?”   “是的,当时还有其他丧尸跟着一起往上爬,但那些都是普通丧尸,我能用精神力杀掉。”   汪屏走到缺口处,从钜金属网朝下看,看见圆柱下方已经堆叠了一大堆丧尸尸体,每一具的头颅都被子弹击了个粉碎。   他又走回来,压低声音问封琛:“下面都是普通丧尸,冲进安置点里的也很容易就杀掉了。你确定这只不一般吗?”   “确定不一般。”封琛皱着眉头,“不光是精神力没法攻击,它的反应和速度也比其他丧尸要强。好像还具有一点智商,但是这点我不确定。”   汪屏看向缺口,喃喃道:“士兵刚才也在说,那缺口不像是丧尸弄开的,倒像是人为的。将网下层焊接的钜金属条用器械破开,再拧开网上层的螺丝。照你这么说的话,没准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而是这只丧尸干的。”   封琛迟疑地问:“如果它是安伮加教会弄出来的丧尸,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阿贝尔之泪谷地窜来的?也太远了些。或者……中心城附近也有安伮加的实验室?”   “不知道它是哪儿来的,但是中心城附近绝对没有安伮加的实验室。”汪屏也有些疑惑:“如果是安伮加想对中心城搞破坏,也不会只弄来这么一只,倒好像是流窜来的。”   两人都盯着那丧尸看了几秒,汪屏道:“不管是哪儿来的,这事都要引起重视,我会把这事汇报上去。”   封琛想了下:“汪哥,这件事很严重,不能只汇报给西联军,必须也得通知东联军和研究所。”   汪屏怔了下,笑起来道:“行,全都汇报。”接着便叫来几名士兵,吩咐他们将尸体运去研究所,他稍迟便会打报告上去。   士兵在处理安置点内的尸体,一具具抬到大门外的卡车上,再一并拉去处理。通道内传来阵阵哭声,幸存者们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便遭遇了失去亲人的悲痛。   颜布布站在原地,看着一具年轻的丧尸尸体从面前抬过。   那尸体看上去很年轻,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夹克,青紫色的颈子上除了被啃咬掉了一块皮肉,还带着一条细细的项链,末端有颗心型吊坠。   那是条女式项链,有可能是这年轻人从哪儿捡到的,也有可能是他某位亲人的遗物。   颜布布鼻子有些发酸,仓促地调开视线,走到封琛身旁。   汪屏瞧见颜布布的神情,便道:“以后时间长了就会习惯了。”   颜布布不解地问:“为什么丧尸能掀开那些网钻进来?为什么城里好多地方的螺丝都松动了?就不能多派些人去检查修理吗?”   汪屏解释:“这座中心城的板块是用钜金属条焊接在一起的,螺丝是在面上再进行一层稳固,就算松动了,只要下面的钜金属条没事那就没问题。而且专业维护的队伍每天都在检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你还记得我们在阿贝尔之泪谷地遇到的丧尸吗?”封琛问。   颜布布点头:“记得。”   “那种丧尸似乎有点智商,今晚遇到的丧尸就有那种。应该就是它弄掉钜金属网,放了其他丧尸进来的。”封琛道。   “那杀掉了吗?”   “杀掉了,就一只。”   颜布布神情稍缓,但想了想又担忧地问:“那以后怎么办?再来几只这样的丧尸,半夜里悄悄爬上来怎么办?它们可是会拧螺丝会弄掉那什么条的。”   汪屏神情凝肃:“有了这样的丧尸,军部肯定会高度重视,也会加大巡查力度的。”   一声哨子响起,军队要离开安置点,汪屏刚转身,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   “你们的量子兽已经被人看见了,等会儿两军就会有人来找你们,带你们离开这里去二层。想好了要加入哪支军队吗?”   封琛半眯起眼看向远方,回道:“应该是东联军吧。”   汪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你知道怎么联系我和苏中校,需要任何协助便来找我们,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封琛轻轻点了下头。   安置点内的尸体都已经搬上车,大卡车在一片哭声中启动,顺着长街向远方驶去。   “先别回宿舍,去大街上等着,等我们把宿舍区搜查一遍……”在士兵的指挥下,所有人排成列继续往大门外走。   宿舍区的通道里在往外淌水,溢满这片空地。清洁工拿着水管还在继续冲,水流将那些深深浅浅的红色一道裹挟着,淌进空地边的地漏里。   封琛和颜布布刚走出大门,就听到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封琛,颜布布。”   两人转头,看见了一名身着上校制服的军官,身后还跟着两名士兵。   军官将手中的信息卡收好,走上前来,毫不在意锃亮的皮鞋就那么踩进污水里,对着两人伸出手:“陈宏,东联军驻中心城上校,专门负责为东联军招收哨兵向导。我现在代表东联军,对你们发出入军的邀请。”   十分钟后,两人便乘上了一辆军用越野车,驶过长长的街道到达了卡口。   越野车停在卡口的传送器上,随着咔咔声响,越野车被传送器送到了中心城二层。   车辆继续顺着长街向前行驶,颜布布和比努努又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   中心城二层和一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楼房要高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晚上的缘故,街道上空空的没有什么行人,两边楼房也一片黑暗。   “临时政府和两军的军部都在东边,民众住在西边,这一带只有哨向学院、研究所和福利院,所以基本都是空着的。”陈宏介绍道。   比努努看了阵黑漆漆的窗外,便索然无趣地收回了头。   陈宏坐在微微摇晃的车里,为两人做着介绍:“现在的情况也不需要我多说,军队非常需要你们这样的哨兵向导。但很多哨兵向导在进化前并不是军人,没有进行过军事培训,也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所以两军便共同开办了这所学院。你们在经过一定时间的培训后,达到了毕业标准,便可以回到军队里来。”   陈宏停顿了下,看向封琛:“你还没有自己的专属向导,进了学院后,可以进行匹配——”   颜布布在旁边接嘴:“我就是他的专属向导。”   “那个……不是。”陈宏说。   颜布布道:“我真的是他的专属向导。”   陈宏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我也是向导,能查探到你们都还没有进行第二次分化,所以你现在还不是他的专属向导。”   封琛低声对颜布布道:“先听他讲。”   “哦。”   陈宏继续道:“十五岁以下的哨兵向导是住在福利院的,在那里接受基础教育,十五岁以上的才能进入哨向学院,接受能力培训。明天我会安排人来检测你们的等级,今天太晚了,你们先休息,入军和入校的手续,明天也一并办妥。”   “那我们现在就是东联军了吗?”颜布布好奇地问。   陈宏微笑点头:“对,只要办过入军手续,你们就会是东联军。”   颜布布有点激动又有点兴奋地捏了捏封琛的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封琛也微笑着轻轻拍了下他手背。 第115章   二十分钟后,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关卡,几人都下车接受检查。   “里面就是哨向学院、研究所和福利院了。简单来说,这三个机构都是中心城的希望,所以被保护起来,连军队都不能随意进出。”陈宏对两人介绍道。   车辆又行驶了十来分钟后停下。   眼前是一座大门,一队全副武装的正规士兵在值岗。大门上方有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颜布布仰头看着那行字,出声念道:“埃哈特哨兵向导学院……孔思……风。”   “孔思胤。”封琛轻声纠正。   “孔院长的题字。”陈宏微笑着道:“走吧,进去,我带你们熟悉一下。”   几人下车,黑狮依旧驮着行李袋和比努努跟着,一起进了大门。   虽然学院面积并不大,四层以上的高楼只有五栋,但从细微之处却看得出两军对学院的重视。   路灯光照下,大门两侧种着大片半人高的绿植,被修剪成球形和各种动物图案,看上很是漂亮。突然看到这样被人工修剪的绿植,让颜布布不由生出了一种恍惚,好像看到了地震前封家所在的别墅区。   “学院平常看着还是很漂亮的,只是这几天天上的光线被遮挡,所以看不清楚。不过我刚得到的消息,研究所对天上这种物质的研究已经有了点眉目。”陈宏说道。   颜布布好奇地问:“什么样的眉目?”   陈宏看了他一眼,道:“应该是某种变异种植物排出的一种暗物质,会浮空聚集在半空,数量过多后便会遮挡光线。不过不用担心,那种暗物质会被风慢慢吹散,再过上个把月就会没了。”   除了操场对面的几栋楼房,远处绿植中还露出些独栋小楼。小楼窗户都透出灯光,在这个全是冰冷钢铁的中心城,也算是见着了一点寻常人间的温馨。   陈宏继续介绍那几栋楼房:“中间那一栋是教学楼,右边两栋分别是男性哨兵和女性哨兵的宿舍楼,教学楼左边两栋则是男性向导和女性向导的宿舍楼。”   “宿舍楼还要分这么多吗?”颜布布立即警惕起来,“那我和哥哥要住在哪里?”   陈宏指着最左边:“那栋是男性向导的宿舍,你就住在那儿。”   “那我哥哥呢?”   陈宏轻咳一声:“他当然是住在男性哨兵宿舍。”   颜布布立即就抱住了旁边封琛的手臂:“不,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   陈宏道:“向导宿舍条件好得很,每人都是单独一间,你会住得很舒心的。”   颜布布摇头:“不舒心的,很不舒心。”   远处林荫道上过来了两个人,看样子和陈宏很熟,互相打过招呼后,陈宏便对封琛和颜布布分别介绍:“这位是负责管理男性哨兵起居的林管理,这位是负责管理男性向导的陈管理,你俩先跟着他们去各自的宿舍吧。”   颜布布抱着封琛手臂不松:“我不去,我要和哥哥住在一块儿。”   黑狮背着比努努站在旁边。比努努此时显得也有些紧张,两只小爪也紧揪住黑狮的鬃毛不松。   负责男性向导宿舍楼的陈助教对颜布布说:“你是向导,怎么能和哨兵住在一起呢?那不乱套了吗?”   “可是我从来就是和哥哥住在一起的,没有乱套。”颜布布干脆搂住了封琛的腰,仰起头对他说:“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一起住。”   陈宏耐心解释:“只有深度结合过的哨兵向导才能住在一起,没有匹配过的哨兵向导,按照规章制度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我们马上就结合,我们这就去匹配。”颜布布迭声道。   陈宏:“……”   不过如今很多人都有严重的心理创伤,也极度缺乏安全感,不愿意和亲人分开也是正常,所以两位宿管和陈宏也并没太在意,只坚持要两人分开住,说住住也就习惯了。   “哥哥,我不想在这儿了,我想回去……”僵持片刻后,颜布布轻声对封琛道,声音里充满委屈。   “回哪儿?”封琛也低声问。   颜布布迟疑了下:“……可不可以回海云城?回安置点也可以。”   这还是离开海云城后,颜布布第一次说想回去的话,刚才听说加入了东联军后的欣喜也一扫而空,眼里全是惊慌。   “别怕。”封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对着陈宏道:“陈上校,我弟弟从小就和我住在一块儿,他离不开我,我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如果住在学院里必须分开的话,那我们还是回安置点吧。”   陈宏眼底闪过惊愕,又沉下了脸:“回安置点?那不行。你们现在不光是学员,还是军人,既然是军人,就要遵守军队和学院的规章制度。”   封琛语气平静地道:“我们还没有正式办理加入军和入校的手续,算不得正式军人和学员,所以那些规章制度也不用遵守。”   他对着三人点点头:“不麻烦各位了,我们现在自己回去。”   “现在回去?可你们已经答应加入东联军了。”   封琛耸耸肩:“那又怎么样呢?”   他拉着颜布布便往大门口走,黑狮立即跟上,趴在它背上的比努努也松了口气。   陈宏没想到竟然会这样,站在原地愣怔了两秒后,出声唤道:“等等。”   封琛不为所动,拉着颜布布继续往前走。   颜布布不断侧头看他,嘴里紧张地絮絮叨叨:“你别听他喊好不好?别听他喊。你现在耳朵已经聋了对不对?你已经聋了,听不见了。”   “别吵,我要被你吵聋了。”封琛干脆颜布布半揽在怀里。   陈宏看着两人的背影,知道要是让他俩就这样走掉的话,西联军的人立即就会上场。现在没必要在个宿舍问题上纠缠不休,让西联军将人给挖走。   “让结合过的哨兵向导住的独栋小楼还有几栋?”他问身旁的林助教。   林助教回道:“多着呢,西边那一片小楼都还空着。”   陈宏叹了口气:“那就分一套给他们俩。”   “行。”   封琛两人就要走出大门时,听到身后陈宏的声音:“住一起!行了行了,住一起!”   封琛停下脚步,问颜布布:“住一起的话还要回海云城吗?”   颜布布说:“住一起的话,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封琛轻笑了声:“那我们留下来好不好?还有好多事情要办。”   “嗯,好。”颜布布爽快道。   分给颜布布和封琛的宿舍就在学院西边,一排排独栋小楼绿植环绕,楼与楼之间相隔较远,既美观,也保证了足够的隐私性。   陈宏带着两人到了分给他俩的小楼前,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考虑到今晚两人都没怎么休息,也没多说,只告诉他们明天下午再去教学楼报道,便带着士兵离开了。   封琛用房卡开了门,按亮门旁开关,屋内被灯光照得通明。   “哇,这屋子很不错啊。”颜布布走进屋四处打量。   现在没有了其他人,屋子里只有他们,比努努终于肯跳下黑狮背,闭上眼放松地深呼吸。   这是栋适合两人居住的小楼,空间不是很大,底楼只有客厅和厨房。家具虽然不奢华,但也并不简陋,甚至在如今这种条件下算得上很好。该有的陈设一应俱全,沙发前的桌上还摆放着一个花瓶,插着几朵干花。   比努努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沙发,走过去坐好,弹了弹,对柔软度也很满意。   颜布布看过底楼,就顺着楼梯往上爬,推开二层卧室门后发出一声惊呼:“哥哥快来看!”   封琛也进了卧室,首先撞入视野的便是粉红色。   大片大片的粉红流曳至整个房间。粉红色的墙纸,豪华双人床上垂着粉红色的纱帐,床顶上空还飘着几只粉红色的心形气球。屋内的家具虽然是乳白色,可圆形拉手却是清一色的粉红。   “好好看啊……”颜布布最喜欢粉红浅黄之类的颜色,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慢慢走进屋,伸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笑着道:“哥哥,这个好像人家结婚的新房啊,我们是住的新房吗?”   封琛倚在门框上没有应声,只半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哈哈,哈哈,好看,好好看……”在颜布布撩开床上纱帐,倒下去快乐地打滚时,封琛终于抬起头:“先去把澡洗了,身上那么脏,不要在床上滚。”   “好好,我去洗澡。”颜布布又将脸埋在枕头里蹭了下才爬起来。   他去了浴室洗澡,又是一阵惊呼:“哥哥来看啊,这浴缸好大啊,我要泡澡。”   颜布布洗澡时,封琛便去了楼下,看见比努努已经盖着绒毯躺在沙发上,还戴上了眼罩。黑狮就趴在它的头侧,两只量子兽头抵着头在休息。   封琛开始收拾行李袋,东西取出来分别放置好,剩下的衣物就抱上楼放进衣柜,一些小零碎就准备装进床头柜里。   “……晚霞映照着你的笑脸,那是我远行时唯一的眷念……”   在颜布布荒腔走板的歌声里,封琛拉开床头柜,看见里面躺着几个薄薄的小袋。   他拿起一个,看清上面的字后,眉头皱了起来,再丢回床头柜,继续往里放东西。   “……晚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吹不走心头那淡淡的忧伤……”   封琛将几个毛线团放进柜里,看着那几个小袋,犹豫了下后又拿起来,在屋内左右打量。   屋内家具就那么两件,他目光落在床上,便抬起床垫,将那几个小袋放进去。似是不太放心,接着又取出来,塞进床头柜下方的空隙里。   将所有的小零碎都放进柜里后,他关好柜门,盯着床头柜思索了几秒。   考虑到颜布布总爱将东西往柜子下藏,没准就会被他发现后,又伸手去将那几个小袋子摸了出来。   他翻看着小袋,嘴里轻声念着上面的生产日期:“2103年五月……保质期两年。”再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2113年6月14日。   封琛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挥动手臂,小袋子在空中划出个弧形,掉在墙角的垃圾桶里。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颜布布挠了挠封琛的胳膊,问道:“哥哥,如果我们要找到林少将和于上校的话,就要去接近那个研究所所长,不,那个学院院长吗?”   封琛闭眼平躺着,嘴里道:“接近他是一方面,还要想法拿到那个密码盒看看。”   “去研究所里看?”颜布布支起脑袋:“刚才陈宏上校送我们来的路上,给我们指了研究所。那儿离学院不远,我们明晚上就去吗?”   封琛摇摇头:“别太着急,什么都还没搞清楚,等熟悉一下再说。”   “唔,好。”   封琛想了下,说:“明天我们肯定要去体检,你不要说出曾经被丧尸咬过的事。”   颜布布对这个话题有些敏感,立即追问:“为什么?”   封琛睁开眼盯着床帐:“我怕有人知道你被丧尸咬了,量子兽还出现比努努那种情况,会对你不利。”   颜布布转着眼珠:“是不是我会被弄去研究?”   “有可能。”封琛转头看他,“怕吗?”   “怕,怎么不怕,要是把我开膛破肚了怎么办?把比努努就泡在玻璃瓶里做成标本怎么办?”   “怕就好,怕就闭紧嘴,不要把这事说出来。”   颜布布发了会儿怔:“那我怎么解释比努努呢?你看人家看到他后,都觉得他是丧尸。”   “那个蔡陶以前不是说它是硒固蛙吗?要是别人问的话,你干脆就说比努努是硒固蛙。”   “好吧,那我就说比努努是硒固蛙……只是它听见了会生气不?我怕它会生气。”   封琛说:“不会,上次蔡陶说它是硒固蛙它也听见了,就没有生气。估计它不知道硒固蛙是什么,以为就是它自己的另一种称呼。”   “好的。”   封琛又道:“对了,你意识图像的事也不要告诉别人。以前我在蜂巢时也见过不少向导,没听说过谁有那个,就连于上校也没有。”   “这个也要保密吗?”颜布布问。   封琛道:“反正没听说别人有意识图像之前就要保密。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得越谨慎越好。”   “嗯。”颜布布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去找那个,叫什么来着?东联军的执政官。”   “陈思泽。”   “对,你什么时候去找他?要打听先生和太太的事情呀。”   封琛盯着床帐顶沉默片刻后才道:“先不急着去找他,可以暂时放放。我们现在要想法找到林奋的下落,别人对我们的关注度越低越好。陈先生位高权重,我们去找他的话,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以后想做什么就难了。”   “唔,好吧。”   颜布布躺下去后,又不断扯起睡衣领口去闻。   “哥哥,你闻下我身上,好香。”他翻过去面朝封琛,将领口扯到他鼻子下面。   封琛依旧闭眼平躺着,只伸出手盖住他的脸,推远。   “你闻闻嘛。”颜布布在他手掌下瓮声瓮气地道。   封琛收回手,淡淡道:“不用闻你,我也是用的同样的沐浴露。”   “那我闻闻你。”颜布布突然又扑过来,凑在封琛颈子边嗅闻,“哥哥你身上特别好闻,为什么我们洗澡用的都是一种,味道却不一样呢?”   “哪里会不一样?”封琛半睁眼看向自己颈侧那颗毛茸茸的头。   颜布布耸动着鼻子:“真的不一样,我早就发现了,你身上的味道总是比我的好闻。”   “那是你鼻子出了问题。”封琛翻过身背对他,“快睡,天都快亮了。”   “明明现在天都不会亮。”颜布布从后面抱着封琛,将自己的腿架到他大腿上。   “你睡不睡?不睡就出去,别在这里像只苍蝇似的打扰我。”封琛将他的腿掀下去。   颜布布将脸贴在他背上,又探出手去摸他的耳朵,闭上眼睛道:“好嘛,我睡觉了,嗡嗡嗡……” 第116章   两人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快中午了才被门铃叫醒。封琛下了楼开门,是名士兵给他们送来军装制服。   封琛抱着一大摞衣服上楼,逐件挂在衣柜里。两人分别有两套当季的制服军装,还有军帽皮鞋,衬衣和内衣裤等等。   颜布布将自己那套军装摆在床上,迫不及待地扒掉睡衣就往身上套。封琛挂好衣服,转头就看到他光溜溜的后背和细长的腿。   封琛问:“你能不能去卫生间里穿?”   颜布布道:“肯定不能啊,我已经等不及了。”   “那你能不能在军装里穿一件衬衫?”   颜布布低头看了下自己领口:“对哦,里面还要穿衬衣的,我说怎么不对劲。”   封琛拎起一件浅蓝色的衬衣抖开:“过来。”   颜布布跑过去站好,任由封琛给他将衬衣穿上,系好纽扣,再去穿上外套和长裤。   他穿好一整身军装,按捺住欢喜站在封琛面前,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深蓝色的军装面料挺括,勾勒出少年略纤瘦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一段皓白的脖颈从衬衣口露出来,像是轻轻一掐便会折断。灯光从头顶洒落,给他卷曲的柔软头发镀上了一层暗棕,也给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撒了一把碎金。   颜布布见封琛一直看着他不说话,便有些忐忑地问:“怎么了?不好看吗?是不是有些怪?”   封琛依旧没回应,只垂下眼眸,拿起自己那套军装走向卫生间。   颜布布有些失望地追问:“是不是不好看啊?”   封琛进入洗手间,在关门的瞬间将颜布布又打量了遍:“还不错,有手有脚的。”   “有手有脚的……还不错。”颜布布高兴得在原地蹦了下。   封琛换衣服时,颜布布就站在穿衣镜前转着身看。时而挺直腰板敬个军礼;时而垂眸冷声:你好,我是东联军向导颜布布;时而露出戒备的神情,从腰间拔.出不存在的枪,瞄准前方低喝:“不准动,放下你的武器!”   封琛也换上了军装。他对着镜子一颗颗系着纽扣,当最后一颗纽扣系上时,镜子里出现了一名年轻的军人,肩宽腰窄,目光深邃而坚定。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瞬间突然有些恍惚,似乎穿过遥远的时光,看见了父亲封在平。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了镜子上,半晌后才转身拉开了卫生间门。   颜布布在听到门响时,一个闪身躲到衣柜旁,再双手持枪跳出来:“不许动,举起手来。”   话音刚落,他就看清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封琛。   那瞬间他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屋内所有都化为虚无的背景,只有封琛站在那里,成为灯光和视线的凝聚之处。   封琛慢慢走过来,将颜布布比成枪支状的手送回腰间,做出像是收回进枪套的动作,再托起他下巴往上轻抬,合上那半张着的嘴。   “傻了?”封琛垂眸俯视着颜布布。   “啊……”颜布布只回复了一个无意义的字,继续愣愣地看着他。   封琛面无表情地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转身就往门口走。   直到他走到楼梯口,颜布布才回过神,冲出去趴在楼梯上对着下方喊:“你去哪儿?”   封琛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饿吗?”   “……好像有点饿。”   封琛抬手看了眼腕表:“食堂的午饭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   “啊,走走走,吃饭去。”颜布布连忙追下楼梯。   出大门前,封琛拿过两顶军帽,一人戴上一顶,再给颜布布调整好领带位置,这才出了门。   两人都是浅蓝色的衬衣,深蓝色军服外套,领口处露出同色系的浅蓝领带,只是细微处有些许不同,将哨兵和向导区分开来。   封琛的军帽是檐帽,低低地压在眉眼上方。颜布布的却是贝雷式军帽,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外套的腰身也掐得更细一些。   颜布布从未见过这样的封琛,不断抬头去看他。目光从他深邃的眉眼往下,滑过高挺的鼻梁,顺着线条完美的下巴一直落到那凸起的喉结上。以至于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被封琛眼疾手快地拉住。   “看着点路,别东张西望的。”封琛目视着前方。   颜布布却道:“我没有东张西望,我只是在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颜布布很想表达出内心的感受,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张了几次嘴后,只呐呐地吐出一句:“你哪儿都好看。”   封琛也转头看着他,颜布布便伸手摸了下他的喉结:“你领带上面的喉结鼓鼓的,也都很好看。”又摸了下自己脖颈,心里有些遗憾。   “真的,反正……我就想一直盯着你。”颜布布继续道。   封琛抬手将他脸掰去一旁:“不准再看了。”   “……哦。”   颜布布走了两步,又低声说:“我好像有点开始喜欢这个学院了。”   封琛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因为可以穿军装?”   “对,因为可以穿军装,我可太喜欢看你穿军装了。”颜布布感叹完毕,又将自己的脚抬起来在封琛眼前晃了下,“还有,你看!皮鞋!不是运动鞋,是皮鞋!”   封琛道:“皮鞋怎么了?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双皮鞋。”   颜布布震惊道:“那兽皮鞋也能叫皮鞋吗?穿上后脚就像个馒头似的,哪像这个皮鞋。听,走起来还咔咔响。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封琛正被颜布布拖着左脚右脚,忽地觉得裤腿被扯了扯,他低头一看,比努努走在旁边,眼睛却盯着他脖子上的领带。   封琛立即便明白了:“没问题,等会儿回去就找布头给你做一条。”说完后想了想,“只是之前答应你的新车和潜水服要先欠着,暂时没有。”   比努努现在满心都是领带,便很理解地点头,并松开了爪子。   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但食堂里还是有二十来个学员在吃饭,当两人跨进食堂大门时,立即吸引了大厅里所有的视线,正在边吃边聊的人也停下了交谈。   “你去那张空桌子坐下,我去把饭端来。”封琛低声吩咐颜布布。   “好。”   封琛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平静地走到窗口,刷过两个人的饭卡:“要两份饭菜,谢谢。”   颜布布面对那些或好奇或惊艳的打量,却表现得没有那么镇定。他有些紧张地回忆着电影里别人打招呼的场景,对着那些目光一一回望过去,朝那些注视着他的人露出个浅浅的笑,还小幅度挥了下手。   “嘶……”大厅里响起几道抽气声,“好他妈可爱,太可爱了……”   “是新学员吧?之前都从来没有见过。”   “肯定是的,年纪看着也不大,应该还没有哨兵……他在对我笑……笑起来可真甜。”   封琛打完饭转身,一眼便看见颜布布坐在空桌前对着人笑,而大厅里已经有好几名哨兵正站起身,像是要往他那边走。   “颜布布,来端饭。”封琛不轻不重地喊了声。   “好哦。”   颜布布立即小跑过来帮着端饭,那几名哨兵站立几秒后,又慢慢坐了回去。   封琛将椅子移动位置,不动声色地坐在颜布布斜对面,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学院的伙食比安置点好,除了主食依旧是大豆外,还有少量变异种肉和新鲜的胡萝卜丁。颜布布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低声道:“这里的同学都太热情了,一直看着我,你再不把饭打回来,我嘴都要笑酸了。”   封琛用筷子夹起餐盘里的食物,淡淡地道:“不用对着每个人笑的。”   “那怎么打招呼呢?大家都是一个学院的同学呢。”   “不认识的同学就不用打招呼,就当他们是安置点的陌生人。”封琛将自己餐盘里的一块肉夹到颜布布盘里,“吃饭,眼睛别去看别人。”   “好,吃饭。”颜布布收回视线,开始专心吃饭。   吃完午饭,两人就去教学楼。   封琛考虑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提前便给颜布布叮嘱:“我们肯定不在一个班,你不要吵着闹着要和我在一起。”   颜布布刚要开口,封琛就沉着脸打断道:“以前在蜂巢船上的时候,你才多大?六岁,那时候就能自己去小班。现在马上十七了,要和我住一块也就算了,如果上课也非要一起的话,我就要收拾你。”   颜布布委屈地道:“我又没说要吵闹,我知道上课就不能在一起的。”   “知道就好。”封琛转头看了颜布布一眼,又道:“也不准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   “……我没有。”   “要不要拿个镜子给你看看现在的样子?”   两人边说边往楼上走,看到二楼便是向导班事务室,封琛便拉着颜布布进去了。   “报告教官,新学员颜布布前来报道。”封琛站直身体,朝着坐在桌后的教官汇报。   教官站起身,在看清封琛的哨兵装束后,目光便落在颜布布身上:“你是颜布布?”   颜布布略微有些紧张,却也学着封琛般站直身体大声回道:“报告教官,新学员颜布布前来报道。”   “嗯,陈宏上校已经告诉我了,颜布布,现在来补填下资料吧。”   教官带着颜布布去桌边录入资料,封琛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向导事务室,去往三楼的哨兵事务室。   颜布布转头时刚好看到他背影,条件反射地就要追出去,随即又反应过来,及时收住了脚步。   “那是你哥哥?”教官问。   “嗯。”颜布布点头。   “从小就没分开过?”   颜布布又点头。   教官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人总是要长大的。”   “我知道。”颜布布低声回道。   教官又看了下屋内:“你的量子兽呢?在精神域里吗?”   黑狮和比努努没有跟上楼,两只就在楼下小花园里逛,颜布布便回道:“我要上课,它就没有上来,在楼下小花园里玩。”   教官的脸上显出诧异:“你的量子兽不随时跟着你?”   颜布布老实回道:“它经常自己到处玩的。”   教官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却也没有说什么,收起填好的资料道:“走吧,我带你去教室。”   这层楼一共是有三个班,两个向导班和一个哨兵班。其他房间则是各类型的训练室,供他们这层学员训练用。   颜布布是向导三班。到了三班教室,教官先去讲台上给大家介绍新学员,颜布布便站在门口,将教室内的人飞速扫视了一遍。   教室里一共有三十来名向导,有男有女,年龄也有大有小。小的看上去和颜布布差不多,年龄最大的约莫四十多岁,是名身宽体胖的中年大姐。   颜布布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颜布布,颜布布想起封琛开始的话,便没有逐个挥手,只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些学员便也对着他微笑。   教官介绍完颜布布,去柜里取出一摞新书递给他,让他去座位上坐好。   “好了,我来念一下昨天军事知识考试的成绩。”教官拿出名单开始念:“第一名,王晨笛一百分,第二名,刘思远九十八分……”   教官每念出一个名字,便有人上去拿下自己的考卷,有人喜形于色,有人唉声叹气。   “……第十三名,陈文朝。”   当陈文朝这个名字落入耳里时,颜布布心头动了动,眼前浮现出一张满脸欠揍模样的小胖脸。   陈文朝?是那个和他争抢比努努,在溧石采集场打了好几架的小胖子?那个在他不能上船时,哭喊着那是我的同学,他不是丧尸的小豁牙?还是只名字相同,都叫做陈文朝而已?   右边靠墙有人站起来,颜布布立即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身形高挑,皮肤苍白,看人时只微微撩起一点眼皮,一幅不耐烦的欠揍模样。   虽然那张圆脸已经瘦了下来,可那细长的单眼皮,嘴鼻的形状,让颜布布一下子就将他和那个豁牙小胖子联系起来了。   陈文朝接过卷子后回到座位,看也不看地便塞进课桌,颜布布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   教官手里的一叠考卷只剩最后一张,他清晰地念道:“第三十六名,赵翠,二十五分。”   教室里没有声音,几秒后,颜布布听到左边有人在低声喊:“翠姐,翠姐,念到你了。”   “啊,哦。”   他看到那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姐站起身,笑嘻嘻地去讲台上接过教官手里的卷子,又问道:“教官,我比上次多了两分,是不是进步了?”   “哎……”教官摇摇头,一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只道:“下去吧,下去坐好。”   “给进步的翠姐鼓掌。”   全班响起掌声,颜布布也跟着拍手。大家都在笑,赵翠也哈哈着回了自己座位。   教官开始讲话:“这次的考试成绩不算理想,平均分比其他几个向导班的要低。我再三重申,我们向导班不光是要提高自身的向导能力,文化知识也是要重视的,特别是这次军事——”   当啷……   安静的教室里发出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教官停下了讲话。   颜布布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赵翠正俯身捡起一根金属棒针,又抬起头对着教官笑了笑:“你说你的,继续说。”   教官深深吸了口气:“好了,现在把书拿出来,上课。”   时隔多年,颜布布终于又坐在教室里上着真正的课,心情很是激动,听得也很认真,一双眼睛时刻注视着教官。   只是教官讲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连在一起便有些搞不明白了。 第117章   下课后,教官出了教室,学员们开始放松交谈,各种量子兽也出现在教室里。   颜布布桌边立即围上来三四名学员,对着他问长问短。   “颜布布,你是叫颜布布吧?”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孩问道。   “嗯,我叫颜布布。”   女孩和气地微笑:“你刚分化成向导的吗?”   颜布布摇头:“我小时候就是向导了。”   “小时候?多小?”赵翠在旁边问。   颜布布说:“七岁。”   “哇,那确实小啊。”周围的人都开始感叹,“大部分哨兵向导都是二十岁左右分化的,年纪太小和太大的都不太常见。”   赵翠在旁边道:“我就属于年纪大的,四十七岁了,三个月前才分化。那次发了几天高烧,退烧后正准备从医疗点回去,结果直接就被西联军送到这儿来了。”她说到这儿,神情又有点得意,“不过我比楼上哨兵班那个老哨兵强多了,他五十三岁才分化。”   赵翠在挽线团,毛线就撑在椅背上,颜布布便将那把线取下来套在手腕上,熟练地转动胳膊帮她撑着。   “哎哎哎,王晨笛,刘思远,你俩的量子兽又在打架了。”   教室前面两只量子兽在打架,袋鼠正对着海獭抡拳头,那海獭扑上去,两只就在讲台上滚成一团。   “这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竞争可太激烈了,不光是每次考试你追我赶,就连量子兽也随时在打架。”几名学员感叹道。   颜布布闻言有点紧张:“想考好名次,量子兽也要打架的吗?”   他不担心比努努打不过,只担心比努努手下不知轻重,会把其他量子兽打出个好歹。   “没,就他俩的爱打,特别是考完试后,见缝插针地打。”   那名女孩道:“早上我去向导事务室的时候,听到两名教官在说我们班要来新学员,还是海云城来的。我很小的时候去海云城玩过,那里很不错,不过听说整个城都空了,结果还有人啊。”   颜布布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右前方的陈文朝倏地转过头,死死盯住了他的脸。   颜布布心里一跳。   封琛叮嘱过他,不要让人知道他被丧尸咬过。虽然他不介意和小胖子相认,但小胖子是知道他被丧尸咬过的,所以便硬着头皮含混道:“……应该还有些人吧。”   “我们班上的王穗子和陈文朝都是海云城来的,他们说海云城的人在九年前就全来中心城了。”女孩转头朝第一排大声喊,“哎,王穗子,王穗子。”   颜布布听到王穗子这个名字,心头又是一跳。   王穗子也是他同学,还一起去抓过堪泽蜥蛋,一起受过表彰。刚才念考试成绩的时候,他只琢磨陈文朝去了,没注意王穗子也在这班上。   前方一名齐颈短发的清秀女生转过头,问道:“陈姐,怎么了?”   女孩指了指颜布布:“这是你老乡,海云城来的。”   “……海云城来的。”这下除了一直看着颜布布的陈文朝,王穗子也死死地盯住了他。   “我,我去个厕所。”颜布布将手腕上的毛线取下来,连忙起身往外走。因为紧张,他的背崩得紧紧的,手脚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   颜布布出了教室,飞快地往通道尽头走,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王穗子的声音:“樊仁晶!”   颜布布假装那不是叫的自己,继续埋头往前,却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胳膊就被人一把拉住。   “别躲了,我知道是你,樊仁晶。”   颜布布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对上王穗子那双满是惊喜的眼睛,那句我不是樊仁晶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陈文朝这时也出现在教室门口,慢慢朝着这边走来,停在了两人身旁。他也不做声,只满脸不耐烦地靠在墙上,眼睛却不时瞟一下颜布布。   王穗子一直握着颜布布的手臂:“樊仁晶,你肯定是樊仁晶,你都没怎么变样。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们了?海云城,蜂巢船,小班……我是王穗子,他是陈文朝,我们下课后经常一起玩的,你和陈文朝还打过几次——”   “他装的。”陈文朝打断他,“你看他那心虚的样儿。”   “我……”颜布布看看陈文朝又看看王穗子,终于承认道:“好吧,我确实是装的,我其实记得你们。王穗子,我们还一起找到过堪泽蜥蛋。”   “我就知道是你。”王穗子高兴地叫起来:“我和陈文朝上次还提起了你,说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但是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我还好好的。”颜布布道。   “对,真的没想到。你当初被丧——”   “哎哎哎,别说。”陈文朝打断王穗子的话,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对着通道尽头摆了下头,“去那边,那边没人。”   颜布布和陈文朝两人去了通道尽头说话,而封琛这时已经出了学院,正坐在一辆卡车上。   十几辆卡车驶向去往一层的卡口,每辆车上都坐满了身着迷彩作战服的哨兵。   封琛也穿着作战服,怀抱枪支,听着肩头上对讲机里总教官的声音。   “……喂喂,喂喂,能听到吗?没打开对讲机的现在打开。种植园遭到沙丘虫变异种的攻击,因为数量太多,军队的哨兵向导人手不够,现在需要学院的哨兵学员们去清理南边一带的沙丘虫……”   卡车里的哨兵都面对面坐在车身两侧的长凳上,各自的量子兽就蹲在身前。   只有封琛面前蹲了两只量子兽,萨萨卡和比努努。   他刚在哨兵教官那里报道,还没来得及填写资料,教官就接到了让所有哨兵学员前去清理种植园的紧急命令。于是他也就这样被带上了车,两只量子兽也都跟了来。   “新学员有两只量子兽。”封琛听到旁边的哨兵在小声交谈。   “不可能吧,可能有一只是别人的?”   “你的量子兽能跟着别人走?”   “……不能。”   “对啊,他为什么会有两只量子兽?”   “可能是量子兽的附生兽?其实和那狮子是一只。”   “我特么还是第一次听说附生兽,你刚自创出来的?”   ……   封琛瞥了眼又将脸埋在黑狮鬃毛里的比努努,也没有出声解释。   卡车经过一群被灯光照亮的建筑,可以看到草坪上有些小孩儿在玩耍。大的十岁出头,小的还在蹒跚学步。   那些小孩儿在看见车队时,都奔到铁栅栏前大声喊:“哥哥,姐姐,你们是去一层吗?可以带我们去找妈妈吗?”   “我想要妈妈,我想回一层。”   “我不想在福利院,可以把我带走吗?”   “呜呜,带我走,我要找爸爸。”   “妈妈,妈妈……呜呜……”   越来越多的小孩儿都扑到栅栏上,哭声和喊声响起一片。楼内的阿姨保姆都奔了出来,抱起小的安慰大的,对卡车打着手势,示意司机开快点。   车内的哨兵们都停下了交谈,封琛也看着那排铁栏,直到卡车驶离了福利院。   车队从一层到了西门关口,驶过铁桥,翻越山头,从山另一边的车道蜿蜒向下。   山这边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近处被高压钠灯照得通明,那是栽种了大豆和玉米的种植园。而远处被探照灯扫过的地方却是一片漫漫黄沙,那里不断传来枪声,黑暗中也不时炸开一大团火焰。   “前方便是战场,沙丘虫正在冲击种植园,全体哨兵进入战斗准备状态!”对讲机里传出来总教官的命令,“倒数两分钟准备时间,现在开始计时。”   哨兵们开始给枪支上膛,陆续咔哒声响起。量子兽们也训练有素地从趴伏状态站起身,摆出警戒的姿态。   只有黑狮依旧趴着,比努努也依旧将脸埋在它背颈里,小爪有些焦躁地一下下抓握着它的鬃毛。   这辆车的哨兵教官一直坐在最外面,现在弓身走到封琛面前低声问:“封琛,你有过战斗经验吗?如果没有的话就留在车内吧。”   封琛只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有战斗经验的意思还是答应留在车内,但他却开始给枪膛装填子弹,动作非常熟练。   教官一看就知道不必继续问了,便拍拍他的肩:“放心战斗,我会注意着你,前线有很多军人向导,会梳理你的精神域。”   “是。”封琛简短地回道。   “倒计时一分钟!”在总指挥的指令声中,卡车越来越接近种植园,所有士兵都站起了身,在卡车里排好队准备下车。   枪声密集,炮火在种植园前方的黄沙地炸开,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各种命令。   “全体哨兵学员下车!进入战斗!”   伴着总指挥的一声大喝,封琛跟在其他队员的身后跳下了车。黑狮迅速跟上,比努努也一扫萎靡状态,腾起身扑向了前方。   种植园面积广阔,哨兵们在齐人高的玉米地里快速前进,玉米叶擦过人身,发出簌簌的声音。   “注意不要踩着玉米,从壑里走。”封琛这一队的队长便是教官,从对讲机里对着他们命令。   “是。”   “明白。”   所有人都知道这片玉米地是多么珍贵,包括量子兽在奔跑时也会注意。封琛侧头看了眼和他隔着一排玉米的黑狮和比努努,看到它们动作间也都很小心,虽然前进迅速,却没有伤着玉米杆。   高压钠灯将这片玉米地照得雪亮,封琛跑上了约莫十分钟后,看见前方玉米田突然出现一只庞然大物。   那是一条巨大的蠕虫,探起的上半身足足有两层楼高,身体上有着一圈圈的环。它正飞快地往玉米地里窜行,所经之处的泥土都被翻起来,玉米杆也大片地折断。   蠕虫附近的士兵都在开枪,密集的子弹击打在它头部,飞溅起一团团火光。蠕虫头部中了数弹,身体剧烈颤抖,终于摇晃着扑倒在地上。   “开始战斗!”队长一声喝令,“所有人开枪射击近处目标,精神力自由攻击!”   “是!”   三百多名哨兵学员奔跑向前,越过前面那些普通人士兵,冲出了玉米地。   种植园外便是大片沙地,那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哨兵军人顶在最前面,身后则站着为他们梳理精神域,同时还要对沙丘虫进行控制的向导军人。   沙地里数条沙丘虫昂起身躯往前冲,嘴里吐出粘稠的丝状物。大片沙地也像是海浪般在起伏翻涌,那是一些沙丘虫潜在沙土里往前钻行。   哨兵向导们一边开枪,一边避开那些丝状物,同时还要发出精神力,击杀那些在沙地里潜行的沙丘虫。   沙丘虫的虫身虽然庞大,顶端的虫头却也只得篮球大小,但它会将头缩回身体里,只吐丝的时候才探出来。于是每只虫身上都攀附着几只量子兽,等着虫头探出来后便抓挠。   这些哨兵和向导战士挡住了大部分的沙丘虫,成为这片种植园的第一道防线。偶尔有漏掉的沙丘虫闯入种植园,便由里面的普通士兵集火消灭。   “注意不要粘上它们的丝,粘上了的立即清洗。军医,注意为士兵们清洗!”有人在高声嘶吼。   沙丘虫数量太多,有些哨兵向导难免粘上它们吐出的丝状物。被粘住的部位立即冒出黑烟,像是被烈焰灼伤似的。   好在这东西只要用水冲掉就行,军医便拿着酒精在战场上奔跑,不断为那些被丝缠上的哨兵向导清洗。但就算如此,他们的衣服也近乎褴褛,身上满布着被灼烧成黑红色的伤痕。   “快快快,正规军哨兵人手不够,学员哨兵快上去支援!”封琛的对讲机里传出总指挥的命令。   学员们的量子兽已经冲了上去,哨兵学员们虽然还没跑到,但精神力却纷纷放出,无数条枪管内喷出火焰,子弹对着沙丘虫呼啸而去。   封琛也举起枪边跑边射击,同时调动精神力,扎向那些正在起伏涌动的沙土。   对讲机里此时响起求援声:“总指挥,战斗难度超过预期,向导人手也不够了。现在不光需要哨兵学员支援,也需要再增加向导。”   “收到。”   此时哨向学院,教学楼二层通道尽头的阳台上。   王穗子问:“所以你现在叫颜布布了?”   “嗯,其实我一直都叫颜布布,但是你要叫我樊仁晶也可以。”   王穗子说:“那我也叫你颜布布。”   颜布布道:“你变了一些,但是我能把你认出来。”   王穗子点了下头:“你也变了,但头发还是卷卷的,也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两人就对视着开始傻笑。   “真受不了,好傻。”陈文朝在旁边嘲笑,嘴里说着受不了,却一直站在旁边没有离开。   颜布布朝他龇了下牙:“看看你的牙,长好了没?你那时候明明牙掉得比我多,还好意思说我是豁牙。”   “别说了啊,以前的事不准提了啊。”陈文朝道。   颜布布哈哈笑了两声,问道:“我们那些同学呢?余科和刘星辰他们呢?”   王穗子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陈文朝也扭头看向阳台外。   颜布布顿时便明白了,没有继续追问,神情露出几分黯然。   三人沉默片刻后,王穗子便换了个话题:“还记得计漪吗?当时是中班的,最爱来我们班上玩。她现在是哨兵,就在我们楼上哨兵班。”   “计漪……我记得。她比我们要大上四岁,在中班,但是经常跑到我们班上来欺负小朋友,也和陈文朝打过架。”颜布布惊喜地道。   “啊,这个……”王穗子好奇地问陈文朝,“你怎么和每个人都打过架的?”   陈文朝难得露出尴尬的神情,摸着鼻子道:“说了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颜布布却没注意这么多,只为计漪成为了哨兵高兴:“我哥哥你还记得吗?封琛。”   王穗子立即点头:“记得记得,你哥哥在大班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嗯,他就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颜布布心里很受用,笑道:“他就在楼上哨兵班,我等会儿就要去找他。”   陈文朝听到两人提到封琛时,神情一凛,顿时站直了身体。但马上又反应过来,重新靠回墙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啊,你哥哥也在啊,那太好了。”王穗子将头伸出阳台往上面瞧,“不过楼上挺安静的,哨兵班的学员难道没有下课?”   颜布布现在就想去看封琛,正要提议去楼上转转,就听到楼道里响起一阵刺耳尖锐的铃声。   “上课了?”他问王穗子。   王穗子神情却变得紧张起来:“不是,这不是上课铃声,是警铃。这铃声表示哪里出了事,我们马上就要出任务了。”   她话音刚落,这层楼的扩音器里就响起一道严肃的声音:“向导班的全体学员注意了,现在马上出发去往种植园,协助我们的哨兵学员战斗。各教官注意清点人数,所有向导学员马上出发,五分钟后在操场上集合!” 第118章   警铃还在持续,教室的人都冲了出来,向着另一头的更衣室冲去。陈文朝提步往那边跑:“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更衣室换作战服。”   颜布布被王穗子拉得踉跄了两步:“那我哥哥——”   “哨兵班都没有声音,他们肯定提前行动了,你哥哥也在。”王穗子边跑边说。   颜布布神情一凛,跟着王穗子和陈文朝冲向了更衣室。   更衣室分为男女两间,里面挂着成套的作战服,教官就站在大门口不停催促,并抬腕看着表:“快点快点,给你们两分钟的时间更换着装。”   向导男更衣室里的人已经在开始脱衣服,陈文朝从墙上取下一套作战服丢给颜布布,自己也开始换。   向导的作战服和哨兵的迷彩作战服不同,是一套深蓝色的连体服,这样行动起来会更加敏捷,穿着时也直接拉好胸前的拉链就行。   颜布布飞快地换上作战服,戴上钢盔,穿好战斗靴,时间也只过去了两分钟。   他跟着陈文朝跑出男更衣室,王穗子也正好从女更衣室出来:“走,快下楼。”   颜布布边跑边再次确认:“我哥哥已经去了吗?”   “肯定去了。”   楼下已经停着六辆绿色的军用卡车,几名后勤人员立在车旁,给每名上车的学员都发上一把枪和弹匣。   颜布布也领了把枪,他抱着自己的枪爬上车,坐在右侧长凳上。   “还有二十秒!”一名教官高声喝道:“如果还有学员没有赶上,将记大过一次,并录入个人信息里。”   这话一出,那些落在后面的向导学员开始朝着卡车冲刺,其中也包括胖胖的翠姐。   “二十,十九,十八……十……”   在倒计时结束前一秒,所有学员都成功上车,教官也抓着车框跳上来:“开车!”   学院大门被士兵飞快推开,六辆卡车朝着中心城的一层关卡飞快驶去。   “我的亲娘哎,跑,跑死我了,要,要断气了,我还,还百米冲刺,幸好没,没有骨质疏松。”坐在颜布布対面的翠姐喘得像是要断气了般,旁边的向导连忙去拍她背。   “没事,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行。”   颜布布小心地抱着怀里的枪,又看看弹匣,轻声问身旁的王穗子:“我们是去打什么?”   “我还不知道,教官马上就会说了。”王穗子回道。   “他们哨兵先去了,不会有危险吧?”颜布布心里记挂着封琛。   王穗子安慰道:“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有教官在呢,教官都很厉害的。”   颜布布放心了些,开始打量怀里的枪,用左手挡在嘴边问王穗子:“打枪的话,直接扣扳机就行了吧?有没有其他程序?比如打开什么开关之类的。我也没仔细看过电影里怎么换子弹,你现在教教我?”   王穗子脸色慢慢变了,伸手去他怀里拿枪。但颜布布抱得很死,她拿了两下没有拿走。   “你先别使枪好吗?”王穗子问。   颜布布坚定而缓慢地摇头:“不!”   站在车尾的教官看了过来,发现了颜布布。   “颜布布,你会使用枪支吗?”   颜布布说:“可能会吧。”   “可能会?”   “我在电影里学过。”   教官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拿来。”   颜布布舍不得交枪,便抱着没动,一直沉默着的陈文朝用力将枪从他手里夺出来,交还给了教官。   “我们现在是去种植园対付沙丘虫,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们的主要任务是给哨兵梳理精神域,并协助攻击。不要冲在最前面,牢记一点,首先要保护自身安全……”   在教官的叮嘱声中,一只只量子兽出现在卡车中间的空地上。鼷鹿、羚羊、海龟、刺猬,中间还有一只家养的那种大白鹅,都规规矩矩地蹲在各自主人身前,只有颜布布和王穗子两人面前空空。   王穗子瞥了眼颜布布身前,低声问:“你的量子兽呢?”   “不知道啊,它应该跟着我哥哥先去种植园了吧。”   王穗子有些茫然:“量子兽还愿意跟着别人走吗?”   颜布布奇怪地道:“我哥哥又不是别人。”   王穗子还在怔愣,颜布布问道:“那你的呢?你量子兽也跟人走了吗?”   王穗子回过神,摇摇头小声道:“我的量子兽没走,但是它出来得特别慢。”   “特别慢?”   王穗子说:“还要再等两三分钟。”   教官这时也发现了颜布布没有量子兽:“颜布布,你的量子兽呢?现在要执行任务,可以提前放出来了。”   “……我的量子兽已经执行任务去了。”颜布布回道。   “什么?”   颜布布说:“我的量子兽已经跟着我哥哥走了。”   全车的人都一脸茫然,教官都忍不住问道:“你的量子兽愿意跟着别人走?”   “可我哥哥不是别人啊。”   “……行吧。”教官沉默两秒,“那等会儿战斗时你得把它收回来。”   “哦。”   颜布布收回视线,却发现王穗子脚边浮现出一团灰色物体的形状,并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变得清晰。   渐渐的,一只满脸呆滞的灰色小动物出现在颜布布眼里。   “哇,这是你的量子兽吗?好可爱啊,它是什么老鼠吗?”颜布布有些稀奇地打量着。   “不是,它是考拉,平常喜欢在我精神域里睡觉,出来时比其他的精神体要慢一些。”王穗子解释。   “哦,考拉啊。対了,我在电视里也见过。”   陈文朝坐在两人対面,脚边则蹲着一条短吻鳄,小而凸起的眼睛注视着车外。   卡车通过升降板下到一层,颜布布瞥见王穗子脚边的那只考拉対他摇了摇头。   颜布布问王穗子:“它在干嘛?”   王穗子解释:“它在回答你开始的问题。”   颜布布:……   卡车驶出中心城,翻过山头往下,隆隆的枪炮声越来越近。车内没有人再议论说话,只沉默地整理自己的装备。   颜布布从车尾看出去,偶尔能看到天上划过炮火的光亮,想到封琛此刻就在炮火处战斗,一颗心又开始揪紧。   种植园前的沙地里,封琛开枪击向那些冲到近处的沙丘虫,精神力不断刺入起伏的沙地。   黑狮和比努努则一直在杀那些在地下潜行的沙丘虫。   它俩跟着起伏的地面奔跑,在沙丘虫钻出沙地的瞬间进行攻击。跟着高高昂起起的虫身跃向空中,将那刚探出的虫头抓得稀烂。   哨兵士兵加上哨兵学员组成的防线,一直抵挡着沙丘虫进攻。向导们则一边配合攻击,一边梳理着哨兵们的精神域。   原本这里的哨兵士兵就比向导士兵多出了不少,现在又来了三百多名哨兵学员,向导们应対得很是吃力。   “撑一下,再撑一下。向导优先梳理精神力消耗过多的哨兵,能坚持的就自己再坚持会儿,向导学员们也快到了。”   在总指挥沙哑的命令声中,一名刚从学院毕业不久的向导士兵,在将精神力探入第三名哨兵学员的精神域时,遇到了个不小的麻烦。   这是名她从未见过的哨兵新学员,背影高大挺拔,眼睛虽然被钢盔沿投下的阴影挡住,露出的下巴和嘴唇线条却趋近完美,不用看全脸就知道长相非常英俊。   他虽然是名新学员,表现得却异常冷静,战斗力也很强悍。处在他那条战线上的沙丘虫,基本上冲不到近处,便会被他的精神力击杀。   向导估摸着他应该是名B+哨兵,却又不太敢确定。   现在整个中心城的哨兵约莫有一千多名,大部分都是C级和B级,其中A级哨兵只有十四名。   哨兵在进入第二次分化后,能力会再次提升。C级基本都能够提升到B级,但若是原本就是B级的话,想要突破到A级会非常难,大部分只会达到一个B+的水平。   这名新学员哨兵分明还没度过成长期,战斗力就已经达到了B+,那么他一旦进入第二次分化,中心城应该会出现第十五名A级哨兵。   向导虽然暗暗惊讶,此时倒也顾不上去想太多,因为这名哨兵始终紧闭着精神域,让她的精神力没法探入。   封琛刚杀掉一只冲来的沙丘虫,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女声:“这位哨兵,我是向导,快打开你的精神域,我要为你梳理精神域。”   封琛前方的沙丘虫尸体已经遍布满地。   他刚耗费了大量精神力,此时胸口闷涨,脑袋也有些昏沉,的确非常需要向导的梳理。   他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精神力在自己精神域外徘徊,也清楚是那名向导,可不管他如何努力,精神域也无法顺利打开。   “你不要排斥我的精神力,快打开精神域,不然你会受不了的。”向导在急声催促。   前方沙地拱动,有一条沙丘虫正从地下冲来。封琛刚击杀两条沙丘虫,便调动精神力追踪而至,破开沙地将那条沙丘虫刺中。   “你怎么不打开精神域?不要防备我,也不要太紧张,让我精神力进去。”   封琛听着向导的催促,又试了下,可还是不行。   他的精神域违背他的意志,始终対这股陌生精神力保持着警惕和抗拒,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紧闭得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你先别管我了,先去给其他哨兵梳理吧。”封琛也不想耽搁这名向导的时间。   向导略一思忖:“行,你要是放松了后再喊我,我就在旁边。”   此时载着一百多名向导学员的卡车已经到了山下,总指挥的喝令在每辆车内响起:“全体向导学员下车!准备战斗!”   卡车戛然停下,颜布布跟着其他向导跳下车,在轰天的炮火声中冲进玉米地,向着前方奔跑。   陈文朝也不清楚他穿什么码的作战服,开始丢给他的那套有些大。随着跑动颠簸,他的钢盔就前后滑动,时不时挡住眼睛,只能用手按住。   这片玉米地广袤无边,玉米杆也挡住了视线,他从周围的脚步声里知道其他向导学员也在一起跑。   紧张的奔跑中,対讲机里不断传出其他向导学员的声音。   “谁在往左边跑啊,跑错了方向,回来!”   “谁又在往右边跑?不要带错路啊,带错了后面就跟上去一串。”   “哎哟——”   “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   “是谁在我前面?穿那件连体服的腰线怎么收得那么好?”   ……   教官:“我们学员只一対一进行疏导,每人负责一名哨兵,只要给向导军人减轻负荷就行。”   “是。”   教官:“王晨笛,你带着你那队向导往右,刘思远,你们小队往左。”   “是。”   教官:“李蕊思,你的哨兵在八班,你要不要去八班进行疏导?”   “要的,哨兵八班在哪儿?”   教官:“那就跟着王晨笛走,他的方向是八班。”   “好的。”   教官:“赵翠,王德财在哨兵三班,你要去三班位置吗?”   颜布布从耳麦里听到了翠姐的声音,还伴着呼呼喘气声:“教官,你们,你们不要撮合我和那个老哨兵,把,把我分去,分去给小哥哥,不管需要我给多少小哥哥疏导,我,我都可以……呼……呼……”   王穗子一直跑在颜布布身后:“颜布布,你是要去找你哥哥吗?”   颜布布拨开打在脸上的玉米叶:“対,我要去找他,给他疏导。”   “你知道你哥哥在哨兵几班吗?”   颜布布道:“不知道,反正到了地方我就去找。”   他按住钢盔仰头,看见了远方正探起身的沙丘虫,便惊骇地问王穗子:“那是什么?蚯蚓变异种?”   “不是,是沙丘虫。”王穗子提醒他道:“等会注意着躲开他嘴里吐的丝,那个玩意儿像小火苗似的,一直贴在你身上烧。”   “知道了。”   往前奔跑了约莫十分钟后,向导学员越过那些正対一只沙丘虫集火的普通士兵,穿过了这片玉米地,眼前便是哨兵们和大量沙丘虫战斗的景象。   他们按照教官分配奔向自己的所属区域,在奔跑中便放出精神力,探入那些哨兵的精神域。   颜布布也在跟着跑。到处都是沙丘虫,到处都是正在和那些沙丘虫战斗的哨兵,却没有看见封琛的身影。   他脚步不停,在枪声中一边辨认哨兵,一边辨认那些爬在沙丘虫身上的量子兽,希望能看到黑狮和比努努。   左边沙地突然开始拱动,一条沙丘虫破开沙土冲向半空,巨大的黑影将他笼罩其中。   颜布布下意识抬头,只见沙丘虫正朝他俯下身。那张大的嘴里有着数排尖锐的牙,上面满布着透明的粘液。   砰砰砰。   颜布布的意识图像还没来得及闪现,枪声就已经响起,子弹射入沙丘虫的嘴里。那沙丘虫身体剧颤,摇晃着就要砸下来,他被拽着胳膊拖到了右边,接着便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哥哥!”   在沙丘虫轰然砸倒在沙地上的同时,颜布布也惊喜地叫出了声。   封琛松开颜布布,迅速给枪支上膛,半眯眼瞄准另一只沙丘虫的眼睛,扣下扳机后才厉声道:“不要东张西望的。”   “我是想找你。”颜布布飞快地打量封琛,发现他脸色苍白,额角还不断往下淌着汗。   封琛挡在他身前:“站远一点,站到我后面去,不要让沙丘虫吐的丝溅到身上。”   “好!   话音刚落,封琛便感觉一道熟悉的精神力直直闯入他的精神域,飞速进行梳理。他胸口越来越重的闷涨感一扫而空,头痛也跟着瞬间消失。   颜布布看向左右,看见自己的同班学员都在附近,站在哨兵身后约莫十几米的地方。他便也后退,一边替封琛疏导,一边躲着那些在空中飘飞的沙丘虫丝。   他的左边不远处是赵翠,右边则是陈文朝和王穗子。   “妈呀妈呀,我的妈呀!”赵翠不时发出惊叫,“我的亲爷,我最怕虫子了,脚都是软的……左边的小哥哥往右躲一下……亲娘啊,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虫子。”   她的量子兽是一只大白鹅,凶狠地扇着翅膀冲出去,在看到扭动身躯的沙丘虫后又嘎嘎惊叫着冲回来,平复下情绪继续冲出去,接着再逃回来……   颜布布看见了比努努和萨萨卡。它俩已经杀到沙地很远的地方,在接近灯光明暗的交界处。   比努努趴在一只沙丘虫的头顶撕咬,剧痛中的沙丘虫扭动着上半身,比努努被甩得在空中飞舞,爪子却死死抠住虫眼不松。   萨萨卡则跃向旁边一只想攻击比努努的沙丘虫,在空中时便朝它面部挥出利爪。 第119章   颜布布发现没有看到王穗子的量子兽,推了下滑到眼睛上的钢盔:“王穗子,你的考拉呢?我怎么没看见它?”   陈文朝的短尾鳄也在攻击沙丘虫,但他没看见那只考拉。   王穗子道:“它还在后面。”   颜布布蹲下身躲过一根飞来的沙丘虫丝:“还没跑出玉米地?”   “嗯。”   “那它还要跑多久?”   “……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两人没有做声,只左右跑动着给各自哨兵梳理,颜布布终于没有忍住:“那你怎么不把它收进精神域带着跑?跑到这儿了再放出来,总比让它自己跑过玉米地好。”   刚才在卡车上,教官让大家都放出量子兽,王穗子的考拉虽然过了会儿才出来,但也只得六七分钟左右。   王穗子张了张嘴又闭上,片刻后才艰难地解释:“其实我们在教学楼里听到警铃声的时候,我就在放它出精神域了。”   颜布布在心中回忆了下将那只考拉放出精神域的时间,突然就明白了。   封琛有了颜布布的辅助,精神力更是毫无保留地往前铺出,不光将自己面前整条线的沙丘虫击杀,还去帮助其他哨兵。   向导学员的到来让向导士兵的重压大大减轻,颜布布也不用去给其他哨兵疏导,只专注于封琛,再给那些沙丘虫施加精神束缚就行了。   颜布布左边的赵翠惊叫不断,右边的王穗子很安静,只有陈文朝暴躁的声音偶尔会响起。   “你跑个屁啊跑!你跑到最右边去了我怎么给你疏导?老子是不是还要开个车追你……”   沙丘虫不断对着人群吐丝,颜布布躲开迎面飞来的几根细丝,看见它落在地上,那折断的玉米杆便发出滋滋声响,化成焦黑的灰。   不时会有学员嗷地一声痛叫,军医便提着酒精桶跑过去,直接往被丝贴上的部位浇。   颜布布注意到前方哨兵们的作战服都很破烂,封琛的作战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还被酒精浸得湿哒哒的,知道他也被这种丝沾上过,顿时心疼起来。   封琛举枪和旁边的哨兵集火杀掉一只沙丘虫,感觉到有人站在身旁,余光瞥见那是颜布布,连忙喝道:“快退回去,别站在这里。”   “没事,我不会有事的。”颜布布却伸手去揽他的腰:“你忘了我脑子里有意识图像了?”   “意识图像就不会有疏漏吗?”封琛朝前方开了一枪,“快退回去,别在这儿碍事。”   “没有疏漏的。”颜布布不但不退,反而紧了下搂在他腰际的手,“往这边。”   封琛跟着他往左移动了半步,几根沙丘虫丝便掉落在身侧,滋滋地融化在沙土里。   “往那边走两步……往后退……这边走一步……”   封琛跟随着颜布布的指令变化位置,巧妙地避开了那些袭来的沙丘虫丝。   他退掉空弹匣,咔嚓一声装上新弹匣,朝一只扑来的沙丘虫开枪,嘴里道:“不是知道左右了吗?还是这边那边?”   颜布布反问:“后退两步……左右还要想一下,哪有这边那边方便?”   有了颜布布帮忙,封琛不用再分出心神去躲那些沙丘虫丝,只专心对付沙丘虫。   其他地方的战斗还很激烈,而他这条线上的沙丘虫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沙丘虫也不往这边冲,只去攻击其他地方,两人便又去支援附近的哨兵向导。   一名身着作战服,戴着副金丝眼镜的瘦高个中年人从另一头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教官。他边走边对那两人说着什么,教官便频频点头。   “……最重要的就是配合度,你是主教官,回去后要让班级教官多注重这点。军医一定要把他们看好了,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中年人眼睛注视着战况最激烈的那块区域,慢慢停下脚,嘴里也没了声音。   主教官也顺着他视线看去,看见两名哨兵学员正在分别对付两只沙丘虫。其中一名哨兵……他的腰还被名向导学员搂着,两人贴成连体婴似的一起移动。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都什么时候了……这……”主教官看向旁边的教官,那教官神情一凛:“不是我班上的。”   三人就看着那对连体婴,看他俩飞快地解决掉面前的沙丘虫,又齐齐闪身避开左边飘来的几根沙丘虫丝。那名哨兵在移动的同时还调转枪口,帮助旁边哨兵解决掉了两只沙丘虫。   周围的沙丘虫都被击杀,两人却也没有分开,那哨兵一手端枪,一手揽住向导的肩膀,两人又往左边的战场跑去。   “这都黏糊成什么样了?明明是在战场上——”   “那哨兵的反应力和判断力都很强,你们看左边的空地,那里的沙丘虫都已经被清光了。”中年人却打断主教官的话,侧头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从来没见过。”主教官也看向左边沙地,神情变得惊愕:“真将这片的沙丘虫都杀掉了!”   另一名班级教官道:“应该就是东联军刚送进学院的那两名新学员。”   中年人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嘴里吩咐主教官:“找到他们班级,让班级教官带他俩测一下,做一个等级测试。”   “是,孔院长。”   封琛和颜布布帮着一名哨兵学员杀掉沙丘虫,又去往另外战斗激烈的地方。那名哨兵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会儿,一边喘气一边转头看向站在身后十几米远处的向导。   “干嘛?”向导被他看得毛毛的。   哨兵伸手做出个揽腰的动作:“我们要不要也这样?好像更厉害些。”   向导什么也没说,只冷冷看着他,哨兵又讪讪地转回了头。   到了下午七点时,距这批哨兵向导学员们投入战斗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沙丘虫终于被杀得差不多了。它们不再往前冲,纷纷钻入沙地逃向了远方。   “沙丘虫跑了,终于打跑了……”   衣衫破烂的哨兵向导们发出阵阵欢呼,将头上的钢盔取下来往天上抛,互相拥抱,庆祝又一次护住了种植园。   颜布布被这胜利的情绪感染,也尖叫着转身抱住了封琛。   “哥哥,我心跳得好快……”他听着周围人的欢呼,只觉得眼眶阵阵发热,心脏也跳得很快。   封琛微笑着拍了拍他,眼眸里也闪着愉悦的亮光。   颜布布目光越过封琛肩头,看见赵翠正在逐个拥抱那些年轻哨兵,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抱抱……胜利了,又胜利了……来,让姐抱抱……”   一名看着已经不算年轻的哨兵也挤了过去,对着赵翠张开双臂,赵翠却立即敛起笑,板着脸走向其他方向。她的那只大白鹅,刚才一直来回徘徊不敢去杀沙丘虫,现在却勇猛地朝老哨兵身旁的黄狗一顿乱啄,啄得那黄狗狼狈逃窜。   “回去了回去了,集合点名返回学院。”总指挥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今天大家表现得非常好,协助军队守住了种植园,我已经给食堂打过招呼了,今晚给大家加餐!”   “耶……加餐……”   “今晚吃点好的吧,我想吃玉米,看着这些玉米杆子我都在流口水。”   “玉米还没成熟,你吃个屁啊。”   “总指挥,今晚加餐是吃什么?”   总指挥道:“遍地都是沙丘虫尸体,不要浪费了,加餐就吃沙丘虫肉吧。”   “不会吧!我宁愿饿死也不吃沙丘虫肉。”   “太恶心了,我想吐。”   “这叫加餐吗?这是惩罚吧?”   正规军已经先行离开,那些士兵边走边看着这群吵吵嚷嚷的学员,都忍不住露出了笑。   总指挥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笑意:“那就吃野猪肉怎么样?再加上炒青菜和蘑菇汤。”   “哇!炒青菜!好啊,有菜吃了。”   “居然舍得把种植园里的青菜给我们吃,太好了。”   ……   学员们穿过玉米地往回走,虽然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却很愉悦,整个玉米地都是说笑声。   颜布布跟在封琛身后,突然听到王穗子在喊他的名字,两人都转回头,看见王穗子领着一名身着作战服的哨兵走了过来。   那哨兵虽然全身破破烂烂,脸上也糊了道道污痕,但依旧能看出来这是名容貌姣好的女哨兵。   颜布布如今身高一米七五,女哨兵比他还高一点,约莫一米七八的样子。她两只手挂在横扛在肩头的枪身上,在看清颜布布的脸后,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并将横扛在肩上的枪支拿下来,不易察觉地调整了姿势。   封琛原本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此时也微微眯起眼。   “樊仁晶,还记得我吗?”女哨兵没有注意封琛,只用略微沙哑的女中音问颜布布。   颜布布盯着她看,又想起王穗子之前说计漪也在学院的话,立即道:“你是计漪!”   女哨兵还没回应,颜布布便惊喜地确认:“你果然就是经常来小班打我们的那个中班同学计漪。”   计漪神情略略僵了下,接着又展颜一笑,抬手摘下头上钢盔,将满头黑发往旁一甩。   一只孔雀也出现在她脚边,眼睛盯着颜布布,慢慢展开如扇的尾羽,簌簌抖个不停。   “对,我是计漪,我们一起在蜂巢船上的学校念过书。樊仁晶,我记得你,你唱歌的声音都能飘到我们教室去。”计漪左手扛枪,右手揣进裤兜,斜斜勾起半边嘴角。   “哈哈哈。”颜布布傻笑了几声。   计漪张开双臂,作势要和他拥抱。他手臂动了动,也跟着张开,结果后衣领就被封琛拎住,提到了一旁。   计漪这才看向封琛:“这位是……”   “我哥哥,你有印象吗?以前叫秦深来着。”颜布布提到封琛,语气里带上了自豪,“你肯定看见过他的,我们杀了堪泽蜥的表彰会上,我哥哥也站在台上。”   “哥哥好。”计漪赶紧站好和封琛打招呼。   封琛只淡淡地点了下头,便牵起颜布布:“走吧。”   “好。”颜布布便对着计漪和王穗子挥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计漪看着颜布布的背影,撞了撞身旁的王穗子:“樊仁晶有哨兵了吗?”   王穗子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帮我打听下?”计漪道。   王穗子莞尔一笑:“你找他哥哥问去,他哥哥知道。”   计漪嘶了一声:“不过我正在追一班那个叫做王学什么的小向导……这样会不会显得我有些不专一?”   “呵呵。”王穗子将抱在自己小腿上的考拉收进精神域,大步往前走去。   接送学员的卡车就停在种植园外,等到学员们都上了车后,卡车出发,向着中心城驶去。   回到学院后,颜布布两人回去洗了澡,换上了干净制服,一起去往食堂吃饭。黑狮和比努努没有跟去,就在小楼外的草坪里玩。   颜布布打好饭,刚端着餐盘转身,便看见王穗子在一张大圆桌前对他挥手,旁边还坐着陈文朝。   “哥哥,王穗子在叫我们过去吃饭。”颜布布道。   封琛瞧了瞧食堂,发现桌子差不多都坐着人,便道:“那就去吧。”   四人坐在一起吃饭,王穗子和颜布布边吃边聊,陈文朝浑身紧绷,都不往封琛那边瞧一眼。   封琛倒是神情淡淡地只专心吃饭,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   “封哥,布布!”旁边突然有人在喊,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试探。颜布布和封琛转过头,看见身旁竟然站着端着餐盘的丁宏升和蔡陶。   “果然是你们,我就说看着像你俩,老丁还说不是!”蔡陶一脸惊喜地叫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不知道啊。”   陈文朝和王穗子见他们是熟人,往旁边挪了挪,蔡陶和丁宏升便也坐下来,几人围坐着一起吃饭。   “介绍一下,我叫蔡陶,这位是老丁,丁宏升。”蔡陶见两名向导坐在桌上,立即伸出手。   “我叫王穗子,他叫陈文朝。”王穗子和陈文朝和他俩分别握了手。   丁宏升笑道:“我和蔡陶还说周末去安置点看你们,结果就在这儿遇到了。”   “我们是昨天晚上才进的学院,所以也没来得及找你们。”封琛回道。   蔡陶连忙追问:“那你们加入的是东联军还是西联军?”   “我们是东联军送进来的。”颜布布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含混不清地道。   蔡陶立即和丁宏升对击掌,王穗子却震惊地问:“你们没有进西联军?”就连一直闷头吃饭的陈文朝也抬起头看向他俩。   颜布布摇摇头,封琛在旁边平静地道:“是东联军先找的我们,所以我们就进了东联军。”   “可是,可是……”王穗子张了张嘴,像是想到了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陈文朝眼里也闪过几分了悟,接着又埋头吃饭。   颜布布知道他俩是误会了,认为他和封琛还记恨着小时候没带他们上船的事,所以不愿意加入西联军,但现在也不好解释什么,便没有做声。   蔡陶和丁宏升却非常高兴,开始询问两人在哪个班,又问封琛是住在哨兵楼几层,需不需要帮忙弄来生活用品。   颜布布咬着筷子头:“我哥哥没住在哨兵楼,他和我住在一起的。”   “住在一起?”   “对,我们住在那边的小楼里。”颜布布对着门外指了个方向。   “啊……你们已经,已经……可是察觉不到啊。”蔡陶震惊地伸出手指,剩下三人的目光也在颜布布和封琛身上来回游移。   “我们怎么了?察觉什么?”颜布布疑惑地问。   封琛瞥了眼蔡陶,道:“因为有一些特殊原因,不方便住在宿舍,所以陈上校格外破例让我们先住了进去。”   “哦,这样啊……”   几人正在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女中声:“弟弟,你有地图吗?”   “什么地图?”   女中音道:“我在你的眼睛里迷路了,所以需要一张地图。”   除了封琛和陈文朝还在吃饭,其他几人都循声看去,只见计漪正斜斜靠在门框上,伸手拦住了一名小向导。   “告诉姐姐,你是哪个班的?”   那小向导面红耳赤地将计漪胳膊推开,脚步飞快地往前走。计漪也不恼,在目送他离开后才转头,一眼便看见了颜布布。   “晶晶。”计漪对颜布布做口型,还对他眨了下右眼。   颜布布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些发愣,封琛用筷子敲了下他的餐盘:“快吃饭,别东张西望的。”   “哦。”颜布布便对计漪点了下头,转回身继续吃饭。   计漪摸着下巴看向颜布布旁边的王穗子,刚露出个笑,王穗子便翻了个白眼:“油腻。”   计漪毫不介意,笑眯眯地去窗口旁拿餐盘打饭。 第120章   吃完饭后,一行人离开食堂,封琛慢下脚步,低声对陈文朝和王穗子道:“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哥哥你说吧,能帮的我们一定帮。”王穗子立即应声,陈文朝也点了下头。   封琛郑重地道:“颜布布被丧尸咬过这件事,请你们为他保密。”   王穗子道:“这个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谢谢。”封琛迟疑了下,“还有那个计漪,她应该也知道这事……”   “别担心,计漪她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心里其实很有数的。”王穗子道。   几人正说着话,带封琛班的哨兵教官走了过来:“封琛,你和颜布布跟我来,去测一下哨向等级。”   两人跟着教官经过教学楼,进入后面的一栋三层小楼。   教官道:“这是学院医疗点,你们俩刚进学院,还没正式测过哨向等级,现在来做个检查,测一下精神力。”   颜布布有些忐忑地看了封琛一眼。   他不知道这个测精神力会不会测出来自己被丧尸咬过,心里有些紧张。封琛安抚地在他肩上拍了下,示意别怕,颜布布又镇定了不少。   教官问道:“今天刚入校就跟着去杀沙丘虫,感觉怎么样?”   封琛道:“还好。”   “你呢?颜布布。”教官转头问颜布布。   “还好。”   教官又问:“那你俩在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吗?”   “没有。”   教官瞟了眼封琛的后脑:“封琛啊,只是我们学院要求男学员必须短发,你这个头发是不是需要剪一下?我们学院里就有理发室,等会儿就可以去修剪。”   封琛微微一笑:“是。”   哨兵和向导检查身体分别在不同的房间,颜布布被一名医疗官带走时又有些惊慌,频频回头去看封琛。   “没事,很快就检查完了。”医疗官温和地微笑。   “嗯,我知道的。”颜布布也勉强回了个笑。   进了房间,颜布布按照吩咐在一张床上躺下,只见头顶仪器闪烁着,发出滴滴的声响。   “不用紧张,只检查下你的精神力等级,不疼的。”另一名医疗官走过来轻声安慰,“来,现在放出你的精神力,看见前面那个黑箱了吗?那是模拟的哨兵精神域,现在去为它做疏导。”   颜布布放出精神力探入黑箱,里面是一堆乱糟糟的精神力触须,他一边梳理着,一边听两名医疗官的小声交谈。   “……疏导能力评测为B,可以为A级以下以及A级的哨兵做疏导。”   “好的,可以把精神力从箱子里撤出来了。”颜布布还没从床上坐起身,就听到医疗官说:“现在用你的精神力去束缚前面那个铁杆,让它不要动。”   前方有个被机械杆带动着晃来晃去的铁杆,像是个不倒翁似的,颜布布用精神力去束缚住它,坚持了约莫三秒时间。   “……精神束缚评测为B级。”两名医疗官又在做记录,“好了,你可以起身了。”   颜布布从床上坐起身,医疗官道:“现在把你的精神体放出来。”   “……我的精神体在外面玩,没有跟着我。”颜布布回道。   那名正在做记录的医疗官抬起眼:“精神体没有跟着你?”   颜布布摇头:“没有。”   “那把它收回精神域再放出来吧,我们看下就行。”医疗官道。   颜布布心虚地移开视线:“不要收回来了,它和我哥哥的量子兽在一起玩,我不想把它收回来。”   任由两名医疗官如何游说,颜布布都拒绝收回精神体,只摇头重复说它在外面玩,我不收回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么乖的一个小向导,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们只是将你的精神体登记一下,收回来看看就行。”   颜布布干脆紧闭上嘴,只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俩。   “算了算了,真是麻烦……”医疗官也被磨得没了脾气,最终做出了让步,“那你量子兽是什么?我们登个记。”   “硒固蛙。”颜布布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硒固蛙……这种量子兽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医疗官快速登记完毕,告诉颜布布评测的最终结果,“经过检测,你的向导等级目前为B级——”   颜布布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惊讶地道:“B级?可我是A级向导啊。”   医疗官道:“不是A级,是B级。”   “我哥哥说我是A级。”颜布布语气里明显透出不信,斜着眼去看那只刚才模拟疏导的黑箱,“那个测得准吗?我明明就是A级。”   医疗官安抚道:“你现在还在成长期,等度过结合热以后,向导能力会第二次提升,并进入稳定期,那时候才是你的最终等级。所以你哥哥说的也没错,以后你是有可能成为A级向导的。”   颜布布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相信,却也没有坚持说自己是A级,只是问道:“医疗官先生,我之前也听到别人说结合热,那我要怎么才能结合热?”   医疗官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当你性成熟后,自然就会出现结合热。向导和普通人不同,性成熟和精神力成长紧密相连,所以不像普通人那样用绝对的年龄来区别。向导一旦出现结合热症状,便代表了生理上已经成熟,身体和精神域都已经做好了深度结合的准备。”   颜布布对医疗官的话似懂非懂,但到底也观摩过数部电影,一下就捕捉到了里面的关键词。   性成熟、生理成熟、深度结合。   性成熟和生理成熟他明白,但是这个深度结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   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飘忽地左右看。   医疗官看他这幅神情,心中便已明朗,继续道:“我不确定你要什么时候出现结合热,这个和分化时的年纪有关。如果是三四十岁分化,那么很快就会出现结合热。但如果分化时年纪较小,身体和精神域都没长好,就要慢一些。有人十七八岁进入二次分化,也有人一直到了二十多岁都还没有。”   “不过哨向的深度结合不是单指身体结合,更多指的是精神域的结合。哨兵对伴侣彻底打开精神域,而向导一旦越过伴侣的屏障,就对他拥有了绝对的掌控权,甚至可以修改、重建哨兵伴侣的精神世界。”医疗官意味深长地道:“那和你曾经听说的,或者看过的一些电影不同。”   颜布布听得脸蛋儿红红,耳朵却竖得高高,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医疗官又道:“你还没有出现过结合热,这段时间我们会给你匹配合适的哨兵。等到你结合热的时候,匹配上的哨兵就要和你进行深度结合。”   “什么?你们给我匹配?”颜布布原本还在羞答答的,闻言立即大惊。   医疗官笑了下:“我已经把你的信息存到信息库里,当匹配到合适的哨兵后,你们俩就要一起出任务培养感情。”   “不匹配,我不匹配。”颜布布飞快摇头,迭声拒绝:“不要给我匹配。”   医疗官想来已经见多了向导的这种反应,只敷衍道:“行,不匹配。”   颜布布却不信:“你存在哪儿了?信息库在哪儿?我要看看。”   另一名医疗官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颜布布警惕起来:“你们不准存进去给我匹配,我要看!我要看着你们删掉!”   颜布布干脆自己去翻那些仪器,在上面胡乱按动,一幅就要大闹医疗室的模样。   医疗官急了,连忙来拉他:“你别乱动啊,把别人的信息删掉了怎么办?”   “那你们把我的删了,我就不乱动。”   医疗官问:“那你结合热到了怎么办?你又没有哨兵——”   “谁说我没有哨兵了?你们看见刚才和我一起上楼的那个哨兵了吗?他就是我的哨兵。”   “可你们不一定适合啊,要匹配上了才行。”   “配!我们配得不得了!我们早就配上了!”颜布布很凶地叫道。   颜布布说着说着又要去按仪器,医疗官连忙将他拖住。   他虽然个子不大,却是向导,只是普通人的医疗官将他拖不住。眼见他开始乱按,只得道:“行行行,给你删了,你不要乱搞了。”   在颜布布的监督下,医疗官只得删掉了他的信息,气急地道:“要是结合热的时候和你哨兵配不上,自己就受着。”   颜布布放下心,又露出乖乖的笑容,看上去软乎乎的:“医疗官先生,那怎么样才能知道已经进入结合热?”   “你是个变色龙吗?说变脸就变脸。”医疗官没好气地道:“不用我告诉你,当你出现结合热的时候,自己就会明白了。”   这层楼的另一间房里,封琛刚收回砸向面前沙袋的拳头,旁边的显示仪上跳出来几个数字:瞬间爆发力636SJ,快速力量154KS。   两名医疗官对视着,其中一名不解道:“他三次测试都在这个数值浮动,证明仪器是正常的啊。”   另一名医疗官看着手中的记录本:“他的精神力显示是B+级哨兵,可这个瞬间爆发力和快速力量的确已经达到了A级哨兵的数值,那算起来的话,到底是A级还是B+级呢?”   两名医疗官低声争执着,封琛便拿起刚才脱掉的制服穿上,一颗颗系好纽扣。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一名身着西装的清瘦中年人站在那里。   “孔院长。”靠近门旁的医疗官率先发现他,连忙打招呼,另一名也跟着唤了声。   孔思胤点了下头,看向站在屋中央的封琛:“叫什么名字?”   封琛回道:“封琛。”   “年龄。”   “22。”   “刚测出来是什么等级?”孔思胤这句话却是问的医疗官。   那名医疗官面露尴尬:“孔院长,他的情况有些特殊,精神力显示是B+级哨兵,但是表现出的哨兵能力又达到了A级哨兵的标准。所以……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这名学员究竟是B+级还是A级。”   孔思胤看向封琛,上下打量着他,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带着审视。   “是不是有向导了?”孔思胤问。   封琛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医疗兵就插嘴道:“没有,他还没有和向导深度结合过,现在也没有度过成长期。”   孔思胤却依旧打量着封琛,嘴里道:“如果有向导每天给他梳理精神域,时间在五个小时以上,长期坚持下来的话,就算没有经过深度结合,他的哨兵能力也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封琛心里一动,想起这些年来的每一晚,颜布布的精神力都会进入他精神域,一呆就是一整晚上。   “长期坚持……那这个时间段是多长?”一名医疗官小心翼翼地问。   孔思胤回道:“起码六七年以上。”   “六七年以上?没有深度结合的哨兵向导每天梳理五个小时以上,还要长达六七年,那也太难了。”医疗官惊叹。   “是的,太难了。”孔思胤转身从医疗兵手里接过封琛的体检记录表,边翻阅边道:“向导每天为哨兵梳理精神域五个小时以上,那便是在睡梦中在进行无意识梳理。光是这一点的话,只能是有了匹配对象的哨兵向导才能做到。”   “但有了匹配对象的哨兵向导,年纪也不小了,很快就会迎来结合热,也就不存在六七年还没有深度结合。”孔思胤的视线从金丝眼镜的边框下看着封琛,“你很幸运,有一个和你同样年幼的向导,为你在成长期梳理了至少六七年的精神域。”   “那他的哨兵等级是……”医疗官试探地问。   “B+级。”孔思胤薄薄的唇里吐出两个字,又接着道:“但他的精神域在这些年已经被拓宽了很多,所以在度过成长期进入第二次进化时,我也无法预测他的等级。”   孔思胤的目光灼灼发亮,上下打量着封琛。   封琛只笔直地站着,目光平视前方。   “将他信息录入信息库进行匹配,匹配度合适的向导都作为备选人,看哪个向导先进入结合热,就和谁深度结合。”孔思胤看向最近的那名医疗官,“现在就去,马上匹配,越早越好。”   “是。”   “等等!”一直未出声的封琛突然开口,“孔院长,我觉得您可能有点误会。”   孔思胤一怔:“什么误会?”   封琛道:“我只是来体测的,并没有要求录入信息进行匹配,我拒绝——”   “可是你必须要尽快和向导结合,才能激发出第二次成长。”孔思胤冷硬地打断他。   封琛道:“孔院长,我不需要尽快第二次成长,所以您就算给我匹配了向导,我也不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办的,那只会让整个场面变得很难看。您也知道我有自己的向导,我不需要其他的向导。”   孔思胤冷冷注视着封琛,封琛和他对视着,目光平静,却毫不退让。   医疗室内异常安静,两名医疗官看看封琛又看看孔思胤,站着没有动。   孔思胤片刻后终于道:“取消匹配。”   “是。”   孔思胤说完便走向大门,在门口时却又停下脚:“走吧,和我一起下楼。”   封琛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孔思胤走在楼梯上,淡淡地问:“你是这几天才到中心城的吗?”   “是的。”   “以前在哪儿?”   “海云城。”   “海云城……”孔思胤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海云城的人不是九年前就到了中心城吗?为什么你现在才来?”   “对,我在海云城的安置点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安置点的最高长官是林奋林少将。”   封琛走在孔思胤右边,落后半步距离,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当说完这句后,便不动声色地看了孔思胤一眼。   孔思胤神情不变,却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将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下楼。   两人刚下到楼底,旁边角落就闪出来一个人影,悄悄拉住了封琛的手。   封琛依旧平视前方,看也没看颜布布一眼,只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倒是孔思胤转头时发现封琛旁边多了个人,脚步微微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孔思胤问道。   颜布布看了眼封琛,“你在问我吗?”   “你说呢?”孔思胤反问。   “我叫颜布布。”   “刚才你也检测过吧,向导等级是多少?”   颜布布却没有吭声。   孔思胤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颜布布嘟囔着:“这检测不准的。”   “哦?怎么不准了?”孔思胤问道。   颜布布说:“我明明是A级向导,但是检测说我只是B级。”   孔思胤皱着眉点头:“嗯,是不太准,不过你可以再坚持一下,等到结合热以后再来检查,那时候就准了。”   “是吗?那时候就能检测出我本来的A级了吗?”颜布布问。   孔思胤道:“差不多吧。不过也许还是不准,只能检测出你是B级。” 第121章   三人下了楼,穿过小操场后便要分路。封琛带着颜布布站定,等孔思胤离开后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是谁啊?”颜布布转头看孔思胤的背影。   封琛道:“他就是孔思胤。”   颜布布惊讶道:“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他看上去会很威风。”   黑狮和比努努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跟在两人身旁,颜布布搂着黑狮头问封琛:“那你刚才和他在说什么?你觉得他可疑吗?”   封琛道:“只随便交谈了两句,我提到了林少将的名字,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并没有什么异常……你的意思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吗?”   封琛摇摇头:“恰好相反,正因为他表现得毫无异常,我反而觉得他和这事有关。”   颜布布问:“为什么?”   封琛将他拉上石块路:“林奋失踪,还牵扯到密码盒,这件事非常重大。他在听我提到林奋时,或多或少都应该有一些反应,但他完全没有。”   颜布布思忖道:“你是说,表现得太正常反而是一种反常?”   “对,孔思胤就算没有问题,一定也知道些什么。”封琛轻揽住颜布布的肩,“我们还要在这学院里呆一段时间,等到有了机会就要去研究所拿那个盒子。孔思胤今天听我提到了林奋,多多少少会对我们生起警惕。所以在我们离开学院之前,你要注意安全,去哪儿的话都要带上比努努。”   比努努在旁边走着,听到封琛提到自己,便转头往他看。   封琛警告地点了点它:“这段时间不要光想着玩,要陪在颜布布身旁,知道吗?”   比努努虽然板着脸没有应声,但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   颜布布左右张望了下,才发现不是回去的路:“我们这是去哪儿?”   封琛摸了下自己后脑的头发:“去理发。”   “好的,你剪头发,我就在旁边等你。”颜布布伸手碰了下封琛的揪揪,喜滋滋地道。   他总是被封琛按着剪头,而封琛自己却能留着长发,现在见他一样被剪头,心里暗暗开心。   封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高兴?对了,你也要理发。”   “我才不要!我头发好不容易才长得没那么丑。”颜布布抱着自己脑,“教官只是让你剪头发,可没让我剪。”   封琛取下颜布布的贝雷军帽,捻了下他的头发。   虽然颜布布的头发看上去比之前顺眼了不少,但依旧有些长短不齐,而且卷发自带蓬松感,看着就有些凌乱。   “不是我剪,是专业的理发师。”封琛用手在空气中剪了两下,“就像电影里的理发店,可以给你修得更好看。”   “像电影里的理发店啊……”颜布布有着瞬间的动心,但又忽然摇头,“不,每次理发你都是骗我像电影里的理发店,我不相信你。”   颜布布转身就想跑,后衣领却被封琛一把抓住,就那么揪着他往理发室走去。   “我不去,我不去……”   “别动!说了不是我剪,你怕什么?”   理发室就在学院东边的一处绿植后,是座不大的两层小楼,里面有专业的理发师,只负责给学院里的哨兵向导理发。   理发室一共有四张座椅,其中两张上各坐着一名男性向导学员,现在理发师没在,他俩就在轻柔的背景音乐里轻声聊着天。   “庄弘,你的结合热也快到了吧。”坐在最右边的圆脸向导问道。   坐在第二张椅子上的向导长相俊秀,眉眼清冷,闻言皱起眉,看上去略带烦躁:“不知道,想来也应该快到了。”   “学院给你匹配的那四个哨兵,你瞧上哪一个了?”   “一个也没瞧得上。”   “我觉得昨天遇到那个还不错,可以和他接触看看。”   庄弘幽幽地叹了口气:“也只能先接触看看,反正没有让我心动的感觉。”   “你不要光看长相,有些人第一印象很一般,需要了解才能发现他的优点——”大门被人推开,圆脸向导收住话,和庄弘一起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名身形高大长相英俊的陌生哨兵。   封琛目光在理发室内环视一周,没有见到理发师,但看见还有两张空座椅,便头也不回地向后反手一抓,将正要偷偷溜走的颜布布抓住,大步进了屋。   “哥哥你好烦。”颜布布瞟见屋里有人,也不好再挣扎,只嘟囔着任由封琛将他拎到最边上的空座位坐下。   封琛走到他身后,将他头顶的帽子拿掉后搁在桌上,双手就撑在他座椅两侧扶手上,微微俯身,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人。   “你自己看看,好看吗?”封琛低声问。   颜布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觉得很好看。”   封琛两手捧着他的脑袋左右转动:“你看看,左耳朵盖住了,右耳朵露在外面,额头上的刘海也是左边高右边低,这叫好看?”   “这叫不平整的好看。”颜布布道。   两人在对话时,隔着一张空座椅的庄弘也抬起眼皮,看了两眼镜子的封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其他三名理发师吃饭去了,马上就回来,我刚才在里面有点事,让你们久等了。”一名理发师从后面屋里出来,看见封琛后眼睛一亮,搓着手道:“这位哨兵先生,能不能帮我去库房取下箱子,我身高够不着。”   “你好好坐着,要是偷跑掉的话,我就要收拾你。”封琛俯在颜布布耳边低声威胁了句,这才跟着理发师去了后面库房。   颜布布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回头,开始打量四周,好奇地看着桌案上那些长长短短的剪刀。   叮。   旁边传来一声轻响,他下意识从镜子里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看见了一名长相很好看的向导,就忍不住就多瞧了两眼。   “庄弘,你的匹配器响了,系统给你又匹配到新哨兵了,快看看。”最边上的圆脸向导在催促。   那名叫做庄弘的好看向导便从衣兜里掏出个小仪器,点开上面的显示屏在看。   圆脸向导问:“怎么样?是不是又匹配上了新哨兵?”   庄弘皱着眉点头:“对,又匹配上了一个。”   “那这是刚将信息录入到信息库里的。快看看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   庄弘关掉通知器,不在意地道:“叫什么封琛的,在哨兵二班。”   ……   封琛帮理发师取下箱子,从库房走出来时,便见颜布布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眼皮耷拉着,一张脸板得紧紧的。   他只当颜布布还在不高兴要理发的事,也没在意,便走向和他相邻的那张空椅。   他经过颜布布身后时,伸手如平常般去揉下他的头,却被他动作很大地歪着身体躲开,带得椅子都咣啷一声,往旁边移动了半寸。   “还在生气呢?”封琛笑了笑,也不再理他,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庄弘在封琛坐在他身旁时,飞快地往旁看了眼。正要收回视线,便在镜子里撞上了最边上那名小向导的目光。   那小向导从镜子里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庄弘从小就是被关注的焦点,所以也并没在意,被同样好看的向导这样注视着,心里反而升起种微妙的愉悦。   他假意没有留意到那名小向导的举动,只平静地移开视线。   大门被推开,三名理发师吃完饭回来了。他们分别站在四人身后,抖开一张白单,绕在他们颈子上。   “先生,你的头发是要剪短吗?”封琛身后的理发师已经解开了他扎着的头发,拿喷壶往他头上喷着水。   “对。”   “要多短?”   “你看着办。”   “好嘞。”那名理发师去拿剪刀,嘴里道:“放心,你这张脸,不管什么发型都压得住,就没有剪出来不好看的。”   封琛湿漉漉的半长发垂在颊边,给他脸侧也粘上了几滴水珠。庄弘听到理发师的话,又偷偷瞟了眼镜子里的人,在看见他放下脑后的长发后,就有些移不开视线。   直到他余光发现那名小向导一直盯着自己,就像只护食的小狼狗,目光还带着些气势汹汹的味道,这才回过神,稍稍有点慌乱地转开了头。   “我给你剪个寸头怎么样?”理发师拿起剪刀后问封琛。   封琛还没回应,颜布布突然开口:“剃光吧,剃成个卤蛋,这样也压得住吗?”   理发师道:“他的五官脸型和气质,就算剃光了也压得住,光头都好看。”   颜布布斜眼看着封琛,怪腔怪调地道:“留一半,剃光一半也压得住吗?周围一圈留着,只把顶上剃掉也压得住吗?前面留一撮,其他地方全剃掉,压得住吗?”   那理发师笑起来,正要回应,大门就被推开,两名哨兵学员走了进来。   “啊哦,人满了,等会儿再来吧。”一名哨兵学员探头看了眼,转身时看见了封琛,便和他打招呼:“封琛。”   封琛从小接受培训,其中有一项便是迅速记住陌生人的特征和信息。虽然他并没怎么留心过班上的学员,但也能记住他们每个人的长相和姓名,便也招呼道:“孔祥振。”   封琛是新学员,孔祥振能记住他很正常,但他却也能在这短短时间内便记住了人,还能准确地喊出名字,让孔祥振看上去很高兴。   “那我先走了,等会儿再来。”孔祥振对他挥手。   封琛点了下头:“慢走。”   颜布布在这过程里根本没去管门口的人,只注意着封琛和庄弘。他发现在门口那哨兵喊出封琛两个字时,庄弘身体顿时坐直了,迅速转头看向他,眼里分明闪过不可置信的欣喜。   庄弘这次的动作太明显,连封琛也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不带情绪地转回了头。   庄弘回过神,赶紧坐好,耳根处飘起了一抹微红。   颜布布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那火苗腾腾往上升,灼得他胸口生疼,喉咙发干,每根头发丝活似都冒出了烟。又像是被摁进了水潭里,涩中带苦的潭水直接灌进口鼻,闷得他肺部都开始胀痛。   封琛的信息录入信息库了,他刚才在体测时便参加了匹配,他想和别的向导匹配。   明明可以回家的,体测完他偏偏要来理发,其实是来看这个庄弘的吧。   他们才对视了那么久,怕不是有五分钟?就算没有五分钟,也有三分钟吧   ……   “你的头发以前是谁剪的?幸好这张脸蛋儿长得漂亮,不然可真没法见人。”理发师捻起颜布布头上一绺卷发,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道。   颜布布脸色难看地盯着镜子,胸脯急剧起伏,突然就一声大喝:“是狗啃的!”   理发室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都笑起来,他身后的理发师道:“狗啃的?别生气啊,管他是狗啃的还是猫咬的,我都能给你修好。”   封琛侧头看向他,有些无奈地道:“好好说话。”   “我就不好好说话。”颜布布又是一声大喝。   封琛微微皱起眉,却也没说什么,颜布布身后的理发师便问道:“那你想剪成什么样儿?”   “剃光!”颜布布道。   这下整个理发室的人,包括一直在出神的庄弘都看了过来。   “剃光?”理发师愕然,“你确定?”   “别听他胡说。”封琛在旁边道。   颜布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就留一半,剃光一半。或者把周围一圈留着,只把顶上的剃掉。要不前面留一撮,其他地方全剃掉。”   封琛这下也看出颜布布是在故意找茬了,沉下脸道:“你别——”   “别乱说是吧?我就要乱说。”颜布布气得不行,却也强行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我知道你要收拾我,我不怕!收拾我吧!”   “行,你不怕。”封琛这下也被气笑了,转头对颜布布那名理发师道:“你别搭理他,你觉得该怎么修就怎么修,中间不要和他说半个字。”   理发师偷偷看了眼颜布布:“那我就开始自由发挥了。”   理发室里再没有人说话,只传来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封琛一直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脚背,庄弘开始还会偷偷瞟他一眼,可每次转眼都被那小向导死死盯着,几次下来后,便不再好意思再去偷瞟封琛,只平视着前方。   虽然这两人进门时,小向导喊了封琛哥哥,就以为他们是兄弟。可现在想来,他倒不是很确定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颜布布见庄弘不再看封琛,便开始恨恨地瞪着封琛。   封琛察觉后,便警告地回视回去,示意他收敛些。可颜布布不但不收敛,目光反而更加凶狠,封琛只好在心里叹气,随他去了。   见这两人不再“眉来眼去”,颜布布这才放心地转回了头。但他心里并没有将这场“相亲”搞黄掉的半分高兴,反而更加苦涩难受,眼睛都一阵阵发涨。   十分钟后,理发师收起剪刀,满意地对颜布布道:“好了,看看吧,保管你满意。”   颜布布却垂着头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一般。   封琛这边也剪好了,他俯下身轻声道:“走了,回去再睡,这里——”   他的话没说话就断在了嘴里。   只见颜布布虽然闭着眼睛,却满脸泪痕,一颗泪珠正从他睫毛上滴落,浸在胸前的白单上。   “怎么了?”封琛心里顿时揪紧,第一反应便是他被剪刀划伤了,赶紧去扒拉他的脑袋,被他一巴掌把手拍开,打得啪的一声。   还好,这么有劲,没什么问题。   他随即又看向理发师。   理发师被他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没,没有,你看这发型也挺好看,没有剪坏,不至于伤心成这样吧。”   颜布布不想哭的,但是他忍不住。他也知道全理发室的人都在看他,包括封琛的那个匹配对象庄弘。   “剪得很好,非常好看,谢谢。”他带着哭腔对理发师说了句,再拉下身上的白单,一边抬袖子抹着眼睛,一边飞快地走向大门,出了大门便朝着小楼飞奔。   理发师茫然地问封琛:“他说的是反话吗?”   “应该不是,剪得很好,谢谢。”封琛匆匆出了理发室,大步追了上去。   比努努和黑狮正在家里客厅看电视,大门突然被打开,颜布布看也不看它俩一眼,只噔噔噔直接上楼。   黑狮和比努努看着他背影,目光都落在他脑袋上。   那原本长而卷,将半个耳朵都盖住的头发短了一截,但却是这些年来难得看着顺眼的发型。   封琛接着也走进了屋,黑狮和比努努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头上。   封琛扎在脑后的半长发也没了,头发被剃得比颜布布还短,隐隐露出了青色的头皮。他长相原本偏俊美,将长发剪掉后,视觉上就多出了几分冷峻。再加上他身着军装,看着就更加具有气势。   他将手里的两顶军帽挂在门口,也跟着上楼。   走了两步后又转头,指着黑狮和比努努道:“你们谁要是敢嘲笑他的头发,我就把谁赶出去罚站一天。”   两只量子兽好好的看着电视,突然就莫名其妙挨了顿训,黑狮没有做声,比努努却抓起桌上的一个杯垫,朝着封琛背影砸了过去。 第122章   屋子里没有人,但床上被子裹成了个卷儿。封琛走到床边坐下,偏着身体去拉被子,却被颜布布抓得死死的。   封琛盯着被子卷儿看了片刻,伸手将最上面揭开一条缝:“我看看——”   颜布布一把将被子扯下来,又将自己裹住。   封琛俯下身,对着被子卷的缝隙软声道:“你的头发剪得很好看,有脑门有后脑勺,很不错。”   以前他要是这样夸赞颜布布,颜布布立即便会喜笑颜开,但现在却依旧裹在被子卷儿里没有任何反应。   封琛意识到了不是这个原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颜布布不做声,他便皱着眉回忆:“去理发店之前都还好好的,从我离开几分钟后就变了副模样……”   颜布布已经没流泪了,只躺在被子里听着,眼睛盯着缝隙处的一道亮光,也竖起了两只耳朵。   “当时理发店里也没有理发师……”封琛沉下了脸,“是不是那两个在理发的人对你做了什么?不对,没有人离开过座位……是不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嘲笑你的发型?说你头发——”   “我头发怎么了?我之前头发好看得很,没人会觉得我头发不好看。”颜布布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愤愤然响起。   封琛问:“不是狗啃的吗?”   “狗啃的那也好看。”颜布布吼道。   封琛注视着那被子卷:“那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颜布布又不吭声了。   封琛点了点头:“不说是吧?不说那我去楼下看电视了,你自己慢慢躺着。”   “你不准走!”被子卷下迅速伸出只手,拽住了他的裤腿。   “你不说原因,又不准我走,这是什么臭毛病?”封琛低头看着那只拽得紧紧的手,有些无奈地道。   他躺在颜布布身旁,双手垫在脑后,注视着天花板,嘴里喃喃着:“无缘无故哭得这么伤心……”   “没有无缘无故。”颜布布又在被子里出声。   “没有无缘无故,是让我自己琢磨?那我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封琛侧头看着被子卷,“就是人家多看了我几眼。”   被子卷里没有动静,封琛便用膝盖轻轻顶了他两下,“是不是?烦人精。再不吭声的话,我可将你连人带被子一起扛到教室去,让你的同学参观。”   忽一声,被子被突然掀开,颜布布蓬乱着头发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鼻子和眼睛还是红红的,目光很凶地盯着封琛:“明明你只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会知道他看了你好几眼?一直在斜着眼睛看别人吧!”   封琛道:“我又不是瞎子。”   “可是你不看人家,怎么知道人家在看你呢?”颜布布边说边挪到床边开始穿鞋子。   封琛依旧躺着,却抬起一条腿横在他胸前挡住:“你要去哪儿?”   “我要搬走,去向导宿舍,不和你一起住。”颜布布推了下他的腿,没有推动,便想从旁边爬下床。封琛又抬起另一条腿,将他夹在了两腿间。   封琛问:“一个人住得习惯吗?”   “太习惯了。”颜布布去推他的腿,涨红着脸道:“让开,让我走,让开。封琛我警告你,马上松开!”   封琛问:“我要是不听警告,你会怎么办?”   “我会打你!”颜布布侧着头怒吼。   封琛还是将他箍得死死的,他便去敲封琛的腿。   “嘶……”封琛皱起眉,他又立即放轻了力道。   封琛问:“那比努努怎么办?你要带走它?”   “……比努努,它想要跟着我还是跟着你,让它自己选。”颜布布沉默几秒后又哑着嗓子道:“算了,让比努努留下吧,我带走萨萨卡。”   他原本想让比努努自己选择,但突然觉得让它留在封琛身旁更好。毕竟萨萨卡是个奸细,比努努可以用来监视封琛。   封琛似是在认真思索,点了下头道:“也行,其实你搬去向导宿舍挺好,可以练习下独立生活的能力。”说完便放下腿,起身走到了窗边,伸个懒腰看外面。   颜布布没想到他就这样让自己离开,坐在床上愣怔地回不过神。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起床,打开衣柜拿出行李袋,将自己的衣服往里面放,边放边拿余光偷瞟着封琛的背影。   “……奇怪了……奇怪……”封琛看向窗外,疑惑地自言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颜布布红着眼睛盯着封琛,在他转头时又收回视线,继续装自己的鞋子。   “颜布布,你来看一下,我总觉得这个有问题。”   封琛突然闪到窗旁,背贴墙壁侧头看着窗外,语气和神情都很严肃。   颜布布原本心存狐疑,但见他说的像是真的,心头一紧,瞬间闪过各种猜测。便也顾不上还在耍脾气,连忙放下鞋子走了过去。   他趴在窗户上外看,路灯下只有空空的草坪和小路,其他什么也没见着。正想开口询问,腰肢就被一双大手掐住举起,瞬间双脚腾空,落坐在了高高的窗棂上。   “怎么了?”颜布布惊慌地问。   封琛双手撑在两边窗框上,将他禁锢在身前:“除了有人看我,你还在为什么生气?”   “先说说外面怎么了?”颜布布还在扭头。   封琛捏着他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声音柔和却坚定地命令:“别管外面,问你是为什么生气?”   颜布布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上了当,便扭着身体挣扎。封琛立即将他箍得紧紧的,在他耳边低斥:“别动,再动我就松手,你就摔下去了。”   颜布布前面的路被封琛封住,后面便是窗台。   他就这样被抱在封琛怀中,鼻端是他好闻的气味,耳边是他温热的呼吸,心里那心酸的委屈再次升起。   他虽然没有继续挣扎,却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告诉我,嗯?”封琛抱着他轻轻摇晃。   “你匹配了……呜呜……你被人匹配上了……我都没有匹配的,我以为你也不会……你说过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你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有别人……你骗我,你有了别人……”   封琛停下摇晃,低头看他:“我没有匹配。”   “你有,你明明就匹配了,他的匹配器响了……还说是哨兵二班的封琛。你又在骗我,你想和其他人在一起……”颜布布边哭边指控。   封琛从旁边桌上拿过毛巾去揩颜布布脸上的泪水,被他愤愤地打掉,却又立即扯住封琛的衣角不松。   “听我说,先别哭。”封琛捧起颜布布的脸,“看着我,别哭,看着我。”   颜布布泪眼模糊地看着封琛。   封琛神情严肃:“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会……你经常骗我。”   “不是,我说这种大事情,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颜布布想点头,但封琛将他脑袋固定住,让他动不了。   封琛又握着他的脸左右转动两下,像是在摇头:“好了,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你,那就听我说。颜布布,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匹配,没有允许医疗官将我的信息录入到匹配库里。你说你没有参与匹配,我也没有。”   “可是那匹配器里明明有你——”   “你相信匹配器还是相信我?”封琛放开颜布布的头,往后退了半步,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颜布布伸手去揽封琛的腰,却被他将手掰开。   “颜布布,你相信匹配器还是相信我?现在不要负气,你要认真地想,再告诉我答案。”   颜布布抬头看封琛,看见他神情冷硬,眼神透出严厉,心里顿时一惊,那原本要脱口而出的相信匹配器又咽进嘴里。   是的,他相信封琛,在他开口解释时便已经全然相信,再没有半分怀疑。   虽然他愤愤地只想说反话,但其实心里已经认定那个匹配器是坏掉了。   见到颜布布不吭声,封琛问道:“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颜布布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相信谁?”   “你。”   颜布布看见封琛脸上慢慢露出了个笑。   那笑容虽然轻而浅,在脸上一瞬即逝,却像是春风拂过冰川,坚冰融成了涓涓溪水,枝头所有的花苞都次第绽放。   颜布布所有的愤懑和悲伤都随着这个笑容烟消云消,也抿起嘴角露出了笑。在封琛走前半步后,立即搂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   “消气了?”封琛问。   “差不多吧。”   “那还要拆散比努努和萨萨卡吗?”   “不了……”颜布布小声道。   他的鼻头和眼睛都还红着,眼里满满都是依恋,就那么毫无掩饰地袒露着。   封琛没有再说什么,只垂眸看着他。片刻后抬起手,一根手指轻轻落在他额头上,再顺着鼻梁慢慢下滑,停留在他柔软的唇瓣上,若有似无地蹭了下。   接着才收回手,将手指蜷缩在了掌心。   两人都沉默着,颜布布渐渐收起了笑。   他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他觉得封琛的目光像是有热度,烫得他耳根发红,心跳也跟着加快。   他目光不自觉也落到封琛的唇上。   那两片薄薄的唇,唇形完美,带着种隐秘的吸引力,让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下巴,一点点试探地凑了前去。   屋内很安静,颜布布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可就在他快要碰到那唇瓣时,一根手指抵住他额头,阻止他继续靠近。   颜布布伸手想将那根碍事的手指拨开,却反被封琛握住。   封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颜布布,在他试图再次凑前时,将人揽进怀里,下巴就搁在他头顶。   颜布布挣了两下,封琛低声命令:“不准动。”   颜布布的耳朵就贴着封琛胸膛,有些惊喜地发现,那里的心跳和他一样急促。   两人这样拥抱了会儿,等到情绪平复下来后,封琛便将他像是小时候那般竖抱起来,在窗前来回走动。   颜布布就环着他脖子,闭着眼睛,把脑袋搁在他肩头上。   “眼睛哭疼了没?”封琛轻声问。   颜布布摇了摇头。   封琛便道:“比小时候难哄多了。”   “那是我小时候太笨。”颜布布抓了抓封琛的背。   封琛低笑了声:“现在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封琛站住脚:“我先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再去医疗点让他们把我的信息删掉。”   颜布布现在全身心放松,连嘴都不想张,便又抓了抓他的后背,示意自己知道了。   封琛去衣柜里取干净衣服,颜布布坐在床上看着他背影,突然又想起件事,便问道:“那你本来也是想的要和我匹配吗?”   封琛没有回话,只转头看了他一眼。   “问你呢,是不是本来想的就是要和我匹配?”颜布布追问。   封琛拿起干净衣服起身往卫生间走:“你臊不臊?”   “不臊。”颜布布跳下床,跟在他身后追:“问你呢,你还没回答我。”   封琛进了卫生间后才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布布:“你猜。”说完便砰一声关上了门。   颜布布伸手去开门,却已经被从里面反锁,便大叫:“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马上就搬去向导宿舍楼住。”   “慢走。”屋内传来封琛懒洋洋的声音。   颜布布伸出手指挠门:“我真走啊,我还要带走比努努和萨萨卡,一个也不留给你。”   “随便。”   颜布布悻悻地走到床边,突然又笑起来,嗷一声扑在床上,抱着被子左右翻滚。   封琛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走在通道里,压得低低的帽檐下眉目凌厉。黑狮紧紧跟在身侧,警惕地左右打量着。   他来到通道尽头的房间后,直接推开门,无视屋里的两名医疗官,走向左边的仪器,伸手滑动屏幕,再在键盘上输入。   “哎哎,你干什么呢?”一名医疗官发现了他,立即跑了过来,“这是你随便进的地方吗?叫什么名字?”   他正想伸手去拉封琛的胳膊,封琛便转头看了他一眼。   封琛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浑身散发出摄人的威压,目光森寒,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医疗官只是名普通人,顿时只觉得腿软,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密码。”封琛手指悬空,等着医疗官报出进入系统的密码。   “你就是下午体测那名学员吧?叫封琛的对不对?孔院长也是为了你好,还有咱们这个中心城,非常需要高阶哨兵——”   “密码!”封琛转过了身。   医疗官往后退了两步:“你别生气,刚才孔院长把系统密码已经改过了,我们暂时也不能进去操作。”   “那谁知道密码?”   封琛声音很平静,但医疗官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掐住自己脖子,立即快速地回道:“我们知道的只有孔院长,但不清楚他有没有告诉总教官。”   另一名医疗官指了指头顶:“我们也没办法啊,孔院长就在楼上理疗室,你去找他好了。”   封琛带着黑狮上了楼,在理疗室找到了孔思胤。   孔思胤只穿着一件衬衣趴在单人床上,一名理疗师正在给他做肩背放松。听到有人进来后,他只微微抬头看了眼封琛,问道:“有什么事?”   封琛回道:“孔院长今天下午答应过我的数据不进入匹配,但是有人匹配到我了。”   “那不是很好吗?”孔思胤摸过旁边的眼镜戴上:“你可以很快进入第二次进化,现在你——”   封琛直接打断道:“孔院长,我是来删除我的信息数据的。”   孔思胤挥手让理疗师离开,自己坐起了身:“我不能给你删除,除非你去找东西联军的高层官员来给我说。”   封琛没有再说什么,神情却瞬间冷肃,浑身肌肉绷紧,黑狮也蓄势待发,就要朝着前方扑出。   孔思胤看着他:“你是准备攻击我?”   “是。”封琛毫不犹豫地回道。   “这儿也没有其他人,如果你攻击我的话,我打不过你,只能给你删除信息,但你也将会受到严厉的军法处置,你确定?”   封琛沉声回道:“下级攻击上级,未造成严重伤害的,会被关禁闭三十天,有军衔的做降衔处理,没有军衔的再没有进衔机会。我确定。”   孔思胤笑了笑:“我的身份并非东西联军,如果攻击了我,谁也别想从我这儿保走你,你也非要硬来?”   封琛道:“是。”   “粗鲁。”孔思胤站起身,从旁边椅背上拿起西装往身上穿:“我觉得你们这些哨兵都应该多学点文化礼仪,不要遇事就总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你实在是不愿意匹配,我还能绑着你去吗?”   “嗯?”封琛知道旁边屋子里就有士兵,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动手,不想却听到这样的回答,有着刹那的愣怔。   “别紧张,放松点。你只是一名普通学员,我也不是没见过B+的哨兵。你确实不想匹配,又关我什么事?”孔思胤按下旁边桌上的通话器,在接通后说道:“去医疗室,把哨兵二班封琛的匹配信息删掉。”   “是。”   封琛跟着一名学院的总教官去了医疗室,亲眼看着他删掉了自己的信息,在走出这栋楼后,还有些回不过神。   就在下午,孔思胤明明答应了将他的匹配信息删除,后面却突然改变主意,重新给他进行匹配。   如果孔思胤出尔反尔的原因是想让他接受匹配,为什么又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将他信息再次删掉。   难道他突然修改掉信息库密码,让医疗官没法进行操作,就是要自己去找他?   可他们刚才也没有交谈其他内容,那么引自己去的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和之前提及了林奋有关? 第123章   颜布布在封琛离开后便睡了一觉,睡觉后下楼,看见封琛坐在沙发上,手里在缝一块布头。比努努就站在他旁边,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   “在给比努努做新衣服?”颜布布蹭到封琛身旁坐下,看着他正在缝制的那根布条,“这是给它做的领带吗?”   “对。”   茶几上已经摆放着一套深蓝色的小军装,还有顶做成钢盔形状的布帽。颜布布将那布帽扣到头上,发现自己都能戴,便故意问道:“这是给比努努做的还是给我做的?肯定是给我做的。”   比努努立即要去抓他头顶的帽子。   “别着急啊,这是你的,是你的,我戴一下试试嘛。”颜布布护住头顶的布帽,又笑道:“比努努个头不大,脑袋还挺大。”   封琛轻笑了声:“本来想用旧衣服的袖子给它做帽子,后面用了整片前襟才做出来。”   颜布布将双脚蜷在沙发上,头靠着封琛肩膀,手指慢慢捻着他毛衣上的绒毛。   “你的信息已经删掉了吧?”   “还没有删掉——”   颜布布倏地抬头瞪着他。   “——那是不可能的。”封琛又慢悠悠说道。   颜布布又靠回他肩头,捻着一小团绒毛:“你知道医疗官先生今天给我说什么了吗?”   “你坐远点,大脑袋挡住我了,当心针扎进眼睛里。”封琛将眼睛都快贴到领带上的比努努推远点,又问颜布布:“给你说什么了?”   颜布布将嘴抬高了些,凑到他耳边说:“医疗官先生说,匹配是因为我会有结合热。你知道向导的结合热是什么吗?”   颜布布问完后便盯着封琛手上的布头,余光却在偷看他的脸。   封琛拉动针线,漫不经心地问:“是什么?”   颜布布斟酌了下,含蓄道:“就是那些事。”   “哪些事?”   “……两个人的那种事。”   “两个人的那种事。”封琛意味深长地重复了遍,又问道:“两个人是什么事?现在我在缝领带,你在旁边看,我们做的也是两个人的事。”   “不是这种啊。”颜布布含混地道:“是电影的那种事。你知道吧?电影里的那种。”   “哪部电影?”封琛语气依旧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颜布布转头瞧着他俊美的侧脸,发出声明显的吞咽:“隐秘的爱恋。”   封琛慢慢看了过来,眼睛半眯着上下打量颜布布,看上去有点危险。   颜布布一个激灵,那些荡漾的心思立即收好,正襟危坐道:“我没看那电影,我只是猜测。”   封琛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线扯断,拿起领带对比努努说:“过来试试。”   比努努飞快地跳下沙发,笔直地站到封琛面前,封琛便将那条小领带系上它的脖子,开始打结。   颜布布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趁热打铁地又凑过去:“医疗官说我要是结合热的话,就要匹配一个哨兵,所以匹配就是这么来的。当我结合热的时候,我就要和你那个。”   封琛手下动作突然加重,比努努被勒住了脖子,嗷一声后,一爪打在他手背上。   封琛又连忙将领带拨松了些。   “我给你说啊——”   “卷子做了吗?作业写了吗?你自己说说有多少天没做过卷子了?我们从海云城带走的那些卷子,你做了几张?”封琛打断了他。   颜布布傻眼了:“现在还要做那些卷子吗?”   “你以为你进了向导班就能不做以前的题了?”封琛冷酷地指了下楼梯,“现在就去做一张。”   颜布布坐着深呼吸了几次,忽地起身,将地板踩得咚咚响地上了楼。   封琛继续给比努努系领带,见它盯着自己,便低声道:“在心里想想不就行了?还非要说出来……”   第二天去上课时,颜布布便依照封琛吩咐,把比努努和萨萨卡都带上了。   比努努穿着一套崭新的小军装,戴着帽子,系着领带,和黑狮一起跟着颜布布进了教学楼。   现在还没上课,通道里都是量子兽在闲逛,当它们看见比努努后,都好奇地打量着,有些还跟了上来。   比努努最烦别人盯着它看,哪怕是量子兽也不行。在来中心城的路上,蔡陶的狼犬爱盯着它看,就挨过好几次打。但它此刻却生生忍住了脾气,既没有发怒也没有瞪回去,只是皱着眉一脸不耐烦。   颜布布看了下满教室的人,知道比努努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便低声问它:“要不你就在楼下等我?你看这里全部是同学,不会像哥哥说的那么危险。”   比努努却没有理他,径直走进了教室,黑狮便跟在后面。   “那你们去吧,我的座位是那个。”颜布布指给它俩看。   第一名王晨笛和第二名刘思远的两只量子兽依旧在讲台上打架。比努努从它们身旁擦过去时,蹲身避开袋鼠的一拳,再从摔倒的海獭身上踏过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黑狮却等着那俩打到一旁去了才通过讲台。   赵翠最先看见比努努,一边织毛衣一边惊喜道:“这是哪儿来的小漂亮啊,这可太俊了,这脸蛋儿青得哟,是化了妆吗?看这小模样,是哪儿来的小向导啊?”   赵翠的嗓门很大,又盯着比努努在看,颜布布有些担心它会生气,但比努努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眉头隐隐舒展。   颜布布解释道:“这是我的硒固蛙量子兽,它脸蛋儿没有上色,就是这样子的,叫做比努努。那一只是我哥哥的量子兽,叫做萨萨卡。”   “这硒固蛙看着还有点像个小丧尸,哈哈哈。”赵翠丝毫不觉有异地笑起来,“不过你哥哥的量子兽还跟着你走吗?”   “嗯,它俩随时都在一块儿。”颜布布点头。   另外几个学员听到声音,转过头问:“比努努?谁的量子兽叫比努努?”   “我的,是我的。”颜布布道:“硒固蛙量子兽,名叫比努努。”   年纪大的学员不知道比努努,但年纪小的还是知道的,都盯着比努努看,嘴里惊叹:“硒固蛙长得真的好像比努努,除了肤色不一样,难怪你要给它取个这样的名字……这不会就是比努努吧?看着的确有些像小丧尸,哈哈哈,好有意思。”   颜布布摸了下比努努的脑袋,半真半假道:“哎,其实吧,它就是比努努。”   学员们也没当真,都笑了起来:“好吧好吧,它就是比努努,好可爱。”   王穗子和陈文朝也走了过来,打量着比努努。王穗子神情越来越疑惑,颜布布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挨近两人低声道:“真的是比努努,只是我被那咬过后,它就成这样了……所以只能说它是硒固蛙。”   “啊!”王穗子震惊地捂住了嘴,又跺着脚小声尖叫:“它是真的比努努?居然是比努努?”   颜布布见她这样兴奋,心里也很激动:“想不到吧?”   “对啊,量子兽不都是动物吗?居然还有比努努!”   陈文朝一直盯着比努努,眼睛灼灼发亮:“也有虚幻量子兽的,福利院有个小哨兵的量子兽就是个小机器人。”   王穗子问:“那是为什么?我也好想有个彩虹小仙女啊,天天在我身边飞……”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什么,神情一变立即改口:“当然,什么彩虹小仙女也比不上考拉好。”   陈文朝道:“可能越小进化越容易出虚幻量子兽吧,毕竟在他们看来,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但我没法把它收进精神域里,只能就这样带在身边。”颜布布摸了下比努努的脑袋。   陈文朝和王穗子知道多半和丧尸有关,所以也没有多问,只盯着比努努看。   比努努虽然面朝黑板,却开始沉着脸龇牙,黑狮连忙挡住它,又安慰地舔了下它的脸蛋。   王穗子又感叹道:“真的好可爱啊,凶起来都这么可爱……”   陈文朝补充:“有一种诡异的可爱。”   比努努便又平静下来,还往旁边挪了步,从黑狮身后站出来。   虽然比努努让很多人联想到了丧尸,但硒固蛙这个东西太罕见,并没有谁真正见过,所以也并没有在意。倒是别人的量子兽也跟进了教室,让他们觉得很稀奇,更多地在议论黑狮。   很快上课铃响,量子兽们纷纷被收回精神域,教室里便只剩下了黑狮和比努努。   颜布布刚想问它俩要不要去教室外玩,就见比努努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黑狮左右看了看,便趴在它身后。   教官走进教室,并没注意到比努努,也没看见被课桌挡着的黑狮,便开始上课。   “这节是理论课,我们讲一下现代战争里信息化战争,都注意着点,下次考试会考这些内容。现在都把笔记本拿出来,准备做笔记。”   教官转身在黑板上写字,颜布布和其他同学一样,从课桌里拿出笔记本和笔。   他刚将笔记本在桌上摊开,就觉得袖子被扯了下。侧过头,看见比努努站在旁边,眼睛盯着他的笔记本。   “每个课桌里都有,不需要我们自己准备,你去找。”颜布布低声道。   比努努走回去打开课桌盖,从里面拿出崭新的笔记本和笔,满意地摊开在桌面上。   一堂课上到一半,教官才发现了最后一排的比努努。他疑惑地盯着比努努看了半晌,走过去后,也看见了趴在它身后的黑狮。   “这只量子兽是谁的?”教官问。   颜布布举手:“是我的。”   “这是什么量子兽?”   颜布布熟练地回道:“是硒固蛙。”   “硒固蛙……一共两只,除了这只硒固蛙,另外一只狮子是谁的?”   颜布布道:“也是我的。”   “什么?”   颜布布忙补充:“是我哥哥的量子兽,跟着我来上课。”   教官沉默半瞬,应该是想到颜布布的量子兽曾经也跟着他哥哥乱跑,所以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上课时是要将量子兽收进精神域的,不能任由它们在教室里乱转,打扰课堂秩序。”   “它们没有乱转,一个在认真学习,一个在趴着睡觉。”颜布布道。   比努努只端正坐着,双眼平视前方,像是他们在说的根本不是自己。教官低头看了眼它面前的笔记本,发现那上面画着一排排小黑团,就像写出的字似的,大小一致,排列均匀,看得出画得还很认真。   教官顿了下,再转身看其他学员的笔记本,顿时发出怒喝:“你这是写的什么?你能认清吗?鬼画符一样的。”   那学员嘟囔:“我自己能认清就行了。”   “你呢?你的笔记本上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赵翠把藏在膝盖上的棒针毛线往里塞:“教官,所有的知识我都记在心里的呢。”   教官回到讲台上,痛心疾首地敲着黑板:“每次考试下来,几个向导班里你们班都是倒数第一。看看你们的学习态度,一只量子兽都比你们的学习态度要认真,你们怎么不成为倒数第一?”   有学员嬉皮笑脸地道:“教官,证明我们班学习风气好啊,连我们的量子兽都在认真学习。”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教官恨恨地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下课后,王穗子便招呼颜布布:“下节课是训练课,走了,去训练室上课,快把量子兽放出来。”   她说完这句便顿了下,“你不用提前放,我是习惯了。”   颜布布带着比努努和萨萨卡跟了上去:“训练课是要连着量子兽一起训练吗?”   陈文朝在旁边道:“是要和量子兽一起训练的,但每堂课的内容不一样,等会儿听教官指令就行了。”   “这样啊,好吧。”   训练室在通道的另一头,是个很大的房间。现在还没上课,学员们站在教室门附近聊天,量子兽们则在房间里追逐打闹。   三十多只量子兽放出来后,场面很是热闹。第一名的袋鼠和第二名的海獭在认真打架,其他量子兽就搂着在地上翻滚,或是追逐嬉戏,看着很是快活。   只有少数几只量子兽很安静,比如比努努和黑狮,还有陈文朝的那只短尾鳄,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各自主人身旁。   上课后,所有人进了训练室站好,正在打闹的量子兽们也作鸟兽散,回到主人身边站着。   教官走了进来,目光在所有人和量子兽身上扫了一遍。   “王晨笛,刘思远,把你们的量子兽叫回来,上课了都还在后面打架,像什么话?”   袋鼠和海獭终于分开,袋鼠还仗着腿长,抽冷子又踢了海獭一脚才往回走。   教官双手背在身后,朗声道:“这节课是训练向导和量子兽的默契度。量子兽绕着训练室跑五圈,路上会布下它们看不见的红外线障碍。你们能从可视眼镜里看见红外线,再用精神联系告诉量子兽,让它们避开那些障碍。”   “哦……和上节课的内容差不多嘛。”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节课难度要提高,结果还是过障碍,太轻松了。”   “轻松什么啊,这个不光要靠配合,还要靠反应,我那量子兽虽然打架勇猛,但反应总是慢半拍,最怕这样的训练。”   ……   颜布布没有上过这种课,但也听懂了教官的大概意思,特别是那句用精神联系告诉量子兽,让他心生不妙。   “好了,现在是第一组名单,王穗子,林晨钰,秦洪生……”教官拿出名单念了七八个学员名字。   王穗子和另外几人去教官那里领了副眼镜戴上,在训练室前方站成一排没有动。而几只量子兽则走到训练室右边的划线处,做出随时准备冲出去的架势。   “王穗子,你的量子兽呢?”教官问道。   王穗子回道:“马上就好。” 第124章   在所有量子兽都站好位后,王穗子脚边就出现了那只考拉,慢吞吞地往划线处走去。   全班学员都盯着它,看它走两步停一下。教官显然也习惯了,只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王穗子瞧着考拉实在是太慢,干脆将它抱到右边划线处再放下去。   “预备——”教官举起手,几只量子兽都半俯下身,蓄势待发,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紧张声响。   “开始!”   随着教官一声下令,量子兽们冲了出去,沿着宽大的训练室边缘奔跑前进。原本安静的学员们也顿时炸开了锅,为它们喊着加油。   颜布布的目光在量子兽和主人之间来回逡巡。   他看见那几只量子兽在奔跑的过程中突然往左移,接着又迅速回位,再齐齐移向右边,动作整齐划一。而它们的主人就带着那副眼镜,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终于琢磨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量子兽虽然看不见障碍,但它们的主人能看见,并通过精神联系告诉它们,让它们在快速奔跑中也能避开那些障碍。   完蛋!   颜布布瞥了眼旁边的比努努,见它看得很专心,便俯下身在它耳边道:“我们俩这堂课要垫底了。”   比努努一脸茫然,他便仔细讲解了一番,最后道:“我们俩没有精神联系,我看到的没法告诉你啊。”   比努努听完后没有反应,却慢慢移开视线,也不再去看那几只量子兽。   颜布布看它这幅样子有些心疼,便低声安慰道:“你等会儿去跑跑就回来,垫底就垫底呗,没事的,反正我们打架又不会输给别的量子兽。”   黑狮也轻轻和比努努撞了下头,再安慰地在它脸上舔了下。   滴,场内响起一道铃声。   教官看了眼手上的显示屏,大声道:“林晨钰,淘汰!”   站在王穗子身旁的那名学员摘下眼镜,交还到旁边盒子里,而场里一只浣熊也停下奔跑,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经过教官身侧时,还将他身旁的凳子一爪子打翻。   教官冷眼看向那名学员:“林晨钰,注意你的情绪。”   量子兽们在左移右躲中往前跑,动作敏捷且迅速。只有王穗子那只考拉不紧不慢地,很快就被其他量子兽超过了两圈。   不过它前进虽然慢,左右移动时却毫不含糊,在躲避那看不见的障碍时迅如闪电。   只是躲过后便又慢下来,还会坐在地上休息一下,看上去非常淡定,和现在激烈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全程一共五圈,量子兽们陆续冲过了终点,除了中途被淘汰的那只,就只剩下王穗子的考拉还在慢慢走。   那些学员都取下眼镜回到了队伍里,只有王穗子还站在原地。教官抬腕看了下时间,道:“还有两分钟。”   “加油啊,考拉,你要走快点,时间快到啦!”   “走起来啊,你别坐着不动,快走起来。”   颜布布和其他学员一起对着考拉呐喊加油,大家倒也理智,没谁喊快点跑起来。   谁知原本坐在地上的考拉,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时间反正快到了,干脆四仰八叉躺了下去。   颜布布:“……”   两分钟时间到,王穗子摘下眼镜回到队伍里。颜布布见她神情有些沮丧,便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以后它应该会快起来的。”   王穗子幽怨地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颜布布嘴唇翕动了下,还是没能将可能两个字成功说出口。   教官开始念第二批名单,颜布布已经做好了开场即淘汰的思想准备,但比努努显然还没准备好,看上去有些紧张,爪子揪住了旁边黑狮的鬃毛。   “……陈文朝,赵翠,刘思明。”   第二批名单念完后,颜布布和比努努都缓缓松了口气。   陈文朝和赵翠戴上了眼镜,短吻鳄和大白鹅也站到了起始线上。站在墙边观看的学员们又开始了一波喧嚷,有些开始敲门板:“加油啊,冲啊。”   “预备——”教官抬起了手。   “嘎!”大白鹅已经扑扇着翅膀冲了出去。   教官无奈地看向赵翠:“翠姐……”   “不好意思啊,重新来。”   “预备——”   “嘎!”   重新三次后,赵翠的大白鹅才没有提前冲出去,只是在遇到第一道障碍时,其他量子兽都闪向右边,只有她的大白鹅跑向左边。   滴,铃声响起。   “赵翠,淘汰。”   “怎么这么快啊?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小白就是按照我给它的路线跑的。”赵翠摘下眼镜茫然地问教官,而她那只大白鹅还在继续往前冲,报错的滴滴声响个不停。   教官也戴着眼镜,只面无表情地道:“看见那个红线是要去躲,不是让你去撞。”   “是吗?可是上次不就是去撞那些黄色的小方块吗?”   教官叹了口气:“翠姐啊,每堂课的内容不一样的,你能不能稍微认真听一下课的?”   赵翠的大白鹅不情不愿地退了场,剩下的量子兽们还在继续。   陈文朝那只短吻鳄反应相当快,动作也迅速灵敏,始终超过其他几只量子兽半个身位。最后也没有什么悬念,一鳄当先地冲过了重点。   “小鳄你好棒啊,你好厉害。”颜布布一直在拼命鼓掌,又高兴地问比努努,“陈文朝的鳄鱼是不是超级厉害?”   比努努只冷冷地盯着他,浑身透出森寒之气,颜布布又鼓了两下掌后,讪讪地收回手,也不再吭声了。   “下一组,颜布布,王晨笛,刘思远……”   颜布布在听到自己名字后一个激灵,比努努也站直了身体。   听到自己名字的学员都开始往那边走,只有颜布布还站着没动。颜布布身旁的人开始叫他:“颜布布,有你的名字,你在这一组,快过去。”   该来的总要来,颜布布只得硬着头皮出列,边走边往回看,想看比努努跟来了没有。   结果不止比努努,连萨萨卡也跟上来了。   颜布布从桌上盒子里掏出眼镜戴上,往四周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便去和其他几名学员站在了一排。   比努努和萨萨卡则去了右边的起跑线上。   另外几只量子兽已经在做准备,那只袋鼠不停原地小跳,还活动着脖子和手腕,架势看上去很老道。   “准备——”教官下令。   颜布布心跳顿时加速,看见那些量子兽都进入了准备状态,比努努和萨萨卡也伏低了身体,眼睛直盯着前方。   几秒后,那声开始迟迟没有到来,教官疑惑地问:“颜布布,到底硒固蛙是你的量子兽,还是狮子是你的量子兽?”   “啊?是硒固蛙。”   “那狮子怎么也去了?这个要精神联系的,你让狮子回来。”教官道。   颜布布便大声问黑狮:“萨萨卡,你要回来吗?”   黑狮摇了摇头。   教官对颜布布道:“我们是在上课,在训练,它主人没在这里,你让它去旁边看着就行了,不要在这儿捣乱。”   黑狮沉默地转回了头,表示出拒绝的态度。   “教官,它不想回来。”颜布布见黑狮不愿意回来,知道它想陪比努努,又狡黠地补充:“它是我哥哥的量子兽,不听话我也没办法啊。”   教官挺好说话,反正也只是训练,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抬起了手:”准备……开始!”   一声令下,颜布布眼前瞬间多出了许多红色的光束。它们分布在训练室的四周,挡在量子兽们前进的路线上,有些还在左右移动着。   起始线上的量子兽已经冲了出去,比努努最为迅捷,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已经超过了其他量子兽半个身位。   眼见前方就是第一道红线,而且正处在比努努的前方。颜布布以为它会就这样一头撞上去时,萨萨卡却突然越过它,侧身微微挡住,将它奔跑的速度压缓,让其他量子兽从身边擦过去。   比努努便落后了其他量子兽半个身位。   到了第一道红线处,袋鼠和海獭率先往右边闪,其他几名学员的量子兽紧跟其后,也向着右边闪出。   黑狮一直盯着前方几只量子兽的脚,在它们刚抬步往右移动时,也推着比努努往右,于是它俩在跑到红线位置时,一起避过了那道红线。   颜布布原以为它俩在第一道线上就会被淘汰,没想到竟然通过了,啊地一声尖叫,在原地蹦了起来。   比努努很想冲到第一,但萨萨卡一直压着它的速度,在它几次想提速时都侧身挡着,让它始终只能跟在其他量子兽身后,落后半个身位。   萨萨卡的眼睛也紧盯着前方几只量子兽的脚爪,在它们转变方向的同时便推挤比努努,让它也跟着一起调整前进方向。   量子兽们迅速飞奔着,避开一道又一道的无形障碍,偌大的训练场内,响起学员们的阵阵惊呼。   大家并不知道比努努和颜布布并没有精神连接,但知道黑狮的主人是没在这里的,眼见它竟然能跟上一起,又是震惊又是佩服。   “狮子是跟着其他量子兽在跑吧?但看上去就和它们在齐头并进似的。”   “对啊,它就一直跟着。关键速度这么快,又只比其他量子兽落后一点点,这就需要很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才行。”   “这是颜布布他哥的量子兽吧,好厉害。”   “那他哥也一定很厉害,不然量子兽不会这么强。”   ……   颜布布激动万分,跳着脚为两只量子兽加油:“比努努加油!萨萨卡加油!比努努你超棒!萨萨卡你超棒!”   因为戴着眼镜,视野不怎么清晰,他干脆将眼镜摘掉,拿在手里挥舞。   王穗子看见了,连忙挤过去拉他:“你干嘛把眼镜都摘了?眼镜要戴上啊。”   颜布布这才想起自己还要装着和比努努有精神连接,连忙又将眼镜戴上。还好其他学员和教官都看着场内的量子兽,没有谁注意到他。   袋鼠和海獭一直都处在领先位置,且不分前后。但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只量子兽跑着跑着便开始互相使绊子,你推我一下,我挠你一爪,反而都慢下了速度,被一只斑羚给超了过去。   萨萨卡始终看着前方,目光沉稳且镇定,现在也立即调换了跟随对象,带着比努努跟上斑羚,一起超过了袋鼠和海獭。   量子兽们的速度迅捷如风,很快就跑过了四圈。   在最后一圈时,所有学员都在呐喊助威,颜布布更是高声尖叫,弓起背涨红着脸,脖子上鼓起道道青筋:“比努努加油,萨萨卡加油……”   教官就站在他不远处,干脆抬手捂住了耳朵。   海獭和袋鼠察觉到不妙,互相也不打架了,只埋头冲刺。几只量子兽都发力冲向终点,互相只落后半个身位。   目前第一的是斑羚,后面紧跟着比努努和萨萨卡,再后面则是其他学员的量子兽。   终点线就在前方十米处,这里已经没有再设置障碍,颜布布一把摘下眼镜,双手拢在嘴边大喊:“直接冲啊!冲!”   黑狮在听到他喊声时,便用脑袋顶了下旁边的比努努,再往旁挪了半步拉开距离,不再压着它的速度。   比努努和黑狮之间非常有默契,立即一个弹跃腾空而起,像是一枚炮弹般直冲向前,在那只斑羚快要到达终点时,率先冲过了终点。   紧跟着便是不分先后的黑狮和斑羚,再后边是其他量子兽,原本跑在前两名的袋鼠和海獭落在了最后。   “啊啊啊啊啊!”颜布布摘下眼镜冲向两只量子兽,将比努努和黑狮都揽在怀里,“你们好厉害,好厉害!啊啊啊啊!”接着又分别在两只量子兽脸上亲。   比努努被颜布布紧箍着亲了两下后,就将他的脸推远,颜布布又将它抱起来抛向半空,落下后接住再继续抛出。   比努努皱着眉盯着忽近忽远的天花板,却也没有挣扎。黑狮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在比努努被放下地后,用黑鼻头在它头顶轻轻碰了下。   上午第二节 的课后时间很长,于是下课后,颜布布便让比努努和萨萨卡回教室,自己去楼上教室找封琛报喜。   楼上也是三个班,两个哨兵班和一个向导班。颜布布找到哨兵二班,站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一群哨兵正围在一起掰手腕,喊声震天,他们的量子兽便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摔跤,互相摔成一团。   而封琛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无视周遭的喧哗吵闹,神情从容而淡定。一束灯光从他头顶投落,柔和了他的五官线条,看上去既干净又冷清。   颜布布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脏便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下,发出嗡嗡的回声。其他人就成了虚化的背景,眼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第125章   颜布布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慢慢蹭进了教室里。   一名哨兵首先发现了他,立即便去捅身旁的人:“哎,哎,快看。”   “干什么……”那哨兵不耐烦地转头,目光落在颜布布身上后便没有了声音。   正在掰手腕的一群哨兵都看向颜布布,喧嚣声变小,一边盯着他看一边窃窃私语。   “他是来找谁的?”   “……是我喜欢的款,他好像在看我,是不是来找我的?”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你们见过吗?”   “是新学员,在玉米地里杀沙丘虫的时候我见过一次。”   ……   颜布布被一群哨兵直勾勾地盯着,心里开始发毛。   他怀疑是不是早上没梳好头,便用手去摸了摸头顶。头发没问题,他又用手背去擦自己的脸。   哨兵们发出几声抽气声。   “嘶……他怀疑脸上脏了。”   “我们全部去看他脚,他又会脱掉鞋检查,你信不信?”   “哎哎哎,别看了,你看他走路在同手同脚了。”   有哨兵发出闷笑:“转回去,都转回去。”   哨兵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正在看书的封琛抬起头,看见了刚走进他这条通道的颜布布。   封琛微微侧头往哨兵们的方向看了眼,便站起身,走到颜布布面前,牵着他往自己座位走。   他身形高大,将颜布布整个挡在了后面,目光看向那些哨兵,里面含着明显的警告。   “……是封琛的向导啊。”   “来来来,继续掰腕子,刚才谁输了。”   “哎,我说你别看了,人家有哨兵,看也是白看。”   封琛让颜布布坐在自己座位上,他去拖过旁边空座位的椅子坐在旁边。颜布布端着椅子往旁边挪,和他贴在一起。   颜布布刚被一整班的哨兵盯着看,现在还有些莫名心虚,便低声问封琛:“你看看我脸上有脏东西没,还有衣服,衣服穿好了没?”   “没什么问题。”封琛说。   颜布布有些惴惴:“那他们一直看着我……我刚才好紧张,生怕我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让你被别人笑。”   封琛见他神情忐忑,又瞥了下自己腿,将那句当着人就别挤在一个座位的话咽了下去。   “没有不合适的。”   “唔,好……”颜布布点了点头,琢磨着道:“那他们应该是觉得我很好看,所以一直看着我。”   “课间只有二十分钟,你应该留在教室里看看书,做两道题。”封琛道。   “我就知道你要我看书。”颜布布哼了声,反手抽出一本别在腰后的书,啪地丢在课桌上,“看见没有?准备好了的。”   颜布布假模假样地翻开书,突然就想起刚才站在教室门口看到的封琛,便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哥哥,我刚才觉得你好像和平常不一样。”   “哦?我应该是怎么样的?”封琛两手搁在桌上,一只手里转着铅笔。   颜布布慢慢回忆:“我觉得你应该躺在躺椅上,脚就搭在飘窗上,旁边放上一壶热水,过一会儿就要喊:颜布布,给我把音乐放上。颜布布,作业做好了吗?过来,在我旁边做作业……”   颜布布说到这里便慢慢停下了声音,封琛转头看向他:“继续。”   “继续啊……可是你刚才的样子,和在家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就很……很……很不一样。当然也非常好看,不像是你,像是另一个人似的好看,看得我心里都咣当了一下……”   封琛眼眸沉沉地看着颜布布,目光认真且专注。   颜布布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敢和他对视,视线左右乱飘。   “你别这样看着我了。”他背转身去,脸朝着窗外。   “为什么?”   “……反正你这样很奇怪。”   封琛的目光落在颜布布的耳朵上,看着那片小小的耳垂泛起了红,并逐渐向着周围肌肤浸润,连带着脖子也染上了一层粉红。   “我很奇怪?我哪里奇怪了?”封琛低沉的声音像是柔软的丝绸,擦过颜布布的耳朵。   “你也别说话了。”   封琛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不准我说话也不准我看你?”   颜布布继续用后脑勺对着他:“对,反正你现在有些奇怪。”   封琛挑了下眉,果然转头看书,不说话也不看他了。   颜布布就这样静坐了几分钟,才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轻轻地啊了一声后转回头:“刚才那节课是和量子兽一起跑障碍,比努努和萨萨卡好厉害,跑到了第一和第二。”   封琛缓缓翻过一页书,眼睛盯着书,只抬起左手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颜布布顿了下:“你现在可以看我也可以说话了。”   封琛果然便合上书看向了他。   颜布布定了心神,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刚才那堂课的情景,说到兴奋处也配上了动作,时不时闪一下身体:“萨萨卡就这样将它挤到右边……我喊冲!比努努就飞一样冲出去了……太厉害了,真的,你当时没在,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高兴死的……”   他眉眼生动,语气活泼,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那些原本还在掰手腕的哨兵又停下喧嚣,转头看着他。   封琛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向后方,哨兵们赶紧又围拢:“来来来,继续,该谁了?快点,刚才是你输了。”   颜布布绘声绘色地说完后,封琛看时间快上课了,便催促他回教室,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中午我来你教室门口接你一起去吃饭。”   封琛说:“不用,你就在楼下等着。”   “不,我要来接你。”颜布布黏糊糊地靠在他肩上。   “行吧行吧,那快走。”封琛像是赶苍蝇般挥手,他这才拿起自己的书出教室。   自从有了教官的默许,比努努和黑狮便每天和颜布布一起上课。特别是比努努,俨然也成了一名学员,每天上课很认真,小爪子握着笔在笔记本上涂黑团。   颜布布同王穗子和陈文朝亲近些,三人总是在一起。而丁宏升和蔡陶也总是去找封琛,不知不觉中,几人便形成了个小团体,只要没上课就会在一起。   吃过晚饭后,封琛也会带着颜布布出校门,像是散步般在附近闲逛。虽然这片区域防守严密,不允许其他无关人员进入,但学员们还是可以自由活动。   两人会慢慢往学院左边走,路过研究所那几栋小楼。   路灯光照下,研究所外的围墙光滑无比,顶端还另外装着几米高的电网。紧闭的大门外有着一队士兵值岗,哪怕封琛两人散步路过,他们也会警惕地看过来,直到两人离开大门口才收回视线。   “去研究所背后看看。”封琛带着颜布布绕到了研究所后方。   后面倒是没有士兵驻守,围墙上也没瞧见有什么摄像头,颜布布正想提议走近点,封琛便拉着他往离开的方向走。   “怎么了?不多看一会儿吗?还可以研究下地形。”颜布布问。   封琛揽住他的肩膀:“不用再看了,这种金属围墙上如果没有外露的摄像头,那么必定在墙身里装了空气震感器之类的监测器。要翻过围墙的话,必须要找到监测器的位置,先把它拆掉才行。”   “这可太难进去了,要不我们试试打地洞?不行啊,我们脚下没有土,砖块下就是金属板,这可怎么办呢……”颜布布烦恼地不停嘟囔。   “不着急,总会等到机会的。”封琛回头看了眼研究所,话题又转到了颜布布身上,“你今天学了什么?”   封琛每天都会问颜布布的学习进度,他说到今天的课程就来了劲:“我们今天有枪械课,练习的是射击,我都没有脱靶过,有一次还打了个八环。”   “不错。”封琛欣慰点头,“理论课呢?”   “……理论课。”颜布布开始哼哧哼哧:“好像,好像是现代战争中,现代战争中信息战争的重要性,还有向导如何在战斗中充分运用精神力的作用。”   “那你有总结教官讲的主要内容吗?说来我听听。”封琛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颜布布卡了壳:“啊……这个啊。”   “教官讲的时候你记笔记了吗?”   颜布布精神一振,声音也洪亮起来:“记了,我记笔记可认真了,教官让记什么我就记什么。”   封琛知道颜布布学习时很听教官话,让记什么就记什么。他也看过颜布布的笔记本,一些教官不会让人记的内容他也会记,应该是把整个板书都完整地抄了下来。   “那你理解了那些笔记的内容吗?”封琛问。   颜布布点头:“理解了。”   “好,我问你,当一位哨兵进入感官严重失衡的危险状态,也就是神游状态时,向导不光要将他拉出神游状态,还要给另外的哨兵梳理,同时要控制变异种。那么这名向导的精神力该如何分配才合适?”   “如何分配啊,那肯定是要分给已经进入神游状态的哨兵多一些。”颜布布肯定地回答道。   封琛没有做声,颜布布偷瞥他脸色,觉得那神情不像是答对了,便又改口道:“等等,我觉得应该多分配精神力去控制变异种。”   封琛依旧面无表情,颜布布脑中飞速转动,眼睛一直瞟着封琛:“不对,我再想想,应该是给另外一名哨兵……也不对,还是要给那名神游状态的哨兵多点,毕竟都神游了嘛,对不对?于情于理也应该多一点。”   封琛慢慢转头看向颜布布:“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向导应该立即放弃控制变异种,分出所有精神力的五分之三去拉出神游状态的哨兵,五分之一给另外一名哨兵梳理,留下五分之一精神力不要动用,用来应对紧急情况。”   “是这样的,对,就是这样。”颜布布满脸折服,“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我都不太记得住,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向导知识的啊?”   封琛停下脚步冷冷地道:“因为这就是你昨天笔记本上记下的题,我连题带答案原封不动地给你背了一遍。”   “是吗?是我记在笔记本上的吗?”颜布布震惊道:“不可能吧,我怎么不记得?”   封琛和煦地微笑起来:“你昨天记了两页,就在第一页中间。”   “哈哈,原来这样啊,我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颜布布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发现封琛已经沉下了脸,便也收起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颜布布,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十年不变质的豆腐渣!”封琛陡然大喝,吓得颜布布一个哆嗦,“马上回去给我背,今晚把笔记本背下来三页。”   “……三页啊。”   封琛冷笑道:“三页不够是吧?那就背五页,睡觉前我要检查,不背好不准睡觉。”   颜布布不再吭声,只拧过头恨恨地瞧着路旁的花坛。   “颜布布,你知不知道你就要考试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考出个怎么样,但你好歹把赵翠考过去行不行?”   颜布布终于忍不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封琛:“可是翠姐是班上最后一名啊。”   “不然呢?”封琛垂眸看着他:“我对你的要求就是这么低,只要把翠姐考过就行。”   黑狮刚才驮着比努努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疯跑,现在刚好回到两人身旁,比努努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神情就变得有些紧张。   回到家后,颜布布便没有上楼,坐在沙发上背笔记本上的内容。比努努也掏出它那个画满黑团的笔记本看。黑狮就趴在它背后,给它当做靠枕。   封琛从楼梯上往下看,见一人一量子兽都在认真学习,神情露出了稍许欣慰。   第二天大课间时,颜布布照例在听到下课铃的第一时间就站起身,准备去楼上找封琛。结果刚站起身,就看到赵翠拿着笔和尺在书本上划线,动作便迟疑了下来。   他想起封琛的话,只要把翠姐考过就行,见到翠姐这么努力,他又坐了下去,默默地拿出笔记本开始翻看。   “哎,怎么这么认真了?”王穗子在前面转过身问。   颜布布有些苦恼地道:“我怕考差了我哥哥会生气。”   “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反正有我垫底,别慌。”赵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颜布布转头看她:“可翠姐你下课都在做题,我很慌啊。”   “做题?做什么题?”赵翠拿出一把剪刀,开始在那本书上咔咔地剪,“好不容易找了本别人不要的废书,我来剪个鞋垫样子纳双鞋垫,那作战靴穿着汗脚,垫个脚垫就舒服了。”   “我又不需要理论知识进军衔,教官讲的那些我也听不懂,只要知道作战的时候怎么给哨兵梳理精神域,怎么帮助控场,安安心心地做个士兵就行了。”赵翠道。   颜布布考她道:“翠姐我问你,当一位哨兵进入神游状态时,你要将他拉出神游状态,还要给另外的哨兵梳理,同时要控制变异种,你怎么分配精神力?”   “都神游了还管什么变异种?先把他拉出来,再给另一名哨兵梳理,自己保留一点精神力不就行了?”赵翠咬掉线头,轻松回道。   颜布布原本是想找回一点学习的信心,听到赵翠的回答后如遭雷击,怔怔了半晌后才喃喃道:“……我真的要倒数第一了。”   赵翠看了他一眼,安慰道:“不会的,还有我呢。”   “我要是考不好的话,哥哥肯定会骂我是个文盲。”颜布布想了下:“我是想好好学的,可脑子却学不进去怎么办?我昨晚上背了书,现在又记不起来了……就又不想学了。”   赵翠说:“那你就多背几遍,你现在学习的动力还不够。”   “那要怎么才能有很够的学习动力呢?”颜布布虚心请假。   赵翠搁下剪刀:“你不是怕你哥骂你吗?这就是动力。”   “也不算太怕吧……反正只要挺过他骂我的时候就行了,大不了再罚我做卷子。”   赵翠循循善诱:“那你想不想骂你哥呢?想不想嘲他是个文盲,把卷子拍在他面前让他做呢?”   赵翠每说一句,颜布布眼睛就亮上一分,最后定定看着书出神,神情似欢喜似憧憬。   赵翠重新拿起剪刀,意味深长地问:“动力够了吗?”   颜布布倏地转头,郑重道:“谢谢翠姐,我今天还要背上五遍,就不信把它记不住。”   “好,那就快学。”赵翠笑着摇头,开始拿起了针线。   片刻后又轻轻叹息了声,“哎,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过多久……” 第126章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哨向学院开始了一月一度的考试。第一天考理论,理论考完后便进行战斗能力评测。   “我不指望你们能考过一班和二班,但你们能不能考过四班,不做向导班的倒数第一?”向导三班的教官将讲桌拍得啪啪响,又大声喝问:“现在回答我,你们对考出好成绩有没有信心?”   “有……”   “有吧。”   “还是有一点的。”   稀稀拉拉的回答声响起,还带着不确定的迟疑。   “回答得都有气无力的,这叫有信心?”教官喝道:“有信心考出好成绩的举手。”   全班安静下来,只有比努努倏地站起身,将爪子举得老高。   教官环视一周,缓缓开口:“全班只有量子兽有信心吗?还没开始考试,你们就是这幅消极态度?”   第一名和第二名相继举手,其他同学也陆续把手举了起来。   教官摇摇头,长叹一声:“算了,你们就好好考,哪怕不会做题也要把时间坐满。赵翠,特别是你,考试期间态度要端正。你可以趴着睡觉,但是不要在考场里织毛衣,能不能做到?”   “能做到,教官。”赵翠应声。   考试时是两名教官监考,负责分发试卷的副教官将考卷发到每个人手里。经过比努努身旁时,见它坐得端端正正地盯着自己,桌面上也摆放好了文具,便也给它发了张。   叮一声响,大家开始答题。   颜布布将考卷看了一遍,惊喜地发现有几道题他背得很熟,知道正确答案。还有些虽然记得不太牢,但也看过,有些似是而非的印象,连猜带蒙地也比一头雾水要强。   至于那些实在是做不来的,他也认真对待,绝不放松。字是要填得满满的,包括卷子边的空白处也不能放过。   整个学院都在考试,非常安静,通道里有教官走路都轻手轻脚。考场里只听见笔尖落在考卷上的沙沙声,中间夹杂着赵翠的如雷鼾声。   颜布布将卷子做了一半后才抬头看其他学员,又转头去看比努努。   比努努也非常认真,微皱着眉头,小爪子里握着笔,在那些空格里涂涂抹抹。   也不知道是不是涂抹的黑团让它不满意,它又拿起改写液在擦拭。   “不要东张西望,时间不多了。”   教官在提醒,颜布布便不再看比努努,只专心答剩下的题。   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颜布布快速交卷。比努努也站起身,但见有些学员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修改答案,便也抓起笔继续涂抹。   “行了,时间到,所有学员都放下笔离开教室。”副教官直接将那些学员的卷子收了,在抽掉比努努卷子时,它争分夺秒地又画了两笔。   黑狮一直等在教室外,在颜布布和比努努出了教室后,便过去在颜布布身上蹭了蹭,再轻轻碰了下比努努脑袋。   “哥哥还在考吗?”颜布布问。   黑狮点了下头。   “走,我们去他教室外等着。”   哨兵班的考试时间比向导班多半个小时,颜布布想去楼上等封琛。但在楼梯口便被不认识的教官拦住,他便只得带着两只量子兽去操场上等。   操场上已经站着很多向导,有些在对答案,有些在嬉闹,也有人像颜布布一样在等自己的哨兵。   叮!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颜布布下意识看向教学楼。可那铃声才响了两秒,另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便突然灌入耳里,炸响在整个学院上空。   操场上所有人都立即噤声,接着便反应过来这是学院出任务的警报,便四处张望,又紧张地互相询问。   “这是二级警报,在两分钟内就要集合的警报。”   “是不是种植园又被变异种攻击了?”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出校门,出去上车!”   ……   警报声还没停下,操场上的向导们开始往大门方向奔跑。教学楼出口也涌出了很多哨兵,显然是在听到警报的同时便冲出了教室。   “一层各区都出现丧尸袭击事件,所有学员立即出发前往一层。再通知一遍,一层各区都出现丧尸袭击事件,所有学员立即出发前往一层……”   随着广播声起,教官吹响长哨,学院大门缓缓打开,数辆军用卡车从车库陆续开出,停在了大门外。   颜布布一眼就看见了正跑出教学楼的封琛,连忙对着他挥手:“哥哥!哥哥!”   封琛也在边跑边望,看见颜布布后,便抬手对他指了下大门。颜布布会意,也带着两只量子兽冲了过去。   事情紧急,学员们就近上车,坐满后就去往下一辆。   “颜布布,这边,这边。”   颜布布和封琛正要上车,就听到后面那辆车上传来王穗子的声音:“快过来,我和陈文朝在等你。”   颜布布两人爬上后面的车,还没站稳,车辆便启动,蔡陶和丁宏升却大呼小叫地从后方追了上来:“等等,还有人,等等……”   “快点快点快点。”颜布布和王穗子站在车尾大叫。   蔡陶两人跟着卡车跑了几步后,抓着车架跳上了车。   载满学员的卡车直接驶向卡口,没过几分钟,后面又响起了警笛声。几辆越野车越过学院车队,风驰电掣地驶向前方。   丁宏升见封琛在看那几辆越野车,便对他解释:“那是研究所的车,遇到二级警报时,研究所的士兵也要去增援。”   封琛点了下头,却一直看着那几辆车,直到消失在路尽头才转开目光。   因为是突发事件,学员们都没有准备好,每辆车上都有后勤人员在分发装备。哨兵是作战服、突击步.枪和急救包,向导也大致相同,只是突击步.枪换成了手.枪。   “各车的学员速度装备,二十分钟后将到达关卡。”车内的扩音器传出总指挥的声音。   大家就在车里开始换衣,颜布布脱掉制服穿上作战服,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封琛又拿起一个对讲机别在他肩头,将耳麦夹在他耳廓上。   封琛给颜布布装备好,转头看看比努努,把它腰后的一把手.枪给取了出来,“小孩子不要碰危险品。”   比努努沉下脸,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噜声,封琛便又把枪递给了它:“向导的手.枪多用来自保,如果你怕的话,那就带上吧。”   比努努停下了呼噜,也不去接枪,将两只爪子背在了身后。   蔡陶一边戴钢盔一边问:“哎,你们谁知道一层的情况?”   “别着急,总指挥肯定会讲的。”丁宏升道。   他话音刚落,扩音器里就响起了总指挥的声音。   “今天有一处安置点突发丧尸事件,因为没有及时控制住局面,让很多租住点都被丧尸感染。军队正在清理各大安置点,哨向学院则负责租住点。以车辆为单位,最前面十辆车去往A区,中间十辆去往B区,剩下的去往C区……”   车队很快驶到哨卡处,一辆辆开上传送板鱼贯下降。颜布布他们这辆车处于车队中部,当下降到一层时,便和前面的车分路,带着身后的九辆卡车驶往B区方向。   四面八方都有枪声,很多地方腾起浓浓黑烟,以往空荡荡的大街上满是惊慌奔走的行人,士兵拿着扩音器在维持秩序:“不要慌,不要乱跑,从这边走,从这边去往广场……”   每个区除了安置点还有好些租户点,这些租住点都是沿街看到的那种平房,密密匝匝地修建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区域。   颜布布他们这辆卡车停在了一个租住点前方,车厢后挡板当啷一声放下。   “全部下车,走!”封琛揽住颜布布的腰跃下车,其他哨兵向导也赶紧跟上。   虽然卡车并不高,但哨兵们在下车时,都会去扶一把身旁的向导。蔡陶见丁宏升扶着一名向导跳下了车,恰好自己身旁也站着陈文朝,便也伸手去扶他。   陈文朝冷不丁被拎起了一只胳膊,皱着眉问道:“你干嘛?”   蔡陶说:“我扶你下车。”   “那你掏我胳肢窝干嘛?”   蔡陶愣了下,连忙要将手往下挪,但陈文朝已经挥胳膊甩掉他的手,干净利索地跳下了车。   眼前便是B区的一租住点,简陋的平房挨挤在一起,深处还传来阵阵惊叫。   他们这辆车上一共有二十名学员,分别是十五名哨兵和五名向导。因为没有教官带队,封琛便端起突击步.枪走在最前,并从对讲机里分配任务:“来四名哨兵跟着我走前面,蔡陶带三人守住左右,丁宏升和剩下的哨兵走在最后,向导们走中间。”   “好。”蔡陶端着枪上前,其他哨兵也各自站位。   这是一条漆黑的小巷,一行人顺着巷道往前小跑,颜布布和另外四名向导被哨兵围在中间。   两旁的平房大多敞开着门,离街道近的住户应该已经逃了,只有里面的住户还没来得及跑掉。有几处房子燃着火,住户正在提水浇火,哪怕是租住点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嚎和哭叫,显然还有丧尸,但谁也不甘心自己的家就这么没了。   逃离的人群从巷子往外跑,在看见颜布布他们这群学员后,立即涌上来寻求保护。   “都不要慌,这一段没有丧尸,不要怕,也不要拥挤。”封琛转头命令:“去名哨兵把他们护送出去。”   “是。”一名站在右边的哨兵出列:“走走走,快跟我走,都跟上不要掉队。”   人群跟着那名哨兵往外逃,颜布布他们一行人继续往里冲。蔡陶看着两边的房屋:“封哥,这些房子不搜查一下吗?”   封琛回道:“不用,这里到处都是人,如果有丧尸的话,它们早就冲出来了。”   这条巷道并不宽,他们既要前进,还要留半条道给反向通过的人。量子兽们无处落脚,干脆跃上两旁的房屋,在房顶上跟着主人往前。   “你怕不怕的?”颜布布听到身旁的王穗子在轻声问。   他看了眼前方封琛的背影,只觉得非常安心,便回道:“不怕。”   “我还是有点慌……”   颜布布便腾出只手牵着她:“别慌,我哥哥在这儿,你绝对会安全的。”   “这狼犬是谁的啊,能不能让它上墙?”身后的陈文朝突然开口。   蔡陶回道:“它在保护你。”   “有这么保护的吗?它就挤在我两条腿中间走,你确定它不是在寻求我的保护?”   蔡陶啧了声:“事儿怎么这么多?不是巷子窄走不开吗?”   “那你说,我腿中间夹条狼犬该怎么走路?”陈文朝压抑着怒气低吼:“你他妈的就不能让它上墙?”   陈文朝的那只短吻鳄正在墙头上行走,边走边用那双凸起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狼犬,似乎随时都准备扑下来撕咬。   “哎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蔡陶无可奈何地让狼犬上了墙头。   “这叫计较?我让我的量子兽坐在你头顶行不行?”   “这不已经上墙了吗……”   其他人纷纷出声:“嘘,安静点。”   两人这才没有了声音。   前方没有了奔跑的人群,四处都静悄悄的。路灯已经熄灭,只有某处断掉的电线不时爆出一团火花。   “打开额顶灯。”封琛的声音从每个人的耳麦里传出,“三名哨兵和一名向导组成小队,各小队分散开,随时保持联络。”   “是。”   数道光束亮起,颜布布也打开了额顶灯,不用封琛唤他,便自动挤到了最前面:“哥哥。”   “跟在我身后。”封琛道。   大家迅速分散开,封琛带着两名哨兵和颜布布走向右方。   右边房屋都门户大开,满地散落着碎木块,颜布布紧跟在封琛身后,脚下不时踩着木块,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封琛突然停步,一手持枪,一手将还在继续往前走的颜布布拉住:“小心,走我左边。”   颜布布去到他左边,往前走出两步后回头,看见光束照亮的那团区域内,躺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具尸体只剩半截身子,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条木凳。   “别看!”封琛又道。   颜布布沉默几秒后轻声说:“没事,我不怕死人的。”   封琛没有再说什么,只盯着左右两边的房屋。但遇到尸体时,照样将颜布布拉到旁边。   几只量子兽在那些墙头上跳跃,两名哨兵钻进最近的房子里检查了遍,却没有看见有丧尸,用精神力在附近找了圈,也没有什么发现。   “队长,这边的丧尸是不是跑走了?”一名哨兵问封琛。   封琛缓缓摇头:“不会,应该在更前面的地方。”   “那我俩先去左边的屋子里找找。”   “好。”   两名哨兵刚离开,旁边就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是哨兵向导吗?是军队里的哨兵向导来救我了吗?”   颜布布和封琛都转头看去,光束照亮了那堆碎木块,这才发现下面还躺着个人。   颜布布立即跑过去,伸手去拨拉那些木块:“对,我们是哨兵向导,别怕啊,我们来救你了。”   最上面的木块被掀开,露出下方一名躺着的年轻女孩儿,看上去肢体都完整,暴露在外的皮肤也没有什么伤。   颜布布正要俯身去抱她,封琛却将他的手拉住,低声道:“等等。”   颜布布这才注意到女孩肩膀和脖颈相连处,有半个咬痕露在领口外,破口的地方往外渗着淡蓝色的液体。   “我被咬了,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活……”女孩躺着没动,身体却在微微抽搐。她眼睛一直盯着颜布布,渴求中又带着绝望和痛苦。   “我知道的,你别怕啊,坚持一下,我会想办法救你。”颜布布连忙将背上背包取下来,找消毒酒精和绷带。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酒精瓶,将里面的酒精往女孩伤口上倾倒。可酒精刚将那层淡蓝色液体冲走,新的液体又从伤口涌出,且颜色已经渐渐成为墨蓝。   “你是向导吧?你会救我的对吧?你来了我就不会有事了,我不会死的,不会变成丧尸,对吧……”眼泪从女孩眼睛里涌出,她大口喘着气,脸上也已浮起一层青黑色。   “对,我来救你,我来了你就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死,也不会变成丧尸。”颜布布收好酒精瓶,又去大力撕扯绷带。   他将扯下来的一段绷带往女孩脖子上缠,那只手却被封琛在空中给握住。   封琛什么话也没说,只朝他微微摇了下头。   “……妈妈,我想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女孩身体抽搐着,嘴里一遍遍念着妈妈。她眼底被浓如深墨的颜色覆盖,颈子和脸庞也爬上蜘蛛网似的纹路。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你可以挺过去的——”颜布布话音未落,就见她身体突然强直,胸膛往上挺起,双眼直直盯着天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封琛倏地出手掐住她喉咙,在她的挣扎中厉声喝道:“转过身去。”   颜布布愣怔几秒后,却也转过了身。   砰一声枪响,他像是也被子弹击中似的跟着一颤。   封琛收好枪,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颜布布,再揽住他肩膀往旁边走。   “她以为我救得了她,她想我救她……”颜布布脸色苍白,身体像是畏寒般不住地发抖。   “没事的,乖,没事的……”封琛将他带到一旁后才搂进怀里,一遍遍摩挲他的背,又俯到他耳边轻声道:“我们会找到林少将,会找到真的密码盒,那时候就可以救他们了。”   颜布布仰头看向封琛,哽咽着问:“那就不会再有人死了吗?”   “对,那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第127章   封琛见颜布布情绪平复了些,便将他放开,对着两名站在屋外的哨兵道:“不用找了,直接把丧尸引来吧。”   他拉着颜布布走向左边一堵墙,背靠墙壁站好。两名哨兵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过来站着。   封琛抬枪朝着天空扣下扳机,枪声在这片区域回响。   “丧尸出来了!”一名哨兵突然喊道。   只见远处那些房屋背后的阴影里,水泥块挡住的墙壁后,飞一般窜出来几只丧尸,嚎叫着朝着这方扑来。没有被光束照亮的地方,也出现一些摇晃的身影。   几只量子兽冲了出去,三名哨兵也朝着它们开火,同时都调出精神力,击杀那些在黑暗中看不见的丧尸。   颜布布既是第一次为其他哨兵梳理精神域,也是第一次同时给三名哨兵梳理,心里还有些紧张。   封琛的精神域他太熟悉了,不用他调动,精神力便自行开始梳理。只是在进入另外两名哨兵的精神域时,他微微有些诧异。   他原本以为哨兵的精神域全都是一样的,但这两名哨兵的精神域和封琛不太相同。   他早就发现封琛的精神域在不断扩张。小时候在里面玩时,他经常会碰到一堵透明的墙,让他的精神力不能再前进,那应该就是精神域边界。随着慢慢长大,封琛的精神域像是一个不断在膨胀的宇宙,他便再没遇到那种情况了。   但这两名哨兵的精神域就和封琛十三四岁时的精神域差不多,虽然宽广,但他奔去远方梳理那些纷乱的精神力时,竟然可以触碰到边界。   颜布布在诧异时,两名哨兵的心里也在暗自惊讶。   这名小向导跟着他们小队时,他们内心其实是不太愿意的。虽然小向导长得很漂亮养眼,但战斗时他们更愿意选择那些有经验的向导。   没有战斗经验的向导,会在哨兵精神域里乱窜,忙碌半天也没梳理好。而具有战斗经验的向导就不同了,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最高效率地替哨兵梳理完毕。   这小向导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一直紧抓着队长的衣摆不松,看着就没什么战斗经验。所以两名哨兵在进入战斗时还是收了一把劲,精神力扣扣搜搜地释放,怕小向导的梳理会跟不上。   没想到他在进行梳理时既熟练又迅速,并且没有任何疏漏,连不被注意到的那些细小精神丝都会被他一一抚平。   这哪里是什么没有战斗经验的新手向导,分明比那些常年在军队出任务的士兵向导都要专业。   有了颜布布的梳理,两名哨兵不再收着,放心大胆地释放出精神力,刺向黑暗中的丧尸。   因为他们背靠墙壁,不用担心后背受敌,只对着前方攻击就行。所以持续了十来分钟后,再也没有新的丧尸出现。   最后一声枪响停下,一名哨兵道:“队长,没有新丧尸出现了。”   “再用精神力检查一遍,放远一些,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   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确定没有了丧尸,三人便往回走。   封琛在通话器里问道:“其他小队怎么样?”   枪声伴着回话声,耳麦里顿时一片嘈杂。   丁宏升:“西北方的丧尸清理得差不多了。”   蔡陶:“我们队在东南方的小酒馆处,这里也快好了。”   陌生哨兵:“南面的豆浆房清理干净。”   封琛:“再用精神力检查一遍,回开始的地方集合。”   “是。”   “是。”   又过去了五分钟,所有小队回到巷子里集合。远处还传来激烈的枪声,丁宏升问封琛:“封哥,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封琛道:“听总指挥的调度。”   话音刚落,所有人耳麦里便传出一道女声。   “这里是B区二租住点,所有丧尸已被清理完毕,请求总指挥下一步指令。”   王穗子喃喃道:“计漪他们速度也这么快吗?”   颜布布问:“这是计漪的声音?”   “嗯。”王穗子点头。   一阵沙沙音后,总指挥回道:“安置点的人手已经足够,暂时不需要增援,所有已经完成任务的学员原地待命。”   “是。”计漪回道。   蔡陶拍拍身上的灰土:“总指挥让我们原地待命,也就表示我们的任务其实已经结束,就等着集合回去了。这里太黑了,去大街上等车接我们吧。”   “行,外面等。”所有人都附和。   从巷子里出去时,封琛放缓脚步,牵着颜布布走在最后面。在和前面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后,他低声道:“我们刚才出发时,我看见研究所的兵也都下来一层了。”   颜布布转头看向封琛,额顶灯照得他眯起了眼睛。   封琛抬手将他头上的灯关掉,又继续道:“他们是去支援安置点,不会像我们这样快结束。”   颜布布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去?”   封琛在黑暗中捏了捏他的手:“对,现在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因为电线被烧了一段,这带的路灯都跟着熄灭,周围光线很暗。他俩出了巷子,看见先出来的学员都聚在街边交谈,便直接右拐,向着通往二层的关卡方向走去。   两人的身影迅速隐没在黑暗里,黑狮和比努努也悄无声息地跟在身旁。   颜布布低声说:“没人发现我们。”   封琛没回话,却微微叹了口气。   “我发现你们了。”身后突然响起王穗子的声音。   颜布布吓了跳,立即转过身,封琛则站在原地,依旧注视着前方。   “你们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颜布布大惊失色。   “一直跟着的。”王穗子和陈文朝走前两步,停在他面前,“封哥知道我们跟着的,他的黑狮子回头看了一眼。”   陈文朝看向封琛:“封哥。”   封琛这才转回身,平静地问:“你们也要去?”   “对,苏校长已经给我和陈文朝讲过了,只要你们行动,我们就要全力配合。”王穗子既紧张又激动,语速很快地道:“陈文朝说你们可能今晚就会行动,所以我俩就一直注意着,我现在已经完全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冲锋。”   封琛顿了下:“我们并不是要去打仗。”   “我明白,去研究所偷东西,为了找到林奋将军。”王穗子声音都在发抖,“放心,我和陈文朝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去偷。”   陈文朝也道:“封哥,让我俩也去吧。我们几个都是从海云城出来的。如果没有林少将的话,我们肯定活不到现在。他和于上校失踪了这么久,我们也想找到他俩的下落。”   封琛沉默着没说话,王穗子就拉了下颜布布的衣袖:“布布……”   颜布布便去摇晃封琛胳膊,轻声央求:“哥哥……”   封琛看了他一眼,便道:“那就一起吧。”   “好。”王穗子兴奋地和陈文朝对视一眼。   话音刚落,旁边的漆黑屋子里便传出当啷一声,像是有人碰翻了什么东西。   “谁?”陈文朝喝问。   屋子里没人回应,但也没有再发出动静,明显不是丧尸。   颜布布仗着封琛在身旁,便语气凶狠地威胁:“再不说话就杀了。”   比努努立即就往屋里冲,被他手疾眼快地抱住:“嘘……”   封琛很配合地放出精神力,从大敞的房门冲了进去,准备先将人给制住,结果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内响起:“别别别,别杀,是我。”   “蔡陶!”   “蔡陶,你怎么在这儿?”颜布布和王穗子震惊。   封琛及时撤回精神力,蔡陶从屋内走了出来,身后竟然还跟着丁宏升。   “哎……我。”蔡陶咳嗽一声后,硬着头皮解释:“我们俩准备将街道两边的房子也清一下,不是故意躲在这里偷听你们谈话的。”   丁宏升也满脸尴尬:“主要是……主要是你们说话的速度太快了,我想阻止都来不及。当然,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对对对,什么都没听见。”蔡陶急忙应声。   封琛也没说什么,只转身道:“我们走吧。”   “好,走吧。”颜布布三人赶紧跟上。   还没走出几步,蔡陶又追了上来:“封哥,我想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们是无心的。”封琛脚下不停。   “不是,我俩已经将你们的对话都听见了。”封琛看了蔡陶一眼,他又连忙改口,“其实听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丁宏升也追了上来,他也没有迂回,直截了当地道:“封哥,我不知道你们想去研究所做什么,也不会刨根问底,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也不会做对中心城有害的事。我想告诉你的是,研究所就算没有了士兵守卫,里面也是戒备森严,就凭你们几个一定进不去。”   “是吗?”陈文朝发出声冷笑。   “是的。研究所围墙上就安装了四个空气震动和精神力监测器,任何人从墙头上翻过去,立马就会被察觉,包括量子兽。研究所内部的话,院内有三个,每一层楼的通道和各个房间也都装上了监测器,一共七十八个。整栋楼没有一个死角,从各个方位识别闯入者和量子兽。”   封琛停下脚步:“七十八个?你怎么知道?”   丁宏升道:“研究所去年检修监测器的时候,让我去工作了一段时间。”   “哇……”颜布布肃然起敬,问道:“您是科学家?”   丁宏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是的,只是在协助检修监测器。研究所人手不足,来哨向学院抽调了几名对这方面比较擅长的学员帮忙。”   “那也很了不起啊,这种叫做工程师,很有文化的。”颜布布满脸折服。   丁宏升:“也不算工程师,只是调整下监测器的线路,找出一些潜在的隐患进行改进。”   “那就是——”   “那就是电工。”陈文朝旁边打断了颜布布的猜测。   丁宏升:“……对,就是电工,不过也不完全算是电工,毕竟要检修监测器的话,还需要很多的基础知识——”   “你可以找到每一个监测器?”封琛打断了丁宏升的话。   “可以。”   封琛顿了下:“那你能和我们一起去吗?”   丁宏升果断回道:“没问题。”   封琛看向远方安置点,听着那边的枪声:“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跑吧。”   一行人带着群量子兽开始飞奔,蔡陶边跑边说:“放心,我和老丁只去偷东西,不会将这事告诉其他人。”   “不是偷东西,只是找样物品看一下,过两天就会还回去。”陈文朝道。   “对,偷出来还会还回去。”蔡陶道。   陈文朝低吼:“说了不是偷!”   “明白,偷出来借看,借看一下。”   从这里到去往上层的卡口还很远,大约要跑半个小时。就算几名哨兵已经降低了速度,但向导们的体力稍逊一筹,也还是开始气喘吁吁。   封琛慢下脚步,等颜布布上前后正要开口,颜布布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不要背,我要,我要自己跑。”封琛瞥了眼旁边的黑狮,颜布布又道:“也不用,不用萨萨卡背。”   封琛明白他是见着王穗子和陈文朝都在跑,便不好意思要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牵着他,配合着他的速度迈步。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声,两道灯光照了过来。一行人立即停下奔跑,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一辆军用卡车越过他们,却又在前方不远处停下,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响起一道低哑的女声:“嗨,这是在远足吗?”   “计漪,怎么是你?”王穗子问道。   计漪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王穗子便道:“你开的车?那快点,送我们去二层。”   “二层哪里?”   “回学院。”   计漪翘起一边嘴角,又拍了下车门:“那来一个小可爱向导坐在副驾驶才行。”   陈文朝垂着眼皮走到车头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跳上去,再砰一声关上车门。   计漪:“……换一个行不行?”   陈文朝往椅背上一靠,耷拉着眼皮:“我不可爱?”   计漪:“……可爱。”   两人还在对话,后车厢的挡板也没有放下来,其他人就已经开始在往车上爬,量子兽们也都在往里跳,只有封琛还站在原地没动。   颜布布也抓着后车挡板往上翻,黑狮用脑袋将他顶上去,又叼着比努努跃进了车厢。   “封哥,快来,快上车。”丁宏升和蔡陶探出身,开始拉还在车下的王穗子。   封琛看了眼远方,注意到枪声没有开始密集,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到车后,抓住车架跃了进去。   颜布布已经在长椅上坐好,左边坐着比努努,面前蹲着黑狮。他连忙拍着自己右边:“哥哥快来坐,挨着我坐。”   封琛也没说什么,走到他身旁坐好。   卡车轰一声启动,王穗子刚喘口气,又突然起身急敲驾驶室的挡板:“等等等等,先别,先别开车。”   “宝贝儿,怎么了?”计漪在前面问。   “我的量子兽还没上车啊。”王穗子急道。   众人从车后看出去,只见远远的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着一团小黑影,显然就是王穗子的那只考拉。   它走了几步后竟然又在原地坐下,爪子还扶着一根电线杆,像是走累了在歇息。   蔡陶忙道:“收回去,把它收回你精神域里。”   王穗子说:“那等会儿放出来会很慢的。”   蔡陶:“还放什么啊?我们去研究所偷东西,讲的就是要速战速决,把它放出来不就等于留给别人一个活生生的罪证吗?”   “……好吧,那我收起来。”   “什么?你们要去研究所偷东西?”卡车不隔音,驾驶室方向传来计漪惊讶的声音。   几人顿时收声,互相面面相觑。封琛闭着眼,用手指捏着眉心。   丁宏升锤了车身一下:“快点,废话什么?我们要赶时间。”   “不说我就不开——啊!陈文朝,让你的鳄鱼不准咬我——行行行,我开车。”   卡车发出轰响,陡然加大速度往前冲出,后面还站着的蔡陶和丁宏升一个踉跄,差点从车内被甩出去。 第128章   卡车行驶中,蔡陶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唰唰唰涂写:“好了,在行动之前,先拟定计划……”他又撕下那一张递给丁宏升:“老丁,这是研究所的地形图,你标记下那些监测器所在的位置。”   “你就画个正方形,然后告诉我这是地形图?”   蔡陶道:“我又没进去过,这不是让你标记吗?”   丁宏升将那纸揉成一团,扔到了车外:“不用搞那么多计划,那些监测器到处都有,画完都要一个小时,到了所里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可计划肯定是要拟的,总不能就这样冲进去,笔给你,你随便画两笔。来,抓紧时间。”   “研究所里的厨房有没有监测器?听说他们的伙食很不错的。”驾驶室内的计漪也在插嘴。   几人都在发表意见,卡车内热闹非凡。颜布布闷不吭声地坐着,又瞧封琛垂眸入定似的,总觉得是车内这几人想去偷密码盒,他俩只是车上的乘客。   很快就到了关卡,一名哨兵将头伸进驾驶室,另一人则转到车后,用手电照了下里面的坐着的几人。   “都是哨向学院的学员?”哨兵问。   “对,我们都是。”   “下面已经结束了吗?情况怎么样?”   丁宏升回道:“快结束了,我们负责的区域已经清理干净,就先回去学院。”   “行,辛苦了。”   “没有没有,你们也辛苦。”   卡车向着学院方向快速驶去。哨向学院的人都去了一层,包括研究所的士兵,除了路过福利院时有些动静,整片区域安静无声。   计漪将卡车停在学院车库后,一行人便跑向了不远处的研究所。   研究所周围已经没有了站岗的士兵,但大门紧闭,主楼依旧灯光大亮,某层楼的白墙上有人影在晃动,显然里面还有不少的研究人员。   快接近研究所时,封琛嘴里念出一个数字:“都把对讲机的总频道关掉,调整到这个频道。”   丁宏升一边调对讲机一边道:“正门方向不好进入,那里的有三个监测器,可以检测到围墙上方的空气异常震动以及翻越过去的精神体,另外还有两个探头。”   封琛问:“从哪里进去好一点?”   “后门吧。”丁宏升思忖道。   “行,那就后门。”   一行人和一队量子兽绕着研究所外围往后走,封琛想了想:“量子兽不能带进去,就留在外面报信吧。不知道他们的车队要从哪个方向回来,孔雀和恐猫去正前方路口,比努努和黑狮去左边路口,鳄鱼留在研究所外面,狼犬是去右边大街转角处等。”   量子兽们接受了命令,分别跑向各自区域,再蛰伏在灌木或是房屋背后。只有狼犬到了街口后,一头扎进旁边草坪,在里面快乐地翻滚。   封琛立马改变了主意:“……算了,研究所外面不用留守,鳄鱼也去右边路口,和狼犬一起盯好车队。”   几人绕到了研究所背后,这里依旧是高高的金属围墙,上面还架着电网。大家站在不被路灯照亮的阴影里,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丁宏升道:“我知道那片电网的线路,可以将它剪掉。”   封琛问他:“那这里的监测器和探头有几个?”   丁宏升回道:“分别有三个。”   “分别有三个?那探头不是比正门方向还要多出来一个?我们为什么不走正门?”计漪问道。   丁宏升迟疑了下:“翻后门围墙的话,在心理上会比翻正门要安全那么一丢丢。”   所有人:“……”   丁宏升分别指着围墙上方三个点:“探头和监测器就隐藏在墙身里。要关闭的话并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三个人将它们同时关掉,动作同步就行,不然其中一个就会报警。”   计漪开始挽衣袖:“那挺简单啊。”   “不简单,它们的线路和电网是连在一起的,必须先搞掉电网。”   蔡陶插嘴:“也很简单,先把电网线路剪断不就行了?”   丁宏升瞥了他一眼:“只要爬上墙头剪电线,立马就能被监测器发现。”   蔡陶:“……先搞掉监测器呢?”   “那你就要被电成死狗。”   “那这不是无解吗?”王穗子傻了眼,“去剪电网线路就会触发监测器,去关监测器的话又会触电。”   丁宏升:“这个……”   蔡陶掏出几张纸,在丁宏升面前抖得哗哗响:“我连计划图都画了好几张,可现在连围墙都进不去,你说怎么办?”   丁宏升:“我只是陈述事实,不好进怎么还赖我身上了?”   “可是你是工程师啊。”颜布布也道。   陈文朝:“是电工。”   “能进,有办法的。”封琛打断了几人,“只要在关监测器前零点十秒内剪掉电网,就不会触发监测器,也不会触电。”   丁宏升思忖了下:“那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了。四个人同时进行,一人剪掉电网线,三人关闭监测器。”   计漪道:“那就我们四个哨兵去吧。”   封琛:“可以。”   “可是那些探头怎么对付?就算蒙了脸也不行,我们全是穿的作战服,一看就是哨向学院的。”计漪问。   蔡陶想了下,认真地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全身脱光,再蒙上脸,那样就认不出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他又连忙补充:“当然也不是脱得精光,还是要留条内裤的。”   陈文朝冷笑一声:“学院的内裤也是统一的军绿色。”   “那也脱掉,找个什么东西——”蔡陶正想说找个什么东西挡挡,便发现颜布布和封琛正盯着他,封琛的目光还有些意味深长,猛地一个激灵后闭上了嘴。   丁宏升道:“没事,反正盯着监控的士兵不在,我到时候去监控室把这段时间的视频删掉就行。”   封琛从怀里掏出一卷薄胶布,撕下一段后又丢给了丁宏升:“把十根指腹都贴上。”   丁宏升知道这是担心留下指纹,扯下一段后,将胶布卷又丢给了其他人。   几人都贴好胶布,封琛准备上墙,瞧见颜布布正巴巴地看着自己,便捏了捏他的肩,低声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很快的,两分钟就好。”   “那你小心啊,那个有电的。”颜布布将脸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家里的电器不都是我修的吗?没事,和修电器是一样的。”   计漪在指腹上贴好胶布,转着头想将胶布卷交给谁。王穗子见了便道:“给我吧,我拿着。”   计漪将胶布卷丢给她后,又抬起两手在胸前比了个心:“扑通,扑通……”   王穗子畏冷似的抖了下,计漪便无声地笑,还对她挤了下眼。王穗子摸着自己的手臂小声嘟囔:“……油腻。”,计漪便笑得更开心了。   这围墙很高,金属表面也很光滑,只有接近顶端的地方有一圈凹槽。四人在接近围墙时开始助跑,再同时高高跃起,单手挂在凹槽里,接着便按下自己面前的墙壁。   墙面往旁滑开一部分,露出下面的四个正方形孔,里面分别装着四个机箱。   “都准备好了吗?”封琛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   三名哨兵将手指轻放在机箱里的停止键上:“准备好了。”   “一,二,三。”   倒数结束,封琛在三名哨兵按下停止键时提前了零点几秒,用匕首割断了那根蓝色的线缆。   线缆从中断开,发出一声轻响,既没有触发监测器,也没有人触电。   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三名向导也朝着围墙跑了过去。颜布布边跑边将手掌在衣服上蹭,将那一层汗湿给蹭掉。   电网没了电,便只是一层普通金属丝。封琛利落地翻上墙头,将那段电网扯掉,往下伸出手:“一个一个上来。”   丁宏升将颜布布举高,封琛便将他拉上墙头,这边计漪也举起了王穗子,他又将王穗子拉了上去。   蔡陶看看旁边的陈文朝,伸出两手去扶他腋下。   “干嘛?”陈文朝往旁闪了步:“又想掏我胳肢窝?”   蔡陶道:“不是掏你胳肢窝,我来帮你上墙啊。”   “不用,我自己可以。”   陈文朝镇定地往后走出一段,回头,犀利目光注视着前方,再深深吸了口气,像刚才几名哨兵做的那样,快步冲到围墙下方后猛然跃起。   啪!   然后他就重重贴在了墙壁上,手指离上方的凹槽还有一段距离。   蔡陶差点笑出声,轻轻鼓掌:“哇,我们的酷哥真的好厉害。”   陈文朝滑下地,白皙的脸上有些涨红,却还是后退几步,准备继续助跑。   “上来吧,踩着我肩膀上去,免得说我掏你胳肢窝。”蔡陶在陈文朝面前蹲下,“时间不多了,以后再慢慢耍酷。”   “陈文朝快点,快点。”颜布布和王穗子蹲在墙头上低声催促。   陈文朝也知道不能耽搁时间,便也不再坚持,踩着蔡陶肩头,让他送自己上了围墙。   跳下围墙后,丁宏升指着后门处三个位置,“这里也有三个监测器,只要进门就会自动检测身份。”   这面墙看似光滑无比,如果没有丁宏升指出来的话,没人会发现那里还隐藏着三个监测器。   封琛、蔡陶和丁宏升分别站好位置,按下面前的墙壁,露出里面的机箱。   “一,二,三。”报数结束,监测器被三人关掉。   研究所的后门被打开,一行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研究所内部。   迎面是一条通道,两边墙壁都是可视玻璃,可以看见屋内摆放着各种仪器,还有许多研究人员站在仪器前操作。   封琛对着丁宏升指了下旁边楼梯,露出个询问的表情。丁宏升立即指向楼梯旁墙壁上的两处。   封琛心领神会,和丁宏升分别站好位置,一起关闭了墙壁里的监测器。   上到二楼,这里依旧是实验室,很多研究人员在里面忙碌。在解决掉楼梯口的监测器后,众人又悄悄上了三楼。   三楼便没有了实验室,墙壁也不是可视玻璃,笔直的通道两旁皆大门紧闭。   几人都停在楼梯口,颜布布从半蹲的封琛身上探出头,问道:“研究所保存物品的库房在这层吗?”   “是的,通道尽头正对着的那间房就是。”丁宏升回头对几人道:“这层楼有十二个监测器,任何一间房门口只要有人通行,便会自动进入身份检测。好在线路有两条,A线路连着七个监测器,B线路连着五个。我们这里恰好七个人,先把A线路解决掉。”   封琛道:“老丁,先把他们带去各自的位置。”   “好。”   几人在丁宏升的带领下,分别在通道里七个位置前站住,并按下面前墙壁,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监测器。   封琛在耳麦里倒数:“一,二——”   颜布布正将手指搭在停止键上,就听到王穗子紧张的声音:“等等,是在数三的时候按,还是三字结束时按?”   “数三的时候按。”   “三字结束的时候才按。”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封琛半蹲在自己的监测器前:“统一下,三字结束的时候按。”   “好,知道了,那开始吧。”   封琛确认:“你们没有什么问题了吧?有问题现在提出来。”   “没有了。”   封琛开始倒数:“一,二,三。”   几人同时按下停止键,再屏住呼吸等待了两秒,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好了,配合得很好。”封琛站起身,“老丁,还有五个呢?”   “还有五个在库房大门口。”   几人迅速走到库房大门前,将剩下五个监测器也关掉。   大门的门锁是密码锁,封琛转身问道:“刚才的胶布卷呢?”   “在我这里。”王穗子连忙从兜里掏出了胶布卷。   封琛扯下一段胶布,贴上密码锁的数字键,再揭下来翻看粘上的指纹。   “3、5、7、8、4五个数字上才有指纹,密码就是这几个数字。来,你们用这数字随意组合,每人说一种组合方式。”封琛用匕首撬动门锁下方的铁盒,嘴里道。   “37854。”   “78543。”   “54387。”   王穗子和丁宏升,计漪立马念出了一串。   封琛已经将门锁下方的铁盒撬开,手指在露出的一个黑色仪器上操作,嘴里道:“继续,再来几组。”   陈文朝:“34578。”   蔡陶:“87563。”   陈文朝道:“哪儿来的6?没有6。”   蔡陶:“有的,封哥报的数字里面有个6的。”   “胡说八道,耳朵瞎了吗?根本就没有6。”   ……   封琛没管两人的争论,在耳麦里道:“颜布布,你还没说。”   “我还在想……要想一个很有意义的组合方式,看能不能把你的生日日期什么的镶嵌进去。”颜布布道。   “不用想那么有意义的数字,直接说。”   颜布布道:“那好吧……就57834。”   “行,那就先试下57834,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   封琛的手指一直在黑色仪器上快速移动,说完这句后便收回手,在门锁数字键上按下了57834。   咔哒一声响,门锁弹开,厚重的库房门启开了一道缝。   “啊!我说中了!我就随便说了一串数字,居然被我说中了!”颜布布难掩激动,压低声音欣喜地道。   “对,你说中了,运气真是好,简直就是个小福星。”封琛伸手推开了门,问丁宏升:“老丁,这里面还有监测器吗?”   “有,但是大厅没有,放心进,有监测器的地方我会提醒。”丁宏升道。   封琛侧身让其他人先进,计漪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在路过封琛身旁时,她突然道:“封哥,其实你打开门锁的方式,就是在原密码的基础上作出改动,直接采用了颜布布的数字吧?”   “怎么了?”封琛不置可否,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计漪惊叹:“我就是觉得这样哄小向导的方法好妙,又学到了一招。”   这库房进门后便是一个空房间,旁边柜子里放着数件无菌服。   “这是更衣室,先换上无菌服再进去,不要将里面的样本污染了。”丁宏升道。   王穗子道:“对的,咱们是来偷样本的,可不能做那种损坏样本的坏事。”   蔡陶嘶了声:“感觉也没好到哪儿去。”   颜布布拿出两套无菌服,递给走来的封琛一套,所有人都快速穿好,拉开房门进入下一间。   “这是杀菌消毒室,放心走,没有监测器。”   在感应到屋内有人通行时,天花板上便喷出了消毒液,一行人穿过雾状的消毒液,走到了储存室门口。   这处房门顶上只有两个监测器,封琛和丁宏升很熟练地处理好,打开了紧闭的库房大门。 第129章   这间库房很大,并隔成了三间。右边第一间的玻璃门上有个温度计,显示里面的温度为-80°。里面放着很多用特殊器材做成的桶装器皿,应该是冰冻着一些需要低温保存的标本。   封琛知道盒子不会在这里,便走向了下一间。   第二间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罐,浸泡着各种人类或者动物的身体部位。封琛扫了一眼后直接走向第三间。   这些玻璃罐让颜布布觉得很惊悚,却又忍不住好奇,不断转头打量。   “看啊,那个是胎儿丧尸吗?只有我巴掌大。”王穗子贴在玻璃上,指着其中一个玻璃罐低声叫道。   颜布布看着那个漂浮在玻璃罐里的小丧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便拖着她离开那里:“别看了,应该是它妈妈变成了丧尸,它还没出生也就跟着变了。”   第三间房很大,一排排的置物架上放着研究所的标本,诸如某种不常见的矿石,或是某种奇怪的稀有树根,还有很多的密封盒。   颜布布见封琛已经在置物架上寻找,便也去了另一行开始找。   “封哥,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我们也帮你找。”蔡陶问。   封琛也不隐瞒:“一个烟盒大小的银白色密码盒,质地是一种特殊金属材料,光滑却有颗粒感。”   “那你们找吧,我去二楼监控室把我们的监控视频删掉。”丁宏升道。   封琛点头:“行,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只要没人,操作起来就很简单。”   丁宏升去监控室删除视频,其他人都开始翻找起置物架,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时,还会抬眼看向架上贴着的标本名。   “这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嗪蛊兽变异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兽类。”   “这个罐子里是什么?盐吗?原来是悬革石粉末,我还以为是盐。”   十分钟后,库房里被翻了个遍,却没人发现银白色的密码盒。   颜布布从置物架另一头绕到封琛身旁:“哥哥,那盒子会不会没放在这里面?”   “在没在这儿都很正常。”封琛打量着四周:“研究所的士兵也快回来了,大家赶在他们之前再找一遍吧。”   所有人又开始了一遍筛查,这次查找得更加仔细,凡是能容下一个密码盒的标本,都会拿起来晃晃。   颜布布和封琛背対背,抱起一个大矿石翻看,他怀疑这矿石是空心的,又抱着左右摇晃:“哥哥,要是我们找不到那个盒子怎么办?”   “找不到也没关系。”封琛淡淡地道:“找到盒子会验证我的一种猜测,可找不到的话,却又验证了我的另一种猜测。”   颜布布琢磨了下:“你的意思是,盒子在不在这里都行?”   “対,在不在这儿都行。”   颜布布还想说什么,封琛打断他道:“快找,别把力气用在嘴上。能找到的话当然更好,也就不用以后再大费周折了。”   “好。”   蔡陶一边翻找一边嘟囔:“到底是什么好宝贝呢?当然,我不是非要搞清楚,就是特别好奇……”   “既然不是非要搞清楚,那就不用好奇。”和他隔着一道置物柜的计漪咂了咂嘴,“其实我更想知道研究所的厨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陈文朝道:“找东西就找东西,你们别那么多废话行不行?”   蔡陶道:“我可没有停,说话找东西两不误……哎,这是什么东西的颅骨?好像是个变异种,长得可真奇怪——”   陈文朝突然神情一凛,打断了蔡陶:“士兵回来了。”   见所有人停下动作看向自己,他又补充道:“研究所的车队刚经过了右边路口,一共五辆越野车。”   “你的鳄鱼看见了?我的狼犬怎么没告诉我?”蔡陶奇怪地问。   陈文朝没理他,计漪道:“还用问吗?你那狼犬肯定都不知道跑去哪里撒疯了。”   封琛放下手上的盒子:“走吧,从右边路口到这里只需要八分钟左右,我们快点离开。”   “不找了吗?可是都还没有找到。”颜布布正抱着一个树根大力摇晃。   封琛将那树根取出来放回原位,牵起他道:“不找了,我们马上离开。”   一行人都往门口走,封琛视线掠过旁边置物架上的一个深黑色大陶罐,突然顿了顿,道:“等等。”   颜布布也站住脚,看着封琛将那个大陶罐抱起来,底朝天地往地上倒。罐里装着的是泥土,连带着陶罐盖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封琛边倒边解释:“每样物品上方贴的标签注释都很详细,是什么标本也写得清清楚楚,就这个罐子上的标签只写了个土字。”   “土?是某种珍稀的土吧?比如含有什么重要的矿物质?”   几人围拢上来,计漪拿起一撮泥土在指头捻动,又凑到鼻下闻:“这不是什么重要标本,就是我们二层到处可见的土。这土装进来也不久,居然还有些湿润,看,里面还有新鲜的草根。”   陶罐很快就要倒空,一道银白色从罐口掉出来,落在了深色泥土上。颜布布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认出了那正是他们在寻找的密码盒。   “哥哥!”他惊喜地唤了声,拿起盒子擦掉泥土,対着灯光举起查看。   “怎么样?是这个吗?”   “终于找到了,居然就藏在这个陶罐里。”   颜布布将盒子周身转了一圈后,便沉默地看向封琛。   “是假的吧?”封琛毫不意外地问。   颜布布点头:“是假的。”他指着其中一面道:“这里本来是有道划痕的,但是这个盒子没有。”   “假的?”其他几人也都盯着盒子,“我们翻进研究所就是找到个假盒子?”   “走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士兵马上就要回来了。”封琛也没解释,将盒子收好后朝着対讲机问:“老丁,你那里弄好了吗?”   “已经好了,今晚的监控图像全部删掉,我就在楼梯口等你们。”   话音刚落,一阵汽车声响由远及近,停在了研究所前方。   几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库房,关好门,再按照开始的路线下楼。   “一队和二队先去吃饭,三队留下来布岗,四队去将所里检查一遍……”大门外传来士兵们分配任务的声音。   走在最前面的蔡陶在楼梯拐角处往外偷看,发现士兵们正在集合听令,连忙招了下手。   通道深处的丁宏升弓着腰,躲在那些玻璃窗下面跑了过来,和一行人汇合,再飞快地下到底楼,拐向楼梯背后的后门。   “……解散,去各自岗位。”   “是!”   士兵推开大门的瞬间,走在最后的计漪也钻出了后门。   “快快快,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监测器被动了手脚。”丁宏升催促。   跑过后院,丁宏升先爬上墙头,封琛握着颜布布的腰,直接将他举了上去。剩下两名哨兵也没耽搁,计漪用肩膀扛起王穗子,蔡陶蹲下身让陈文朝踩着自己。等三名向导都上了围墙,三名哨兵再干净利落地翻上去。   几人还在墙头上,便听见急促尖锐的警铃声在所内响起。   “被发现了,快跑。”   虽然外面就是砖石,颜布布也纵身跳了下去,还来不及站稳,便被封琛拉着飞一般往前跑。   几只量子兽已经等在了暗处,现在便也追了上去,跟着主人一起往前跑。   蔡陶边跑边看了眼旁边的灌木丛:“我们可不可以——”   “不可以。”封琛打断他,“那些哨兵可以用精神力找到我们。”   封琛一边跑一边放出了精神力,向着后方探去。   他看见研究所内人影攒动,有人在搜查内部,也有人打开了大门,分成几组散开搜寻。   “别慌,我们现在都穿着无菌服,就算被看见了背影也没事。”封琛命令道:“所有人分散跑,把量子兽收回精神域,各自想法回学院。”   到了路口处,几人立即分成了三个方向。   封琛牵着颜布布往前飞奔,黑狮已经收回了精神域,但比努努还跟着两人在一起跑。   封琛対着耳麦道:“哨兵都准备着,能跑就跑,跑不掉就将人打昏,只要别被看见脸。”   比努努听到这话,脚下便有些迟疑。   封琛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向导班的高材生,打人这种粗活是不用向导的。”   比努努不再犹豫,直接越过两人身旁冲向前方。   封琛将精神力潜伏在拐角处,紧盯着两名追向他们这方向的士兵。在那两人也要拐弯时,精神力就就如掌刀般劈在了其中一名的后颈。   那士兵立时被击昏了过去,剩下一名士兵刚要按下手中的报警器,封琛又调转精神力,再次劈在他后颈。   那名士兵也无声无息地倒下。   这里离学院已经很近,可以看到门口停着几辆卡车,每辆车前有人在大喊:“武器收回来了,不要带进学院,自己开始坐的哪辆车,去把衣服换回来,作战服由学院统一清洗……”   “快脱掉无菌服。”封琛低声道。   他迅速将身上的无菌服脱下,又帮颜布布剥掉他身上的,再不动声色地塞进了旁边一辆车的车厢。   周围都是学员,他牵着颜布布,若无其事地汇进了学员们之中。   耳麦中也响起其他几人的声音。   计漪:“我和王穗子、丁宏升爬上了一辆学院的卡车,应该把人甩掉了,正跟着车一起回来。”   蔡陶:“我把无菌服穿在狼犬身上,让它把人引走,我跑开后再把它收回精神域,我和陈文朝也躲起来了,哈哈哈……”   颜布布和封琛找着他们开始下一层时乘坐的那辆车,交出枪支后,上车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你们记得换衣服,我们那辆车就停在大门口的。”   颜布布叮嘱完,封琛便伸手给他整理衣领,他站着不动,耳里听着周围学员们的议论声。   “还好去得及时,我们负责的那个租住点伤亡不大,但是看着也很惨。”   “我们那个点伤亡有点惨重,有人藏在柜子里都被丧尸给找到了,他妈的。”   ……   “走吧,进去了。”封琛拉着颜布布往里走,“先回家去洗个澡换衣服。”   回到两人住的小楼,封琛先洗,洗完后颜布布进入卫生间,封琛便出了门。   他没有走向平常去教学楼的方向,而是往右拐,向着这片独栋小楼区的深处走去。   学院的教官以及行政人员都住在这片区域,院长也不例外。只是院长的住宅比其他小楼面积要大,还附带着两个小巧的院落。   孔思胤坐在书房那张宽大的书桌后,正在和某个人通话。   “……是的,现在每一个哨兵向导都很珍贵,所以必须得保证他们的安全。因为学员的分化时间不同,有些刚进学院就跟着一起上战场,这样是很危险的。很多学员的实战经验欠缺,我是想慢慢将他们锻炼出来,希望军部尽量不要让他们去参加太凶险的战斗……嗯,我听着……嗯,我知道现在情况很难,军部也差人手……”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身着军装,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只体型壮硕的黑狮。   孔思胤眼睛看着封琛,看着他转身关门,并咔哒一声落锁,嘴里却依旧在讲着话:“学员会继续值守种植园和矿场,但是杀丧尸的话,能不用就不要让他们去対付……好的,我知道……好。”   孔思胤通话结束,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平静地看向封琛:“有事?”   他的语气就像身处在校长室里面対一名普通学员,而不是在自己家的书房里,被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还锁上了房门。   “有事。”封琛走到书房中央站住,语气也很平静。   “有事去院长办公室说,这里是我的家。”孔思胤斥道:“出去。”   封琛没有回应,从怀里掏出一个干扰监听的装置,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而黑狮已经走到孔思胤身旁,咔嚓一口将书桌下暗藏的报警器咬成了两半。   在这过程里,孔思胤始终没有看黑狮一眼,只有在报警器发出破碎声时,视线才转了过去。   封琛没有忽略到这一点,不免有些诧异:“孔院长,你看不见我的量子兽?”   “我经历过变异,痊愈成了普通人。”孔思胤双目从金丝眼镜的镜片后盯着封琛,“怎么?觉得一名普通人不能做哨向学院的院长?”   “没有,我只是觉得孔院长身为普通人却能成为哨向学院的院长,一定有过人的智慧和才能,也更加令我敬佩。”封琛站得挺直,态度不卑不亢。   孔思胤道:“那你知道东联军的执政官陈思泽,西联军的执政官冉平浩,都是度过变异后痊愈的普通人吗?”   封琛略微一怔:“这我还不知道。”   “你这样潜入我住宅是想干什么?”孔思胤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带着犀利,“不要以为破坏了这样一个报警器,我就没有其他方法対付你。”   “我当然知道孔院长还有很多办法,但我只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孔思胤慢慢靠回椅背:“看什么?”   封琛伸手进衣兜里取出那个密码盒,上前几步后放在孔思胤面前的书桌上,又退回了原处。   孔思胤目光落在密码盒上几秒,神情却没有半分惊诧,相反还收起了那份怒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旁的饮水机前:“喝杯咖啡?种植园里难得的一点收成。”   封琛摇头:“谢谢,不用。”   “嗯,其实我也不喜欢喝咖啡。”孔思胤倒了两杯白水,一杯递给封琛,自己端着另一杯回到书桌后坐下。   “好吧,现在来说正事。”孔思胤抬手指了下桌上的密码盒,“你这是什么意思?想用这个盒子来要挟我?那你也太天真了。”   封琛将水杯放到旁边茶几上:“孔院长误会了,我只是想来问一下,当年林奋少将交出密码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孔思胤嗤笑一声,问道:“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封琛道:“凭中心城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变成丧尸,凭这个密码盒关系到所有人的命运,也凭孔院长的良知。”   孔思胤沉下了脸,语气也变得森冷:“你认为我没有良知?”   “不敢。”封琛道。   “我看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孔思胤拍了下桌子,发出砰一声响,桌面上的茶杯也跟着跳动。   封琛却神情不变,走前两步后対着孔思胤低头行了个礼:“孔院长,原本我并不确定,但当看见假密码盒就那样被放在陶罐里时,我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孔思胤反问。   “你突然改变主意给我匹配,是发现了我和我向导之间的深刻羁绊,想将我逼得动用身后的关系。当你确认我并不是东西联军安插进来的人后,才将这盒子放进了研究所库房,等着我去拿。而我确定了密码盒的确是假的后,必定会来找你。”   封琛抬头看向孔思胤:“孔院长,你这样谨慎的调查我,再用盒子把我引来,不就是想将有关林奋的事告诉我吗?” 第130章   屋内沉默下来,良久后,孔思胤才道:“那天你向我提起了林奋,我的确就给你进行了匹配,想逼得你动用身后的关系。虽然确定了你不是东西联军安插进来的人,但我并不清楚你是随便提及了一句林奋,还是有另外的想法,所以把盒子放进了库房。因为只有想找到林奋,想弄清那件事真相的人,才会去研究所库房找盒子。”   封琛道:“孔院长若是不将密码盒放在研究所库房,而是随便藏在其他什么地方,我就永远找不到。”   孔思胤意味深长地道:“所以我在用盒子试探你,而你也在用盒子试探我?”   封琛道:“当我在研究所库房发现那个线索明显的陶罐时,就知道孔院长在等着我了。”   孔思胤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和东联军的封在平是什么关系?”   封琛没有回话,孔思胤又道:“现在每个人的信息都残缺不全,我没法搞清楚你的身份背景,封在平的话……只是我的猜测。”   封琛回道:“孔院长猜得没错,我是东联军封在平的儿子。”   孔思胤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才二十出头,就有这样的心智和谋略,果然是封在平的儿子。”   “孔院长认识我父亲?”封琛刚问完,就觉得这是个多余的问题。孔思胤以前是埃哈特研究所的所长,而东联军设在海云城的研究所是父亲在负责,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不认识。   孔思胤却并没在意,只道:“封将军为人稳重谨慎,做事深谋远虑。他说的话,做的事,很多看着不明显,但背后会有他另外的深意。”   封琛还在琢磨他这句话,孔思胤又道:“坐下吧,我们好好谈谈。”   “是。”封琛站直身,在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下,双手搁在膝盖上,脊背挺直。   屋内安静下来,只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孔思胤沉默着,封琛也不催他,只静静等待着。   时间过去了足足五分钟,孔思胤终于开了口:“在林奋交出密码盒时,当时在场的有三人。除了我,还有东联军的执政官陈思泽和西联军的执政官冉平浩。”   “林少将是亲手交给您的?”封琛问。   “对,亲手交给我的。”孔思胤点头。   “那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真盒子被调换走?”   封琛都没有询问林奋当时交给他的盒子是真是假,而是直接断定盒子是被调换过,孔思胤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很相信林奋?”   封琛毫不犹豫地回道:“相信。”   孔思胤也不再问什么,缓缓开口:“那天是2114年10月21日,下午4点10分,我接到了军部通知,说有紧急事情让我赶紧去一趟。所以我就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赶了过去……”   ……   “孔所长好。”   “孔所长。”   总军部和研究所不在同一所地下安置点,孔思胤走下升降机进入通道,边走边用手拨弄着头发上霜雪化成的水珠。   “孔所长这边请。”一名士兵迎上来带路,将他带进了一间从未踏足过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两人,看见他后都站起了身:“孔所长。”   孔思胤在这里突然看见两名东西联军的最高长官,心头吃了一惊,但他面上不显,只恭敬地给两人鞠躬:“陈政首,冉政首。”   “不必拘束,孔所长肩负着拯救人类的重任,而我只是个耍枪杆子的军人,应当给你行礼。”冉平浩微笑道。   陈思泽也很是赞同,对着孔思胤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孔所长就座。”   孔思胤也没怎么推辞,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刚刚坐好,士兵就通传:“林奋少将和于苑上校已经到了。”   “请他们进来。”   房门推开,林奋大步进屋,后面跟着于苑。   两人碰了下脚后跟,行了个军礼:“陈政首,冉政首,西联军驻海云城林奋,西联军驻海云城于苑,将海云城的幸存者带回了中心城,一共六千三百五十二人。”   “好!非常好!不辱军令!这才是我们西联军的军人!”冉平浩没能控制自己的激动,腾地站起了身。   ……   孔思胤在讲述经过时,封琛神情始终未变,唯有听到林奋和于苑的名字时,眼底起了一丝波动。   孔思胤对封琛道:“……他们将那个密码盒交到我手里后就离开了,我深知这个密码盒的重要,迫切地想带着它回去研究,便也和两位执政官打过招呼,出了房门。”   ……   “孔所长,为了密码盒的安全,我们的士兵会沿途保护你,直到你回到研究所。”冉平浩道。   陈思泽笑了笑:“放心吧,东联军的士兵也会跟着保护你的。”   孔思胤知道两军互相不信任,肯定都会派出人跟着自己,应声后便打开了房门。   谁知刚走出两步,就被名穿着勤杂工衣服的人迎面撞上来。他手里盒子没有拿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待他反应过来,那工人已经捡起了地上的密码盒,还吹掉了上面沾着的灰尘,再递给他。   孔思胤接过盒子,在迎上来的士兵簇拥下走向升降机。走了几步后他停下脚,转身看向那名勤杂工,看见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孔思胤来不及想太多,跟着士兵到了升降机。   林奋和于苑也正站着等升降机,看见孔思胤后,朝他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孔思胤也对着两人微笑点头。   升降机到了,三人和十几名士兵都站进去,将这方空间挤得满满的。   咣啷一声重响,升降机上行。没有谁说话,都只沉默地站着,注视着面前移动的黑色山壁。   孔思胤这才开始回想刚才的那名勤杂工,越想越心惊,越想越不放心。   他瞧了瞧旁边那些士兵,略微思忖几秒后,直接将密码盒掏出来,递到林奋眼前:“林少将,这是我刚得的咖啡,您想要尝尝吗?只不过刚被人撞掉了下,盒子沾了灰土有点脏。”   升降机里的士兵都没见过那密码盒,只有林奋和于苑认识。   林奋垂眸看着孔思胤手里的密码盒。   山壁上的灯光从铁栏缝隙透入,随着升降机上行不断明暗交替,让他的脸也被映照得明明灭灭。   孔思胤大气也不敢出,垂在裤侧的手指甲都陷入掌心,只死死盯着他。   片刻后,在升降机单调的咣啷声中,林奋终于开口:“谢谢孔所长,我不喜欢喝咖啡。”   孔思胤缓缓松了口气,将密码盒收好,这时才发现背心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升降机到了顶端。一行人走出通道,走进了呼啸的狂风雪,孔思胤又和林奋打了声招呼,才在士兵的保护下走向了履带车。   ……   封琛听到这里,问道:“您是在用这种方法确定密码盒的真假吗?”   孔思胤叹了口气:“因为被人撞了下,所以我怀疑密码盒会被做了手脚。但升降机里的士兵那么多,我只能给林奋进行暗示,让他检查一下盒子。他保管了那么久时间,肯定会发现盒子有没有问题。如果当时他拿走了盒子,就表示那是假的,他没有拿走的话,就是在告诉我盒子是真的。”   封琛听到这里,缓缓摇了摇头:“您错了,林少将非常敏锐,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您手里的是假盒子。但是您也说了,当时你们身旁全是东西联军的士兵,他不能就那样拿走密码盒,哪怕是个假的。”   “我也是后面才想通这个道理。”孔思胤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拭着镜片,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在场的全是东西联军,只要他表示出这个盒子是假的,无异于在两军中扔下一颗炸.弹。盒子还不知道是谁拿的,但双方都会指认对方,一旦出现那样的局面,后果会不敢想象。”   封琛侧头看向一旁的窗户:“他不想让人们赖以生存的避难所毁于一旦,不想让东西联军之间脆弱的平和被打破,不想在需要所有人联合一致对抗天灾的时候,还要互相争斗。”   孔思胤叹了口气:“林奋在那短短瞬间便能想到很多,所以我认为他在离开升降机后,会立即去往紧急通道的出口处等待换掉盒子的人。因为不管是东联军还是西联军或是其他什么人,在拿到盒子后绝对不敢留在安置点,会选择第一时间离开。拿走盒子的人不敢走大门,那只会选择悄悄从紧急通道遁逃。”   封琛搁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握紧:“您的意思是,他和于上校就是在紧急通道口出的事?”   孔思胤将眼镜重新戴上:“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回到研究所进行实验,发现里面的病毒标本是假的,又听说林少将和他的向导失踪后,才把这事给想清楚。”   “所以您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拿走了盒子,林少将他们又是遭遇了谁的暗算?”封琛问。   孔思胤道:“对。”   “那你没把这事告诉东西联军吗?”封琛的话脱口而出,“你怕密码盒在你手里被人换掉的事会被追责?”   “不,我不怕。”孔思胤语气平静:“密码盒从我手里被人调换,这是我的失职,我不怕接受任何惩罚。”   封琛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可您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给东西联军,就是把一切推给了林少将,让他背上拿着密码盒潜逃的罪名。”   “我说了,我不怕接受任何惩罚,这是实话。我和林少将的想法是一样的,真密码盒没找到,这个假密码盒其实是被调换的事就不能捅出去。”   封琛没有打断,孔思胤继续道:“我曾经私下调查了很久,却找不出那个勤杂工的丝毫踪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既然不知道,就不能轻举妄动,不能打破东西联军之间的平衡。封琛,中心城的人再也经受不起任何风浪了。”   “那您没有任何可以找到林少将的线索吗?”封琛问。   孔思胤停顿了两秒才道:“当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赶紧去了紧急通道的出口处,结果在那里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我觉得可能和他的失踪有关。”   他起身往墙边走,打开那里的一个小冰柜,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铁盒。   “就这样随意地放在冰柜里,反而比锁在保险柜里更安全。”孔思胤看出封琛心里的疑虑,便意味深长地道。   他将盒子放在封琛身旁茶几上,打开,封琛便看见里面装着两条细丝似的冰块,除此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孔思胤道:“我是在林少将两人失踪后第二天去的。虽然下着大雪,紧急通道出口处就算有什么痕迹也都被抹去了,但我在那里慢慢找,终于在一块石头中间的空隙里,发现了这两条冰丝。”   “这是……”   “我认出这是某种动物的口涎,被冻结成了冰丝,拿回去化验以后,发现它很像梭红蛛的口涎,却和梭红蛛又不全然相同,因为它里面含有微量的精神力。”孔思胤道。   封琛盯着那两条冰丝:“您的意思……这是某只类似于梭红蛛的量子兽留下的?”   “是的。量子兽虽然是精神体,普通人也看不见它,但它若是出现特别近似于实体动物的特征,比如也在分泌口涎,那分泌出的口涎是可以被发现的。”   封琛问:“您没能找到那只量子兽的主人?”   “我在已注册的哨兵向导名单上,没看见有谁的量子兽是梭红蛛。”孔思胤摇头,又看向了封琛,“如果你要找到林奋,首先便要找到这只梭红蛛和它的主人。”   封琛想了想:“孔院长,您最怀疑谁?陈思泽?冉平浩?安伮加或者是其他什么另外的组织?”   孔思胤收起盒子走向冰柜:“对于东西联军,我只是不敢相信他们,要说最怀疑的话,其实是安伮加教。”   封琛问道:“安伮加研究的那种可以阻挡精神力攻击的丧尸,和那个密码盒有没有关系?”   孔思胤问:“就上次从一层安置点下面钻到中心城的那只丧尸吗?”   “是的。”   孔思胤微微皱起眉:“那具丧尸是在研究所里进行解剖的,当时研究所也请我去参与了解剖过程。包裹住它头颅的是一种新型材料,再在里面装上了可以干扰精神力的芯片,做出来的话也不是太难。”   “可是那种丧尸具有一定的智商。”封琛道:“它们比其他丧尸更熟练地躲避攻击,能使用招式,知道怎么弄开螺帽。”   孔思胤摇头:“只能说安伮加一直在研究丧尸,确实也提高了丧尸不少能力,但那能力不会和密码盒有关系。”   “为什么?”   孔思胤道:“如果安伮加能拿到装着病毒母本的密码盒,那他们研究出来的丧尸,并不仅仅只限于提高一点能力,拧开一个螺帽。”   “那你为什么会最怀疑安伮加?”   孔思胤将盒子放进冰柜,转过身摊摊手:“因为如果盒子是在东西联军手里,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到他们有什么可怕或者可敬的研究成果。”   封琛道:“所以现在三方都值得怀疑,但三方又不像是拿到了盒子?”   “对,没有谁会拿到盒子却什么也不做的。”孔思胤道:“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找到那只梭红蛛的主人,从他身上才能找到林奋,也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密码盒又去了哪里。”   封琛怔怔坐着,右手不自觉摸向腰后,按上无虞的刀柄,用指腹摸索着柄上熟悉的纹路。   “您觉得……林少将他们两人会是安全的吗?”他声音平静,身体却微微绷紧。   孔思胤谨慎地道:“如果初代丧尸病毒标本一直没有现世,那我认为他们应该还活着。” 第131章   颜布布洗了澡后就发现封琛没在家,黑狮也跟着没见了,比努努自己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比努努,哥哥出去了吗?”颜布布用毛巾擦着头发问。   比努努点了下头,从沙发上翻起身,将身上的小军装扒掉,再从背包里翻出它的毛巾,还有一条换洗的碎花裙上楼,应该是要去洗澡。   颜布布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可直到比努努洗完澡封琛都没回来,他便去了门外站着,眼睛一直盯着操场方向。   比努努也出了屋,在草坪上随意地走来走去,像是在散步,只时不时往操场那边瞥一眼。   两个在门外又站了十来分钟,颜布布便问比努努:“哥哥可能是去教学楼了,要去找他和萨萨卡吗?”   比努努立即往操场方向走去。   “你俩这是准备去哪儿?”身后却突然传来封琛的声音。   颜布布惊喜地回头,看见封琛和黑狮正从小路的另一端走来。   “哥哥!”他刚要迎上前,却又收起笑容停住脚:“你们刚才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我等了好久!”   封琛道:“刚有点事。”   “有事也要说一声啊。”   “你当时在洗澡。”   颜布布气冲冲地质问:“洗澡就不能说了?洗澡水还能把你嘴封上啦?”   封琛有些无奈:“我去的时间不长,而且不能带着你,所以就没和你说。”   “半个小时还不够长?那要多久才够长?这是在中心城,又不是在海云城,半个小时已经够你失踪了,半个小时也够——”颜布布左右看了下,又压低声音道:“够研究所的士兵把你抓走了。”   封琛走上前,揽住他肩膀往屋里带,他挣了挣站在原地没动。   “是不是最近没收拾你,脾气见长啊。”封琛道。   颜布布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可是封家少爷,我是要伺候你的,我怎么敢有脾气呢?”   “知道就好,本少爷命令你快进屋。”封琛指着旁边一直站着的比努努,低声道:“看它多好,站在旁边不吵不闹,这才像伺候少爷的。”   比努努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黑狮上前碰了碰它脑袋,它突然就怒气腾腾地转身,对着黑狮的背捣出一拳。   “不吵不闹……”颜布布笑出了声。   封琛也轻笑了声:“想听我刚才做什么去了吗?走,回屋里我给你讲。”   颜布布听到这话后,才提步跟着他回屋。   回到屋内,封琛捡起地上比努努脱掉的小军装,又上到二层卫生间,将刚才自己和颜布布洗澡后换下的脏衣服都装进盆里,再泡上水和洗衣粉开始搓洗,颜布布就端了把小凳子坐在卫生间门口。   封琛一边洗衣服,一边将开始和孔思胤交谈的事,简单地给颜布布说了一遍。   颜布布听完后呆呆出了会儿神,又走过来靠在封琛背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那于上校和林少将是被什么人给抓走了吗?”   封琛道:“如果孔思胤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俩应该就是去紧急通道口逮人时出现了意外。”   他感觉到颜布布身体绷紧,又安慰道:“但他们两人肯定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也一定使用了什么拖延阻挠的方法,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密码盒内的东西都没有被研究出来。”   颜布布没有再说什么,只绕到他身旁,神情看上去有些怔忪。   “别担心,我一定会想法找到他们的。”封琛一边拧洗干净的衣服一边道。   颜布布认真地道:“不,是我们,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两个。”   “先别想那么多,暂时也没有其他线索,我们也不要轻举妄动,只留意着那个量子兽是梭红蛛的人。”封琛端着装了干净衣服的盆往阳台方向走,“你先下楼,等我把衣服晾好后就去食堂吃饭。”   颜布布意兴阑珊地下楼,见黑狮和比努努在沙发上看电视。比努努的怒火已经消退,和黑狮靠在一起,爪子里还拿着梳子,一边看电视一边给黑狮梳理着鬃毛。   颜布布扑在沙发另一边,趴在那里不动了。   封琛晾好衣服后下楼,便去拖着他起身:“先去吃饭,吃完了再回来休息。”   “唔……我好累……今天杀丧尸,又去偷密码盒,我累得都走不动了。”颜布布被他拖着走了两步,屁股往地上坠。   封琛拎着他两只手,将他拽在空中:“你以为还是海云城吗?你自己看看学院里有多少人?难道还要我背着你去食堂?”   “那你就背着我去食堂嘛……”   “你的脸皮不能这么厚。”   “只要你背我,脸皮不要了。”颜布布不光人往下坠,头也往后仰着。   封琛看他这幅样子,只得道:“那我去食堂把饭菜打回来。”   “不……我要你背我去。”   “你是不是皮痒了?”   “我就是皮痒了,那你给我挠挠。”   封琛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到沙发上:“那你就老实躺着,等我把饭菜打回来。”   颜布布看着封琛出了门,却从沙发上翻起身追了出去,又对黑狮和比努努说:“我们去吃饭,你们不用来,自己就在家玩。”   封琛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只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问道:“不是累得走不动了吗?”   颜布布冲过去搂住他的胳膊:“再走不动也要跟着你一起。”   封琛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打饭就是十来分钟。”   “那也不行。”颜布布将头搁在他肩上,“十来分钟很长了,你刚才去找孔院长去了那么久,现在又要去打饭十来分钟,加起来就是半年了。”   封琛道:“才半年?怎么着也得一年以上了。”   “所以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吧。”   封琛突然停住脚,搂住颜布布的双腿,又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颜布布慌忙去抱封琛的肩膀,又哈哈笑道:“好好好,这样好。”   “就抱你这一段,到了有人的地方就自己走。”封琛道。   到了操场边上,前面已经出现了人影,封琛便将他放下了地。颜布布也没有再耍赖,只抱着他胳膊一起向食堂走去。   封琛瞥了他一眼:“没个正行,好好走路。”   “好,我好好走路。”颜布布嘴里应声,却搂住他胳膊不松,人就歪着挂在他身上,这样一路到了食堂门口。   封琛正要进入食堂,颜布布突然拉住他:“等等。”   封琛站住,颜布布便将他已经压得很低的帽檐继续往下拉,将眼睛给彻底盖住。   “做什么?”封琛问。   颜布布嘟囔着:“挡住,不想让别人看见你的脸。”   封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几秒后才问道:“那我怎么看得见路?”   “你不用看路,我牵着你走就行了。”   封琛将帽檐推上去,把眉眼重新露了出来:“你成天在瞎琢磨些什么?”   “琢磨你。”颜布布哼了一声:“反正我就是不想他们看到你。”   当两人跨进食堂门时,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又飘了过来。有些落在颜布布脸上,有些则是落在封琛身上。颜布布将封琛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就这样跟着他去了打饭的窗口,那些视线便又带着遗憾或失落移开。   第二天,颜布布刚进教室坐下,便听到了旁边的人在唉声叹气。   “等会儿上课就要公布考试成绩了,教官又要大发雷霆。”   “我考得应该还可以,感觉比上次状态要好。”   ……   颜布布听到要公布考试成绩,立即就紧张起来,心里开始砰砰乱跳。他转头去看比努努,发现它像是已经化成了一具石雕,一动不动地坐在课桌前,目光直直地盯着桌面。   上课铃响,教官抱着一堆考卷进来了。   他满脸乌云,全身散发着怒气,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两只量子兽却不懂看眼色,依旧在讲台上打架,被他直接拎起来扔到了教室外:“王晨笛,刘思远,不准将它们收回精神域,让它们就在外面站一节课,下课后你俩也跟着站出去。”   教室里的学员都噤若寒蝉,教官将一摞卷子重重丢在讲台上,这才开始讲话。   “可能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在带你们班之前,我每个月都是月度优秀教官。我那些班的理论考试都是全向导班第一,体测也是第一。”教官竖起两根手指,“双料第一。”   “当然,带你们班后我还是第一,而且是双料第一,不过是倒数。我那点好胜心早就被磨没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哪怕来次不是双料的呢?”教官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失意。   全班很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教官转头看向窗外,深呼吸两次后调整好了情绪:“现在来念一下这次军事理论考试的成绩。”   颜布布顿时坐直了身体。   “第一名,刘思远九十二分,第二名,王晨笛九十分……第十名,陈文朝,八十四分。”   第十名!颜布布在心里惊叹。   他记得上次陈文朝是第十三名,这次居然进步了三名。   “……第十七名,王穗子,八十分。”   随着教官一个一个地往后念名字,颜布布紧张得手心冒汗。虽然考试时有几道题他在笔记本里背过,但不知道其他学员会不会比他背得更多。   他还记得封琛叮嘱过他要考过翠姐,他也不想当那最后一名。   “……第三十名,颜布布,六十三分。”   “哇!三十名!”颜布布满心激动和意外,捂住嘴低低叫出了声,接着便从座位上弹起来,小跑步走向讲台。   他从教官手里接过考卷,看着上面鲜红的六十三分,笑得嘴都合不拢。但他却没有立即下去,想悄悄问教官有没有比努努的成绩。如果没有的话,比努努一定会很难过。   “怎么了?觉得这分数有问题?”教官问道。   颜布布迟疑着摇头:“没有问题,可是……”   “那就下去吧,站这儿做什么呢?”教官虽然沉着脸,却又道:“凡是考试过的都有分数。”   颜布布得了这句话,总算放了心,便拿起考卷回自己座位。   “比努努,六十三分,和颜布布并列三十名。”教官拿起下一张卷子清晰地念道。   教室后方传来砰一声重响,比努努倏地起身,昂首挺胸地顺着通道往前走,椅子都被推得后移了半米。   “比努努你好厉害啊。”   “六十三分,比努努你是我们向导班的骄傲。”   ……   学员们都在笑,当比努努经过身旁时间,还伸手去摸它脑袋。比努努难得没有发怒,也没有避开他们的手,只矜持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教官在比努努走到讲台旁时,将那张涂满小黑团的考卷递给了它。   比努努接过考卷,用小爪在那鲜红的分数上摸了下,再缓缓吐出口气,满脸倨傲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颜布布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将考卷小心地叠起来,放进军装上衣兜,迫不及待地去楼上找封琛。   比努努也拿着自己的考卷,和黑狮一起跟了上去。   颜布布这段时间经常往他教室跑,哨兵们已经很熟了,不会再对他的出现感到惊讶,只继续掰手腕或是在后面空地上过招。而封琛也依旧坐在他座位上看书,一个人显得安安静静的。   颜布布走到封琛身旁,封琛并没有抬头看他,只从旁边空桌下拖出那张颜布布专用的椅子,接着将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下一秒,他面前的书上就多了一张考卷,右上角的六十三分非常醒目。   他盯着考卷看了两秒,又抬眼看向颜布布。   颜布布眼睛闪亮,脸蛋儿也涨得发红。他将手背在身后,脚尖垫了垫,明明满脸兴奋,却竭力用无所谓的口气道:“三十名。”   见封琛没回应,他又补充:“不是倒数第一也不是倒数第二,是倒数好几名了。”   封琛打量着那张试卷,“不错,考得很好,已经大大超出我的预期。”   颜布布终于没绷住,一下笑出了声:“其实我也没想到啊,哈哈哈,我怎么就能考得这么好啊,不是倒数第一也不是第二……”   封琛又拿起考卷仔细看,颜布布就在旁边解释:“这里是我看错题了……这道我本来记得的,突然忘记了……看我这道题做得好不好?这个红勾不亮,要不要找支红笔再涂一涂?”   “错了就是错了,不要给自己找借口。虽然这次考得不错,也要总结原因,吸取教训。”封琛道。   颜布布心情很好地点头:“哦,知道了。”   封琛刚放下颜布布的考卷,桌面上便又多出一张考卷出来。那张卷子上整齐地涂抹着一个个黑团,左上角也有个鲜红的六十三分。   比努努就站在桌边,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封琛便也拿起那张考卷认真看,看过后刚想放下,却见比努努还看着他没动,便又指着其中几个墨团道:“这些涂得不怎么整齐,大小不均匀,下次要注意,总结原因,吸取教训。”   比努努探头去看那几个墨团,脸上露出懊恼。封琛又道:“打了六十三分,也是三十名,很不错的成绩。”   比努努又轻松下来。   “考卷我替你们俩收起来了,以后回到海云城后,把你们的所有考卷装订好。”封琛将两张考卷都放进桌里,抬手看了下表,“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你们快回教室去。”   “嗯,好吧,我回教室去了……”颜布布嘴里答应着,却不舍得就这样走,磨磨蹭蹭地不动。   封琛道:“去吧,回去好好上课,中午我去你教室门口接你吃饭。”   “那我就在教室里等你哦!”颜布布这才带着比努努和黑狮离开了哨兵班。   --------------------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请——潘努努! 第132章   第二天下午上课时,操场上不断传来阵阵欢呼,扩音器里的女声也时不时响起,听上去非常热闹。   向导学员们个个心猿意马,在教官背过身去后便开始小声议论。   “哨兵班又在体测了,上次体测我有事没去看,这次好想去看啊。”   “上次体测是对战,据说这次不是了。”   “还有多久下课?谁带了表?”   “还有三十分钟,好难熬。”   ……   颜布布听到他们的议论,也开始坐立难安。既然哨兵班体测,那封琛肯定也在,他好想去看看。   “下面把书打开,翻到十六页,我们继续上一课没有讲完的内容,军事战争里的信息战争……”   教官开始讲课,除了比努努还端坐着,其他学员都在走神,听着操场上传来的欢呼声,一个个心痒难耐。   “请第三组学员准备上场,靳巧濡、吴远宽、王权章……”   当操场上的广播音传进教室后,学员们也不顾还在上课,纷纷转头朝向右边坐着的一名女生。   “李蕊思,你的哨兵马上比赛了。”   “李蕊思,我听到靳巧濡准备上场。”   “李蕊思……”   颜布布看见那名女生脸蛋儿红红地看着教官,目光里全是央求。   教官停下讲课,将手上的书丢到课桌上,挥了挥手道:“算了,都去看比赛吧,今天下午放你们假。”   “喔!”全班发出欢呼声,都收拾书本出教室。   颜布布将书本往桌膛里一塞,立即喊王穗子和陈文朝:“走哇,去操场上看哨兵比赛啊。”   王穗子道:“我就不去了,今天下午放假,我正好回家一趟。”   王穗子的父母都没了,只剩下个还没度过变异期的姑姑,住在底层的租住点。王穗子住在学院里,吃住不花钱,每个月的信用点也用不光,便三不五时去她姑姑那里一趟,转一部分信用点接济她。   “好,那你去吧,陈文朝呢?”颜布布问陈文朝。   陈文朝一边放书本一边道:“我这周周末没回去,我爸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天天守在外面的检查口向人打听消息。下午不上课,我也得回去一趟。”   陈文朝的母亲没了,父亲还在,而且度过变异期成为了普通人,就住在二层居民区。他父亲把他看做命根子一样,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往学院跑。这片区域不让进,他就守在检查口外,和那里的值岗士兵都混熟了。   既然王穗子和陈文朝都不去看比赛,颜布布便带着黑狮和比努努出了教室。他们班放假的动静太大,其他向导班也就只能跟着放了,向导们都齐齐涌向了操场。   楼下操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了一圈阶梯看台,中间围出了一块很大的场地,被灯光照得雪亮。   场地中间用隔板隔出很多弯弯曲曲的甬道,就像是一座大型迷宫,头顶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时钟,鲜红的数字在倒计时跳动,显示还剩下九分十五秒。   周围的看台上则站满了人,不光有哨兵向导,还有很多量子兽。颜布布在那些人群里寻找,没有找着封琛,便爬上看台往场地里张望。   比努努和黑狮便也跟了过来,一起站在看台上。   颜布布看见迷宫里走着十几名哨兵,在那些甬道里小心前进,每个人左臂上都绑着一条感应束带。   他视线在那些哨兵身上逐一掠过,看到最远的那条甬道时,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看见封琛穿着一身野战服站在那里,左臂上还绑着一条感应束带,显然正在进行体测。   颜布布没想到刚下楼就撞上封琛考试,便探出头紧紧盯着他。看台上很多向导都是刚到,互相询问着规则。   “他们怎么都没带着量子兽?”   “这是体测,不是精神力测试,所以不准携带量子兽,也不准使用精神力和枪支,只允许使用匕首。”   “是要在倒计时结束前走出迷宫就算成功了吗?”   “刚才已经比赛过两组了,是要在这迷宫里呆够十分钟不淘汰才算成功。别问了,你接着看就知道了。”   ……   迷宫里的哨兵都在小心翼翼地四处转,不时飞快转身朝向后方。只有封琛站在原地不动,手握着那把无虞匕首,神情镇定冷静,看上去和平常无异。   颜布布还在猜测他们的体测内容是什么,就听看台上突然爆出一声惊呼,而场地中间的某条甬道里也出现了一只野狼变异种,朝着背对他的一名哨兵扑去。   那哨兵后背上贴着个数字七,眼看就要被野狼抓住,他猛地转身,一刀刺向野狼胸膛。但他的刀拔出后却没有撒出半点鲜血,那只被刺中的野狼也没有倒下,狼尸就那么消失在空气中。   颜布布明白了,他之前上能力提升课时,教官会放出光效形成的对手和学员们进行格斗。现在这野狼变异种应该也是光效,只不过做得更加栩栩如生而已。   看台上掌声响起,七号哨兵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抬起双臂原地转了圈,向看台上的人点头致意。   可掌声还没消失,那些将场地隔成一条条甬道的隔板突然在快速移动。七号哨兵背后原本是隔板,现在那隔板移开,猛然窜出来一条粗大的蟒蛇,昂起上半身,对着他张开了猩红巨口。   “啊!后面!后面!”看台上的人在大喊提示。   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七号哨兵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都还未敛起,头颅就被那条巨蟒含入口中。   虽然知道这是三维图像,但场景太过于真实,依旧有人在惊叫。比努努站在颜布布身旁,身体紧绷,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威胁声。就连颜布布也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搂住黑狮的脖子。   “七号考生考试结束,请立即离开场地。”   伴着女声提示,那条巨蟒消失,哨兵还站在原地。面前的隔板都往两边移开,露出一条通往场地边缘的通道。   七号哨兵满脸懊恼,一边摇头,一边解掉手臂上的感应束带往外走。   “啊!小心啊。”看台上又是一阵惊呼。   只见另一条甬道的隔板飞速移动,从空隙里窜出来一只丧尸,扑向面前的三号哨兵。   三号哨兵匕首刚刺进它颅脑,光影都还没有消失,身后再次出现两只丧尸,照着他后脑咬去。   三号哨兵从看台上人的反应察觉出不对劲,也没转身,下意识就使出了精神力进行攻击。身后两只丧尸还没扑到,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三号考生犯规,考试结束,请立即离开场地。”   三号哨兵满脸不服:“我正在对付刚刚刷出来的丧尸,谁知道后面又来两只?我是哨兵,使用精神力攻击又怎么了?”   “嘘——”看台上的人开始嘘他,“明明是体测,你要用精神力,那就是犯规啊。”   “快点下去,被咬死了就下去。”   三号哨兵道:“我哪里被咬死了?我明明好好站着的。”   “你已经死了,不要诈尸,快捂住嘴弄下去。”   ……   看台上的人都在嘻笑,三号哨兵也跟着笑起来,摇头叹气地从面前出现的通道走了出去。   颜布布看见时钟上跳动的数字,显示还有八分钟倒计时结束。其他哨兵都在甬道里穿行,只有封琛还站在场地的另一头没有动。   封琛那里离这儿很远,颜布布干脆跳下看台,边跑边招呼两只量子兽:“走啊,我们去那边看哥哥。”   黑狮立即叼起身旁的比努努跟上。   “十一号考生考试结束,请立即离开场地。”   “七号考生考试结束,请立即离开场地。”   看台上欢呼声和惊叫声不断,颜布布也不知道封琛是几号,一边听着广播音,一边飞快地往场地另一头跑。   封琛处在最左,这边看台上人要少一些,没那么挤,颜布布直接跳上看台,还没来得及看清人便开始高喊:“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封琛原本站在甬道里没动,这时飞快地往看台方瞥了眼,接着又转回视线。   黑狮也叼着比努努跳上看台。比努努个子矮,黑狮将它放在自己头顶坐着,颜布布便牵起它的爪子一起挥舞,嘴里还嘶声高喊,为封琛加油鼓劲。   看台上掌声雷动,惊呼和加油声此起彼伏,但颜布布的声音竟然能盖住他们,让走在迷宫里的好几名哨兵都看向了这方向。   颜布布见到封琛也看向他时,连声发出尖叫:“我在这儿,哥哥加油!”   封琛朝着颜布布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再指了下自己耳朵,示意颜布布声音可以小点,他听得见。   “哥哥加油……”颜布布刚放低音量轻喊了声,接着就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后面!”   只见封琛身后突然闪现出一只丧尸,对着他后颈张开了大嘴。而他还在看着颜布布,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危险。   “啊啊啊!”在颜布布一连串的惊叫声中,比努努倏地跳下黑狮头,朝着场地冲去,被黑狮将它一口叼住。   封琛虽然没回头,但他握着匕首反手刺向左肩上方,匕首尖深深扎入丧尸眼眶,它便瞬间消失在空中。   “太棒了!”颜布布在原地跳了起来。   随着比赛进行,甬道壁移动得更加频繁,凭空出现的丧尸和变异种也越来越多。   封琛开始专心对付那些突然刷出来的目标,没有再看颜布布。   “一号考生考试结束,请立即离开场地。”   “九号考生考试结束,请立即离开场地。”   ……   广播女声不断响起,迷宫里的哨兵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七八名。   其中便包括了封琛。   封琛一直站在场地边缘处,开始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现在只剩下几名哨兵后,就有不少人发现了他,并转移到这边看台来。   颜布布身旁逐渐多了好些人,还有些不认识的向导在轻声议论。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但颜布布还而耳尖地捕捉到了一些句子。   “他是谁啊?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好像是新来不久的,就在我们楼下一层的哨兵二班。”   “……他好像在看我们?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了。”   “真的,他又在看我们。啊,我今天头发好像都没有梳好,怎么办?”   ……   颜布布听着这些对封琛的夸赞,开始还很高兴,可听着听着,心里渐渐就不是滋味儿了起来。   封琛正在同时对付四只丧尸。他已经解决掉三只,最后一只冲来时,被他一个肘击撞在墙上,接着便一刀刺入头颅。整个动作干净利索,引起了看台上的阵阵惊叹。   灯光将整个迷宫照得雪亮,在这样的光照下,那些哨兵的五官都分外明晰,脸上的缺陷也被放大凸显。   但封琛看上去依旧那么俊美,眼角眉梢又透出凌厉冷意,整个人构成柔与刚的冲撞,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   颜布布看着这样的封琛,慢慢停下了加油声,突然就想找快黑布将看台一圈围住,将他遮挡在里面,谁也不让看。   “他有没有向导的?你们谁知道?”   “不清楚,但是我在哨兵二班有个熟人,等会儿去打听下就行了。”   “还没匹配过吧,毕竟刚来学院,肯定没有向导的。”   ……   几名向导正在兴奋议论,便听旁边突然有人道:“你们说的那哨兵是我的哨兵。”   向导们转过头,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名长相漂亮的卷发小向导,一脸不高兴地瞪着他们。   “你的哨兵?”向导们先是有点尴尬,毕竟口里正在议论的人,结果他的向导就在旁边。但他们在看清颜布布的脸后,个个又面露狐疑,不住上下打量着他。   “是的,他有向导的,我就是他的向导。”颜布布道。   “你多大了?”一名向导问。   颜布布猜到他们的想法,便微微昂起下巴:“不算太大,可也快结合热了,只要我一出现结合热,我们就要结合。”   他说完这句话后,旁边的黑狮转头看了他一眼。而正在迷宫中往左边移动的封琛也停下了脚,停滞两秒后才继续往左走。   虽然大家都知道结合热,但这个话题却是隐秘的,向导们就算会谈起,也是私下里悄悄交流。   他们从没遇到过颜布布这样的人,竟然就这样满脸坦然地说出来,一时都被哽住,互相面面相觑。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场上挂着的时钟显示倒计时为零,这场比赛已经结束,场内只剩下三名哨兵还没有被淘汰,其中就有封琛。   掌声雷动中,其他两名哨兵举起手转圈,向着看台上的人微笑致意。只有封琛就这么离开了场地,径直朝着颜布布方向走来。   “我的哨兵可喜欢我了,天天都盼着和我结合热。我也有些犯愁,为什么还没结合热呢?我就安慰他,你别着急啊,快了,真的快了,可能后天,可能明天,可能就是现在……”   为了扑灭这些向导对封琛的想法,颜布布越说越顺溜,但那些向导却不理会他的滔滔不绝,突然都转身离开了。   颜布布看着他们的背影,满意地松了口气,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封琛的声音:“走吧,人家都走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颜布布身体一抖,慢慢转回头:“哥哥,你,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封琛道:“比赛结束后我就在这儿了。”   “啊,结束了吗?我都不知道,这是结束了吗?”   “对。”封琛搂住他的肩头往回家的方向走。   颜布布结结巴巴地问:“我们现在回去啊,不看别人比赛了吗?”   “不看了,你现在就要结合热,我已经等不及了。”封琛注视着前方,语气平静地道。 第133章   接下来的日子,颜布布平常在学院上课,到了周末时,便跟着封琛去二层居民区。   虽然量子兽只有哨兵向导才能见到,但两人也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去四处打听。   二层居民区在中心城西边,都是不超过五层的楼房。虽然目前人口不算多,很多楼房都空着,却也密密匝匝修建在一起,方便日后底层度过变异期的人上来居住。   两人在那些日用品小商店或是棋牌室里闲逛,同老人和常住户闲话家常,有意无意地打听梭红蛛的事。   颜布布还去过福利院,站在铁栅栏外对那些小孩子比划:“脸盆这么大的蜘蛛,红色的,看到过吗?”   “没有见过。”   “那个好吃吗?我没吃过哎。”   “我有脸盆这么大的皮球,哥哥你看是这个球吗?”   ……   在二层没有打听到梭红蛛的线索后,他们便去了一层,而颜布布也自此见到了封琛的另一面。   他不光能和安置点的老人闲扯,能听管理员抱怨现状,恰到好处地附和几句,还能和酒馆里的醉汉谈笑风生,请他们喝一杯酒馆里特有的劣质果酒。   如今粮食稀缺,果腹都不容易,更别说酿酒了。但人总是会想办法,就去中心城外的山上采摘一种浆果。那种果子又酸又涩难以下口,酿成酒的话还是可以的。   颜布布也尝过这种酒,他觉得是比咖啡还要难喝的一种液体,入口既辣又涩,还带着一股酸味。他只喝下去一口,便皱眉苦脸地打了几个哆嗦,引得酒馆里的人哈哈大笑。   封琛也微笑着将他酒杯端走,搁在了桌上。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他们依旧没有打听到有关梭红蛛的任何消息。   这天上午,颜布布刚进教室坐好,教官便走了进来,脸上难得地挂着和蔼笑容。   “教官今天心情很好哦。”有学员低声道:“看样子不会骂我们了。”   “这是又要出任务了。”赵翠一边织毛衣一边道:“只要教官态度好,那就是要我们去出任务。笑得越和气,任务越繁重。”   教官清了清嗓子:“大家也知道,城外就有我们的种植园和两个矿场。溧石矿场和钜金属矿场的重要性你们都清楚,种植园就更不用说了。今天军队有其他任务,所以人手不足,需要我们哨向学院的协助。当然,我们的任务不重,就是去守两天矿场和种植园,清理那些来突袭的变异种……”   “这两天是全天值守,所以大家要轮流换岗。全学院的哨兵分成小队,每个小队配备四名向导和十二名哨兵。考虑到熟悉的哨兵向导之间配合更为默契,所以你们可以先自行组队,人数不够的情况下,学院会分配人进队。”   教室里顿时响起呼朋唤友的声音:“王成东,我们俩先组上。”   “陈韵涵,我有很熟的哨兵,跟我一起啊……”   颜布布自然和王穗子以及陈文朝组在一起,等教官登记时,又举手问道:“我可以把我们队的哨兵名字先登记上吗?”   “可以。”   “那把我哨兵的名字登记上,他叫封琛。”颜布布道。   教官便在哨兵一栏里写上了封琛。   王穗子也举起手补充:“还有丁宏升、蔡陶和计漪。”   教官将几名哨兵的名字写好,又开始登记其他队的名单,几次转眼时都看见教室最后一排高高举着只小爪。   “比努努,你和颜布布的名额在一块儿,不需要登记。”教官只得道。   比努努却指了下自己左边。   教官看见那只大黑狮子就站在它身旁,两只量子兽都认真地看着他。   教官有些茫然:“你是说要把它也一起登记上吗?”   颜布布明白比努努的意思,忙解释道:“教官,比努努是让你在哨兵栏添上黑狮的名字,它和我们也是一队的。”   教官顿了下:“那狮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萨萨卡。”   教官也没说什么,就在他们那队名单里添上了比努努和萨萨卡。   将所有自行组队的名单登记后好,教官去了趟事务室,二十分钟后回来,开始念各小队成员的名单。   “……每队十六人,分别是四名向导和十二名哨兵,只是一号小队多出了一名哨兵和向导。我现在念一下名单,一号小队队长:封琛。向导队员:颜布布、王穗子、陈文朝、赵翠、比努努。哨兵队员:丁宏升、蔡陶、计漪、萨萨卡、王德财——”   “教官,为什么王德财会分在我们小队。”赵翠的大嗓门不满地响起,“我不想和那个老头子在一队。”   教官道:“人家哪里老了?五十出头算老吗?我专门去看过他,觉得他也只是发量少了点。如果能戴顶假发的话,看上去会很显年轻的。”   赵翠站起身,棒针将桌子敲得砰砰响:“我知道你们就是想把我和那个糟老头子凑作对,我不答应。”   “翠姐……”教官叹了口气,“你也是要结合热的,根据匹配结果,你和他是最相配的。你不答应的话,结合热了怎么办?”   “可是我匹配上的哨兵不是有两个吗?还有一个小鲜肉,我去哨兵班门口偷偷瞧过。他坐在那儿听课,脸儿白白的,小嘴红红的,我看他就合适。”   学员都开始哈哈笑,拍着桌子喊:“翠姐去拿下那个小白脸,我们翠姐绝对不匹配糟老头子哨兵。”   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其实那不是糟老头子哨兵,长得还有些老帅老帅的,人看着也老实。我觉得翠姐你不要盯着小白脸,那小白脸不可靠的。”   “安静,安静。”教官好不容易让人都安静下来,对着赵翠道:“翠姐,你匹配上了两个是不错,可除了王德财,那一个小白——哨兵已经有向导了。他和另一个向导匹配上,在一起出过好几次任务了。”   学员们叽叽喳喳,继续拍桌子:“翠姐别信,教官在骗你,他们就想把那个塞不出去的老头子哨兵塞给你。”   “翠姐,那个老哨兵其实不错的,我就喜欢这种成熟型哨兵。”   “可那也熟得太过了。”   教官又好笑又好气:“你们不信是吧?以为我在撒谎?那我马上去让那名小哨兵自己来给你们说。”   “好啊好啊,教官快去叫他。”   “正想看看那脸儿白白,小嘴红红的哨兵长什么样。”   “翠姐,我们给你把把关,看他是不是比那个老帅要强。”   ……   教官刚提步往教室外走,又站住:“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不过他真的有了向导。”   学员们倒知道教官说的是事实,也不再胡乱起哄,只对赵翠道:“翠姐啊,这怎么办呢?要不……还是节哀顺变?”   “没事的翠姐,没准过几天又有新哨兵入学,可以和你匹配上,是个脸白嘴红的小鲜肉。”   颜布布也在哈哈笑,跟着学员们一起拍桌子。比努努皱着脸坐在最后一排,大家拍桌子的时候,它也会伸出两只爪子跟着拍。   教官接着念名单,没有自行组队的,就会分配到其他人员没满的队伍里。   长长的名单念完后,他便道:“等会儿就要出发了,今天白天是第一批,也就是小组序号为单数的去值岗。我现在将名单送去哨兵班,分到单数序号小队的学员马上去更衣室换作战服。”   颜布布换好作战服,背上行军背包,带上萨萨卡和比努努,跟着几名向导一起下楼。   学院大门外已经停放了数辆军用卡车,颜布布上了车,就转身盯着教学楼方向。   几分钟后,哨兵们也出了教学楼,他很快就在人群里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哥哥!哥哥!我在这儿。”颜布布立即朝着车外挥动手臂。   封琛穿着一身野战服,裤腿掖进短靴筒,衬得两条腿修长笔直。他走在一群哨兵中间,同旁边的丁宏升和蔡陶说着什么。   听到颜布布的叫声,丁宏升立即撞撞封琛的肩:“封哥,看布布,在那儿一直喊你。”   封琛看向大门方向,眼底带上一层浅淡的温暖笑意。   这群哨兵便是和封琛他们一队的,加上封琛一共十二名,闻言也都笑起来:“封哥,那是你的向导吗?”   “是啊,所以你们可不要有其他的想法。”蔡陶半真半假地叮嘱道。   “那肯定不可能啊……”哨兵们都笑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哨兵的向导,他们肯定会打趣一番,但对象换做了封琛,他们便将那些玩笑话给咽了下去。   虽然封琛进入学院也没多长时间,但他素来沉稳,能力又强,其他哨兵很自然地就对他产生了敬畏心理。哪怕年纪比他大的也会叫他一声封哥,更不会随意开些无边际的玩笑。   “哥哥,快点,快点,走快点啊。”颜布布对着封琛拼命挥手。   灯光从操场对面照下,微微有些刺眼,封琛半眯着眼不紧不慢地走着,还带着几分闲散。   颜布布便将两手拢在嘴边喊:“你还懒洋洋的,跑起来,快跑起来,没吃早饭吗?啊?是不是没吃早饭?”   越过他们这队的其他哨兵看看颜布布,又扭头看看封琛,脸上都带着揶揄的笑。   “是不是走不动?是不是要我来拎着你走?走不动就说,我来拎着你走。”   颜布布正在大叫,就见前一秒还懒洋洋的封琛突然对他冲了过来。   他呆了一瞬,立即便回过神。但封琛已经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冲到了学院大门口。   “糟糕!”   颜布布发出一声惊叫,慌不择路地往车里面钻。但他还没钻出两步,就听到身后车厢发出咚地一声,有人已经跳上了车。   他的腰和腿被一双大手握住,接着便感觉到天旋地转,面前的景象跟着上下颠倒。   “啊——”封琛在颜布布的惨叫中,握住他两条小腿,将他举高倒拎在空中。   “你的意思是不是要这样拎我?是不是?”封琛问。   “我错啦,哈哈哈哈,我错啦,哈哈哈哈哈,我不是要这样拎你的……”颜布布倒挂着开始求饶,身子一下下扑腾着,伸出两只手去捞眼前封琛的腿。   封琛便将手伸长了些,让他捞不着自己。   “我错啦,我不该乱说的,哈哈哈哈哈……”   “好好,干得漂亮!”从这辆车后方经过的哨兵都在笑着鼓掌,赵翠和王穗子也跟着哈哈大笑。   王穗子笑着笑着就趴到身旁陈文朝的肩上:“嘤嘤,人家也想要个哨兵了……你想不想要?”   陈文朝将目光从颜布布身上移开:“不想。”   封琛将颜布布放下后,他们队的其他哨兵们也都到了车旁,抓住车架往上跳。   颜布布看见最后上车的是名年纪挺大的哨兵,约莫五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面相温和,一幅笑眯眯的模样。   他怀疑这就是王德财,便听到其他哨兵在喊他:“王叔,来这儿坐。”   王德财笑着摆手:“先不忙,等会儿。”   他视线在车内转了一圈,落在颜布布右边的赵翠身上,眼睛陡然一亮。   但他没有忙着过来,而是从衣兜里摸出把小梳子,背转过身朝着车壁,将有些稀疏的头发梳了遍。   接着才走到赵翠身前,抓着车厢上的铁杆站着。   赵翠原本还在和车内的其他哨兵说笑,顿时沉下了脸,别过头看向颜布布这边。   所有哨兵向导现在都已经上车,车辆便开始启动,整个车队向着中心城外的方向驶去。   王德财这才笑眯眯地同赵翠打招呼:“翠姐,好久不见。”   赵翠翻了个白眼:“昨天才在食堂里看到你,那叫好久不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刻分离犹如百世。”王德财悠悠地道。   车内一片安静,站在王穗子身前的计漪俯下身,低声在她耳边问:“现在还觉得我油腻吗?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小清新?”   王穗子伸出根手指将她推远了些:“站好了,油都洒我身上了。”   赵翠哼了一声:“王德财,大家叫我翠姐,叫你王叔。你不要喊我姐,我和你不是一个辈分的。”   “那是,那是,小翠年轻着呢。”虽然赵翠没给好脸色,王德财却依旧好脾气地微笑。   赵翠见旁边的颜布布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又去看王德财,便将手拢到他耳边悄声说:“教官还说他头发多,你觉得他头发多吗?”   颜布布犹豫了下:“我觉得他耳朵上面那一圈还是有些多的。”   “那也是个半秃!”赵翠继续耳语:“我以前有个老公,和他的头发差不多,不过在地震前我们就离了婚。我现在看到王德财的脑袋就想起我那前夫,心里就火大得不行。”   “头发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他。”颜布布瞟了眼身旁的封琛,“你看我哥哥,哪怕他头发掉得比王叔还要少,我也会喜欢他的。”   封琛原本闭着眼靠在车壁上,突然睫毛微颤,抬眸看了眼颜布布,接着再重新闭上。   车队路过福利院时,那些小朋友照例在听到车声后扑到栅栏边,一只只脑袋就探在栅栏缝隙处。   “哥哥,姐姐,你们是要去一层吗?”   “可以带我去看看妈妈吗?”   “呜呜……我要妈妈……”   每当学院的车队经过福利院时,那些小孩都会扑过来大叫,而车内也安静下来,没有谁说话,直到那些孩子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车后。   一阵沉默后,车内突然响起了总指挥的声音:“喂喂,喂喂,能听到吗?没打开对讲机的马上打开对讲机。我说点事啊,今天大家的任务是守好正在扩建的矿场,任务并不艰难,但重要的是要细心……”   在总指挥的絮絮叨叨中,车队离开了中心城,经过广袤的种植园,到达了正在扩建中的矿场。 第134章   学员们要守护的溧石矿场和钜金属矿场就在种植园左边,两个矿场加起来的面积也不小。   矿场被灯光照得雪亮,场地上停着数辆大型机械,远远便能听到那些机械的轰鸣声。小火车似的矿车在铁轨上滑动,工作人员在空地上来回穿梭,一片繁忙景象。   车队在矿场边停下,封琛率先跳下车,又将颜布布抱下来,对其他人道:“下车后自由行动,分头熟悉下我们需要负责的这一段,十五分钟后集合。”   “是,队长。”   大家都三三两两散开,带着各自的量子兽去熟悉地形。地面全是碎石,很不好走,封琛看颜布布走得有些不稳,便将他身上的行军背包摘下来,自己提在手中。   矿场左边是无尽黄沙,右边则是巍峨耸立的大山。因为地处旷野,正在建造的机房也是采用的钜金属,吊车正将一块块钜金属板往那处搬运。   颜布布举目眺望:“这两个矿场好大啊,不过它们为什么会建在一块儿?溧石矿旁边就有钜金属矿吗?”   “每处溧石矿脉必定会被一层坚硬的黑钢石包围。我们以前在海云城的地下安置点虽然建在溧石矿上,但周围也全是黑钢石,所以紧急通道就绕了五里路才通到海云塔。而黑钢石经过提炼,便可以炼出极坚硬的钜金属,所以这两座矿场便建在一块儿了。”封琛边走边给颜布布解释。   颜布布边走边看,脚下突然被块石头绊了下,被封琛一把抓住才没有摔倒。   “这里全是碎石,别东张西望的,注意看着脚下。”封琛道。   颜布布嗯了声,低头看地面,视线里却有什么绿色的东西在闪光,像是一小块绿色的碎玻璃。他伸手想去拿,不想那小绿点竟然飞快地往前窜出,钻进石缝里不见了。   “你看见了吗?我还以为是块绿宝石,结果它在动,那个是虫子。”颜布布惊讶地道。   “是吗?我没注意。”   “那像是个绿色的甲虫,很漂亮的,我找给你看。”颜布布一连搬了几块石头都没有找着,还想继续搬,封琛牵起他道:“别找了,等会儿要回去集合了。”   “唔,好吧。”颜布布遗憾地拍拍手上的灰土。   他们小队负责的是钜金属矿场的一段,约莫几百平方的面积,正在修建的员工宿舍就处在这个区域。   封琛带着颜布布又去到员工宿舍看了遍,最后才回到了集合的地方。   等所有人回来后,封琛便捡了块石头,去旁边沙地上画出地形图,并将人分成了一向导三哨兵的四个组,分别看守着其中的四个点。   “王穗子、计漪、孔祥振、刘力一组,负责员工宿舍的安全;赵翠、程控仪、王德财、程词一组,就留在原地……”   赵翠原本不想和王德财一组,但也知道封琛是在照顾他俩,于是也没有吭声,只从行军背包里取出了棒针和毛线。王德财则背过身去,摸出小梳子开始梳头发。   颜布布这组是封琛和两个其他班的哨兵,负责盯着矿场边缘的沙地。他们正要离开时,赵翠突然唤封琛:“封队长,我想向你请教个问题啊。”   “你说。”封琛道。   赵翠将那织了一半的毛衣举起来:“我这里是三针平,两针反,再加了一个梨花针,可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你帮我看看?”   丁宏升惊讶道:“翠姐,你找错人了吧,封哥怎么会织毛衣呢?”   “是啊,你要请教封哥怎么杀变异种还行,请教这个也太高难度了吧。”其他哨兵也笑道。   赵翠说:“封队长会织的,布布说他织毛衣非常厉害,他从小到大穿的毛衣都是封队长织的。”   “对啊,我哥哥可厉害了,我和比努努的衣服都是他做的。”颜布布语气骄傲,目带自豪,“他不光织毛衣,还有毛裤,毛袜,毛帽,围巾什么的,我有条围巾上还绣了花,可好看了。”   在所有哨兵的注视中,封琛淡定地走到赵翠身旁,指着她毛衣的一处地方:“这里多添两个平针再加绞花,就不会显得那么挤。”   赵翠恍然:“对哦,这里再添两个平针就行了,我怎么开始都没想到呢?”   封琛道:“因为已经有两个平针了,想不到也很正常。”   “封队长真是能文能武,心灵手巧,蕙质兰心……”赵翠喜笑颜开地蹦出一大堆溢美之词。   封琛点了下头,接受了她的赞誉,拉着颜布布转身道:“都各自去巡逻吧,打开通信器,互相时刻保持联络。”   颜布布四人就沿着沙地边缘巡逻。量子兽们很喜欢沙地,黑狮驮着比努努在沙地上小跑着,比努努矜持地坐在黑狮背上四处打量,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帝王。   那两名哨兵的量子兽在撒欢儿奔跑,一只犀牛量子兽嗷嗷着横冲直撞,有次差点撞到黑狮身上,竟然被比努努一爪就拍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沙地里。   矿场虽然被灯光照亮,但远处依旧处于黑暗中,那些诸如沙丘虫、沙蝎之类的变异种,便蛰伏在那片浓重的黑暗里。   犀牛哨兵见颜布布一直在看远方,便道:“不用担心会有大量变异种冲来,这里不是种植园,变异种们对矿场不感兴趣。只是它们会有趋光性,也会被声音吸引,过来后杀掉就行了。”   果然时不时就会有变异种往这边冲,但数量都不多,最多的一次也就只有十来只沙狼,不需要它们出手,量子兽们都能解决。   “其他地方怎么样?”封琛在通讯器里问。   “我是孔祥振,员工房这边没什么问题,从后面山上冲下来过几只变异种,都被杀掉了。”   丁宏升:“孔祥振,你那边的背景音是王穗子在唱歌吗?好听,能不能再来两句。”   “……是计漪。”   丁宏升:“真他妈难听。”   “……是什么偷走我的心……是你会说话的眼睛……”   “谁能把计漪的对讲机关掉?”   “我是陈文朝,能不能将我调到其他队去?我想换组。”   蔡陶:“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的,怎么还在怪我?”   “要不是你这只蠢狗随时都贴着我,我怎么会摔倒?”   “我是赵翠啊,我们这儿没什么问题……对了,我有个问题,你们都帮翠姐想一下答案。小明的生日在三月三十日,请问是哪年的三月三十日?”   蔡陶:“小明是谁?哪个班的?”   王德财:“错。”   丁宏升:“小明今天几岁了?”   王德财:“错。”   计漪:“是不是向导班那个明思琪?长得挺可爱的那个妹子?”   王德财:“错。”   颜布布在一旁听着,立即低声问封琛:“哥哥,你知道小明的生日是哪年的三月三十日吗?”   封琛便也低声回他:“是每年的三月三十日。”   颜布布反应了半秒后顿悟,立即就要出声,却被对讲机里的陈文朝抢了先:“每年的三月三十日都是小明生日。”   王德财:“正确。”   “啊!”颜布布发出一声惨叫,捶胸顿足道:“再来再来,我没抢到啊!”   大家就在对讲机里说说笑笑,再杀下变异种,不觉就到了中午。吃过由学院送来的午饭后,又继续巡逻。   下午冲来的变异种数量便增多了,量子兽们杀不光时哨兵也会出手。封琛这队解决掉三十几只沙蝎后,再也没有变异种来了,他便对站在旁边的颜布布道:“走,带你去沙漠里练练手。”   刚才的战斗并不激烈,颜布布都不需要去控制,只偶尔给哨兵们梳理下精神域。他正觉得有些无聊,听到封琛这样讲便精神一振:“好啊,去练手。”   封琛和另外两名哨兵打过招呼后,便带着颜布布和两只量子兽往沙漠里走去。   沙地难行,每一脚都会陷至小腿,封琛便将颜布布放到黑狮背上,自己也翻身骑了上去。   黑狮驮着两人和比努努向着明暗交界的地方奔去,直到看到远处一些变异种的模糊身形后才停下了脚。   封琛翻下地,将颜布布也抱了下来,对两只量子兽道:“你们自己去玩吧,别跑太远。”   黑狮驮着比努努往更深处跑去,封琛则带着颜布布停留在了原地。   “这里有些单独的变异种,但是也不会有太多,适合你练手。”封琛道。   还在海云城时,颜布布便经常去海云山杀变异种,肉作为食物,皮子好的话便剥下来交给封琛去鞣制。   封琛也从来不会阻拦他,只是每次都让他必须带上两只量子兽,偶尔还要去查看带回来的变异种尸体。   他仅凭尸体上的刀口便知道颜布布的出刀角度和速度,并作出精准分析,指出需要改正的地方,就像是亲历过现场一般,让颜布布佩服得五体投地。   沙漠上刮起了风,卷起的沙尘挡住光线,让这带的可视度更低。   “哥哥……”颜布布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想去牵封琛衣角,却牵了个空,顿时有些心慌,“你在哪儿?”   “不要出声,就静静地听,从自然的声音里去分辨那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找到向你攻击的变异种。”   封琛就站在不远处,声音镇定平静,让颜布布也安下心来,不再那么惊慌。   他干脆闭上眼睛,像封琛说的那样只去听,努力在呼啸风声中分辨其他动静。   在听到左边传出一阵沙沙声后,他还在揣测那是风声还是其他什么,就听到了封琛的沉声提点:“你的左边。”   颜布布听到封琛的命令,立即提起匕首,但却没有马上攻击,而是在原地僵硬了小半秒才刺向左边,顿时刺了个空。   他匕首还来不及收回,一阵冷风已经袭向面门,带着股浓重的腥臭味。   他手忙脚乱地调转匕首,手臂却一紧,被拖进旁边一个熟悉的怀抱,接着便听到变异种被刺中的惨叫。   “不是给你说了左边吗?”封琛将匕首从这只沙狼变异种身体里拔.出,声音里带着严厉。   “……你不要说左边右边啊,我还要想一下,你说那边这边啊。”颜布布大声为自己辩解。   封琛:“这么多年了,区分左右都还要想一下,你还有理了?”   颜布布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没有,只是那边和这边更方便些。”   封琛将他从怀里推出去:“继续。”   “哦!”   因为知道封琛就在身旁,颜布布心头并不慌张,只手握匕首,沉声静气地继续倾听着。   他很快便听到前方响起由近及远的沙沙声,这次也不用封琛提醒,在那沙沙声冲至身前几米远时,便提起匕首刺去。   随着一声狼嚎,刀尖扑一声没入变异种身体。   颜布布拔出匕首,狼尸倒在沙地上,他半眯眼看向封琛方向,无不得意地问:“这次怎么样?”   封琛给出了肯定:“不错。”   颜布布抬手去揉眼睛,边揉边嘿嘿笑:“就是眼睛进了沙子,蛰得难受,不然来十个我也能杀。”   “稍微夸一下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封琛走过来,将他揉眼睛的手拿开,撑起眼皮吹里面的沙子。   颜布布便靠在他怀里,抬手搂住他的腰。   封琛吹干净颜布布的眼睛,又从背包里取出一条绷带:“反正只需要听,干脆把眼睛蒙上,免得再进去沙子。”   将眼睛缠上后,封琛便将赖在自己怀里的颜布布推开,无情地命令道:“站好了,继续。”   整个下午,颜布布都在听声辨位地杀变异种,封琛只站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提点。若是变异种数量增多,颜布布应对不过来时他才会出手。   “继续。”   “刺中一刀后不要马上转身,也不要放松警惕。如果变异种没有死,你松懈下来的瞬间就是它对你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一定要提防。”   “不错,继续。”   ……   换岗的学员是晚上九点来的,一辆辆卡车将他们拉来,再将颜布布他们这一波拉回去。   当颜布布坐到卡车上时,只觉得全身都累得要散架。他将头搁在封琛肩上,随着卡车的行进微微摇晃。虽然闭着眼,但当中心城的探照灯照进车内时,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那强烈的白芒。   卡车行驶过卡口,上了铁桥,封琛突然将他头挪开:“坐好。”接着便起身去敲驾驶室的车壁:“停一下,车停一停。”   司机停下了车,封琛跳到桥上,趴着栏杆往中心城下方望。比努努一脸好奇地跳下车,黑狮便也起身跟上。   “封哥,你在看什么?”几名昏昏欲睡的学员睁开了眼,蔡陶和丁宏升也走到他身旁去。   颜布布累得实在是不想动,就趴在车栏上听着。   封琛手指中心城的左下方:“你们觉得那里有没有什么不对?”   车上更多的人包括司机都下了车,看向封琛的手指方向,却都一脸茫然。   封琛道:“中心城下方每十米就会有一根钜金属柱,我手指那里因为处于东西两边的交界处,为了更好地支撑,钜金属柱会比其他地方多出一根。但你们看那里,多出的那根钜金属柱不见了。”   其他人这才发现了不对,纷纷道:“是的,凡是交界的地方都会多一根出,这里多出的那根怎么不见了?”   一名眼尖的哨兵指着那处地面:“你们看丧尸群里,是不是倒了一根在地上?注意看,看它们的脚下。”   颜布布听到这儿,也探出车身看去。   一团移动的探照灯光束正好落在那儿,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地面上的确躺着一根钜金属柱,柱身上站满了丧尸。   “怎么回事?这是丧尸搞断的吗?为什么钜金属柱会倒了一根?”有人惊讶地问。   “可是那么坚固的钜金属柱,丧尸怎么弄得断呢?”   众人议论纷纷,后面跟来的卡车也全都停在桥上,学员们都下车趴在桥边看。   封琛转身往车后走:“先进城吧,把这事反应给军部,让他们来处理。”   卡车继续行驶,车内的人各持所见,激烈地争论着钜金属柱为什么会倒下。只有封琛一言不发,沉默地紧皱着眉。   “哥哥,你觉得那是怎么回事?”颜布布轻声问他。   封琛道:“那钜金属柱整体很完整,并不是从中间断开,而是和地下城相连的地方脱离了。”   丁宏升迟疑地问:“会不会是那根柱子的焊接点本来就不牢固?”   封琛思索了片刻:“有可能,但也不排除其他原因。不过只要汇报给军部,他们在修复的时候总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卡车进了城,直接就驶向最近的军部驻点。颜布布看着封琛跳下车,给驻点的负责人讲述这事。   那名负责人面露震惊,又在向封琛询问。两人交谈了一阵后,封琛才回到车上。   “走吧,他们也很重视这个情况,马上就会去查看。”   卡车再次启动,载着学员们驶向学院。 第135章   第二天上课时,颜布布算了算日子,八月十号,离封琛的生日只剩下了七天,便琢磨着给他准备件生日礼物。   “王穗子,你知道哪儿有交易场吗?”他问王穗子。   他吃住免费,准备用攒下来的两百信用点给封琛买生日礼物。   王穗子正在写作业,头也不抬地道:“你要买什么?二层居民点有商铺,卖的都是些日用品,如果要买其他东西的话,就要去一层交易场。”   颜布布坐到她身旁:“我哥哥生日快到了,我要给他买个礼物。”   “生日礼物啊……那要去一层的交易场才能选到,总不能在商铺里买些肥皂牙膏送给他。”王穗子思索道。   “一层交易场吗?行,那我去一层。”   王穗子道:“要不就今天下午去吧?我也正好想去交易场买点东西。下午是理论课,上不上的也没什么关系。”   “好啊,可是要给教官请假吗?”   王穗子将嘴凑到他耳边:“教室里缺了这么多人,再少我们两个,教官不知道的。”   两人一拍即合,赶紧收拾各自东西。   封琛下午有哨兵能力训练课,所以黑狮跟着他,比努努自己一个坐在教室后面。颜布布悄悄问它要不要跟自己去一层时,它立马就跳下座位跟了上去。   “你俩去哪儿?”教室门口却遇到了陈文朝,他端着一杯热水疑惑地问。   王穗子嘘了声:“我们想去一层交易场,你去吗?跟我们一起吧。”   陈文朝皱起眉:“去交易场做什么?”   颜布布立即凑近了低声道:“我哥哥要过生日了,我想去交易场给他买件生日礼物。走吧,一起去。”   陈文朝便将水杯放回教室,跟着两人一起走。   出了学院,离一层关卡还有很长一段路,这段路又没有公交车,三人足足走了二十分钟,也才走到福利院门口。   草坪上有很多孩子在玩耍,颜布布生怕他们又哭喊着哥哥姐姐带我去一层。好在这些小孩见颜布布他们只有三人,也没有开车,只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   三人放下心,反倒停下脚步,站在栅栏外看他们玩。   “他们好可爱啊。”王穗子瞧着一个卷发小男童,撞了撞颜布布,“看,那个小孩像你小时候。”   比努努闻言便一直盯着那个小男孩,又不断抬头去看颜布布的脸。   颜布布见那个小男童看着自己,便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噗!”小男孩却对他撅起屁股,嘴里还配上了音。   原本没出声的陈文朝见到他这个动作,立即肯定地点头:“这烦人样一看就很像!”   三人继续往前走,颜布布见那小男孩又看了过来,也抓住机会撅起屁股:“噗!”   小男孩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颜布布便哈哈大笑。   离开福利院后又走了四十来分钟,三人一量子兽才终于下到一层,坐上了去往交易场的公交车。   公交车依旧是空空荡荡的,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王穗子对颜布布道:“每个区都有交易场,A区的离我们最近,我们就去那儿。”   公交车到了站,颜布布跟着两人进入了一条小街。往前走出一段后,便看见了交易场。   交易场是一座面积颇大的库房,颜布布以为里面必定热闹非凡,可以逛他一整下午。没想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都没什么人,只稀疏地分布着一些摊位,还不如海云城地下安置点的交易大厅热闹。大厅里的灯也坏了不少,光线很是昏暗。   “这就是中心城的交易场吗?”颜布布有些意外。   王穗子知道他的想法:“还赶不上我们海云城地下安置点的交易大厅吧?”   “是啊,好冷清。”颜布布道。   陈文朝在旁边淡淡地开口:“地震后到现在过了多少年了?也没什么好东西能卖了。”   三人在交易场里逛了一圈,看见那些摊位上都是些诸如搪瓷杯、布匹、绒毯之类的东西。   颜布布没有选到生日礼物,心里很是失望。王穗子便道:“要不我们去C区的交易场逛逛,听说那里要热闹得多。”   颜布布正要应声,便听见旁边有人问:“要溧石吗?一克只要三十信用点。”   三人转头,看见问话的是旁边那张空摊位的摊主。   那摊主压低了音量:“好东西怎么可能摆在摊位上呢?但是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搞到。”   陈文朝问道:“都能搞到?”   摊主肯定地道:“如果你们要奶油蛋糕我没办法,但只要中心城有的,我就能搞到。”   颜布布眼睛一亮,赶紧道:“那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要看东西可以,你有信用点吗?”摊主问。   颜布布给他展示了自己的信用点余额,摊主放心了,蹲身去摊位下拖一个大行李袋。这大厅里光线昏暗,他刚才没有看清,蹲下后才发现三人穿的都是军装,吓得赶紧直起身:“你们,你们……”   “怕什么?我们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抓倒卖黑货的。”陈文朝不耐烦地道。   摊主看清了他们军装和正式军人的细微差别,知道这是学员,神情也镇定了许多:“原来三位是哨兵向导啊,那眼光肯定好,我这里的东西真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你们想要什么?”   王穗子拉着颜布布往摊位里走:“我们自己来看。”   摊主退到一旁,颜布布两人便蹲在了行李袋前挑选,比努努也过去,挤在了他们身边。   行李袋里的确也算得上各种东西都有,除了现在已经很难找的钳子扳手之类的成套工具,还有发卡项链之类的首饰。   “这个发卡好漂亮。”王穗子拿起一个水晶发卡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你是哨兵向导,我也不骗你,这个价格很贵的。现在中心城已经买不到这种水晶发卡了,一个要一百信用点或者一百埃币。”   “一百啊……”王穗子迟疑起来。   摊主又拿起旁边一个红色的发卡:“这个只要十个信用点,要不你看这个?小姑娘戴着很好看的。”   那是个红色的塑料发卡,末端还有朵黄色的花。王穗子摇头:“这不是我这种大姑娘戴的,这是十岁以下的小姑娘戴的。”   颜布布在行李袋里扒拉,将那堆繁杂小零碎翻来翻去,最后扯出来一根黑色的皮绳,上面还有块菱形的乌黑色金属吊坠。   “这是什么项链?”他觉得那个小吊坠的材质有些眼熟,便举起项链问摊主。   摊主看了一眼,又对着他摇头:“这个你买不起的,要四百信用点。”   “什么东西要四百信用点?”这下别说王穗子,就连陈文朝也走了过来,俯下身皱起眉看。   摊主左右瞧瞧,压低声音道:“这是钜金属吊坠。”   王穗子看看脚下,惊讶出声:“我们脚下就踩着钜金属,你这个玩意儿居然要四百信用点?”   摊主嘿嘿一笑:“那你们能把钜金属搞成项链坠子吗?”   “这……”   钜金属非常坚硬,只有在专门的极温炉里融成钜水后才能浇筑成各种形状,比如钜金属板或是钜金属网。而在它冷凝成形后,也只有军部的专用器械才能切割开。   但军部是绝对不会将钜金属切割成这样的项链坠子的。   摊主面露得意:“告诉你们,这条链子不仅仅是贵在钜金属做成的吊坠,还因为我能给它刻上你想要的字。”   “刻上想要的字?”颜布布问道。   “对,你想刻什么字都可以,只是图案不行。倒不是因为刻不上去,而是我连画儿都画不好,图案也就搞不成。”   陈文朝嗤笑一声:“你还能在钜金属上面刻字?”   摊主见他不信,语气就不太好:“我说能刻就能刻,不然为什么这条链子这么贵?你没见过不代表就没有。”   “如果你刻不出来怎么说?”陈文朝也较上了劲。   摊主说:“如果我刻不出来,那就把这条链子送给你们。可要是我刻出来了,你们就得将它买下,四百信用点一分也不能少。”   王穗子正想去拉拉陈文朝,他却拍板道:“好,如果你能刻出来字,我们就买下,四百信用点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成交。”   摊主取回颜布布手里的项链,又从摊位下方拖出一个木箱,开始在里面翻找。颜布布有些心慌地问陈文朝:“我没有四百信用点。”   陈文朝笃定道:“你放心,他刻不出来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颜布布神情忐忑:“万一出现万一呢?”   陈文朝便道:“那我就给你添上两百。”   “真的吗?”   “你还真信他能做出来?”陈文朝不屑地摇头,“只要他能做出来,我就给你补上剩下的两百。”   颜布布眼睛一亮:“成交。”   摊主问颜布布:“你要刻什么字?”   颜布布开始思索,片刻后道:“刻上我最爱的哥哥生日快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还有比努努和萨萨卡。”   摊主:“……最多只能三个字。”   “三个字啊……生日快,连个乐都放不进去。”颜布布有些茫然,“可是三个字怎么能讲完呢?”   王穗子便在旁边出主意:“刻上你哥哥的名字?”   “那才两个字,不合算。”颜布布道。   “那你的名字?颜布布,三个字,很合算了。”   颜布布摇头:“可是颜布布三个字不能完整表达出我的想法啊。”   “你把颜布布送给他,不就表达出你完整的想法了吗?”   颜布布还在犹豫,陈文朝不耐烦地道:“我爱你。”   王穗子哈哈笑:“太土了吧……还不如直接来个情哥哥。”   颜布布没有回答,摊主便问道:“怎么样啊?是不是定了我爱你或者情哥哥?”   “的确有些太土了。”颜布布脸蛋儿泛红,眼睛却闪着蒙蒙碎光:“算了,反正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字,就勉强用这三个字吧。”   “情哥哥?”王穗子震惊地问。   “不是,那个,我爱你那个。”   “……嘶。”   定下字体后,摊主却没有现场刻字,只让三人去其他地方转转,半个小时后回来取货,并要求颜布布先支付三十信用点的定金。   陈文朝也不担心他到时候会抵赖,便让颜布布给他支付定金,并冷笑道:“行,我们去转转,半个小时后再回来。”   三人离开之前,王穗子终于还是将那个水晶发卡买下来,别在了耳后。颜布布赞美一番后,发现比努努却没有跟着走,站在那个大袋子前不动。   “怎么了?”颜布布走过去低声问它,“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吗?”   比努努伸出手,小爪子上躺着两个塑料发卡,一个是红底黄花,一个是黄底绿花。   颜布布从它爪子里拿起两枚发卡,心里有些犯难。   原本他就只有两百信用点,等会儿要是摊主把那个项链做出来,剩下两百还需要陈文朝补,已经没法买发卡。但比努努既然看上了这两个发卡,如果不给它买到手,他们今天是别想轻松离开交易场了。   好在摊主道:“喜欢那发卡?喜欢就送给你了。”   反正他今天狠狠地大赚了一笔,这两个发卡就当赠送品。   “谢谢。”   比努努拿着发卡,心满意足地跟着三人出了交易场,陈文朝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我想知道那摊主到底怎么弄的。”   王穗子笑道:“刚才你还说他肯定弄不出来,现在心慌了?”   陈文朝道:“我倒不是心慌,是想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王穗子想了想,“行,反正他是普通人,我们就让量子兽去偷看。”   一只短尾鳄出现在陈文朝脚边,飞快地进了交易场。   “我们就在这儿等吧。”陈文朝在交易场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颜布布也带着比努努坐下,接过比努努递给他的那个红底黄花的发卡,别在它头顶的一片叶子上。   “好看。”颜布布满意地端详着比努努,“另一个呢?也别上吧。”   比努努摇头,颜布布问道:“那个是送给萨萨卡的?”   比努努没回应,这是默认的意思。   过了会儿,一直沉默的陈文朝突然咦了一声坐直身体,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颜布布两人都看向他,王穗子问道:“怎么了?难道他还真的能在钜金属上刻字?”   “等等,我再看看。”   又过去了几分钟,陈文朝才喃喃道:“居然真的刻上字了……”   “怎么弄的?你快说啊,别自己一个人看啊。”王穗子摇晃他胳膊。   陈文朝道:“他在吊坠上放了一只很小的甲虫,绿色的。那甲虫在吊坠上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爬过的地方就像软化的蜡烛似的,那摊主就可以在吊坠上刻字了。”   王穗子惊讶道:“这么神奇?你看清了真的是钜金属吗?”   陈文朝点头:“看清了,真的是钜金属。”   “可那是什么甲虫呢?连钜金属都可以软化掉。”   陈文朝说:“我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是一种绿油油的小甲虫,身上还有黑色的小点。”   颜布布啊了一声:“对了,我昨天在矿场见过一个绿色的小甲虫,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像是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绿玻璃。”   “对,看上去晶莹剔透的,应该就是这虫子。”   那摊主很快就将吊坠上的字刻好。刚收拾好工具,颜布布三人就进来了。   “好巧,我这里刚做完。”摊主并不知道刚才做吊坠时一直被量子兽旁观,只以为时间赶巧赶上。   他将那个吊坠递给颜布布:“看看怎么样。”   颜布布提起细绳,辨认着上面的字:“我……爱……你。”   “哎呀,真的好土啊,哈哈哈……”他笑得嘴都合不拢,将项链看了又看,再小心放回盒子,飞快地装进衣兜,“都有些不好意思送。” 第136章   给摊主付清信用点后,三人又坐上公交车回卡点,还没到检查口,便听到了持续的枪声。   “出什么事了?”公交车没停,他们便站去车头看,比努努也跟过来立在颜布布身旁。   街上没有奔跑混乱的行人,也没有呼喊哭闹声,陈文朝便道:“别慌,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几分钟后公交车到站,三人跳下车便往枪声处跑去,看见检查口左边围了群士兵在朝着下方开枪。而他们面前的钜金属网揭起了一块,中间立着一台机器,正发出隆隆声响。   比努努从枪声里听到了丧尸嚎叫,立即就要往前扑,被颜布布一把抱住:“别管它们,你看你戴了这么漂亮的发卡,犯不着和它们这些丑八怪计较。”   三人站在那儿看了会儿,确定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丧尸咬人事件,也就放心地去了检查口。   颜布布一边扫描过自己的身份芯片一边回头张望,旁边的士兵便高声道:“没事的,你们上去吧,这里有根柱子倒了,军部正在将那柱子重新焊上。”   陈文朝也大声喊道:“怎么倒的?”   “不知道,这两天已经倒了七八根了,就那么齐根断掉的,暂时找不出来原因,应该是被丧尸弄断的吧。”   到了二层,通往学院和福利院方向没有公交车路线,三人一量子兽又只能慢慢往回走。   比努努戴上了新发卡,每次经过可以照出人影的地方,比如光滑的石板或瓷砖,都会驻足欣赏一番。   虽然它照出来后看不见身体,只能看见一个浮空的发卡,也丝毫无损它的兴致。   颜布布则不时从裤兜里掏出项链盒子,打开盒盖看一下,再喜滋滋地合上。   这样还不够,他会跑到前方十几米处,将盒子放在地上,再回头拉着王穗子散步似的往前走,像是突然发现盒子般惊讶地问:“哎呀,看那边,那是什么?”   “不知道,难道会是个宝贝?”王穗子也很配合。   颜布布去将盒子捡回来,打开,两人就齐齐夸张地捂嘴:“好漂亮啊,天啊,哇,捡到好东西了,果然是个宝贝啊……”   陈文朝对于两人的幼稚行为难得没有不耐烦,只心事重重地走着,在颜布布再一次打开盒子,和王穗子一起惊叹时,他盯着那条项链道:“我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颜布布立即将盒子往衣兜里揣,警惕地道:“是你自己说的,只要他能刻字,你就添上两百信用点,现在你就算反悔了我也不认。”   “我没说不认信用点。”陈文朝道。   听他这么说,颜布布也就放心了,重新拿出项链仔细打量:“那你怎么觉得不对劲?是字刻错了吗?”   “字没错,只是那种可以软化掉钜金属的甲虫太让人不可思议了。”陈文朝站住脚步:“我在想刚才那士兵的话,说这几天那些钜金属柱莫名其妙断掉了几根,怎么都找不出来原因。”   颜布布愣了下:“你的意思……对哦,如果有很多只那种甲虫的话,就可以把钜金属柱的接头处软化了,然后丧尸就可以把柱子弄断。”   王穗子也反应过来,猛地一个激灵:“不是找不到原因吗?没准真的就是那种甲虫搞断的。”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要把这事汇报给学院。”陈文朝说到这儿迟疑了下:“只是我们逃课的事就瞒不住了。”   “逃课会有什么惩罚?”颜布布问。   王穗子说:“教官会罚我们负重跑十公里。”   “跑就跑吧,但是一定不能让我哥哥知道了。”颜布布道。   王穗子:“怕你哥揍你吗?我觉得不会的。毕竟你是去给他买礼物,他怎么好意思下手?”   “不是的,是他知道了这条项链,那生日时送出去还能制造惊喜吗?”   王穗子:“那倒也是,不能让他知道这条项链。”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封琛收好书本便往外走,却没在教室门口看到等着的颜布布。   他下了楼梯,看见向导班的学员正在出教室,便站在楼梯一侧静静等着。可直到向导三班所有人都走光了也没见着人,就连王穗子和陈文朝也没看见。   最后走出教室的是三班教官,他认得封琛,便问道:“找颜布布吗?他没在,应该去了院长室。”   “去了院长室?”封琛神情略微绷紧,“他出什么事了?”   教官:“没有没有,别紧张。是他和另外两名学员在一层发现了些问题,便来找我汇报。但这事很重大,院长知道后便让他们去了。”   教官说得比较含糊,但封琛知道颜布布没有出事,便也镇定了下来。   “谢谢教官,我去院长那里看看。”封琛想了想又问,“那您知道他为什么去一层吗?”   不想听完这话,教官神情便变得奇怪起来,他端起手上的水杯喝了口,咂咂嘴道:“那个……哎呀……啧啧,你去了就知道了。”   封琛也没有继续追问,飞快下楼,横穿过操场,往院长室所在的那栋楼跑去。   他上了三层,急急走向院长室,和迎面的哨兵学员撞了个对着。   这哨兵学员应该刚从院长室出来,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他隔壁班上的学员。封琛匆匆道了歉,正要往前走,那学员便道:“封琛,你就是封琛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封琛一怔,迟疑了几秒后道:“谢谢。”   那学员朝他笑了下,转身下楼。   院长室门口有几名值岗的哨兵,却是身着军队的正式军装。封琛虽然不知道颜布布到底发现了什么,但这事惊动了军队,想必有些重大。   那几名哨兵伸手拉住了封琛:“这位学员,军部正在处理要事,现在不能进去。”   封琛道:“我是里面被问话人的哥哥。”   “你就是哥哥啊……”几名哨兵神情放松下来,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他快出来了,你就在这儿等等吧。”   封琛知道军队制度,便也不再坚持,只站在阳台上等着。   他面朝阳台外的操场,余光能察觉到那几名哨兵都在打量他,还在互相递着眼神。   虽然那态度并没有恶意,却和教官一般透着几分古怪,让他心里更加疑惑起来。   四周很安静,院长室里的交谈声也就传了出来,封琛不动声色地听着。   “给我看看这条项链。”陌生人的声音响起,“刚才看的人太多,我没仔细看。”   “我也看看。”另外有人道。   一阵沉默,显然屋内的人正在轮流看项链,片刻后才有人道:“感谢你们向军部汇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我们立即便会去检查。至于这条项链的话,因为使用的是钜金属,我们也要带回去。”   “那可不行,这是我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不能让你们带走的。”颜布布的声音陡然响起,封琛脚尖微微动了动。   “这是军部的规章制度,不允许钜金属被私下买卖流通。”那人道。   颜布布却道:“我这不是给你们说了吗?你们都知道了,这就不叫私下买卖了。”   “公开买卖也不行。”   屋内安静几秒后,封琛听见颜布布干脆地吐出两个字:“不给。”   孔思胤的声音响起:“小孩子嘛,觉得什么东西好看,就想送给喜欢的人,也不会去在意那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不过他们的警惕性很高,哪怕是个饰品也能发现蹊跷,并很及时地上报给军部。我倒觉得,有些事情可以通融一下……”   “……既然孔院长这么说,那项链……就算了吧,算是军部给你的奖励,只是记得以后不要再私藏钜金属物品。”   颜布布欢喜地回道:“是。”   屋内脚步声响起,大门打开,鱼贯走出来十余名军官,有东联军也有西联军。   封琛侧身站在一旁留出路来,等军官经过后,孔思胤停在他身侧,一脸的欲言又止。   封琛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内心暗自警惕。只是在等了片刻后,孔思胤只淡淡地道:“文字美就美在含蓄,太直白了就会破坏那种美感,反而适得其反。”说完点了下头,便跟着那群军官一起下楼。   封琛:“……”   封琛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和项链有关,不过还来不及去琢磨,便看见陈文朝和王穗子也出了屋子,最后面是颜布布。   “哥哥。”颜布布高兴地跑过来,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揽他的腰。   封琛把他两只手掰开:“站直了。”接着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项链又是什么?”   其他两人没做声,颜布布支支吾吾地回道:“没什么事,项链嘛……项链是陈文朝的。”   陈文朝盯着自己脚尖轻咳了声。   几人一起往楼下走,颜布布便给封琛讲述了事情经过,只隐瞒了那项链是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说是陈文朝买的。   “你们看到的是一种绿色的甲虫?”封琛问。   “我没看到,陈文朝看见了,而且和我上次在矿场见到的那种一样。”颜布布道。   封琛听完后,微微皱眉对三人道:“一层经常会发生不可控的事件,以后你们如果想去一层做什么,可以叫上我一起去。”   “好。”   “知道了,谢谢哥哥。”   陈文朝和王穗子应道。   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四人便向食堂走去,还没走到食堂门口,便见迎面过来的赵翠对着他们挤眉弄眼,不断递眼神。   颜布布三人都愣着,只有封琛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后,看见正从后面走来的教官,立即低声道:“快跑。”   “快跑?”王穗子和陈文朝不清楚这个快跑是什么意思,愣了一瞬。只有颜布布绝对服从命令,不假思索地冲向左边,像只兔子般一头扎入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颜布布,王穗子,陈文朝。”教官威严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陈文朝和王穗子身体一僵,慢慢转过了身。   “你们下午没请假就擅自离校,作逃课处理。现在去换作战服,十公里负重跑,五分钟后开始。”教官又左右打量,“颜布布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   陈文朝和王穗子齐齐摇头,赵翠也在一旁说:“教官,你看错了,我就没见着颜布布。”   教官看了眼他们旁边的封琛,道:“行吧,那你们两个现在去,不跑完不准吃饭。”   晚上十点。   陈文朝和王穗子瘫坐在颜布布家的沙发上,听着小厨房传来滋滋的声响。   “还好你给我们两个打了饭,不然今晚就要饿肚子了。”王穗子有气无力地道。   颜布布端了个小凳坐在沙发前,左右开弓给两人捶着腿:“我哥哥不是让你们跑了吗?结果就我一个人跑,你们在那儿一动都不动的。”   陈文朝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我们都是正常人,听到快跑两个字后总要反应一下吧?”   “你意思说我不是正常人了?”颜布布在他膝盖上捶了下,陈文朝的脚就跟着一跳,“轻点……我是夸你呢,夸你听你哥的话。”   封琛端着热好的两碗饭菜出来,搁在茶几上:“吃吧。”   陈文朝和王穗子受宠若惊地坐直身体,见封琛盯着颜布布给他俩捶腿的手,又赶紧将他的手拨开:“谢谢哥哥。”   “那你们吃,我先上楼了。”封琛很自然地道。   “好。”   王穗子和陈文朝吃晚饭便离开了,颜布布回到楼上卧室,重重地扑在床上。   封琛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边擦着湿发一边道:“快去洗澡,别等会儿睡着了。”   颜布布闭着眼哦了一声。   封琛抬脚轻轻踢了下他悬在床外的小腿:“听见没有?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衣服没换就往床上扑,快去洗澡。”   “哦。”颜布布这才起身往卫生间走。经过封琛身旁时,看见他睡衣没有扣好,一片紧实的胸肌露在外面,便伸手摸了把,继续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   “脏衣服丢出来,我拿到楼下去洗了。”封琛刚说完又补充,“别又把门全拉开啊,从门缝里丢出来就行了。”   “好哦。”   封琛擦完头发,拉开旁边衣柜,正要将两人明天要穿的衣裤取出来,就听到身后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颜布布在喊:“我把衣服丢出来了。”   “嗯。”   封琛转过身,一眼就看到卫生间门大敞,而颜布布光溜溜的上半身探在门板后,对着他大笑:“哈哈,我其实把门拉开了的。”   接着砰一声关上:“我关了。”   然后又拉开:“我又全部拉开了。”   “无聊不?”封琛一脸平静地问。   颜布布下半身藏在门背后,只乐不可支地道:“不无聊,哈哈哈……臊死你。”   “臊的是我吗?你自己不觉得臊?”封琛问。   “不觉得。”   封琛板着脸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往楼下走,到了楼梯拐角处时,听见颜布布还在意犹未尽地嬉笑,便顿住脚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楼下并没有卫生间,他用盆子装好脏衣服端到厨房去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比努努瞧见了,便将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碎花裙拿过来,丢在了他端着的盆里。   “也穿脏了?”封琛问它,“你今天也去一层了?”   比努努点了下头,并将脑袋凑到他眼底下让他看。   “新发卡啊,不错,配你肤色,一眼就能看见。”封琛伸手碰了下它脑袋上的发卡。   比努努又对黑狮招招手,趴在沙发上的黑狮便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封琛看见黑狮左耳侧别着的那个发卡时,只稍稍凝滞了一瞬,接着便颔首:“也不错,衬你毛色,看着黑得发亮。”   将两只满意的量子兽打发走,封琛端起盆去了厨房,在翻捡颜布布军装的衣兜时,突然摸到个正方形小盒子。   他掏出盒子在手里掂了掂,顺手便打开了盒盖。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墨蓝色丝绒布,上面躺着一条黑色的细皮绳,末端缀着一个菱形的深黑色金属块。   竟然是条项链。   他将项链拎高,吊坠便在眼前微微晃动,显出上面刻着的字。   封琛面无表情地注视那吊坠片刻,又重新放回盒子盖好,搁在旁边的台上,开始给盆里放水,加洗衣粉。   他提起一件衣服开始搓洗,洗到一半时突然停住,接着很轻地笑了一声。   封琛衣服快洗完时,楼梯上传来咚咚脚步声,颜布布冲到厨房门口,紧张地问:“哥哥,你看到我的项链——陈文朝的项链盒子了吗?”   封琛头也不抬地道:“那是项链盒子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要的空盒子,就顺手丢在案台上了。”   颜布布蹭到他旁边拿起盒子,又忐忑地问:“你没有打开看过吗?”   “都说了我以为是空盒子,还打开干什么?”   “真的?”   “这么神秘?那我倒有些好奇了,你拿给我看看。”封琛伸出湿淋淋的手。   颜布布观察他的神情,见他满脸坦荡不似撒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137章   接下来几天,颜布布随时将那项链盒子揣在兜里,下课要看看,上课时边听课边用大拇指摩挲盒面,直到发现那丝绒盒面的棱角处被摸得有些泛白才作罢。   全班学员也都知道那是他送给封琛的生日礼物,还帮他数着日子。   学员A:“颜布布,还有三天了,你有没有想过怎么送出去?”   “什么怎么送出去?”颜布布问。   学员A啧啧道:“你这人真的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既然要给自己的哨兵送礼物,总不能是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交给他吧?你得搞一个很浪漫的场景送给他啊。”   “怎么才算是很浪漫的场景呢?”颜布布虚心请教。   学员B:“这种时候必须得花前月下才好。”   学员C:“你去哪儿找月亮?花儿倒是有,总军部指挥所前面有人工栽培的花儿,你让颜布布带着他哥去那儿?”   第一名刘思远也放下书转身:“其实我觉得出了校门一直往左走,到了中心城边缘,坐在那平台上看远方也不错。”   第二名王晨笛嗤笑:“中心城边缘全是围的钜金属网不说,坐在那里能看的也只有丧尸。”   第一名:“心里想的什么,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什么。”   第二名:“只有眼睛瞎了的坐在那里才看不到丧尸。”   明明是在商量什么样的场景下送出礼物合适,但第一名和第二名逐渐跑题,话里开始夹枪带棒,隐隐透出火药味,两只量子兽已经在讲台上打了起来。   王穗子隔着半个教室对着颜布布喊:“其实烛光晚餐嘛,烛光晚餐也还是不错的。”   学员C:“可是哪里去找蜡烛呢?现在中心城早就没有那玩意儿了。”   学员D:“墙上挂一盏汽灯吧,或者挂两盏额顶灯。”   学员C:“墙壁上挂汽灯,让我想起还没有通电时的中心城安置点……”   学员A:“其实用布条捻成一束泡在油里做成油灯也是可以的,去食堂找师傅要一点油。”   颜布布原本只为将要送给封琛生日礼物而激动,现在冷静下来后,也开始为了选合适的地点发愁。   很快就到了封琛生日的前一晚上,他还没拿出个合适的方案,便躺在床上翻来翻去。   封琛斜靠在床头看书,问道:“怎么还没睡着?”   “因为我在想……”颜布布侧头看向封琛,心里一动,立即爬起身坐着:“哥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   颜布布在心里琢磨了下措辞,谨慎地道:“如果陈文朝要给他的哨兵送礼物,你觉得在什么样的地方送出去最合适?”   “陈文朝有哨兵了?”   “没有吧,我说的是如果。”   封琛往下翻了一张,眼睛看着书页:“什么样的地方都差不多吧。”   颜布布觉得他态度敷衍,不高兴地将手挡在他书上:“那要是在食堂送呢?去军部总指挥楼前送呢?或者去中心城边缘的钜金属网旁看着丧尸送呢?难道这些地方也都差不多?”   封琛将他手从书上拿开:“这要看他的哨兵怎么想,反正换我的话,觉得在哪儿都挺合适的。”   “真的?你觉得在哪儿都合适?”颜布布狐疑地问。   封琛转头看向他:“对,哪儿都挺好。”   “行吧,那我给陈文朝说说。”既然封琛觉得哪儿都挺好,颜布布也就放心地躺了下去,眼睛盯着床帐,语气老成地感叹:“不是我说你,你这人真的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封琛没有回应,只突然道:“明天我们哨兵班的学员都要去矿场,将矿场的围栏安好。等到周围一圈安上围栏,以后都不用再去矿场了。”   “啊!我们明天要去矿场?我怎么没听说?“颜布布惊讶地问。   封琛:“你们向导班的不用去,只是哨兵班学员去,中午就可以回来。”   原来中午就能回来,颜布布放心了。他打了个呵欠,又翻了两次身后,将腿架到封琛腿上,含混不清地道:“……明天你过生日,结果不留在学院里,还要去矿场,太没有浪漫细胞了……惩罚你捏我耳朵。”   封琛将书换到左手上,右手伸出去捏颜布布耳垂,没过几分钟,便听到了大猫一样的鼾声。   他便关掉灯,也躺下去开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哨向学院的哨兵们便出发去矿场。封琛上了卡车,经过卡口到了一层。   今天一层多了很多士兵,也有很多地方的钜金属网被揭开一条口子,士兵们拿着喷枪对着下方喷洒着什么。   卡车又经过一群士兵时,封琛看见了站在边上的军官是苏中校,连忙找司机停车,跳了下去。   苏中校见到封琛,便和他一起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   “这段时间怎么样了?有从孔思胤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吗?”苏中校问。   封琛道:“我正找想你,有点事需要你帮忙去打听。”   “什么事?”   “有没有什么哨兵向导的量子兽是梭红蛛?”封琛问道。   “梭……梭什么猪?”   “梭红蛛,蜘蛛的蛛。”   苏中校神情一凛:“这个蜘红蛛量子兽和林少将两人有关吗?”   “对,要将这个人找到才行。”封琛说完后又补充道:“梭红蛛。”   “梭红蛛,梭红蛛。”苏中校反复念了两遍,“应该是一种蜘蛛吧?我目前连蜘蛛量子兽都没见过,更别说什么梭红蛛,但是我会去打听,到处去找找。”   封琛点了下头,看向旁边的那群士兵,苏中校不待他询问便解释道:“军部发现了一种甲虫,分泌的粘液可以腐蚀掉钜金属。之前不是断掉几根钜金属柱吗?将上面的粘着物拿去化验,就是那种甲虫的粘液。这不,我们昨晚都没睡觉,连夜检查其他柱子,还要给柱身上喷上保护膜。”   “那能防住那些甲虫吗?”封琛问。   苏中校迟疑了下:“现在是能防住的。”   “现在能防住?”封琛捕捉到他的用词。   “现在虫子少,将那些已经被腐蚀的钜金属柱修复完整,再喷上一层保护膜就没有问题。可就怕那种虫子多起来了就麻烦了,喷再多的保护膜也没用。”   封琛皱起了眉头:“那军部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方案吗?”   苏中校道:“今天军部就要开紧急会议,我估摸着就是要商量这件事。”他拍拍封琛的肩,“没事,凡事还有两军撑着呢,你别担心,只需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颜布布醒来时,发现封琛已经没在房里,他揉着眼睛喊了两声哥哥也没回应,这才想起今天学院的全体哨兵都去了矿场,而向导们要留在学院里上课。   他换好军装制服下了楼,看见只有比努努没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萨萨卡应该是跟着封琛去了矿场,桌上还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早饭在厨房,吃完快点去上课。   颜布布一边吃早饭,一边又摸出项链盒子看,边看边设想封琛接到这礼物时的样子,忍不住嘿嘿地笑。   此时中心城一层,到处都是士兵,分成数队在修复那些钜金属柱,周围也有很多民众在驻足围观。   地面的丧尸嘶吼不休,想方设法往上爬,士兵们便将铁棍伸下去捅。如果太多了捅不过来时便会开枪,将那爬上柱子的一串丧尸都击毙。   “怎么样了?”一名四处视察的中尉军官跳下军车,走向其中一队。   趴在地上的队长直起身:“刚才还有甲虫爬上柱子。我观察了一下,它爬过的地方没有受损,但是喷洒的保护剂会被融掉。”   中尉忍不住骂了句:“他妈的,那就只能继续喷,军部还在研究方案,估计是准备全城暂时撤离,把这些虫子清干净了再回来。”   “也不至于吧,我看虫子都是从地缝里爬出来的,数量也没有多少,全城撤离那得花多大功夫。”队长道。   中尉道:“那也没办法啊,做决定的又不是我们,上头就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两人交谈时,旁边几名士兵背着药箱趴在地上。他们面前的钜金属板已经被启开了一道手掌宽的缝,便直接将药箱喷头伸进缝里喷洒。只是过不了几分钟,那些缝隙里便会贴上丧尸的半张脸,张着墨黑色的嘴胡乱撕咬。   “再来再来,清一波,全是丧尸的脸,看着就渗人,连金属柱在哪里都看不见了。”   “你们看我这儿这个丧尸,还镶了一颗金牙。”   “别看了,先喷上保护剂,免得虫子又爬上来了。”   背着药箱的士兵退后,握着枪支的士兵上前,对着下方射击一分钟后,再换上去喷洒保护剂的士兵,抓紧时间进行喷洒。   一名趴在网上的士兵突然停下动作,满脸疑惑地盯着地面看了会儿,又去碰身旁的人:“哎,地上为什么多出来了好几道裂缝?”   “下面全是丧尸,你还看得见地面?”旁边的人回道。   那士兵道:“丧尸在跑来跑去的,偶尔看得见地面。明明刚来喷保护剂的时候,正下方没有裂缝,可现在居然有了三条。”   因为到处都在喷洒保护剂,各个点间隙传来枪声,下面的丧尸被那些枪声吸引着跑动,偶尔也会显出空地来。   其他人目光也移动到地面,在那些推推搡搡的丧尸之间,果然看见了好几道裂缝。   士兵们开始小声议论:“这是怎么回事?地震了吗?我没有感觉到啊。”   “不是地震,你们看,裂缝还在继续增加,看那里,又多出来了两条。”   “那裂缝里是不是有水?我看到好像有绿色的东西在流动。”   “不可能有水,那里面怎么可能有水。”   一名士兵发现了不对劲:“那不是水,是甲虫!在动的是甲虫!”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些甲虫从裂缝里爬了出来,在丧尸们的脚边穿行。它们翻滚着,簇拥着,像是绿色的水流飞快地涌向了钜金属柱。   士兵们一时忘记了反应,都愣愣看着。已经有甲虫爬上了钜金属柱,飞快地向上移动,让柱子看上去像是迅速生长出了一层斑驳青苔。   正在和队长交谈的中尉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即跑过来往下看,几秒后,发出一声嘶哑的高喊:“快把缺口封起来,拉警报!全城戒备!快拉警报!”   此时矿场里,停着十几辆满载着钜金属网的卡车,哨兵学员们要将这些钜金属网安在矿场一周,防止变异种冲进矿场。   封琛扛起一捆钜金属网往前走,丁宏升和蔡陶也分别扛着一捆跟在身后。   蔡陶看向右方的黄沙,感叹道:“要是种植园也安上这东西就好了,就不用三天两头的去打沙丘虫。”   丁宏升道:“种植园面积是矿场的好几倍,现在哪儿有那么多的钜金属?等到矿场产量增加后就好了。”   蔡陶道:“要是没有沙丘虫三天两头搞破坏,我们的粮食蔬菜会更多。只是这天老是黑的,光靠高压钠灯没有阳光,种植园的产量也不高,得天亮起来才行……”   封琛没有做声,脚下踩着那些高低不平的小石子,忽然就听丁宏升在问:“怎么了?”   “我好像踩到了什么,扑的一声……我他妈,我踩碎了一块绿宝石!”蔡陶发出惊叫。   “绿宝石个屁啊,是虫子,绿色的虫子。”   “……果然是虫子,这也太可惜了,像宝石一样。”   封琛听到他们提到绿色的虫子,心里陡然一动,将钜金属网放在地上,转身去蔡陶旁看他脚边的虫尸。   “这会不会不是什么虫子,而是宝石变异种啊?是从哪儿来的?”蔡陶和大多数学员一样,并没见过这种甲虫,语气充满惋惜。   封琛站起身四处打量,丁宏升见他神情严肃,顿时也察觉到了不妙:“封哥,怎么了?”   “你知道军部正在给钜金属柱涂抹保护剂吧?”封琛问。   丁宏升立即反应过来:“那种可以腐蚀钜金属柱的甲虫就是这个?”   “应该是。”封琛回道。   蔡陶也警惕起来,站起身左右打量:“这种虫子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在这儿发现虫子?”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人喊了起来:“快让让,让一下,这地上突然开裂了,机器在往左边歪,快躲开,万一它砸下来了。”   “这是什么?有几只虫子从地下爬出来了,绿虫子嘿。”   “绿虫子?军部把一层到处都撬开在喷洒那啥药,不就是说在杀一种可以腐蚀钜金属柱的绿虫子吗?会不会是这种?”   “别管虫子了,先让开,没看到这挖矿机都歪着,当心砸下来砸死你。”   虽然只发现了数量不多的虫子,但封琛心里却升起不好的预感。   矿场的甲虫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但既然这里都出现了好几只,不知道中心城下方究竟有多少。   封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转身便往后跑去,丁宏升忙问道:“封哥,你去哪儿?”   “回城。”封琛简短地道。   “现在回城?可我们活儿还没干完啊。”   封琛也不解释,爬上最近的一辆卡车,对着司机道:“现在回城,我有急事要回学院——”   呜——   一声长长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凄厉地划破漆黑天空。整个矿场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封琛也转过头,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中心城方向。   此时哨向学院。   颜布布正坐在教室里上课,当听到尖锐的警报声后,他心脏条件反射地开始紧缩,握着铅笔的手也一抖,在纸上拉出一道黑痕。   这种警报声代表着全体警戒,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小时候每次听见这种警报声,都代表着重大灾难的来临。   逃离地下城,青噬鲨来袭,海啸,丧尸……那原本已经离颜布布很遥远的回忆,再次重新勾起了他的深切恐惧。   教室里每个人都没做声,同样地脸色苍白神情惶惶,直到教室广播器里响起了院长孔思胤的声音。   “所有向导学员注意了,我们中心城正面临着建城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整座城面临着随时坍塌的风险。你们既是哨向学院的学生,也是埃哈特合众国的军人,保护民众是你们的最高责任。学院的哨兵全在矿场,只有向导还在学院。现在所有向导学员听从指挥,去往二层的居民点和福利院,接上那些民众一起撤离……”   孔思胤的讲话还没结束,教官便一声大喝:“还傻着干什么?去楼下集合!快点!所有人去楼下集合!” 第138章   教官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冲向大门,颜布布正想转头喊比努努,发现它已经等在了身旁。   通道里,楼梯上,一只只量子兽凭空出现,紧跟着向导学员们一起冲。   “陈文朝,颜布布,你们两个准备去哪个撤离点?”王穗子一边往楼下跑一边高声问。   “我爸住在二层居民点,我准备去那里,你呢?”陈文朝道。   王穗子说:“我也去居民点,那里离卡口近一些,我还想去一层找我姑姑。”   颜布布想了下:“那我去福利院吧。”   现在没有时间进行人员分配,大家都是自愿选择地点。毕竟好多学员还有亲属,他们很自然地就想去居民点,愿意去福利院的人就会少很多。   “好,那你小心点。”   “嗯,你们也是。”   没有人顾得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急忙奔下了楼。   操场上四处都是奔跑的向导,学院大门外停着数辆卡车,当人员装得差不多后,卡车就立即出发。   三辆去往居民点的卡车已经满载出发,路边还剩下了三辆,其中一辆卡车的司机探出头对着学员们喊:“快,去福利院的快上车!”   颜布布立即冲到车后,跟着比努努一起翻进了车厢。   “还有没有人去福利院?还有没有人?”时间不允许耽搁,某个陌生教官问了几声后便跳上车,“快,开车。”   司机启动车辆,卡车向着福利院的方向驶去。   车内没有人说话,刺耳的警报声还在持续,每一声都像是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心脏揪紧。   车上的后勤人员开始给向导们分发装备,枪支弹药和急救包等等物品。   颜布布刚将头盔戴上,便听到扩音器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中心城下方出现一种可以腐蚀钜金属的甲虫变异种,正在大面积腐蚀支撑中心城的钜金属柱,情况非常危急,所有人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撤离中心城。请大家不要慌乱,在军队的组织下有序撤离,如果看到你身旁有老人和小孩时,也请大家能伸手拉一把……”   颜布布听到身旁有人在问:“说话的人是谁?我从来没听过这人的声音。”   另外有人回道:“应该是最高执政官吧,不是冉平浩就是陈思泽。”   “这声音我听过,是东联军的执政官陈思泽。”   颜布布身体跟随着车辆微微摇晃。他看似已经镇定下来,但心里还是很紧张,也非常想念封琛。   要是封琛现在坐在身旁,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可正因为封琛没在身旁,而是在中心城外的矿场,那里很安全,绝对不会出现危险,他又觉得很是庆幸。   颜布布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比努努,伸手轻轻将它拉到怀里。   比努努难得地没有抗拒,任由颜布布抱着自己,将脸埋在它的头顶。   “你是不是也在想念萨萨卡?”颜布布轻声问。   比努努站着没动,颜布布又道:“你别担心,它和哥哥都很安全的。”   卡车疾行了十来分钟后,一个急刹在福利院门口停下,拉出长长的轮胎痕迹。学员们不待车停稳便往下跳,颜布布也跟着跳下去,冲进了福利院大门。   院里一片哭声,保姆和阿姨们正将孩子往院外的卡车上送。她们左右手都抱着孩子,衣角也被小孩紧紧抓着,可还是有很多孩子顾不过来,站在草坪上哇哇大哭。   一名阿姨像是八爪鱼般,不光全身挂着小孩,身后还牵了一串,排成队往外走。她边走边对这些向导学员们喊:“里面,里面还有很多,有些还在睡觉没有醒。”   遇到这种状况,大一点的孩子自动担起了责任,牵着小一些的孩子往外走。但后面楼里也还有很多小孩,有些站在窗边茫然地往外看,有些则张大嘴在嚎哭。   “快去把那些孩子都抱下来。”院长腋下夹着两个孩子,满头大汗地往卡车上送:“楼上那些房间里还有好多,要一个不落地都带出来,一个都不能落下!”   向导们带着各自的量子兽冲进楼房,颜布布和比努努也跟在其中。   这栋楼有四层,一二楼是教室和活动室,三四楼则是寝室。为了避免重复搜索,训练有素的向导学员们不用谁命令,直接全部冲上了最顶层,再迅速分散,从上往下逐层搜索。   因为现在并不是睡觉时间,三楼和四楼只发现了七八名小孩,被两名向导带走后,其他人便下到了二楼。   二层是活动室,小孩还剩下很多。   “快来,跟着我们走。”在向导们的呼唤下,大的孩子哭着跟上,小的只站在原地不动。体型大的量子兽直接叼上一个就往楼下跑,体型小的便窜到孩子身后,将他们推动着往前走。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痊愈的普通人,看不见量子兽,在感觉到自己居然腾空后也不哭了,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互相张望。   颜布布也抱起了两个孩子,对比努努道:“你去旁边活动室里找下,我把他们送上车就上来。”   旁边活动室里还没有人搜寻过,比努努立即进去找人,颜布布则抱着孩子冲下了楼。   卡车满载后便开往关卡处,已经离开了三辆,颜布布将两个小孩丢到等着的车上,立即又转身跑回福利院。   他刚跑上二层,便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教官的声音:“一二楼也全部搜查完毕,中心城二层的紧急通道已经打开,现在所有人从福利院撤走,护送车辆去往紧急通道。”   听到命令后,还在搜寻的向导们纷纷下楼,颜布布赶紧去活动室叫比努努。   活动室进门第一间是个大厅,摆放着各种玩具,但比努努没在,应该在旁边那个相邻的屋子里。   “比努努!快走了!”颜布布冲进隔壁屋子,迎面便看见一个大池子,里装着满满的彩色小球。而比努努就踩在快没过它头顶的彩球里,艰难地往外走,小爪子里还拖着名小女孩。   那小女孩显然刚才就在彩球堆里玩,所以没有被向导们发现。她看不见比努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拖着走,既不哭也不闹,满脸都是惊奇。   颜布布跨进彩球池子里,将那名小女孩抱起来,对比努努道:“走,我们快出去了。”   池子里全是彩球,个子矮了的话就很不好走。比努努两脚踩不到底,飘飘忽忽地走了两步后,一头栽进了彩球堆里,烦躁得它抓起几个球一通乱砸。   颜布布便又腾出只手去牵它,可还没走到球池边,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剧烈声响,连带着窗户玻璃都发出了嗡嗡声。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持续爆炸,却又比爆炸声更加令人心惊。   “快跑——”   从窗户外传来谁的喊声,颜布布心头不由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这个念头才刚成型,就觉得脚下一沉,整个人跟着一堆彩球往下陷落。   颜布布耳边是哗啦啦的彩球声,还有房屋倾轧的吱嘎声,这瞬间的感受和小时候遇到地震时的感受重叠在了一起,让他整个人被恐惧笼罩,大脑中一片空茫。   但这过程非常短暂,他立即就反应过来,在跟着彩球下坠的过程中,紧紧抓着比努努和小女孩不松,同时脑内弹出了意识图像。   如果现在直直掉下去,会被头上坠下的一块水泥板正好砸住。   屏幕变黑。   往右边跃出半步的话,刚好躲开下坠的水泥板,但旁边的墙体断成两截,一段狰狞的钢钎会戳进他的腰侧。   屏幕变黑。   ……   颜布布耳朵里是楼体垮塌的声响,眼前变得一片黑暗。他右脚下踏,踩中一根横生的木梁,再往右边扑出,坠地的同时往后翻滚了半圈,接着便蜷缩成一团,将小女孩和比努努都护在怀里。   连声巨响后,头顶哗哗的碎石泥块掉落,颜布布保持着这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   垮塌声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才逐渐平息,颜布布立即拧亮了额顶灯。   他挥开弥漫的烟尘,看见四周都是水泥板,头顶两块水泥板互相撑着,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夹角,他现在就刚好处在夹角里。   左下方有个刚好能容一人爬出的洞,他让比努努先出去,再将小女孩送到洞口。等比努努把小女孩拖出去后,他便扑在地上,小心地钻出了洞口。   外面到处都是呼喊声和奔跑脚步声,因为全城都停了电,视野里一片黑暗,只有一束束白色的额顶灯光芒在乱晃。   “还有没有人在楼里?还有没有人?”有人在大声喊叫。   “是不是中心城垮了?丧尸要进来了吧?丧尸会不会进入中心城?”   “好像只是下沉,而且没有沉到底,就沉了一部分,应该是其他某个地方沉到底了。”   “那丧尸不会冲进城吧……”   “只要城没破应该就行,毕竟城边缘还有钜金属网。”   混乱中,颜布布听到耳麦里传来教官的声音:“所有向导学员们报姓名,我们两辆车一共来了三十六名向导,快报姓名!”   “王成菲。”   “刘明池。”   “李欣。”   ……   颜布布被烟尘刺激得大声呛咳,他爬出那堆碎瓦砾,抱起比努努牵着的小女孩,沙哑着嗓音报出名字:“颜布布。”   等到所有姓名都报出来后,三十六名向导一人都没少,教官便吼道:“快带着孩子上车,马上离开中心城。”   “比努努,走。”颜布布抱着小女孩,跑向原本停车的地方,却听到司机的声音:“不行了,没法开车,钜金属板好多连接处都断裂了,那些板块都翘起来了。”   颜布布正好跑到一块钜金属板的连接断口处。   那两块金属板上下交错,露出一道半人宽的缝隙,从缝隙里可以看见一层。额顶灯照亮一层的小片区域,他看见有人在惊慌地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但目前还没有看见丧尸。   教官在继续下达指令:“现在中心城下沉,我们赶紧出发,从二层的紧急通道去山上。”   福利院已经撤走了一部分孩子,但剩下的人也很多,向导们一人抱上一个小的,十岁左右的就牵着,一起往紧急通道的方向跑去。   “哥哥背你走。”颜布布蹲在小女孩身前背上她,看见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像是吓傻了般一动不动,便过去牵上他,“走,跟着我一起跑。”   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粉尘味道,远处一片漆黑,偶尔可以看到有额顶灯的光束在晃动。没有谁说话,连小孩子都不哭不闹,只有在经过那些断裂的钜金属板时,才可以听到从一层传上来的惊恐哭嚎。   只不过短短几分钟,一层就已经出现了求救声,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身边还有这么多孩子,只能咬着牙往前奔跑。   比努努一直在探路,它跑在颜布布前面,当遇到碎钻瓦砾时便会停住。颜布布也就知道这里有障碍,拐个弯后继续往前。   “都看着点路啊,小心摔倒,特别是那些断裂的钜金属板,不要从缝隙里掉下去。”教官不断提醒着大家,“天太黑看不清楚,宁愿慢一点也要小心。以我们的速度,从这里到紧急通道要跑上半个小时,坚持住不要掉队。”   “救命啊……救命……”   “老公,老公快来,老公——”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颜布布跑过那些缝隙时,总会听到底层传上来的求救声。每道声音都饱含着惊恐和绝望,让他想起上次出任务时,在租住点遇到的那名被丧尸咬了的女孩,也是这样一遍遍向他求救着。   他背着孩子一刻不停地往前跑,想封住耳朵不去听,也不去想,但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淌满了脸庞。   矿场。   当警报声响起时,矿场所有人都往停在路边的卡车上跑。司机启动车辆,大家便跟着车追,再抓着车架爬上车。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丧尸事件?”   “这是全城警戒的警报,不光是一层,也包括二层,从中心城重建后,这些年就只响过这一次!”   “……那会是什么?我老婆还在城里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怎么知道?我爸也在城里……司机快点吧,再开快一点。”   ……   封琛站在车尾,手扶着车架一言不发。只是垂在裤侧的右手紧紧握着,紧得指节都根根泛白,指甲陷入了掌心。   黑狮就站在他身旁,焦躁地来回转圈,并不时看向中心城方向,对着车外的旷野发出长声吼叫。 第139章   卡车在蜿蜒山道上曲折上行,司机将油门踩到底,在转弯时好几次都差点将车里的人甩出去。要是平常早就有人开骂了,此时也都闷声不吭,只想着车速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们觉得会不会是那种甲虫……”站在他旁边的丁宏升问道。   蔡陶小声嘟囔:“应该不是吧,哪有那么快的,我估计就是很多租住点或是安置点爆发了丧尸事件。”   卡车在行驶到一半时,路上就有了从山顶奔下来的人。他们应该是在警报声响起时便最先撤出了中心城,跑到这儿后便慢下了脚步,对着车上的人喊:“别回去了,拉警报了,全部人都要撤离。”   车上人也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中心城下面好多甲虫,那些钜金属柱接二连三地倒掉,现在每条紧急通道都打开了,到处都是军队的人在喊,叫所有人最快速度撤离出城。”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跑向山脚。卡车已经无法前行,干脆停了下来。   “要不就跟着这些人再下山吧,反正都是要撤离,别上去了。”司机跳下了车。   有工程人员道:“快开车啊,我家里人还在城里,我要回去看看。”   “车开不了,何况你回去干什么呢?没准等你回去后,你家里人都已经跑出城了。”   ……   他们还在对话时,封琛和黑狮就已经跳下车,拨开那些往下奔跑的人,直接冲上了山坡,再抓着那些横生的藤蔓和灌木往上攀爬。   丁宏升和蔡陶也到了山坡下,毫不犹豫地跟在他身后。   路上全是汹涌人流,其他卡车也都被迫停下。工程人员可以留在原地不动,但哨兵学员们都深知责任在身,现在必须要回到中心城。   “怎么办?怎么上得去?”一名被人流冲得歪歪倒倒的哨兵满头大汗地问。   旁边的哨兵四处张望,眼尖地看见了山坡上的封琛三人,便指着那处道:“走!我们也从山上爬!”   越来越多的哨兵学员都选择了这条路,避开那些向下的人流,在最短时间内回去中心城。   封琛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爬上了山顶。他正前方就是中心城,这座庞大的钢铁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也依旧稳稳地伫立在旷野上。但三个方向的通行铁桥都已经伸出,和对面山壁上的卡口连接。连从未开启过通道的二层也伸出了铁桥,浩荡人群像是蚂蚁似的从铁桥奔去对面山上的卡口。   “快一点,速度再快一点,都跑起来,全都跑!”这里是东城门口,上下两层的通道桥两端都站着士兵,手拿扩音器在声嘶力竭地喊。   虽然不知道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城市还在,丁宏升和蔡陶缓缓松了口气。   “封哥,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事啊。”蔡陶有些茫然,“是爆发丧尸吗?但是也没听到枪声。”   封琛没有回话,眼睛一直盯着中心城下方,神情紧绷得近乎冷硬,丝毫不见放松。黑狮也紧抿着耳朵,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   丁宏升的脸色也不好:“正因为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全城紧急撤离才严重,可能那种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最糟糕的事情……”蔡陶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骇地问:“是不是那种甲虫突然爆发了?”   他顺着封琛的目光看向中心城下方的钜金属柱,那柱子上如同平常般爬满了丧尸,瞧着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隐隐却又有地方不太一样。   是了,钜金属柱之间的间隙大了许多,数量似乎也少了,还立着的柱子在丧尸的摇撼下也在不停晃动。   “是甲虫爆发了吗?它们和丧尸一起把柱子都弄断了。”蔡陶急声问道。   封琛拨开几名差点撞到他身上的人,向着山腰处的卡口跑去:“不管是不是甲虫爆发,我们现在都要先进城。”   卡口处被挤得水泄不通,和中心城相连接的铁桥上也全是人。他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一边大声呼喊自己亲人的名字,互相叮嘱不要跑丢了,一边跟着人潮往前挤。   虽然桥上很堵,士兵也一直在喊将行李从桥上扔下去,但到了现在这种物资非常匮乏的时候,不管是灰扑扑的铺盖卷儿,还是缺了一条腿的凳子,都没人会舍得扔掉。   封琛逆着人流朝桥上挤,几分钟过去了,也才挪动了十来米。越来越多的哨兵学员也都攀上山顶,再下到山腰的卡口,跟着他身后一起往前挤。   “快让开,我们要进城抢险,快让开!”哨兵们对着前方高喊。   桥上的人也无奈:“我们走不动啊,我们也想走,可是前方堵死了。”   桥头处有几辆人力推车,上面装着小山似的行李,加上旁边还有其他人的行李包,竟然将可容两辆车并行的桥面堵得严严实实。   黑狮突然窜了出去,直接从人群里撞开一条路,咬住其中一辆推车便拖出桥头。一直拖到卡口旁放下,接着再回去拖下一辆。   这里的普通人都看不见黑狮,只知道被无形的东西给顶得东倒西歪。好在几辆满载着行李的推车被拖走后,桥头也被疏通。   封琛顺着黑狮开出的道路迅速上了桥,其他哨兵紧跟在他身后。但他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就听到从中心城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这声响伴着大地的震动,连坚固的铁桥都在吱嘎吱嘎地摇晃。涌动的人群顿时停下脚步,惊叫着捂着耳朵蹲下,拿着扩音器正在嘶喊的士兵也停下了声音。   只见远处一排钜金属柱正在连接倒下,而在它们上方被支撑着的城市,就像是搭建好的积木被抽走了最底下一块,轰然坍塌下了一角。   所有人集体失声,齐齐化成了凝固的雕塑。几秒后才轰然炸开,尖叫和哭嚎同时响起,不管是铁桥上的人,还是排队在城门处等着上桥的人,都拼命冲向了卡口。   “不要挤,不要挤!只是垮了一个角,这边没事的,不要挤。”   士兵的命令被淹没在声音的浪潮里,慌乱的人群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不断有行李袋从铁桥两边掉落,下方丧尸被激得冲着头顶不断嘶吼。   封琛刚上桥头,又被人流推动着往后。他抓住身旁桥栏,奋力拨开面前的人,却听到中心城又传来连接数声巨响。   震天巨响伴着地动山摇,一根根钜金属柱不胜重负地折断,原本中心城还剩下半座勉强支撑着,也在逐片垮塌下沉。   中心城最顶上的那盏探照灯也跟着倒下,雪亮光束划过下方的丧尸群,接着便无声无息地熄灭。   封琛站在桥头,一把扯过旁边士兵手里的扩音器,对着前方高喊:“桥上很危险,在桥上的速度过来,还没上桥的就不要上了。”   只有一小部分人听到他命令后迟疑地停下了脚步,更多的人则继续尖叫着往桥上冲。   随着钜金属柱连接折断,中心城像是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般成片下陷。   地面的丧尸直接被压扁,边缘处的丧尸则疯狂地往里扑。虽然它们被中心城一周封闭的钜金属网给暂时挡住,但有些地方的网已经出现了裂口,一些丧尸便钻了进去。   也不过短短数秒时间,中心城连接陷落,塌陷部位已经逼近到东城门口,封琛继续喊道:“不要上桥,就停在在城门口,不要上桥!”   虽然有部分人已经迟疑地停下脚步,但桥上的人依旧很多。随着城门口的钜金属柱轰然倒下,铁桥和中心城的连接处也被硬生生拉断,桥上的人惊叫着往下坠去。   封琛感觉到脚下一沉,便扔掉手上的扩音器,随手将身旁一名下落的人拉住,再一个纵步跃回了山上。   桥下的丧尸本就被激得躁狂不安,在桥上的人惨叫着坠落时,已经有丧尸高高跳起,在空中就将人一口咬住。   于此同时,最后一抹灯光也跟着熄灭,全城归于一片黑暗。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四处都是惊恐的哭喊和痛苦的惨叫,中间夹杂着丧尸的嘶嚎以及咀嚼声,世界仿似成了无边地狱。   封琛打开了额顶灯,黑暗中接着又亮起了数盏。   他将光束照向下方,看见铁桥虽然和中心城的连接处断了,和山壁卡口上的这端还连着。   只是桥身倾斜向下,险险地斜挂在空中。桥面光滑,原本站在桥上的人已经滑落下去,桥边的人则死死抓着桥栏,在拼命往上爬。   断桥下方的丧尸群如同煮开的沸水,拼命伸手往上跳,想去抓住挂在桥上的那些人。   “救命,救救我,救命……”   惨白的光束晃来晃去,也照亮了桥上那一张张满是绝望的脸。封琛抓着左边桥栏往下滑,黑狮赶紧跟上,爪子在桥面上摩擦出吱嘎声响,拉出一道道白痕。   封琛滑到桥身一半时,单手拉住一名离得最近的人的胳膊:“松手。”   那人紧抓着桥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敢放,封琛又是一声厉喝:“松手!”   他这声命令充满慑人的气势,那人被吓的一个激灵,双手真的放开了桥栏。封琛立即将他往旁扯出,在他的惊叫声中,将人猛地甩上旁边黑狮的背。   黑狮爪子牢牢抠着桥面,背着那人一个纵身便跃上了卡口。   蔡陶和丁宏升见状,也跟着如法炮制,抓着右边桥栏往下滑,再把那些还没掉下桥的人拖上狼犬和恐猫的背,由它们将人背上去。   因为桥栏上容不下太多人,一大群哨兵学员便只能在卡口处看着,但他们都放出了量子兽,让它们排在桥上三名哨兵的身旁。   封琛和丁宏升三人则不断将人丢到量子兽背上,用这种方法把人救走。   断桥上的人刚被救起来,对面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中心城一层已经不是悬空状态,而是跌到了地面。因为通道口还敞开着,丧尸便在开始往城里冲。   “退后!所有人退后,马上关通道门,退后!”   在激烈的枪声中,对面一层的通道口缓缓关闭,合拢。 第140章   中心城二层。   总指挥部的六层大楼没有倒塌,但墙壁上也起了道道裂痕。走廊里都是急急奔行的士兵,怀里抱着装有重要文件和资料的纸箱,手电筒和额顶灯的光束乱晃。   所有房间都敞着门,文件散落满地,只有二层深处的某间房门还紧闭着。   屋内很安静,将那些脚步人声都隔阻在厚厚的门板外。东联军执政官陈思泽在办公桌前收拾资料,副官则将那些资料放进纸箱。屋中央点着个火盆,两名士兵将那些没法带走的重要文件丢进火盆里燃烧。   “先生,您快撤吧,车辆没法行驶只能步行,这些后续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副官低声道。   陈思泽停下手叹了口气:“都走吧,也别留人了,大家都走。”   几人都往门口走去,陈思泽边走边问:“那些甲虫还在吗?”   副官紧跟在他身后,回道:“刚收到士兵的汇报,它们似乎是依傍着丧尸所生,但是在把钜金属柱腐蚀掉后,又有不少甲虫被丧尸吃了。”   “依傍着丧尸所生吗……”陈思泽沉吟着,对这个结论不置可否。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副官忐忑地问。   陈思泽道:“我和冉平浩一直都认为中心城并非固若金汤,哪怕是钜金属也肯定有它的破绽。既是谨慎起见,也是未雨绸缪,我们两军联手将山那边的旷野清理出来,一部分开辟出了矿场和种植园,剩下的大片地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场面。只是我设想的那种情况是在多年以后,没想到现在会突然出现这种甲虫,城市被毁坏会来得这样快……”   “那以后就一直住在山后的旷野了吗?”副官问。   “必须回来,把甲虫清除掉后就必须回来。旷野四周都是变异种,那种地方只能暂时落脚。”陈思泽飞快地下楼,皮鞋在地板上敲击出声响,“最关键的还不是变异种,是只要丧尸化的问题不解决,那不管住在哪里,丧尸都只会越来越多,最后还是要建立空中城和丧尸隔开才行。相比重新打造新城市,修复中心城会简单得多。”   军官小心地回道:“可是只要有丧尸就会有甲虫,这个很难根除,要回中心城的话也不容易。”   “不,不会是这个原因。”陈思泽摆了摆手,“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丧尸,可为什么没有甲虫?我倒是觉得它们和钜金属有关,有大量钜金属的地方才能生出这种甲虫。”   “可是中心城已经建成了这么多年,也是最近才出现甲虫的。”   陈思泽停住脚,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最早发现这种甲虫的人,就是那名用钜金属做项链的人。他交代是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无意中发现的,那么你想想,三个月前的中心城,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三个月前……不同寻常的事……”副官神情一凛,“这场天黑就是三个月前开始的。”   陈思泽用手指点了点他:“对,甲虫,钜金属,天气突然变黑,以及遮挡天空的暗物质。把这几种因素关联起来,让研究所从这方面着手调查。”   “是。”   陈思泽继续往外走,副官和一队士兵跟上:“先生,总指挥部东边就有紧急通道,我们可以从那里离开。”   陈思泽却摇头:“不,现在去一层。”   “一层?可是一层现在太危险。”副官道。   “你觉得冉平浩会在哪里?”陈思泽问。   副官沉默了。   “这种危急时刻,西联军的执政官一定会在一层指挥,我作为东联军的执政官,难道可以甩下民众自己先撤退?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陈思泽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副官神情肃然:“属下知错了。”   中心城下陷,底层通往山体卡口的的铁桥折断,通道也已经封死。城里所有人便又掉头,朝着通往二层的关卡跑去。   “不要挤去城门,原地等待,就在原地等待!”   士兵一手提着汽灯,一手拿着扩音器嘶喊。人群原本都朝着出城的方向,现在又跟着其他人齐齐掉头,就像被截流的洪水又在开始倒灌。   “不要去二层,从这里到上行关卡的话要接近一个小时,来回就要两个小时,来不及的。就在原地等待!我们会修好一层的桥。”   人群终于慢慢停下,只惶惶地站在原地。   底层边缘处,将人和丧尸隔开的仅仅只有一层钜金属网。丧尸对着人群嘶吼嚎叫,用力摇晃着金属网,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咣咣重响。有些丧尸顺着网孔往上爬,想爬上二层,士兵便对着它们开枪,或是用精神力进行击杀。   丧尸最开始的注意力被奔跑的人群吸引,也只知道摇晃金属网。可一旦发现能从金属网上去后,越来越多的丧尸便开始爬网。不断有被击毙的丧尸从网上跌落,也不断有新的丧尸往上爬。   “呼叫指挥部,呼叫指挥部,太多丧尸在爬外缘金属网,我们都杀不过来了……”   一名身着西联军制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带着一队士兵站在高点。他嘴唇干裂起皮,用沙哑的嗓音朝着对讲机问道:“去修城门口的紧急通道了吗?三个城门的紧急通道都要修好,让城里的人可以出去。”   “因为还要堵住北边的裂口,这里的丧尸特别多,而且都在爬网,所以——”   “我问你修紧急通道了吗?到底去没去人?难道非要让东联军看你们的笑话?”中年人厉声大喝打断了他。   “报告冉政首,我们马上就抽调一部分士兵去!”   冉平浩对着对讲机大吼:“所有西联军士兵都听好了!不管你们使用什么样的方法,一定要给我将丧尸堵住,拖住时间让城里的人撤离,拖的越长越好!”   他收好对讲机,对着旁边伸出手:“枪!”   旁边的士兵立即递上了枪。冉平浩接过枪,熟练地给膛里上子弹,朝着金属网上的丧尸扣动扳机。   陈思泽也到了一层。   他戴上了作战钢盔,笔挺的军装制服上沾满灰土,一手持突击步.枪,一手拿着对讲机命令:“西联军守住了外防线,那我们东联军就要把这道防线上的漏洞补上。他们人手不够,所有哨兵向导去协助他们守外防线,普通士兵和工程兵以小队分散,大缺口想法修复,修复不了的就守在那里堵住。我们不能比西联军做得差,更不能放丧尸进城。”   “是!”   “收到!”   一层进入激烈战斗时,颜布布和一群向导学员正带着二层福利院的小孩往前跑。   小孩们平常爱哭闹,但意识到这是真正的危机时,便变得很懂事了。年纪小的忍住了眼泪,大一点的也在尽力跟着。但他们到底人小体力差,很快就有些跑不动了。向导们也只能缓下脚步,半跑半走地前进。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向导们的额顶灯照亮面前的一小团。不时会有小孩被参差交错的钜金属板绊倒,整个队伍的推进便越来越慢。   “叔叔,还有多久才到啊。”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强忍的哭腔。   教官回道:“快了,马上就到了。”   “可是您一直在说马上就到了。”   “这次是真的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乖啊……”教官继续哄着。   颜布布除了背着个小女孩儿,手里还牵着名七八岁的男孩儿。这男孩儿穿着一身运动服,但身体却不怎么好,基本上是吊在他胳膊上前进,还不断发出呼呼的剧烈喘气声。   “你还好吗?”颜布布低头问他。   运动服男孩儿的脸色在灯光下一片苍白:“我,不敢跑,我,我有哮喘,我可能,可能哮喘要发作了……”   “那有药吗?”颜布布停下了脚步。   “有。”男孩儿从裤兜里摸出个喷剂,对着嘴里喷了几下,喘息着道:“对,对不起……”   颜布布摸了下他的头:“没事的,不用和我道歉。那我们不跑了,我们就慢慢走,也能走到通道口的。”   “嗯。”   “你呢?你怕不怕的?”他又转头问背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我不怕。”   两人放慢了脚步,和前面的队伍逐渐拉开距离,很快就瞧不见其他人了。底层四处都是枪声,脚下的那些裂缝里不时闪动着火光,将裂缝周围的地面照亮,刹那又恢复黑暗。   男孩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逐渐平息下来,但颜布布不敢再走快了,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   走出一段后,前方出现了一道半米宽的裂缝,亮光从下方透上来,照出   旁边两道小小的身影。   居然又是两个小孩儿。   其中一名是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伸着头看着下方,另一名穿着黄T恤,半个身体都探进了裂缝里。   颜布布大惊,正要跑过去拉,比努努已经抢先冲了出去,一爪揪住趴在地上那人的后背,将他拎坐在地上。   这也是名男孩儿,和他手上牵着的男孩儿差不多大,都是七八岁年纪。他虽然被颜布布的额顶灯照得眯起了眼,却也迭声喊道:“快救救,救救,有人落下去了。”   听到有人掉下了裂缝,颜布布赶紧将背上的人放下,跑到裂缝处趴着往下看。   下面便是一层,借着忽明忽暗的枪炮火光,可以看到很多人在匆忙奔跑。但半空的一根铁杆上,竟然挂着一名穿着学员军装的女孩儿,应该也是名从福利院离开的向导。   铁杆是用来连接钜金属板的,一头已经断掉,向导学员就抓着末端悬在空中,离地面足足还有两三层楼的高度。   她脚下地面上有一只羚羊量子兽正急得团团转,不时调整自己的方位,企图在她掉下来时将人接住。   铁杆光滑,向导学员必须用全力才能保持自己不滑下去,她看见颜布布后,费力地张嘴挤出一个字:“……救。” 第141章   颜布布左右张望,想找绳索之类的东西,但周围什么都没,只有一片瓦砾碎砖。他看到不远处有排没有倒塌的房屋,额顶灯光照下,可以看清门牌上写着什么办事处。   “你再坚持两分钟,我去找点东西来救你!一定要撑住!”颜布布向那房屋跑去,边跑边大声喊:“你们几个离裂缝远一点,站着等我,比努努看着他们……”   这栋房子虽然挂着办事处的牌匾,但实际上从来没有使用过。大门紧闭,台阶上还倒着一个灰桶,用来刷墙的白灰洒落一地。   颜布布推了下门没有推开,退后两步再冲前,狠狠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空空,只在墙边放着两个灰桶,地上散落着几根用来捆绑纸箱的塑料绳。   这种塑料绳虽然不算太脆,也无法支撑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但屋内除了这几条绳子也没有其他东西。   颜布布抓起那几根绳子匆匆往回跑,边跑边将两头连在一起。四名小孩儿听从了他的吩咐,没有靠近裂缝,只伸长脖子往下看,比努努则挡在他们身前。   颜布布加快速度冲到裂缝旁,看见那向导还吊在空中,终于放心了些。但她抓住铁杆的时间太长,两条手臂都在不住颤抖,眼看已经撑不了多久。   他连忙将绳子一端放下去:“这绳子会断掉的,没办法将你拉上来,但是你可以抓着往下滑一段,就算绳子断了也不会摔伤,明白吗?”   向导艰难地点了下头:“……明白。”   这条绳索连起来后很长,可以一直垂到底层地面。裂缝周围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固定绳索的东西,颜布布便将绳子在自己腰上缠了几圈,再坐下,双脚抵在裂缝的另一边。   “可以了!”他对着下方大吼一声,并深深吸了口气,两只脚抵住裂缝对面。   向导一把抓住身旁的塑料绳,整个身体挂了上去。   颜布布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依旧被腰上的力突然拖得往前,幸好两只脚都蹬在对面,才没有被拽下裂缝。   身旁的四名小孩看见他在往裂缝处滑时,都吓得齐齐大叫,两个大男孩儿赶紧拽住他胳膊往后拖。   向导飞快地向下滑,在离地面还有一层高距离时,绳索砰一声断裂。   颜布布和两名小孩儿都往后仰倒在地上,他爬起身就去裂缝处看,看见那向导的羚羊量子兽已经接着了她,将她稳稳地托在背上。   “没事吧?”颜布布大声问。   向导可能是怕吸引到钻进城里来的丧尸,没有敢大声回应,只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颜布布便道:“你快去找军队,我会带着这几个小孩一起走。”   女孩儿做了个谢谢的口型,也不敢多停留,跳下羚羊背,朝着有枪声的方向跑去。   颜布布擦掉额头上的汗,转身面对四名小孩儿,见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道:“我们要继续赶路了,现在我背两个小朋友,大朋友自己走好不好?”   “好。”黄T恤男孩儿和运动服男孩儿都齐声应道。   颜布布蹲下身,背起从福利院带出来的那名小女孩儿,只用左手托着她腿弯,右手则抱起另一名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走吧。”   两名大男孩儿走在颜布布身旁,他们显然受到了惊吓,生怕也和那名向导一样掉进裂缝,虽然脚在动,步子却迈得很小。运动服男孩儿的哮喘好了些,精神还有些不济,黄T恤男孩儿应该摔过跤,走起来有些一瘸一拐。   “哥哥,我沉不沉啊?”搂住颜布布脖子的小女儿忐忑地问。   “有点沉。”颜布布将她往上托,又掂了下怀里的小男孩,“你们两个都一样沉。”   小男孩紧张地抬头看他,他又道:“但是我抱着你们走路一点也不费劲。”   “真的吗?”小男孩怯生生地问。   “当然是真的,因为我会魔法——”颜布布像是失口说漏了嘴,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哎呀,我怎么说出来了,这是我的秘密啊。”   “什么秘密?什么魔法?”小女孩问道。   颜布布闭紧嘴摇头。   这下两名大一点的男孩儿也有些好奇,虽然没有开口问,却频频转头去看他。在前方探路的比努努也慢下脚步,竖起两只耳朵在听。   小女孩又问:“哥哥,到底是什么呀?”   颜布布脸色变幻,像是在正在内心挣扎,最后终于道:“好吧,既然我已经说出来了,干脆就全部告诉你们。但这个秘密我从来没对人讲过,你们也不要告诉别人。”   “不会的,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几名小孩儿齐齐应声。   颜布布压低了声音:“我会魔法咒语。”   “魔法咒语?”   “对,本来我抱着你们是很吃力的,但是我刚才念了魔法咒语,所以现在觉得还挺轻松的。”   两名大男孩儿满脸狐疑,怀里的小男孩儿却发出惊叹:“哇喔。”   “想学吗?”颜布布问。   小男孩立即脆生应道:“想学!”小女孩和两名大男孩儿没有做声。   “好吧,只有你想学的话,我就教你。”颜布布清了清嗓子,对小男孩念道:“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啊呜……亚。”   颜布布放慢了语速:“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啊呜……西亚。”   颜布布反复教了好几遍,小男孩便跟着一遍遍念。他往旁边瞥了眼,见两名大男孩也在翕动嘴唇,显然在跟着悄悄念,便道:“比努努,去牵着他们。”   比努努转回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便挤眉弄眼地递眼神,又无声地央求:“……行行好。”   比努努沉着脸走到两名男孩儿中间,分别牵起两人的手,拉着他们绕过了一小堆散落的砖石。   黄T恤男孩儿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发出了长长的抽气声,运动服男孩儿却盯着身旁空中漂浮的一只发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现在可以放心走,比努努魔法会保护你们,不会让你们掉进裂缝。”颜布布道。   比努努脸色缓和了些。   它走在两名男孩中间,个子没有他们高,却牵得很是认真,随时提防着面前的砖块,带着他们绕开。   颜布布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开始不停地念:“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   颜布布又抖了抖背后的小女孩,“你不想学咒语吗?”   “我想学,但是我也有魔力,是跟着小仙女苏菲学的。”背上的小女孩儿小声道:“只是发出魔力时我要站着转圈,手上还有动作,现在没法给你看。”   颜布布侧过头对她说:“有句话叫做技多不压身,你虽然有魔法,但那毕竟不好施展,现在暂时用下我这个新魔法?只念一念就行。”   小女孩儿动心了:“好吧,那我和你学新魔法。”   两名大男孩儿被看不见的比努努牵着,既紧张又兴奋,走路也不再畏手畏脚,大步大步地向前。   走出一段后,前方是一片倒塌的建筑,道路也被封死,颜布布便带着他们从左边绕行。   边缘处刚好留出了一条小道,地上的砖块四处散落,露出下方深黑的钜金属板。只是这里本就是中心城的边缘地带,紧贴着钜金属网,外面就是丧尸群了。   二层的钜金属网只起着一个预防性作用,和一层的全封闭不同,虽然也有几米高,但丧尸只要爬到顶端,就能翻进二层。   现在中心城往下陷落了数米,这里离丧尸群也不过只有三四层楼高的距离。丧尸在不断往钜金属网上爬,整张网都在剧烈摇晃,发出咣咣重响,还夹杂着子弹击打在网丝上的清脆撞击声。   颜布布背上的小女孩将他脖子搂得很紧,怀里的小男孩也浑身僵硬。两个大点的孩子虽然被比努努牵着,却满脸紧张地不停转头看外面。   颜布布安慰道:“你们听到下面的枪声了吗?那是士兵在杀丧尸,他们爬不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在颜布布和几名小孩子的惊恐尖叫中,一只丧尸竟然爬上了二层。它的脸紧紧贴在金属网上,被网格压出了一格一格的压痕,看着更加狰狞。它继续往上爬,像是一只灵活的壁虎,看样子是想翻过网进来。   颜布布并不怕丧尸,只是被它这样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在见到那丧尸想翻过网时,立即便要放下怀里的小男孩去摸匕首。   只是比努努比他速度更快,一小团黑影嗖嗖窜上金属网,那只丧尸还没爬到顶,爪子就刺入了它的太阳穴。   “啊啊啊啊啊……”在小孩子的尖叫声中,那丧尸从网上坠落。   “别怕别怕,看它掉下去了,没事的,我有魔力,你们别怕。”颜布布连忙安慰。   小女孩抽噎着道:“我不想害怕的,可是太吓人了……”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小男孩将颜布布胸前的布料抓得紧紧的,惊恐地念着咒语。   比努努跳下地,牵起两名大男孩继续往前走。   因为知道会有丧尸突破士兵的防线爬上来,所以几人这段路走得胆战心惊。身边的钜金属网一直被下方的丧尸摇晃着,黄T恤男孩虽然被比努努牵着,却不断转头去瞧,突然一脚踩空,从一道宽大的缝隙漏了下去。   “啊!”他尖叫一声,整个身体坠在缝隙里,好在右手被比努努牢牢扯住,将他又拖了上来。   “你没事吧?”颜布布问。   黄T恤男孩苍白着脸摇头,牙齿都在格格打颤:“我没事。”   “你会飞,你飞起来了……”原本在抽抽搭搭的小女孩不哭了,“我看见你从缝隙里飞起来了。”   黄T恤男孩回过神,瞧着自己看似空空,却又明显被牵着的右手,惊魂未定地道:“原来是我的比努努魔法,我真的有魔力了……”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几个小孩儿都开始念咒语。   他们已经坚定地相信了比努努魔力,也相信这魔力可以杀掉丧尸,可以让掉进裂缝的人飞上来。所以都不再那么害怕,也不去看旁边的金属网,只念着咒语大步往前。   虽然士兵在一层防守,但也会有那么一两只丧尸冲破枪林弹雨的防线,出现在二层的钜金属网外。不过它们只要一冒头,便会被比努努杀掉。有丧尸翻过远处的钜金属网落地,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还没跑上一半路,比努努就迎了上去。   几名小孩也就越来越镇定,身旁再出现丧尸后,都争先恐后地念咒语,希望它是被自己抢先一步用魔力杀掉的。   此时一层东城门口。   一名士兵站在紧闭的大门旁,手就搭在旁边机箱里的开门键上。门前立着十几名士兵,都端着枪对准门板。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人,用推车推着一台沉重的机器。   再往后几十米的地方,则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最前一排站着青壮年,手里拿着自制的劣质匕首或是一条铁制凳子腿,什么也找不着的就随手拿着一块砖头。他们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士兵,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安静中只能听见城市深处的尖叫和那些遥远而密集的枪声。   站在门旁的士兵道:“等会儿我开门的时候你们就开枪,清出一条路来,把修桥的机器推出去。”   “好。”   “准备好了我就要开门了。”   “准备好了。”   开门的士兵口里数着:“一、二、三。”   大门才启开一条缝,丧尸的嘶吼声便传了进来,人群也瞬间开始骚动。   士兵们集体扣动扳机,向着缓缓张开的门外扫射。丧尸不断往里冲,又在强力火力的攻势下不断倒下。   “现在把机器推出去,快点!”士兵们让出了一条通道,让推着机器的士兵上前。   可堵在门口的丧尸实在是太多,就算火力再猛,也还是有那么些胸脯都被射成马蜂窝,但脑袋完好的丧尸冲了进来。   它们直直扑向面前的士兵,还有几只冲向了后方人群。   人群又开始惊慌尖叫,就要四处奔逃,却有人爆出一声大喝:“都别跑!跑也是死!和它们拼了才能活!”   “对,现在没什么好跑的。杀掉,都杀掉!谁要是被咬了也一起杀掉!如果我被咬了,你们直接照着我脖子来一刀,让老子死得轻松一点。”   “还跑个屁?桥不修好,所有人困在城里,下场还是个死。”   有人抱着能躲就躲的心理依旧在逃,但也有人横下一条心,拿着铁棍砖头冲了上去,照准丧尸的脑袋狠狠地砸。   各种自制武器落下,丧尸脑袋被砸碎了也不停手,直到那头颅成为一堆稀碎才作罢。   门口的丧尸继续往里钻,士兵们不得不调转枪口对付那些已经冲进门的,火力便有些分散。更多的丧尸有了机会往里涌,修桥的机器没法推出去。   “这样不行,根本推不出去,丧尸反而进来得更多了。”   “关门!快关门!把门关上!”   “那桥怎么办?”   “另外再想办法。”   ……   封琛和哨兵学员们刚将断桥上的人都拉上了卡口,便听到中心城底层门口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丧尸都在朝着那方向涌。   他抬眼望去,看见那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半扇,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立即大喊道:“快帮忙!他们现在开门肯定是想修桥,快拖住那些丧尸!”   虽然哨兵学员们立即便放出精神力,但那门里已经钻进去了不少的丧尸,刚打开的大门又重新闭紧。 第142章   一名哨兵学员焦急道:“不行啊,他们根本没办法出来的,只要中心城的门一开,丧尸就要冲进去,里面的人怎么办?”   封琛看向断桥,那原本还斜斜支在半空的半截桥身已经完全垂落,要掉不掉地挂在山壁边缘,便问旁边的士兵:“这边卡口有备用桥吗?”   “没有。”士兵刚回答完又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个运货通道可以当做备用桥。”   “运货通道?”   士兵道:“那是修建中心城时使用的运货通道,修成大桥后就没有再使用过。它是用钜金属薄板做成的,还可以全封闭,对面中心城的通道门上也有对接口。唯一的问题就是它是用溧石电力启动的,现在去哪儿找电?”   封琛问:“有没有手动操作装置?”   士兵摇头:“没有。”   “那通道是什么样的?你带我去看看。”封琛道。   士兵正六神无主,满头汗往下淌,听封琛这么说,连忙就带着他去了卡口岗哨旁的机房,指着里面一卷占了半个机房的圆形金属网道:“看吧,就是这个。”   用钜金属薄板做成的通道本身并不重,只有两米来宽,质地虽然坚硬,却也带着一定的柔软性,平常就压成长扁的一条,像是卷尺般卷了起来。   “有了电力启动,它就会反方向转动,从那墙壁上专门留出的口子延伸出去。”   封琛围着那“卷尺”看了一圈:“你看这最前端有四个孔,可以套上四条够结实的链子。没有电力的情况下,硬拖也是能拖动的吧。”   “硬拖?硬拖的话,十来个人是可以拖出来的。“士兵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有些迟疑:“现在地面上全是丧尸,就算能拖出去,也没法落脚啊……”   卡口处突然传来隆隆声响,封琛和士兵都走出屋子,看见中心城二层的紧急通道门已经打开,一条通道穿破黑暗,朝着这边缓缓延伸而来。   丁宏升和蔡陶在人群中朝着封琛招手:“封哥,快过来,快。”   封琛跑过去,看见计漪也和他们站在一起。计漪指着对面的通道:“二层的桥是好的,哪怕位置高低不对,和卡口连不上,但只要能接近这里就行。我们马上就去对面找人,把他们几个向导找到。”   “对,封哥,我们要赶紧去找人,还不知道他们三个现在怎么样了,这中心城已经撑不了多久,得最快速度找到他们带出来。”蔡陶道。   丁宏升:“不用你催,封哥肯定是第一个上桥的。”   封琛却没有回话,一直沉默地看着那条逐渐靠近的通道,眼眸沉如浓墨。几秒后他倏地掉转头,大步流星走向哨卡旁的机房。   “丁宏升、蔡陶、计漪,和我一起去把一层的桥架起来。”   计漪三人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怔愣两秒后才问道:“什么?去架桥?我们可以架桥?”   “卡口有用钜金属薄板做成的运货通道,只需要我们将它拖到对面通道口去对接。”   三人互相看了眼,立即应声:“好。”   “速度点,我们必须要在十分钟内将这道桥架好。”封琛头也不回地一声大喝,几人便跟着他一起跑向了机房。   “快去帮我们找绳子,越结实越好。”封琛一边吩咐跟进来的士兵,一边去拉扯“卷尺”的顶端。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常,依旧那么冷静,只是扯出“卷尺”的动作用力得接近粗暴,将上面捆缚着的几条绳索直接拉断,螺丝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滚动。   “好!”士兵掉头就冲了出去。   封琛用尽全力在拖薄板,黑狮也咬着薄板倒退,四只爪子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道道深痕。   丁宏升三人和量子兽赶紧去帮忙。   这大“卷尺”原本是电力控制滚轴进行转动,薄板便自动延伸。现在几人和量子兽都用上了全力,才让它缓缓开始转动,薄板也一点点探了出来。   “封哥,那布布,布布他们怎么办?我们还,还要弄这个……”蔡陶一边用劲一边问道。   封琛没有回话,只拼命拉动薄板,屋内响起“卷尺”转动的轰隆声。就在三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突然道:“所以我们要快点。”   “啊?好,知道!”   他们将薄板顶端从机房墙壁上预留的长条状孔洞塞出去,几名士兵也冲了回来,两人一组地抬着四大团钜金属链。   “快点快点,将链条都系上!”   一分钟后,封琛和丁宏升三人都站在了悬崖边,每人手里拖着条钜金属链,一头系在薄板最前端的孔洞里,一头在脚边盘成了大团。   他们身旁站着各自的量子兽。黑狮和恐猫蓄势以待,孔雀也展开了翅羽,狼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往下扑,又硬生生忍住,前爪就搭在悬崖最边上。   卡口处还有很多的哨兵学员,看见他们后,立即就明白了这是要干什么,纷纷大声道:“我们也可以修桥,我们也能上。”   “多去找几条绳子,可以多下去几个人。”   封琛简短地道:“架桥不需要太多人,但是我们需要协助,你们要负责击杀那些丧尸。”   “行,杀丧尸交给我们。   “没问题,交给你们放心。”   封琛沉声问身旁三人:“准备好了没有?”   计漪吸了口气:“准备好了。”   丁宏升:“准备好了。”   蔡陶:“可以,准备好了。”   封琛目光投向中心城二层,那张一直绷紧得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担忧和焦灼。中心城二层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清,但他视线似乎穿透了浓浓黑夜,一直看向了极深处。   他很快又收回视线,重新看回底层的通道口。只是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和坚定,刚才那一瞬的情绪被很好地掩藏起来。   “上!”   随着封琛一声令下,悬崖上的四名哨兵纵身一跃,再抓着钜金属链飞快下滑。几只量子兽越过他们身旁,率先扑向地面的丧尸,其他哨兵学员们的量子兽也纷纷往下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地面的丧尸一直在昂着头嘶吼,在看见四名哨兵的身影后,那嘶吼声陡然变大,丧尸群也朝着他们的方向开始涌动。   三百多只量子兽嗖嗖下落,还在丧尸头顶时便开始撕咬。哨兵们的精神力也纷纷放出,结成两张无形的巨大屏障,立在东城门左右两侧,另一端通达山壁,将从远处赶来的丧尸挡在外面。   封琛四人在空中便各自放出精神力,将自己落脚点处的丧尸绞杀。   也就短短数秒时间,四人便已落地,封琛大喝一声:“拉桥!”   四人拽动手上的链条,四根钜金属链瞬间绷紧。   虽然卡口士兵说这通道要十几个人才能拖动,但他们都是B级哨兵,也被情势催出了无穷潜力。这样一起用劲后,那条悬在空中的钜金属薄板终于被他们缓缓拖出了一段。   三百多只量子兽非常凶悍,这片空间里全是它们的撕咬和怒吼声。地面上迅速堆起了一层丧尸尸体,四人每移动一步,都是踩在了丧尸尸体上。   量子兽们在最短时间内将内圈的丧尸清理掉后,便汇聚到四人身旁,将他们层层叠叠围在中间,再对付外圈往里扑的丧尸。   “继续!”封琛背过身,将钜金属链扯在肩膀上,用尽全力往前拖拽。   “嗨呀!”蔡陶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也鼓起了道道青筋。   计漪干脆将链条在自己身上缠了几圈,一边用力拖动一边咬着牙道:“为什么……为什么这里就没有……没有一个小向导……”   “为什么,为什么要小向导?”蔡陶问。   计漪整个上半身都往前倾,双脚在地上轮流蹬动:“我这么帅……不来几个小向导看见……太可惜了……”   丁宏升喘着粗气:“好有道理,蔡陶你不想被向导,被向导看见你拯救世界吗?”   蔡陶道:“不想。”   “为什么?”   蔡陶沉默了几秒后道:“我裤子……裤子在下滑的时候……被山石勾住了腰带,我就……我他妈一时着急,就把腰带解开了。”   丁宏升正弓着背往前,闻言侧头看了眼蔡陶,看见他果然只穿着内裤,作战裤就挂在小腿处:“操,我真的……真的佩服你,居然……居然没被绊倒。”   封琛声音也不稳:“别说其他的,哨兵们给我们布下的精神屏障……只能撑几分钟。”   没有谁再说话,只埋头往前拉动铁链。随着他们一步步向前,头顶上方的钜金属薄板越来越长,并逐渐向下倾斜。   最难拉动的就是开始部分,薄板在被拉出来过半时就轻松一些,四人一鼓作气,脚下不停地拉动着链条往前。   山上的哨兵开始喊:“你们要快点,我们的精神屏障快撑不住了。”   左边那面巨大的精神屏障上出现了一处崩塌,被挡在外面的丧尸蜂拥而入,和量子兽们缠斗在了一起。   “啊……”四人埋着头拉动链条,嘴里都发出了用力的嘶吼。   在丧尸的疯狂撞击下,右边的精神屏障也出现了裂痕,有些地方还被撞出了破洞,丧尸们钻过那些破洞,有些和量子兽厮打,有些则对着封琛四人冲来。   量子兽们虽然挡住了一部分丧尸,山上的哨兵学员也在用精神力进行击杀,但丧尸数量太多且源源不绝,还是有一部分越过量子兽的防线冲了过来。   封琛现在不敢松劲,只放出精神力击杀掉最近的丧尸。他拼命拉动链条,细窄的钜金属链条在他肩上勒出深深的痕,像是要陷入肉里。   好在黑狮、狼犬、恐猫和孔雀始终守在自己主人身旁,撕咬那些冲到近处的丧尸,尽量不让他们分神分心。   四人一步步艰难前进,终于将整条钜金属薄板从山上拉了下来。   “快!对接,我们再走前两步,让桥身和门对接!”封琛顾不上喘口气,立即命令。   每只量子兽都顶着数只丧尸,身上也都冒着黑烟。特别是外围一圈的量子兽受伤最重,有些已经维持不住形体,青烟一般消弭在空中,回到主人的精神域里进行修复。   封住通道的钜金属门上有着暗扣,可以和备用桥进行对接。四人再用了把力,终于将钜金属薄板拖到了门前。可就在他们准备对接时,右边的精神屏障终于没有撑住,彻底崩塌,像是被击碎的玻璃般化成了千万碎片。   丧尸们嚎叫着一拥而上,如同潮水般涌过那些量子兽,经过之处,量子兽们都砰砰化作黑烟,消失在空中。   封琛看到右边铺天盖地的丧尸群,大吼一声:“快!最后一把!推出去对接!”   “一、二、三,啊……”四人都发出用力的嘶吼,将钜金属板往前推出,重重撞击在门上。   东城门上发出咔嚓数响,一排搭扣弹出,牢牢地扣住了钜金属板前端。   封琛再去按动薄板前端的按键,两排钜金属网从薄板侧面升起,在顶上汇合,连接成了一条长长的封闭式拱顶,将丧尸都格挡在外。   一条从底层到卡口之间的生命通道,自此终于架好。   丧尸群已经冲到他们身旁,尖锐的指甲就要刺入他们身体。卡口山壁上的人还来不及高兴便又发出惊呼,有人已经不忍目睹地调开了头。   “屏障!”   封琛在大喝的同时便放出精神力,将四人和量子兽都包在其中。计漪三人也紧跟着放出精神力,给他的精神屏障再重叠上三层。   这个精神屏障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便被蜂拥而至的丧尸击碎,但四人和量子兽已经抓住这半秒机会,跃上了这条刚刚建成的紧急通道的拱顶。那些爪子和牙齿便落在钜金属网上,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几人在拱顶上奔跑向前。但通道两端不在一个水平线,而是斜斜向上,桥顶也光滑难行。蔡陶一个踉跄差点滑下去,被封琛手疾眼快地拉住。   有丧尸也爬上桥顶想追上来,但还没追上两步便又摔了下去。   封琛几人快走到通道端时,士兵和学员们便伸出手拉他们。封琛一个纵身跃到实地,回头看向城门口,可以透过拱顶的钜金属网孔洞,看到通道里已经有人在往这边奔跑。   旁边的民众发出阵阵欢呼,有些已经泣不成声。就连岗哨士兵也控制不住情绪,不断哽咽着道:“辛苦了,辛苦你们了……”   蔡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那桥顶上的丧尸就要你们自己对付了。”   虽然拱顶光滑难行,但那些丧尸不断往上爬,难免会有那么一两只冲上来。   士兵忙道:“这点丧尸不成问题,我们肯定会把这桥守好的。”   二层伸出来的紧急通道比卡口还要高出三四米,虽然这个高度必须要搭梯子,但现在时间不容许,撤离的人只能一个个从上往下跳。好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棉絮,跳下来的人也摔不伤。   周围的人还在不断感谢,封琛却已经跑到二层紧急通道的下方,跃起身抓着通道边缘,利落地翻了上去。   通道里人很多,黑狮冲在最前开出了一条路,封琛紧跟在它身后往前跑。   蔡陶三人也连忙翻上了通道,和他一起逆着人流去往中心城。   从中心城陷落到现在,封琛虽然没有在三人面前提起过颜布布,但他们都清楚他内心一定焦急如焚。   “封哥,你不要着急,布布在二层,又是向导,他肯定没事的。”丁宏升边跑边道。   封琛没有做声,丁宏升三人只能从身后看见他好似微微点了下头。   迎面是一群小孩子,被阿姨和保姆引领着经过通道。封琛看着那些小孩,突然抓住了一名保姆的胳膊:“请问你们有见到过哨向学院的学员吗?”   保姆怀里抱着个啼哭不休的小孩,停住脚回道:“有,哨向学院去过向导,大概有三十多个。。”   “那他们人呢?”封琛不自觉握紧了手指,直到那保姆嘶了声后才放开,“不好意思。”   保姆也没在意,便回道:“他们来的时候城还没有塌,我们是先走的一批,现在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是怎么样了。”   封琛也不再问,转头往前奔去,蔡陶几人也匆匆跟上。   二层通道尽头的人并不多,没有底层拥挤,显然很多撤离的人还在路上。计漪边跑边问:“封哥,你准备去哪里找人?”   封琛回道:“这种紧急突发情况,学院肯定来不及分配,只会让学员自己选择去处。研究所和军部不需要他们,所以他们只会去福利院和居民点。大部分学员都会选择去居民点,比如陈文朝和王穗子,颜布布的话……”   封琛停顿了下,继续道:“他肯定会去福利院。”   到了通道尽头,前面便是一片黑暗,四名哨兵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计漪道:“王穗子姑姑的租住点在二层通往一层的卡口附近,我估计她会去那里,我去找她。”   蔡陶道:“行,那我和老丁就去居民点找陈文朝。”   封琛点了点头:“那你们保重。”   “你也是,保重。”   四人从这里分路,奔向了各自要去的方向。 第143章   颜布布带着几名小孩走在中心城二层的边缘。   这一段再没有看见过其他人,耳里枪声和丧尸嘶吼声不断,身旁钜金属网也被摇晃得咣咣重响,不时有强光从底层透出,将地面近处的丧尸照得异常清晰。   他们现在经过的路段是下陷最严重的区域,房屋尽数垮塌,成了一座座废墟,很多钜金属板翻起来露出裂缝,稍不注意便会掉下去。   颜布布经过一道裂缝时探头往下看,看见下方战斗得非常激烈。应该是某处地方存在缺口,一直有丧尸在往里冲。   “小心点,我们走慢点,当心不要掉下去。”颜布布不断叮嘱,两名大男孩也就走得更加小心翼翼。   如果将这一段走出头,前面的情况便没有这么糟糕,颜布布便安慰他们道:“你们看前面,剩下的路平坦得多,很快就好了。”   “嗯。”两名男孩儿都明显松了口气。   颜布布背着的小女孩儿轻声问他:“那到了前面的话,我们两个也下来走好不好?”   “没事的,我不是说了我有魔法吗?你们两个一点也不沉。”颜布布道。   “唔,好吧。”小女孩安心了些。   终于走到了下一段路,却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之前好不了多少。因为这段的钜金属网算是比较完整,相対的也就少了不少士兵。不时有丧尸爬上二层,比努努每隔一会儿就要冲上钜金属网将它们全杀掉,再回来继续牵着两名男孩儿。   身后突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颜布布回头看见有两人正朝着他们快速跑来。虽然他看不清那两人的面容,但比努努已经擦过身侧冲了出去,明显那是两只丧尸。   比努努冲到那两只丧尸跟前,一个飞扑便跃上了其中一只的头顶。颜布布知道那丧尸不会是它対手,便转头去看两名原地站着的男孩儿。   “你们过来点,你们身旁有条缝隙,当心摔——”   颜布布一句话没说完便断在嘴里。   只见那道裂缝里突然冒出来两个丧尸脑袋,手抓着裂缝边缘,显然是顺着什么东西从底层爬上来的。   颜布布赶紧将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儿放下,没时间再去放背上的女孩儿,就任由她死死搂住自己脖子,只拔出匕首,対着那两丧尸冲去。   两只丧尸张开狰狞的大嘴,朝着最靠近的黄T恤男孩儿小腿上咬去。颜布布扑到的同时匕首落下,刺入其中一只丧尸的脑袋,再伸手将那黄T恤男孩儿扯到一旁。   另一名丧尸伸手去扯哮喘男孩儿的脚,颜布布将匕首从丧尸脑袋里拔出,飞速扎向那只枯瘦乌青的手,刀尖穿透手掌,将它的手钉在地面。   “走开点!”颜布布见哮喘男孩儿被吓得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忙命令。   男孩儿这才回过神,赶紧去和黄T恤男孩儿站在一起。可就在这时,那名被放在地上的小男孩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颜布布猛地转过头,这才发现他们身旁的钜金属网上竟然有个缺口,一只爬上二层的丧尸正从缺口往里钻。   他将刺穿丧尸手掌的匕首拔出,又一刀扎入它太阳穴,在它坠落向下时也起身冲向了钜金属网。   小男孩惊慌地往颜布布方向跑,但网外的那只丧尸已经钻进缺口,尖锐的指甲就要刺入孩子柔嫩的脖颈皮肤。   颜布布冲到近处便一脚踹了过去,正踢中丧尸胸脯。虽然他这一脚対丧尸造不成什么伤害,却也将它踹得后退了几步。   丧尸后背撞在摇摇欲坠的钜金属网上,又借着弹力往回冲。颜布布怕它伤到小孩子,迎上去后再次踹出一脚,将它踹到钜金属网上,同时扬起手臂,将匕首扎入它太阳穴。   匕首刺入丧尸脑袋,发出扑一声闷响,颜布布余光却瞥到旁边的钜金属网后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的一只手也探进缺口,正抓向他背上的小女孩。   颜布布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只丧尸,而且因为那丧尸的目标是小女孩,所以他脑中的意识图像没有被触发,竟然就让它这样悄悄爬到了身旁。   小女孩一直抱着颜布布脖子,像只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眼看那只手就要抓住她的小腿,颜布布猛地转过方向,换成自己面朝着那只丧尸,同时挥动匕首刺下去。   匕首刺落的同时,他小腿也被那只丧尸紧抓住,并在匕首扎入太阳穴的瞬间,拖住他往外狠狠一拽。   颜布布被拽得撞在钜金属网上,那摇摇欲坠的钜金属网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二层以上往外折翻了九十度。   他跟着往下倒,半趴在网丝上,随着这段网的震颤上下起伏。而他身旁则仰躺着另一只刚被杀掉的丧尸尸体,被刺出一个窟窿的头颅歪斜着,就搭在他肩膀上。   “哥哥!你别掉下去!”   几名小孩尖叫着往这边跑,想去拉他,后方杀掉丧尸的比努努也飞快地往回冲。   颜布布想要爬起身,但拉住他小腿的那只丧尸虽然已经死亡,却依旧拽着他小腿不松,尸体就那么悬挂在空中。他想甩掉那只丧尸的手,才抬了下脚,钜金属网弯折处便又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吱嘎声,并再次往下沉。   “啊……”小孩们跑到网旁,尽量伸长手,惊恐地大喊:“哥哥快回来,快回来。”   小女孩此时还趴在颜布布背上,脸蛋儿已经吓得青白,哭都哭不出来。   颜布布转头看比努努,见它已经快要冲到,便想说让几名小孩站远些,自己好施展比努努魔法。   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觉得身下一沉,眼前飞过几颗崩出的螺丝钉。而钜金属网也哗啦一声,二层以上的弯折部分从连接处断裂,带着他和两只丧尸尸体一起往下坠落。   比努努在颜布布下坠的瞬间扑了过去,可它爪子却捞了个空,只有一小片布料从它爪子间的缝隙滑脱。   颜布布在下坠的瞬间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反应,便是反手将背上的孩子抓下来,照着斜上方抛了出去,同时大喝道:“接着。”   他的力气不算大,小女孩被抛得也不高,但比努努用脚勾住边缘,还是垂下身体将她后背抓住了。   颜布布跟着钜金属网和两只丧尸急速下落。   因为中心城下陷,二层离地面也就平常四五层楼的高度,不过他在这短短的下坠过程中,精神域里已经亮起了大屏。   他的精神触须在飞快拨动那些屏幕,并做出了相应动作,向着旁边伸出了左手。   他左手腕立即被什么东西缠住,下坠的冲势陡然止住,人也被挂在了半空。抓住他脚的丧尸终于脱手,随着那张断裂的钜金属网和另一只丧尸掉了下去。   颜布布抬头看向上方,看见比努努正将那小女孩儿放在地上,再从钜金属网往下爬。而缠住他自己左手臂的则是根布条,那布条挂在一根伸出钜金属网的铁杆上,应该是那些丧尸爬网时勾破的衣服碎片。   吼!   下方很近的地方传来丧尸嚎叫。   “快点上来,哥哥你快点上来。”那三名小孩都趴在地上,探出上半身拼命叫,小女孩対他伸出手,不停嚎啕大哭。   这铁杆有些长,颜布布伸手去够钜金属网却没有够着,他対着头上努力挤出一个笑,正想说句安抚的话,就听到缠在手腕上的布料发出撕裂的声响。   接着便手腕一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坠。   在三名小孩声嘶力竭的喊声中,颜布布往后仰倒。他视野里比努努正爬在网上的身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天空。   颜布布的精神域里再次亮起大屏,但每一张小屏幕都显示他掉入了丧尸群中,接着又一张张熄灭。   不停地熄灭。   最终他的精神域里也归于一片死寂的黑暗。   短短瞬间,颜布布来不及恐慌,更来不及去想更多。他脑海里只浮现出封琛的脸,只听见自己轻轻唤了声哥哥。   颜布布坠入丧尸群中的一小片空地。在后背感受到撞击的疼痛时,也感觉到了那些冰冷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身体,足踝和手臂也都被扯住。   被撕咬拉扯的疼痛还没到来,但他的心脏已经开始剧痛。疼得痉挛成了一团,疼得像是已经先丧尸一步被撕裂成了碎片。   他在心疼封琛,心疼他知道自己死亡后会经历怎样的痛苦。   因为他们已经是血肉相连,所以他能感同身受,他知道封琛将承受的疼痛会超越他即将承受的疼痛千万倍。   他不想死,他想活,可他手脚肩膀都被丧尸掐住,并抬了起来。   这短短时间内他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但就在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脑中嗡地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闯入。   眼前的世界在飞速旋转,扭曲,拉出一道道光怪陆离的线条。耳朵里传来絮絮嘈嘈的声响,像是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一些无意义的声音,诸如水壶烧开后冒起的一个个泡。   额顶灯虽然照着前方,但在那淡淡的光影下,颜布布盯着天空的双眼失去了光泽,变成一种极致的黑,且飞快扩散至整个眼球。那瓷白的肌肤也透出了青色,蛛网状的毛细血管在皮肤下迅速凸起。   将颜布布拉住抬起的丧尸迟迟没有张开口,神情也变得茫然起来。它们盯着颜布布瞧了片刻,又视线空茫地看向远方,最终不感兴趣地松手。   颜布布手脚失去禁锢,啪一声摔在了地上。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脑中像是有一股股电流涌入,刺激着他的全身,让他手脚痉挛,身体也在一下下抽搐。   但他脑中依旧保留有清晰的意识,能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那种濒死之人发出的动静。他也能察觉到自己正躺在丧尸群里,而且身上还被拥挤的丧尸踩了好几脚。   他就那样躺在地上一下下抽搐,双眼一直盯着天空。他顾不上去想丧尸为什么不咬自己,只知道必须得站起来,现在就要站起来,不能躺着不动。   当抽搐渐渐停下,他便挣扎着起身,但身体僵硬得好似不是自己的,只能先从仰躺的姿势翻过身,再用手撑着地。   颜布布目光落到自己手背上,突然就那么弓着背僵住了动作。   额顶灯的光束下,他看见自己手背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乌青,同色血管凸起在皮肤表面,像是树干上的一道道筋络,而他的手指甲也从淡淡的粉变成了墨黑色。   颜布布艰难地站了起来,举起两只手在眼前慢慢转动。从小到大,这种手他见过无数次,安置点、海云塔、蜂巢船……包括现在,那些正在他身旁拥挤着的丧尸。   他怔怔站着,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哪怕被丧尸撞得左右歪斜也没有动。脑中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我变成丧尸了,我要找哥哥,我现在就要去找哥哥……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了精神域里存在着另一股意识。   说是另一股意识也不准确,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那股意识是如此熟悉,如此自然。他根本不需要询问,便清楚这就是他精神域的一部分,和他紧紧关联,密不可分。   “比努努……”颜布布在心里唤了声。   身后的丧尸群在疯狂嘶吼,他转头看过去,看见了比努努。   比努努在那些丧尸头顶跳跃,爪子时不时対着下方的脑袋刺入。光束照射下,它的身体不再是青色,眼睛也不是纯粹的墨黑。它就和颜布布记忆里卡通片的形象差不多,皮肤是白中带着层淡粉,但那双眼睛却比卡通片里更生动,更灵活,还带着一股它独有的凶狠。   无需要询问,颜布布就从和比努努的精神连接里获知了一切,也知道了他现在在丧尸眼里不是活人,而是也成了它们其中的一员。   颜布布看着比努努,正在消化这个信息,就听到中心城方向传来发动机声响。   只见一辆装甲车飞快地开了过来,停在网后,从车上迅速跳下来十多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看到军队到来,颜布布心头一松,下意识就想跑过去求助。可他还没来得及提步,就见那些士兵架起了机关枪,开始朝爬在网上的丧尸射击。   数条枪管冒着火光,丧尸从钜金属网上掉落,而密集的子弹也有不少穿过网孔,将颜布布身边的地面打出一串弹坑。   他身旁的丧尸都似发了狂,嘶吼着往前冲,再嘶吼着中弹倒下。   又一串子弹击来,他连忙往后躲,藏在几只丧尸背后。可刚刚站定,便听到面前丧尸的脑袋发出扑一声闷响,接着慢慢向后仰倒。   他往旁边闪开,那只丧尸便砸在地上,额头正中多了一个深黑色的弹孔。   颜布布开始慢慢往后退。   他终于认识到了一个近乎荒谬的事实:他现在也是丧尸,也会被士兵清杀。 第144章   激烈的枪声中,颜布布只能往前走,他必须要找个机会进城,不管是爬钜金属网还是从城底部的空隙里钻进去。   城市虽然陷落,但底部还是被一些倒下的钜金属柱垫着,只要蹲下身体就能钻进去。有的地方甚至不用蹲身,和地面还有着近一层楼高的空隙。   这一段的钜金属网后全是士兵,丧尸们受到猛烈枪声的刺激,都疯狂地往城边冲。颜布布知道那里危险,就尽力稳住身体不过去,但丧尸群还是将他卷带着往城边移动。   颜布布眼看着面前一只丧尸脑袋中了数弹,如同西瓜般绽开,露出里面半干的黑瓤,还飞溅起一些在他脸上。   他将身前的丧尸推开,拼命往反方向挤,比努努也一直跟着他,看到有丧尸对着他撞来时,便扑过去先将它解决掉。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枪声中遥遥传来几名小孩子的声音,都在高喊着咒语。   二层的几个小孩一直盯着颜布布。   颜布布头顶的那束灯光非常醒目,就算身处庞大的丧尸浪潮,小孩们也依旧能看到他,便也在二层跟着那束灯光往前走。   “那些丧尸没咬他,快,我们快念咒语,那是我们的魔力!我们的魔力有用的!”黄T恤男孩儿对着另外的小孩大声喊道。   四名小孩一刻不停地念着咒语,两个小的边哭边念,被两个稍大的男孩儿牵着往前走。   颜布布在丧尸群里艰难地前行着,身边是不断挥舞着爪子的比努努。在那些枪声和丧尸的嘶吼中,他很奇妙地感知到比努努的情绪,那里面有着担心、忐忑还有愤怒。   因为比努努的激烈情绪,颜布布反倒冷静下来,他一边顺着城市往前挤,一边去感受比努努,意识里也就多出了一些没有的记忆。   他看见自己小时候被丧尸咬过后,比努努从深眠中强行醒来,一点一点地将他体内的丧尸病毒尽数吸取到它自己身上……   他看见吃了毒蘑菇的自己躺在草地里,比努努满脸的惊慌无措,接着便和他建立了短暂的精神联系……   他甚至能以比努努的视觉去感受这个世界,也能完全进入比努努的记忆里。   他仿佛蜷缩在一个温暖的、黑暗的、却让他倍感安全的地方,耳边是咕噜噜的细微声响。接着头顶上方像是被揭开了一块,有光线透了进来,他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张惊喜的脸。   那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有着一头毛茸茸的卷发。颜布布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颜布布和男孩儿四目相对时,能感受到心里翻腾的喜悦,他清楚这喜悦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比努努的。   那股喜悦在心里膨胀、蔓延,像是要溢出胸腔。   颜布布觉得这种喜悦要是能表达的话,那就是,我好喜欢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画面一转,他看到了从昏迷中醒来的小男孩,看见小男孩那些冷漠的,带着厌恶和憎恨的眼神,也看到了自己站在研究所五楼的楼梯上,偷偷听着男孩从六楼传下来的欢声笑语……   颜布布一直往前走着,用胳膊肘抵住那些撞来的丧尸,泪水不断往外涌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为一只丧尸该不该流泪,但他现在满脸都是水痕。   “比努努。”他在脑海里喊了声,但比努努没有搭理他。   “比努努,比努努,比努努……”颜布布坚持不懈地在精神域里呼唤比努努,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了它不耐烦的回应。   颜布布笑了笑,又在精神域里说了声:“我好喜欢你啊,比努努,非常非常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比努努没有回应,还冲了前去,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但颜布布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它的情绪,有些开心,还有些得意。   “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二层的小孩们一直在跟着颜布布往前走,也一直在不停地在念着咒语。他们生怕停下来后魔法会不灵了,颜布布就会被丧尸咬。   颜布布:“反正丧尸不咬我,你去看着那些小孩吧,我怕有丧尸会爬上去。”   比努努表示它一直盯着的,只要有丧尸爬过一层,它就会在几秒时间内赶回去。   颜布布瞧这一段的火力很猛,没有丧尸能爬上二层,城市受损也不严重,房屋没有倒塌,再加上比努努这样保证,他也就放心了。   他不断转头去看钜金属网,突然发现这里的网上爬了很多丧尸,而且没有枪声,不由心头一动,便也想过去跟着一起爬。   结果才往那方向走出几步,爬上钜金属网的丧尸便像是触电般齐刷刷往下掉,摔在地上后一动不动。他意识到那里埋伏着哨兵,吓得不敢过去了,还赶紧往深处走了几步。   颜布布心里开始焦灼,他不知道要走到哪儿才能找到机会爬上网。这一带的网后面都是士兵,而他这只丧尸只要爬上网,很可能还没爬到一半就会被士兵杀死。   虽然火力密集,但丧尸们前仆后继地往前冲。它们没有思想,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嗜血的本能,那本能催促着它们无畏无惧地冲向中心城。   颜布布看见一部分丧尸往网上爬,但更多的丧尸则冲向了城底下的空隙,找到缺口便往城里钻。   他迟疑着要不要也混在丧尸群里去钻城底,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虽然不少丧尸能钻进城,但也有很多被击杀在了半路上。   颜布布不知道语言沟通行不行。   他见比努努离得较远,便试着张嘴唤它。结果声音出口,他便清晰地听到自己吼出一声:“嗷……”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只要哥哥在,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哥哥自然会拿主意,会将他带进城的。   哪怕不进城,也会带他去个地方先暂时躲起来,不管在哪儿都好,只要能离开丧尸群。   想到封琛,颜布布觉得眼睛又有些发涩,他摸了下衣兜,摸到那个鼓鼓的盒子。   项链还在,只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将它交给封琛。   颜布布开始思量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只丧尸。   丧尸显然是不具备思考能力的,像是疯狂的野兽。不,它们连野兽都比不上。   虽然他看不见自己的样貌,但他清楚自己现在和丧尸没有区别,应该也具有丧尸的其他特征。   那特征也许是气味,也许是人味儿没了,不然身边的丧尸不可能仅凭长相就不攻击他。   若是丧尸靠长相辨别同类的话,普通人化化妆不就能躲过丧尸攻击了?   颜布布胡思乱想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时被从右边冲向中心城的丧尸撞个趔趄。   那些小孩子的咒语声一直混杂在枪声里,他听着那咒语,也在心里跟着默念,并猜测着封琛现在在做什么。   封琛正带着黑狮朝着福利院的方向奔跑。   这片区域只有福利院、哨向学院和研究所,所以一路上他都没有再遇到人。在跑了约莫十分钟后,才看见前面出现一些晃动的亮光。   封琛加紧脚步,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群人的身影。他跑得更近时,发现那竟然是群孩子,被二三十名向导学员背着抱着或牵着,急急忙忙地往紧急通道方向走来。   封琛精神一振,立即大声喊:“颜布布!”   没有人回应,他又连接喊了几声颜布布的名字。   “你在找颜布布?是我们学院的向导吗?”陌生教官怀里抱着两个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听到封琛的呼喊后沙哑着嗓音问道。   “他是向导,全城警报时他应该去了福利院。”封琛道。   后边一名向导道:“是的,颜布布在。”说完后他便转身朝着后方喊:“颜布布,颜布布,你的哨兵来找你了。”   没有听到回应,向导疑惑地道:“咦?刚才颜布布不是还在吗?现在怎么没人了?”   封琛连忙问道:“你确定颜布布刚才和你们在一起吗?”   向导道:“对,颜布布和我一个班,我在车上看见过他,后面从福利院里出来时还说过话。他带了两名小孩儿跟着我们一起在走,应该是掉队了,你去后面接他吧。”   封琛匆匆道了声谢,又朝着后方跑去。   他心里实在是担心。   颜布布从小就被他训练,身体素质虽然比不上哨兵,但和普通向导相比还是很占优势的。就在刚才遇到的这群向导学员里,明显有几名体质比颜布布差,但人家都能跟上队伍,为什么颜布布会掉队?难道他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仅仅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开始狂跳,喉咙干得上下壁都黏在一起,手脚也一阵阵发凉。他不敢再往深处想,赶紧加快脚步,更加迅速地往前冲去。   这一带的钜金属网后都有士兵,颜布布只能不停往前走,琢磨着只要走到中心城的出口附近,随便爬上卡口下方的山壁就行。   他已经和比努努交流过了,等爬上不被人发现的山壁,他们两个便脱离精神联系,他也就恢复成了正常人模样。那时候就可以向其他人呼喊求救,说是从山上掉下来的,让人把他再拉上去。   只要在这过程里不要被士兵打死,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一切想得很顺利,可他渐渐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水泥浆,在缓慢地干涸凝结,连思维都变得很迟钝。同时也感觉到了饥饿感,像是饿了很多天似的,空空的肠胃在疯狂蠕动,在不停叫嚣着要饱餐一顿。   要是有活人让自己咬一口就好了……   当颜布布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陡然一惊,昏沉的大脑也随之清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刻像是变成了一只真的丧尸,渴望着撕咬活人的血肉,让鲜美的血液淌过喉咙,滑入空空的胃囊……   他知道了情况不妙,自己和比努努恢复精神链接后,虽然不会立即就变成丧尸,但也在慢慢地丧尸化。   如果不尽快脱离精神链接,他就要变成一只真的丧尸了。   颜布布吓得手脚冰凉,或者他本来体温就在开始降低,只将身旁那些挡住路的丧尸大力推开,横冲直撞地往前冲。   他的手推过那些穿透皮肤的肋骨,或是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烂肉,却毫不在意,只想着要快点去城边的山壁处。   可没过一会儿,他脑袋又开始昏沉,脚步也慢了下来。   直到听到那些小孩子的呼唤,一个激灵后清醒了些,又继续往前冲。   他全身都在发抖,牙齿也格格打着颤。他害怕自己再次昏沉过去后就永远不会清醒,会彻底变成一只丧尸,更害怕从此就在这旷野里跟着群丧尸晃荡,再也见不着封琛。   他伸手摸到衣兜里的项链盒子,便取出来打开了盒盖,将那条项链紧紧地攥在手心。   “哥哥……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中心城方向依旧传来小孩子们的呼唤。   颜布布的意识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他的手越攥越紧,菱形项链坠子的尖端都刺入了掌心。   他跌跌撞撞地挤开身旁丧尸,不断挤压项链坠子,想用掌心的刺痛来唤回理智,保持头脑中的一丝清明。   中途他有些迟钝地抬手看了眼,见到掌心里多了几道伤痕,流出了深蓝色的液体。   “哥哥……哥哥……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他嘴里喃喃念着,机械地一直往前。   封琛跑了一段后,看见前方的建筑差不多都倒塌了,和海云城地震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地面的钜金属板也块块翘起,从下方传上来激烈的枪声。   他用很短的时间思索了下。   这种遍地废墟和大片缝隙的情况下,颜布布会带着小孩子选另外的路,便绕过废墟,走到了钜金属网的边缘处。   封琛顺着这条小道继续往前跑,边跑边提着额顶灯照向其他地方。约莫十分钟后,他突然在隆隆枪声里捕捉到了其他声音。   “哥哥……”   像是几名小孩子的喊声,而且就在前方。   随着越跑越近,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当封琛听到那句啊呜嘣嘎阿达乌西亚后,已经确定就是颜布布他们了。   但当他跑近后,却没看到颜布布,只有四名小孩在往前走。   “小朋友,带着你们的人呢?有个带着你们的哥哥呢?”封琛急声问。   四名小孩都不做声,只用手挡住他手里额顶灯的光亮,封琛连忙将灯移开,又追问道:“为什么就你们四个?那个带着你们走的哥哥呢?”   他看见两个大一点的男孩面露警惕,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牵起那两个小的,从他身旁沉默地走过。   封琛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可不管他怎么追问,两名小男孩都一声不吭,只低着头往前走。   “小妹妹,告诉我,那个哥哥去哪儿了?”封琛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便压着内心的焦躁,尽量心平气和地去问小女孩。   小女孩一张脸花得看不出模样,却也只盯着他,闭紧嘴一言不发。   三名小孩不清楚封琛和颜布布的关系,也不清楚颜布布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们小小年纪也经历过很多,直觉就知道不能将他掉进丧尸群,却还能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的事让别人知道,所以在封琛追问他们时,都一致保持了沉默。   封琛的心直往下坠,沙哑着嗓音问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三名小孩依旧没回答,却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钜金属网外的旷野。   封琛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这绝对不可能,一边在心里否定,一边却又慢慢转头往外看。   他的关节似乎都锈住了,连转头这个动作都很艰难,转动时能听到脖颈发出骨节交错的卡卡声。   在枪炮子弹的光芒映照下,旷野里影影绰绰,有数不清的人影在攒动。封琛的目光一寸寸移动,虽然没有看见颜布布,却看见了比努努的身影。   比努努在一群丧尸头上蹦跳,并飞快地向着钜金属网冲来。   封琛见到比努努,心头一松,正要高声喊它,便看见它附近的丧尸群里有道圆形光束。   从光束的形状和高度来看,那应该是额顶灯发出的光芒。   封琛看着那道移动的光芒,觉得一定是谁将额顶灯扔出去,结果被丧尸捡着了。   他张嘴想喊比努努,问它颜布布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却怎么也发不出半分声音。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抓住钜金属网往上爬,但抬起的手却失去方向感似的抓不住网丝。   小孩们一直看着他,看他像是盲人般去摸索钜金属网,又一个踉跄扑在网上。   接着便捂住胸口,慢慢跪倒在地上。 第145章   两名大些的男孩看见封琛跪倒在地上,连忙抓着他肩膀往里拖:“大哥哥你要小心别摔下去啊,哥哥就是这样摔下去的。”   哥哥就是这样摔下去的……哥哥就是这样摔下去的……颜布布……   封琛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脑中就反复回想着这一句。他左手按住心脏位置,那里像是被戳进了把刀子,正在一点点搅动,疼得他无法忍受地大口喘气。右手指深深插入身旁碎石,手背用力得青筋暴突,像是虬结的树茎。   他的痛苦太强烈,黑狮受到影响,那双金色眼瞳里全是狂乱,一边发出悲恸的吼叫,一边冲向钜金属网,想要跃进丧尸群。   比努努已经爬上钜金属网,身上还有两处在冒黑烟,也不知道是被子弹击中还是被丧尸抓伤的。它从网的顶端一跃而下,落在黑狮背上,抱住它的脑袋摇晃。   黑狮甩动着脑袋继续冲,比努努又咬住它的耳朵往后拉,强迫它扭转头后,将自己脑门贴上去,小爪也一下下抚着它后颈。   黑狮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吼声,比努努保持着这个额头相抵的姿势,既是安抚,也是量子兽之间不需要语言的交流。   渐渐地,黑狮安静了下来,那双满是暴戾的狮瞳也逐渐清明,还明显透出了惊喜和不可置信。   比努努俯下身和它对视着,又对它肯定地点了下头。   封琛这时也慢慢站起了身,颤抖着声音问道:“是真的吗?只是你和他精神连接,让他暂时可以丧尸化而已?”   比努努没有回应,只走到封琛面前仰头看着他。   封琛额顶灯有些移位,照在左边地面上,它又往左移动半步,让自己置身在雪亮光束里。它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便半眯着眼睛转动身体,方便封琛能更好地看它。   封琛就这样注视比努努片刻后,突然仰头看天,深深地呼吸几次后,又抬手捂住了脸。   他肩背耸动,从指缝里溢出几声不知道是哭是笑的短促气音。   黑狮走到比努努身旁,目光专注地打量着它,又凑上去在它身上轻轻嗅闻,温柔地舔舐它的脸蛋。   封琛没有留给自己太多平静的时间,他将额顶灯摘下来提在手里,哑着嗓子问道:“比努努,他是想去到城边的山壁上躲着,你们俩再断开精神链接吗?”   他已经恢复了镇定和冷静,看上去依旧强大沉稳,仿佛刚才的痛苦脆弱和濒临崩溃只是别人的一场错觉。   比努努将黑狮脑袋推开,对他点了下头。   封琛转头打量着旷野,看见那束灯光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便道:“萨萨卡,你留在后面带小孩子,比努努跟我走。”   黑狮留了下来,比努努和封琛则朝着颜布布的方向奔跑。   封琛边跑边问:“你以前和他精神联系过吗?”   比努努嗖地跳上钜金属网,一巴掌拍飞一只正在翻越网顶的丧尸,又朝着封琛嗷了一声,表示肯定。   “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颜布布说起过。”封琛眼睛一直看着那束灯光:“你只和他有过很短暂的精神联系,发现他出现了丧尸症状后,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所以他虽然恢复了正常,其实自己并不知道?”   比努努跃到他身边一起跑,又应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和他较长时间处于精神连接状态过?”封琛问。   比努努摇头。   “那就是说,他虽然出现丧尸化的症状,却还能保持正常人的思维和神志,短暂的精神联系后切断后,也能够恢复正常。但是如果连接的时间过长,你并不知道他能不能恢复?”   比努努这次没有肯定地答复,只迟疑着点了下头。封琛本已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轻松了许多的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颜布布正踉跄地走在丧尸群里。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可总会绝望地发现,脑子里越来越混沌,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疯狂涌动,涨得全身都阵阵疼痛,但心跳却越来越弱,越来越慢。   我要快点走到那里去……我要快点走到那里去……   他机械地重复念着,一遍遍提醒自己,却又时不时茫然地张望,不明白这是在哪儿,目的地又是哪儿,而他自己究竟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颜布布……颜布布……”   在他再次站在原地张望四周时,有遥远的声音飘来,丝丝缕缕地传入耳中。   颜布布是谁?   对了,好像我就是颜布布。   是谁在叫我,这声音好熟……   颜布布怔怔地望向声音来源处,注视着二层钜金属网后那道奔跑的身影。   封琛在他迟缓地转头看过来时,扶住金属网嘶声大喊:“颜布布!颜布布!”   士兵正在底层开火,炮火将前方旷野映亮,也让颜布布的脸呈现在封琛眼底。   那是张分明已经变成丧尸的脸,皮肤成为乌青色,血管成了狰狞的蛛网,眼珠也一片漆黑,像是能吸走所有光线一般暗沉。   “颜布布!”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封琛在看清他的那瞬间,心脏还是一阵绞痛,眼泪也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颜布布也看着封琛,看着金属网后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看着他在朝着自己不断大吼。   他逐渐混浊的漆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一些破碎的画面也断续闪现在脑海里。   那张脸曾经在风雪里转头朝他微笑,睫毛上沾着白色的雪片。曾经闭眼躺在窗边躺椅上,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   颜布布的头像是什么被什么重重敲了下,发出嗡嗡回响。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再松开,一次次的抓握中,那原本平缓得已经快消失的心跳又再次响起。   耳边是密集的枪声和嘶嚎,身遭是涌动的丧尸,两人就那么隔着重重丧尸遥遥对视着。   颜布布一动不动地看着封琛,被周围的丧尸撞得趔趔趄趄也没有移开视线。片刻终于翕动嘴唇,无声地唤了声哥哥。   他再次恢复神智,也想起了一切,心中的委屈和恐慌化成泪水涌出眼眶,并对着封琛伸出双手,向着他的方向奔跑。   “别过来!别过来!快退回去,继续往前走!”封琛立即大声喝住了他。   颜布布前方的丧尸中弹倒下,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停下脚步,只惶惶地看着封琛。   封琛用手指着前方:“快走!我陪着你走,我们去前面汇合!”   颜布布转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频频转头去看封琛,如果被丧尸挡住了视线,还会伸手将它们推开。   封琛和他保持相同的速度,在他每次看来时都会喊道:“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封琛已经迅速镇定下来,声音非常冷静,带着平稳人心的魔力,还会时不时对颜布布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颜布布只要能看见封琛,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和依靠,心里也不再恐慌,甚至还大喊了一声哥哥。   只不过出口便是怪声怪调的嗷。   他看到封琛笑了起来,还用手挡在耳朵边,像是在示意他再叫两声。   颜布布也裂开嘴笑,想对封琛挥挥手,刚抬手便看到掌心还握着东西,垂着条黑色的皮绳。   是了,今天是封琛生日,可他的生日礼物还没有送出去。   颜布布将手中的项链高高举起,并用额顶灯光束照亮给他看。   嗷嗷嗷……   看见了吗?这条项链不是陈文朝的,是我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上面还刻了字,你喜欢吗?   他知道封琛看清了这条项链,因为他在他自己脖子上做了个环绕的动作。   颜布布又对着他叫了两声:“嗷嗷!”   哥哥,生日快乐!   两人就这样隔着钜金属网和丧尸并肩向前。封琛不断喊着话,虽然那声音经常被淹没在枪声里。颜布布也不停地回应,虽然全是一些无意义的嗷嗷。   黑狮带着四个小孩子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还将两个年纪小的叼到自己背上坐着,让他们以为自己是漂浮在空中,紧张得动也不敢动。   两个大一些的虽然自己走,但快摔倒时会突然被挡住,要踩进缝隙时,也会被看不见的东西托住。   他们对颜布布教的咒语已经深信不疑,也确信正是因为他们的咒语,才让掉进丧尸群里的哥哥依旧能好好地往前走,所以一刻也没停下过念咒语。   颜布布清醒了一阵,但没有坚持多久,又开始时不时出现短暂的昏沉。但封琛一刻不停地喊他名字,那声音总会将他从混沌中惊醒,再跟着封琛一起往前走。   中心城边缘已经快到了,那座山壁也出现在视野里。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不断陷入意识模糊中,就连封琛的呼喊也变得时远时近,像是隔着深水一样朦胧不清。   比努努又翻过钜金属网跳入丧尸群中,再从丧尸头顶跳到他身边。它一边躲着丧尸的攻击,一边在颜布布眼神发愣站住不动时,照着他的脸重重拍上一记。   “我好饿……好想吃新鲜的肉……”颜布布意识不清地对着精神域里的比努努道。   啪一声响。   他脸上挨了比努努狠狠一记,被打得头昏眼花,整个人也清醒了一些。   “颜布布!你要坚持,我们马上就到了,你看见前面的山了吗?到了那儿就好了。颜布布,你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比努努,一定要坚持住。你不准停下来,你要是停下来的话,我就要收拾你……”   封琛已经沙哑的声音从枪声里断断续续传来,颜布布时而能理解,时而却像是在听一些无意义的音符,不能激起他的任何反应。   “小狗汪汪汪,小鸭嘎嘎嘎,小羊咩咩咩,小雨哗啦啦……”   “山坡上盛开着花朵,云儿下流淌着小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颜布布陷入昏沉中时,突然被一阵嘶哑难听的歌声惊醒。不过与其说这是唱歌,不是说是嚎叫,那音调和身边的丧尸吼也没有多大区别。   但他还是听出来这是他小时候在蜂巢船学的歌,也听出来这是封琛的声音。   虽然从小到大他都没听封琛唱过歌,但封琛在他心里是那样完美和无所不能,要是唱歌的话,肯定也是毫无悬念的好听。   颜布布摇摇晃晃地走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想到这样五音不全的沙哑嚎叫居然是哥哥发出来的,也没想到哥哥唱歌居然比他还要难听。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在封琛的啦啦声中,颜布布没有机会再昏沉过去,一鼓作气走到了中心城尽头。   这里是整片金属墙,只有大门处连接着一条紧急通道。因为没有了钜金属网,没有往上爬的丧尸,在人手缺少的情况下,士兵们便去了其他地方,这里只有快速往外撤离的人。   封琛见颜布布一直在往前走,已经走过钜金属网,走到他看不见的金属墙后,连忙往通道里冲。   他在通道里飞快地往前跑,一连撞了好些人也顾不上回头看,只一口气冲出通道,再跑向右边颜布布所在的方位,抠着山壁上的石头凸起往下爬。   黑狮将四名小孩送进通道后,确认他们已经安全,便也跟了上来。   封琛爬着山壁往下,站在一块细小的凸起上。他可以勉强踩住一只脚,背部还要紧贴着山壁。   丧尸朝着他涌动嘶吼,密密麻麻地看不到尽头。他站定后首先便去寻找额顶灯光束,但却没有看见。好在比努努在某个地方蹦跳,他目光在锁定比努努时,便也发现了颜布布。   颜布布垂着头站在丧尸群里,额顶灯就照着地面,所以他没有看见。他朝着颜布布大声喊叫,可这次不管是喊名字还是唱歌,颜布布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封琛心头一沉。   他知道这段路没有他的呼唤,颜布布再次陷入了意识模糊,必须要让他尽早脱离精神链接,不然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比努努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照着颜布布的脸挥起了爪子。可颜布布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清醒一点点,而是倏地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看着它,张嘴发出一声像是野兽般的怒吼,并伸出手向它抓去。   比努努怔怔立在一只丧尸的头顶不动,直到听见封琛的一声大喊:“比努努躲开!”它这才往旁跳跃,躲开了颜布布抓来的手。   “萨萨卡,我们上!”   封琛猛地往下跃出,在空中时便发动了精神力,将落脚处一圈的丧尸都击杀。黑狮也跟着扑出,锋利尖爪将挡在面前的丧尸头颅抓得破碎。   一人一量子兽都扑进了浩荡的丧尸群,向着颜布布和比努努的方向靠近。   封琛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往外释放,化作无数利刃刺入周围丧尸的头颅,为自己开出一条前进的路。   他这里离颜布布差不多百米距离,平常几秒就可以跑到的地方,如今却像是隔着遥远的天堑。丧尸嚎叫着冲上来,又被精神力击杀倒下,他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大量精神力,艰难且惊险地往前推进。   比努努也瞧见了封琛和黑狮,它一边躲避着颜布布的攻击,一边将他往封琛方向带。   封琛和黑狮终于靠近了他俩。在颜布布再次扑向比努努时,封琛闪身至他身后,一手将他两只手臂往后反折箍紧,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没法转头撕咬。   “嗷……”颜布布挣扎着,力气大得封琛差点没能制住。   他箍紧挣扎不休的颜布布,和量子兽转头往山壁处走。   两只量子兽在前面开道,封琛不断发出精神力对付涌上来的丧尸,一时分神差点没箍住颜布布,让他给反头咬上一口。   “比努努,脱离精神链接。”他大喝一声。   他刚喊完,比努努便切断了和颜布布的精神链接。前一秒还在张大嘴怒吼的颜布布,立即就止住挣扎,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封琛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他便软软倒在了封琛怀里,紧闭着双眼昏了过去。但脸上的乌青和蛛网却在快速消退。 第146章   封琛一手搂着昏迷的颜布布往前走,一手用匕首刺杀那些被精神力攻击漏掉而扑上来的丧尸。   丧尸也开始攻击颜布布,封琛便用精神力树起一个护盾,将他罩在其中。   护盾被丧尸砰砰敲击,很快在空中化为碎片。他立即再树一个护盾,几秒后再次被击碎。   他不停地梳护盾,不停地被击碎。好在最后一波精神力用尽时,他已经冲到了接近山壁处的地方,但这里山壁光滑,他没法在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爬上去。   他看见左边便是那座他和几名哨兵拉出来的备用桥,便往那边冲了几步,抱着颜布布跃上桥顶。   封琛快速跑向山上的卡口,桥顶光滑,又是长长的斜坡,跟着爬上来的丧尸都掉了下去,有几只跟在身后的,也被比努努和黑狮给解决掉了。   眼看就要跑完整座通道,他却眼睛一花,感觉脚下的桥顶在扭曲,差点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他脚步稍微一滞,抬眼看向前方,看见山壁像是丝绸般晃起波浪的纹路,瞬间便意识到刚才在极短时间内大量使用精神力,也没有向导梳理,这是进入了神游状态。   他心头一凛,知道这时候一定不能出问题,可视线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都在变化扭曲,快速旋转。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脚下踩着的桥顶像是奶油般快速融化,陷过了他的脚背,接着又变成了滚烫的岩浆,翻滚着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泡。   封琛清楚地知道这是神游时出现的幻象,但那疼痛却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能听到皮肉被灼烫得发出滋滋声响,看到小腿以下的部位都已成了白骨。   他忍着那种极致的疼痛,将颜布布紧抱在怀中,踩着“岩浆”一步步往前走。因为怕自己摔倒,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尽力稳住身形。   黑狮冲上去挡在他身旁,但没走上两步,它的身形便出现水波纹,并开始虚幻,就要消失在空气中。   走在最后的比努努察觉到前方一人一量子兽情况不对,连忙冲上前挡在封琛腿边,并伸出爪子紧张地扶住他的腿。   卡口的人很多,一层撤退的人正从紧急通道里往外涌出。   “别挤,别挤,挤的话堵在这里都出不去。已经到了这儿就安全了,不要慌……”   岗哨士兵正沙哑着嗓音维持秩序,一眼就看见桥顶上的封琛,看到他怀里还抱着个人,歪歪倒倒走得很是惊险,像是随时都要摔下去。   他连忙跳上桥顶小跑过去,在封琛快要往左边栽倒时,一把将人拽住,再扶着往卡口方向移动。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士兵迭声追问却没得到回答。   好在这里也只剩短短几米,他将人成功地带上了卡口。   “你没事吧?有没有事?你先坐下等着,我去叫军医过来给你看看。”   刚才封琛带着人将底层的紧急通道架好,士兵很是感激,现在见他这幅模样,赶紧就要去找军医。   封琛脸色苍白如纸,满脸淌着冷汗,全身都在畏冷似的发抖。士兵想扶着他坐下,但他哪怕是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也一直抱着颜布布撑住不坐。   “行,那你就先站着吧,我把这昏迷的人先抱走啊,等会儿你俩都让军医看看。”   士兵去抱他怀里的颜布布,可他两条手臂将人箍得死紧,怎么掰都掰不开。   士兵虽然是普通人,但也知道不少关于哨兵向导的资料,他见封琛一幅神志不清的模样,怀疑他其实是进入了神游状态。   “有向导吗?这里有向导吗?有名哨兵应该是进入神游状态了,快来帮他梳理一下。”士兵朝着人群吼道。   有名向导听见后立即跑了过来,见到封琛的状况后也不多问,直接就调出精神力。   但向导很快就发现,这名哨兵将自己的精神域闭合得紧紧的,哪怕是进入了神游状态,也找不到半分可以进入的缝隙。   “不行,我没办法进入他的精神域。”向导急声道:“他的防备心很高,现在又失去了意识,精神域不向我打开。”   士兵还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便问道:“那怎么办?这个哨兵一定得治好,底层的桥被搞断以后,就是他把现在的通道架起来的。”   向导神情变得肃然:“那边还有向导,我们去那边叫下,让他们都来试试。”   “好。”   两人便一起跑向了右方。   封琛看见“岩浆”已经漫过了他腹部,胸膛皮肤在那灼人的气浪下已经一块块焦黑脱落,露出下方鲜红的血肉,冒着滋滋白气。   他遭受着烈焰焚身的剧痛,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但他仅存的一丝意识让他知道自己还抱着颜布布,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以一个仰倒的姿势往后,砸入滚烫的“岩浆”里。   他清楚地感觉到整个后背和面部都在融化,却将颜布布护在胸前,两条手臂尽力将他往上托起……   比努努一直盯着封琛,在他往后仰倒时连忙冲上前,用身体抵在他大腿处,再一点点往前挪,撑住他的背。   直到将他平稳地放在了地上,还靠着一块大石。   封琛仰靠在大石上,一下下痛苦地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比努努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凑过去惶惶地盯着他看,又伸出爪子去推他身体,嘴里发出惊慌的呜呜声。   推了封琛几下后没有反应,它又去推靠在封琛胸前的颜布布,用小爪扒开他眼皮,抱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晃得颜布布的脑袋也跟着左右甩,整个人都似要被晃散架了般。   “……干嘛呀。”颜布布从昏迷中被晃醒,忍住那股头晕,伸手去推旁边的比努努。   比努努先是一怔,接着就放开他,窜到他面前惊喜瞪大了眼睛。   “比努努……”颜布布又哼了一声。   比努努连忙指着他身下,又抱起他搁在封琛胸膛上的脑袋,抬高下巴,示意他看面前的人。   颜布布看见封琛的脸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还被两条钢铁般的手臂箍得不能动弹。   “哥哥。”他喊了一声,便立即察觉到封琛不对劲,度过几秒的怔忪后,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但他那些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清醒时的情景,所以不清楚封琛为什么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比努努,他怎么了?”   比努努对着他摇头,神情既焦急又茫然。   颜布布挣动着想起身,但身上的手臂反而将他箍得更紧。他抬头看着封琛的脸,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   封琛这样的状况他见过一次,就是小时候在海云山下躲避海啸时,封琛也是这样躺在石台上抽搐。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封琛短时间内透支了精神力,又没有向导的梳理,便进入了神游状态。   颜布布立即放出精神力,直直闯入封琛的精神域。他的精神力每经过一处,那些断裂处都重新连接起来,干枯的精神丝也重新焕发生机。   随着梳理的进行,封琛逐渐平静下来,急促的心跳也在恢复平缓。   只是那双手依旧将颜布布搂得很紧。   比努努见他始终不睁眼,又急了,去抱着他脑袋摇晃,还扬起爪子想扇他的脸。颜布布忙道:“别晃他,没事的,他已经没事了。”   颜布布就这样靠在封琛胸前,仰头看着他的脸。片刻后,封琛睫毛颤了颤,眼皮微微抬起,露出了那双深如星辰的眼。   “哥哥……”颜布布轻轻唤了声。   封琛盯着他看了几秒,抬手轻轻碰触了下他的脸,轻而长地舒了口气。察觉到颜布布在他怀里动了动,这才松开手臂。   颜布布直起身在封琛旁边坐下,将自己右手在他面前摊开,露出那条一直被攥在手心的项链。   封琛目光在项链上停驻了两秒,接着就被托着项链的那只手吸引了视线。   只见那原本白皙细嫩的手掌上多出了几道伤口,虽然血已经止住,看着却依旧狰狞刺眼。   封琛将颜布布的手轻轻握住,满是疼惜地问道:“疼不疼?”   “不疼的,这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也没有流血了。”颜布布用一只手摸自己的脸,“但是我的脸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麻麻的,还有些疼。”   封琛瞥了眼旁边的比努努。   比努努已经恢复成以前的模样,黑漆漆的眼珠也盯着封琛,一脸坦然地和他对视着。   “没事,应该是一点后遗症,马上就会好。”封琛道。   颜布布拿起项链,将上面的黑绳展开,环上了封琛的脖颈。封琛则微微低头,方便他的动作。   颜布布将后面的搭扣系上后,用手拨了拨那项链坠子,展颜露出了一个笑:“哥哥,生日快乐。”   “谢谢。”   “你喜欢吗?”颜布布刚问出口又自己回答:“你肯定喜欢。”   封琛却没有看项链,而是一直看着颜布布。听到这话后他喉结动了动,抬手将人拥入怀中,轻声道:“是的,很喜欢。”   两人就这样背靠大石静静地拥抱着,不去理会身边的喧哗和吵闹。比努努总算是放了心,却又在旁边来回踱步。它不耐烦地转头看一眼,接着继续踱步,再转头看一眼。   最后它实在是忍不住了,走过来伸爪子推了下封琛。   “怎么了?”封琛转头问比努努,却又立即反应过来,“没事,萨萨卡没事的,现在就可以把它放出来。”   话音刚落,黑狮就出现在比努努身旁。比努努连忙伸爪揪住它的一缕鬃毛,黑狮也俯下头,鼻头在它脑袋上温柔地碰了碰。   等士兵带着两名向导跑过来时,看见封琛已经站起了身,旁边还站着个小向导,应该就是开始他怀里抱着的人。   “你们……没事吧?”士兵迟疑地住了脚步。   封琛回道:“我没事。”   紧急通道口的人还在往外跑,有早先出来的人问道:“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城里还好吧?”   “不好,到处都是缺口,那些丧尸从缺口往里面钻,见一个咬一个,越来越多。”   中心城方向的枪声响彻不停,封琛抬眼看去,看见虽然三个方向都架起了紧急通道,但要将整座城的人撤离,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封琛转头看向颜布布:“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颜布布明白他的想法,连忙点头:“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恢复了。”说完还在原地蹦了两蹦。   “嗯,那走吧,我们去城里看看。”封琛很自然地拉起颜布布的手,走向了通往底层的备用桥。   那名士兵连忙追问:“你们才刚醒过来,现在去哪儿?”   封琛头也不回地道:“去城里。”   “那要枪吗?”士兵问。   封琛转头:“要!”   士兵直接将手里的突击步.枪丢给他:“还要不要?”   封琛瞧了眼旁边的颜布布:“再来一把手.枪。”   “手.枪……”士兵跑到一旁的岗哨,从里面取出一把手.枪,还有几个备用弹匣一股脑都扔给了他。   紧急通道里的人都在惊慌奔跑,封琛将突击步.枪背在身后,再把颜布布护在怀里,逆着人流往里面走去,黑狮和比努努也紧跟在两人身后。   一路上不断有人撞在封琛身上,他们这段路走得不比在桥顶上行走更轻松。好不容易挤出通道,颜布布已是出了一身汗,但城门口堆挤着的人更多,都在等着上桥。   “别挤了,空气太闷,有人已经昏过去了。”   “谁的行李能不能放下,那个扛着被子的,不要挡在前面行不行?”   “小微,小微来妈妈这里,小微……”   ……   一名队长模样的士兵站在高点,拿着扩音器嘶声大喊:“谁他妈在挤?士兵都给我注意盯着,谁在推搡往前挤,就给我抓出来放到最后才准走。”   他喊出这话后,场面安静了一些。颜布布被封琛护在怀里,艰难地往前移动,眼看就要挤出人最多的地方,突然听到身后人群里发出一声尖叫:“丧尸啊——”   “吼——”   “让开,我带着匕首,让我捅死它。”   “砖头呢?我的砖头掉地上了。”   “快跑,后面的快跑,别堵着不动!”   “妈妈……你在哪儿?”   哭喊和尖叫声响起,中间还混杂着不似人类的嘶吼,人群这下又炸开了锅。   原本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是能解决掉丧尸的,而且也解决了好几波。但备用桥的宽度远远不够,这里的人越积越多,都堵在这里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拿着武器的人也不能靠前,场面一下就混乱起来。   士兵队长站在高处,可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他的枪口左右摇晃,怎么也瞄不准丧尸。   “让所有人退后!”封琛对着他大声命令,将面前挡住的人一把抓住直接拖到身后,对着正前方挤了进去。   那里有只丧尸正嘶吼着咬人,身旁也有好几人身上都鲜血淋漓。他们目光发直地盯着前方,脸色逐渐青灰,眼看也要变成丧尸。   而他们周围的其他人却挤不出去,一边绝望惊恐地求救,一边拿着手上随便什么行李往他们头上敲。   封琛连撞带拖地开出一条路,直接扑向正在咬人的丧尸,匕首深深刺入它太阳穴,同时放出精神力,毫不犹豫地将那几名正在变异的人击杀。   黑狮和比努努则站在颜布布身前,一边替他挡着涌动的人潮,一边警惕地张望,提防着还有其他被咬的人在开始变异。   士兵队长提起扩音器,对着后方的人喊:“快退后,这里有丧尸,快退后,这里有丧尸!”   当听到前方有丧尸,后面的人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得纷纷掉头往回奔跑。   封琛周围很快便空了出来,地上也多了几具尸体。好在他刚才行动迅速,除了这几具尸体外,并没有其他人被咬。   城门口松动了些,士兵便指挥这里的人排成四列,不准全部涌到最前面来。   封琛回到到颜布布身旁,拉起他往城里跑去。 第147章   城边缘钜金属网处不光有西联军,还有两军的哨兵向导在共同防守,东联军普通士兵则分散在城内各地堵缺口,并指挥民众撤退。   尽管钜金属非常坚硬,但中心城面积太大,很多地方的板块连接处都已经断裂,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东联军的士兵在四处清杀,人手却不够,城内又一片黑暗,很多丧尸便从那些无人觉察的缺口处爬了上来。   所有人都在惊慌地奔跑,但光线太暗,谁也不知道跑近自己身旁的究竟是丧尸还是人。而那些幽暗的角落,总会冷不丁扑出一只丧尸,或者脚腕突然被下方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从那些缺口处被拖了下去。   封琛两人顺着大街一路往城里走,将沿途那些遇见的丧尸都杀掉。但到处都有人在惨叫,在求救,放眼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几人迎来奔来。封琛举起额顶灯照过去,发现最前方跑着的是人,而缀在后面离他们几米远的居然是一只丧尸。   前面的人还不知道在被丧尸追赶,在被封琛的灯光照亮后,还眯着眼睛在喊:“是东联军吗?前面有丧尸没有?我们几个想要出城。”   比努努和黑狮不待他话音落下,一个纵身扑向跟在他们后面的丧尸。听到身后传来厮打声和丧尸吼叫,前方几人才知道一直被丧尸追着,吓得魂都快飞了。   “你们别怕,我们刚将城门口到这儿的路清理过,你们可以从这儿走,但是要快一点。”颜布布急忙回道。   “谢谢,谢谢了。”   那几人惊魂未定地继续往前跑去。   还是因为人手的问题,东联军只能顾得上那些大的安置点和租住点,这一带只有沿街两排租住屋,居住人口并不多,所以也就没有士兵。   这条路是通往东城门口的必经之道,奔跑的脚步声不断。丧尸会受声音吸引,虽然城边缘枪声不断,可距离这里较远,所以这一带的丧尸也很多,在那些黑暗的路上便不时响起阵阵惨叫。   “……快点撤退,动作再快一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速度再快一点。”   从远处隐约传来扩音器的命令声,被淹没在近处的惨叫声里。黑狮和比努努冲了出去,颜布布正想跟上,就听到身旁垮塌了一半的屋子里发出不同寻常的动静。   封琛放出精神力探入了屋子,却发现屋里并没有丧尸,而是一名年轻的女人紧紧抱着她的孩子,缩在一张柜子后面。   封琛进了屋,调整额顶灯的角度,让灯光落在女人身旁空地上,颜布布也跟在他身后。   女人开始听动静以为是丧尸,吓得蜷缩成一团,但在看见灯光后便猛地抬起头。   颜布布忙道:“姐姐,你快带着小孩走,我们刚把前方的丧尸清掉,很多人在往城门口跑,你也快跟上。”   女人之前应该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声音都在发抖:“跑不到城门口又会,又会有的,外面到处都是,太黑了,我不敢,不敢出去,我和宝宝就在这儿。”   “这里不行的,军队快守不住了,他们也会撤的,你得赶紧走。”颜布布劝道。   女人拼命摇头,更深地往柜子后缩,泪流满面道:“我们一群人,几十个人从安置点出来,那路上一会儿钻出来一只丧尸。你们没见到当时的场景……跑到这儿,到这儿就只剩我一个了。我不出去,我就在这儿。”   颜布布还要劝她,封琛却牵住他往外走。颜布布跟着他出了屋门,小声问:“那不管她了吗?就让她在这儿吗?其实她只是吓坏了,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封琛转头四处打量:“这样不是办法,城市很多地方都没有光亮,那些丧尸就在黑暗里四处咬人。必须把那些分散的丧尸集中起来,其他人才能出城。”   “集中起来?”   封琛:“对,丧尸除了听辨声音,还有趋光性,只要弄点声音和光源就可以将它们都引到一起。”   颜布布立即明白了封琛的意思。他是要将附近那些分散的丧尸汇聚在一起杀掉,将这段逃出中心城的必经之路清理干净。   黑狮和比努努还在前方撕咬丧尸,颜布布和封琛则开始寻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点火的东西。   这里的房屋差不多都垮塌了,街道上除了一些砖块也没有其他东西。封琛干脆返身回到屋子里,从窗台上拿走搁着的打火机和一本旧书,再搬起那张木柜就往外走。   女人抱着小孩原本藏在木柜后,见封琛面无表情地搬走木柜也不敢出声阻拦,只无所适从地蹲在原地。   封琛将柜子搬到屋旁的废墟上,一拳将柜面击得四分五裂,再架好木头,用书页点火。   黑暗里腾起了一团火焰,将周围这片区域都照亮。那些原本隐匿在暗处的丧尸被火光吸引,都从断墙和废墟后面露出了头。   封琛又从屋内搬出了方桌,抬脚踩垮,将木头架上了火堆,再拉着颜布布往后退,一直退到背靠墙壁才沉声道:“等会儿就靠着墙壁不要乱动。”   颜布布紧贴着封琛手臂,左右张望着道:“我知道的,让后背安全,你放心杀就好了。”   封琛给自己的突击步.枪上膛,又丢给他一把手.枪:“开枪,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丧尸已经冲了过来,颜布布朝着最前方一只开枪,更多的丧尸被火光和枪声吸引,嘶吼着往这边跑。黑狮和比努努就在丧尸群中奔跑跳跃,不断挥舞着利爪,沿途就有很多丧尸倒下。   封琛一边开枪一边放出了精神力,颜布布同时也进入了他的精神域,开始进行梳理。   这一带的丧尸都涌向了火堆处,再被封琛精神力化作的利箭击杀。火光不光吸引了丧尸,也照亮了这一片的路,让那些原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奔跑的人看清了方向。   他们在看见有人拉走丧尸的注意后,便三五成群地集中在一起,再向着城门方向冲去。   颜布布不停地替封琛梳理精神域,保持他的精神力不会枯竭。在看到有奔跑的人被丧尸追击时,还能分出精神力对那些丧尸进行控制,再开枪击杀。   这一段路算是清理了出来,但城市很远的地方还不断响起尖声惨叫。封琛大喝道:“萨萨卡,你和比努努将这火堆再点大一些,越大越好。”   两只量子兽接收到命令,立即冲向两边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屋,拖出里面各种可以燃烧的家具物品,全部架在火堆上。   颜布布听到身旁的房门传来动静,侧头看见是那名藏在里面的年轻女人,便道:“你看我们把这段路的丧尸都清出来了,前面也被火光照得很亮,你快带着小孩走吧,大家都在跑,快上去跟着。”   “好,谢谢你们,谢谢……”年轻女人终于再次鼓足勇气,跟着其他人跑向了城门方向。   黑狮和比努努不断将桌子椅子之类的东西丢上火堆,比努努还窜到远处的一间屋里,拖出来一张比它身体大出数倍的床。它扛着那张床往这边走时,整个身体都被挡住,那床看上去就像自己在地上飘。   火堆熊熊燃烧,火势顺着风将下方的几间房都一起点燃,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腾起的烈焰整座中心城都能看见。   越来越多的丧尸从远处嘶吼着奔来,封琛的精神力像是铺天盖地的巨网,将跑近的丧尸罩住,再进行击杀。   因为丧尸数量太多,他每放出一次精神力,都差不多是清空了整个精神域。但颜布布的梳理既迅速又专业,还非常有默契,让他的精神域像是拥有了一股喷涌的泉眼,泉水始终不会枯竭,刚将精神力倾囊放出,新的精神力又迅速补上。   不过就算如此,他应对得也有些吃力,因为在精神力放出的间隙也有无数丧尸往前扑,一点一点地推进着距离,在往两人靠近。   眼看着丧尸圈越来越靠近,封琛喊了声颜布布:“再等几分钟后我们就要跑。”   颜布布抬枪瞄准最前方的一只丧尸:“不杀它们了吗?”   “不杀。缺口太多,丧尸是杀不完的,我们的目的只是牵制它们,让那些撤退的人有机会逃走。这个地点正好在撤离的路上,丧尸引太多了也不太方便。我们换个没人的地方生火,再把丧尸引去。”   “好。”   过了几分钟,封琛看见那些丧尸逼近到距离两人只有十几米远时,大喝一声:“萨萨卡!”   正在扑咬丧尸的黑狮立即停下,从旁边一只丧尸的头顶上将比努努叼在嘴里,转身就往回跑。   比努努在空中尽力探出身,一爪刺进旁边一只丧尸的太阳穴,这才任由黑狮叼着它走。   封琛冲到火堆旁,捡起根一端燃着火的椅子腿,在黑狮旋风般卷到两人身旁时,他抓起颜布布丢到它背上,自己也跟着翻身上去。   “走!”   一声令下,黑狮便朝着左边飞奔而去。   左边是房屋和废墟,丧尸不多,黑狮在那些残垣断壁之间穿行,很快便将丧尸群甩在了身后。   封琛一手举起燃着火的椅子腿,像是举着黑暗中的一束火炬,另一手不停放枪。枪声和火光吸引着丧尸的注意力,让它们继续追了上来。   中心区域都是各种厂房,不会有人经过。黑狮停在一座厂房前,封琛抱着颜布布跳下地,背靠着墙壁站好。   这座厂房前有块空地,要进入的话只有左边一条不宽的通道。丧尸追来的速度不一,被拉成了长长的战线,让两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封琛不慌不忙地将先头冲来的丧尸杀死,再吩咐黑狮和比努努:“去,继续找东西点火。”   身后的工厂生产某种建筑板材,类似于塑料制品,很容易燃烧。黑狮和比努努很快就弄出来一大堆板材,在厂房前的空地上堆放成了小山。   封琛将手头快要燃尽的椅子腿扔向那座板材小山,不过短短半分钟,火苗便开始腾升,像刚才在路旁那般燃起了一堆冲天大火。   “让火再大一些,继续加板材,把越多的丧尸吸引来越好!”   在封琛的命令下,两只量子兽不断往火堆里添补板材,让那些遥远角落的丧尸也朝着这边冲来。   颜布布一刻也没停下给封琛梳理精神域,看着那些丧尸从左边通道里冲出来,便问道:“如果这边的丧尸太多了,我们杀不过来怎么办?”   “那就继续换地方。”封琛沉声应道:“不过这里只有一条通道,不像开始那地方没有遮挡,丧尸就算多也不能一起涌进来,我们坚持的时间会长一些。”   他说完后又转头看向颜布布:“怕吗?”   颜布布迎向他的视线,毫不犹豫地回道:“我不怕。”   火光在他眼底跳跃,那双眼里满满都是信赖。封琛注视他几秒后,飞快地将他搂在怀里拍了拍,又飞快地放开。   “放心,我不会让我们俩出事的。”他转回头沉着道。   “我知道。”   C区安置点内枪声激烈,因为很多钜金属板连接处都已经断裂,有些丧尸便从缺口钻了安置点。东联军士兵只能守着那些大缺口不断开枪,等里面的人撤走后才能离开。   东联军执政官陈思泽站在C区安置点大门口,正通过对讲机指挥着其他地方的战斗。   “A区一租住点的民众离西城门方向近,已经大部分都撤出了城,你们也可以抽派一半人去支援三租住点。B区二租住点的士兵不用去A区支援,距离太远,一来一去全耽搁在路上了,你们速度去往B区安置点协助撤离……”   陈思泽放下对讲机,视线落到右方,看见隔着几条街的中心区域也燃起了大火。   “那儿怎么也起火了?那儿不是厂房吗?”他惊愕地问身旁的副官,“整个中心城都没有了电,按说不会有火灾的,怎么到处都在起火?”   副官回道:“刚才有士兵来汇报,说他们赶到东城门附近查看时,发现那里是有人故意纵火。”   “故意纵火?”陈思泽脸色沉了下来。   “不过有点奇怪……”副官接着道:“士兵还说,那里原本是民众撤退时的必经路线,很多人都在路上被丧尸攻击。但当他们赶去时,那条路上没有了丧尸,他们把缺口补上后才发现,在那火堆旁有很多丧尸尸体。”   “没有了丧尸,不可能没有丧尸的……”陈思泽略一思忖,立即看向中心区域又燃起的大火,“那应该就是这放火人干的,他们先在东城门附近杀丧尸,后面又把丧尸全部带走,带去了厂房。”   副官恍然大悟,接着便道:“那是我们的士兵吗?西联军都在堵钜金属网,他们分不出来人手。”   “没收到消息,应该不是。”陈思泽摇摇头,“能杀掉这么多丧尸,又不是东西联军的话……只能是哨向学院的学员。”   “那这样就说得通了,学员们在这种关键时刻表现得还真不错,居然想出这种办法,让民众可以更快速度地撤离。”副官道。   陈思泽赞许地点头:“的确不错,他们已经成长为我们军队的新生力量了。”   在比努努和黑狮不断的添加板材下,空地上的火越燃越旺,火光和浓烟直冲上天。   封琛毫无保留地放出精神力,在他强悍而持续不断的精神力攻击下,大片丧尸被击杀。但中心城的缺口太多,丧尸不断补上,从左边通道里冲入广场,且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哥哥,我们又要换地方了吗?”颜布布瞧着广场一圈全是丧尸,便问道。   封琛道:“还可以坚持一小会儿,等它们再往前十几米后我们再走。”   “好。”   “布布!”房顶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颜布布仰头一看,发现王穗子居然趴在上面,正探着头看她。   “王穗子!”颜布布又惊又喜地喊了声:“你怎么在这儿?”   王穗子也大叫道:“果然是你!哈哈!我和计漪从附近路过时,看到丧尸都在往这儿跑,估计是被人引到这儿的,就想来看看。刚才远远的在屋顶上看了眼,就觉得这里的人像是你和封哥。”   “计漪呢?”颜布布立即道:“快快快,叫她快来帮我哥哥!”   “别着急啊宝贝儿,我已经在杀了。”计漪也出现在房顶上,站在王穗子身旁道:“往这边跑的时候我就在开始杀了。” 第148章   因为多了个计漪,封琛顿时觉得压力减轻了不少,而且在他放出两次精神力的间隙时,丧尸群没有办法再往前逼近。   颜布布和王穗子各自替两人梳理着精神域,还不时控制着丧尸,但就算这样,两人的嘴也没有停下来,一上一下地对着话。   王穗子:“这么多丧尸我们要杀到什么时候?”   颜布布:“我哥哥说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丧尸,只是把那些在城里分散的丧尸引到这儿来,我们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了。”   王穗子:“对哦,这城里的丧尸杀不干净的,只要引来就行了。”   “我哥哥是不是很聪明?”颜布布立即问。   王穗子:“很聪明。”   颜布布满意点头。   颜布布问:“你把你姑姑找着了吗?”   王穗子回道:“找着了。”   “那怎么没有带上她一起?还是她也在房顶上?”颜布布问。   王穗子:“我们在路上遇到护送撤离的东联军,就让她跟着东联军一起走了,我和计漪就留在城里杀丧尸。”   “陈文朝呢?你知道他的消息吗?”   王穗子道:“不知道,但是在我们分开之前他说过,只要将他爸爸送出城,就会来找我们。”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啊……”颜布布有些担心。   封琛在一旁回道:“没事的,蔡陶和丁宏升找他去了。”   四人杀着丧尸,四只量子兽也没有闲着。不过它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来往于火堆和身后厂房,将里面的板材抱出来添火。   颜布布瞧着那只走两步歇一下的考拉:“你的考拉今天表现挺好的,这么快就能放出精神域。”   王穗子叹了口气:“比努努都抱了四趟了,它一趟都没有运过去。”   “总比放不出来好吧,还是有很大进步的。”颜布布安慰道。   远处传来急促的哨声,同时有扩音器的喊声:“所有人抓紧时间撤离,军队会在二十分钟后撤出中心城。所有人抓紧时间撤离,军队会在二十分钟后撤出中心城……”   “哥哥,军队要撤了。”颜布布立即看向封琛。   封琛给手上的突击步.枪换上最后一个满弹匣:“军队也撑不住了,我们也再坚持二十分钟。”   “好!”   “快点快点,都跟上,速度一点。”士兵们带着最后一批撤退的人向着最近的城门拼命奔跑。   有了厂房区火光的吸引,撤退进行得还算顺利。大街上已经没有了多少丧尸,大的缺口被东联军补上,实在没法补的就堵住。小缺口虽然还在往城里爬进丧尸,但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陈思泽的对讲机信号灯亮起,冉平浩的声音传了出来:“思泽,人撤离得怎么样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陈思泽回道:“我现在在B区安置点,这里还剩最后一批人。你们撤退时他们差不多就能跑到C区,正好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出城。”   “行。”   通话结束,副官急声道:“陈政首,我们也得快走,不能再耽搁了。”   陈思泽拿起对讲机:“所有区立即汇报撤离情况。”   “A区几个租住点的人大致都已经撤离。”   “我们B区租住点最后一批人员也正在撤离。”   “C区几个租住点都已撤离。”   ……   陈思泽道:“只剩下十几分钟撤离时间,你们必须在剩下十分钟时离开,去和西联军汇合一起出城。”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不管城内还有没有剩下人,军队在最后十分钟时都必须撤,便回道:“是。”   “陈政首……”副官又催道。   陈思泽将对讲机递给旁边的士兵:“你们跟着最后这批民众一起撤离,四连跟我去厂区一趟,看下那儿的情况。”   副官心头焦急,但也不敢违抗陈思泽的命令,立即叫上四连士兵,跟着他一起跑向厂区。   厂区。   虽然大量丧尸都被四人搞出的动静吸引来,但通道狭窄,厂房墙壁既高且光滑,它们便密密匝匝地堆积在通道外。   陈思泽带着人来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副“人山人海”的景象。他还要继续往前走,被副官一把拉住了。   “陈政首,不能再前去了。”   陈思泽抬臂看了下时间:“告诉厂区里的人,现在马上撤离。”   “是。”   “那我们走吧,直接从离B区最近的西城门走。”   “是。”副官终于松了口气。   封琛也在抬臂看时间:“军队现在正在撤离,计漪,王穗子,你们马上走,跟着军队一起离开。”   王穗子听他这话的意思,像是他和颜布布还会留下来,便问道:“你和布布不走?”   “如果我们都走了,这些丧尸便会散开,那时候大家都危险。”封琛道。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扩音器的声音:“厂房的士兵注意了,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撤离。厂房的士兵注意了,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撤离……”   “厂房的士兵?说的是我们吗?”颜布布问。   “对,就是我们。”计漪站在房顶上,向着远方看去,“现在城内的士兵都在出城,城边的枪声也少了,西联军应该也在撤退。”   封琛举枪对着冲来的一只丧尸扣下扳机:“你们俩快点走,我和颜布布会在六分钟后离开这儿。”   “可是——”   “我的量子兽可以载着我和颜布布离开,你俩的孔雀和考拉能吗?”封琛淡淡打断计漪的话。   计漪:“……靠。”   虽然不服,但计漪也知道现在丧尸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越快离开越好,便没有耽搁,一把扯起旁边的王穗子,顺着房顶往前方跑去。   “你们也要快点走啊……”王穗子边跑边回头。   颜布布信心满满地回道:“放心,我哥哥在呢。”   她们跑过几排相连的房屋后,计漪见下方丧尸变少,便将王穗子背上跳下房,一脚踢飞迎面扑来的丧尸,飞快地向前冲去。   颜布布正朝着左边开枪,突然觉得脚上沉甸甸的,低头一看,看见王穗子的考拉坐在他脚背上,还背靠着他小腿呼呼喘气,一幅累得不行的样子。   颜布布大惊失色:“考拉怎么还在这儿?王穗子她们都已经走了。”   考拉丢掉爪子里的板材,耷拉着眼皮,满脸写着爱走不走,反正我是不想动的。   “没事,王穗子会将它收回精神域。”封琛话音刚落,考拉的形体就在变淡模糊。它像是已经很习惯了,就在消失的前一秒,干脆惬意地仰面躺了下去。   城内所有人都在向着城门口飞奔,城边缘的枪声也渐渐消失,整座城只剩下了丧尸还在嚎叫。   没有了计漪和王穗子,空地里的丧尸多了起来,并逐渐向着两人靠近。黑狮和比努努已经没再添火了,在杀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丧尸。   封琛不断释放着精神力,也不断瞥着抬枪的手腕,看着腕表上的时间。   “还要四分钟,怕吗?”他又问道。   颜布布脚边已经是一堆空弹壳,他伸手去衣兜里掏子弹却掏了个空,干脆扔掉枪取出匕首,如同之前封琛问他时那般回道:“不怕。”   封琛看向他:“如果我没有把握的话,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我知道。”颜布布大声回道:“不过就算你没有把握,我也肯定要留下来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他边说话边开枪,一枪命中了前方一只丧尸的头颅。看着那丧尸倒下,他像是对自己的枪法很满意,对着枪管吹了口气,再微微昂起下巴斜睨向封琛。   前方就是涌动的丧尸群,但封琛却将枪换到左手上,腾出右手把他一把搂进怀里。   这个拥抱太突然,也没有丝毫预兆,颜布布猝不及防地撞上去,鼻尖撞上封琛坚实的胸膛。   他第一反应便是身旁来了丧尸,封琛像是以前每次遇到危险时那样将他拖开。但眼角余光瞥向四周,却没发现什么情况。   他正要发问,额头上便被什么轻轻碰了下。   那是一种柔软温热的触感,轻且浅,像是蝴蝶轻触花瓣,燕翼掠过水面,轻轻一触随即分开。   封琛抬起头,不待颜布布做出任何反应,松开箍住他肩膀的手,将人也推出了怀抱。   “还有三分钟。”他淡淡地道,接着便对着前方开枪,冷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颜布布却傻傻站在原地,心里既惊喜又不可置信。他呆了几秒后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哥哥,你刚才是不是——”   “别傻着,快给我梳理精神域。”   “你是不是刚亲——”   “还有两分半。”   “……哦,好。”   颜布布继续给封琛梳理精神域。   空地上的丧尸越围越近,四处都是它们狰狞的脸和凶狠的嘶嚎,但他却一直在傻笑,还频频转头去看封琛。   “哥哥,你好像脸红——”   “看着左边,别看我。”封琛严肃地皱着眉。   颜布布却神情梦幻地开始絮叨:“你一定是亲了我,我能感觉到那是你的嘴。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亲我呢……哈哈……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只不过打死了一只丧尸啊……”   “废话怎么那么多?”   颜布布转动脸庞调整角度:“刚才我是这样站着的,你只能看到我的侧脸,我当时一定很好看……你是不是那一刻也觉得我特别好看,所以忍不住了……”   空地上的丧尸越围越紧,情势非常严峻,颜布布虽然一刻不松地给封琛梳理着精神域,但神情不但不紧张,还满脸欢喜。   封琛再次看了眼腕表,在丧尸群离他们只剩几米远时大喝一声:“萨萨卡!”   黑狮不用他命令,立即叼走还在和丧尸厮打的比努努冲过来。   比努努正杀得兴起,不想离开,在黑狮嘴里弹动了两下没能挣脱,便捞起地上一块碎铁板,照着最近的一只丧尸砸去。   砰一声重响,那丧尸颅骨被砸得凹陷了一半,像只放了气的干瘪篮球。   封琛打开额顶灯,反手将颜布布背在背上,一脚蹬上旁边的一张木桌,猛力向上跃起。黑狮此刻也跃在空中,他再次踩上黑狮背,借着黑狮向上的冲力腾空而起,落在了高高的库房顶上。   丧尸们一涌便到了墙下,封琛已经背着颜布布在房顶上飞奔,在那些挨得密密挤挤的房顶上纵跃。   颜布布紧搂住他脖子,脚底是不断闪现的房顶和房与房之间的空隙,余光两侧也是仰着头嘶吼的丧尸。但他伏在封琛宽阔的肩背上,心里没有半分害怕,只觉得无比安心。   有了封琛在他额头上的那一下亲吻,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在封琛飞跃过两座相隔较远的房顶时,还侧头在他脖颈上亲了下。   封琛一个趔趄,落到房顶上后道:“干什么?别动来动去的,给我放老实点。”   颜布布心旌摇荡地道:“你刚才就不老实,凭什么现在要我老实……”   前面的厂房逐渐稀疏,房屋之间的距离相隔较远,但地面的丧尸跟着他们跑,还是没法下去。眼看前方两间屋顶之间相隔了十数米,黑狮就猛冲向前,先行跃到对面房顶,然后转身等着。   封琛边跑边将背上的颜布布反手搂到怀里。颜布布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即敛起荡漾的心神,还没被扔出去就开始闭着眼惨叫,想要去搂他的脖子。   “怕什么?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把你扔过去,只是抱着的姿势能跳得更远。”封琛道。   颜布布心头顿时放松,结果去勾封琛脖子的手才伸至一半,就觉得身体一空,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   “骗子啊——”   在颜布布的高声惨叫中,黑狮熟练地跃起身,让他落到自己背上。封琛跟着纵身腾空跃过来,跟着黑狮一起往前飞奔。   前方丧尸数越来越少,大部队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封琛也跨上了黑狮背,抱紧了身前的颜布布。   黑狮嘴里叼着比努努,驮着两人往右前方扑出。它矫健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下地时便撞翻了几只丧尸,头也不回地飞奔向最近的西城门。   此刻西城门口,士兵正通过紧急通道往对面的山上撤离,一名军官站在卡口不断催促:“快,再快一点,快。”   因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普通士兵先行,哨兵和向导在后面堵着丧尸,一切井然有序,很快就撤离得差不多了。   陈思泽站在桥旁的卡口上,询问一名刚钻出通道的低级军官:“怎么样了?后面还剩多少人?”   那军官回道:“不多了,大概还有几十名哨兵向导。”   陈思泽站起身看向中心城,副官在旁边低声问:“陈政首,等他们过来后就可以炸桥了吗?”   陈思泽半眯着眼轻轻摇头:“不行,还不能炸桥。”   看副官面露不解,他便问道:“城里的起火点离哪个城门最近?”   副官神情一凛,立即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在厂房那里放火的人会从西城门撤离?”   “对,他们肯定会从西城门走,等到他们出来后再炸桥吧。”陈思泽道。   “是。”   士兵们很快便撤出了通道,但哨兵向导依旧在用精神力清扫通道里的丧尸,给后面可能还会冲出来的人扫清障碍。   这样过了几分钟后,通道里果然又冲进了两个人,一边飞奔一边大声道:“后面——快把后面追的那群杀了,快跑不过了——”   哨兵们将后面紧追的一群丧尸杀掉后,看见冲出通道的是两名身着哨向学院军装的女学员。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军医赶紧迎上来给两人检查。   计漪摆着手:“没事没事,我们没有受伤。”   副官问道:“你们是从哪儿出来的?在路上还有没有遇到其他人?”   王穗子喘着气道:“我们从……从工厂那里来的,好多丧尸,全围在那儿了。”   “工厂的火是你们放的吗?”王穗子听到副官旁边那名中年人在问她们。   她没见过陈思泽,但见他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军官,必定是某个高层,态度也就变得拘谨了些:“不是,但是我们俩一直在那儿杀丧尸。”   “你们一共多少人?”   王穗子道:“四个。”   “四个?就四个?”陈思泽有些吃惊。   王穗子点头道:“还有两名学员,他们放火在吸引丧尸,我们才过去帮着杀的。”   “那他俩呢?”陈思泽问。   “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他俩让我们先走,说不然丧尸就又散掉了,所有人都不好撤,他们会在我们离开六分钟后才会追来。”   “……六分钟后。”陈思泽抬臂看了眼时间,又大声命令身旁的士兵,“继续清除通道里的丧尸,一定要给他们留下一条路。”   “是。” 第149章   其他城门口已经传来炸断紧急通道的剧烈声响,只有西城门这边还没有动静,士兵们依旧驻守在桥头,杀掉通道里的丧尸。   黑狮驮着两人在废墟间飞奔,虽然沿途一直有丧尸冲上来,但还没跑近,便被封琛用精神力给杀掉了。   这里距离西城门并不太远,快要跑到时,颜布布听到左右两个方向都传来隆隆的爆炸声。   “他们在炸什么?”颜布布紧紧抱着黑狮脖子,嘴里问道。   封琛:“应该是在炸断通道。”   “啊!那炸断通道的话我们怎么能出去?”   “没事,计漪和王穗子她们如果选择最近出城的路,就会是西城门。现在左右两边都在炸桥,唯独西城门没有动静,证明她们一定是已经跑出去了,把我们还在城里的消息告诉了军队。”   “对的,证明她俩也安全了。”颜布布喜道。   城里面没有了东联军,丧尸纷纷从各个缺口里往上钻,西联军从城边缘一圈撤走,那些钜金属网上也爬满了丧尸。此刻黑狮背上驮着的两人,便成了它们唯一的目标。   封琛一直在放出精神力,将前路和身旁的丧尸杀掉,颜布布也一直为他进行着梳理,并控制那些快要扑到的丧尸。   中途他目光盯着一处,跑远了还在回头张望,封琛便问道:“在看什么?”   “我看见了一只身材和我差不多的丧尸,也是卷头发。”颜布布转回头,有些感慨地道:“刚才我掉到城外面,要是没有恢复过来的话,就和他们变成一样了,说不准现在正在追你,而且——”   “别胡说!”封琛打断他的话,声音严厉。   “我说的是万一。”   “没有那种万一。何况就算你在后面追我,我也正好将你抓住,再让比努努和你脱离精神链接不就行了?”   比努努被黑狮一直叼在嘴里,面朝着下方地面,闻言也举了下爪子。   颜布布原想说自己和比努努要是连接时间过长的话,没准断开连接也恢复不过来。但他觉察到封琛身体紧绷,隐隐散发着怒气,便没有敢再做声。   丧尸虽然多,但它们来不及聚集,只盲目地向着封琛两人冲。而黑狮不停改变路线,从那些空地上飞奔向前,很快便冲到了西城门口。   颜布布远远地便听到通道那头有人大吼:“他们来了,快清出路来。”   西城门的通道口是片空地,那里满满都是丧尸。但通道对面的哨兵们集体放出精神力树起屏障,为黑狮开出了一条刚好容它通行的路。   黑狮冲出通道的瞬间,颜布布便听到有人在果决地命令:“炸桥!”   轰隆一声巨响,身后腾起绚烂火光,颜布布在这瞬间扭头,看见他们才经过的那条紧急通道已经被炸成了几段,坠入下面的丧尸群里。而那些追到城门口的丧尸,也嚎叫着掉了下去。   山头上全是人,此刻都静静地看着中心城。火光将这一片照得犹如白昼,也照出他们脸庞上的泪痕。   颜布布周围站着的都是军人,但后面却是普通民众。当一切平息下来后,除了脚下的丧尸嚎叫,便只听到他们隐隐的啜泣声。   他看见卡口旁一名身形清瘦的中年人举起了扩音器:“我知道大家都很悲伤,我也是。中心城是我们共同创造出来的一个奇迹,它现在没了,同时失去的还有我们的家园,我们在这艰难世道里的庇护所。但我觉得最大的奇迹不是中心城,而是你们!你们就是最大的奇迹!只要大家还在,那么中心城一定会重建,会让它依旧屹立在这里……”   颜布布转头看向封琛,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名正在讲话的中年人,便轻声问道:“他是谁呀?”   封琛也轻轻吐出三个字:“陈思泽。”   “啊!他就是陈思泽吗?”颜布布惊讶地看了回去,“我以为他会很高大很威猛那种,结果是这样的吗?”   “……大家先下山,去种植园旁边搭建临时安置点。以前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这次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陈思泽讲完后,将扩音器递给了旁边的士兵。受到他刚才这番言语的鼓舞,也没有人再哭泣,只沉默地在士兵的指引下上山,再翻过山脊,去种植园旁边搭建临时安置点。   “颜布布!”颜布布听到了王穗子的声音,看见她和计漪在前面对着他挥手,便也朝着她们挥手,并拉着封琛想过去。   “两位等等。”旁边却走过来一名士兵,“陈政首想见你们,两位跟我来一下。”   颜布布有些惊讶,转头看向封琛。   封琛对他点了下头,颜布布便跟着他一起,在那名士兵的带领下,走向站在卡口旁的陈思泽。   “……种植园旁边是我们早就预留出来的空地,正好给一层的人搭建大营地。但是变异种很多,得组织人手先巡逻起来。军队腾不出人手,巡逻的事就让那些预备役民兵去做,给他们分发武器。晚点我和西联军碰头开个会,先拿出个暂时的对策……”   陈思泽给一个又一个的军官下达命令。他反应敏捷,考虑问题很周密仔细,安排事情也事无巨细,封琛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时间过去了十来分钟后,陈思泽才转回头,看见了旁边的封琛和颜布布,有些茫然地道:“你们……”   “陈政首,我是颜布布,他是我哥哥封琛,我们俩是被一名士兵带过来的,说您想见我们。”颜布布口齿清楚地脆声回道。   “啊……对,我是让人请你们过来的。”陈思泽和气地笑了起来,“刚才就是你们和另外两名学员点起大火引走丧尸的吧?我已经代表东联军感谢了她俩,现在是特地想向你们俩表示谢意。”   “不用感谢,我和哥哥也是东联军的士兵,那是我们应尽的职责。”颜布布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挺直腰身,板着脸蛋儿认真回答,惹得封琛连着瞥了他好几眼。   陈思泽赞许地点头:“你是向导吧?叫颜布布?”   得到颜布布肯定的答复后,他又转头看向了封琛:“你是哨兵,叫做……封琛?”   陈思泽迟疑着说出封琛两个字时,声音已经变得很轻。他上下打量着封琛,眼睛慢慢睁大,像是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神情逐渐变得又惊又喜。   最后伸出手指在空中一直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叔叔,我是封琛。”封琛哑着嗓子道。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好小子,你居然还好好的,好小子。”陈思泽声音里带着激动,“其实你就算不说名字,我如果遇见了你,也会把你认出来。模样没变,没变,和你小时候一个样。”   陈思泽看着封琛,沉默了两秒后又道:“和你父亲年轻时也一个样。”   颜布布悄悄看向旁边的封琛,看见他喉结在上下滚动,眼底闪着水光,眼周有一圈红,便伸手拉住了他的右手,安慰地握紧手指。   封琛刚想说什么,旁边就跑来一名军官,匆匆道:“陈政首,西联军想将二层的营地搭在矿场上,说那边虽然左边是阴硖山,右边是沙漠,变异种非常多,但是必须要将二层和一层的人分开才行。”   陈思泽想了想:“……是要分开的。冉平浩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他。”   “他在东城门口。”军官回道。   “行,那我马上过去。”陈思泽道。   等着军官离开后,陈思泽再次看向封琛,“封琛,你带着颜布布去营地安置下来,你俩今天辛苦了,先休息休息。陈叔叔这里还要处理事情,晚点我会派人去找你,我们叔侄俩好好聊聊。”   “好的,陈叔叔您先去忙。”封琛道。   封琛就站在原地,看着陈思泽快步走向远方,良久后才对一直没吭声的颜布布道:“走吧,我们也下山去。”   “好。”   山道上全是人,黑狮干脆背着比努努离开山道,从山坡上往下攀爬。颜布布走在人群里,满腹的话没法问,只不停侧头去看封琛的脸。   “一直看我做什么?”封琛低声问。   颜布布想了想,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现在还觉得他会和那个的失踪有关系吗?我觉得他很好哎。”   他怕被周围的人听见,没有直接说出陈思泽和林奋的名字,但封琛明白他的意思。   “从情感上我不愿意去怀疑他,但是理智告诉我,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其他的谁,在没找到人之前都必须怀疑,不能随便下定论。”封琛道。   颜布布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道:“嗯,你怀疑谁我就怀疑谁,你不怀疑他了,我才不怀疑他。”   封琛想起刚才他对陈思泽的一脸崇敬,现在立马又变了脸,心里有些好笑,忍不住就抬手揉了下他脑袋。   整条山道上都是人,却没有谁说话,只沉默地走着。山上比城里气温低了不少,有人将围巾什么的裹在身上,更多的人却什么也没能带出来,只紧紧抱着自己手臂。每隔段距离便会站着名手持汽灯的士兵,照亮了这些人疲惫中带着几分麻木的脸。   封琛将军装脱下来搭在颜布布肩上,再将人揽在怀里,问道:“冷不冷?”   “不冷。”颜布布摇头。   王穗子和计漪在山顶等着他俩,四人汇合后,便又顺着车道往山下走。   “也不知道陈文朝和蔡陶他们怎么样了。”王穗子声音低沉。   颜布布安慰她道:“他俩和丁宏升都是去的二层,还有我们学院的那些同学,肯定都会没事的。”   “嗯,他们应该没事的。”   前方有人在大声嚎哭,一名六十出头的老人闭着眼躺在路边,边哭边不停诉说。   “我的小真啊……都已经快到城门口了,她怎么就能被丧尸咬了呢……我的女儿……地震和龙卷风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这一关你就没有熬过去……”   他毫不在乎形象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弹动双腿,浑身都是泥土,显然已经悲伤到极致。路过的人纷纷恻然,有些也失去亲人的便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颜布布听着这满山的哭声,也在抬手揉眼睛,封琛没说什么,只将人揽得更紧。   下山途中还遇到了苏中校,他看见颜布布四人后,既欣慰又难受,声音都有些哽咽:“好,看到你们安全就好,太好了……”   “我们海云城的那些人怎么样了?”王穗子和计漪关心地问。   她俩不像颜布布和封琛曾经遇到过那些事,年幼时和海云城的人一起乘船来中心城,又一起在严寒中步行,对海云城的人有着共过患难的情感。   苏中校张了张嘴,最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还行,还行,大部分的人都在。”   王穗子和计漪没有继续追问,几人站立片刻后,苏中校道:“我要去卡口复命,你们先下山吧。大部分民众的临时营地在种植园旁边,哨向学院的营地在矿场里,你们下山后就往那走。”   “好。”   “好的。”   山下一片忙乱,大家在种植园旁的空地和矿场上分别搭建临时安置点。那旷野虽然宽广,能将中心城的人都容下,但变异种随时出没,周边环境很不安全。   当颜布布几人走到半山腰时,便听见旷野上突然响起喧哗人声还有枪声,想必在搭建安置点的过程中就有变异种冲了进去。   既然苏中校说哨向学院的临时营地在矿场,四人就往那方向走,半个小时后下山到了矿场。   矿场里也搭建着大大小小的帐篷,颜布布经过那些帐篷时,看见篷布上分别写着军部、福利院和研究所,已经度过变异期的普通人也住在这里,几个大帐篷上注明了一居民点、二居民点……   矿场里到处都是人在匆匆奔走,负责安排的人被民众围着,焦急地询问自己失踪亲人的动向。   “我是从二层出来的,一层C区租住点的人都离开中心城了吗?”   “我和我姐姐跑分散了,我是从二层西城门通道出来的,没有看到她人,二层会有危险吗?”   “一层A区安置点的人都出来没有?是不是要去种植园那边找?”   ……   哨向学院的帐篷搭建在最里面的空地,紧挨着阴硖山。颜布布还没走近便看到了孔思胤的身影,还有很多学员和教官。   “颜布布,王穗子。”   颜布布听到了赵翠的声音,转头喊了声:“翠姐。”   赵翠朝几人走来,满脸都是污痕,身上的军装也破了好几个洞,显然开始也遇到过不小的危机。   赵翠给颜布布和王穗子分别一个有力的拥抱后,王穗子问道:“翠姐,你刚才怎么样?”   “哎,还行吧。”赵翠先是叹了口气,接着便开始讲述:“你们不知道啊,我去居民点带着人撤离的时候,一脚踩空掉到了一层,谢天谢天各位大小神保护,下面居然是个临时办事点的帐篷,我就掉在了帐篷顶上。”   “哇……”颜布布和王穗子齐声惊叹,“好险啊。”   “更险的是什么?是那帐篷旁边有一群丧尸。我和大白站在帐篷顶上,和那些往上爬的丧尸打了一阵。心里那个绝望啊,就觉得我肯定是活不成了,要丢在那儿了……我那鞋垫都才做了一半呢。”   颜布布屏住气:“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被人救了。”赵翠说到这里,脸上表情突然有些奇怪,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手臂往左边稍微抬了下,“是他从二层的裂口处跳下去救我的。”   颜布布看过去,看见那名叫做王德财的老哨兵,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便挥手打了个招呼:“王叔。”   “哎,乖娃。”   王穗子笑嘻嘻地问:“翠姐,那你打算以身相许了吗?”   赵翠原本还有点羞赧,在听到王德财那声乖娃后又沉了脸:“听听,乖娃……我和他完全就不是一个辈分的,他太老了,我不愿意。”   颜布布道:“其实也不老,只是个称呼而已,翠姐你也可以叫我乖娃的。”   “不,你是弟弟。”赵翠果断拒绝。   三人又聊了几句,赵翠说:“你们先进帐篷吧,陈文朝在里面,还有经常和你们一起吃饭的那两个哨兵。”   颜布布知道她说的是丁宏升和蔡陶,听到他们都平安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帐篷里面积很大,像是个篮球场似的,地上铺着层塑料布,哨兵和向导学员们随意地坐着,互相询问并讲述自己的经历。现在没人收回量子兽,动物们也在满地乱跑,学员加上量子兽,整个帐篷里一团闹哄哄。   比努努和黑狮也进了帐篷,比努努一见到这场景便开始烦躁,不断扯黑狮的鬃毛想出去。   “去吧,但是不要跑太远。”封琛低声道。   黑狮便背着比努努出了帐篷。 第150章   颜布布钻进帐篷,一眼就看见了陈文朝、蔡陶和丁宏升。他们也发现了门口几人,连忙站起身挥手:“快过来!”   大家在塑料布上盘腿而坐,一番交谈询问后,颜布布才知道陈文朝他们刚才也很惊险。   他去到二层居民点,却发现包括自家在内的好几栋楼房都垮塌了,便和其他学员一起挖掘废墟,从里面抢出了不少人。   结果中间遇到些小事故耽搁了时间,幸好蔡陶和丁宏升去找他,赶在北城门炸桥的最后一刻冲出了城。   “那你爸爸没事吧?”颜布布问。   陈文朝道:“没事,他当时没在家,又在学院外的卡口处。结果中心城刚刚塌陷,他就被第一批送出了城。”   颜布布谈到他和封琛的经历时,没有说自己掉到城外还差点变成丧尸的事。只说去福利院带了三名小孩儿,将他们送出城时遇到了去找他的封琛,便去一层引丧尸,最后碰见了王穗子和计漪。   哨向学院一共有两个大帐篷,分别住着两三百名学员,吵闹得像是交易场。当孔思胤带着几名教官进入这间帐篷时,学员们的声音才逐渐小了下来。   “现在点名,统计人数。”教官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现在先点名哨一班的学员。刘明凯。”   “到。”   “陈思恩。”   “到。”   “陈留伟。”   没有人应声,教官又念了遍:“哨一班陈留伟……哨一班陈留伟在不在?”   学员们也在左右张望,却没听到陈留伟回应。   教官:“你们有人见过陈留伟吗?”   有人回道:“中心城就要垮塌的时候,我在卡口见过他。当时有家医院刚从紧急通道撤离,那些重病人走不动,他就背着病人一起下山了。”   “你的意思他早就到了营地?”   “对。可能在种植园那边还没有回来吧。”   教官也就不再询问,继续往下点名。十几分钟后点名完毕,统计的结果是除了陈留伟,其他学员都在。   孔思胤目光缓缓扫过学员们的脸庞:“各位学员,我们的临时营地左面是沙漠,右面是深山,变异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接下来你们的任务会更加艰巨,希望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会有新的任务等待你们去执行。”   “是。”   “是。”   帐篷内响起大家的齐声回应。   对于哨向学院的学员,中心城总是最照顾的,没过多久,军队便送来了被褥和换洗衣物,以及一些必须的日用品。   经过数次大灾难后,军队里会有专门的物资连队,负责平常的物资囤积和灾难来临时的物资转移。之前他们就在这旷野里囤积了很多物资,在发现甲虫可以腐蚀钜金属柱后,又连夜运送大量物资出城,保证了大家的基本生存。   封琛排队领取了自己和颜布布的物资,见他神情疲倦,便道:“我们去打水洗漱下,然后就休息。”   哨向学院的帐篷附近便有一口井,那是军队之前打的战备井。现在井前打水的人排着长队,附近还用帘布围了七八个小间,里面传出哗哗水声,应该是临时洗澡房。   颜布布他们一群七个人全都提着塑料桶在排队,慢慢地向前移动。排到水井旁打好水后,又去临时洗澡房前排队等着洗澡。   现在没有热水,气温也很低,每个洗完澡从帘子里钻出来的人都冻得哆哆嗦嗦,弓着身体往帐篷里跑。   他们这几人排到井口时,封琛将颜布布的桶打满水,又给陈文朝和王穗子打好,拎着三桶水,走向不远处的一间独立帐篷。   他在帐篷门口和名后勤兵说了几句,士兵便放他进了屋。十分钟后他再出来,那三桶水便腾腾冒着热气。   “那是厨房,可以烧热水。”封琛将三桶水分别交给三名向导,“快去洗澡吧,洗完了早点休息。”   “谢谢封哥。”   轮到颜布布洗澡时,封琛将他的水桶提进洗澡间,又将干净衣服放到隔板台上,这才退了出去。   颜布布闭着眼用水浇头,泡沫顺着脸庞往下淌。整片营地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但民众营地方向依旧有隐约的断续哭声。   那哭声像一张看不见的透明薄纸,封住颜布布的口鼻,一点点被洗澡间的氤氲水气染湿,让他的呼吸也一点点变得艰难。   夜里,不管男女还是哨兵向导,大家都挨挤在一块睡觉。有人在小声交谈,也有人静静地看着某处发呆。   颜布布和封琛并排躺着,头就枕在他肩窝,不时轻声说上两句。黑狮趴在他们身旁,一只爪子轻轻拢着将头钻到它肚皮下的比努努。   “我们的毛衣毛毯全在家里没有带出来,那些都是你在海云城的时候织的。还有我的那个密码盒,里面还装着我的蚂蚱……”   封琛道:“以后肯定会回去的,那些衣服和你的密码盒都好好在家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丧尸不会去我们家里乱搞吗?”颜布布问。   “不会,我们家门窗都锁好了的,里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会吸引丧尸撞门进去。”   颜布布:“可是万一军部不重建中心城了呢?比如带着我们去另外的城市。我们从海云城来的时候,路上不就有几个空城吗?”   封琛道:“只要普通人会异变成丧尸的问题不彻底解决,那不管到了哪个城市,年复一年的过去,丧尸只会越来越多。枪支弹药短缺,消耗量远大过制造量,不可能全用来清理丧尸,终究还是要将城市修建在高处,把丧尸丢到地面去。而且中心城是按照灾后的生活需求建造的,工厂设备和安置点基本齐全,与其大费周章另外建新城,不如重新修复省时省力。”   既然封琛说没有问题,那就肯定没有问题。颜布布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鼻端嗅闻也是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这时候才彻底放松,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学员们起床出了帐篷。   吃过早饭后,教官便来布置任务:“我们应该还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你们是哨兵向导,很多还没有匹配……当然也有些已经匹配了。这个……所以大家不能就挤在一个帐篷里。”   教官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大概,但学员们心知肚明,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人面红耳赤地垂着头,有人假装没有听见,有人视线飘忽,不知道将目光落到哪里才好。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很多学员还面临着结合热的问题。   向导在结合热来临时会不可控地散发向导素,还没经过匹配的哨兵会受到向导素吸引,并产生一系列生理反应。所以这也是学院除了修建单身哨向的宿舍楼外,还要给已结合或即将结合的哨向学员单独修建小楼的原因。   如果大家都挤在一个帐篷里,若是哪名向导迎来结合热,向导素满帐篷都是,那肯定会出乱子的。   “两位执政官命令我们今日内搭建好简易板房,所有材料都齐备,民众营地由他们自己负责,你们只需要将学院的板房搭建好就行了。”   教官说完任务,接着问:“对了,哨一班的陈留伟回来了没有?”   哨一班好几人都在回答:“没有。”   “没有,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没看到他。”   教官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只说了句解散,便匆匆走出了帐篷。   矿场的面积非常大,很快就将各区域划分出来。军部的房屋搭建在靠近沙漠的地段,而靠近山底的地方则归哨向学院,中间最安全的地段,便分别划给研究所、福利院和几个居民点。   简易板房用的材料是专门生产的军用板房材料,重量轻却坚固,原料也好找。而且搭建这种房屋就像小孩子拼凑积木似的,方法很简单。中心城未雨绸缪,在安定时便在大量生产这种板材,囤积了一大批,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整个矿场都在开始搭建板房,因为溧石和钜金属的炼制不能停,所以矿场的作业点要留出来,还要容下二层居民点的几万人,所以就算这里面积广,地方也不太够用。   封琛和颜布布都在忙碌,一名士兵却走了过来:“你是封琛吗?”   封琛看了眼他的东联军制服,心里猜到了什么,便放下手上的板材回道:“我是封琛。”   “陈政首让我来接你去一趟军部指挥所。”士兵道。   “好,我现在就去。”封琛转头对累得满头大汗的颜布布道:“我去军部一趟。”   颜布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忙道:“你去吧,我先在这里搬着。”   军部指挥所就在靠近沙漠边缘的地方,是独立的两个板房群落,互不相干却又离得不算太远。   封琛知道这必定是东西联军各自的指挥所,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微妙的滑稽感。   东联军指挥所是左边那片板房,封琛跟着士兵进了其中一间。刚进门,他便看见陈思泽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双眼紧闭地用手撑着头,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士兵通报的举动。士兵颔首,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关好了房门。   封琛就站在屋中央,静静地看着陈思泽。   陈思泽还穿着昨天在卡口时见过的那套军装,一只袖口不知道在哪里刮破了,垂着几绺布条,衣襟上也沾着一些污痕。他虽然闭着眼,下眼却有着两团明显的乌青,显然昨晚通宵都没有睡过觉。   陈思泽和他记忆里的形象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脸上多出了些岁月的痕迹,眼尾也有着几道深刻的纹路。   如果父亲还在的话,可能也会是这样吧……   当陈思泽睁眼看到封琛时,眼底还有着刚醒来的茫然:“在平?”   “陈叔叔,我是封琛。”封琛低声道。   陈思泽怔了下才回过神,站起身走过去,张开双臂给了封琛一个拥抱。片刻后松手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他,神情既欣慰又激动:“像,和你爸爸年轻时长得太像了,刚才那一刻我还以为看见了他。”   封琛听他提到父亲,心里隐隐抽痛了下。   “来,不要站着,先坐下,我要和你好好聊聊。”陈思泽让封琛坐下,感叹一阵后又笑道:“大了,长大了。以前你爸爸经常会带着你去军部,小小年纪板着个脸,看见我后还要给我行军礼。”   封琛也记得那些幼时的事,现在听陈思泽提起,也跟着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来中心城的?是多年前海云城的人集体迁徙那次吗?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陈思泽问出了一串问题。   封琛不准备说出当年的那些经历,便斟酌着回道:“我当时生病了,就没有跟着来中心城的人一起走,就一直住在海云城的东联军研究所里。”   “一直住在研究所里?你一个人住在那里?”陈思泽有些惊诧。   封琛只含混地回道:“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人。”   陈思泽并不清楚他口里的这个其他人也是名小孩,只当同时留下的还有大人,便没有在意,只略微思索后问道:“表示并不是你不想走,而是别人不带你走?”   封琛回道:“我当时得的是一种比较烈性的传染病,所以……人之常情。”   陈思泽了悟地点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连连感叹不容易:“不过东联军在海云城修建研究所时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如果在地震中没有被毁坏的话,是可以在里面生活数年,并平安度过极寒天气的。”   “是的,所以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不错就好。”   向封琛询问完情况后,陈思泽问:“昨晚我还听士兵汇报,说东城口底层的桥断了,是你和几名学员架起了备用通道?”   封琛道:“也不算是我们几名,当时所有在场的哨兵学员和岗哨士兵都在努力,如果不是大家一起对抗丧尸的话,我们几个也根本没法架桥。”   陈思泽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不错,很不错。有勇有谋有能力,还谦逊不贪功。光芒初显,只需要再细致打磨。”他目光愉悦地打量封琛,“等你从学院毕业以后,就到我身边来,我要亲自带你一段时间。”   “是。”   士兵这时送水进来,待到他放下水离开,陈思泽又慢慢凝肃了表情。   “虽然你没有问,但我知道你肯定很想从我这里了解你父母当时的情况。”陈思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侧头看向了一旁。   封琛终于能知道父母最后一刻的经历,心里像是被木槌重重敲击了下,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陈思泽回忆道:“那天,我在宏城的中心剧院举行演讲。我在台上,你父母就坐在第一排。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大家都在往外跑,可我还坚持站在那里继续演讲……”他苦笑了下,对封琛道:“要知道那场演讲对我很重要,关系着能不能打败西联军的竞争对手,也没意识到会是这样强烈的地震。直到我听见你父亲在喊思泽快躲起来,我才钻到了演讲桌下。”   封琛想问什么,但喉咙上下壁却黏在一起,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成功地发出声音。   陈思泽苦笑了下:“先是地震,接着又是泥石流,我躲在那桌下,前面被水泥板挡住出不去,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四周渐渐都没了声音……演讲桌下放着一箱矿泉水,我在那下面呆了五天,后来被士兵救出去了。”   “那我父母呢?”明知道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喉咙像是被砂纸擦过,说出的话嘶哑难听。   陈思泽沉默片刻后,抬手抹了把脸:“士兵在那剧院废墟里挖出了几百具尸体……小琛,是我亲手将你父母埋在了山脚下。” 第151章   颜布布还在搭建营地,他一边将板材递给屋顶上的哨兵,一边频频往军部方向张望。   “我要的是焊枪,不是这个。”哨兵道。   “哦,好的,焊枪。”   颜布布将焊枪递上去后,转头便看见封琛正从军部方向走了过来。   “哥哥!”颜布布大喊了声,但封琛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脸色是颜布布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被身旁奔跑的人撞着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颜布布心头一紧,忙对旁边屋下的赵翠道:“翠姐,帮我这边递下工具,我有点事离开一下。”   “好,你去吧。”   颜布布飞跑到封琛身旁,小心地停下脚步,却见他眼神空空地擦过自己身侧往前走,便赶紧拉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封琛见陈思泽,也知道他一定会打听先生和太太的消息。封琛现在这副样子,他不用问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颜布布的心也直往下沉,强忍着要流出的眼泪,见右边山脚下没人,便拉着封琛往那方向走。   两人背靠山脚的一块大石坐下,封琛垂着头不开口,颜布布便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中途比努努来了次,要去扯封琛的衣袖,被颜布布拉到了一旁:“他现在不高兴,你不要去打扰他。”   比努努看看封琛,又看看后方,再转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颜布布。   别人若是看见它,会觉得它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但颜布布却能从那双看似毫无情绪的漆黑眼瞳里,看出它此时的慌张。   “是不是萨萨卡不高兴?”颜布布心念一转便明白了。   比努努点了下头,垂在身侧的小爪子捏得紧紧的。   “它和哥哥遇到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颜布布摸了下比努努脑袋,“你去陪着它吧,让它开心一点。”   比努努点了下头,飞快地转身离开。   封琛一直静静坐着,眼望着遥远的漆黑天际。颜布布也就一直沉默地陪着他,将他手拿到自己膝盖上放着,轻轻握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封琛才慢慢转头,盯着自己被颜布布握住的手,问道:“你没去帮忙盖房子?”   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低哑,但语气和神情已经恢复正常,颜布布轻轻松了口气,道:“我先在这儿陪你一会儿。”   封琛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指尖轻轻转动,嘴里平静地道:“他俩在地震时就已经没了,应该没有什么痛苦,是陈政首亲自安葬的。”   颜布布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但听到封琛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猛地一抽。他赶紧转开头假装看其他地方,将涌出来的眼泪悄悄蹭在肩头上。   两人又静坐了许久,颜布布将头靠在封琛肩上,伸手拿过封琛指尖的小石子,再放回他掌心一下下拨动。   封琛眼睛也看着那颗小石子,听到颜布布在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有我,还有比努努和萨萨卡。”   封琛没有应声,只看着颜布布将他掌心的小石头拨来拨去,就这样看了很久。   “你还要这样拨多久?我就一直这样给你托着吗?”封琛问。   颜布布停下动作,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不说话也不动,一直将手摊着,我还以为你爱看我拨石子,都不敢停下来。”   封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走吧,吃午饭去,我听到你肚子响了两次了。”   “你不再坐一会儿吗?你可以坐到真的想走了我们才走。”颜布布道。   封琛道:“早上我去军部时,看见食堂的人抬了几只野山羊变异种,今天中午一定会有红烧羊排骨。”   颜布布慢慢坐直了身体。   “如果去晚了,很快就被抢光了。”封琛扔掉石子,站起身拍拍腿上的灰土。   颜布布赶紧去牵他手:“那走吧,我们先吃饭,吃了饭你想安静一会儿的话,我们再来这里坐。”   封琛又去拍他腿上的灰土:“吃完饭就去建房子,今天总不能还睡在大帐篷里,不然比努努多难受。”   两人吃过午饭便去搭建板房,到了晚上时,学员们终于将哨向学院的板房群落大致搭建完毕,只是房顶还没有安上。   出入口像模像样地树了块木牌,如同中心城学院那般,让孔思胤在木牌上写了埃哈特哨向学院一行字。   板房群的左边是学员宿舍区,依旧分成了男女和哨向双性别。不过现在没有一人一间套房的待遇,都是六人住一间,卫生间和澡堂是公用,在宿舍区的尽头。   右边除了教学楼,还有校长和教官的宿舍,学院食堂和军部合并在一块儿,吃饭的话就去靠着沙漠的军部食堂。   民众区是和安置点类似的大棚,里面用隔板隔成了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都要挤下十来个人。   如今能活下来都算不错了,居然还能有容身的地方,也没有谁抱怨空间狭小,只埋头干着活。   住在矿场的民众都是渡过变异期并痊愈的普通人,人数也有两三万。虽然他们要搭建的大棚面积广,但他们人手足够,很快就将外层搭建好,开始在里面隔小间。   当所有房屋搭建好后,整个矿场成了个大型租住点,场面很是壮观。大型挖矿机依旧在运作,房屋之间铁轨交错,矿车在上面来来往往。   哨向学院的未结合哨向学员是住集体宿舍,那些结合了的哨兵向导会有自己的单间。   说是单间,不如说是个鸽子笼更合适。屋内仅仅能摆放下一张床,还有一条连转身都艰难的过道。不过密封性倒是非常强,若是有向导进入结合热期,只要关好门窗,不会有半分向导素从房内溢出去。   有陌生教官负责给结合过的哨向学员分房,拿着以前住在小楼里的人员名单念,很自然地就念出了颜布布和封琛,并分给了两人一间鸽子笼。   鸽子笼的屋顶还没搭建,只有四面墙壁。颜布布坐在屋内的窄床上,看着封琛在墙边钉吊柜。   “我们必须要有个柜子,但是地上摆不开,干脆就钉在墙上。”封琛道。   他每次转身拿工具,颜布布都不得不将两条腿缩回床上,好留出通道让他转身。   “比努努和萨萨卡怎么办?如果比努努知道它只能躺在床边的过道里,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颜布布摸着自己手臂打了个哆嗦,迟疑地道:“要不……要不你睡过道,我睡在床下,把床留给它吧。”   “不用,我去物资点找一架上下床。”   封琛去了物资点,颜布布便在屋里等着。   他们的房子虽然小,竟然还开了扇窗户,只是那窗小得只有比努努能进出。因为左边是走廊,窗户便开在了右边,正对着阴硖山。   阴硖山上只有低矮的灌木,大片深黑色山体露在外面,斑驳难看。好在半山腰有一大片石林,山石造型还不错。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风景可看,窗户唯一的作用就是通风和换气。   颜布布盯着那片石林看了会儿,封琛便回来了,两手空空地站在门口。   “物资点现在没人在,我去打水,把地板和床底下擦干净。”   夜里,颜布布和封琛并排躺在床上,双手都交叠放在小腹,姿势很是板正。两人中间躺着比努努,也将两只小爪叠放在胸口,两人一量子兽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天空。   黑狮则趴在床边过道里,慢慢甩着尾巴。   “我要翻个身啊,这样躺着有些难受。”狭窄的床铺只能容下两个人,多了个比努努后连翻身都很困难。颜布布窸窸窣窣地动作,翻身面朝着比努努。   他眨着眼近距离看了会儿比努努,幽幽道:“我还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你,原来你是个塌鼻梁,就鼓起了一团鼻头,像个……像个大蒜……你的睫毛还很长,翘翘的,我摸一下看看。”   比努努一爪打掉颜布布的手,翻身朝向了封琛那方。   封琛眼睛盯着天空:“今晚没有眼罩和睡裙,睡觉不习惯吗?”   比努努点了下头,枕头布料被它的脑袋摩擦出沙沙声。它又拨了下封琛胳膊,示意他去看自己身后的颜布布,隐隐有些告状的意思。   “条件不好,将就一下吧,等到解决了甲虫问题,重建中心城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封琛也转头看向比努努,“过几天我看能不能找点碎布头给你做条裙子……”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盯着比努努喃喃道:“……颜布布说得没错,你居然真的没有鼻梁。”   比努努胸脯上下起伏,龇着两排尖厉的小白牙,接着又腾地起身,直接从封琛肚子上踩过去,跳下了床。   它先钻到床底,再往外挪,紧紧贴着黑狮。   黑狮便抬起一只爪子,将它拢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了几下。   封琛便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颜布布耳语:“它要再挤上来,我们还说它鼻子。”   颜布布笑眯了眼,做口型道:“知道了。”   两人如同往常睡觉那般,颜布布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封琛有时候不理,有时候会回应两句。   “你看这窗户就对着山壁,半夜里会不会有变异种偷偷摸进来?如果突然冲下来一大群变异种的话,大家都睡着了怎么办?”   “没事的,好多量子兽在外面巡逻,变异种不来个几百只,连我们的量子兽都搞不过。”   回颜布布话的却不是封琛,而是隔壁的人。   颜布布知道这房间板材薄,不隔音,但没想到他和封琛只是在小声谈话,居然也会被其他人听到。   颜布布便问道:“同学,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哨一班的董明轩和向二班的左娄。”隔壁的人回道。   颜布布便也自我介绍:“我们是哨二班的封琛和向三班的颜布布。”   “你们好。”   “你们好。”   打完招呼后,封琛开口问道:“你们班那名哨兵找到了吗?”   他问的是哨一班那名始终不见人的陈留伟。   董明轩也清楚他问的是谁,叹了口气道:“失踪了。”   “失踪了?”颜布布惊讶地直起上半身,被封琛将他的脑袋又按回了枕头。   “今天教官专门去找过他当时护送下山的病人,大家都说他将病人送到种植园后就来了矿场。”   封琛问道:“意思他是到了矿场营地这边失踪的?”   “是的。当时矿场并没有多少人,军部物资处的也在忙着运送板材,没有怎么注意他。也有人记得他在帮忙卸货,只是后来就没见着了。”   隔壁另一道陌生声音响起,应该就是董明轩的向导:“会不会有变异种冲到矿场来把他弄走了?”   “不可能啊,他可是哨兵,太少的变异种根本不可能伤到他,可有大批变异种的话,当时这里的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董明轩道。   他向导嘟囔着:“那可能自己跑进山里去了?”   董明轩道:“教官也是这么怀疑的,可能他发现了变异种或者是其他什么,一直追进了山里或者沙漠里,结果不知在哪儿迷了路。今晚军部已经派出去了一个连队进山里找他,如果不见人,可能我们明天都要去找。”   颜布布一直听着,问道:“在这里会迷路吗?可他是哨兵,还带着量子兽。只要能辨清方向的话,总能回来吧?”   “唉,谁知道他会不会遇到什么突然情况了。”董明轩的声音有些忧虑。   大家都沉默下来,气氛也变得很凝重,不知哪间屋子又响起了其他邻居的声音。   “我觉得他会不会又掉头回了中心城?”   “不会的,如果他回中心城,无论怎么都会留下踪迹。”说话的是左边一间屋子里的人。   “是的,大家都在往城外跑,他要逆着进城。那紧急通道就那么窄窄一条,不说路上遇着的人,光是关卡的士兵都能注意到。”   “那他到底去哪儿了呢?他可是名B级哨兵,上次体测的时候,他们那组完成了测试的只有三个。一个是名入院不久的哨兵,一名是哨三班的谁,还有一名就是他了……”   颜布布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你说的那个刚入学不久的哨兵,应该是我的哨兵。”   他没有说是我的哥哥,而是我的哨兵,说完后下意识抬头看了封琛一眼,想看下他的表情。   封琛还是保持着双手枕在脑后的姿势,闭着眼睛面容平静,颜布布看不出来他此时有什么想法。   这片板房里全是住着已经结合过的哨兵向导,数量不是太多,也有那么三十来对。开始说话的还没有几人,到了后面都在七嘴八舌,像是在开会似的。   等到声音渐渐平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颜布布面朝封琛侧躺着,拿起他垂在衣领外的项链坠子轻轻摇晃。   封琛也转头看着颜布布。   高压钠灯从空无一物的房顶照下来,投在颜布布脸上,给他白皙的肌肤罩着一层雾蒙蒙的柔光。   封琛伸手将他搭在额前的一绺头发拨开,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当时你害怕吗?”   中心城陷落到现在,两人还没有好好聊过这事。   颜布布想了下:“还是怕的,我走在丧尸群里,周围全是丧尸,比努努也不能和我断掉精神连接。我想找个地方钻进地下城,又担心会被那些士兵开枪打死……特别是我发现我可能真的要变成丧尸后……”   封琛的手指顺着他脸庞缓缓下移,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肌肤,描摹着他的五官。   “别害怕,就算你变成了丧尸,我也会想办法救你。”封琛耳语道。   “嗯,我知道的。”   封琛专注地看着颜布布,却感觉到自己腰部被戳了戳,他转过头去看,看见床边搭着比努努的一只小爪子。   他拿起那只小爪子在掌心捏了捏,“你也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萨萨卡都会马上找到你。”   比努努安心地将小爪子抽了回去。 第152章   第二天起床吃过早饭后,所有人被叫到学院中央的空地上集合,孔思胤和总教官站在前面,等人集合好后,总教官便拿出名单开始点名。   “王思齐、蔡卓喜、封琛、计漪、陈文朝、丁宏升……”   颜布布以为是常规点名,但总教官只点了部分哨兵和向导的名字后便收起了名单。   封琛蔡陶他们都在名单上,只是没有他和王穗子的名字。   一直沉默的孔思胤缓缓开口:“大家也知道,哨一班的陈留伟同学失踪了。昨晚军队就已经出发,在沙漠和山里找了一夜,没有见着人。安置点还在搭建,变异种也多,军队没有那么多人手,所以我们今天要自己去找。”   他的视线穿过镜片,在每名学员脸上划过:“陈留伟是我们学院的学员,我们要尽可能地去寻找他。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们找人的过程里要保证自身安全,我不希望在失踪一名学员后,还有其他学员出事。”   “今天是去山里搜寻,等解散后,刚才名单上的学员就出发进山。其他留下的学员任务也很艰巨,要负责矿场安全,以防变异种入侵。”   “是!”   “遵命!”   孔思胤没有再说什么,总教官开始念这次行动人员的分队名单。   “第一小队,封琛、孙诚、陈文朝、计漪、丁宏升、蔡陶,封琛为小队队长。第二小队,卢飞科、陈谦……”   念完名单,总教官拿出一张放大的照片,上面是名身着学员制服的年轻哨兵。   “这就是陈留伟,前去搜寻的人记清楚他的长相。”   学员们解散,要入山的学员匆匆去往物资库,在那里领取装备枪械。封琛大步往物资库走,颜布布就小跑着跟在身侧,嘴里不停叮嘱。   “你把比努努和萨萨卡都带上,阴硖山上好多石头,天黑的话走慢点。山里的温度应该比这里低得多吧,你要不要再穿件衣服。哎……我也好想去啊,我去找总教官说说吧。”   封琛道:“既然总教官让你留下,那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就安心在营地里把房子盖好,让我回来睡觉的时候能看到房顶。对了,你们还要对付那些变异种,把营地守好。”   颜布布还想争取一下:“我怕你在山里遇到险情,结果没人能给你梳理精神域——”   “教学楼第二层楼梯口贴的什么字?”封琛突然站住脚,大声喝问。   教官经常在上课之前或是下课离开教室前这样骤然大喝,颜布布也形成了条件反射,一个激灵站直身体,大声回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卫国家为荣耀!”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卫国家为荣耀!”   旁边同时也响起了两道相同的声音。那是两名正好经过的哨兵,也如同颜布布般站直身体,两脚后跟咔嚓相碰。   两名哨兵发现情况不对后,立即发出嘘声:“不带这么玩的。”   “我们只是无辜的路人,为什么要被拉住硬塞一把狗粮?”   封琛手触帽檐对他俩行了个礼,那两哨兵回礼,再笑着离开。   颜布布被封琛捉弄也不恼,只嘻嘻笑着凑上去,抱着他开始耍赖:“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封琛两手搁在他肩上,柔声道:“我们是去进山里找人,很累很辛苦,所以总教官才让你们年纪小的都留在营地里。再说了,你的任务也很艰巨,就带着比努努安心在营地里盖房子吧。”   封琛进了物资库,给分发物资的士兵报出自己名字,士兵便提起旁边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军背包,还有一把突击步.枪交给了他。   封琛走到一排无人的储藏柜后,开始整理着装,戴钢盔,往腰上系弹药带,颜布布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封琛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换军靴,颜布布赶紧蹲下身给他系鞋带:“我来我来,我给你系。”   他系得很仔细,既不要太紧箍住封琛脚背,也不能太松,打出的结也是既要牢固又要好看。   颜布布系好左脚鞋带,扬起脸看封琛:“少爷,我伺候你伺候得好不好?”   “差强人意。”封琛换过右脚:“还有一只,系牢点,不用太好看。”   “那可不行,我在王穗子那里学了个打结的新法子,系出来的结可好看了,必须给你用上……”颜布布嘴里嘟囔着,继续认真地系鞋带。   两只脚都系好后,他满意地端详两个结,又抬头去看封琛,却发现他正眼眸深深地瞧着自己,不由一怔。   隔着一排储物柜,可以听到后面学员交谈的声音,但他们这排却只有一名士兵,一直背对着他们在整理物品。   颜布布和封琛对视了片刻,只觉得自己被他这目光点得心口发热,不做点什么的话简直不行,全身会烧起来的。   他慢慢欠起身朝封琛贴近,目光顺着他鼻梁一寸寸下滑,落在那两瓣薄薄的唇上。封琛唇形完美,薄而红润,让他想起曾经印在自己额头上时的触感,柔软且温热……   颜布布越靠越近,都能感觉到封琛温热的鼻息,看得清那些根根分明的睫毛。   可就在他准备吻上去时,额头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指给顶住。   “你想干什么?”封琛半阖眼帘看着他。   颜布布心如擂鼓,小声道:“我想亲嘴儿。”   封琛瞥了眼不远处的那名士兵,也压低了声音:“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他没转过来,我们可以很快地亲个嘴儿……”   封琛注视他几秒后,松开抵住他额头的手,颜布布以为这是默许,立即往前凑,却又被他将两腮捏住。   “你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封琛低声斥道。   颜布布嘴被挤成一团,也不敢吭声,只无辜地看着他。   “走吧,出去了。”封琛松开他腮帮站起身,就在颜布布满脸失望时,他又俯下身,飞快地在颜布布唇上碰了下。   “下不为例啊。”他清了清嗓子,神情看上去很淡定,接着便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砰!   他撞翻了摆在柜子旁的一条木凳,再迅速摆好,继续往外走。   颜布布还蹲在地上,半晌后才伸手碰了下自己唇,刚才的触感和记忆中印在他额头上的吻一样柔软,但温度却烫得惊人……   “你在这儿干什么?是要上山出任务的吗?领了装备没有?”那名士兵终于转身,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颜布布。   颜布布慢慢抬起头,满脸泛着桃红,一双眼睛如梦似幻,片刻后才嘻嘻笑了声:“不告诉你。”   士兵:“……”   入山的路就在哨向学院的左边,所有要进山的学员排在空地上点名,身边蹲着他们各自的量子兽。颜布布站在离封琛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又看向那些会一同进山的向导,心里羡慕得不行。   比努努也站在颜布布旁边,眼睛一直看着封琛身旁的黑狮。   “钱蓉。”   “在。”   “洪幸成。”   “在。”   ……   “孙诚。”   当教官念出这个名字后,却没有人应声。   “孙诚在不在?”   这时有人回道:“孙诚刚才听说他妈妈脚崴了,现在去了种植园那边的安置点,说马上就会回来,再等十分钟就行。”   教官一脸怒意地抖了抖手上的名单:“马上就出任务了,谁还会等他?我们所有人站在这里等他吗?”   他接着又大声问:“现在差一名向导,有没有向导和我们一起进山?”   颜布布一怔,身旁的比努努却已经高高举起爪子,他便也反应过来,抢在其他向导开口之前高声回道:“有!”   教官循声看来,站在最前排的封琛也微微侧头看向了颜布布。   “教官,我可以去出任务。”颜布布又道。   教官见他身形单薄,看年纪不会超过十八岁,便有些迟疑。   颜布布小跑到教官面前,双脚后跟相撞行了个军礼:“学员向导颜布布,现申请执行进山搜寻任务。”   “可你……”教官还在犹豫,颜布布已经从他身旁的装备箱里拿起一个鼓囊囊的行军背包,又在往口袋里塞弹匣,比努努也拿起个不锈钢行军水壶给自己套上。   教官:“……颜布布是吧?”   “回教官!我是向导三班的学员颜布布!进山后一定会好好执行任务!”颜布布立即又站正,声音洪亮地回道。   比努努也站直了身体,挂在身上的水壶带子过长,水壶就半垂在地上。   教官揉了下耳朵:“行吧行吧,那就你了。”   颜布布转身,目不斜视地走向队伍,站在了封琛身旁。比努努同样昂首挺胸地走向黑狮,水壶拖在地上,撞得砰砰响。   “还挺能啊。”封琛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那可不。”颜布布得意地回道,又伸手去勾住封琛小指。   “走不动了可不许要我背。”   颜布布斜睨了他一眼:“只要你走得动,我就走得动。”   封琛弯腰取下比努努身上的水壶,调短带子后重新给它套上。   “出发!”   在教官的命令中,所有人朝着后山进发。   虽然严冬已经过去,但后山上的植被并不茂密,因为久不见阳光,都长得矮小瘦弱,露出大片深黑色的山体。远处的黑暗里飘着一些幽绿的光,那是蛰伏着的的变异种,狺狺而动地窥视着这群人。   “这些变异种看我们人多,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等会儿各队分散后就不一定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保持通讯器畅通。我们只搜寻方圆五十里的地方,再远的就不去了,而且陈留伟也不可能走那么远。”教官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来。   量子兽开道,并将所有学员围在中间,在保持这个队形往前走了两小时后,最前方的教官停下了脚步:“前面就是军队没有找过的区域,现在各队长带领自己的小队,在方圆五十里内进行地毯式搜索。”   “是。”   “是。”   封琛队一共九人,陈文朝和颜布布是向导,剩下的都是哨兵。他们要搜寻的是东北方的查亚峰,走出一段后,面前便是一片沼泽,表面稀疏地生着小簇的灌木。   几人用额顶灯四处照,看见沼泽里横倒着一些腐烂的树木,每根直径都一米开外,至少两个人才能合抱住。   “这里以前肯定是片密林,可惜这些树了……”计漪伸手拍拍面前倒着的一段树干,“它们也算坚强了,至少还留了个躯壳。那些木房子经过酷暑又经过严寒,很多木头都烂成了碎片。”   封琛揭开一块树皮看里面,道:“木质还没有完全腐烂,证明它们其实是挺过酷暑和严寒的,有时候植物的生命力比我们想的要顽强得多。”   丁宏升叹息道:“它们本来拼劲全力想要活下去,可惜了,最后还是没有能撑住。”   颜布布摸了摸面前的树:“那它们为什么没能撑住呢?”   封琛看了下即时地图,道:“这里是查亚峰前的一片凹地,而且没有缺口,极寒时肯定积了厚厚一层冰雪。极寒后冰雪融化,水排不出去,又没有阳光照射,这些树的根部在水里泡久了,也就没有再能挺过去。”   因为怕沼泽里会有血蛭或者其他线虫,几人开始穿防护衣,并准备把量子兽收回精神域。   大家正在穿衣时,突然听到蔡陶爆出一声怒吼:“你他妈在做什么?”   几人立即拿枪,转身,瞄准,结果只见蔡陶的那只狼犬正在泥浆里快乐地打滚,已经把自己糊成了一只泥狗。听到蔡陶的怒吼后,狼犬哆嗦了下,停下打滚仰面躺在泥浆上看着他。   “干得漂亮!”陈文朝缓缓鼓掌。   丁宏升道:“看这都成什么样子了,快把它收回精神域吧。”   “这么脏,我他妈才不会收进精神域,嫌弃。”蔡陶从地上捡起一块泥块砸过去,“蠢狗!”   狼犬被不痛不痒地砸了下,也不敢回来,只眼巴巴地看着蔡陶。   陈文朝嗤笑一声:“量子兽可是你的精神体,它要蠢的话,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怎么蠢了?”   陈文朝道:“量子兽在回到精神域的瞬间,会成为精神力的形态,那些附着物也就不可能被带回精神域。你怕什么脏?它再放出来后又是一条干净的蠢狗。”   狼犬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闻言赶紧点头,对着陈文朝吐出舌头,露出个讨好的笑。   蔡陶不忍直视地转过眼:“算了,它既然喜欢玩泥巴那就玩个够吧,去,你干脆去探路。”   狼犬便四脚飞快地刨动泥浆,向着前方趟去。 第153章   丁宏升道:“走吧,把量子兽收回精神域,过了这片沼泽再放出来。”   颜布布看着那条在泥浆里扑腾的狼犬,便问骑在黑狮背上的比努努:“那你们俩呢?是准备从泥里刨过去?像那狼犬一样?”   比努努瞧瞧那泥潭又瞧瞧颜布布,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仿似在说你在逗我?黑狮知道它没法回精神域,便背着它一脸淡定地往沼泽里走,比努努连忙扯住它的鬃毛不准它进去。   颜布布便道:“那让萨萨卡回精神域,我抱你过去好不好?”   比努努平常不让他抱,这次只看着前方不做声,算是勉强同意了。   颜布布穿好防护衣便将它抱起来,低声道:“你只护着萨萨卡,生怕它沾泥才让我抱。如果换我是它,像那狼犬一样在泥里打滚你都无所谓。”   比努努斜着眼看他,又看了眼沼泽,像是在说那你现在去打滚我看看。   “我等会儿把你扔了,扔到泥里去。”颜布布威胁。   比努努转过脸不吭声,只是在封琛走过来给颜布布整理防护衣时,它倏地转身扑到了他怀里。接着便伸出爪子指着颜布布,喉咙里咕噜咕噜地给他告状。   “好了好了,准备出发。”封琛将黑狮收进精神域,枪支挎在肩上,一手抱着比努努,一手牵着颜布布走进了沼泽。   因为这片沼泽形成的时间不长,所以并不深,每一脚踩下去后,只淹没至小腿而已。   “注意脚下,沼泽里也淹没着一些树干,不要被绊倒。哨兵们放出精神力查询地形,先把路上危险的变异种清理干净。”   哨兵们的精神力纷纷放出,将这片沼泽笼罩。好在变异种们也不喜欢这种泥泞地方,只在泥浆里发现了几条线虫变异种,在它们朝着人冲来时,就用精神力击杀。   线虫变异种将泥浆搅弄得四处飞溅,若是平常,比努努早就按捺不住跳下去开杀了,现在只规矩地坐在封琛怀里,还扯过他的防护衣将自己挡住。   很快他们便走过了沼泽,也放出了量子兽。在绕过一座山头后,封琛道:“原地休息会儿吧,五分钟后再往前走。”   “好!”   众人原地坐下,封琛却继续在附近查看,看这一带有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尽管没有日照,这里也生长了不少植物,计漪拿出水壶喝水,目光却落在石头旁的一株草茎上。   这株草约莫半尺来高,生着呈现出标准心形的叶片,一串串挂在草茎上。   “这是什么草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计漪伸出手指碰了下那草的叶片,却见它所有的叶片都突然蜷缩起来,原来直立着的根茎也弯曲向下,俯在了地面上。   计漪有些惊奇地笑了声:“这草可真有意思,我一碰它就缩起来了,像是害羞似的。”   丁宏升道:“极寒时期你在中心城没有出去过,外面到处都是这种草,可能是某种植物的变异种。”   “那它本来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叫什么,反正我以前也没有见过。”   颜布布介绍道:“这是羞羞草。”   “羞羞草?这不是学名吧?学名叫什么?”计漪问。   封琛没有勘察到陈留伟的痕迹,便也走了回来,道:“这是极寒以后才出现的一种新生植物,是以前从来没有的物种。颜布布给它取名叫羞羞草,所以学名也就是羞羞草。”   计漪咂了咂嘴:“行吧,颜布布给取的学名,那就叫羞羞草。”   几人休息了一阵后继续往前,边走边查看两边的植物和泥土,量子兽们也四处嗅闻,都在寻找陈留伟的行踪痕迹。   蔡陶却不停地四处张望,旁边的丁宏升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我的狼犬迷路了。”   “什么?”丁宏升怀疑自己自己听错了。   蔡陶道:“它才用精神联系告诉我,说它迷路了。”   “可是你把它收回精神域不就行了?”   蔡陶皱起眉:“它说那个地方非常奇怪,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我就让它再查看一下再收回来。”   “量子兽也看不到?”这下其他人也惊奇了,连走在最前面的封琛也转回了头。   量子兽的视力不受光线影响,哪怕是最漆黑的夜晚,在它们看来也和白天无异,所以狼犬什么都瞧不见的话,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   蔡陶迟疑道:“是的,我通过精神联系用它的眼睛去查看,也是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   封琛想了下,问道:“那地方在哪儿?”   “就在左边一座山头后面,离这里不远。”   “那我们去看看。”   往左走没有了沼泽水潭,泥土只带着微微的潮湿,空气中散发着水汽、草木和泥土的混合味道。地面生长着不少低矮植物,里面夹杂着的羞羞草在被人的脚触碰到后,立即飞快地缩回地面。   颜布布走在封琛身旁,总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便抬手去揉眼睛。   “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封琛问他。   颜布布嘟囔着:“没觉得进沙子,就是有些看不清……”   “我也看不清,总觉得东西雾蒙蒙的像隔了层雾气。”陈文朝在队伍中后部说道。   大家都同时意识到,这是因为哨兵们一直在用精神力探测前方,并不是完全的依靠眼睛,所以两名向导率先感觉到了视线变化,不由都停下了脚步。   封琛将额顶灯照向远方,原本可以照得很远的光束,如今却只能照亮身前几米。更远的地方则一片浓黑,像是个能吞噬掉所有光线的黑洞。   “这里有些不对劲,我们不能前去了。”封琛示意他们用额顶灯照远方,自己则观察着四周,“蔡陶,把你量子兽收回来,别让它乱跑。”   “好的。”蔡陶应声。   计漪道:“也不知道陈留伟是不是进到里面去了,就像狼犬一样迷了路。”   他们这队的一名其他班哨兵道:“那干脆喊人吧,我们不进去,就在边上喊。”   “站在这里喊人,里面的人能听见吗?”   “能!”封琛对颜布布甩了下头:“上!”   颜布布深深吸了口气,再气沉丹田,陡然爆出一声尖锐的大喊:“陈……留……伟……陈……留……伟……”   “啊!怎么跟个高音喇叭似的。”   “我的耳膜都在跟着震动。”   “如果陈留伟在里面的话,肯定能听见的吧,这只有聋子才听不见。”   ……   颜布布喊陈留伟时,大家便盯着前方瞧,也注意听着有没有他回应的声音。封琛则低头在四周查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蹲下身,拨开旁边的一丛草,再用额顶灯照亮。   丁宏升也凑过来蹲下:“封哥,你在看什么?”话音刚落,他便惊讶地问:“这是脚印吗?好像是个脚印。”   草丛下的泥土比较湿润,上面留下了两个清晰的脚印,一前一后,脚尖都朝着前方。   封琛道:“对,这是脚印,鞋底纹路是我们学院的制式军靴,四十三码。根据鞋码大小和脚印深浅,这人体重应该在160斤左右,身高186或187厘米,和蔡陶的体型差不多。”   “我没有走过那边,我一直都走在这儿的。”蔡陶连忙道。   “知道。”封琛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教官在出发前告诉了我们陈留伟的资料,这脚印很符合他和蔡陶的数据。但既然蔡陶没走过这边,那就很有可能是陈留伟留下的。”   “你的意思是陈留伟真的进了那黑黢黢的地方,还被困在里面了?”计漪问道。   封琛谨慎地回道:“不清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蔡陶突然咦了一声,惊疑不定地道:“怎么回事?我的狼犬收不回来了。”   他身旁的陈文朝皱起了眉:“收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们能保持精神联系,也清楚它现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还在四处乱窜。可我想将它收回精神域时,却怎么都收不回来。”   “是它拒绝吗?”   “不,它没有拒绝。”蔡陶语气困惑,“但就是没法将它收回精神域。”   封琛看着那个脚印,将背上的突击步.枪摘下来握在手中:“蔡陶的狼犬回不来,那我们必须得进去看一看了。这里面一片漆黑,估计灯光也不会有效果,如果走失就很麻烦了。大家都注意跟紧身前的人,最好是牵着衣服走,对讲机也要随时开着。”   “量子兽呢?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是收回精神域还是怎么?不然它们要是迷路了怎么办?那我们今天可就耗在这里找量子兽了。”计漪问。   封琛想了想,干脆取下行军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条绳索:“这样吧,也不用牵着衣副走,我们都把自己和量子兽系在一起。”   “系在一起吗?可以。”   除了量子兽不在的蔡陶,其他人都将自己和量子兽系上。绳索之间还纵向连着一条绳,这样便将所有人和量子兽都系在了一条绳上。   封琛给颜布布系好绳子后便走在最前,一手持枪一手拿着根木棍,旁边则是脖子上套了个绳索的黑狮。比努努拒绝被套绳,封琛觉得反正它随时骑在黑狮身上,不套绳也行,便随它去了。   一行人往前不过走出了二十分钟,可视度便直线下降,额顶灯的光芒越来越暗淡,都照不清身前人的背影。   “都注意点,右边地上有些爬藤变异种。但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只要别靠近就行。地图显示前面便是查亚峰,有很多山峰悬崖,大家都走慢一点。”封琛叮嘱完,又转头低声吩咐颜布布,“牵着我的衣服。”   “好。”   封琛带着身后这串人和量子兽,慢慢走向黑暗深处的查亚峰。   光线飞速变暗,就连声音似乎也在跟着消失,从远处传来的那些若有若无的变异种嘶吼声也听不见了。而且随着他们的前进,气温也在逐渐下降,从进入查亚峰这片区域到现在,体感温度至少已经降低了十度。   封琛边走边用精神力将这一带搜寻了遍,但他的精神力就如同蔡陶的狼犬般,在更深处便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   “这地方太邪门了,连只变异种都没有。”一名也使用精神力搜寻过的哨兵略微有些不安,“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光线逐渐消失,会不会连声音都慢慢没了?”   封琛道:“声音应该可以传播,没有什么问题。”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额顶灯的光亮终于彻底消失,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陷入了绝对而极致的黑暗。   “萨萨卡,你看得见路吗?”颜布布问完黑狮,黑狮发出低而短促的回应,这是看不见的意思。   封琛开始用棍子探路,身后也响起笃笃声响,是大家都在使用木棍戳前方的地。   走出一小段后,蔡陶突然笑起来:“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一群瞎子,这样一个牵着一个的往前走。”   他说话时察觉到前面的人停了步,便也在原地站着,但身后的人却没有注意到,一棍子就戳在他脚背上。   “……嘶,陈文朝你是不是故意的?”蔡陶身后就是陈文朝。   他原本是开玩笑的一句,不想陈文朝却突然往前加快两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角:“别动。”   “怎么了?”蔡陶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来了变异种,立即放出精神力屏障将自己和陈文朝罩住。   不想陈文朝却压低了声音:“走你的路就好了,别管我怎么了。”   蔡陶听他语气平静,显然没有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便收回了精神力,奇怪地道:“不是你让我别动吗?现在又让我走自己的路?”   陈文朝没理他,但也没放开他衣角。蔡陶正想问他怎么了,脑内灵光一闪,意识到他可能是在怕黑。   蔡陶立即就想取笑一番,但想到这人一贯要强,便又闭上了嘴,只默不作声地带着他往前走。   走出一段后,蔡陶的狼犬终于跌跌撞撞地找了过来,贴在蔡陶身侧委屈地呜呜着,只是依旧没有发现陈留伟的下落。   这片区域非常安静,也没有变异种,反而透出一种不正常的诡异。封琛始终保持着一丝精神力在外面游荡,颜布布也一直揪着他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封哥,你觉得这里为什么会吸走光线,就像个小黑洞似的?”丁宏升走在颜布布后面,也柱着一根木棍。   封琛手上的木棍碰到了一块石头,便带着人从旁边绕过,嘴里回道:“我并不觉得光线是被吸走的。”   “那是因为什么?”走在队伍最后的计漪大声问道。   封琛:“你们记得挡住我们天空的是什么吗?”   “记得,说是一种暗物质。”丁宏升刚回答完便立即醒悟,“你是说这里的光线不是被吸走,也是被那种暗物质挡着?”   “对,我觉得我们现在其实就处在那种暗物质之中,所以额顶灯的光亮也被挡住了。”封琛顿了顿后继续道:“虽然蔡陶的狼犬裹了一身泥,但并不会影响将它收回精神域,因为它在成为精神力回到精神域的瞬间,身上的所有物质会掉落,回归到精神域的精神体是绝对纯净的。”   丁宏升立即回道:“我明白了。纯净的精神体才能回到精神域,那么反过来推想,它刚才回不去的原因,是因为身上附着某种不能掉落的物质。”   封琛道:“是的,只有暗物质才能吸附在精神力上,我认为这片区域全是那种可以隔阻光线的暗物质。” 第154章   蔡陶听完封琛的话,恍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我的狼犬为什么收不回来。只是那暗物质洗不掉怎么办?那它不是永远没有办法回我的精神域了?”   “这个应该能洗掉,不用担心。”封琛道。   听说量子兽沾上了这种暗物质便暂时收不回精神域,大家都去摸身旁的量子兽,想确定它们还在不在,量子兽们也都往主人身边凑。   “比努努,萨萨卡,你们还好吧?”颜布布赶紧问。   黑狮低低地回应了声,示意它们两个都没事。   计漪摸着自己手臂:“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气温也太低了点?我感觉现在就像冬天似的。”   “冷!冷得很。”丁宏升回道。   现在虽然是盛夏,但天上被挡住了一层暗物质,所以气温不太高,一直保持着十来度的温度,学员们身上的穿着也并不薄。可进入这片区域后,光线被彻底隔阻,所以温度愈发低。   “冷不冷?”封琛低声问颜布布。   颜布布摸着自己手臂:“冷。”   “冷也受着,谁让你非要跟来的?”   话虽如此,颜布布却听到身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应该是封琛在翻背包,接着身上就多了件薄薄的衣服。   他摸了下,是一件防护服。   “大家都停一下,如果觉得冷的就把防护服穿上。这防护服也是可以阻隔空气并保留体温的。”封琛道。   队伍停了下来,颜布布把自己背包里的防护服取出来递给封琛,所有人穿好衣服后继续往前。   封琛边走边道:“现在温度大概在零度左右,羞羞草是在极寒时期出现的新物种,只生活在寒冷的环境里,所以……”   他说到这里突然没有了声音,蔡陶正听得起劲,连忙催促道:“所以怎么了?”   封琛没有回话,而是弯下腰在腿边摸索,不出所料地摸到了心形叶片,并在他的触碰下飞快缩回地面。   他再往周围摸,发现地面上全是成片的羞羞草。它们茂密地生长在这里,应该已经覆盖了整片区域。   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颜布布有些不安地喊了声哥哥,封琛回道:“我没事,等等。”   封琛在地面上又摸索片刻后才直起身,用棍子戳着地,带着身后一串人继续往前。   “封哥,你发现什么了?是陈留伟留下了什么线索吗?”丁宏升问。   封琛道:“先让我好好想想,你们继续喊陈留伟的名字。”   一行人慢慢往前行,边走边大声喊着陈留伟,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计漪道:“这地方真的邪门了,我们回去后就汇报给军部,他们肯定会来研究,应该会有重大发现的。”   一直闷不吭声的陈文朝道:“可他要是在这里面的话,会不会……”   所有人都清楚他没说的话是什么。照目前这样情况来看,如果陈留伟迷失在这片暗物质里,还真的是吉凶难测。   虽然已经往里走了半个小时,但还没走出这片区域,眼前也全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封琛沉默的时间太久,颜布布忍不住又喊了声哥哥。   “我没事。”封琛安抚地回应。   丁宏升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封哥,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封琛已经思考了半晌,便直接回道:“其实我现在有个猜想。”   “什么猜想?”   封琛也不隐瞒,只斟酌几秒后便回道:“我猜的话,天上的暗物质可能就是羞羞草产出的。”   颜布布大惊:“什么?就是羞羞草?”   封琛道:“你们摸下自己脚边就明白了。”   所有人开始摸索自己脚边,也都连接发出了惊叹:“好多羞羞草,这里到处都是羞羞草。”   “可是这种草也长了好些年了,它如果能释放那种暗物质的话,为什么现在才开始?难道是经历了什么变异?”丁宏升问。   封琛想了下才缓缓开口:“羞羞草需要在极寒的天气下才能生存,而当极寒结束,气温升高时,它们便失去了生存下去的环境。”   丁宏升一想就明白过来了,道:“你的意思是,它们是故意将光线挡住,好让气温降低?”   封琛道:“以前我和颜布布刚来中心城一天,被东联军的陈宏上校送去哨向学院。我记得他在给我们介绍中心城情况时提了一句,说研究所已经对这种暗物质研究出了一点眉目,确定是某种变异种植物产生的。”   丁宏升喃喃道:“变异种植物……虽然羞羞草不是变异种植物,而是一种新物种,但应该就是它。”   封琛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研究所证实才行。”   “可它们只是草啊,难道还具有智商?”计漪问道。   蔡陶兴奋道:“植物成了变异种,不就具有一定的智商吗?在地震之前,你能想象到动植物也能成为变异种?我觉得肯定就是因为这个。极寒结束时,气温升高了也就几天时间,天空立即就被遮挡住,气温也从夏季变成了十几度。如果气温升高威胁到羞羞草的生存,那它肯定会想办法,这就有了动机了啊。”   一行人为这个重大发现激动不已,要不是还要继续找人,他们这就想掉头回营地,向军部汇报这件事。   封琛听着他们的议论,突然听到了一丝声音从远处传来:“哥哥,哥哥……”   竟然是颜布布的声音。   封琛心头一紧,连忙去摸腰上的绳子,发现绳子还在,而自己的衣角也被牵着。他握住那只手,不放心地喊了声:“颜布布!”   “啊?怎么了?”颜布布问道。   封琛刚松了口气,便听到不知哪个方向又响起颜布布的声音:“哥哥快救我,我什么都看不见,脚被卡在石头缝里了。”   那声音清亮,还带着几分娇憨,竟然和颜布布平常撒娇时的语气没有半分区别。   封琛站定脚步,将肩上的枪摘下来抱在手中,微微侧头倾听周围的动静。   “你怎么不走了?”他身后的颜布布问道。   封琛:“你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吗?”   “别的声音……是陈留伟吗?你听到他的回应了?”   “不是。”封琛只剪短地回了声,继续往前走,但远处又传来颜布布的声音。   “哥哥,你来拉下我啊,我的脚卡在石头缝里动都动不了。这里好黑,我有些害怕……”   封琛听不出这声音具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他清楚并不是自己的幻听,便放出精神力,向着四周蔓延找寻。   黑狮分明也感觉到了颜布布的呼唤,但它只紧张了一瞬就安静下来,同样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哥哥,我现在就在你右边,你往右走一段后就能找到我了。”   封琛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但精神力却向着右边延伸而去。因为看不见,精神力便俯在地上前进,擦过沿路每一株羞羞草的叶片。   这些羞羞草察觉不到他的精神力,没有如平常一般缩回去,而是依旧在黑暗中静静地舒展着枝叶。   封琛的精神力悄无声息地往右行了几十米后,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了,这片地面上居然一株羞羞草也没有。   这里的泥土很松软,颗粒之间还有着很多的缝隙,他那丝精神力便穿过缝隙钻进土中。   只见这土层下方居然是中空的,他便沿着边缘壁继续下行,但一直下行了好几十米也触不到底,原来这土层下面是一片断崖。   队员们正在摸着黑行进,察觉到队长又停了下来。   “都别前进了,马上掉头回去。”封琛沉声命令。   丁宏升问:“怎么了?”   “这里面有古怪,出去了再说。”   计漪问:“那不找陈留伟了吗?刚才还看见了他的脚印,他应该在这里——”   “那不是他的脚印。”封琛打断计漪的话,“那应该是一个陷阱。”   他的声音略略急促,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严重性。他们对封琛只有信服,便也不再询问,纷纷转过了身。   原本封琛带队,计漪在最末尾,现在则变成了计漪带队,封琛在最末尾。   “哥哥,到底出什么事了?”颜布布有些紧张地问。   封琛上前两步,牵着他并排一起走:“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布下了陷阱,想引诱我们掉下悬崖。”   “是变异种吗?还是人?”颜布布问。   “我不清楚。”   蔡陶知道陈文朝怕黑,在换上防护服后就一直握着他的手。现在转过身,很自然地换了只手又将他牵上,陈文朝也没有反对,只默默地跟在他身旁。   两人前面就是计漪,蔡陶听到前方木棍发出不停的笃笃声,便问:“计漪,你怎么像只啄木鸟啊?是不是没有手感,要不换我来带队?”   他刚说完这话,便想起自己还牵着陈文朝,又改口道:“换老丁来带队。”   “我现在虽然是瞎子,但我不是傻子,有没有戳到地面还是知道的。”计漪不停戳着地面,“就是这木棍短了一截,我这弯腰弓背的,真就似个老太婆了……还好不会被小向导看见。”   计漪说完这话便咦了一声,又问:“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   “什么声音?”蔡陶竖起了耳朵,“你别说话,让我听听。”   计漪突然急声道:“王穗子怎么会跟来了?她就在这里——”   “假的,别管!”封琛打断了计漪的话,“那是陷阱。”   “可是——”   “我刚才也听见了,这种声音只针对带队的人。”封琛沉声解释,“我原本有些怀疑是幻听,但精神力追寻着声音去后,发现是个陷阱。证明这里有一种超出我们认知的东西,它正在模仿对于队长来说很重要的人的声音,引诱队长带着队伍去它设下的圈套里。”   “什么东西这么强?”   “我没听见,一点声音都没有,是只有队长才能听到?”   “制造幻听?有其他东西给队长制造出来的幻听?”   大家都在紧张地议论,丁宏升却敏锐地发现了其中一点:“既然它能模仿队长,那它是能捕捉到我们脑内的想法或者记忆了?”   “应该是的。”封琛道。   “我靠!我想什么我经历过什么它都知道吗?”计漪大惊。   蔡陶连忙催促:“这地方太危险了,快离开,快走,边走边说。”   “我说呢,王穗子怎么会到这儿来。”计漪一边嘟囔,一边戳着木棍往前走。   颜布布走出一段后,悄悄问身旁的封琛:“你刚才是不是听见我在叫你?”   封琛道:“你觉得呢?”   “你说它会模仿对队长很重要的人,那你听到的声音肯定是我了。”颜布布道:“但是它也不聪明嘛,我明明在你旁边,它哪怕是模仿不那么重要的熟人也行啊,我们说不定就要去找找。”   封琛回道:“证明它只能捕捉到我们的部分记忆片段,而不是全部,它还没有从那些片段记忆里发现你也在这里。” 第155章   往前走出一段后,浓稠的黑暗淡了些,隐隐可以看见空中浮动着几团微亮,那是大家额顶灯的光束。再往前,便能看清近处的人,也隐约能看清地面。   丁宏升松了口气:“终于走出来了,我还担心那东西见我们不上套,还会有其他的方法来对付我们。”   周围不再是一片黑暗,陈文朝也就想从蔡陶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但蔡陶将他握得紧紧的,他连接抽了两次也没抽动。   “可以了。”陈文朝道。   蔡陶却不松:“不可以的,这光线还是很暗,容易摔跤。”   陈文朝怕被别人听见,便压低了声音道:“我现在比一个人走更容易摔跤。”   蔡陶那只被绳子系住脖子的狼犬一直紧贴着他的腿,身后那条大尾巴则往右搭在短尾鳄的背上。   蔡陶看了他一眼,现在光线亮起来后,他也就能看清陈文朝的表情。   “你别瞪我,我也是好意……”他慢慢松开手,嘴里小声嘟囔:“刚才谁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甩都甩不掉。现在把我利用完了,说翻脸就翻脸……”   就要走出这片区域,整个队伍的人都放松下来,既然能看见路,大家便将棍子扔掉,开始动手解身上的绳子。   比努努也伸出小爪,认真地去解黑狮脖子上的绳结。   “哥哥,给我解一下,你刚才给我系的死结。”   颜布布让封琛给他解绳子,封琛只将手搭在他腰间,视线去看向了其他地方。在计漪就要踏出这片长满羞羞草的区域时,他突然大声喝道:“计漪站住!其他人都不要解绳子,马上停住!”   所有人都被这声大喝吓了跳,停下解绳子的动作僵立不动。计漪抬起的左脚隔了两秒才落下地:“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封琛道:“我觉得这里的羞羞草不对劲。”   所有人低头看脚边。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是数量增多了?”蔡陶满脸不解地左右打量。   陈文朝用脚尖踢了下旁边的草:“是不对劲,这羞羞草居然不怕我们碰了。”   “果然不怕了哎。”颜布布蹲下身去碰羞羞草,那些草叶任由他捏在手中,并不像以前那样瞬间回缩。   丁宏升问:“封哥,羞羞草不怕人碰会有什么问题?”   封琛扯出一株羞羞草看了下,又扔回地上:“这种草怕碰的本质并不是害羞,而是在进行自我保护,现在被我这样触碰也不躲避,问题大了。”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我们现在还没走出查亚峰,我们现在身处在幻境当中。”封琛拍掉手上的土,“大家都先不要把绳子解开,还是连在一起。计漪,你的棍子呢?棍子拿上探着路往前走。”   “幻境?除了幻听还有幻境,这是非要把我们弄死在这里吗?”   大家原本都已经解开了绳子,立即又往腰上缠。计漪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道:“我棍子刚才扔掉了,那我现在去找一根?你们得把我扯住啊。”   “不要乱动,拿我这根探路。”除了封琛,所有人刚才都扔掉了手上的棍子,现在便将他这根棍子往前传递,一直递到了计漪手里。   “那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走?”计漪问。   封琛道:“继续按照原路线试试。”   “好。”   计漪拿棍子点了下前方的地,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往前跨出一步。但就在她接着点地时,却发现面前明明是长满羞羞草的泥土,但棍子却轻易地穿透土层,还丝毫感觉不到凝滞,那里像是只有团虚无的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讶地问。   蔡陶就站在她身后,一直探头看着,现在便往前走了两步想瞧个究竟。   他脚尖踢中了一块小石头,一直滚去计漪前方,却突然就那么消失在泥土里,还发出下坠时打在崖壁上的啪啪声。   啪啪声一直跳跃着往下,所有人听着这动静,脸色都变了。   “这真的是幻境,我们前面就是悬崖!”蔡陶的声音充满惊惧。   蔡陶刚喊完,颜布布便看见四周空气荡起水波似的纹,接着场景变幻,光影流转,光线突然亮得刺眼。面前突然出现望不到边际的湛蓝大海,而脚下长满羞羞草的地面也变成了一片沙滩。   这个场景是如此真实,他的脚微微陷入沙粒,耳边也传来海鸟的阵阵鸣叫。   所有人都回不过神,只站在原地四处张望,量子兽们也和主人一样,傻呆呆地左右打量。   片刻后,计漪激动的大叫响起:“海云城啊,这是海云城的海,我家就住在这片沙滩后面的镇子上,我,我小时候天天在这海滩上玩,这,这就是我家前面的海滩,还没地震前的海滩。”   颜布布对这片海滩不熟悉,毕竟地震前他也才六岁,印象深刻的就是封家和幼儿园。但封琛却不一样,他看着远方树木后露出来的尖屋顶,便赞同道:“是的,我认识这海滩,在海云城响水镇那带。”   “我就是海云城响水镇的人!”计漪声音都有些变调,“我的家就在沙滩后面,我都能看到我家的房顶。”   眼看计漪的手移上腰间绳子,封琛警惕地喝道:“计漪!我们现在是在山里!”   计漪这才反应过来,脑子也开始冷静,只是那双放在绳子上的手却没有挪开。   “可是,可是这也太真实了。”计漪看着那些屋顶,有些语无伦次地道:“那尖屋顶是镇子里的礼堂,旁边就是我们小学,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应该,应该快下课了——”   “你能感觉到阳光吗?你能感觉到海风,能闻到海水的味道吗?这还是陷阱,引诱你带着我们去往它布下的陷阱。”封琛厉声打断她。   经过封琛提醒,颜布布这才发现他虽然站在沙滩上,脚底也有踩着沙粒的感觉,但在如此强烈的阳光下,他却没有感受到相同的温度,反而身上还在发冷,鼻端也是潮湿的泥土腥和草木味。   计漪彻底冷静下来,伸手抹了把脸,哑声道:“它捕捉了我的记忆,这个狗东西捕捉到我的记忆。”   “对,它捕捉你的记忆,感受你的情绪,再选择你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段复刻下来。”封琛的声音很冷静。   计漪沉默两秒后,对着前方空气嘶声骂了句:“我操你祖宗。”   “冷静点,还不知道它祖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蔡陶拍拍计漪的肩,“继续吧,就当没看见,还是用木棍探路往前走。”   计漪深呼吸两次,问道:“可是按照原路线的话,前面就是海,也能去吗?”   封琛回道:“这是幻象,不要在意那前面是什么。”他又抬起手腕看腕表,“我的即时地图不显示目前地形,也不显示我们身处位置,你们看看自己的。”   所有人都打开自己的地图仪,不出封琛所料,每个人的地图仪都已经失去作用。   “通话器也没信号了,想向教官求救都不行。”丁宏升道。   “对,幻象,都是幻象,走吧,按照原路线往前走。”计漪喃喃着拿起木棍开始点地,带着众人往大海方向而去。   一群人和量子兽被绳子系在一块儿,连接走进了海里。颜布布能感觉到海水带着微微的阻力,在他腿边轻轻摇曳。   “这水……。”颜布布对封琛道。   封琛说:“假的。”   “我知道,你说了这是假的就肯定是假的,只是我有在水里的感觉。”   “那是这个场景通过你的眼睛到达大脑,让你大脑产生错觉,也给了你错误的感知。”封琛抬手蒙住颜布布眼睛,“我们在海云城外的海面上,准备凿个窟窿抓条鱼做晚餐。你能感受到迎面的风,也能感受到脚下很光滑,但你鞋底上缠了绳子防滑,走得还很轻松……”   颜布布被蒙住眼睛,耳朵里听着封琛的低语,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个梦幻的笑。   封琛的语声慢慢停下,轻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在海云城,正准备抓鱼,等会儿就回去吃烤鱼晚餐。我会坐在沙发上和比努努一起看电影,你和萨萨卡就在厨房里剖鱼……”颜布布说着说着,摘下封琛盖着眼睛的手,也用很轻地声音道:“哥哥,我想回家了……”   封琛沉默了两秒:“把事情都办好后,我就带你回家。”   “嗯。”颜布布刚点了下头,便又瞪大了眼睛,“哇,原来真的是错觉,刚才我就没觉得在水里。”   现在海水已经淹到了他胸口,也到了封琛腰部,当他看见这幅场景后,顿时觉得又不好走了,而且胸口还有被海水压迫的感觉。   “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我的眼睛一直在欺骗我,让我觉得还在水里,走起来好费劲,觉得两条腿在发飘。”蔡陶在后面苦着脸道。   丁宏升却笑道:“我总觉得我们是什么大型邪.教现场。”   颜布布转头张望,看见他们这群人和量子兽被绳子系在一块儿,都在费劲地往深水里走,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去看黑狮和比努努,想看它俩的状态。只见黑狮虽然已经被淹没在海水里,却走得四平八稳,如履平地。比努努虽然揪着它的鬃毛在走,却歪歪斜斜,高抬腿轻轻放,一看就是在水里行走的姿势。   “萨萨卡好厉害。”颜布布惊叹。   比努努在水里转头看了他一眼。   听到他称赞萨萨卡,比努努难得没有吃味,反而骄矜地昂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大家越往前走,海水就越深,颜布布在这群人里个头最矮,所以最先被海水淹过嘴鼻。   虽然知道是幻境,但被海水淹没的感觉却如此真实,他在那瞬间下意识憋气,有些惊慌地抓紧了封琛的衣袖。   封琛立即矮下身体,将自己也沉入水中,然后就在水里对着颜布布道:“看,我能呼吸,你也能听到我说话,这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来,跟着我呼吸。”   颜布布历来对封琛的话都深信不疑,所以哪怕周围都是海水,也开始大胆呼吸。   “怎么样?”封琛问。   带着潮湿泥土味的新鲜空气顺着鼻腔涌入肺部,颜布布笑道:“我还可以给你表演个吹泡泡。”   其他人也陆续被水淹没,颜布布看着他们闭紧嘴忍住呼吸的模样,在水里哈哈大笑。   特别是蔡陶的狼犬,拼命刨动四爪想浮起来。但这也不是真的水,便在那里狼狈地刨地,歪歪斜斜地往前走,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不过大家陆续也都调整过来,开始顺利地呼吸和交谈。   “我们不会再遇到什么深海沟吧?我有深海恐惧症的,遇到那种我不敢走啊。”丁宏升有些畏惧地道。   封琛道:“没事,你闭上眼就行了,我们会带着你走。”   颜布布也忙道:“这个我哥哥有办法,要是遇到海沟,我就给你讲海云城结冰的海面,你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极寒的时候,海面结了厚厚一层冰,你能感觉到迎面的风,也能感觉到脚下有些滑。如果敲开冰层的话,可以看见下面的海水,深黑色不见底——”   “别说了!你现在闭嘴!”丁宏升打断颜布布。   “……你觉得这个方法不好使?”颜布布问。   封琛轻笑了声,将颜布布的手拉住:“别管他,让他沉到海沟里去。”   “蔡陶,你怎么回事?你呼吸啊,蔡陶!你是不是想把自己憋死?”   后面突然传来陈文朝的声音,颜布布转头看见蔡陶已经憋得脸色发白,显然从下水到现在他都没有呼吸过。   封琛便道:“你拍下他的背。”   陈文朝巴掌落在蔡陶背上,砰砰两声重响,颜布布的身体都跟着抖了两下。   “咳咳咳,咳咳……”蔡陶遭到这两下重击,终于开始大声呛咳,同时也在在大口吸气,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丁宏升乐不可支:“老蔡,你这不行啊,再过一会儿你就要肚皮翻白飘水面上去了。”   蔡陶一边咳嗽一边挥手:“飘,飘不上去的,这,这是假水。” 第156章   一行人走在水底,阳光在水里投射出道道光线,鱼儿在造型奇特的珊瑚丛中穿行,虽然是幻境,却也美轮美奂。   比努努知道这是假的,却依旧被那些鱼儿吸引,爪子好几次都蠢蠢欲动,想去抓从面前经过的鱼。   大家已是很久没见过阳光,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虽说还处在危险之中,却也看得很专心,不时发出几声惊叹。   当封琛路过一从红珊瑚时,突然出声:“计漪,等等。”   最前方的计漪停下脚步,所有人都看向了封琛。   “这丛珊瑚我开始见过一次。”封琛指着右边的珊瑚道:“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如果是正确路线的话,早就应该从谷地里走出去了,可我们现在还在海里,海水也没有继续变深。”   “绕圈?鬼打墙?”蔡陶惊呼。   此言一出,大家都打了个寒战,颜布布也摸着自己手臂,往封琛身旁靠近了些。   “不过它没有直接攻击我们的本事,只能将我们困在幻境里。”封琛冷笑一声:“这幻境提取的应该是计漪的记忆,她没有潜入深海的回忆,那么范围肯定不大。我们只要记住沿途的珊瑚、礁石或是有特点的鱼,再多走两次,就可以找到正确的路线。”   计漪点了下头:“是的,我爸爸是渔民,我也是小时候被他带着在浅水里潜过水,没有去过深海。而且这片浅海我也只潜过一小片,范围不广。”   只要找到了方法就好办,就在他们调整了两次路线,朝准最后一个方向前进时,场景又突然切换,深海像是光影隐退般消失,众人现在站在一条巷子前。   巷道幽深曲折,铺着一层青石板,两旁是单独的院落,从篱笆上看进去,还能看到晾晒的衣服在风中微微飘荡。   一阵风吹来,不知道卷带着哪家院子里的桂花香,远处一条白狗正在邀朋唤友,两条小灰狗屁颠颠地跟上去,一起跑向远方。   阳光温暖地落在脸上,树枝发出簌簌轻响。这分明就是多年前还未地震时的场景。   所有人看着这一切,眼眶发热,鼻尖发酸,虽然知道这不过又是他们其中某个人的记忆片段,却依旧贪婪地看着,舍不得移开目光。   最终还是封琛道:“走吧,向左走直线。只是我们的前进路线会受街道和两旁房屋的影响,会下意识调整路线。这些房屋都是虚无的,都闭上眼睛不要看,只用木棍探路,直接从墙体穿过去。”   “王程,王程,你干什么去?王程,你站住!”   众人转头看去,看见一名哨兵已经解开腰上的绳子,带着自己的量子兽,向着小巷深处走去,而和他相熟的另一名哨兵正在着急地唤他。   那名叫王程的哨兵站住脚,回头看向众人,脸上却是遍布泪痕。   “这是我家……我家就在前面,我想回去看看。”他边流泪边哽咽着道。   他朋友着急地喊:“你别冲动啊,这是幻境,这不是真的。”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可我想看看妈妈,就看一眼……从地震后我就再也没能见着她了。”王程一步步往后退,嘴唇都在颤抖,“我只想看看记忆里的她……我太想她了。”   “你想看家人,这个没有问题,但是你先停住不要动,我们来想办法。你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陷阱。你是军人,现在一定要冷静,不要贸贸然往前走。”封琛沉声道。   他们是哨兵向导,是一群经受过训练的军人,但他们都经历过两个不同的世界,也是一群曾经从人间坠落到地狱的孩子。   虽然现在已经成年,但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拂面的春风,洒落在脸上的阳光,街上的车水马龙和转动的摩天轮。   他们更没有忘记自己的亲人,那些音容笑貌都刻在心底,刻出了深深的痕。而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痕从来都没有结痂,也没有淡去。   在再次看到自己的家时,那种渴望和期待已经冲破了理智,哪怕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是一场幻象,也想去看看。   在场的人全都理解王程的心情,只道:“你回来,你先回来。”   颜布布也道:“我们陪你一起去看,你先回来再说。”   王程流着泪停住了脚步,量子兽也站在他身旁。   封琛也道:“我们还是用绳子绑在一起,再探着路往前走,就算有什么陷阱也可以避——小心!”   他突然一声大喝,接着冲向了王程,腰间的绳子也带着身后的颜布布和丁宏升跟着一起跑。   王程被这声惊住了,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却没注意到脚边几条树藤窜出,像是毒蛇般箍紧了他的脚腕。   他在这瞬间放出精神力,量子兽也扑了上来,但那树藤被撕碎的同时,他腰间又被另外的树藤缠住,并将他拽倒在地上飞速往后拖。   “你们拽稳绳子。”封琛边跑边对其他人喝道。   王程猝不及防地被直直拖向后方,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跌落。而此时的场景还在那条巷子里,在其他人看来,他就是突然陷入了青石板里。   在他下坠的同时,封琛也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王程整个人已经陷入了青石板,封琛跟着被拖下去,但两只脚还露在石板外面,看着非常诡异。   除了王程,所有人都被腰间的绳子串在一起,包括量子兽。所以在封琛跟着扑下去时,大家都迅速后退,绷紧绳索,将他给拖住了。   颜布布虽然知道青石板是假的,但见到封琛这幅模样,也还是骇得惊慌大叫:“我哥哥只剩两只脚了!快拖,把他拖出来!”   封琛在身体没入青石板的同时,眼前的光亮也跟着消失,那瞬间他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又是一片浓浓黑暗。   他紧紧抓着王程的胳膊,眼睛在适应了从明到暗的交替后,也渐渐能瞧清四周。虽然光线依旧很暗,但额顶灯却透出微弱光芒,在他转头打量时,照亮了身前的崖壁,和崖缝里长出的羞羞草。   冷风从崖底往上吹,寒意浸入了每一根骨头缝里。封琛低头看着浓黑中的崖底,总觉得那黑暗里似乎蛰伏着某种未知的东西,此刻正看着他。   不过他也来不及想太多,因为腰间的绳子发紧,他和王程很快就被拖了上去。   “哥哥你没事吧?”颜布布紧张地去捏他手脚。   “我没事。”   “真他妈神奇,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俩穿透青石板,又眼睁睁地看着你俩被我们一点点拖出来,就像看电影似的。”等两人都归队后,蔡陶惊讶地咂嘴,“快讲讲你们在那下面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悬崖。”封琛道。   王程脸色苍白,嘴唇嗫嚅着:“对不起……我,我……”   “别想了,人没事就行。”封琛拍拍他的肩,“把绳子系好吧,我们准备从这里出去。”   丁宏升恨恨道:“这狗东西就是抓住我们心中渴望的东西,想尽一切办法想弄死我们。”   “它到底是想干嘛呢?为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地对付我们?是觉得弄死我们很有意思?”计漪又拿起了木棍,愤愤地在地上戳。   封琛道:“现在不用去管它的目的,我们先要找到走出去的办法。”   王程还在往那条巷子深处看,封琛问道:“怎么?还想去试试?”   “试什么啊,前面都是悬崖。”王程苦笑道:“就这样看看就行了。”   封琛也转头和他一起看向那条巷子,道:“其实它只是复制了你的记忆而已。只要你没有忘记,那么这条巷子就永远不会消失,它一直都在这里。”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王程抬手擦了下眼:“……是的,它一直都在。”   等到所有人系好绳子后,封琛接过计漪手里的木棍:“我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现在我来带队吧。”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方位了?”蔡陶惊喜地问。   封琛道:“我们进入这片区域,大约走了二十分钟,那时候还有光线,能看到右边有一片变异种爬藤,也正是刚才缠住王程的那种爬藤。我们在掉下悬崖时,额顶灯的光亮是能看见的。根据那亮度和爬藤可以推断出,我们其实已经离出口不远了。”   “那我们……”蔡陶指了个方向,“那正确的路线就应该是这里。”   “对,我们再走一次试试。”封琛道。   虽然街道是一个缓缓向左的弧形,但封琛却带着他们直行,斜穿过一家包子铺的墙壁,再从那些吃饭的客人,后厨里剁馅的老板身旁走过。   当他们走到包子店后的后门时,眼前光影流转,不再是那个放着泔水桶和拖把水池的后门小巷,而是一个漂亮的庭院。   庭院面积很大,左边是个小花园,右边的木架上爬满繁茂的葡萄藤,有个秋千在风中微微摇晃。   而庭院对面就是一栋颇为气派的豪华别墅,大门敞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门旁立着一只工艺大花瓶。   别墅左边隔着几十米远的地方还有一栋二层小楼,有着独立的小院,看着也非常漂亮。   颜布布只凝滞了一秒就大叫出声:“这是我的家!这是哥哥的家!”他又抓住旁边封琛的手,“哥哥你看见没有?这是我们以前在海云城的家!”   封琛虽然没有回话,但他一直看着那栋楼房,并将颜布布的手反握住。从那微微急促的呼吸里,看得出他心情也不平静。   “看那草坪,我经常在里面挖蚯蚓,看那葡萄架下的秋千,我经常在那里荡秋千。还有那小楼,看那小楼,我妈妈晚上洗过澡,会坐在那楼前吹风,说头发干得快一些……”颜布布激动得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哥哥,我会看到妈妈吗?会看到先生和太太吗?”   不待封琛回答,其他人都齐声道:“看到了也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可是我也想看。”   话音刚落,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便从主楼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剪刀,应该是要去小花园剪花。   颜布布在看到她的瞬间便屏住了呼吸,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将封琛的手握得更紧。   “……妈妈。”他喃喃叫了声。   阿梅去到小花园,认真挑选里面的玫瑰,剪下开得最盛的那几朵。颜布布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用目光描摹着她的面容,虽然站着没动,热泪却滚滚而出。   封琛站立片刻后,摘下背上的行军背包,从里面取出手帕给颜布布擦眼泪。   黑狮驮着比努努就站在颜布布旁边。   比努努也盯着阿梅看,小爪子将黑狮的鬃毛揪得很紧。它是颜布布的精神体,所以见到阿梅时也有股天然的亲近感。   阿梅剪好花枝便回了屋,直到她背影消失在主楼大门口,颜布布抽噎着问:“她还会出来吗?”   封琛道:“希望她不要出来。”   “为什么?”   颜布布刚问完,阿梅就再次从主楼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瓷盘,里面装着切好的水果。   “布布,快来吃水果。”她微笑着喊站在庭院铁门口的颜布布,还对他招了招手。   颜布布心头剧震,脑里一片恍惚,若不是封琛揽住他的肩,他也许已经走前去了。   丁宏升反应过来,连忙道:“走走走,快点走,这是要搞事了。”   所有人开始催促,一个接一个地推自己身前的人。封琛也揽住颜布布的肩,动作温柔却坚定地将他调转方向,朝着庭院大门外走去。   黑狮在旁边跟上,比努努却从它背上跳下地想冲向阿梅,黑狮眼疾手快地将它叼起来,也不顾它的挣扎,叼着它掉头往外走。   “……布布快来,把这盘水果吃了,少爷只尝了一块就不吃的,剩下的这些别浪费……”   颜布布转头想去看,封琛却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别听,别管,别去想。”   “我知道,我如果过去了就会掉下崖……我就是好难过……我终于看到妈妈了,但是她却想骗我过去掉崖……”颜布布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那不是阿梅,阿梅永远不会想让你掉下山崖的。”封琛一手揽住他,一手握住他的后脑勺,带着他往前:“这只是你的记忆片段,在阿梅拿着花进屋那刻起,一切都是陷阱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这个就是假的,它其实好蠢,根本骗不过我们。”颜布布话虽如此,眼泪却一直往外涌,渗进封琛的衣服,烫得他心口也跟着酸胀。   封琛就这样揽着他往前走,走出一段路后,还能听到阿梅遥遥的呼唤声传来:“布布……布布来吃蛋糕……”   直到阿梅的声音消失,又走出一段后,颜布布才逐渐平静下来,也停止了抽噎。   一行人都沉默着,蔡陶挠了挠脑袋,终于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我还以为你们是地震后才遇到的,原来你们小时候就在一起呀?”   颜布布红肿着眼睛回头道:“你们刚才看见的那栋小楼是佣人房,二层左边第二间是我的房间。”   “佣,佣人房?”蔡陶惊讶道。   “等一下,鞋带松了。”封琛拉住了颜布布。   他蹲下身给颜布布系鞋带,颜布布就站着不动,并给其他人解释:“我妈妈是哥哥家的佣人,我爸爸是司机,不过在我刚出生不久,他就生病去世了。”   “换只脚。”封琛拍了下他的腿。   颜布布换了只脚继续道:“封家也是我的家,我也是封家的佣人,我反正从小就知道我长大后是要伺候我哥哥的……”   颜布布说话时,众人的目光时而看他,时而落在封琛给他系鞋带的手上,神情都很复杂。 第157章   封琛给颜布布系好鞋带,站起身后看见计漪对他悄悄竖起大拇指,还在做口型:佩服。   封琛神情不变地移开视线,道:“根据那种爬藤变异种推断,再往前走大约五分钟,我们就可以离开这片区域了。那东西不管再设置什么幻境,对我们也没有用。”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就如同封琛所说,五分钟后,他们刚穿过别墅区的铁栅栏,眼前景物变幻,光线也瞬间变暗。   他们转着头四处打量,头顶的额顶灯照亮四周,发现周围环境已经变成了阴硖山查亚峰,地上也生着一片片茂盛的羞羞草。   “我们是走出来了吗?可以看到光线了。”   因为之前的几场幻象,所以大家也不敢确定,只狐疑地左右张望。   封琛用木棍戳了下旁边的羞羞草,看到它的叶片陡然紧缩,根茎也俯在地上后才回道:“是的,这次不是幻象,我们已经走出来了。”   “三队,三队听到了吗?三队听到了吗?听到了请回答,请回答。”   所有人的对讲机突然都响了起来,里面传出教官急促焦急的声音。   封琛回道:“三队在,刚才搜寻陈留伟进入了一片未知区域,通话器一直处于无法连通状态。”   现在他没法详细说,便只简短地回了一句。   教官那边传来长长的松气声:“那你们还好吧?有没有事?”   “都没事,只是没有能找到陈留伟的下落。”   教官道:“那你们即刻往回走,在开始分队的地方集合,我们准备下山了。”   “是。”   往回走时,计漪问道:“封哥,你觉得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幻境,是不是羞羞草造出来的?”   封琛想了想:“我觉得是,但也不确定。”   “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我在海云城时接触过很多羞羞草,它们并不像是具备这种智商的植物。但天上的暗物质确实是它们产出的,原因是为了挡住阳光,让气温变低。”封琛道。   计漪道:“要完全遮住天空,那得多少的羞羞草一起产出暗物质啊……如果它们不具备智商的话,那产出暗物质遮盖天空,是它们遇到天气变热后的本能反应?”   丁宏升一直在默默思忖,此时回道:“也不一定就是植物生存的本能反应。也有可能它们只是普通植物,但它们有统领,而那个统领具备一定的智商,也具备制造幻象的能力,还能指挥它们一起产出暗物质。”   封琛道:“我觉得老丁的想法挺有意思,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觉得羞羞草就像一个庞大的网络,它们服从于主脑或是主株的命令,一起产生暗物质遮盖天空。”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刚才挂在悬崖边上时,我有特别强烈的感觉,那悬崖底下会有什么东西。”   “主脑或是主株在那里?”计漪问。   封琛道:“不清楚,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既然羞羞草可以形成一个庞大的网络,那主株在其他什么地方也说不一定。反正回去要汇报给军部,至于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让他们去调查。”   当他们这队人去到集合地时,其他队伍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大家看上去都灰头土脸的,也都没找到陈留伟。有些队伍遇到了成群结队的变异种攻击,有些队伍被刺藤困住,全身衣服都割得破破烂烂,脸上暴露在外的皮肤也有伤口。   所有人看着都很是狼狈,反倒衬得封琛这一队最为体面。   封琛给教官简略讲了下刚才发生的事,教官神情越来越凝肃,表示下山后就和他一起去军部。   回去的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状况,到了营地后,教官对封琛道:“先去洗澡吃饭,换一身干净制服,然后和我去军部。”   “是。”   封琛和颜布布先去物资点交还枪支和装备,正要回他们那片哨向双人房时,一名士兵拦住了他们。   “封琛,你俩的房间在那边。”士兵指着军部方向。   那片也是哨向双人宿舍,不过是东联军正规军宿舍,虽然所使用的板材都一样,但那里地势宽广些,房间也就会比哨向学院的大上不少。最主要的是每间房都拥有单独的卫生间,不像哨向学院宿舍是公共卫生间。   “不用了,我在哨向学院宿舍住得挺好,只是房顶还没盖,明天就能盖上。”封琛拒绝道。   士兵有些迟疑:“……可是。”   封琛:“我会去说的,没事。”   士兵这才放心,转身离开。   两人继续往前走,颜布布奇怪地问:“为什么要让我们换房子呢?是大家都换还是只有我们?”   封琛道:“应该是陈政首吩咐他的,只有我们要换。”   “啊……这样啊。”   封琛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和陈政首相认以后,他总会明里暗里照顾我。但是有的好意是不能接受的,比如换房子,虽然是件小事,但我们要是换去了好房子,其他学员会怎么想?”   颜布布点头:“对,有些人会不高兴的,我们不能换。”   见封琛没说话,他又安慰道:“今晚你再坚持一下,明天我就把房子盖好,让你不用看着天空睡觉,好不好?”   封琛道:“行,明天你就负责盖房顶,我能不能在房顶下睡觉就要看你的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颜布布应声。   两人回了宿舍后便去洗澡吃饭。食堂给他们这群上山的人留了饭,封琛匆匆吃完后,跟着来找他的教官去了军部。   教官应该已经提前汇报过,封琛在踏入那间会议室时,看见陈思泽坐在里面,而旁边那位身着和他同衔军装的高大军人,想来便是西联军执政官冉平浩。   陈思泽和冉平浩看上去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陈思泽中等身材,神情和蔼,哪怕是度过了这么多年枪林弹雨的日子,身上也照样有份儒雅之气。而冉平浩则是典型的军人,浓眉方脸,嘴角有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让他更显严厉。   和两位执政官同坐在长桌后的,还有哨向学院院长孔思胤,三人像是考官一般坐在那里,看着进门的封琛。   封琛行了个军礼:“陈政首,冉政首,孔院长。”   陈思泽和冉平浩只点了下头,孔思胤回道:“坐吧,你今天也辛苦了。”   封琛坐下后,陈思泽问:“你们在外面跑了一天,都很累吧?”   “不累。”封琛回道。   “晚上食堂给你们做好吃的没有?”   封琛回道:“做的菜都很好,学员们把饭菜都一扫而空。”   陈思泽和孔思胤都露出了微笑,冉平浩严肃的神情也放缓了些,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好吧,讲述一下你们队今天遇到的事情。”孔思胤打开桌上的录音设备,“不要忽略每一个细节,说得越详细越好。”   “好!”   封琛在两个小时后才走出会议室,手揣在裤兜里,慢慢向着哨向学院的方向走去。   他在汇报的同时也在观察冉平浩,想通过简单的对话和他的表情反应,来分析这个人的性格特点和做事作风。   他觉得冉平浩长相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的细致程度和陈思泽不分伯仲。那么林奋失踪的事,和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或者说,和其中一个有没有关系?   从情感上来说,他偏向陈思泽是无辜的,更希望是和这事有关的是冉平浩。他能感觉到陈思泽对他的关心出自真心,不希望林奋的失踪出自他的手笔。   砰砰砰!   隔着宽广的种植园,从那头的居民点传来数声枪响,也不知道是有变异种入侵还是又有人变成了丧尸。   封琛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心头一片纷乱,直到回到哨向双人宿舍,推开自己宿舍的门,看见在床上挤成一团的颜布布和两只量子兽,脸上才浮起了一个微笑。   颜布布和比努努都枕在黑狮背上,举着手和爪子,颜布布在向比努努显摆自己指节比它长。   “你看你的爪子,两根连起来都没有我一根长。”颜布布得意地晃着手指,比努努则脸色沉沉地盯着自己爪子。   颜布布抬眼就看见了斜靠在门框上的封琛,惊喜地坐直了身,“哥哥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是你在晃手指的时候回来的。”封琛走到床边,揉了下比努努的大脑袋,“下次和他比谁的指节短,那你不就赢了?”   比努努慢慢瞪大了眼,接着又一脸恍然。   黑狮和颜布布都往旁边挪,勉强给封琛挪出了个位置。封琛坐下后便往后躺,脑袋就枕在比努努肚皮上。   比努努伸爪要推他,封琛便道:“我枕下怎么了?你还要不要我以后再给你出些好点子?”   比努努伸在空中的爪子便又收了回去。   “你把事情讲给他们后,他们怎么说的?”颜布布伸手去捏封琛的耳朵,嘴里问道。   封琛抬头看着天空:“军部现在就已经派人出发了吧,去调查那片区域。”   颜布布轻柔地捏着封琛耳朵,像是梦呓一般地道:“其实吧,我也不是太讨厌羞羞草。毕竟谁都想活下去,不管是人还是植物。想想我们今天经过的那片沼泽,那些一直在坚持的大树也是非常想活的。如果从羞羞草的角度来想的话,它们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呢?”   “……是啊,谁都想活下去。”封琛也喃喃道。   颜布布撑起身体看向封琛:“以前还是极寒天气的时候,羞羞草从来不会做坏事的,它们和别的变异种不同。哥哥,如果它们有一片寒冷的地方,那你觉得它们还会生出暗物质,还想杀人吗?”   “也许不会吧。”封琛也收回目光看向颜布布,将他捏自己耳朵的手握住:“但是世界就是这样。它们想生存,可我们也要活下去,就算要除掉它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颜布布点头:“我知道的。”   第二天早饭时间,几人围着饭桌吃饭,陈文朝从窗户看出去,看了会儿后问道:“军部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蔡陶咬了一口豆饼,含混地回道:“说是昨晚军部派了人,还带着研究所的研究员,扛着仪器那些,连夜去阴硖山查亚峰找羞羞草——”   “不是,这事我知道的,我是看见外面有很多士兵正在去后山,昨晚去的人不够吗?”   几人都看向窗外,看见果然有至少两百名哨兵向导正整装出发,朝着后山方向行去。   “看来暗物质的确是羞羞草搞出来的,不然不会接着派兵去。”丁宏升有些兴奋地伸长了脖子:“没想到咱们歪打正着,居然找到了暗物质的源头。”   蔡陶也激动起来:“那会不会给我们记功?”   “难说啊,这么重大的发现,我估计是要记功的。”   封琛将饭盒里的一块胡萝卜夹到颜布布饭盒里,淡淡地道:“可是接着派兵,还是两百多名哨兵向导,证明这事很棘手,军队昨晚派出的两个连根本对付不了。”   “那东西是很厉害的,关键它能攻心。人的这里是最脆弱的,哪怕拿着最强的武器也不能抵御。”计漪按着自己的心口,“昨天它是逐个对付我们,其他人还能保持理智将人拉住,可要是它还有另外的手段呢?比如同时制造不同的幻境,将所有人都困住。”   “同时布下不同的幻境,那不可能吧……”陈文朝道。   封琛放下筷子:“我觉得计漪说得不是没可能,不然军部不会到现在还在调人去。那地方除了我们也没人会去,昨天也许是它第一次给人制造幻境——”   “业务不熟?”丁宏升问。   封琛想了下:“也可以这样说吧,拿我们练手后,等军队再进入的时候,它就可以同时给多人制造不同的幻境了。”   “现在还在派人,那最开始派去的人有生命危险吗?”颜布布紧张地问。   封琛道:“应该没有。如果有很多人遇难,军队不会再继续派人。”   “对,现在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伤亡太大,那天黑着就让它黑着吧。”蔡陶见所有人都在出神,便拍了拍桌子:“放心吧,两军加上研究所,不可能连个植物变异种都对付不了。”   陈文朝道:“关键这个植物变异种的智商还挺高。”   “那也高不过人啊。”蔡陶压低声音道:“东西联军斗了这么多年,再钝的脑子也斗活络了,它个小植物才成精了多久?怎么可能斗得过?”   王穗子不太高兴地道:“你们昨天全去了山里出任务,就留我一个在营地里,在种植园种了一天的地。”   “种地好啊,种地好。”计漪翻着饭盒里的煮土豆,“要是没有你种地,哪里有我们现在吃的土豆?”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对,种地才是最有意义的,比去山里强多了。”   颜布布凑过去小声道:“我今天陪你,不管他们要去哪儿,我都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王穗子这才抿唇笑了起来:“那你可别跟着你哥哥跑了。”   “不跑不跑,我一定陪你。”   两人在这里小指拉钩,食堂外却响起总教官的声音:“昨天去山上执行任务的学员,你们还有五分钟的吃饭时间,五分钟后集合!”   “这是又有新任务了!”   “五分钟集合,我的饭都才打好。”   “快吃快吃,五分钟够你吃饱了。”   ……   食堂里顿时喧哗起来,马上出任务的人大口刨饭,吃完饭的则冲向物资库去领装备。   蔡陶和计漪刚才一直在说话,饭都没怎么动过,现在便也开始拼命往嘴里刨饭。倒是封琛已经吃好了,转头看向颜布布:“你是留在营地吗?”   颜布布刚想说我要和你一块儿,就觉得小指头紧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和王穗子拉的钩都还没有松开。   他只能道:“那我就留在营地吧。” 第158章   今天学员的任务还是寻找陈留伟,只不过是去沙漠。   相较入山,进沙漠其实更危险一些,毕竟除了变异种,也许还会遭遇沙尘暴。站在物资点门口,颜布布将装满水的水壶塞进封琛的行军背包,恋恋不舍地道:“你口渴了就要喝水,别舍不得,我把我的壶也塞你包里了,水很够的。”   “知道。”   颜布布给封琛系作战盔的系带,封琛垂眸看着他:“你要是觉得盖房子累的话就别盖了,还是等我回来。”   “反正也没事做,我就把房子盖好。”   颜布布见比努努骑在黑狮背上,两只爪子紧紧抱着它脖颈,脸也埋在鬃毛里,一幅不想让它走的模样,便道:“你把比努努也带上吧,两只量子兽在身边要安全得多。”   “不行,营地里也经常会冲进来变异种,比努努得留下。”封琛拒绝道:“你别担心我,我们不会走很远,就在附近找一圈。”   旁边空地传来集合的哨声,颜布布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舍,他扯着封琛衣角左右张望,琢磨着要是没人看的话,就要亲上他两口。   封琛一直垂眸看着他,突然伸手握着他下巴,将他脑袋回正面朝自己。   颜布布心里一个激灵,顿时想起之前在更衣室里,封琛也是这样捏着他下巴,然后就亲了上来。   颜布布立即闭上眼,微嘟起嘴,还垫起了脚尖,两排蒲扇似的睫毛不停地颤。   等了十几秒都没等到落下的吻,他便又睁开了眼。看见封琛一动未动地保持着原姿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颜布布错愕地问。   封琛抬起左手,将他耳侧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一抹灰痕擦去,再松开他的下巴,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两记,转身往空地处走。   颜布布怔愣两秒后追了上去:“你怎么不亲了?啊?你怎么不亲了?”   “你声音再大点?要不要我去把扩音器拿给你?”   “那你怎么不亲了?”颜布布小跑着跟上,压低了声音:“你这叫言而无信,你去把扩音器拿给我,我就要满营地吼,让大家都知道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旁边有名士兵拿着扩音器在催人,封琛将他扩音器拿过来,头也不侧地丢给了颜布布,继续往前走。   “哎,我这……”那士兵一脸错愕,颜布布赶紧又将扩音器还给了他。   封琛转头看了眼颜布布:“好好呆在营地,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很快回来。”颜布布沉着脸说着,脚下却跟得很紧。   封琛也没说什么,只低笑一声抬手揉他的脑袋。   “烦人,别把我头发揉乱了。”颜布布拍开他的手,又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   学员们很快集合出发,颜布布目送着封琛进入沙漠,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也不挪开视线,还想能看到一点什么。   封琛和黑狮走到灯光再也照不到的地方时,都停步转身,看见颜布布和比努努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虽然知道颜布布看不见自己,封琛还是对他挥了挥手,黑狮也朝着那方向吼了一声。   “走吧,下午就能回来了。”封琛拍了下黑狮的头。   前方风声呼啸,带着沙粒卷向天空,他从衣领里拿出颜布布送的项链,嘴唇在坠子上轻轻碰了下。在将项链塞回衣领时,却发现黑狮突然站着不动,只定定看着他。   封琛停住脚,和黑狮对视了两秒,便摘下它别在左耳鬃毛上的发卡,凑到它嘴边碰了下,又戴回它头上。   黑狮这才淡定地移开视线,跟着他走向前方的黑暗。   颜布布回到营地后,便同王穗子和比努努一起盖屋顶。他们都爬到房顶上,将板材一块块放好,再用楔子卡住。   “你这可是婚房,每一颗楔子都要卡好,不能胡乱凑合。”王穗子拿铁锤砰砰敲,嘴里说道。   “婚房……”这两个字取悦了颜布布,他撞了下王穗子肩膀,抿着嘴笑道:“我的婚房就只差半个屋顶,马上就要装好了。”   “你喜欢你的婚房吗?”王穗子也撞了下他肩膀。   “喜欢,只是我的婚床太小了。”颜布布开始举一反三。   王穗子挤了下眼:“婚床嘛,小点无所谓。”   将房顶装好后,王穗子有事要回下自己宿舍。等比努努将剩下的板材送去物资点时,颜布布便站在房顶上满意地打量,看了好一阵,才美滋滋地顺着旁边的梯子下去。   王穗子说得没错,婚床小点无所谓,但比努努连接睡了两晚地板,一张脸臭得什么样的,半夜还会冷不丁抬脚蹬他们床底。所以他准备再找点材料,给比努努做个可以放在床底下的小床。   他刚下到地面,突然就停下了动作,身体绷得很紧。凝滞一秒后,向旁边飞快地闪出半步,同时拔出后腰别着的匕首,看也不看地转身刺出。   随着一声野兽的嘶吼,匕首不知道扎入了一只什么动物的脖颈。待到他拔出匕首,血箭喷出,那动物便扑倒在地上。   颜布布惊魂未定地退后两步,这才看清倒在地上的是一只鬣狗变异种。   他们这排双人房的房顶上还蹲着其他正在盖房顶的哨兵向导,听到动静后纷纷探出了头。   “什么时候来的一只变异种?放哨的量子兽呢?你人有没有事?”   “这是鬣狗变异种吗?鬣狗都是成群结队的,为什么只有一只?”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变异种咬伤?”   ……   颜布布正要说自己没事,突然神情一凛,看向了山坡上。那里虽然只有低矮的灌木,却在不停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们靠近。   其他哨兵向导也感受到了不对劲,立即放出精神力查探,接着便响起几道惊呼:“好多鬣狗,快喊人,快点快点,好多,起码有几百只变异种鬣狗。”   警报迅速拉响,在整个旷野上空回荡,原本还在匍匐前进的鬣狗变异种们都直起了身。半座被高压钠灯照亮的山坡上,全是它们锋利的獠牙和绿色的眼瞳。   比努努这时也飞快地冲了回来,站在了颜布布身旁。   “所有还在外面的人迅速进入离你最近的房间,关紧门窗,士兵准备迎战。所有在外面的民众迅速进入离你最近的房间,关紧门窗,士兵准备迎战……”   扩音器里的声音急促尖锐,还带着盘旋不休的回音。鬣狗变异种们在这时也发起了冲锋,对着山下疾冲而来。   还在盖屋顶的学员们都仓促地进入战斗,各种被散放在外面的量子兽冲向后山,准备在路上进行第一波拦截。   “快快快!哨兵全部去房子前的空地上,向导后退,向导不要冲前。”   在教官声嘶力竭的大喊声中,哨兵们都从各个地方冲到学院和后山之间的空地上,颜布布则跟着其他向导一起,退在他们的身后,准备进行梳理。   鬣狗变异种们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发出凶狠的吼叫,口里拖着长长的口涎。一些留守的士兵也从靠近沙漠的方向往这边飞奔,边跑边朝着山坡上开枪。   变异种数量多,且现在一半的学员都去了沙漠找人,军队留下的人也不多,能挡在前面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学员。哨兵们只能毫不保留地释放出全部精神力,对冲下来的鬣狗群进行轰炸式攻击。   颜布布已经学习过不少向导的战斗知识,此时不用人吩咐也立即调出精神力,给自己前方的两名哨兵进行梳理。   比努努平常若是看见这么多的鬣狗变异种,早就冲上去大杀特杀,可今天它也知道封琛和萨萨卡不在,便按捺着性子,寸步不离地守在颜布布身旁。   冲在最前面的鬣狗变异种,有些被精神力绞杀,有些被山脚下的量子兽们拦住,但也有很多直接便冲进了营地。   比努努围着颜布布身侧来回奔跑,击杀那些企图扑上来的变异种,但也有那么几只会绕过它,偷偷冲向颜布布。   颜布布脑内亮起了大屏,一边躲避变异种一边进攻,很快就杀掉了四五只。   比努努转头看了眼,在又一只变异种绕过它冲向颜布布时,一个跃身扑上鬣狗的背,怒气腾腾地咬下它的一块头皮,又将两颗眼珠挖出来,在爪子里扑扑两声捏爆。   因为手头没有枪支,向导们只能用冷兵器和鬣狗群展开了贴身厮斗。   “王穗子,王穗子。”颜布布生怕王穗子出事,边杀边大喊。   女向导宿舍区离这里并不远,他立即听到王穗子的回应:“……我没事。”   “我们一定要拦住这些变异种,不能让他们冲到身后的居民点。”教颜布布他们班的那名教官在大声喊道。   “是!”   “哎哟!哎哟哎哟!”一名同班向导被鬣狗咬住了手臂,痛得连声大叫。   教官飞扑过去,一刀捅死那只变异种,又怒喝道:“平常就叫你们多练习格斗,不能什么都依赖枪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就傻眼了吧?”   教官转过视线,看见颜布布身法巧妙地避开一只变异种,同时匕首刺入另一只变异种的颈子,便又道:“你们看颜布布,他的近身格斗能力就很强,证明平常是好好听课的。”   “谢谢教官,我还可以更强的!”颜布布大声回道。   一只变异种从左侧对着教官冲去,他正要挥刀,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那变异种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比努努将双爪从变异种脑中拔出,立即转头看向教官,站在他面前不动。   “谢谢,我没事。”教官以为他是在在等待自己的感谢。   比努努又飞快闪动,爪子刺入他右侧的一只变异种颈部。它瞧也不瞧那缓缓倒下的变异种一眼,又转头静静地看着教官。   教官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大声道:“你们看比努努,它的近身格斗能力不逊于颜布布,平常肯定是好好听课的。”   比努努终于从他身旁离开,去颜布布附近继续杀变异种。   留守的士兵已经将民众点都安排好,也冲上来战斗。物资兵推着小车在人群里穿行,将推车里的枪支发放给各名哨兵向导。   最开始那一阵混乱已经度过,所有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战斗,场面已经基本控制住。   “颜布布,你怎么样了?”王穗子在女向导宿舍喊颜布布。   “我没事,你呢?”   “我刚才在房顶上,也没事的。”   赵翠的大嗓门也在附近响起:“我刚还在洗头,满头都是泡沫,听到命令就往这边跑,眼睛都被蛰得睁不开。呸呸,流到嘴里了……”   颜布布听到后便问道:“翠姐你现在眼睛还能睁开吗?我去给你拿条毛巾来。”   “不用不用,眼睛现在能睁开了。”赵翠道。   前方的哨兵们也轻松下来,边杀变异种边笑道:“王叔,现在完全可以挡得住变异种,你快去打盆水来给翠姐冲冲头。”   王德财笑眯眯地道:“那行。”   “他妈的,这群鬣狗是眼看着我们营地走了很多人,所以想来搞偷袭,真是异想天开。”   鬣狗这种动物天生狡诈,更何况是变异种。估计它们一直在后山坡上窥探着这方向,在发现很大一部分人都离开了营地,便想趁机偷袭一波。没想到有只先出头的被颜布布发现了,结果偷袭不成,反倒折损了个七七八八。   它们倒也不坚持,见势不妙立即就撤,一些哨兵便跟着追上了山。   教官看到这情况便急了,拿着扩音器大吼:“它们想逃就逃,剩下的不用管,你们不要离开营地范围!”   大家都明白这是怕再出一次像陈留伟似的失踪事件,便也不再追,哪怕是已经到了半山腰的也开始回头。   王穗子从那头走了过来,问颜布布:“封哥没在,你吓到了没?”   “就算我哥哥没在,我也是超强的好吧?教官才表扬我了。”颜布布看了眼旁边的比努努,“比努努也超厉害,教官刚才也表扬它了。”   “确实,比努努真的很棒……超级棒。”王穗子想起自己的考拉,语气便带上了几分凄凉,又伸手去摸比努努的脑袋。   比努努并没有躲开她的手,任由她摸了两把后才走开。   颜布布转头去看沙漠,长长地叹了口气:“哥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还早呢,沙漠附近昨天被找过,他们今天是去更远的地方,现在应该才走到目的地吧。”王穗子语气有些惆怅,“其实我认识那个失踪的学员,虽然也没说过几句话,但他人挺不错的。听说还是名优秀学员,能力考核优等,学院还指望着他进入第二次分化后能成为A级哨兵。”   颜布布也有些感叹,盯着远方山坡正想说两句什么,视野中便闪过一抹暗红。   因为鬣狗变异种是从后山冲下来的,所以刚才战斗时,营地的灯光都朝向了这方,将山坡上的每株草木都照得分毫毕现,不管下面藏着什么都难以遁形。   也正是如此,颜布布便捕捉到了那一抹在叶片间若隐若现的暗红。   鬣狗变异种都是灰黑色,这抹红色显然不是鬣狗。它就在营地背后的山坡上,自西向东地飞快移动,像是要奔进大山深处。   “你在看什么?”王穗子察觉到颜布布的视线,好奇转头看了过去。   颜布布立即指给她看:“看见没有?那里有红色的东西在跑,马上就要跑进石林了。”   王穗子也看见了,道:“对啊,那是什么?有草挡住了看不清。”   她话音刚落,那东西就冲出了草丛,顺着光秃秃的山脊奔向石林。   颜布布这瞬间看清了它的外形,那竟然是一只脸盆大小的红蜘蛛。 第159章   王穗子顺着颜布布的手指看去:“是红螃蟹!好大的螃蟹,应该是变异种!螃蟹不是在水边吗?为什么会来山上?”   “那不是螃蟹,不是……像是蜘蛛,红色的蜘蛛。”颜布布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激动出声:“红蜘蛛!梭红蛛!”   “梭什么?”王穗子刚问出口,就见颜布布已经朝着后山冲了过去。   “你去哪儿?哎,你怎么说跑就跑?”   颜布布飞快地冲上后山小道,朝着山腰上那片石林冲去。   他和封琛已经找了很久的梭红蛛,平常也在留意着哨兵向导们的量子兽。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只梭红蛛仿似不存在这个世上似的,或者它已经不在中心城,他们完全没有找到半分线索。   颜布布一口气冲到了梭红蛛消失的地方。   这是半山腰的一片石林,四周皆是嶙峋巨石,造型也是千奇百怪。他直接跨入石林,绕着那些大石开始寻找。   颜布布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跳动,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激动的。   如果能将那只梭红蛛量子兽抓住就好了,或者顺着它找到它的主人,那样兴许就能找到林奋和于苑。   王穗子担心颜布布出危险,也跟着追了上来。正要大声喊他名字,他便从一块大石后露出头,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王穗子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便也不再吱声,只轻手轻脚地走到颜布布身后:“你在找那红螃蟹?”   颜布布挤进了一块大石缝隙,快速而简短地回道:“那是梭红蛛量子兽,有关林少将和于上校。”   王穗子听到这话,瞬间便明白过来,也不多问,直接跨进石林跟着一起找。   颜布布道:“你左我右,从两边往中间找,再往里一点点推进。”   这片石林方圆一两里,巨石四处林立,还有一些暗藏的石洞,要找到一只量子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梭红蛛藏进某块大石的洞穴里,或者干脆绕着大石转圈圈,他们其实都很难找到。   整个下午过去了,两人将这片石林搜了个遍,期间遇到了好几次变异种,也没找到那只梭红蛛量子兽。   再次碰头后,王穗子顶着满头草屑,气喘吁吁地问:“你确定它是进来了吗?”   “我确定,刚才我看着它进了这片石林,可就是晚了一步。”颜布布的身上也全是钻石洞时留下的灰土。   王穗子左右打量:“我觉得我们肯定是找不到了,这里地形太复杂,我们在找的时候它就可以从另一头溜走。而且既然是量子兽,那它的主人也会发现我们在追它,也许早就将它收回精神域了。”   “……被主人收回精神域。”颜布布喃喃着念了遍,慢慢看向王穗子:“既然能收回精神域……”   王穗子神情一凛:“对啊,既然能收回精神域,那它的主人肯定就在这片区域,也不会离开得太远!”   两人兴奋地钻出石林,可在察觉到这片区域的面积后,又满脸失望地站在原地。   “就算知道他主人在附近,可也太难找了吧。不光这座山,还有下方营地,种植园旁边的安置点,人数十几万……”   王穗子见颜布布满脸失望,又安慰道:“不过只要知道那只蜘蛛的主人也在这一带,那以后就总有机会再发现他的。比如今天不就看见了吗?”   “你说得对。”颜布布点头,“本来都不知道梭红蛛的主人到底在哪儿,结果就确定了他的方位,发现他居然就在这附近。”   两人互相安慰一番,心头的沮丧都驱散了些,颜布布也开始给她讲梭红蛛和林奋两人之间的关联。   “……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梭红蛛和他们的失踪有关,那我以后也会注意的。”王穗子郑重道。   下到山脚,营地里乱糟糟一片,刚修好的房屋又被撞坏了不少,大家骂骂咧咧地在开始修缮。大厨在指挥人将鬣狗变异种的尸体往厨房里抬,粗声粗气地吼道:“你们嫌弃鬣狗肉柴、腥,等我和土豆红烧一锅出来,你们抢得比谁都快。”   颜布布去检查了自己家房子,还好没有被鬣狗撞坏,只有墙壁有一块被撞得内陷下去,他用锤子从反方向敲敲就好了。   吃过晚饭后,王穗子要去种植园营地看她姑姑,颜布布便和比努努爬到屋顶坐着,一人一量子兽静静地眺望沙漠。   “你说哥哥和萨萨卡还有多久才回来呢?”   “比努努,你闭上眼,过一会儿再睁开,没准睁眼时他们就出现了。”   “我觉得还有十分钟吧,再过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   颜布布一直在絮絮叨叨地给比努努说话,比努努虽然紧皱眉头一脸不耐烦,却也真的老是在闭眼,过一会儿再睁开。   那些去种植园散步的人也陆续回来了,但还是没有瞧见封琛他们的影子。   颜布布端起放在房顶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对比努努说:“我们一起再闭次眼,这次时间长一点,等睁眼时可能就能看到他们了。”   比努努和他一起闭上眼,颜布布嘴里数数:“100、99、98……54、53、52……”   数到二十时,他加快速度一口气念完:“21、19、14、10、5、3、2、1。可以了,睁眼。”   两个一起睁眼看向沙漠,这次却真的看见了在明暗交界的远方,有一群正在朝营地行走的身影。   颜布布有些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接着倏地站起身,比努努也跟着站起来,一起在风沙中辨认着那群人的身形。   因为距离太遥远,虽然看不清封琛,但萨萨卡走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颜布布和比努努都没有做声,却都动作利索地下屋顶。颜布布滑下扶梯,比努努则是直接从房顶跳下去,两个到了地面后,都飞一般朝着沙漠方向奔去。   沙漠里,蔡陶吐出嘴里的沙子,拧紧水壶盖:“我都不知道自己喝的是水还是沙子,呸……呸呸,苦死了。”   陈文朝在旁边冷笑:“叫你在壶嘴上蒙一层纱布,自己不听怪谁去?活该。”   “不是,我只是说说而已……”蔡陶瞟了眼陈文朝,立即又好言好语地道:“确实,你说得对。我的确该在壶嘴上蒙一层纱布的,真是活该。”   “舔狗,嘬嘬嘬,舔狗……”计漪出声唤蔡陶的狼犬。   狼犬转头对着她露出狺狺獠牙,孔雀便也展开羽翅,一幅要冲上去打斗的模样。   丁宏升却停下脚步,突然大声道:“哎,你们看前面,那是不是布布?好像还带着比努努。”   封琛原本正低着头走路,闻言倏地抬头看向远方,黑狮也顿住脚步,两只耳朵竖在头顶。   “……哥哥。”   颜布布和比努努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背后灯光勾勒出一大一小奔跑的身形。   “那是布布吧?那真的是布布!”丁宏升话音未落,肩膀就被撞开,封琛从他身旁已经冲了出去。   黑狮也像是一团旋风般刮向前。   封琛跑了两步又突然刹住,只是脚步微微加快地往前走,众人见状便哈哈大笑道:“封哥,想跑就跑吧,形象没那么重要的。”   “你现在停下来有什么用呢?我们都已经看见了。”   “难得封哥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可惜没法拍下来。”   “封哥快跑啊,你不能输给你的量子兽啊,你看它都跑到前面去了。”   一直背朝众人的封琛低头笑了起来,突然又撒开长腿开始往前跑,众人便大声起哄:“对,就是这样,别装了,快跑起来,快跑!冲上去!快去冲过你的量子兽。”   颜布布看见人群里跑出来的封琛,不由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头顶的卷发也跟着在一下下蹦跳。但比努努速度更快地越过了他,竟然像个皮球似的在沙地上跳跃向前。   黑狮在比努努快接近时一个纵身高高跃起,和它在空中相遇。   比努努一把抱住黑狮的脑袋,跟着落下地后便半眯起眼,任由黑狮亲昵地在它脸蛋上舔个不停。   沙地难行,每一步都软软地下陷,颜布布在路上摔了两个跟头,爬起来继续跑,终于扑进了封琛的怀抱。   颜布布紧搂住封琛脖子,双脚挂在他腰上,脸也埋在他肩头处深深呼吸,让自己鼻端萦绕着令人心安的熟悉味道。   “哥哥,我好想你……”颜布布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听就是在撒娇。   “好好说话。”封琛抱着他晃了晃:“也就一天而已,搞得像几年没见面似的,肉麻。”   他嘴里这样说,却没有将颜布布放下地,而是就这样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颜布布直起上半身去看封琛的脸,看见他满头满脸都是沙尘,嘴皮也干裂起壳,便伸手去拨那些沙土,心疼地问:“你没喝水吗?嘴皮都这么干。”   封琛:“喝了,但是那里面风沙太大,喝了也没用,大家都是这个样子。”   快到营地边缘,封琛才将颜布布放下地,说:“既然来接我,就给我背行李。”说完便把枪支背包一股脑挂在他身上,挂得他两只踩在沙地里的脚都微微下陷。   封琛又将钢盔扣到颜布布头上,眼含笑意看着他,再揽住他的肩往回走。   颜布布问:“那你们找着陈留伟了没有?”   “没呢,什么都没发现。”   “那我今天发现可就大了。”尽管周围没人,颜布布还是压低声音兴奋地道:“我看到梭红蛛了。”   封琛脚步一顿:“你看到了梭红蛛?”   颜布布便将前因后果讲给了他,包括梭红蛛进了石林后失踪的经过。   “可惜我把它跟丢了。”颜布布用枪管将下滑的钢盔沿顶上去,神情有些懊恼。   封琛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只道:“它是量子兽,随时可以收回精神域,和你跟不跟丢没关系的。不过只要它出现过一次,以后就肯定能再见着。”   王穗子应该也不时在看沙漠方向,当她看见了这群回来的人,便也飞快地跑前来迎接。   “宝贝儿。”计漪笑嘻嘻地张开双臂,“一看见你,我干涸的心立即就涌出了清泉,甜。”   王穗子打掉她的手,在看清她脸后大惊失色地道:“你的皮肤好干了,天啊,吹了一天风沙就这么干,要赶紧补水啊!快把这个喷一点在脸上。”   “这是什么东西?”   “我自己做的蓄叶水,可以镇静舒缓皮肤。”   “那你给我喷。”   计漪微闭着眼让王穗子给她脸上喷水,蔡陶盯着她们看了片刻,又转头对陈文朝说:“我等会儿去采点蓄叶煮水给你喝,她们只是喷脸上,但内服肯定比外用有效果。”   陈文朝看了他一眼,目光充满无语,终究什么也没说地转回了视线。   回到营地后,吃过晚饭洗过澡,封琛被陈思泽叫去了军部。   “你不喜欢喝咖啡,那喝点茶,是地震前都很难买到的栖云山茶。”陈思泽从办公桌里摸出一个铁盒,取出块茶饼,拆开包装纸,掰下一块丢进杯子,“这还是十几年前的茶叶,不过保存得很好,再放几十年都可以。”   他将冲泡好的水杯递给封琛:“中心城陷落时,我就吩咐副官,哪怕把文件那些丢掉都可以,我的茶必须要给我带走。”   封琛接过水杯,看见陈思泽虽然笑着,但神情疲惫,眼底也泛着红丝,便道:“陈叔叔,身体要紧,您还是要注意休息。”   “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现在还能吃得消。”陈思泽在封琛对面坐下,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小琛,我知道你这几天连续在出任务,昨天去了阴硖山,今天又去了沙漠,都很危险。我原本想给孔思胤提下,有些任务就不让你去了,但是后面一琢磨,觉得如今这样的凶险环境下,把你保护起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陈思泽对他点了点手指:“你父亲从小把你当做军官在培养,虽然他不在了,但是我会继续锻炼你,让你不断成长,这才是对你最大的照顾。”   封琛肃然道:“谢谢陈叔叔,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明白就好。”陈思泽欣慰地点头,又问道:“你还没有进入第二次成长期,向导匹配好了没?”   封琛斟酌了下:“我有自己的向导,所以取消了匹配。”   陈思泽问:“颜布布?”   “是的。”   “那你们去查过匹配度吗?哨向的契合度会直接影响你第二次成长时能突破的程度……”   封琛快速回道:“匹配度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陈思泽看了他一眼:“行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不会多加干涉。” 第160章   封琛想了想,问道:“陈叔叔,阴硖山暗物质的事怎么样了?”   陈思泽敛起笑容叹了口气:“简直没辙。”   “那是因为什么?”   “研究所已经确定了暗物质来源就是羞羞草。对了,以前它没有名字,现在所有人都按照你的称呼称它为羞羞草。”陈思泽手指轻轻叩着膝盖,“最开始我们以为不过就是个变异种,连根除掉也是很简单的事。可别说除掉了,不管是普通士兵还是哨兵向导,只要进入那团被暗物质笼罩的区域,都会陷入它们制造的幻境中。”   封琛想起当时他们也是被骗着差点坠崖,便问道:“那有没有人出事?”   “这倒有些奇怪的,士兵们中了幻术,一个接一个地跳崖,但是没有谁出事的。”陈思泽皱起眉头,“据那些掉崖的士兵口述,他们还未坠到崖底便会被藤条缠住,接着又会将人拖回崖上。”   封琛心里有些惊讶:“那这个羞羞草的目的倒不是为了杀人,更像是一种威慑。”   陈思泽道:“用那些对付普通植物的方法去对付它们根本没用,连根拔除?一碰就缩到地底下去了。放火?它们产出的暗物质也能灭火。而且光这一块区域的羞羞草就这么难对付,那整个埃哈特合众国的羞羞草该怎么弄?”   封琛放下茶杯:“我觉得它们一定拥有一个庞大的网络,可以互相连通。”   “是啊,反正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对策,只有慢慢来,看研究所能不能研究出什么除草剂?”陈思泽仰头靠在椅背上苦笑,“而且研究所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那种可以腐蚀掉钜金属柱的甲虫,正是食用空气中的暗物质颗粒才能存活。只有暗物质没了,它们也才能被除掉。”   陈思泽喃喃道:“我们人类自诩站在世界的顶端,可连生存下去都很难,现在甲虫和羞羞草都可以轻易摧毁我们……还是太脆弱了,不够强大啊……”   屋内安静了几秒,封琛试探地问:“陈叔叔,其实我觉得可以和羞羞草达成某种共识?”   陈思泽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封琛迟疑了下:“假设羞羞草是一个庞大网络,那它们之中必定有一个主脑或是主株,对羞羞草发布命令。它的目的是想让气候变冷,想生存下去,这点从它不杀那些士兵就能看出来。既然这样的话,找到它并将它送去阿弭希极地呢?那里常年冰雪低温,很适合羞羞草生存,离我们埃哈特合众国也只有四千多公里,派人护送去还是可以的。”   陈思泽看着他笑了起来,就像是大人看着异想天开的小孩,虽然认为他不过是童言稚语,并不当真,却也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不错,这个想法很不错,我会去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和它达成共识。”   说完后又指指旁边的智脑:“那里面有研究所送来的关于暗物质的资料,你复印一份带下去看看。”   “好。”   封琛去智脑上找到了那份文件,点击打印后,旁边的打印机便开始运作。他在等待的过程中,看见智脑屏幕上有几个需要网络的软件居然还能使用,便不免多看了几眼。   陈思泽察觉到了,给他解释道:“这是局域网,只覆盖了整个营地,其他地方还是不行的。”   封琛回到宿舍后,看见两只量子兽和颜布布都挤在床上。颜布布拍了拍身侧对他道:“快来,还可以挤一个。”   封琛走到床边,看着占了一大半面积的黑狮和比努努,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要下去才行?”   黑狮立即就要起身,比努努却扯住它鬃毛不让它动。它便假装没听见,还闭上了眼睛。   颜布布示意封琛看床底:“我给比努努做了小床,但是它还是想和我们挤在一起。”   “是吗?还有小床,我看看。”   封琛俯下身去看床下面,果然看见里面摆放着一架小床。不过没有床腿,与其说那是小床,不如说是摇篮更合适。   封琛嘴里轻轻咦了一声,“这个床做得漂亮,要是再刷上一层漆,铺点被褥床单,那可比挤在床上好多了。”   比努努原本在一下下捋着黑狮的毛,闻言停下了动作,耳朵也竖了起来。   封琛伸手摇晃了几下小床,嘴里满意道:“那我不睡床上了,你们三个挤着吧,我就睡这架小床。”   颜布布也当了真,连忙道:“那不行,我也要和你一起睡床底,这床就让给比努努和萨萨卡睡。”   封琛正要回话,身旁就突然多了团黑影。   只见比努努已经跳下了床,再飞快地钻进床底,躺进了那架小床。   “出来。”封琛道。   比努努伸出两只爪子抓紧床沿。   封琛蹲在床边问:“你怎么什么好东西都要霸着?就不能让我一次?”   比努努翻过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这是好久没收拾你了吧?简直反天了。”封琛作势挽高衣袖要将它拖出来,黑狮却赶紧钻进床底躺着,挡在了他和比努努中间。   颜布布这时也瞧出了名堂,趴在床沿上往下看,又劝封琛道:“算了吧,就让比努努和萨萨卡睡床底,谁叫它们是我们的量子兽呢?难道还能拖出来打死吗?”   封琛这才作罢,脱鞋脱外衣上床,在颜布布身侧躺了下去。   “你这个大骗子。”颜布布凑到他耳边小声念叨:“骗子,骗子,骗子……”   封琛侧头看了他一眼:“再念也把你赶到床底去睡。”   颜布布嘻嘻笑着往他身边挪,侧躺着枕在他手臂上,问道:“陈政首今晚找你什么事?”   封琛便将他和陈思泽的交谈内容简短地说了遍。在他说话的过程里,颜布布一边听,一边将右手探到他衣襟里去摸胸肌,被他将手抓住握在掌心。   颜布布问:“你说和羞羞草达成某种平衡,那他们会这样做吗?”   封琛摇摇头:“我觉得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么?陈政首不是说要想想吗?”颜布布好奇地问。   “但他心里没把这当回事。”封琛眼睛盯着天花板,回道:“我估计的话……他和冉政首的想法相同,能除掉就要除掉,实在除不掉的话再说。”   颜布布抽出自己被封琛握着的手,又开始去捏他耳朵,嘴里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封琛道:“两位政首都是军人,也都是政治家,什么事情都会想得很长远,也会设想各种后果。就算将羞羞草的主株送去阿弭希极地,可它的能力太强,终究是个隐患,只有将它彻底除掉才能永绝后患。两位政首的首选处理方式是除掉它,只有实在在对付不了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让步。”   “可他们不是已经实在对付不了了吗?”颜布布问。   封琛道:“现在还可以等。”   “等什么?”   封琛轻笑了声:“等研究所研究除草剂。”   颜布布出神地想了会儿:“如果谈的话,那是怎么谈呢?对着羞羞草说话吗?它能回答吗?想起来好奇怪。”   封琛道:“拥有一定智商的是它们的主株,肯定是不能说话的。但它既然能复刻人的回忆片段,也许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比如和人类直接在脑内进行思想交流来对话。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   颜布布从来都将封琛的猜测当做真理来听,不免惊叹一番:“那它真的是很厉害的……幸好它不主动杀人。其实它比那些鬣狗沙丘虫的变异种厉害,也比丧尸要厉害。”   两人安静下来,各自想着事,颜布布一下下轻捏着封琛耳朵。片刻后封琛将他手拍走:“手拿开,耳朵都捏红了。”   “你又不让我摸你胸,不摸耳朵的话我摸什么?要不你摸我耳朵?”   封琛说:“我不找个绳子把你手捆上,你今晚是睡不着了?”   “对,睡不着了。”颜布布道。   “睡不着就给我捶背,反正你的手不想闲着。”封琛翻过身面朝床外,颜布布也就捏起拳头,不轻不重地给他敲背。   屋内很安静,只听见颜布布捶背的声音,还有黑狮从床下伸出的一条尾巴,惬意地左右扫动,在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响。   半晌后,颜布布捶背的动作慢慢停下,整个人处于快要睡着的迷糊状态,可就在这时,从这排屋子的某一间里,传来一抹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暗哑且短促,像是嘴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从喉咙里溢出来的闷哼。   颜布布原本正在昏昏欲睡,却因为这点动静,人也稍微清醒了几分。   那闷哼声没有再响起,但相反方向的某间房内,又传出一道刻意压住音量的呻.yin。那声音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还发着颤,听上去饱含痛苦,像是正在忍受着什么折磨。   颜布布的那点睡意顿时飞走,倏地竖起了耳朵。   这排房屋隔音不好,特别是夜里,稍微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到。别说颜布布清醒过来,就连床底下的比努努也倏地睁眼,警惕地张望四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哨向学院的双人宿舍就挨着后山,虽然晚上有很多量子兽在外面巡逻,但也难保有那狡猾的变异种,躲过量子兽们悄悄进入房间偷袭。   “啊……”   再次听到声音后,颜布布连忙去摇晃封琛的胳膊:“哥哥,哥哥。”   “干什么?”封琛背朝他侧躺着,头也不回地问。   “你听见了吗?其他房间有动静!”   封琛斥道:“没听见!”   “没听见?怎么可能没听见呢?比努努都起床了。”颜布布略微有些紧张,“你快放出精神力去看看。”   封琛动了下,颜布布以为他要起床,不想他却只是翻身换成了平躺的姿势,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颜布布。   “真的,你快听嘛。”颜布布注意去听,可现在四处又恢复了安静,他便给封琛解释道:“我刚听到有人都要哭了,也许是受了伤,喊都喊不出来那种,连求救都没办法。”   封琛将手枕在脑后,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快点啊,放点精神力去看啊,别真出了什么事。”颜布布有些着急。   封琛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睁开:“好了,我用精神力查看过了,没有发生什么事?”   颜布布大为震惊:“这么快?这么可能这么快?你当我是比努努吗?现在骗我都这么不认真?”   “真没事,睡吧,人家好着呢。”封琛说完,又抬脚轻轻踢了下床板,“底层的快睡觉,别听到什么就想着打架。”   颜布布只得重新躺了下去。   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要是明天大家起了床后,发现有几个已经被变异种咬死了可怎么办?所以虽然闭上眼睛,也注意留神着周围的动静。   吱嘎,吱嘎,吱嘎……   从对面屋子突然又传出一阵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床架被剧烈摇晃。颜布布本来满脑子都是变异种,这下飞快地从床上坐起身:“哥哥!”   比努努也一直警惕着,在颜布布起身的同时,它已经从床底钻了出来,直接冲向门口。   好在萨萨卡也反应敏捷地跟着冲出床底,在比努努伸爪子开门前,将它一口叼在了嘴里。   “哥哥你听,你听,你快听!”   “吼……吼……”   “嘘!我听见了,你不用说得这么大声。嘘!比努努安静,安静,没有变异种,没有危险!”   在封琛的呵斥声中,颜布布不再出声,比努努也不再大吼,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而整片双人宿舍区也都安静下来,四周变得悄无声息。   封琛坐在床上,长长吐了口气。他看着面前也一直盯着他的一人一量子兽,闭上眼,伸手去捏眉心。   捏了两下,突然又笑出了声。   “你俩干的好事……吓掉了多少人的好事?” 第161章   封琛一句话里连接两个好事,让颜布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这不是夸奖的意思。   “好了,你也该睡觉了。”封琛看着被黑狮叼在嘴里的比努努,伸手在它额头上弹了一记,“你忘了你是向导班的高材生?一点点小动静也值得你出动?不要降了身份,除非有人在喊救命,高材生才上。”   比努努原本还在龇牙,听到这话后立即闭上了嘴,安静地任由黑狮叼着它钻进了床底。   封琛重新躺了下去,看着仍愣愣坐着的颜布布:“还坐着干什么?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哦……”   颜布布糊里糊涂地躺下,开始静下心思考。他觉得要是以往遇到这样的事,封琛早就冲出去了,今晚他的反应太过反常,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他将前前后后回忆了遍,突然福至心灵,脑中跃出一个猜想。   因为这个猜想,他心跳陡然加快,脸也有些发热。他偷偷去瞧封琛,正好撞见他也侧头看着自己的视线。   颜布布舔了下唇,有些迟疑地小声开口:“哥哥,那个……那个……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而是他们在那个啊……”   封琛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哪个?”   “就那个。”颜布布凑近了些,“亲嘴儿过后做的事情。”   封琛继续问:“亲嘴儿过后做什么事情?”   颜布布顿了下:“……有些难以启齿。”   “你还知道难以启齿?”封琛嗤笑一声。   颜布布一直在偷觊他神情,现在觉得自己猜对了,便凑到他耳边问:“我说得对不对?他们亲过嘴儿后就在——”   “打住!”封琛伸手按上他的脸,将人推远了些,“这就是你所谓的难以启齿?舌头跟抹了油似的顺溜。别管人家在做什么?睡你的觉。”   颜布布还想再说,封琛已经咔嚓一声关灯,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他也只能悻悻地闭嘴,跟着躺好。   这片宿舍区已经安静得没有半分声音,估计就像封琛所说的那样,原本想做点好事的哨兵向导们,也被颜布布和比努努搞得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颜布布现在半分睡意也没有,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之前和封琛单独住在小楼时,他虽然知道小楼是已经结合过的哨兵向导才能住,但那对他也仅仅只有个概念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和封琛住在已经结合过的哨向宿舍,周围也全是已经结合过的哨兵向导。   这代表着什么呢?   代表他和封琛也要结合或者快要结合,代表他们其实也能做点其他事,就和今晚听到的那些声音似的,嗯嗯啊啊,吱嘎吱嘎……   不想到这儿也罢,一旦想到了,他脑中念头就像开了闸,疯狂地闪过他和封琛的各种画面,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嗯嗯啊啊……   吱嘎吱嘎……   片刻后,颜布布面红耳赤地睁开眼睛,偷偷去看封琛。   屋内虽然关了灯,但外面的高压钠灯从窗户透进来,依旧将室内照得很清晰。封琛背对他侧躺着,他能看清封琛的每一根发丝,能看见他身体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的弧度。   颜布布的目光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游移,又渐渐上滑,落在他露在衣领外的那段脖颈上。   颜布布的心跳越来越快,喉咙开始发干,紧挨着封琛的那片肌肤存在感也越来越强。虽然隔着一片衣料,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封琛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带着说不清的吸引力,让他不自禁地想要贴得更近些。   颜布布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封琛背上,却还是觉得不够,他盯着封琛的那段脖颈看了会儿,便支起上半身凑过去,将嘴唇轻轻地印在上面。   唇瓣接触到光滑温暖的肌肤,他心里瞬间起了一阵战栗,也感觉到封琛的身体似乎颤了下。   颜布布的唇眷恋地在封琛后颈碰触,流连……可就在他将那块皮肤叼进嘴里用牙齿轻轻啃咬时,封琛却突然翻起身,握住他肩膀,将他一下就按在了床上,再将他双手禁锢在头侧。   颜布布猝不及防地被按倒,双手也被制住,却半分挣扎都没有,只微微喘气看着他。   窗外灯光给室内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白,让颜布布的皮肤看上去白得犹如透明,但微微张开的两片唇却殷红欲滴。   封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但那双深邃眼睛却是从未有过的暗沉,透出种颜布布从未见过的凶悍与掠夺性。他的手腕被握得很紧,紧得他感觉到了一阵阵发痛,但却忍住了没有吭声。   两人就保持一人平躺一人俯视的姿势对视着,没有谁开口说话,屋内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此时的封琛让颜布布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觉得也许会发生点什么,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只觉得掌心都在往外渗着汗。   但封琛却在这时松开他,对着他的脸伸出右手,将他额上一绺乱发拨到旁边。   封琛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颜布布,目光也依旧带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凶悍,但他动作却出奇地温柔,像是触碰叶片上一颗刚刚凝结而成的水珠,生怕稍一使劲,那水珠就会破碎。   颜布布侧脸贴上他的那根手指,眷念地蹭了蹭,封琛却突然收回手,手指微微蜷缩在掌心。   接着他翻身下床,对着躺在床边通道里的萨萨卡道:“你去床上睡,今晚换位置,我来陪比努努。”   比努努原本躺在床下面的小床里,爪子一下下抓着黑狮的鬃毛,闻言直接搂住黑狮脖颈,将脸埋进它鬃毛里,摆明了就是不配合。   颜布布这时也回过神,满脑子的旖旎一扫而空,飞快地翻起身,惊愕地问:“你干嘛要和萨萨卡换位置?”   封琛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只对比努努道:“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将萨萨卡收回精神域,三天都不放出来。”   黑狮原本一脸淡定地用爪子轻轻拍着比努努,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瞧封琛。   比努努则对着封琛低吼,龇出两排雪亮的小尖牙,还举起爪子,弹出锋利的爪尖。   “你换吧,换了我也可以跟下去。”颜布布坐在床上斜眼瞟着封琛冷笑:“无非就是不想要我亲你,反正你今晚睡哪儿我就要睡哪儿,你能逃到哪儿去?”   封琛正想开口,其他房间却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大晚上的就别分床了,吵几句就算了。”   “是啊,哨兵多让着点自己向导,不要那么轴。”   “我向导以前也是什么也不懂,他——嘶,你别掐我。”   “算了算了,也没谁介意刚才的事情,你也不用和他生气。”   “有什么话说透就行了,不要分床什么的,最伤感情。”   ……   封琛默默地盯着颜布布,颜布布则对他做了个口型:“分床什么的最伤感情。”   “你不臊吗?刚才大呼小叫的,你现在不觉得羞耻吗?”封琛伸手扯着颜布布的脸蛋晃,“修建中心城的时候,外缘网就该按着你的脸皮强度来修建,丧尸肯定没办法。”   颜布布含混地道:“那我现在给他们道歉……”   “别,你可别再提这事了,你现在一声不吭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道歉。”   封琛还是没有和萨萨卡换地方,依旧睡在了床上。颜布布得意洋洋地抱着他胳膊,正要说什么,他便闭着眼淡淡地道:“如果你再不老实的话,我这次不换床了,而是直接将你扔到门外去。”   “谁不老实了?我可老实得很。”颜布布嘟囔着闭上了眼睛。   他的脸在封琛肩头上蹭了蹭,擦到一个坚硬冰凉的物品,不睁眼也知道是他送给封琛的生日礼物,那个用钜金属片做成的项链坠子。   他伸手捏住那个坠子,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小声问:“哥哥,你记得再过不到两个月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封琛问。   从小到大,每年封琛过生日时,颜布布都会送他礼物,而在自己生日快来临时,也不会忘记提醒封琛。   虽然封琛年年送给他的都是一套卷子,得到礼物也只是个从期望到失望的过程,也不会影响他年年坚持提醒。   “是个好日子,你刚过了的好日子。”颜布布给出了明显的提示。   “我刚过的好日子……”封琛转头看向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是碰见了父亲的老朋友陈政首?”   “不是。”   “那是因为撤离中心城时的表现会荣获学院表彰?”   “也不是。”颜布布扯了下他脖子的项链。   封琛将项链坠子从他手心里取出,塞回到自己衣领:“那我想不起来了。”   颜布布便对着他做口型:“生日……生日……”   封琛一直垂眸看着颜布布,在他已经发出声音在念生日两个字时,终于没法再装下去了,便道:“行了……我记得的,马上就是你的生日。”   颜布布立即笑得眯起了眼,封琛又道:“其实不用你提醒,我找就准备好了你的生日礼物。”   “是吗?”颜布布惊喜地坐起身,又被封琛拉住躺了下来。   “我的生日礼物你已经准备好了?是什么礼物?”颜布布迭声追问。   现在他们不是在海云城研究所,也不是在哨向学院,他就不信封琛还能给他出套卷子。   “当然是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封琛对着他微笑:“一套军事理论和向导基础知识的卷子。”   “不可能!你怎么还能出卷子?我们都在营地里,你,你怎么还能出卷子?”颜布布大惊失色,也没压得住声音。   “——这么晚了就别提卷子了好吧?听到卷子两个字,我本来都快睡着了,立即惊醒。”其他房间传来别人的声音。   “话说回来,中心城垮塌的时候我正在做卷子,刚好还差最后一道题。那道题我前一天刚复习过,他妈的就不能等我答完了再塌?”   “真好啊,住在营地真好啊,再也不用做卷子了,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做卷子。”   “你们睡不睡觉的?今晚可特么真够郁闷的。”   ……   等外面的声音平息下来,颜布布竖起两道眉毛,声音放轻却很凶地问封琛:“你撒谎的吧?现在营地里怎么可能有卷子?”   封琛云淡风轻地道:“我去军部借用了他们的打字机。”   借用了打字机……   颜布布眼神有着片刻的放空,眼珠子也凝滞了几秒。接着就开始双脚在床上胡乱踢蹬,张大嘴无声地悲愤嘶嚎,又坐起身朝着空气出拳。   封琛就那么躺着,满脸惬意地看着他扑腾,直到比努努忍无可忍地锤击了两下床板,见到没有效果后,又钻出床,怒气腾腾地瞪着他,他才慢慢停止。   “行了,睡觉吧,明天没事的话就在家里复习,等着生日时做卷子。”封琛打了个呵欠,伸手关掉了灯。 第162章   第二天,颜布布起床就有些蔫,一幅怏怏不乐的样子。封琛倒是一大早就去了物资点,领回了一堆板材往屋内墙壁上钉。   若换了平常,颜布布早就兴致勃勃地问长问短,还要跟着一起干,但今天他只和比努努一起躺在床上,斜着眼睛看封琛和萨萨卡干活。   倒是路过的一名哨兵在门口看了下,问封琛道:“这是在做什么?”   封琛回道:“去物资点找的隔音材料。”   那哨兵问:“物资点还有这东西?”   “有,而且囤了不少。”封琛停下手,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解释:“这种板材轻薄却非常隔音,哪怕你隔壁拿着铁锤敲床你也听不见。”   那哨兵眼睛发亮:“这样好?那我也去领点。”   封琛将房间四壁包括天花板都钉上了这种板材,又出门去了隔壁。   两分钟后,隔壁便响起晃动铁架床的声音。   封琛再回到屋,将门关上,那声音顿时消失。他又拉开门,对着隔壁喊了声:“可以了。”   “效果怎么样?”隔壁在问。   “聋了似的。”   “那真不错啊,我也去领点,给我们屋子钉上。”   这一天上午,整个哨向双人房宿舍区,都回荡着砰砰的敲击声,所有人都在给自己房间钉隔音板。   封琛将房间收拾完毕,问躺在床上的颜布布:“要不要和我去军部?”   “做什么去?还要借他们的打字机吗?”颜布布瞟了他一眼,又翻过身拿后背对着,只去捻比努努头顶的叶子。   封琛用手撑着门框:“对哦,打字机……本来只是陈政首让我去一趟,我想着你要是无聊的话,就和我一起去。但现在你提醒我了,还少了一张文化基础课卷子,我得去借打字机打出来。”   颜布布倏地翻回来,睁大眼睛瞪着他,他抬手碰了下帽檐,对着颜布布行了个礼:“那就等会儿见。”   看着封琛施施然离开的背影,颜布布气得又在床上双脚乱弹。比努努皱着眉头跳下床,扯了扯趴在旁边的黑狮,两只量子兽便也出了门。   封琛心情很好地到了军部,进了陈思泽的办公室。   陈思泽正坐在办公桌旁看文件,见到封琛后便问道:“心情不错啊,这是是有什么好事?”   封琛回道:“没什么,路上遇到个小朋友,就逗了几句。”   陈思泽也没继续问,只道:“东西联军马上要开会,我把你叫来,是想让你也参加。你要多听、多想、多学,特别是西联军有几名军官思维很灵活,你要注意他们的发言,多观察一下。”   “明白。”   封琛开会时,颜布布的郁气也终于消了。他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会儿,又后悔没有跟着封琛一起去军部。哪怕是开会,自己坐在一旁看着封琛也是不错的。   反正也没事干,他准备去找王穗子和陈文朝,在路过哨兵宿舍区时,就见一名教官带着几个学员,正匆匆从那排屋子里走出来,还拦住了一名哨兵问:“你是哨四班的吧?”   “对。”那哨兵回道。   “昨天打退了鬣狗变异种后,你有见过你们班的马涛吗?”教官问。   哨兵道:“没有,就是在和鬣狗群战斗的时候见过,后面就一直没见到他了。”   那哨兵想到了什么,刚回答完脸色就变了:“教官,马涛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教官没有回答,只摆了摆手便匆匆走了,倒是一名从宿舍区出来的哨兵解释道:“昨天一晚上马涛都没有回宿舍,现在也找不着人。”   “一晚上没回宿舍?那怎么现在才在找人?”   “嗐!因为打变异种之前,马涛就在给他们宿舍的人说,他哥哥生病了,他会去一趟种植园那边的大营地照顾他哥哥,可能晚上就不回来了。结果今天有人去了种植园,遇到了他哥哥,他哥哥说他根本就没去过……”   “那去其他地方找过吗?”   “都找了,各个居民点都找过了,连福利院都去过。大家都是在和鬣狗变异种战斗时见过他的,后面就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对啊,我也是在那时间见到他的,看到他和一些哨兵正在往山上冲,还是教官在喊,那些哨兵才回头,我也没注意他有没有跟着回头……”   颜布布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些惊骇。   这个马涛和陈留伟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在营地莫名其妙地失了踪,难道继陈留伟之后,又失踪了一名哨兵学员吗?   他站在原地又听了会儿,这才离开去找王穗子。   封琛此时正在总军部开会。如今条件不好,总军部会议室也就是一间大板房,里面坐着东西联军的政首和一群高级军官。   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半垂着眸,安静地听着大家发言,偶尔抬头看一眼讲话的人。   冉平浩开始发言:“它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既能产生暗物质遮盖天空,又能制造幻境。看似没有伤害我们的士兵,对我们没有主动攻击性,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我觉得啊——”   唰一声轻响,室内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冉平浩的话也戛然而止。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变异种——”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停电。”   ……   因为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而且现在还在开会,两位政首不发言,军官们也不敢起身,只小声交头接耳。   封琛这里离门很近,他便起身开门,匆匆去往溧石机房看下情况。   整片营地都陷入了黑暗,包括种植园那边的大营地。不过屋内的人都出了屋外,互相大声询问,反而比平常更热闹。   四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汽灯灯光,封琛在军部岗哨里拿了一把手电,跑向几百米远的溧石机房。   机房内,几名技术人员正围着发电机紧张地检修,在看见身着军装的封琛走进来后,其中一人不用他询问便主动解释:“没什么大问题,电力使用严重超过了负荷,发电机的自动保护程序启动,发电机便停止了运作,冷却一会儿再启动就行了。”   封琛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记录仪。上面记录着这段时间的用电量,能查到任何时间段的准确数据。   “两万千瓦?我们每小时需要这么大的电量?”封琛看着记录本上的数据,微微皱起了眉。   两万千瓦差不多是地震前十几万人口小城市的用电量,虽然整个营地也有十几万人,但真正耗电的并不多,至少没有了那些家用电器,也没有了那些大型厂房和公司,这个用电量就显得太大了些。   一名技术人员介绍道:“毕竟矿场有那么多机器,特别是研究所,好像正在进行暗物质研究,耗电量就很大。当然我也不清楚具体详情,要你们军部的人才知道。反正要带动那些仪器的话,需要耗费大量的电力。”   封琛走到三台输送溧石电力的机器前,那名技术人员便过来介绍:“这台是输送给研究所的,这台是两个矿场和种植园,这台是给所有的居住点,还包括福利院、军部和哨向学院。”   封琛用手电照着三台输送器,看着上面亮着的一排小灯,每个小灯都代表着一条主线路。   最左边负责输送给研究所的输送器上只亮着一个灯,右边那台则亮着十八个灯,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板房区。还剩下左边一台,应该就是负责输送两个矿场和种植园的了,但上面却亮着四个灯。   “这台输送器为什么会亮着四个灯?除了两个矿场和种植园,还在给其他区域提供电力?”封琛问那名技术人员。   技术人员回道:“不是的,因为尽量保证研究所的供电嘛,所以这边输送器上也接了连着研究所的线路。如果那台机器出了问题,这台机器也能保证研究所的供电。”   “就是说,有两条线路都是通往研究所?”   “对。”   封琛还想询问,溧石主机却轰然启动,屋内也刷刷亮起了大灯。他身旁的技术人员连忙跑回去记录数据,他便也没有再问,离开机房回到了总军部会议室。   他还没推开会议室的门,便听到了孔思胤的声音,像是在和谁吵架似的,情绪很激动,音量也很大。   “……我们的种植园虽然在高压钠灯的光照下也能产粮,但那又能产多少?就算能研究出对付暗物质的办法,起码也得几年后。更何况它还能进入人的脑域制造幻境,我们派出那么多军力,可现在在连主株到底在哪儿都还没搞清。我也不愿意妥协,可拖下去也没有任何能解决的办法。”   封琛轻轻推开门,看见孔思胤正涨红着脸坐下,陈思泽和冉平浩都垂眸看着眼前的桌面没有吭声。军官们在下面窃窃私语,显然也在进行争论。   一阵沉默后,陈思泽道:“平浩的意思,他主张继续派遣兵力,从其他地方绕去谷底,找着也许藏在那儿的主株,将它解决掉。思胤的想法就是将主株送去极地,先让天上的暗物质消失,再想以后的事。”   陈思泽沉吟片刻:“现在我来说下我的想法,我并不赞成采用激烈的手段解决问题,因为就像孔院长说的那样,我们现在对付它是完全没有胜算的,万一激怒它,也许发生难以想象的后果。但我也不赞成和它达成某种条件,看似暂时相安无事,实则后患无穷。”   冉平浩:“那你现在的意思……”   陈思泽:“我的想法就一个字:耗。现在不采取任何手段,不激怒它,把派去的兵也全部叫回来,就当没有这回事。我们只专心研究对付它的办法。一旦找着它的弱点,再采取行动。”   冉平浩迟疑道:“可若是十年八年的都研究不出来呢?”   “那就十年八年。”陈思泽平静地道。   这场会议直到最后也没讨论出结果,封琛回到宿舍后,听颜布布说起了又有哨兵失踪的事。   “打鬣狗变异种的时候,是有好多哨兵在往山上冲,被教官喊回来了,当时我不确定都回来了没有。”颜布布有些紧张地压低了声音,“我其实觉得他的失踪和那只梭红蛛有关系。”   “为什么?”   “我们一直没发现过梭红蛛对不对?但就是在那些哨兵冲上山后,我就看见了它。这也太奇怪了,我反正感觉那哨兵失踪就是它干的。”   封琛思忖道:“我也这样怀疑。”   “那要将这事告诉军部吗?如果不告诉的话,他们就不会去调查梭红蛛。可要是告诉的话,万一被他们发现这蜘蛛和林少将有关呢?”颜布布忐忑地问。   封琛摇摇头:“没关系,可以将这事汇报给军部。除了孔思胤,其他人并不知道梭红蛛和林少将的失踪有关,正好借助他们的力量找到梭红蛛的线索。”   时间一天天过去,封琛知道军部最终还是采取了陈思泽的办法。因为那些派去阴硖山查亚峰的士兵全都被叫回来了,该干嘛继续干嘛,也没有谁再提暗物质或羞羞草的事。   而哨向学院失踪的那两名哨兵也一直没有找到,他们和那只梭红蛛一样,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没有半分踪迹。   哨向学院也逐步走向正轨,一切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经常正上着课便听到警报声,接着就全体冲出教室,开始对付入侵的变异种。   直到将变异种清理干净,再回来继续上课。   就这样看似平静地过去了一段时间,颜布布的生日也到了。 第163章   这天是颜布布的生日,但他内心毫无期盼,甚至还希望封琛不要记起来。   不知是封琛真的忘记了,还是他的暗中祈祷起了作用。中午吃午饭时,封琛并没有从身后突然抽出一套卷子,也没有提起有关生日的事,只叮嘱他下午要好好上课,不要记一堆笔记在那里,结果写了些什么自己都搞不清。   到了上课时间,颜布布回教室时一步三回头。虽然他希望封琛能忘掉生日的事,可当封琛真的忘记了时,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封琛对他挥挥手,什么话也没说,只转身进了哨兵班教室。   颜布布脚步沉重,心里越来越失望。   ——失望到觉得就算做一套卷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他又觉得封琛没准是觉得白天人多,要吃过晚饭回到家后,才会将那卷子取出来,满脸郑重地交给他:“颜布布,生日快乐。”   想到这一幕,颜布布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开始期盼着晚饭后的那套卷子。   下午时,蔡陶和丁宏升出任务去了,王穗子和陈文朝分别去看望姑姑和父亲。颜布布两人在食堂打了晚饭后,便将饭菜端回了宿舍吃。   封琛如往常般从墙边拿过一张折叠小桌,撑在床前过道里,摆好两人的饭盒。   “快吃饭了。”   “哦。”   颜布布一边心不在焉地夹着碗里的菜,一边偷瞄对面正在吃饭的封琛。他看的次数太多了,封琛便用筷子敲他的碗:“好好吃饭,饭菜都凉了。”   颜布布夹起一块土豆,试探地问:“哥哥,吃完晚饭我要做什么?”   封琛头也不抬:“去福利院看那四个小孩?”   中心城塌陷时,颜布布带着福利院的四名小孩撤离,现在他也经常会去看他们,几个人见面后亲热得很。   “今天就不去了,昨天我才去看了他们的,我想另外做点什么。”颜布布道。   封琛唔了一声:“那去种植园旁边散步?玉米抽穗儿了,还挺好看的。”   “散步啊……明天再散步吧。”颜布布提示道:“今天还有其他事的,很重要的事。”   “什么很重要的事?”   颜布布屏息凝神:“比如做做题什么的。”   封琛面露赞许:“不错,还知道做题了,那吃完后你做题,我去军部看看。”   颜布布脸沉了下来,把筷子也当啷扔在了小桌子上。   “怎么了?突然开始发脾气?”封琛只瞟了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吃饭。   颜布布死死盯着封琛,看他又夹起一块胡萝卜喂进嘴,终于没忍住大吼一声:“我的卷子呢?啊?说好了要送我一套卷子,我的卷子呢?”   “这么大声干什么?”封琛抬头看他。   颜布布脸涨得通红,委屈地道:“大声又怎么了?你明明说了要送我一套卷子,结果忘得影儿都没了。”   封琛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慢条斯理地拿起手帕擦擦嘴,伸手去揉颜布布脑袋,被他啪一声打开。   “你经常说比努努脾气臭,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和它有什么区别?”封琛问。   躺在床上的比努努便斜着眼睛瞪着两人。   “臭又怎么了?我就要臭,你说话不算数,不给我卷子,不让我学习!”颜布布继续吼道。   一名哨兵经过半开的房门,在门口道:“人家多爱学习啊,怎么还要拦着他学习呢?”   他的向导也探进来脑袋,对颜布布道:“我那里还有几套卷子,你想做的话我送过来给你做?只是要写我的名字。”   等那两人走后,颜布布也没有心思吃饭了,恨恨地去床上躺下,翻身面朝里面的比努努。   他听到封琛走过来的脚步声,床身跟着往下沉,知道他坐在了身旁,却故意往外挪,想将他顶下床。   但封琛坐得很稳,不论颜布布怎么用力也丝毫不动。在暗自角力一番后,还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颜布布心中委屈更甚,终于没有忍住,红着眼睛转过头怒吼:“笑,你还笑——”   唰唰唰……   几张卷子在眼前抖动。   颜布布剩下的话都断在嘴里,只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封琛抖着几张卷子:“谁想做卷子?谁想做卷子的话就举手,我就把卷子送给他。”   颜布布有些抹不开脸,转头将自己埋进枕头里。心里已经是怒气全消,藏在枕头里露出了笑。   “比努努举手了?想做卷子?好吧,那就把这套卷子送给比努努。”   颜布布在听到封琛的话后大惊,也顾不得矜持了,立即就抬起头,正好看见比努努将那套卷子抓在小爪里。   比努努见颜布布盯着自己的卷子,立即警惕地抓紧,还从他身上翻过去下了床,似乎生怕他来抢。   颜布布如五雷轰顶,愣愣地盯着它爪子里的卷子,比努努又转过身背朝他,把卷子抱在胸前。   “我的,那是我的生日礼物,是我的卷子……”颜布布不可置信地慢慢转头看向封琛。   封琛道:“我以为你不想要卷子,所以才问了那么一句。你想要的话就早说啊,我就把卷子留给你。”   “那我的呢?你把我的卷子给了比努努,那我的卷子呢?”颜布布重重拍着身下的床板,“我要做卷子!我的一整套卷子呢?军事理论一张,文化基础一张,向导知识一张,整整三张卷子!就这么没了!我的卷子……”   “冷静点,你冷静点……”封琛拖住颜布布两只手,将他从床上拉起来。颜布布闭着眼身体往后仰,封琛便搂住他腰,把他抱下了床。   颜布布仰躺在封琛怀里,四肢软软垂在空中。他侧头看向比努努,见它正在喜滋滋地看卷子,心里的悲伤更甚,连带鼻子都在发酸:“……那是我的卷子。”   “那不是你的卷子。”封琛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已经给你准备了另外的生日礼物,这卷子就是送给比努努的,今天也是它的生日。”   颜布布顿时止声,仰起头去看封琛的脸:“我有另外的卷子?”   “不是卷子。”   “那是什么题?”   “也不是题。”封琛柔声道:“不让你做卷子也不让你做题。”   颜布布愣愣地看着他,他又接着问:“想不想知道是什么礼物?”   “想。”颜布布回道。   封琛道:“想的话就自己好好站着,去把头发也梳了,你看你头发滚得像个鸡窝似的。”   颜布布飞快地跳下地,一扫刚才的萎靡,取出梳子匆匆梳了两下头:“我好了。”   封琛接过他手里的梳子,给他将头发重新梳了一遍,才牵起他的手往外走:“比努努,萨萨卡,走吧,一起去外面逛逛。”   比努努正拿着那张卷子给黑狮看,闻言便想将卷子收起来,左看右看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黑狮便将卷子叼起来,放到吊柜里。   比努努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身去推窗户。它确定窗户已经关严实,不会有谁钻进来拿走它的卷子,这才放下心来。   封琛带着颜布布和两只量子兽出了哨向学院,左转一直往前,走到了营地最边缘处。   “我们这是去哪儿?”颜布布东张西望地问。   “嘘……不要被别人发现。”封琛牵着他避开一名值岗的士兵,“那边光线暗一点,我们顺着那边走,去看你的生日礼物。”   颜布布心里顿时激动。   看个生日礼物居然要避着人,这到底是什么神秘的好东西?   他们避开士兵,从那些灯光照不到的死角往前慢慢推进,终于离开营地,进入了沙漠。   因为兴奋,颜布布脸都有些发红:“你是把我的生日礼物藏在沙漠里的吗?”   “对,它在沙漠里。”   封琛将颜布布抱上了黑狮背,自己再翻身上去。黑狮驮着他俩,再叼上比努努,冲向了远处的黑暗。   风沙呼啸声越来越大,四周已经没有了光亮,封琛打开额顶灯,照亮前方的一团区域。一些变异种蠢蠢欲动地冲过来,还没等它们靠近,便被封琛发出的精神力击杀。   “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玩……呸呸……”封琛从来都恪守规矩,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刺激出格的事,颜布布激动得不停笑,被沙子灌了一嘴。   “别说话。”封琛吼道,并拿起一块事先准备的大纱布罩在颜布布头上,给他挡住风沙。   黑狮往前奔跑了约莫半个小时后,又转头朝着右前方奔跑,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沙丘山,才慢慢降下了速度。   当黑狮绕到那座沙丘背后时,颜布布发现一直萦绕在耳边的风啸声停下了,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他好奇地左右张望,思忖着封琛是不是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藏在沙丘的某个地方。封琛却拉着他从沙丘壁爬上半山腰,在一块平台上坐下。   封琛侧头看向颜布布,颜布布知道他要拿出礼物来了,既期盼又激动,还带着几分紧张,只对着封琛不停傻笑。   “现在我要把礼物送给你了。”封琛道。   颜布布忙不迭点头:“哈哈哈,好。”   他嘴里应声,眼角余光却往平台其他地方瞟,想看看那个礼物到底放在哪儿的,封琛要怎么掏出来。   封琛却在这时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嘴里轻数着:“一、二、三。”   颜布布屏息凝神,心脏跳动的频率比他数数还要快。   咔嚓一声轻响,封琛关掉了额顶灯,同时也拿开了蒙着颜布布眼睛的手。   颜布布眨了眨眼睛,第一时间便去看封琛的手,却发现他两手空空。他又探出身去看封琛背后,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哥哥。”颜布布疑惑地唤了声。   封琛没有回答,只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颜布布还要再问,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惊讶地转头打量着四周。   他看见身旁崖下那片反着柔白光华的细沙,看见了身后沙丘的轮廓,也看见了面前的人,还有坐在不远处另一个平台上的比努努和萨萨卡。   封琛已经关掉了额顶灯,但这里竟然有光!   是并不明亮刺眼,却也能照出物体轮廓的光!   颜布布抬头,想去看背后的沙丘顶上是不是安了高压钠灯,却在仰起头的瞬间,整个人凝成了一尊雕塑。   只见浓黑一片的天幕上,他们头顶正对的那一块,像是黑色幕布被谁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璀璨星光便从那口子里倾洒而下,如雨如瀑。   颜布布一动不动地仰头看天,封琛也只神情专注地看着他。   “你在六岁的时候画过一副画,还说希望你的生日礼物是我陪着你看星星。在你七岁生日那晚,我抱着昏迷不醒的你坐在船上,想着要是你能醒过来,要是雨停了出现星星该多好。那是我这生最幸运的一天,我的祈祷灵验了,你不但醒了,星星也出现了……”   封琛伸手揽住颜布布的肩,颜布布便将头侧靠在他肩膀上,安静地听他用低沉的嗓音喃喃着。   “那晚我对你说过,希望你九岁生日,十岁,十一岁,十二岁……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能带着你看星星。但是极寒来临,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天上的星星,我也一直没能兑现对你的承诺。”   “哥哥,这是你的魔法吗?”颜布布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了封琛,眼神如梦似幻,“这一定是你的魔法对不对?”   封琛解释道:“上次学院派我们来沙漠寻找陈留伟,我就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后面一琢磨,是沙漠里本来就没有生着羞羞草,暗物质也就没有那么浓厚。而这一个沙丘生得也很巧妙,将气流分成了两半,刚好留出了这一道口子不被暗物质遮挡。”   颜布布一瞬不瞬地看着封琛,在他讲完后缓缓摇头:“不,不是什么暗物质,不是什么沙丘气流,这就是你的魔法……”   封琛侧头看着他微笑起来:“对,这就是我的魔法。”   颜布布又看向前方的沙漠,看那些沙粒被星光镀上了一层银色,世界是如此的美妙和不真实。   他正满心沉醉,眼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这盒子他很熟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初他送给封琛那条项链的包装盒,不由笑了声,伸手将那盒子拿在手中:“哥哥,你还把这个保管着的吗?”   “我一直收着的。你打开盒子看看。”   颜布布依言打开了盒盖,看见里面躺着一条项链。   ——黑色的皮绳,末端挂着一个菱形的钜金属薄片。   “这不是我送你的那条项链吗?你为什么……”颜布布的话顿住,因为封琛低头从自己衣领里也拿出了一条项链。   颜布布看着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惊喜地啊了一声,再拎起盒子里这条,举在眼前仔细看。   项链坠子在空中慢慢转动,菱角面在星空下闪着碎光,依稀可见那上面也刻了三个字。   颜布布心头一动,猜到吊坠上也刻着我爱你,便凑近了想要大声念出来:“我——”   他刚念出个我字就停下了。   后面跟着的明显不是爱你两个字,他仔细辨认着:“……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   颜布布:??? 第164章   颜布布盯着这个吊坠看了半晌,又转头去看封琛,想问他为什么是个我也是。   封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沙漠,颜布布正要开口,却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自在,突然福至心灵,推了推他的肩:“我爱你,我也是,这是我也爱你的意思对不对?”   封琛轻咳了一声,依旧看着远方道:“有的东西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一阵沉默后,颜布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接着又连接好几声:“哈,哈哈,哈哈。”   封琛也不看他,只声音凉凉地问:“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颜布布闭上了嘴,几秒后又是扑哧一声。   封琛缓缓转头看过来,颜布布面色镇定地和他对视,又坚持了几秒后终于没有忍住:“哈哈,我也是,哈哈,居然是个我也是。你刻个和我一样的我爱你也行啊,为什么是个我也是?哈哈哈……”   他笑声太洪亮,封琛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羞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   “那也不能我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封琛顿了顿,伸手去拿他项链:“这么好笑是吧?那就还给我。”   “不给!”颜布布抱着项链转身,敛起笑扭头看着他。   封琛正要收回手,就听他慢吞吞地道:“你以为我要说不好笑吗?可是就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   封琛面无表情地看着颜布布,突然迅速伸手,将他手里的项链一把夺过来,朝着沙漠方向扔了出去。   “啊!”颜布布一声大叫,也不笑了,只站起身看着项链扔出去的方向,又转头愣愣看着封琛:“你把我项链给我扔掉了。”   封琛没有做声,颜布布又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叫:“你把我的项链扔掉了?你居然扔掉了我的项链?”   旁边平台上,比努努正在给黑狮梳毛,听到颜布布的喊声,两只量子兽都转头看了过来。   “你等着,你等着。”颜布布现在也顾不上找封琛算账,只恨恨地威胁两声,立即就要往平台下溜,准备去找到那条项链。   可他屁股刚刚滑出去,两只脚尖刚接触到下面沙山壁上的一块小凸起,就被封琛揪住了后衣领,整个人悬在空中。   “干嘛?你又想干嘛?”颜布布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动,“快放开我,我要去找项链。”   封琛不紧不慢地道:“找什么项链?反正你觉得那么好笑,就别要那条项链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颜布布转头去看他,却被拎高的衣服挡住了视线,只得就瞧着那片衣料道:“快松手,放我下去。”   “不放。”   颜布布又气又急,大吼道:“不松手是吧?等我找到项链后就要上来打你。”   “还想打我?翅膀硬了是吧?那我干脆松手,你扇着翅膀飞下去。”   颜布布转着眼珠往下看,发现下方离他还有两三层楼高。而他两只脚悬空,完全没有着力点,全靠封琛从背后拎着他。   “我这样确实不好下去,你把我翻个面,让我可以面朝山壁滑下去。”颜布布收起脾气,忍气吞声地道。   封琛果然就将他翻了个面,让他两只手抓着平台,再慢慢松开揪住他后衣领的手,蹲在平台上看着他。   颜布布两只脚在山壁上试探,却再也没找到什么可以落脚的点。山壁太光滑,唯一的落脚点离他还有些远,只有封琛的大长腿才能够着。   颜布布抓着平台,两只脚四处触碰找落脚点时,封琛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蹲在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   颜布布的额头上渐渐浮出一层细汗,呼吸也开始不稳。他原本不想寻求帮助的,但手臂越来越酸软,已经撑不了多久,估计只能叫萨萨卡来帮他了。   他正琢磨着再拖两秒,就见封琛从衣兜里掏出一条东西,不紧不慢地在他面前抖。黑色的皮绳,菱形的深黑色金属坠子,正是那条刚才被他扔向沙漠的项链。   颜布布怔了下,又惊又喜地问:“你没把项链丢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把项链丢了?”封琛反问。   “可是,可是……”   封琛弯了下唇角,将项链绳分开,套上颜布布的脖子,再将后面的搭扣轻轻扣上。   “好看。”他拨了下垂在颜布布胸前的坠子,“可别再弄丢了。”   “……我什么时候弄丢过的?你耍赖……居然还让我别再弄丢了……”颜布布撑得两只胳膊都在颤抖,却也坚持低头去看自己的项链。   被精细打磨过的的项链坠子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颜布布看得心花怒放,没忍住又笑了一声。随着这声笑,他原本撑着的那口气也没了,手臂脱力地发软,整个人往平台下出溜。   封琛一把又抓住他后衣领,将人拎上了平台。   “坐好。”   颜布布立即乖乖坐下。   他喜滋滋地靠近封琛,看一眼他脖子上的项链,又看一眼自己的,还将两只坠子放在一起比较。   “……我这个字其实比你那个刻得好,这个也是的也字特别好看……大小是一样的,形状也是一样的……”   颜布布问:“你这个坠子是怎么做的?是找到以前给我做坠子那人做的吗?”   封琛说:“不是,我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用那种甲虫做的?”颜布布惊讶地问。   “对。”   颜布布顿时紧张起来:“可是营地这边没有甲虫了,只有中心城下面还有,你是去那儿抓的?”   封琛轻描淡写地道:“不难,只抓了两天就抓到了。”   封琛都要花两天时间才能抓到甲虫,可见难度其实非常大的。颜布布心里明白,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靠在他肩上,细细摩挲着坠子上刻字的纹路。   星光倾斜而下,让沙地看似一片散金碎银。明明静谧无声,却似能听到光点闪烁的窸窸窣窣。   封琛垂眸看着颜布布。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颜布布垂落的几绺头发,柔软卷曲地覆盖在白皙的额头上,那排浓密的睫毛挡住洒落的星光,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颜布布还在看两条项链,将它们并在一起,不断重复轻声念:“我爱你,我也是,我爱你,我也是……”   过了好半天,他才突然惊觉到封琛很久都没有说话,便转头看过去,发现封琛也正看着他。   封琛背对着光线,脸部隐没在黑暗里,神情有些看不清。颜布布对着他举起一只项链坠子:“我爱你——”   他的下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眼前陡然一暗,剩下的话便被覆上来的唇堵在了嘴里。   这是个既热烈又生涩的吻。   封琛一手环着颜布布的腰,一手固定着他的后脑,颜布布贴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   两人的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嘴唇也时不时被对方咬住。   好在封琛很快就摸索出方法,从牙齿碰撞声到唇舌纠缠声,从生疏到熟练,他只用了短短几分钟时间。   颜布布脑中一片眩晕,像是砰砰炸开漫天烟花,身体也不住往下滑。   封琛稳稳托着他后腰,直到他发出憋气的声音才抬起头,微微喘息着看着怀里的人。   颜布布满脸泛红,嘴唇像两片艳丽的花瓣,一双水润的眼睛倒映着满天璀璨星光。   “呼吸。”封琛哑着嗓音道。   颜布布这才从失魂状态中回过神,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再来,再来……”他回过这口气后又立即道。   封琛道:“先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不用休息。”颜布布急不可耐地搂住他脖子往自己跟前拖。   封琛稍稍往后仰头:“那你也得喘口气。”   颜布布深呼吸两口:“好了,我喘气喘够了……唔……”   封琛已经俯下了头,重新吻上了他的唇。   等到这个长长的吻结束,颜布布已经软在封琛怀里,每根骨头都酥得没了力气。封琛揩去他唇上的水渍,低声问道:“这下可以休息了?”   颜布布抬起头:“其实完全不用休息的。”   封琛碰了下他的唇:“嘴疼不疼?好像咬住了。”   颜布布嘬起唇往里吸了口气:“不疼,我还能坚持。”   “是不是肿了?”封琛捏着他下巴让他仰起头,又打开了额顶灯,“我看看……真的肿了。”   等封琛关掉额顶灯后,颜布布突然想起比努努和萨萨卡一直没有半分动静,便转头看了过去。却见两只量子兽已经从面朝沙漠变成了面朝他俩,神情严肃认真,眼睛一眨不眨。   颜布布又靠回封琛怀里,脸埋在他胸口,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撒娇道:“哥哥你看它们呀,它们两个在偷看我们,好臊啊,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封琛摸了下他脑袋:“你这是不好意思?我看是得意吧。”   颜布布咧嘴嘻嘻一笑,却扯动肿胀的嘴唇,疼得开始往里吸气。封琛将他从怀里轻轻推出去,用灯照着他的嘴仔细看,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好像破皮了,这里有点破皮。”   颜布布生怕他以后不再亲自己,忙道:“破皮怕什么?多练练啊,多练练就不会破皮,也不会疼了。”   封琛关掉灯,似笑非笑地问:“是练出茧子来就不疼了吗?”   颜布布嘬着嘴往他唇边凑,含混地道:“练出茧子来其实也是可以的……”   封琛抬手挡着他脸:“悠着点,就像你吃个喜欢的新菜,也不能往死里撑。”   “但是也要吃饱啊……”   “你已经很饱了。”   “就七分饱,不对,半饱。”   封琛揽住他的肩,抬头看天,惊讶地问:“你看那是什么星座?我都认不出来。我们还在海云城的时候,你就最喜欢看关于星星的纪录片,应该知道的。来,我考考你,凭这露出的一小块天空,你能认出那是什么星座吗?”   “看星星我在行,你还能考住我?”   颜布布也跟着看天,仔细辨别那片星星,暂时忘却了吃新菜的事情。   两人时而说说笑笑,时而又一起看天上的那团星星。夜已深,颜布布靠在封琛肩上发出满足的喟叹:“哥哥,这个生日我好喜欢……”   “嗯。”封琛柔声应道。   颜布布转头在他肩上亲了下,无比自然地说了声:“我爱你。”   他说完也没有移开目光,继续看着封琛,只满怀期待地等着回应。   封琛迎着颜布布视线,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道:“我也是。”   “唔……好吧,这个也勉强可以。”颜布布嘻嘻一笑,又拿起自己的项链坠子,凑在嘴边亲了几下。   “嘶……”   “你就不要拿东西往嘴上碰了行不行?”   “好的。”   时间平静地流逝,一晃又过去了大半年。种植园的土豆在高压钠灯的照射下已经成熟了三茬,而哨向学院的这批学员们也面临着毕业,将正式进入军队。   颜布布和封琛入学的时间短,原本是要跟着下一届学员继续学习的,但孔思胤和陈思泽都觉得封琛已经不需要学习,可以直接进入军队,顺带着颜布布也就跟着一起毕了业。   毕业典礼时,陈思泽和冉平浩都来了,分别给所属军队的优秀学员发放毕业证书和功勋证书。   孔思胤拿着话筒道:“灾难来临之际,很多学员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能力。他们架起了连通底层到卡口的生命通道,他们帮助民众撤离,他们一次次击溃变异种对营地的进攻……”   颜布布站在台下,不断张望着台侧,想看到封琛的身影。   “荣获三等功的哨兵学员:王德财、刘飞分、林思丽……”   “荣获二等功的哨兵学员:于明喜、王全章、张仁和……”   一批批学员在掌声中上台授勋,分别从陈思泽和冉平浩手里领过证书,由代表发表感言,再排着队下台。   颜布布一边鼓掌,一边等着封琛上台。   他知道封琛会立功授勋,也知道他一定会获得一等功。   “中心城塌陷时,有四名哨兵学员勇敢地跳入丧尸群,在其他哨兵学员的帮助下,连上了底层通往卡口的备用桥,让民众得以安全撤离……其中两名学员在一层城内引走丧尸,为撤退争取了时间和机会,另外两名学员护送二层居民点的民众,并在最后时刻及时关闭通道……”   颜布布听到这里便精神一震,站在他左边的王穗子也激动地道:“是他们,肯定是他们,他们要出来了。”   “别激动,还没念名字呢。”陈文朝在后面道。   颜布布也道:“肯定是他们,就是他们四个。”   “……封琛、计漪、丁宏升,蔡陶。”   当孔思胤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时,颜布布和王穗子兴奋大叫起来,并拼命鼓掌。   站在颜布布右侧的黑狮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坐在它背上的比努努,骄傲地挺起胸脯睥睨左右,仿佛它才是上台授勋的那一个。 第165章   封琛四人在如雷掌声中走上台,分别接过陈思泽和冉平浩手里的证书。陈思泽在和封琛握手时,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继续努力,在平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四人做了简短的发言后转身下台,封琛在走到台侧时,眼睛飞快地扫过台下,锁定其中激动得脸泛红的颜布布,抬手碰了下帽檐,不易察觉地对他行了个礼。   “哇,走在最后那名哨兵好帅。”   “帅死了……封琛,他叫封琛。”   “他有没有匹配过啊?我在已匹配人员名单里好像没有看见过这个名字。”   “其实吧,我早就向哨二班的人打听过,他虽然没有加入匹配,却有个向导,两人感情还很好。”   “另外三个也好帅,我喜欢那个女哨兵!”   ……   颜布布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在听到周围的小声议论后,急忙就想大声宣布主权。但他读了这段时间的书,也和人群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就这样对人家宣告的话并不妥。   他想了想,便故意大声问身旁的王穗子:“看我的哨兵,我的哨兵封琛是不是很棒?”   王穗子略一愣怔就反应过来:“他肯定很棒啊,你的哨兵封琛肯定很棒。”她说完后又补充了句,“而且你们俩感情还那么好。”   颜布布没想到王穗子不但领会了他的意思,还能举一反三,说出这样熨帖的话,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不过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台上,孔思胤拿着名单上前几步,对着话筒继续往下念:“现在宣布向导学员的立功名单。三等功获得者:刘利、赵翠……”   赵翠上了台,向导三班的位置呼声震天,学员们都在齐齐高呼翠姐威武。王德财班上的哨兵也在大声起哄,朝着台上喊王婶。   赵翠站在台上,原本还笑得欢,听到这声王婶后立马沉下了脸。王德财在台下制止那些喊王婶的:“喊姐,别喊婶,也别喊姨……”   “王嫂……王嫂……”那些哨兵又改了称呼,这次赵翠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颁完向导三等功后便是二等功,向导们在台上发言时,颜布布一边听一边转头去看哨兵二班的位置,想在人群里找到封琛。   虽然哨兵们皆是身高体长,但封琛站在里面依旧很抢眼。颜布布一直盯着他瞧,他也看了过来,并指了下台上,示意颜布布认真听。   颜布布的注视得到了回应,也就心满意足地回头看台上。   “这五名向导学员,其中两名在中心城塌陷时,堵住了安置点的缺口。有一名学员在二层护送居民点民众,并在最后时刻及时关闭通道。还有两名向导在一层城内引走丧尸,为民众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颜布布正听着,裤腿就被扯了下,他低头看,看见比努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人的腿。   虽然比努努什么也没说,但颜布布明白它的意思,便将它抱了起来,让它也可以看到台上。   “大人,这个高度满不满意?”颜布布在它耳边轻声问。   比努努弧度很小地点了下头,表示它很满意。   颜布布还要继续说,王穗子突然拉他:“你听见了吗?是不是在说我们?我怎么觉得说的这是我们呢?”   “啊?什么?”   “孔院长才说的话啊,你没听吗?”王穗子又转头去问陈文朝,“两个在一层引走丧尸的会不会是我和颜布布?还有一个在二层关闭通道的是你吧?”   陈文朝耷拉着眼皮:“我不知道。”   颜布布反应过来台上正在说的有可能是他和王穗子,立即竖起了耳朵,听着孔思胤接下来的话。   “现在我来公布这五名向导学员的名字,他们分别是:洪程、李诗琪、陈文朝、王穗子、颜布布。”   “啊!!!”场内响起了两道压得低低的尖叫,王穗子一把抓住颜布布的胳膊,“我没听错吧?快告诉我我没有听错。”   颜布布被这意外的惊喜砸得回不过神,直到掌声雷动才反应过来,迭声道:“是我们,就是我们!你没有听错!”   孔思胤道:“下面请五位荣获一等功的向导学员上台。”   三人站着没动,比努努却跳下地,迫不及待地往台上走。陈文朝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催前面两人:“走了走了,上台去。”   “啊……好,上台,上台。”   颜布布和王穗子像是踩着云朵般飘上了台,王穗子一直处于发愣状态,颜布布则不停傻笑。   比努努站在颜布布腿边,挺着胸脯,神情严肃。站在孔思胤旁边的总教官低头看了他一眼,正想开口询问,台下向导三班的学员就七嘴八舌地道:“总教官,它是立功向导颜布布的量子兽。”   “颜布布考试打多少分,它就是多少分。颜布布立一等功,它也上来授勋了。”   总教官顿了下,却也没有说什么。   几人分别在陈思泽和冉平浩手里接过一等功证书,端正地捧在胸前展示。颜布布还将那条绶带绕一圈缩短,俯身给比努努挂好。   颜布布捧着证书看向台下的封琛。封琛在人群里朝他微笑,并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下面请五位立功向导讲话。”孔思胤鼓掌退到了旁边。   最先讲话的是另外两名向导,他们每人都说了约莫两分钟左右,感谢了学院领导教官,最后再退回原位。待到如雷掌声平息后,陈文朝看向了颜布布和王穗子两人。   “你先说,你先说,我不知道说什么……”王穗子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陈文朝站去了话筒前:“感谢学院和西联军的栽培,谢谢。”   短短一句话后,他便退后几步站好,依旧耷拉着眼皮,一幅已经说完了的样子。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就这样一句话结束,有些反应不过来,场面一时非常安静。   “好!说得好!”蔡陶在下面一声大喝,又举起手大力鼓掌,前后左右转这头:“都愣着干什么?鼓掌啊。”   哗……   掌声都响了起来。   王穗子小步小步地挪到话筒前,声音都在发颤:“其实有,有很多学员比我做,做得更好,感谢学院,学院和西联军的培养,我只是,我只是侥幸……”   她开始说得很是磕磕绊绊,但计漪一直朝着她鼓励地笑,还将孔雀顶在头上,撒开漂亮的尾翼,不断摆出各种造型。她看着轻松逗趣的计漪,便不再那么紧张,后面说得顺畅了许多。   王穗子讲完后,便轮到了颜布布。   颜布布上前几步走到话筒前,面对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在心中酝酿着开场白。   没有谁出声,都在等着他发言,但是一阵安静后,他还没开口就自己先笑出了声:“哈哈。”   这笑声被扩音器响亮地传了出去,下面的人也跟着笑:“哈哈……”   封琛微微眯眼看着他,也勾起了唇角。   颜布布清了清嗓子,回忆着开始那些获奖人员的讲话内容,稍稍做了点改动:“其实有很多学员比我做得更好,感谢学院和西——东联军的栽培,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   颜布布一通话里将前面几人的发言都囊括其中,虽然是复制粘贴,但也中规中矩没有出什么差错。   他说完后正准备后退,但看着下面的封琛,又补充了一句:“感谢我的哨兵封琛,嗯……我也是。”   他很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我爱你,但也知道那太过高调,话到嘴边还是作出了改变。但他相信封琛已经听懂了,因为封琛慢慢露出了个笑,眼底也闪动着令他心动的光芒。   颜布布退后站好。他们几人都发言完毕,按说就要下台了,可比努努却在这时出列上前,站到了话筒杆面前。   “量子兽要发言吗?哈哈哈……”   “大家欢迎量子兽发表立功感言。”   有人在下方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着鼓掌和吹口哨,气氛一时无比热闹。就连台上的两位政首和院长也没有阻止,只微笑着任由他们闹腾。   比努努丝毫不受影响,只严肃地笔直站着,两只眼睛却盯着头上方的话筒。   封琛在这时挤出人群,一个跨步跃上台,将话筒杆放低,直到话筒和比努努平行后才又跳了下去。   “安静安静,都安静,听量子兽发言。”   “嘘……不要做声了。”   比努努将嘴凑近话筒,似是斟酌般沉默片刻,开口嗷了一声。接着对人群左右挥挥爪子,淡定地退回去站在颜布布身旁。   “说得好!大家鼓掌!”蔡陶又是一声大喝。   全场的哨兵向导学员都在笑,也都在纷纷附和:“量子兽说得好!获得一等功的量子兽就是不一样。”   所有立功学员都领取了证书,大会宣告结束。颜布布抱着自己的证书,和挂着绶带的比努努一起挤出人群,找到了封琛,并拉着他快快回了宿舍。   “哥哥看!我的证书!快看看我们的证书有没有不同……嘿嘿,是一样的……我也是一等功,嘿嘿……”   颜布布拉着封琛喜滋滋地看证书时,比努努便将自己身上的绶带,郑重地挂到黑狮颈子上。   黑狮抬起爪子珍惜地摸了下,又走到封琛面前看着他。   封琛心领神会,取下自己挂在床架上的绶带,调整好长度递给了黑狮。   黑狮叼着那条绶带,也郑重地挂到比努努脖子上。   吃过晚饭,颜布布两人去种植园散步,黑狮和比努努披挂着绶带也跟在身后。   因为整片营地左边是阴硖山,右边是沙漠,情侣们平常能约会的地方也就剩下了这片种植园。所以路上不时会遇到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成双成对地在散步。   种植园最左边就是中心城一层民众居住的大营地。颜布布被封琛牵着走在田埂上,身边是一片大豆苗,他突然看见左边离得较远的田埂上有两名熟人。   “你看那是陈文朝和蔡陶吧?”颜布布指给封琛看。   封琛往那边看了一眼:“对。”   颜布布笑道:“昨天陈文朝还在发火,说蔡陶是只蠢狗,他发誓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结果今天就又在一块儿了。”   封琛也笑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种植园左边的大营地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接着便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别杀我爸爸!他成了丧尸,赶到山那边去就行了!别杀了他……爸爸……爸爸……”   还在种植园散步的人都转头看向了声音处。   还在中心城时,军部处理丧尸,若是突发事件中的丧尸会立即击毙,对那种发烧后在隔离点里变成的丧尸,是能不杀就尽量不杀,直接丢到城外去,以免给亲属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   可如今没法将丧尸和正常人隔成下上两层,不杀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让亲属回避后再击毙。   可就算如此,在听到那声枪响后,还是有很多人会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颜布布听着那一声声悲恸的哭喊,也没有了继续散步的心思,低声对封琛说:“哥哥,我想回去了。”   封琛也没有多问,只牵着他的手回到矿场营地的哨向双人宿舍。 第166章   回到宿舍,里面还是那样狭小的空间,却又和以前有些不同。窗户上挂着浅蓝色布窗帘,布料很旧,颜色有些泛白,却洗得很干净。   床边过道里铺着一张厚实的旧地毯,床下放着一个挺大的竹篮,类似大号的婴儿篮。里面铺着软布,垂落在竹篮外的部分还缝了一圈花边,非常精致漂亮。   比努努越过两人身侧进了屋,熟练地钻到床底竹篮里,一边惬意地摇晃,一边拍着竹篮旁的地毯,示意黑狮也快来。   黑狮走到床沿旁后伏低,将比努努的绶带摘下来,和自己的一并挂在门口。   屋子空间容不下凳子椅子的存在,封琛和颜布布便直接上了床。封琛半靠在床头,颜布布则靠在他肩上,细细捻动他制服衣袖上的布料,像是以前捻他毛衣上的绒毛。   颜布布情绪有点低落,片刻后才道:“我们离开海云城,就是想找到林少将和于上校叔叔,还有密码盒。可是都过去一年多了,我们一件事也没办成。”   封琛拍了拍他的肩:“不着急,只要他们活着,那就一定会找到的。”   “那他们真的还好好的吗?”颜布布抬起头问。   “以林少将和于上校的能力来说,他们一定会好好的。”封琛想了想又道:“其实我总觉得,没有谁能让他俩这些年来音讯全无。凭他们的本事,就算是被人囚禁也可以往外递出消息。我总觉得……他们像是因为某种原因才没出现的。”   颜布布问:“你的意思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出现?”   “我不确定,但是我有这样的感觉。”封琛喃喃道。   他托起颜布布的下巴,在他低垂的眼角上亲了一下:“别不高兴了,嗯?我说他们没事就一定没事。你不相信我的话了?”   “相信。”   颜布布得到封琛的保证,心情便好了起来,对着他仰起头撅起了嘴。   封琛转开视线:“我现在要去军部一趟,可能晚点才回来……”   他说话时颜布布就不停扯他衣服,他收住话头,垂眸看向颜布布,不动也不做声。   “不是要让我高兴吗?那就亲我嘴啊,光亲下眼睛怎么能高兴?”颜布布道。   封琛飞快地在他嘴上碰了下,继续说:“等会儿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先睡觉——”   “你亲专心点好吗?怎么这么敷衍?连碰都没碰到。”颜布布很是不满。   封琛问:“要怎么才叫专心?”   “把我的嘴亲肿,舌头也磨起泡,磨出茧子,茧子越厚越好。”颜布布回道。   封琛挑了下眉,揪起他脸颊上的肉摇晃:“这里就有层茧子,厚得子弹都打不透。”   “快点快点,别废话,有这说话的功夫就亲了好几回了。”颜布布又把嘴巴高高撅起。   比努努从床底下探出头往上看,封琛将它脑袋按了下去,接着便往枕头上一躺:“我懒得动,你自己来。”   “自己来就自己来。”颜布布坐直身搓搓手,又活动了几下腮帮子,向着封琛的唇俯下身。   封琛左手枕在脑袋下,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颜布布,带着几分闲散。可就在颜布布快要碰到他唇时,他突然抬手扣住颜布布的后脑勺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在了床上。   “哈哈哈……就是这样……快来亲肿我。”   “闭嘴!”   “唔……唔唔……”   颜布布终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个肿嘴唇,封琛则去了军部开会。   他开完会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整个营地的人基本都已经入睡,只有值岗的士兵,三三两两地结伴四处巡逻。   哨向学院双人宿舍区外也站着两名学员,却是亲热地靠在一起,两只量子兽则在一旁打闹嬉戏。他们在看见封琛后,其中一名和他打招呼:“这么晚了才回来?”   “对,开了个会。”封琛回道。   哨向学院的双人宿舍区,由住在里面的人轮流值岗巡逻。因为都是结合过的哨兵向导,所以轮到谁值岗时,都是一家两口一起上。   封琛停在自家门口时,便放轻了动作,很轻地拧开门把手。虽然没有发出动静,但比努努还是从床下探出了个脑袋,瞧清是他后才又缩了回去。   封琛进了屋,却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照进来的高压钠灯光,也能看清床上那个正在酣睡的人。   他刚从室外进屋,还带着一身冷气,便将沾着露水的制服脱下,又将手脸搓热,这才坐到床边,细细地看颜布布。   封琛把颜布布露在被子外的胳膊放进去,端起盆和帕子去通道一头的公用卫生间洗漱。回来后轻手轻脚地上床,颜布布这才醒来,闭着眼去搂他的腰,嘟囔着问:“开完会了?”   “嗯。”封琛应了声。   “说了些什么?”   “还是在争吵暗物质的事情,没事,继续睡吧。”   这大半年来,关于阴硖山查亚峰那片羞羞草的事就那么搁置着。陈思泽坚持在找不到明确有效的办法前按兵不动,冉平浩明显有些等不住了,想要用炮火对着查亚峰下的谷底进行轰炸,却又遭到了孔思胤的强烈反对。   按孔思胤的说法,这种东西如果炮弹都能解决的话,那还要研究所干什么?还不如抛下去几百上千只丧尸,没准还能互相厮杀。   若是以往的话,颜布布非要仔仔细细问个究竟,但今晚他像是特别困,只问了一句便又睡着了。   封琛给他掖好被角后,也闭上了眼睛。   睡到半夜时,封琛突然被惊醒。   颜布布睡得不是那么安稳,在床上翻来翻去,时不时会钻进他怀里,又烦躁不安地钻出去。   封琛在黑暗中看着他,看他一边发出不安的梦呓,一边将腿搭上了自己的腿。他探身想去给颜布布盖被子,却被他一巴掌拍在胸口:“别动!   封琛以为他醒了,俯下头去看,发现他鼻息沉沉,竟然还在梦中。   但颜布布并没有好好睡觉,他继续不停地翻身,皱着眉,很烦躁地去抓扯自己的睡衣领子。另一只手胡乱挥舞了几下,封琛胸膛又被狠狠打中两次。   封琛察觉到他不对劲,伸手去摸他额头,果然触手一片滚烫。   经过小时候的事情,他在察觉到颜布布发烧的瞬间,心里便骤然紧缩,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发烧已经不算什么。   因为担心普通人进入变异后会自己服用退烧药,偷偷隐瞒发烧症状,所以退烧药只有医疗点才有,还必须经过诊断后才能开药。   虽然哨兵向导不会再变异,但担心发烧药流到种植园营地去,因此也被严格控制,不能备着退烧药。   封琛打开灯,看见颜布布脸蛋儿泛着红,呼吸也有些急促,额头上贴着几绺汗湿的头发。   他准备去医疗点拿点退烧药,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半夜三点。他正要起身,颜布布就烦躁地翻过身趴在了他怀里。   “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喝水?”封琛刚拍了颜布布两下,手就顿在了空中。   颜布布整个身体又缠绕上他,抱着他开始缓缓蹭动,鼻腔里也发出甜腻的细哼,带着几分急切的不耐。   动作间,睡衣滑开,滚烫的肌肤紧紧相贴。   封琛沉默几秒后,伸手去推颜布布:“颜布布,醒醒。”   颜布布这次睁开了眼,他眼睛已经红得兔子似的,还蕴着泪花,一幅睡得迷迷瞪瞪却又饱含委屈的模样。   封琛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那气息里带着一股腻人的甜香,扑打在他脸上,让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不自觉也跟着急促起来。   他抬起手,抚上颜布布的脸庞,哑声问道:“怎么了?”   颜布布眨眨眼,认出了封琛,只委屈地哼哼:“我不知道,我好难受……”   汗水将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嘴皮烧起了壳,目光无辜迷蒙,看上去格外可怜。   他将脸贴在封琛胸膛上蹭动,被封琛放回枕头上:“你好好躺着,我去叫医疗官。”   “不,我不要医疗官……”颜布布又要伸手去拉封琛,被他低声喝住:“躺着别动。”   颜布布到底没有敢再动,眼睛却盯着他,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哼哼声。   封琛不动声色地起身,换掉睡衣穿衣服。   空气中全是那种诱人的甜香,在他鼻端丝丝缕缕地缭绕,让他心跳越来越快,血液激得太阳穴都在汩汩跳动。   比努努也从床底的篮子里钻了出来,穿着条封琛用碎布头给它缝制的花睡裙,和黑狮一起瞧着床上的颜布布,神情有些紧张。   封琛原想推开窗户,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动作,反而将窗户关得更加严实。   他对着墙上贴着的半块镜子穿衣服,穿好后看了两秒,又将扣错的纽扣解开重新扣。   “颜布布在发烧,你俩把他看着点,给他先用冷毛巾擦擦额头,我去找医疗官。”封琛手搭在门把上又停步回头,“算了,你们别动他,就等着我好了。”   十分钟后,一名提着药箱的向导医疗官跟着封琛穿过空地,走向哨向学院的双人宿舍。   “我是三点的时候发现他在发烧,应该也没烧多久。他人是清醒的,体温应该40度左右……”封琛给医疗官介绍颜布布的情况,迟疑了下又补充,“我还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异香。”   “异香?”医疗官敏锐地追问,“向导素?”   “我不确定。”封琛回道。   医疗官跟着封琛来到房门口,在他打开房门时,便耸动着鼻子道:“的确向导素。屋内充斥着大量的向导素,有向导正在进入结合热。”   “结合热?”尽管已经想过这种可能,但封琛还是怔了下。   “快进来,把门关好。”   封琛立即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黑狮正将一条冷毛巾贴在颜布布额头上,比努努蹲在它旁边,在水盆里拧另一条毛巾。颜布布双眼紧闭地躺着,虽然脸还是泛着红,却没有再烦躁地翻来翻去,显然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还没结合过?”医疗官问。   封琛应了声。   “你们不是住在哨向双人宿舍吗?居然还没有结合?”医疗官放下医药箱,走到床边去看颜布布。   封琛跟了过来:“没有。”接着又问:“他有没有事?”   医疗官听出封琛声音紧绷,便宽慰道:“你别担心,很多向导都是晚上进入结合热,所以医疗点半夜都会留一名向导医疗官,这种情况很常见的。”   他侧头看了封琛一眼:“被向导素激起的哨兵本能很不好受的,特别是自己的向导。而哨兵向导之间的匹配度越高,这种反应就越是强烈。”   封琛没有做声,只伸手将颜布布领口的扣子解开,让他能舒服一点。   比努努还蹲在水盆旁拧帕子,但黑狮却显得有些烦躁,爪子轻轻挠着地毯。封琛瞥了眼,知道它受到了自己的影响,便立即切断了和它的精神链接。   “他多大了?”医疗官问道。   封琛回道:“十七岁半。”   “以前出现过这种症状没有?”   封琛:“没有,这是第一次。”   医疗官道:“那有可能是假性结合热。我给他检查一下身体,如果不是假性结合热,已经达到了结合要求的话,你们就可以结合。”   封琛迟疑了下:“可是他才十七岁……”   医疗官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以为你们是普通人?”   两人没再说什么,医疗官从药箱里取针剂和仪器,封琛则安静地站在床边,神情看不出半分异常。只是汗水已经将他头发濡湿,再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后背衣物也浸出了大片湿痕。   医疗官要将测试仪上的袖带绑在颜布布手臂上,封琛见他两手都不空,便道:“我来吧。”说完便从被子里取出颜布布的手,动作轻柔地将睡衣袖抹上去。   在封琛揭开被子的瞬间,一股浓郁的向导素便扑面而来,甜腻地涌向他鼻腔,浸入了他每一个毛孔。   他的手指都在轻微地颤抖,却动作仔细地给颜布布缠好袖带,再将他手臂放下去:“现在可以了。”   医疗官看见他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便体谅地道:“你自己去外面站站吧,不用呆在屋子里。”   “没事的,我就在这里也可以。”   封琛对他微微颔首,依旧站在床边,注视着昏睡中的颜布布。   医疗官既有些佩服这名哨兵的自控力,同时又有些惊讶。   凡是被系统匹配上的哨兵向导,适配度都已经达到了70%以上。他不知道这两人的匹配度是多少,但至少已经达到了70%。   不管是真性结合热还是假性结合热,向导在这过程里发散的向导素并没有区别,且对自己的哨兵有着让他们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见过很多哨兵在自己的向导进入结合热后,都难以控制本能反应,但这名年轻的英俊哨兵看上去除了汗水多一些,做事依旧有条不紊,丝毫不显狂乱烦躁。   医疗官注视着仪器上跳跃的数字,最后固定在一个数字上。   “没错,是假性结合热。”他取下绑在颜布布小臂上的袖带,“向导在刚刚步入成熟期后,向导素分泌不稳,很容易出现假性结合热。但是你也要注意,如果下一次再出现这种症状的话,那就是真性结合热了。”   封琛转头看了眼颜布布:“那他需要治疗吗?这样烧下去会不会人受不了?”   医疗官将仪器收回药箱,嘴里道:“不会的,他很快就会好,最多再有半个小时。” 第167章   医疗官收好仪器,抬头就看见封琛正在给颜布布擦额头的细汗,而他自己却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医疗官心头突然一动,想知道这两人的匹配度到底是多少。   “你们的匹配度是多少?”他这样想着也就问出了口。   封琛回道:“不知道。”   “不知道?”医疗官茫然了一瞬后反应过来,“不是不知道,是忘记了吧?”   封琛也没解释他和颜布布并没经过系统匹配,只将毛巾浸进水里搓洗。医疗官却走到他身旁,将气压针管凑到他小臂上轻轻一按,再举在在眼前看。   “屋子里都是你向导的向导素,看看你和他的匹配度是多少,应该是七十多……”医疗官的话突然卡住,喃喃道:“仪器出问题了吧?怎么可能匹配度99%?”   封琛将清洗干净的毛巾挂回墙上,手臂却一直在抖,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   医疗官按下仪器上的重启键,在等待的过程中对封琛解释:“测试仪的最高上限便是99%,目前也没有哨兵向导达到过这种数值,我见过最高的也就92%。”   封琛对这个匹配度不感兴趣,挂好毛巾后,见颜布布已经没事了,便对比努努和萨萨卡道:“你们先守着他,我出去一会儿。”   他转身去门口,医疗官在他经过自己身侧时,又将仪器在他小臂上按了下,发出滴一声响。   封琛靠在门外墙上,闭上眼一次次深呼吸,才让那剧烈的心跳开始平缓,体内澎湃的浪潮逐渐平复。   片刻后,身旁的房门打开,医疗官走了出来,左手拎着医药箱,右手拿着测试仪。   “仪器怎么可能是好的?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匹配度?怎么可能是好的?”   医疗官反复念叨了几句后便站在原地,愣愣看着手里的仪器发呆。   封琛转过头,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不能?很难吗?”   “很难?”医疗官看向他,神情有些古怪,“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不待封琛追问,他便自行解释:“哨兵向导的匹配度就像是一条很长的拉链,每一颗链牙交错排列,互相啮合。而这条拉链上各颗链牙的啮合度,就是这对哨兵向导的匹配度。”   “从理论上来说,我们是可以找到完全啮合的那条拉链。可实际上在进化的过程里,每一个微小的改变,或是成长中的一些生理变化,都可能让这条拉链的某一处不能契合。可你们,你们居然99%……而且这也是仪器可测试到的上限。也就是说,哪怕你们是100%契合,仪器也最多只能显示99%。”   医疗官将仪器收回衣兜,有些艰难地抹了把脸:“你们的精神力像……像转化成哨兵向导的那一刻起就在相互交融,相互妥协,并从自身做出调整,来长成对方最需要的形状……”   医疗官想了想,又道:“你们就像是为了对方在成长……不可思议,不太不可思议了……”   封琛静静地听着,现在才问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两个从转化时便在一起的哨兵向导,才有可能达到很高的匹配度?”   “理论上说是这样没错。”医疗官肯定地回答完,神情又开始迟疑,“我觉得还是仪器的问题,要不你等等我,我回医疗点换个仪器再过来重新测试。”   “那不用测试了,你的数据没有出错。”   医疗官:“什么意思?”   封琛语气平静:“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成为哨兵向导后也没有分开过一天。而且这些年来,他每晚都在给我梳理精神域。”   医疗官张了张嘴,封琛又道:“我转化时十二岁,他七岁。”   “难怪……难怪……那就可以解释了,你们也的确不用再进行测试。”   医疗官感叹完,又看向封琛,上下打量着他,神情非常复杂。   眼前这名年轻哨兵,和他匹配度高达99%的向导正处于假性结合热,发散着他简直无法抵御的向导素,可他居然还能这样镇定,简直是可怕的自制力。   “那我还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医疗官回过神:“他会自己恢复,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先别进去了,在这里等上半个小时,让屋子里的向导素散了再进去。”   “好。”   封琛在门口又站了半个小时,这才推门进了屋。   屋内的向导素已经差不多散去,空气中只隐约残留着一抹甜香。但就那么若有似无的一抹,却依旧让他心脏又是一阵悸动。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见颜布布脸上潮红褪去,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伸手碰碰他额头,感觉体温也恢复了正常。   比努努又摘下毛巾在水里哗哗地拧,黑狮接过去后贴在颜布布额头上。封琛便道:“现在没事了,你们别担心,也可以不用再给他降温。”   颜布布的睫毛颤动了下,缓缓睁开了眼。他视线还有些模糊,眨了好几下才调整好焦距,也看清了面前的人。   “哥哥。”他轻声唤道。   比努努和黑狮立即将头凑到床沿盯着他。   封琛伸手将贴在他脸颊上的发丝捻走:“感觉怎么样?”   颜布布小声问道:“我是生病了吗?我刚才听到医疗官好像来过了。”   封琛想了下,还是如实回答:“你没有生病,而是出现了假性结合热。”   “什么?结,结合热?”   封琛加重语气:“是假性结合热。”   “结合热啊……我也出现结合热了啊……我都还没做好准备……不过这个也不需要什么准备吧?”颜布布一扫萎靡,神情激动,一双眼睛开始放光。   封琛再次纠正:“是假性结合热,现在先别去管那个,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颜布布立即道:“好!我的身体非常好!随时可以结合。”   他像是想证明给封琛看,便用胳膊支着身体要坐起来,但两条手臂发颤,又脱力地摔回床上。   封琛沉默地看着他,看他又在艰难地起身,便问道:“你好好躺着不行吗?非要爬起来?”   颜布布喘着气:“好,好啊,那我躺着也行,不用起来……”   封琛没有理他,去端来搁在窗台上的凉开水:“你先喝点水,喝了好好休息。”   “好,喝水,先喝水……”颜布布舔着干裂起皮的嘴唇,任由封琛将他半抱在怀里,咕嘟咕嘟地喝下了满杯水。   “还要喝吗?”   “不了。”   封琛将他放回枕头上,准备去搁水杯,直身时却发现衣襟被他给紧紧拉住。   他弓着上半身看向颜布布:“干什么?松手。”   颜布布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空水杯,一根根松开手指,小声道:“那你快点啊,我还在结合热呢。”   封琛放好水杯,转身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颜布布,一颗颗去解军装纽扣。   颜布布看着他的动作,心跳如擂鼓,抓着被子盖着自己的半张脸,瓮声瓮气地道:“哥哥……我还是有点慌,你不要着急,先让我缓一缓……”   封琛动作顿了下,颜布布赶紧又道:“当然你不要多想,我就只需要缓缓,两分钟就行。”   颜布布只从被子上沿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封琛脱掉军装外套,又去解衬衫的袖扣,这才察觉到比努努和黑狮还站在床边。   “你俩快到床底下去,算了算了,不用去床底,你俩去外面玩儿,明天天亮再回来。”   比努努不理他,径直钻进了床底,又探出小爪扯了下黑狮。   黑狮便也趴下去往床底下挪,和它贴在了一起。   颜布布还想劝说,却见封琛已经卷起了衬衫袖子,露出两条结实有力的小臂,接着便拿起睡衣和水盆往门外走。   颜布布没想过他现在还要出去,忙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洗澡。”封琛回道。   颜布布满脸震惊:“洗澡?你现在洗什么澡?”   封琛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颜布布又道:“你现在洗什么澡呢?忙完了再去洗不行吗?”   封琛的手已经搭上门把手,他又连声道:“你不知道我结合热了,我现在很急,非常急吗?”   “急也等着。”封琛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又砰一声关上。   颜布布怔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后才俯下身,趴在床沿上对着比努努和萨萨卡道:“你们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我明明还在结合热,他就这样扔下我走了?”   比努努翻过身不理他,萨萨卡探出脑袋,安慰地舔了下他的脸。   封琛洗完澡回来时,看见颜布布沉着脸坐在床上,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道:“看样子已经恢复了?都有力气生气了。”   颜布布目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视线。   封琛将洗好的衣服晾在窗户外面,再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揽住颜布布的肩,低声问:“还在生气?这是假性结合热后遗症?”   “结合热就结合热,干嘛非要加个假性?搞得好像是假的似的。”颜布布听不得假性两个字。   封琛抬手捏着他鼻子,他左右摆头也甩不掉,便一巴掌拍在封琛手背上。   “果然恢复了,力气还挺大。”封琛笑了笑,“快了快了,医疗官说你马上就要来真的了。”   颜布布斜睨着他不吭声,他便又道:“到时候我就任你摆布,怎么样?”   颜布布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封琛拨了拨他:“你先坐进去点,我都快掉床下了。”   颜布布垂着眼不动,封琛便低笑道:“到时候嘴给你亲出茧子来,小刀都扎不透那种。”   “又不是变异种皮,还小刀都扎不透。”颜布布虽然不满地嘟囔,却也往里挪,给封琛留出了半边床。   封琛躺了下去,闭上眼拍拍自己的肩,颜布布便也跟着躺下去,将脑袋枕在他肩窝。   片刻后,颜布布道:“哥哥,我刚才结合热的时候——”   “假性结合热。”封琛道。   “烦死了,就在假性假性。”颜布布抱怨后又问:“那我刚才假性结合热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感觉的?”   “什么感觉?”   颜布布先是笑了声,才低声回道:“欲.火焚身的感觉。”   “没感觉。”封琛打了个呵欠,随意地道。   “吹牛。”颜布布抬起头观察他的表情:“我早就听班上同学说过了,哨兵闻到自己向导的向导素味道,那就是欲.火焚身,恨不得立即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吞吃入腹……”   “哪儿去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们向导班平常说的都是这些吗?”封琛侧头看向自己肩窝处那个毛茸茸的发顶:“何况你是假性结合热,能和真的比吗?”   “哎……你就不要老是说那个假性嘛。”颜布布有些讪讪地道。   “睡觉了,被你发烧折腾了半宿,你不累我还累。”   “好吧,睡觉。”颜布布听到封琛声音都还有些沙哑,顿时心疼起来,便也闭上嘴开始睡觉。   他刚经历过假性结合热,身体其实很疲倦,很快就发出小呼噜声。封琛在黑暗中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他的呼噜,这才转过头,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喃道:“烦人精,你可真是个烦人精。”   因为已经毕业,颜布布两人原本要从哨向学院的宿舍搬出去,但他和封琛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已经住了大半年,封琛也将间房布置得舒适且温馨,所以两人就继续住在学院宿舍里。   今天是正式进入军队的日子,两人清早起床后,便换上了东联军的正式军装,一起去见陈思泽。   他俩是去的陈思泽宿舍,刚进门就见到陈思泽正坐在桌前看文件。他手边还放着一盒水煮土豆,看样子是他的早饭,已经都没了热气。   “陈叔叔。”封琛喊了声。   陈思泽抬头看见他俩,招招手道:“你们过来,帮我看看下面这行小字是什么。”   封琛知道他的视力越来越不好,却又不肯戴老花镜,便走过去拿起他手上的文件,帮他读下面最小的那行字。   颜布布也跟了过去,却是规规矩矩地站直,两条手臂还垂在裤缝侧。   封琛读完后,将文件放回桌上,和颜布布一起站在陈思泽对面。   陈思泽微笑着道:“你俩这就算是正式从哨向学院毕业,可以加入军队了。我已经带了小琛一段时间,不用再去连队里锻炼,等会儿直接去事务室报道。”   封琛知道这是陈思泽在培养他处理事务的能力,所以只简短地回道:“是。”   陈思泽看向了颜布布:“布布的话……布布你想去连队还是跟着小琛?”   颜布布眼珠子转了转:“我是很想去连队锻炼一番的,但是跟在哥哥身旁也能学到很多东西。我觉得相比去连队的话,和哥哥一起进步会更快。”   封琛垂眸看着眼前的地面,嘴角勾了勾。陈思泽则笑了起来:“好,那你暂时跟着小琛学习吧,过段时间再分配。”   颜布布和封琛离开陈思泽办公室时,在走廊里又碰到了蔡陶和丁宏升。他俩跟在一名中尉身后,应该也是来报道的。   这里是军部,四人也不方便交谈,只互相点了下头。只是擦身而过时,蔡陶低声对颜布布道:“红烧排骨,全打上。”   颜布布神情一凛:“好。”   食堂偶尔会做一道红烧排骨,虽然是野猪变异种肉,但也是难得的美味,要是去晚了的话就没了。蔡陶必定是路过厨房时看见了正在拆卸野猪,所以便让颜布布先去排队,给他们这群人都打上。   颜布布跟着封琛去了事务室,封琛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务,他便在一旁跑腿打杂。   事务室是整个军部最繁琐最忙碌的部门,各种事务都会汇聚到这儿来。封琛忙得脚不沾地,不停在通话器里下达指令,手上也在批阅着文件。颜布布除了给他端茶递水,也在整理文件,并将那些资料档案归类。   快到吃饭时间时,封琛捂着通话器对颜布布说了句:“快去抢饭。”   颜布布会意,立即开门,飞一般地冲向食堂,对着饭堂大妈高喊:“姐姐!好姐姐!我要七份红烧排骨。” 第168章   午饭铃声响起,军人们陆续走入食堂,一脸灰暗的王穗子出现门口,身后跟着同样面色不好的计漪和陈文朝。   “这里这里。”颜布布对他们挥手。   王穗子双眼发直地坐下,愣愣盯着面前的饭盒。颜布布连忙帮她揭开饭盒盖,又将筷子递到她手里:“快吃,我抢的红烧排骨。”   王穗子慢慢转头看向颜布布:“我今天整理各营地的支出数据,填了整整一个上午的表格,现在眼前全是数字在晃。”   计漪安慰道:“我们刚进军队,按照规矩也是要做上一段时间文职的,等到分去连队就好了。”   陈文朝往后靠在椅背上:“我想去种地,我想去种植园种土豆……”   “你们东联军呢?是不是一样难受?”王穗子有气无力地问。   颜布布道:“一样的,我哥哥整个上午都没喝上几口水。再坚持一下吧,就像计漪说的,等到分去连队就好了。”   正说着话,加入东联军的封琛蔡陶和丁宏升也进入了饭堂。   大家吃着饭,都感叹在学院时盼着快点入军,真的入军了,才发现还是学院好。只有封琛没有插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我们东联军的军装好看吗?”   “我觉得西联军的军装好看点,我喜欢这条镶边的颜色……啊,我才发现你们东联军的军装收了腰的,不像我们是个直筒啊。”   “对啊,不过只有向导的军装才收了一点腰。”   颜布布和王穗子谈完了新军服,转头看见封琛,便也敛起脸上的笑,小声问:“你怎么了?”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封琛。   “我没事。”封琛放下筷子,拿手帕擦嘴,思忖几秒后对着桌上几人道:“昨天夜里又失踪了一名向导。”   “怎么又失踪了一个?是在哪儿失踪的?”   “这都是第八个了,这半年来都已经失踪了八名哨兵向导了。”   “是学员吗?还是士兵?”   封琛道:“是一名向导士兵,等会儿应该就会出通告。他昨晚去宿舍外上厕所,到天亮都没有回来,舍友才发现他失踪了。”   丁宏升问:“为什么要半夜一个人去上厕所?军部早就下了命令,哨兵向导不准独自离开营地,也不允许单独值岗,至少两人在一起。如果是去宿舍外的公用厕所,那也必须两人以上。”   封琛说:“他室友说他有点拉肚子,已经陪他去过两次厕所。估计半夜时又想去,但是不好意思再吵醒室友,就一个人去了。”   “嘶……今天上午我都还听到士兵在议论,说营地里到处都在流传,这地方被哨兵向导杀掉的变异种太多了,它们的魂成了精,专门去索那些哨兵向导的命。”蔡陶压低了声音道。   陈文朝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沉着脸道:“少胡说八道一句会死?”   “不是,又不是我说的,是那些普通民众的谣言,我只是复述给你们听一下而已。”蔡陶连忙辩解。   丁宏升道:“如果说最开始失踪的哨兵向导是走丢了,不可能后面接二连三的走丢,我总觉得是有什么变异种之类的。”   计漪道:“什么变异种能这么厉害?晚上是有巡逻站岗的士兵的,也是有量子兽在巡逻。就算变异种能找着机会袭击人,可它袭击的是哨兵向导啊。就算打不过,起码也是能呼救的吧?”   几人都在低声交谈,猜测着什么变异种才能无声无息地将哨兵向导放倒,封琛却在这时突然开口:“梭红蛛。”   “什么?”   封琛抬头看向几人,平静地道:“梭红蛛生有毒腺,当它口器刺入人的皮肤时,所分泌的毒液可以在0.1秒内麻痹一头大象。如果一只梭红蛛隐匿在暗处,再对人突然发动攻击,可以瞬间让人失去知觉。而且它还可以用蛛丝将昏迷的人缠住,顺利拖走。”   “梭红蛛?”在场的人除了王穗子在颜布布那里听说过梭红蛛,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封琛道:“不光是梭红蛛,还是梭红蛛量子兽。”   丁宏升和蔡陶对视一眼,低声问:“这是秘密吗?”   封琛摇摇头:“不是,军部也知道。但所有哨兵向导失踪时都没有目击者,因此也没有关于梭红蛛量子兽的线索。”   丁宏升迟疑了下:“既然没有目击者,那为什么说是梭红蛛干的?不对,拥有梭红蛛量子兽的人干的?”   “以前第二个哨兵失踪的时候,我在山上看见过梭红蛛量子兽。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它抓人,但是我哥哥说是它干的,那肯定就是它干的。”颜布布振振有词道。   封琛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觉得这个梭红蛛不光和哨兵向导的失踪有关,也牵涉到另一桩很重要的失踪事件。所以你们要是发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虽然丁宏升和蔡陶不明白另一桩很重要的失踪事件是什么,但计漪和陈文朝已经猜到了几分,立即应声:“好的,我们一定会注意去找。”   从正式加入军队后,几人就开始忙了起来,但总会抽时间聚一聚,哪怕是一起吃顿午饭也行。   原本东西联军互不来往,但这批毕业的哨兵向导却没分得那么清。他们都是一个学院或者一个班出来的,彼此间很是亲近。所以经常会看见身着东联军制服的士兵搂着西联军士兵肩膀说笑,或是一群人混杂着相互打闹。就连匹配上的哨兵向导所属不同军队的也有好几对。   老兵们原先看到这场景,很有些冷眼相对的意思。但久了也就习惯了,看见了只转开眼,就当没看见。   这天吃过晚饭,封琛将两人换下来的脏衣服端出宿舍,在院子里用石板砌成的洗衣台上搓洗。颜布布就站在旁边,和他小声说着话。   “今天陈文朝匹配器响了,他看都不看就准备关。”   封琛头也不抬地搓着衣服:“他不愿意和其他人匹配吧。”   “那他是想和蔡陶在一起吗?可是他昨天又给我和王穗子说,他要是再理蔡陶那个王八蛋,他就不是人。”   封琛淡淡地道:“你说了个又字,证明这句话他说过不止一次了。”   “也是哦,他过几天就要说一次不会再理蔡陶那个王八蛋或是蠢狗。”颜布布想了下,哈哈笑起来,“他早已经不是人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给我挽袖子,滑下来了。”封琛抬起沾满泡沫的手,伸到颜布布面前。   他的衣袖微微下滑,只下端露出了一段线条流畅的小臂,上面也沾了些肥皂泡。颜布布给他挽起袖子后,迅速在那小臂上连接亲了几口。   “傻不傻啊?”封琛问。   “不傻。”   “不傻那你照照旁边的镜子。”封琛指了下水管上方。   不知是谁在水管后的墙壁上挂了面圆镜,方便人剃剃胡子什么的。颜布布去照镜子,看见自己嘴唇一圈沾了白色的泡沫。   “哎,别去舔!”封琛见他伸出舌头要去舔泡沫,连忙斥道:“多大的人了?那是肥皂沫也去舔?”   “……总觉得那是沾的什么好吃的。”颜布布拧开水龙头,用水将嘴洗干净。   洗好衣服后回屋,颜布布见封琛又在穿军装,连忙问道:“你现在穿衣服做什么?天都黑了。”   封琛道:“今晚东西联军要开会,陈政首让我也参加。”   这大半年来,只要有什么重要会议,陈思泽都会将封琛带上。颜布布虽然舍不得,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封琛穿好衣服,和颜布布对视几秒后,便将他搂到怀里亲了亲,柔声道:“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去找陈文朝和王穗子玩?我开完会就去接你。”   “王穗子和陈文朝去植物园那边的大营地了,要明早才会回来。丁宏升蔡陶和计漪也出任务去了,我去看看福利院那几个小孩吧。”颜布布依恋地将脸蛋在封琛肩头上蹭了蹭,听着那硬挺的布料发出沙沙的声音。   封琛道:“那你出门时要带上萨萨卡和比努努。”   现在还不算晚,营地里有很多人,颜布布就算一个人来去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封琛还是不放心,要他将两只量子兽都带上,那样他就算在开会,只要和黑狮保持着精神连接,颜布布就不会出什么事。   颜布布点头:“嗯,我知道的。”   封琛放开他,去拉开了房门,却又在跨出大门之前转回身。   颜布布正满脸不舍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见到他转身后,精神一振,眼睛也开始发亮。   封琛和他对视片刻后张开了双臂,他立即冲上前,一头扎进封琛怀里。   屋内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吮吻声。两只量子兽对这完全不再好奇,也没有兴致观赏。比努努拿着把梳子,继续给黑狮梳理着鬃毛。   良久后,封琛轻声道:“那我现在去开会了。”   “……不想你去。”颜布布环着他的腰轻轻摇晃。   “刚才不是都好好的吗?不吵不闹的。”   颜布布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又不想让你走了。”   封琛抬眼看了腕表:“再不走不行了,会议已经要开始了。”   颜布布不松手,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封琛掰了两下没掰开,突然盯着前方一声厉喝:“比努努!你在干什么?”   颜布布一惊,立即扭头去看,结果刚转过头,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突然掰开。再回头时,封琛已经闪身出了屋,并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颜布布怔愣片刻,冲着房门大叫一声:“封琛你这个骗子。”   一柄梳子从后面砸在门上,当啷掉落在地,比努努也怒气冲冲地盯着房门。   今晚的会议人数不多,只有两名政首和孔思胤,以及几名高级军官在。先是因为羞羞草的事如常争论,接着又在商量应对哨兵向导失踪事件的对策,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会议般,吵闹一番后,也拿不出来什么有效的对策。   中间有段时间陷入了沉默,陈思泽看了眼坐在墙边的封琛:“封少尉,我办公室智脑里有一份关于暗物质的资料,你整理一下拿过来。”   “是。”封琛起身出屋,去了东联军军部。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些值岗的营地士兵还在巡逻。   他看向哨向学院双人宿舍的方向,估摸着颜布布现在也许正在洗漱。   “封琛,还没休息?”两名巡逻的哨兵和封琛打招呼。   封琛认出来是自己哨兵班的同学:“还在开会。熊一瑞,林又臣,今晚是你们巡逻吗?”   “对,巡逻到天亮。”熊一瑞道。   “辛苦了。”   “也还好。”   陈思泽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因为经常进出,封琛也知道他办公室的门锁密码,输入几个数字后便进了屋,打开了放在办公桌上的智脑。   智脑屏幕亮起,他很快便找到了那份关于暗物质的文件,连上复印机开始复印。   复印机发出启动的声音,他在等待的过程里盯着智脑屏幕,几秒后,抬手轻轻点开了屏幕上的一个软件。   这是东联军惯常使用的一个软件,只是没有人知道里面还隐藏着一个封在平自制的小程序,而登录方式只有他和封琛两人知道。   封琛最后一次点开这个程序是在离开海云城那晚,当时他虽然清楚父母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却也还是抱着一丝期望点开了那个程序。现在再次见到父亲做的这个程序,心里只涌起了阵阵酸涩。   他打开了那个小程序,输入密码后进入了对话界面,那条他十二岁时给父亲的留言也出现在眼里。   未读   【父亲,我是封琛,我还在海云城,如果看见了这条信息,请尽快来接我。】   封琛静静地注视着那条留言,耳边是复印机运作的嗡嗡声。他手指移动到关闭程序的地方,刚要点下就听到嚓一声,四周突然安静,眼前也一片黑暗。   营地里经常会停电,所以屋内会备着手电,封琛在黑暗中拉开书桌柜摸索,虽然没有找着手电,却找到了一盏额顶灯。   他打开灯出了门,看见士兵们已经在走廊里点起了汽灯。   “只有军部停电了吗?”封琛问道。   一名士兵回道:“整个营地,包括种植园那边都停了。”   “有人去机房问情况吗?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供电?”封琛问道。   士兵回道:“好像还没人去,不过这几天老是停电,最多停个十来分钟,你等等就好了。”   封琛回到桌边坐下,在黑暗里呆了约莫三四分钟,屋内灯又唰地亮起,眼前熄灭的屏幕也缓缓点亮。   “哎,来电了,还好,这么快就来电了。”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   封琛看向眼前的智脑屏幕。虽然断电后智脑屏幕会黑暗,但只要不去关机,它便会用存积电量维持主机十分钟的运作状态,以保证某些关键性操作不会立即中断,可以安全保存退出。   复印机自动开始打印,不断吐出带着微温的纸张,封琛将一摞文件检查了遍,发现没有什么遗漏,便伸手想要关闭主机。   他的目光挪到智脑屏上,视线顿住,脸上的漫不经心慢慢消失。凝滞几秒后,他那张总是不形于色的脸上,出现了类似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已读   【父亲,我是封琛,我还在海云城,如果看见了这条信息,请尽快来接我。】   封琛死死盯着已读两个字,停顿在空中的手指缓缓伸向屏幕,像是想去触碰,却又止不住地颤抖。   已读……   他脑中反复跳跃出这两个字,已经塞满脑内的所有空间,满到他思维都变得迟钝,甚至有些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已读,已读,已读,已读……   封琛闭上眼睛再睁开,确定那两个字并不是他的幻觉。而且不光从未读变成了已读,也从之前的深黑色字体变成了淡淡的墨蓝色。   这也是信息被阅读后的提示。 第169章   滴滴,滴滴。   桌上的通讯器响起。   封琛盯着那个通讯器,在它响到快要停止时才伸手按了接通。   “小琛,文件怎么还没送过来?”对面是陈思泽的声音。   封琛深呼吸了两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和平常无异:“刚才停电了,所以耽搁了一会儿,马上就好。”   通话结束后,封琛又看向那行信息,等待着会不会继续跳出一行字。但他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新消息,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这才退出软件,关掉主机。   颜布布在公用卫生间洗漱完,刚端着盆回屋,就见黑狮在狭窄的通道里来回走动,满脸都是焦躁,而比努努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萨萨卡,你怎么了?”   颜布布刚问完,黑狮突然一爪子抓在墙壁上,嗤啦一声,那特殊板材制成的墙壁上便多出几道爪痕。   黑狮素来沉稳,颜布布很少见到它出现这样反常的情绪,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萨萨卡,是不是哥哥出什么事了?”   黑狮没有任何回应,只依旧来回打转,颜布布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将手里的盆往旁边一扔,转头冲向了宿舍大门。   他知道封琛在开会,出了大门后便往军部方向跑,但才跑过了民众点,就看见了封琛的身影。   “哥哥!”颜布布大叫一声后冲了过去。   封琛转头看向满脸惊慌的颜布布,便问道:“怎么了?”   颜布布冲到他面前停住,气喘吁吁地打量他全身:“你有没有出事?你没事吧?”   封琛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立即就若无其事地问:“我能有什么事?”   他不会对颜布布隐瞒那条信息的事,但现在明显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准备晚些时候回到宿舍后再讲给他听。   “那,那萨萨卡它,萨萨卡它很不高兴……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颜布布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封琛立即明白了,应该是自己刚才情绪波动太激烈,也引起了黑狮的系列反应,便不动声色地切断了和黑狮之间的精神连接,笑了笑道:“别胡思乱想的,我没事,我才去东联军军部打印了一点资料。”   颜布布上前两步,搂住他的腰撒娇:“我刚才吓到了,现在心都在砰砰跳,要你拍拍才行。”   封琛便在他背上拍了拍:“别自己吓自己,萨萨卡应该是被比努努气着了,你先回去哄哄它,我等开完会就回去。”   “你又栽赃比努努,还好它没在这儿。那你开会的话要快点……”   “好,我尽量快点。”封琛柔声道。   颜布布知道封琛有正事,便松开他的腰,一步三回头地往宿舍方向走去。   封琛指了下他前方,示意他看着路别摔了。等他不再往回转头,一直进了宿舍区,这才大步走向军部会议室。   “……现在种植园的玉米长势不太好,还是土豆产量大一点。虽然高压钠灯给足了光线,但这些农作物嘛,天生就是要长在太阳下的……”   封琛推开会议室大门,将手里的文件送到了陈思泽面前,再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坐着。   陈思泽将文件递给旁边的副官,低声吩咐:“让大家都看一下。”   “是。”   封琛坐在不被灯光照亮的角落里,似乎在听其他人的发言,但耳边却又一直回荡着陈思泽的声音。两种声音汇合在一起,涨得他耳膜都在隐隐作痛。   “……暗物质可以被风吹走,也可以制作大型吹风机,但新的暗物质又会源源不绝地产出,瞬间填补上空缺……”   “那天,我在宏城的中心剧院举行演讲。我在台上,你父母就坐在第一排……”   “可是根本没办法投掷炸弹。炸弹没坠到谷底,还在半空就被那些树藤拦截,直接爆炸。”   “……士兵在那剧院废墟里挖出了几百具尸体……小琛,是我亲手将你父母埋在了山脚下……”   封琛目光一直盯着陈思泽,看他皱着眉认真听别人的发言,看他端起水杯,轻轻吹着上面的热气,眉心间蹙起几道深深的纹路。   他确信那个小程序只有他和父亲知道,而登录密码也不会被其他人破解。能点开这段已经保存了十一年的留言的人,也只能是父亲。   如果父亲在地震中没有去世,那么这些年他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一直不和自己联系?他又是在哪里打开了这个小程序?   封琛确信父亲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来寻找他,也会打开那个程序和他取得联系。   ——除非父亲已经不在世上,或者是……被禁锢着失去了人身自由。   而陈思泽……他为什么撒谎?   明明父亲还活着,他却说亲手掩埋了父母的尸体。   封琛能想出陈思泽对自己撒谎的唯一理由,只能是他造成了父亲的失踪。或者说,也正是他禁锢了父亲。   陈思泽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他和父亲是多年的好友,也深知父亲对竞选更高职位不感兴趣,相反还是能将他推上高位最强有力的助力,他没有理由去对付父亲。   除非……父亲手里有什么他很想得到的东西。   封琛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也立即想到了父亲手里最有可能让陈思泽觊觎的物品。   密码盒!   那是东联军研究所研究出的成果,由父亲一人保管,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接近那个密码盒!   当密码盒出现在封琛的脑海里时,就像找到了乱麻从中的线头,也找到了整个事件的关键点,往下的一切推测都有了出发点。   他回想起孔思胤在和他深谈那次,得知他是封在平的儿子后,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封将军为人稳重谨慎,做事深谋远虑。他说的话,做的事,很多看着不明显,但背后会有他另外的深意……”   封琛一直不太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将那么重要的密码盒放在家里。虽然家里防御也严密,但终究不是军事基地,以至于地震后自己就能从废墟里刨出来。   他曾经猜想父亲是不太放心研究所的防御,但研究所却能在地震中保持完好,还让他和颜布布安全地长大,可见防御是无懈可击的。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隐约明白了父亲这样做的用意。   父母原本和他说好,等他结束训练后就去度假,结果突然仓促地改变行程,说要去参加陈思泽的竞选演讲。   那么母亲给他发那条短信时,会不会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已经被陈思泽控制,被胁迫着去往宏城?   也许父母根本就没有去往宏城,而是被送去了另一个地点。   依照父亲的洞悉力,他一定是早就发现了陈思泽有些不对劲,但又不能确定,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将密码盒放在了家中。   虽然父亲并不能预料到会发生那场倾覆天地的地震,但他既然察觉到了危险,那么将密码盒放在家中的目的,便是他一旦出事,封琛就能将它带走。   哗!   会议室里,不知道谁的发言结束,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封琛也跟着一起拍手,并对着那名刚发言完的人赞赏颔首,和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不错。”   但他脑中却在飞快转动,按照刚才的思路继续往下分析着。   父亲明明可以让东联军的其他人,包括他最忠诚的手下带走密码盒,为什么却要自己带走?自己那时候只是个孩子,不像成年人又是正规军那样能安全护送密码盒到中心城。   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当时海云城的东联军都撤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西联军——   西联军,西联军……   父亲知道他如果出了事,自己必定会带着密码盒去中心城找东联军。   在没有遭遇地震的情况下,如果父亲出事,那么林奋作为西联军的高官,也会在第一时间获知消息,并会想法抓住自己。   而自己十有八九会被林奋给抓着,连海云城都出不去,密码盒也就会掉进林奋手里。   封琛心里猛然一突。   莫非……莫非父亲的目的就是要将这密码盒交给林奋?   这个密码盒关系着人类的命运,他不敢相信东联军,怕里面有陈思泽的人。林奋虽然是西联军,是他的对手,但他了解林奋为人,知道他在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值得信任。   在这种时刻,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是如果他自己出了事,便用这样迂回的方式,通过封琛将密码盒交到林奋手里。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那场天灾,好在兜兜转转,密码盒最终还是由封琛亲手交给了林奋,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像是一个个链扣被扣上,所有问题都有了解释,整件事情终于被理顺。父亲的失踪肯定和陈思泽有关,但封琛唯一不清楚的,就是林奋的失踪和陈思泽有没有关系。   “封少尉,封少尉……”   身旁有人推了封琛好几下,他才倏地转过了头。   “封少尉——”   那名正在推他的军官对上他视线后,被他苍白的脸色和目光里的冷意吓了一跳,连忙呐呐地解释:“是陈政首,陈政首在叫你。”   封琛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迅速调整神情,朝军官点了下头,再看向了台上的陈思泽。   陈思泽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去。   封琛起身走到了陈思泽身旁,微微俯身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人不舒服?不舒服就别在这儿了,回去休息。”陈思泽低声道。   封琛回道:“我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肚子一直很疼。”   “那就去看军医,别在这里硬撑,会议内容你也知道,不用继续听。”陈思泽道。   封琛没有应声,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直到他疑惑地问:“还有事要给我说?”   “没有,我现在就去。”   封琛离开屋子,在关上门的瞬间,也将那些人声关在了门背后。走廊里没有一个人,也安静得没有半分声音,只有他的军靴底一下下敲击着地板。   当他走出大门时,一阵凉风吹过,让他闷涨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也让他能冷静下来继续好好思索。   他上次在陈思泽办公室看智脑时,陈思泽讲过军部是局域网,网络只覆盖这片营地,再远的地方就不行了。   那么就代表着父亲也能进入局域网,代表着他现在就在这片营地里。   封琛心里一阵狂跳,转着头打量四周。   父亲如果在这片区域,那他会是在哪儿呢?种植园旁边的大营地?还是这边民众区?   但他瞬间又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刚才整片安置点,包括研究所和种植园旁边的大营地都停了电,而这条信息被阅读的时间,也正是在停电的过程里。   信息从未读变成已读的时间点太巧了,莫非……这次停电也和父亲有关?   封琛停在军部大门口思索两秒,接着便转身,急急走向了溧石发电机房。   机房里只有两名士兵,看见封琛后便同他打招呼:“封少尉。”   “今晚你们值岗吗?辛苦了。”封琛道。   “还好,晚上反倒没什么事。”   封琛顺手拿起放在门旁的记录仪,踱到了墙边,站在输送溧石电力的三台输送器前。三台机器都亮着一排小灯,每个小灯都代表着一条主线路。   “刚才是为什么停电?主发电机出了问题吗?”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士兵回道:“主发电机没有出问题,就是电力使用超过了负荷,发电机的自动保护程序启动,便停止了输送。”   这通话封琛听过,在以前停电他来检查时,士兵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封琛拿着记录仪对比着数据,慢慢走过前面两台输送器,停在最左边那台输送器前,再低头在记录仪显示屏上划动着。   封琛头也不抬地问道:“刚才这三台输送器都已经停止供电了?”   “对,所以矿场和种植园两边的营地都停了电。”   封琛抬头看向士兵:“停电时间是十点五分到十点八分,那这三分钟里,记录仪为什么显示还在往外送电?”   士兵疑惑地探头来看:“是吗?可是三台机器确实都停止送电了啊。”   封琛指着上面的数据:“看这里。”   士兵挠了挠头:“对啊,平常也没注意过,这是记录仪出了问题?”   封琛问道:“这数据能看出是哪台输送器吗?”   士兵指着最左边的第三台:“显示是这台在停电期间还在送电,但是不可能啊,停电的时候,送电显示灯也是熄灭了的。”   嗡嗡的机器运作声中,封琛看着那台输送器,看着上面亮着的四盏小灯。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伏笔是从第一章就开始了。 第170章   士兵见封琛在看输送器,以为他不知道这四盏小灯分别代表的线路,便给他解释了一遍:“这台机器上有四条输送线缆,分别供给两个矿场和种植园。多出的这条线其实起的只是预防作用。因为研究所的重要性,就在这台机器上多分出去一条线,以保证研究所的用电稳定。”   封琛绕到那台输送器后,看见四条粗线缆向下隐入地里。   “这些线缆是什么时候埋下的?当时是谁在负责?”封琛问。   士兵回道:“那可早了,反正我加入军队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矿场,电机房也已经修好,当然线路也就被埋好了。我估计的话,在建造中心城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一片划为紧急避难地,所以在建矿场的时候,就提前将这些线路埋好。至于谁负责埋线缆……应该是东联军吧。”   “为什么?”封琛问。   士兵指着门扇:“你看门上刷着两道暗红色的条,那就代表是东联军建造。如果是白条的话,就是西联军。就和咱们的制服一样,袖口上分别有红条和白条。”   封琛顺着看去,看见门扇上果然有两道暗红色的油漆条纹。因为年月较久,颜色显得暗淡,所以他平常都没有注意到。想来东西联军之间明争暗斗,哪怕是修建了一所机房,也会特意注明是谁建造的,所以刷了两道暗红色条纹。   封琛用脚踢了下露在地面的一段线缆:“那也过去了好多年,平常都没挖开检查一下线路吗?”   “线路又没出过问题,谁会去挖开看啊。”士兵笑了起来,“这些线缆都是用的最好的军工材料,再用上几十年也不会损坏。”   封琛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将数据仪放回原来位置后,便走出了溧石电机房。   反手关上门,封琛脸上的和煦消失,神情立即沉了下来。他直接转身,向着研究所的方向大步走去。   研究所和民众点一样,建在了这片矿场的中央。三面都环绕着铁轨,拉着溧石矿的矿车在上面来来去去。   虽然整片营地都没有什么人在外面,研究所周围却有不少值岗的士兵,在看见封琛后,一名士兵立即伸手挡住他:“通行证。”   封琛淡淡地道:“我是来检查电路系统的封琛少尉,这几天经常停电,来看看你们研究所的供电情况。”   那士兵迟疑地道:“封少尉,研究所是重地,就算要检查供电室,也是要通行证才能进的啊。”   封琛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人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和两名士兵同时看过去,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孔思胤。   “孔院长。”   “孔所长。”   孔思胤现在虽然是哨向学院的院长,但这之前却是研究所所长。而且研究所现在的代理所长只是挂了个名,大小事宜还是他在处理,所以两名士兵依旧称他为孔所长。   士兵対孔思胤的态度非常恭敬,立即回他刚才的问题:“封琛少尉现在要进研究所检查电机房,但是他没有带上通行证。”   孔思胤看了眼封琛,封琛神情平静地和他対视着。   “是有这么回事,刚才他和我们一起在开会,结果停了电。通电后我让他来看看供电室,也就是口头吩咐,所以没有给他开通行证。”   “是这样啊,我们刚才也是不知道情况,封少尉请。”士兵连忙让开了路。   封琛対着孔思胤行了个军礼,大步跨入所内,孔思胤则转身走向了哨向学院。   研究所虽然也是板房群,但所用的建筑材料却和其他板房不同,是用某种既坚固又隔温的军用材料建成。   封琛一路看着门牌标示,将这条通道走到尽头,便到达了供电室。   研究所的供电室只是一个小隔间,封琛将门反锁上后,便开始检查机器后的连接线缆。   就如同电机房的士兵所说,这机器背后有两条线缆,应该连着电机房内的两台输送器。而两条线缆対应的数据显示屏上,不停跳跃的数字表示着它们此刻都有电。   封琛观察着两个数据显示屏,在心里默默记录它们的数字变化。如此记录了五分钟左右后,他发现其中一条线缆的数据是在重复循环。   “54、47、36、28。”他対着其中一个显示屏轻轻念着。   在他念完这串数字后,那个显示屏上不断变幻的数字也跟着出现了54、47、36、28。   封琛冷冷看着显示屏,并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拔掉和它相连的线缆,但那屏幕上的数字却依旧在跳动着。   他将手里的线缆放到旁边的测电仪上,测电仪没有任何变化,显示这条线缆根本就没有电。   封琛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却依旧难掩心头激动。他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握着线缆的手没有抖得太厉害,以至于都対不上接口。   发电机房有两条通往研究所的线缆,但其中一条根本没有到达研究所,这里只是做出来的一个假象。   而那条线缆必定连接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地点,为那里提供着电力输送。   那个秘密地点在偷偷使用发电机的电,是因为拥有一台溧石发电机不难,难的是发电过程中会源源不断地发散出一种黑色的有害气体,只有在专门的仪器里处理过才行。   那种过滤有害气体的仪器体积庞大,非常容易暴露目标,秘密地点不敢自己发电,证明它的确就建在附近。   这是陈思泽建造的秘密地点,父亲就被禁锢在里面。   只是不知道母亲在不在这里。   封琛将线缆重新连好,并不慌不忙地离开了供电室。   他和通道里相遇的研究人员点头示意,対大门口值岗的士兵微笑,看上去谦和且彬彬有礼。   但他脑内却在不停地转动。   他刚才在发电机房时看了以前停电的数据,发现就算整个营地处于停电环境中,也依旧在往外输送着电量。   数据证明那条单独的线缆不受自动保护装置影响,哪怕看上去被切断了通电,实际上还在往外输送着电机房的电。   而刚才的那场停电事件,也许并不是电力难以负荷整个营地引起的,而是父亲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什么。   父亲既是军人,也是天才,所以才会担起研究原始病毒的重任。自己在海云城点开那个软件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対那软件做出了一点改动。   当父子二人才能登陆的软件再次被启动时,会让瞬间的使用电量超过阈值,从而引起发电机自动保护装置启动,达到了整个营地停电的目的。   但秘密地点却依旧有电,软件会按照设定的程序,自动将未读变成已读。因为军部的智脑具有捕获文字信息的功能,所以他也不敢留下半个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父亲就是在自己来到营地后才修改的软件。因为自己若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这条已读信息,根本没法知道他被禁锢的大致地点。只有身在营地,才能用这场断电来提供线索。   虽然没有只言片语,但父子之间却在这一刻心意相通,封琛仿似看见了父亲在无声地告诉他——小琛,我还活着!我就在营地!   安静的营地里,封琛走向发电机房的方向。他神情平静,只是眼泪不住往下淌,模糊的视线里,那些路灯都被泪水晕成了看不清的光团。   片刻后,封琛走到发电机房附近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那些线缆穿过机房延伸向各个地点,只要挖开那里的地,顺着其中一条线缆就能找到父亲。但那处対面就是东联军士兵的宿舍营地,他如果去挖线缆的话,立即就会被宿舍区大门口值岗的士兵看见。   封琛站立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   他知道现在一定不能冲动,必须要按捺住,也必须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能行动。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琛。”   陈思泽……   封琛身体陡然变得僵硬,垂落在裤侧的手也缓缓握紧,紧到指节都泛着白,手背上爆出青色的筋。   但他转过身时,脸上神情却和平常无异。   陈思泽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名士兵,他关切地问道:“小琛,你不是人不舒服吗?为什么还在外面没有回宿舍。”   封琛哑着嗓音回道:“因为在屋内太闷了,出来转转就没什么事了。”   陈思泽向他走近几步:“那也要去看下军医啊,给身体做个彻底的检查,这样我才放心。”   封琛没有回话,陈思泽看了眼前方的发电机房,道:“别在这儿站着了,夜里凉,快回去吧,明天还有任务,你得早点休息。”   封琛点了下头,转身走向哨向双人房宿舍。走出几步后,便听到陈思泽又在喊他:“小琛。”   封琛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陈思泽便在他身后道:“明天你带上两个连队去检查中心城的损毁情况,再出一份详细的报告,在东西联军后天的会议上拿出来。”   这事陈思泽白天也対他提过。   这种任务并没有什么危险和难度,大不了就是対付丧尸。虽然封琛対这任务并不感兴趣,却也知道这是陈思泽在训练他的带兵能力,所以便应下了。   当时他只觉得陈思泽就如同他的父亲般,既要顾及他的安全,又想要対他进行锻炼,可谓用心良苦,心头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凉,背心冒着冷汗,像是身后盘踞着一条毒蛇,正対着他吐出鲜红的信。   父亲知道自己到了营地,肯定也是陈思泽告诉他的,也许还用自己的安全威胁过他。   封琛可以想象到陈思泽会用什么样的口气,什么样的表情给父亲讲述自己的情况,用这种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方式去折磨父亲。   他想起立功授勋那天,自己从陈思泽手里接过证书,他俯身过来轻声道:“继续努力,在平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自己当时只当做那是句鼓励的话,可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却带着莫大的讽刺,让他心中满溢的愤怒就要膨出胸腔。   封琛转过身面朝陈思泽,脸上神情却很平常:“谢谢您的关心,陈叔叔。”   陈思泽和蔼地笑笑:“夜里凉,马上要起夜露了,快回去吧。”   “好,您也早点休息,不要累着了身体。”   “我知道。”   封琛再次走向了哨向学院的双人宿舍,但在跨进院子后却没有回屋,而是直接走去院子角落,拧开那里的水龙头,将整个脑袋伸在龙头下。   夜里气温很低,冰凉的水流浇在头上,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就这样任由水流冲刷着,过了好久后才直起身,拧上了水龙头。   他双手撑在対面墙壁上,大口喘着气,看着圆镜里那个满头满脸都是水的人,看他那双泛着红丝的双目里,透出凶戾和仇恨。   他就这样注视着自己,很久后才转过头,看向右前方的双人宿舍。   整排房屋的窗户都透出灯光,他定定注视着其中一扇,心里的狂乱和痛苦也慢慢散去,整个人逐渐恢复了平静。   颜布布照例和两只量子兽挤在床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他们到底要开多久的会。萨萨卡,他和你现在有没有精神链接?看看他在做什么吧。”   黑狮摇摇头,示意封琛和自己现在并没有精神链接。   “他不连接你,你去连接他就行了啊。”颜布布道。   黑狮继续摇头。   颜布布教训它:“你就不能太听哥哥的话,要学学比努努,它从来就不听我的话,只会和我対着干。”说完这句后便转头対着比努努道:“去,帮我倒杯水。”   比努努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対着他,他便又対萨萨卡道:“看见了吗?看见比努努怎么做的吗?你就是太乖了,也得学一下它。”   黑狮俯下大脑袋,在颜布布肩上蹭了蹭。   封琛站在水龙头前,抬手抹掉脸上的水。他现在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准备回屋,好好想下怎么去挖出那条线缆的事。   他知道自己这幅模样一定会引起颜布布的惊慌,便対着镜子将湿淋淋的乱发都抹在脑后,再一颗颗系上松开的扣子。   他眼睛一直看着镜子,在无意中扫过圆镜右下角时,突然停下了系纽扣的动作,定定注视着那里,再飞快地转回身。   身后是一片空地,被高压钠灯照得雪亮,但就在远处房屋后的阴影里,处于哨向学院大门口的位置,有人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而他身旁还有一只脸盆大小,形状如蜘蛛的变异种。   封琛立即调动精神力,就要刺向那只蜘蛛变异种,但它却在这时往旁边爬行了几步,爬到了被灯光照亮的地方。   蜘蛛变异种被灯光照得非常清晰,通体殷红,几条弯折的长腿上生着坚硬的毛刺。它正围着地上的人转圈,嘴里吐出银色的丝,要将他细密地裹紧。   封琛在看清它的外形时,硬生生收住了就要发出去的精神力,同时反应过来这蜘蛛不是变异种,而是梭红蛛量子兽,也就是颜布布曾经在后山看到过的那一只。   他现在不能去惊扰这只梭红蛛量子兽,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它将地上那人的双腿用蛛丝捆缚住,又一点点往腰上缠绕,只慢慢拔出了腰间的枪。   但他的精神力却在这时涌出,无声无息地向着四周扩散,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整个营地笼罩其中。 第171章   封琛的精神力四处蔓延。   他看见了正在巡逻的士兵,他们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只小声交谈着慢慢走动。他看见几名匆匆走向民众点营地的人,精神力便分成数束审视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进了板房……   他的精神力迅速扫过矿场,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目标,便留下一部分攀上房屋高点,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方营地,另一部分飞向种植园方向。   封琛的精神力四处搜寻,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只梭红蛛,看着它飞快地吐丝将地上的人缠住。只不过短短半分钟,蛛网已经缠到了那人胸口,将他裹得像是一只白色的茧。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被梭红蛛拖走,必须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出手,也必须要在惊扰到它之前将它主人找到,不然它被瞬间收回精神域的话就没办法了。   封琛调动一丝精神力,顺着角落潜伏在距离梭红蛛十几米的地方,其他精神力则继续搜寻,飞快地四处蔓延。   梭红蛛终于用白丝将那人完全裹住,只露出了两个鼻孔,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木乃伊。接着它便叼起头顶处的丝,拖着那人往左边移动。   左边!后山!   封琛所有精神力瞬间改变方向,齐齐扑向后山,顺着山脊往上一路攀升。   下一秒,他终于看见半山腰的一块大石旁站着一个人。因为他身处的位置就在石头的阴影里,所以若不是用精神力搜寻,完全不会被营地里的人发现。   这是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年约四十出头,头发理得很短,脸颊瘦削,皮肤苍白得有些病态。左脸上还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差不多横贯了整个面部。   他穿着一身黑衣,阴鸷的眼睛注视着营地方向,还轻轻咳嗽了两声。   封琛猛地抓住身后围墙,一个翻身便跃了过去。他双脚都未完全沾地,便风一般冲向了后山,速度迅捷得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同时将黑狮收回精神域,又立即放了出来。   山上的刀疤男人和不远处的梭红蛛同时发现了他,男人瞬间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梭红蛛原本还拖着人,现在也停在了原地,身上的毛刺尽数炸开。   封琛眼睛锁定山上的那名刀疤男人,边跑边朝天鸣枪,安静的营地里顿时响起连声枪响。   他现在只需要鸣枪示警就行,士兵自然会发现地上那具木乃伊,将人救出来。   “谁?是谁?”随着喝问声,巡逻的士兵立即往这边冲,与此同时,梭红蛛也消失在空中。   刀疤男人和奔跑中的封琛对视着,目光透出阴狠的光。他抬手朝着某排板房射出一枚燃.烧弹,再扭头往山顶方向跑。   封琛也发足追到了山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奔跑,很快便跑出能被灯光照亮的区域,消失在浓浓黑夜里。   颜布布正枕着黑狮的背,突然就觉得后背一空,整个人倒在了床上。他转头往后看,没有看见黑狮,只看见一脸懵的比努努。   “萨萨卡呢?怎么不见了?摔到床下面去了吗?”   颜布布往床外看了眼,没有见着黑狮,心头刚冒起一丝疑惑就明白了,萨萨卡应该是被封琛收进了精神域。   “哥哥为什么把萨萨卡收回去啊……不会出什么事吧……”颜布布和比努努对视着,同时都在对方眼里发现了一丝紧张。   颜布布抬脚下床:“比努努,我去找——”   砰!砰砰!   枪声突然炸响,颜布布一个哆嗦僵在了原地。   枪响一共六声,当那动静停止时,颜布布已经拉开房门,跟着比努努一起冲了出去。   房门纷纷被拉开,哨兵向导们都探出了头。他们大部分都只穿着睡衣,刚疑惑地走到通道里,就被颜布布撞开。   他们转过头,只看见一道人影和一只量子兽,飞快地冲出了宿舍大门。   “怎么回事啊?来了变异种吗?我们这边反正不可能有丧尸。”   “不清楚,没听到警报。”   “那他在跑什么?”   “……不知道,走吧,出去看看。”   ……   颜布布冲到宿舍外时,只看见一群士兵停在了哨向学院大门外,并蹲在一具人形大白茧旁,手中在拉扯一段段白丝。   他走近了些后,听到那些士兵在大吼:“快点,把人救出来,还有呼吸……剪刀剪不断,别浪费时间,找到丝的一端开始剥,一圈圈往外剥……”   颜布布本来就处于紧张中,听到那茧子里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封琛被裹在里面了。   “哥哥!”他朝着白茧大叫了一声。   他立即便冲过去分开两名士兵,蹲下身去撕扯那个白茧。   比努努这时也挤到他身旁,跟着他一起用爪子拼命拉扯,用牙齿使劲撕咬,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呼噜声。   颜布布全身都在发抖,明明抓着了一段白丝,手却软得使不上力,白丝几次从他指缝间滑走。   “哥哥!”他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就要俯下身像比努努一样用牙齿咬。   旁边的士兵立即安慰道:“没事没事,别着急啊,有呼吸的,没事。这丝连剪刀都剪不断,你的牙齿肯定咬不动,别着急……”   颜布布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稍稍平稳了些,手上也恢复了一点力气,能抓紧茧丝往外扯。   大家都在七手八脚地剥丝,很快就将里面人的头部剥离出来,颜布布也就看清了茧壳里人的脸。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紧闭双目正处在昏迷中,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颜布布顿时松了口气,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已经确定不是封琛,但他受到的惊吓太过,手脚依旧不可控地微微颤抖,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比努努也轻松下来,挨着颜布布站着,还用小爪子抚着自己胸口,一幅心有余悸的模样。   “他的心跳和呼吸都正常,但是人昏迷不醒,像是中了什么毒。”   “是蜘蛛毒吧?应该不致命,打针去毒素的试试。”   “这他妈要多大的蜘蛛才能吐丝将人裹成这样?是一群蜘蛛吧?”   “先别废话了,把人抬去医疗点。”   ……   那人刚被抬起,营地上方突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所有人都站起来四处打量,看见左边远处的居民点腾起了火光。   “失火了……失火了……”   除了两人将昏迷的人送去医疗点,其他人纷纷奔向起火的方向。颜布布站起身对比努努道:“救火的人很多,我们要先去找哥哥。”   经过这么一场惊吓,他实在是不放心,非要亲眼看到封琛平安无事才行。而且这个人被蜘蛛丝裹成那样,他怀疑可能是梭红蛛干的,想要快点告诉给封琛。   颜布布匆忙跑向总军部,刚到大门口,却瞧见会议室那间房黑漆漆的,半盏灯也没有。   他立即询问一名从总军部出来的士兵:“请问一下,他们开会的人都去哪儿了?”   那士兵边往起火点跑边道:“会议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颜布布问。   士兵:“对,半个小时前就结束了。”   颜布布追上去问:“那他们人呢?”   士兵回道:“都回了各自军部吧,我不太清楚。”   颜布布站住脚,又转向东联军军部方向,他觉得封琛没准儿在会议结束后又去了那里。   他正匆匆走着,和路上两名陌生哨兵擦肩而过,两人的交谈声也飘入耳中。   “……应该是什么蜘蛛变异种吧,把人都裹成那样了。”   “我听到枪声就出来了,只看见有个哨兵在对空鸣枪。”   颜布布一个急刹顿住脚步,抓住那名说话的人问:“你认识那哨兵吗?鸣枪那个。”   那人一怔,但见抓着自己的是名满脸焦急的漂亮小向导,便好脾气地回道:“不认识。”   “那你看见那哨兵长什么样了吗?”   那人指着后山方向,很详细地回道:“天太黑了,看不清,只知道他边鸣枪边在跑,看方向估计是要去学院的男哨兵宿舍区叫人。我后面见有人被丝缠住,就没注意到他去哪儿了。”   颜布布失望地哦了一声,但立即又反应过来,追问道:“既然你看不清,那怎么知道他是哨兵呢?”   那人老实回道:“因为他身旁跟了一只量子兽,好像是只狮子。”   他刚回答完,面前的小向导便声也不吭地转身就跑,身旁那只看不出种类的量子兽也跟着蹦跳前进。   “他是谁啊?”旁边的哨兵碰了碰他肩膀。   “不认识。”   “我以为你认识呢,还想让你介绍一下。”   “瞎想啥呢?快去拿水桶救火。”   ……   阴硖山上没有半分光亮,但黑暗中前后奔跑着两道身影,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封琛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只能用精神力探路,想必前面那人同样如此。   他的耐力和速度在哨兵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不想前面那人虽然看似病弱,却也能和他旗鼓相当。他虽然没被甩掉,却也拉不近距离,两人在山上奔跑了足足半个小时,子弹都已打光,便时不时用精神力交战一番。   他们已经跑过羞羞草所在的地域边缘,也到了阴硖山尽头,前面就是连绵高耸的无名山。那山里不光地貌奇诡,变异种也很多,因为太过危险,就连军队也没有进去过。   封琛的一丝精神力始终跟着前面的人,在他冲入无名山地界后,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了进去。   他知道男人应该是在逃向能求援的地方,也知道前方也许有着陷阱,但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往前冲。   这是能找到林奋,找到密码盒唯一的机会。如果这次放掉他,那么以后还想将人抓住的话,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   封琛纵身跃过一条沟壑时,突然感觉到左边黑暗里有危险在无声无息地逼近而至。他头也不转地继续往前冲,紧跟在身后的黑狮却猛然跃起,一爪拍向左边空中。   砰!   空中撞出一团火光,照亮了一只跃起的梭红蛛,也照亮它嘴里吐出的一条银丝,正箭矢般击向封琛的后背。   封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往旁一闪,躲过了那条飞来的银丝,脚步没有半分缓减,继续追着前面的人。   他的精神力同时向着前方刺出,不出所料地撞在一面精神屏障上。砰一声响后,两股精神力都消弭在空中。   黑狮和梭红蛛一路已经交锋过多次,身上都冒着缕缕黑烟。梭红蛛这次一击未中,反而被黑狮抓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便又如同刚才每次偷袭那般,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黑狮也不管它,只紧跟着封琛,一步不落地追着前方的刀疤男人。   进了无名山又跑了一阵,封琛抬起腕表看地图,却发现即时地图系统已经紊乱,不显示这里的地形。不过他能记住大致方向,就算回去也不会迷路。   无名山上应该从没有人来过,虽然没有高大的树木,但喜欢阴暗潮湿环境的灌木丛却生得郁郁葱葱。   封琛走得有些费劲,有两次差点被地上虬结的树藤绊倒。但前面那人前进得更是艰难,好几次人就突然从他的精神力视野里消失,接着又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   那男人的哨兵能力原本在封琛之上,但也许是生病或者受伤,不敢和他对战,只拼命奔逃。不过随着奔跑了这么久,两者体力上的差距开始体现出来。刀疤男人的速度开始减慢,有几次甚至还跨不过沟壑差点掉进深谷。   封琛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便也加紧了脚步。   黑狮窜向前面,将那些灌木丛破开,为身后的封琛开出一条路。封琛一直锁定前方那人的背影,脑子里却在这时想起了颜布布。   他不知道颜布布在做什么,到了现在都没能等到自己回去,一定很着急吧,估计正在营地里到处找人……   营地里一片混乱,大家都忙着在扑火。好在板房群虽然密集,但建筑板材是防火材料,燃烧的只有窗帘之类的物品。所以火势很快就减弱,并没有蔓延开来。   颜布布带着比努努,顺着那哨兵提供的方向往前,走到了单身哨兵宿舍区,碰到了一名手提水桶正匆匆往外走的教官。   “教官,我哥哥失踪了。”颜布布立即向他求救。   教官站定脚步,神情变得凝肃:“你哥哥失踪了?失踪了多久?在哪里失踪的?”   “就刚才,到现在有二十多分钟了。”颜布布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开始被梭红蛛缠住那个人,就是他开枪示警的,现在我没找着他。”   教官神情却变得轻松起来:“二十多分钟不叫失踪,现在营地到处乱糟糟的,他应该去其他地方了。你耐心等着,过会儿就能见着他。”   “可是——”   “你先去找找,真找不着了再来汇报。”教官回了句后,提着水桶便跑向了失火点。   颜布布看着教官跑远,又去哨兵宿舍找了圈,也没发现封琛,不过在一名哨兵那里借了把手电筒。   他站在宿舍外的空地上,握着手电筒四处晃,最后停在了阴硖山方向。   “比努努,我觉得他不是来男哨兵宿舍了,这个方向也能上山的,你觉得他会不会上山了?鸣枪示警的是他,如果刚才那事是梭红蛛干的,会不会他跟着逃跑的梭红蛛追上了山?”   比努努点了下头。   颜布布咬了咬牙:“现在王穗子和丁宏升他们都没在营地,别人也都在忙,只有我们俩能去找人。我们现在去山上找找,如果没有发现哥哥的话再回来?”   比努努没有回应,只立即走向后山,颜布布便打着手电筒跟在后面。 第172章   阴硖山上没有半分光亮,黑暗中只偶尔闪过两盏绿色的萤火。颜布布将手电照向最近的萤火,发现那是一只蛰伏在草丛里的野狼变异种,凶狠的眼睛反着绿色的光。   “别管它,只要它不过来就别管它。”颜布布握着匕首继续往山上走。   若是平常,比努努早就冲上去了,但它知道现在不能耽搁时间,就当做没看见,只在变异种蠢蠢欲动地想靠近时,才出声低吼威慑将它们吓退。   “比努努,哥哥会不会没有上山?我们要是找错了,会不会反而耽搁了时间?”   虽然山上的夜晚气温很低,但颜布布却满头大汗,心窝也像是有把火在烧。他不知道封琛进山后到底去了哪儿,焦躁担心得想哭,却又强行忍住。   比努努抽动鼻头嗅闻旁边的草木,对着他点了下头。   “可是你又不是狼犬,你还能闻到哥哥的味道吗?”颜布布也跟着抽鼻子嗅闻。   比努努指着旁边让他看,颜布布将手电照过去,看见那里是堆低矮的灌木,枝条像是被谁踩过,断了好几根。   手电光线晃动,灌木里也有亮光闪过,颜布布走过去仔细看,发现那是一条细白柔韧的丝线。   颜布布只愣怔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这是蜘蛛丝,是梭红蛛!”他看向比努努:“我们没有找错,哥哥肯定是跟着梭红蛛追来了。”   既然确定了封琛的行踪,颜布布脚步也就更快。他一路留意着两边,发现沿途有不少打斗的痕迹,还有梭红蛛留下的蛛丝。   寂静的大山里,除了他自己的喘息声,便只剩下寂静,连风声虫鸣都没有的寂静。那些大石在手电光扩散出去的隐约光线里,像是一只只造型诡异的怪物。   颜布布满头满脸都是汗水,现在令他紧张的并不是黑暗,也不是那些蛰伏在黑暗里的危险。他已经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只担心着封琛,紧紧揪着心。   封琛还在奔跑,他距离前面的男人已经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能听到男人的粗重喘息。刀疤男人的体力已濒临极限,喘息得像是破烂的风箱,每拉动一次,各处都在发出嘶哑难听的漏风声。   黑狮再次冲上前扑了过去,但梭红蛛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跃到空中和它相撞。两只量子兽厮打了几招,等到刀疤男人和黑狮拉开距离,梭红蛛又再次消失隐匿起来。   这里是一条峡谷,两边都是陡峭的潮湿山岩,上面爬满蛇一般的弯曲树藤,还有水滴发出坠地的声响。   封琛看出那男人已是强弩之末,便调出两束精神力朝他攻去。这次他要将男人的双腿击断,让他没法再逃。   精神力无声地划破空气,刺向男人的两条小腿。男人的精神屏障挡住了第一束攻击,却没法再挡住后面紧跟的第二束,匆忙中只向着右方扑出,在地上连接翻滚才躲过。   而封琛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个纵身扑了上去,在空中时便扬起匕首,下落的瞬间,刀尖便刺入男人右肩。   刀疤男人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封琛拔出匕首,在喷溅的鲜血中,将刀刃搁在了他颈子上。   “林奋和于苑在哪儿?”封琛低声喝问。   刀疤男人扑在地上,侧脸贴着地面,只奋力挣扎,却咬着牙不回答。他的梭红蛛从后方又扑了上来,被黑狮拦住,两只量子兽便撕咬在了一起。   封琛毫不手软地又是一刀刺入他左肩,刀口距离大动脉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问你!林奋和于苑他们在哪里!”   男人大口喘着粗气,依旧一言不发。封琛将匕首搁在他颈子上,另一只手从他衣兜里掏出一个额顶灯戴好,拧亮了灯光。   刀疤男人可能原本就有病,此时在雪亮光束的照射下,一张脸更是苍白得不是活人。因为刀口极痛,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都跟着扭曲变形。   封琛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会和你耗时间,你可以选择不说,看你自己能撑得住几刀。”   他话音刚落,便又举起了匕首,这次的目标是刀疤男人的肋下腰侧。   “别杀我,别杀我。”刀疤男人突然出声,声音粗粝难听,满满都是惊恐。   他明白这名狠厉的年轻哨兵绝对不是吓唬人的,只要他不开口,全身就会被一刀刀戳成筛子。   梭红蛛和黑狮撕咬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两只量子兽的战斗结束。黑狮慢慢踱到封琛身旁,一双狮眼冷冷地看着刀疤男人。   刀疤男人冷汗涔涔,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痛的,他喘着气道:“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封琛立即就要将匕首往下扎,男人迭声大喊:“我真的不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两个早就逃掉了。”   “逃掉了?”   “对,我们本来是将他俩抓住了的,可是却被他们逃掉了。”   封琛原本的猜测也是林奋和于苑已经逃脱,于是慢慢松开揪住刀疤男人衣领的左手,将他翻了个面,用额顶灯直照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详细地给我讲一遍。要是让我发现你有半个字是假的,那我绝对不会让你活着!”   “我不会撒谎,何况这事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刀疤男人颤抖着惨白的嘴唇道。   封琛蹲在他面前:“你是谁?你的身份是什么?”   “我是安伮加的人,姓名不重要,大家都叫我红蛛。”   封琛对他安伮加教众的身份丝毫不感到意外,只默默听着。   估计是因为已经开了个头,红蛛也不再隐瞒,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封琛。   “当年我们教会有二十几名哨兵向导接到上方命令,让我们埋伏在中心城B区地下安置点的出口——”   “你们是接到谁的命令?”封琛打断了他。   红蛛沉默了一瞬:“我是安伮加教的人,给我下达命令的是安伮加左使,但他应该也是接的更高层的指令。”   “更高层……安伮加的主教?”封琛问。   红蛛点了下头:“我不确定,但应该是主教发出的任务。”   封琛点了下头道:“你继续。”   “我和其他人一起等在出口处,具体做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只知道要接应从通道……通道出来的一个人。那人会穿着……穿着勤杂工的服装,我们的任务就是……就是保护他,将他安全地护送回教里。”   刀疤男人说着话,却不停喘息,两条腿也止不住地抖。封琛知道他伤口还在出血,怕他失血过多昏厥过去,便从自己衣服内袋里取出一卷随身携带的绷带,给他将那两处伤口系上。   封琛系绷带的动作并不温柔,那男人痛得闷哼了好几声,却倒也能忍住。等到处理好伤口后,他又继续往下讲述。   “我还记得那天风雪很大,我们二十几个人埋伏在通道口等了大半天,人都快冻木了,那通道门也没有打开……”   二十几名安伮加教众分散埋伏在雪地里。他们身上原本都披着白色披风,表面上再覆盖了一层白雪,若不是凑近了仔细瞧,根本瞧不见这里有人。   红蛛已经趴在这里很久,只觉得手脚都已经冰凉。只有心窝处还有一口热气续着命,想来其他人也都一样。   不过这群人都是安伮加培养出来的打手,再冷也没有一个人挪动位置,发出半点声音,只静静地盯着被积雪掩埋了一半的紧急通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突然出现两道人影,飞快地向着这边急奔。   “队长,有人。”耳麦里传出一声低低的汇报声。   队长的声音响起:“别动,等等看看。”   那两道人影移动的速度很快,渐渐显出了清晰的身形,是两名身着西联军制服的军人。而他们的肩章显示他们军衔非常高,竟然是一名少将和一名上校。   “队长……”有人已经有些着慌。   队长:“别出声!他们可能只是路过,我们有正事,别理就行。”   红蛛将自己整个人淹没在雪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两人。他们生怕暴露自己,连呼吸频率都降得很低。   那少将是名身材高大的哨兵,眼神锐利如鹰。他旁边的上校向导看上去文弱一些,但一看就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绝对不容小觑。   两名军官跑到近处后,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离开,而是走向紧急通道,并一左一右埋伏在通道两侧。   红蛛心知不好,这两名军官也一定是冲着他们的任务目标来的。   难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泄露出去了吗?应该不会的。   他身旁趴着的就是队长,他能感觉到队长碰了下他的腿,清楚这是让他隐匿起来暗中攻击的意思。   他的量子兽是梭红蛛,只要偷袭成功,梭红蛛的毒素可以在瞬间使人麻痹。所以每次行动时,他基本都是那个隐匿在暗中,等待着合适机会再出手的人。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除了风雪声,周围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那两名军官和他们这群埋藏在雪底下的安伮加教众一样,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可那名少将显然很谨慎多疑,就算这里看着一个人也没有,但他依旧心存疑虑,转着头缓缓打量四周。   一只兀鹫出现在他肩上,并展翅飞向半空,开始在这片区域逡巡。   兀鹫量子兽的观察力非常敏锐,安伮加教众们深知这点,一个个蛰伏在雪中,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生怕吹走了面前的雪片。   兀鹫在低空盘旋,翅膀扇起地上的雪沫,并歪着头在空中嗅闻。它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尖啸一声后俯冲直下,而站在通道口的两名军官也立即拔枪,毫不迟疑地朝着这方雪地扣动扳机。   两名并肩埋伏在雪地里的安伮加教众,吭也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被子弹击穿了头颅。   “杀掉他们!”   队长一声喝令,枪声四起,所有的安伮加教众都放出精神力,攻向那两名军官。浩荡的精神力在空中相撞,发出连续的砰砰闷响,量子兽们也飞扑向前,和迎面冲来的兀鹫和白鹭战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通道大门发出咣啷一声,竟然缓缓开启,从里面跑出来一名身着勤杂工服装的人。   他看见外面的情景后一愣,下意识就要掉头往回冲,却被那名上校用精神力束缚住,少将则一枪击中那勤杂工的大腿,让他顿时跪倒在地。   红蛛给封琛说到这里,咳嗽了两声后继续道:“那两名军官非常凶悍,我那时只是B级,我们这边虽然有二十几名哨兵向导,大多都是B级和C级,交战半天都没法突上前,还让他们将那名勤杂工给抓住。当然,我也是后面才知道他们是大名鼎鼎的林奋和于苑。”   “所以一切还得功于你的偷袭?”封琛冷声问道。   红蛛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但见封琛脸色不太好,急忙又道:“但我也吃了大亏,内脏受了重创,到现在都没恢复。不然凭我B+哨兵的本事,你也不可能对付得了我,大不了打成平手。”   封琛没有继续深究,只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说他们逃走了是什么意思?”   红蛛道:“他俩昏迷后,我们就把人一起带回了安伮加研究所。”   “哪里的研究所?”封琛问。   红蛛道:“就是当时设在阿贝尔之泪的研究所。”   封琛清楚这个研究所,他和颜布布来中心城的路上曾经进去过。只是里面就要被军部清缴,当时已经人去楼空。   红蛛道:“我们那次执行任务的人都不知道具体任务内容,只知道要保护那勤杂工,将他带走。但是他被流弹击中死了,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将他的尸体和林奋于苑两人一起带了回去。”   “那你现在知道当时的任务内容了吗?”   红蛛点了下头:“知道,是那勤杂工身上有个密码盒。”   “那把他们带到研究所后发生了什么?”封琛握住了红蛛的一只手臂。   红蛛迟疑道:“我们将他们送到研究所后,研究所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两人,决定干脆拿他们做实验算了。”   封琛听到这话后,虽然没有出声,但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却下意识收紧。   红蛛被捏得闷哼一声,连忙补充道:“但是没有能拿他们做成实验,因为到了研究所的当天他俩就醒了,还装作昏迷骗过其他人。到了晚上时,居然带着那密码盒逃走了。”   “逃走了……”封琛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追问道:“那他们逃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红蛛摇头道:“他们俩打死了研究所好多人,还带走了密码盒。研究所总不能都去追他们吧?当时我受了重伤,就留在研究所,但是其他去追的兄弟回来说人逃走了,没有被抓住。我也问过他们俩逃去哪儿了,大家都不知道。”   封琛问:“你的意思是说,密码盒也在他俩手里?”   “对,他们是拿到密码盒里的东西后才逃走的。”   封琛心头升起浓浓的困惑。   林奋和于苑两人成功拿到密码盒,也顺利地逃走,是应该立即回到中心城的。   就算这事并不单纯只和安伮加有关,其中也牵扯到东西联军,但他俩也不至于一直在外面不回去。   依照林奋于苑的本事,哪怕是陈思泽或是冉平浩参与到其中,他们也能将密码盒带回中心城,交给研究所进行研究,并想法将背后的人挖出来。   那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直拿着密码盒不出现呢? 第173章   红蛛讲完后,沙哑着嗓音道:“你想知道林奋和于苑的事情,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能放过我了吧?”   封琛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要袭击那些哨兵向导?是把他们都杀了吗?”   红蛛挣动两下:“我没有杀他们,我只是奉命挑选那些能力出众的,让量子兽毒晕他们后就绑走。”   “你把他们绑到哪儿去?绑走是要做什么?”   红蛛道:“我不知道,这也是上头下的命令。”   “给你一个人下的命令?让你一个人去绑走哨兵向导?”封琛怀疑地眯起了眼。   红蛛连忙解释:“本来要让我带着帮手的,但我觉得人太多反而会是拖累,所以就只一个人行动。毕竟我的量子兽很适合干这个,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   封琛问:“那你是把他们绑到哪儿去了?”   红蛛这次没有很快回答,而是避开封琛的视线闭上了嘴。   封琛观察着他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你既然一个人就能行动,那绑去的地点肯定离营地不远。在哪儿?营地附近?你一直在往这方向逃,还是就在这附近?”   红蛛一言不发,目光却左右乱瞟。   封琛看见他这幅样子,便也不再询问,只将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手腕微动,那脖子上立即多出了一条血痕。   “不是我不说,说了我肯定也活不成的。”红蛛立即大叫。   “可是你已经说了很多了。”封琛冷声道:“刚才你泄露给我的那些内容,足够你被安伮加教处死个十次八次的。”   红蛛眼珠往下瞥了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封琛也没有催他,只借着这短暂的空闲打量四周。   他俩现在处在一处峡谷中央,和处处露出山石的阴硖山不同,这里植被还挺茂密,两旁的山壁上都生着爬藤,簌簌抖动着枝叶。   封琛知道那些“植物”其实都是变异种,但黑狮在旁边走来走去,不时伸出爪子在山壁上挠一把,所以它们虽然蛇一般昂着头蠢蠢欲动,却也不敢贸然进攻。   红蛛还是没出声,封琛收回匕首,抬起腕表道:“再给你半分钟考虑时间。”   红蛛脸色苍白,不停地冒着汗。约莫半分钟后,封琛又抬起腕表看了次,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扬起匕首,就要对准红蛛的胸膛扎下去。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红蛛闭上眼发出恐惧的喊叫。   他发出一迭声喊叫,在没有感觉到被利刃戳穿的疼痛后,便喘着气睁开了眼:“我说,你别杀我……”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深深吸了口气:“我将那些选中的哨兵向导毒晕后,就将他们——”   砰!   一声枪响划破峡谷的宁静,峡谷上的变异种爬藤飞快往回缩,地面上的植被也发出簌簌动静。   红蛛的一双眼睛似乎就要怒凸出眼眶,额头上多了一个深黑色弹孔,缓缓淌出鲜血。   封琛感觉到一道锋利的精神力从山壁上方疾刺而下,他急速往后退了半步,同时放出精神力挡在自己身周。   两道精神力在下一秒相撞,虽然无形,却也发出一声金戈相击的脆响。   黑狮在这时向着正前方冲了出去,和突然冒出来的几只量子兽战在了一起。   封琛在屏障破裂的同时就往上方刺出精神力,同时察觉到有四条人影从山壁上往下滑落。   他的精神力飞快突进,在空中化为四束,分别攻向那四道人影,同时往前冲出几步。   而他刚站立的地面泥石飞溅,瞬间多出一排弹孔。   封琛凭借刚才的一招对抗,便清楚这四人都是哨兵向导,而且等级也都在B级以上。   他没想过自己的精神力会刺中对方,只是想阻挠他们的进攻,但随着扑扑几声闷响,他的四束精神力竟然分别扎入四人的后背。   封琛微微一怔,便抬起头,用额顶灯照向他们。   雪亮的光束下,那四人如同猿猴般在光滑陡峭的山壁上攀爬,每个人背上的衣物都被刺穿了一个洞,也露出了被他精神力刺出的伤口。   那伤口皮肉绽开,深可见骨,却没有流出一滴血,伤口处还泛着一圈乌青色。   封琛心头一惊。   他只见过一种人伤口会呈现出这种状态,那就是丧尸。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容不下他多想,那四人已经从山壁上扑落,封琛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他们的确是丧尸。   ——皮肤上遍布着青紫色血管,眼睛一片浓黑,在空中对着他张大嘴,露出和皮肤同样青色的牙龈。   封琛立即为自己竖起精神力屏障,同时再放出精神力攻击,刺向它们的头颅。   但他的精神力在颅骨处却遇到了阻挡,不能再前进分毫。他瞬间意识到,面前的丧尸也经过安伮加的改进,在颅骨外罩上了一层可以隔阻精神力的膜片。   四只丧尸的反应速度相当快,双脚刚落地,便嘶吼着朝封琛疾冲而来。   它们并不是毫无章法地胡乱撕咬,冲在最前方的丧尸挥拳直接攻向封琛面门,所用的还是格斗基本招式。   封琛并没多想,只抬臂格挡住这一拳。   没想到这丧尸的力道竟然大得超乎他想象,他的小臂在碰上丧尸拳头时,犹如撞上了铁棍。若不是他的肌肉密度相当高,此时小臂骨已经被击得破碎断裂。   封琛挡住了这一拳,同时挥拳攻向丧尸面门,精神力也刺向了另外三只丧尸。   面前的丧尸中了他一拳,鼻梁骨发出咔嚓声响,下颔骨也往里缩进了两寸。但它毫不在意地继续攻击,那张脸在晃动的额顶灯光照下,显得既狰狞又诡异。   另外三只丧尸也毫不畏惧封琛的精神力,哪怕胸口处又添上几个破洞,露出下面的肋骨,也继续朝他进攻。   封琛明白现在精神力对付它们没有用,只能近身格斗,便也不再使用精神力,也不和它们硬碰,只躲闪着避开那些拳脚,想找准机会割掉丧尸的脑袋。   可他不能使用精神力进行攻击,这几只丧尸却可以。他不得不在战斗过程中,一次次为自己树起精神力屏障,又一次次被击得粉粹。   他知道这种丧尸是安伮加研究出的产物,反应比其他丧尸要灵敏。但不想面前这四只不但力道大得惊人,反应速度也超过他曾经遇到的试验品丧尸。   它们能互相配合,也能躲闪匕首锋刃,战斗思维方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它们生前还是哨兵向导,不光能近身格斗,还能发出精神力攻击,将封琛布下的精神力屏障击碎。   封琛面对四只具有超强能力的丧尸,应对得很是吃力。他不敢和它们硬碰硬,只能竭力闪躲。四只丧尸的拳头从他身体旁擦过,带起了凌厉风声,偶有拳脚落在旁边山壁上,砸得山石哗啦散落。   连接过了几招后,封琛心里越来越惊,生起了阵阵凉意。   这四只丧尸所用的招式他很熟悉,他们学院里格斗课所学的就是这种。特别是一些出拳的角度和处理方法,只有受过训练的军人才知道。   现在正在激烈的打斗,额顶灯光束不停乱晃,他没有办法仔细瞧这几只丧尸的脸。他在躲过正面踢来的一脚后,猛地冲向旁边山壁,跃上了几米高的一个小平台。   丧尸们陡然失去目标,在原地凝滞了半秒,又齐齐仰头往上看。封琛固定住额顶灯,将光束投在了它们脸上。   丧尸在看见他的瞬间,齐齐张口发出一声嘶吼,接着便往山壁上爬。封琛在它们伸手抓向自己时,一个跃身又落回地面。   虽然他只瞧了这四只丧尸几秒钟,但已经足够将它们看清楚,并认出了它们的身份。   这半年来,营地里已经失踪了多名哨兵向导,他们的照片就挂在军部进门的地方,每天进进出出时都能看见。   陈留伟,哨向学院的哨兵学员,在中心城塌陷那日失踪,下落不明。   覃震,西联军的向导士兵,在某次执行任务时失踪,下落不明。   王力汉,东联军的哨兵士兵,在某次执行任务时失踪,下落不明。   宫云,哨向学院的哨兵学员,在营地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封琛刚才询问红蛛为什么要绑走这些哨兵向导时,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现在亲眼目睹他们已经变成了丧尸,不由又惊又怒,一时竟忘记了闪躲,差点被一只扑下来的丧尸击中。   他开始不知道这几只丧尸的身份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心里便对它们便多了种其他情绪,划出的匕首也有些犹豫。   他原本应对得就很艰难,这下略微迟疑,肩膀上就被一名丧尸的拳头击中。虽然他跟着那拳头后退,卸了一半的力道,却也被这下打得肩头剧痛,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心头一凛,察觉到自己现在不该有其他念头。   面前这四人已经算不得人,它们是丧尸,如果不能将它们解决掉,自己就要丧命。   四只丧尸又冲了过来,同时伴着几道精神力攻击。封琛立即后退,并竖起了精神屏障。   砰砰几声闷响后,精神屏障又飞快破碎。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最多还能抵抗十分钟,必须找个机会逃走。   旁边的黑狮和四只量子兽也在搏斗。   那四只量子兽也出现了丧尸化症状,目光狂乱,口中滴着长长的口涎,甚至在进攻间隙还会不自主地身体抽搐,和比努努那种丧尸化完全不同。   黑狮虽然凶悍,但在这四只丧尸化量子兽的围攻下,全身都冒着黑烟,眼看也撑不了多久。   四只丧尸似乎瞧出封琛想逃走,更是疯狂地往上扑,并分为四个方向,将他前后的路都堵死。   封琛矮身避开同时从左右方向攻来的拳头,又往左边空隙闪出,躲过了从正前方冲来的丧尸。同时调出精神力,重新补上了快要破碎的精神力屏障。   但他已经背靠山壁,左右两边和前方都被挡住,已经没法再躲闪第四只扑上来的丧尸。   他清楚这下避无可避,便在那只拳头逼近自己胸膛时侧身,让左臂承受了这一猛击。   拳头击中左臂的同时,他整个人朝着右边飞了出去,也听到自己臂骨断裂的咔嚓声。   他忍住瞬间袭来的剧痛,在空中便调整方位,同时大喝一声萨萨卡。   黑狮奋起一个纵跃,带着满身黑烟从围着的量子兽中突出去,在封琛落地时接住了他。   封琛竖起了精神屏障,挡住身后那些接踵而至的精神力攻击,骑在黑狮背上冲向前方。   四只丧尸紧跟在身后,它们的体力和速度都非同寻常。虽然黑狮已经在全力狂奔,但相隔的距离却依旧在逐渐缩短。   封琛不断树起精神屏障,又不断被击破。他听着身后的脚步,知道按照目前的速度,他必定会在回到营地前被追上。   黑狮发足奔跑,在冲过无名山和阴硖山的交界处时,封琛看了眼查亚峰方向,心头微微一动。   黑狮和他心意相通,立即便调转方向,从回营地的路线改为了去往查亚峰。   额顶灯光束将前方照亮,他和黑狮很快就来到了那片必经的沼泽。黑狮并不擅长在沼泽行进,封琛便将它收回精神域,自己蹚了进去。   紧追不舍的丧尸也跟进了沼泽,封琛身后响起哗哗的泥水声。这几只丧尸虽然战斗时似是活人,但到底和活人还是有差别,进了沼泽后,依旧像刚才那般拼命往前冲,结果频频摔在泥水里。   封琛原本已经快被它们追上,现在又逐渐拉开了距离。   几只变异种丧尸虽然行进得狼狈吃力,但它们的精神力攻击从未中断,封琛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得不连续竖起精神力屏障阻挡。   就要走到沼泽边缘时,他感觉到精神力有些接不上,直到攻来的精神力距离后背不到半尺时才树起屏障,险险挡住了这一击。   他知道自己因为在短时间内大量使用精神力,又没有向导梳理,精神域已经接近枯竭。他看了眼前方,远处是一片浓浓黑暗,心知现在只能坚持到进入那片暗物质区域才能逃出去。   封琛满身泥泞地上了岸,立即放出黑狮,翻上了它的背。   黑狮便驮着他,朝着那片浓黑冲了过去。   几只丧尸也出了沼泽,飞快地冲了过来。   黑狮拼尽全力往前奔跑,封琛看见身旁已经出现了不少羞羞草,而额顶灯的光束也逐渐变得暗淡,这是马上就要进入黑暗区域了。   他察觉到身后又有一股精神力袭来,刚布好的精神力屏障已经被击碎,便立即调动精神力重新布防。   只要躲过这一次攻击,他便能进入羞羞草的暗物质区域,那时候四处一片黑暗,就算是丧尸也不能视物,他也就安全了。   可这次他能调出的所有精神力都凑不足半面屏障,整个精神域里空空荡荡,再也找不到可以调动的精神力。   封琛还在努力,却突然感觉到身体一僵,手脚都软软地失去力气。而正在奔跑的黑狮也突然踉跄着扑在地上,连带着他也一起摔了出去。   封琛在地上翻滚时,意识到这是向导的精神力束缚。他忍着手臂被挤压的疼痛,就要翻起身重新跨上黑狮背,但紧接着又是一道精神力朝他袭来。   这次是哨兵的攻击,精神力之箭破开空气,带着尖锐的啸鸣声疾冲而来,目标正对着他的胸膛。   封琛情急之下往左边翻滚了半圈,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但却没有能躲开剩下的两道哨兵精神力攻击。   他听到两条大腿骨发出断裂的咔嚓声,同时传来钻心的剧痛。   黑狮艰难地站起身,四条腿都在不停颤抖。它浑身冒着黑烟,身形开始变得模糊,却坚持走到封琛身旁,叼着他肩头上的衣物,将他往自己背上拖。   砰!   又是一道精神力袭来,封琛拼劲全力往旁边躲闪,但虽然避开了致命部位,右肩却被击中,那里顿时多出一个血洞,鲜血往外汩汩涌出。   黑狮瞧见这一幕,松开封琛转身面朝丧尸奔来的方向,一双狮眼里全是狠厉,像是想要不管不顾地迎着冲上去。   “快走!我们必须走!”封琛在脑海里下令。   眼见丧尸越跑越近,黑狮忍住愤怒,咬住封琛肩头的衣物,倒退着将他往那黑雾里拖。   封琛周身都是血,红色的液体一路洒落,瞬间就浸入深黑色的潮湿泥土里,消失不见。 第174章   黑狮终于在丧尸追来之前,将封琛彻底拖进了那片黑暗。它没有直走,而是拐向左方,在听到丧尸也冲进来的脚步声后便一动不动。几只丧尸直直地追向前方,终于离他们越来越远。   封琛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脑子里像是插.入了数根钢针,正在狠狠搅动。   他清楚这是在短时间内大量消耗精神力的结果,他正在进入神游状态。   “萨萨卡,我们已经把丧尸甩掉了,现在必须要出去,不能迷失在这片区域里。”封琛在脑内对黑狮道。   黑狮一直咬着他肩头的衣料没有松嘴,闻言又拖着他往反方向走去。   封琛被拖行了两步,只觉得身下的泥土逐渐变成流质,像是粘稠的液体。而他正在往里深陷,口鼻也快要被液体糊住。   他意识模糊地知道这是神游状态时的感知失衡,只一遍遍机械地重复:“萨萨卡,我们一定出去,这些都是假的……别怕……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琛突然感觉到肩头一轻,那股拖拽的力道消失。他喃喃地唤了声萨萨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脑子这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萨萨卡应该是维持不住形态,已经消散了。   封琛感觉到自己已经深陷入泥浆之中,并且在不断往下沉,直到沉入地心。他像是一颗坠入树胶之中的小虫,徒劳地拨动四肢,却毫无作用。   他浑身剧痛,也很累,很想放弃挣扎,然后就这样静静地沉在泥浆里,随着岁月流逝,直到成为一具融在地心的化石。   他开始放任自己下沉,但脑子里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哥哥,哥哥,哥哥……   颜布布……   封琛一个激灵,这刹那有着短暂的清醒。他知道不能呆在原地束手待毙,便费力地划动四肢,在“地心泥浆”里向着某个方向爬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确的方向,只知道不能停下,哪怕每动下手脚都剧痛难忍,哪怕身体的感知还在继续下沉,他也向着那方向不停爬动。   “颜布布,颜布布……”   他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又摸索到脖子上的项链,一把扯下攥在手心。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坠子上的纹路,一遍又一遍,似乎只有这样,他才有继续往前爬的力气。   身旁的黑暗里,被触碰到的羞羞草都瞬间缩回地里,片刻后又慢慢钻出来,试探地往他身旁靠近。它们的叶茎和地面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处于神游状态的哨兵,不光会出现幻知,身体上的痛感也会被放大数倍。封琛觉得手脚的断骨处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他甚至听到了虫蚁啃噬骨肉时发出的沙沙声。   “颜布布,颜布布……”   极致的黑暗中,封琛竭尽全力往前爬。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爬了多远,只知道现在不能停下,他得活着,有人还在等着他……   羞羞草们蔓延着枝叶,跟着他身侧并行。它们似乎是察觉到这个人已经失去了攻击性,便不断用叶片轻轻触碰他一下,又飞快地缩回,再继续跟着往前。   封琛身侧就是一条深深的悬崖,但他毫无知觉,只慢慢往前爬。他这一片的地面是个长长的斜坡,身下的泥土潮湿松软,他爬经之处,泥块不断往旁边的悬崖滑落。   封琛的意识像在风中飘忽的丝线,断续而缥缈,他必须用上全部意念,才能抓住若有似无的一缕,维持那仅有的清醒。   他听不到泥块的掉落声,也感觉不到身下的地面正在往旁边滑,他只朝着前方,固执地、一点一点地前进……   直到轰一声响后,他跟着一大块泥土跌下了山崖,原地只剩下个坑洞,一条项链静静地躺在坑洞里。   颜布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中。   上山并没有路,他得从那些灌木和石块中穿行。虽然手里有电筒,但那小小的光束也只能照清前方一小团区域。   比努努走在他身旁,一路不断在寻找封琛经过的线索,诸如踩断的根茎和印在泥土上的脚印。   随着越往山上走,泥土越潮湿,那些脚印也就越来越清晰。   “比努努你看,这里有两种脚印。这种肯定是哥哥,鞋码大小一样,而且印出的纹路,就是我们军队的制式鞋底。”颜布布确认这是封琛留下的鞋印,心里却更加焦急:“另外一个脚印就是他在追的人。哥哥应该追到山顶上去了,我们也快一点。”   一人一量子兽开始发足奔跑。   阴硖山的夜晚气温很低,颜布布却一头一身的汗。比努努跑得比他还要快,像是一只皮球般在前面弹跳,只偶尔停下脚步,等着他追上来再继续往前。   颜布布很快就跑到了一个小洼地。   他用手电照着四周,觉得这里有些眼熟,想起以前那名叫做陈留伟的哨兵学员失踪后,他们一群学员来这山上找人,各个小队就是在这里分的路。从这里往左经过一片沼泽,再往前就是查亚峰,那个被暗物质笼罩的地方。   颜布布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继续顺着封琛的脚印往前。只是手电照向左边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顿住脚步喊道:“比努努等等,先等等。”   前方的比努努停下,又掉头跑了回来。   左边的泥土特别潮湿松软,上面有个形状清晰的小坑洞。   “这是不是萨萨卡的脚印?这像是它留下的啊!”颜布布问道。   比努努在看清那个小坑后,立即惊慌地左右打量,还抽动着鼻头在空中嗅闻。   颜布布往前走,又发现了黑狮的脚印,他再回到原处,用手电照着封琛留下的脚印:“萨萨卡的脚趾方向正对着我们,证明它是从前面跑回来的。可为什么哥哥的脚印朝向却和我们一致呢?还有那个人,那个梭红蛛量子兽的主人,他的脚印也是朝着前方的,会不会——”   “嗷……”还在找黑狮脚印的比努努却突然发出一声吼叫。   它平常很少出声,这声吼叫里也充满慌张。颜布布顿时察觉到不妙,声音发紧地问:“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比努努蹲在那里没动,颜布布急忙冲了过去。他跑得太急,差点被一块石头崴了脚,踉跄了几步后才稳住身形。   手电筒光照下,比努努面前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虽然鞋底花纹都一样,但大小不一,看得出至少有三人以上。   这些脚印都非常清晰,带起的泥土碎点就溅在旁边,一看就是刚留下的,中间还混杂着一些不明动物的蹄印。   颜布布可不会认为这些蹄印是真的动物,显然这是几名哨兵向导和他们的量子兽。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是在追萨萨卡吗?还是萨萨卡在追他们?那哥哥呢?哥哥为什么没留下痕迹,只看到他跑向山头的脚印。”   颜布布在发现封琛追赶梭红蛛量子兽主人时,本来就已经很紧张。现在发现突然多出来几个身份不明的哨兵向导,更是乱了阵脚,脑子里一片乱糟糟。   “走吧,我们还是追着哥哥的脚步走,他反正是去了前面的。”   颜布布往前跑了几步后,发现比努努没有跟上,反而在向着左边的查亚峰方向走去。   “比努努。”颜布布叫了声,比努努却没有回头,相反还在继续往前,不时蹲下身看着地面。   颜布布知道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个可怕的猜测,他光是想一想就浑身发凉。   不会的,哥哥不会在山顶方向受伤,再被萨萨卡背着往这边逃亡……   哥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的,再多的人都对付不了他……   一定是萨萨卡想引走那些人,所以方向才不一致。   一定是这样!   颜布布虽然在这样告诉自己,但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向着比努努走去。   随着他俩往左边行进,越来越靠近沼泽,这一带的泥土也就更加松软,脚印也就更加清晰明显。   萨萨卡每一个脚印都隔得很远,显然是在用尽全力奔跑。   颜布布从目测了萨萨卡脚印的距离后,心脏就一直没有平缓下来,跳得快跃出胸腔。   走到那片沼泽前时,萨萨卡的脚印却消失了,但颜布布却在那堆纷乱的脚印里,再次发现了封琛的痕迹。   “这几个脚印是哥哥的!哥哥到了这儿!”   颜布布刚叫出声,比努努就突然冲向右方,在靠近水泽的边缘处捡起了一样物品。   它死死盯着自己的右爪,站着一动不动。颜布布将手电筒照向它爪子,发现它爪心里竟然摊着一个彩色的塑料发卡。   是萨萨卡的发卡。   “别着急,别慌,哥哥肯定是过了沼泽,就把萨萨卡收回了精神域,所以它戴的发卡才掉在了地上。”   确定了封琛就在前面,颜布布直接将比努努抱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迈步跨入泥水中。比努努捏着那只发卡看了会儿,也别在了自己头上。   沼泽里依旧横倒着死去的树木,有些枝干浸泡在水下。颜布布心急如焚,根本不去管飞溅的泥水,只不停迈腿,用最快的速度往前。   他不时被那些水下的枝干绊倒,一头栽进泥水里,又喘着气爬起来,再将已经被泥浆糊满的比努努重新抱上,继续往前走。   他和比努努全身都是泥浆,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若是换了平常,比努努绝对要发火,但现在它一声不吭,被颜布布抱起来后,也只用爪子去擦掉手电筒上的泥浆,根本顾不上其他。   出了沼泽,比努努继续在前面探路,颜布布紧跟在身后,用手电照着地上那些令他心惊肉跳的痕迹。   萨萨卡的脚印再次出现,但封琛的脚印却消失,显然是又被萨萨卡背着在奔跑。   封琛很少会让萨萨卡背自己,而他这一路基本上都是让萨萨卡背着,这个发现让颜布布不得不多想,一颗心也一直往下坠。   “没事的,哥哥肯定没事的。他和萨萨卡那么厉害,都已经跑到这儿来了,肯定会没事的。”   颜布布不停地说着话,比努努也在不停点头。两个似乎都在从对方的话语和反应里找寻安慰和勇气。   四周的羞羞草多了起来,手电筒光也越来越昏暗,颜布布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被暗物质覆盖区域的边缘,马上就要进入彻底的黑暗。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萨萨卡的脚印旁边多出了一条长长的拖痕,而追赶着封琛的那几人脚印都还在,且一直延伸进了前方黑暗里。   颜布布两腿都在打颤,牙齿咯咯作响,却依旧在用变调的声音继续道:“我哥哥不会有事的,萨萨卡已经将他带进了查亚峰,不管后面追他们的人是谁,在里面也不会找着他们……”   在视线彻底黑暗之前,他在地上捡起一根树干,又牵起比努努的爪子,一人一量子兽走入了暗物质区域。   “哥哥,哥哥……”颜布布用树干戳着地,一边注意倾听会不会有什么动静,一边大声喊着封琛。   “嗷……嗷嗷……”比努努也在高声吼叫。   颜布布知道那几人也进入了查亚峰,自己这样高声喊叫很危险。但这里面一片漆黑,他除了呼喊也没有其他办法,哪怕是会将那些人引来,也必须出声。   “哥哥……哥哥……”   “嗷嗷……嗷……”   他们的声音划破查亚峰的寂静,那些深谷里还传来阵阵回音:“哥……哥……嗷……”   颜布布心急如焚,手上的树枝虽然在点地,却更像是一种机械动作。往往枝头还没落到地面,他的脚步已经在大步大步往前跨。   “啊——”他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前扑出。好在比努努和他一直牵着,爪子将他紧紧抓住,还往后拖了两步。   “嗷!”比努努短促地叫了一声。   颜布布沙哑着嗓音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走的。”   他这次减缓了速度,却有些茫然地问比努努:“你觉得哥哥进来后会去哪个方向?我们现在是直走的,他会不会在中途拐弯?”   比努努轻轻嗷了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颜布布便道:“那我们还是直走,就一直喊一直喊,哥哥肯定会听到我声音的。”   木棍笃笃戳着地面,颜布布牵着比努努继续往前走,嘴里的呼喊也没有停下。   “哥哥……”   “嗷……”   正走着,比努努突然停住脚步,颜布布也跟着停下,问道:“怎么了?”   比努努很轻地嗷了一声,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疑惑。颜布布以为它听到了封琛的回应,心头一振,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查亚峰并没有那些动物变异种,四周非常寂静,颜布布也就在那轻微的风声里,听到了别的动静。   那像是脚步声,正由远而近地朝着他和比努努的方向过来。颜布布刚想要大声叫哥哥,却又闭上了嘴。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是封琛的话,必定会给出回应,而不是这样沉默着。那脚步声速度很快,也越来越清晰,他终于听出不止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是那些追着封琛进了这片区域的人。   颜布布立即进入警戒状态,将手头的木棍紧握在胸前。比努努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颜布布连忙捏了捏它爪子,示意它不要出声。   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颜布布便拉着比努努蹑手蹑脚地后退。反正这里一团漆黑,他俩只要向后再退出十几米远就行。   他不敢用木棍点地,怕笃笃响被人听见,便只一步一步地小心退着。突然一脚踩空,身体往后仰,却将那声快要溢出的惊呼硬生生压住。   比努努赶紧要将他往旁边拖,他却捏了下比努努的爪子,示意它等等。   颜布布伸出一只脚去试探,发现这里并不是悬崖,而是一个土坑,连忙拉着比努努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那些人过来后一定会在附近找他,那这个土坑就是最好的藏身位置。   两个刚蹲好,就听到那脚步声已经接近,并站在他们之前的位置。   颜布布想听他们说什么,但这几人很奇怪,互相之间没有半句话的交流,只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这场景有些诡异,颜布布心头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右手无意识划过地面,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薄片,形状不像是石块,   颜布布拿起那块薄片,却发现一端还连着条细绳。他心中猛地一跳,连忙用手指细细地捏,捏出了那块钜金属薄片的熟悉形状,以及那些刻画的字痕。   这是哥哥的项链!   哥哥刚才也在这里! 第175章   颜布布心头剧震,将那条项链紧紧攥在手心。   封琛刚才到过这儿,那他现在去了哪儿?   颜布布急切地想要去找他,可那几个奇怪的人还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就听见一声低吼。   这吼声短促沙哑,他哪怕是只听到一声,也知道这是丧尸!   比努努立即就想往外冲,却又被颜布布给死死拽住。他不知道这片黑暗区域里为什么会冒出来丧尸,但听声音并不远,好像就在眼前。   “嗷……”又是一声长长的丧尸嘶吼。   颜布布这次听清了声音方位,后背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这道吼叫就出现在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也就是那几个人站立的位置。   原来站在那儿不动的并不是人,而是几只丧尸。   比努努从来不将丧尸放在眼里,又一个窜身想往外冲,颜布布却紧揪住它不放。   如果这几只丧尸好对付的话,那哥哥肯定会把它们杀了,而不是和萨萨卡一起冲进这片区域。   他想起在阿贝尔之泪研究所外遇到的实验品丧尸,估计这几只和它们也差不多,说不准还更加厉害。   那几只丧尸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待颜布布继续发出声音。   颜布布急着想去找封琛,不想这样继续耗下去,便在身旁地上摸索,想找块石头什么的丢出去,没准能将他们引走。   但好在丧尸可能也觉得等不到人了,居然开始离开,一个接一个地跑向了远方。   颜布布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连忙对比努努低声道:“我们走。”   他将封琛的那条项链挂上脖子,拿起木棍转过身,很自然地选择了和丧尸们相背的方向。   但他才刚前进了两步,木棍就戳了空。   他拿着木棍在身前左右点,沉默几秒后,又捡起一块石头往前扔去。   他等着听石头触底的声音,但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颜布布脑子里突然浮起个可怕的猜测,而这个猜测一旦成形,就再也没法去忽视。   他虽然站在崖上,整个人却似已经坠入崖底,手足冰凉,甚至都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呼吸也有些艰难,像是身旁的氧气都被抽空,吸入肺部的全是暗物质。   “比努努……”他轻轻叫了声比努努,声音干涩难听,发颤的音调里带着深切的恐惧。   比努努也变得有些紧张,紧紧捏着他的手。   颜布布艰难地对着比努努道:“我们这么大的声音,哥哥也没有回应。但是我刚才,我刚才在这里捡到了他的项链,我怀疑,我怀疑……”   他满心惊慌恐惧,刚说到这儿,眼泪就不断涌出,嗓子也失语般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比努努不断捏他手,着急地示意他将剩下的话说完。颜布布却一阵脱力,两腿晃了晃,慢慢蹲在地上,片刻后才接着道:“比努努,我怀疑哥哥……哥哥可能从这儿掉下山崖了。”   颜布布看不到比努努此时是什么表情,但握住他的那只小爪子将他抓得更紧。   “冷静,冷静,快想想有什么办法找到他……”颜布布发着抖,又用手拍了自己脸颊两下,“一定要冷静,不能哭!不能哭!”   “但是他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你还记得军部以前派来处理羞羞草的士兵吗?他们中了羞羞草的幻象,一个个从山崖上往下跳,最后全部都活着。”   颜布布虽然是在讲给比努努听,但他的声音却逐渐开始镇定:“既然从崖上掉下去的人会被羞羞草和爬藤接住,那哥哥也一定会被接着的,你说对不对?”   比努努有些激动地捏了他手心好几下,表示肯定就是这样的。   颜布布又深深吸了口气:“他可能之前就受伤了,不然不会被那几只丧尸追到这里来。要是受伤严重的话,就算被羞羞草接住了也没法动的。我现在就要下去,在山底找。”   他在地上摸到一块脸盆大的石头往前推:“教官教过我们怎么用石头掉到底的回音来判断山涧准确高度,但是我搞不懂那个算法,你能不能算出来?”   他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果然比努努肯定地嗷了一声,又捏了两下他的手,满满都是自信。   颜布布生怕它非要算,还要给自己手心画墨团,便道:“算了,时间不够,不用算精确高度,只大概判断,就按一秒掉落八米来算。”   他准备将手里大石推出去,想了想又道:“还是换个小的吧,万一哥哥就在下面呢?被这么大的石头砸到了怎么办?”   颜布布又在地上摸了个拳头大的石头,刚举起又放下,最后只拿起一小团泥巴丢了下去。   一人一量子兽都安静地听着,在心里读着秒。   1、2、3……7、8、9……13、14、15……20、21、22……   一直数到40都听不到任何回音,比努努还在专注地听,颜布布却开口道:“泥土应该是不行的,还在空中就散掉了,所以我们听不到声音。算了,不用去管这山有多高,反正我慢慢往下滑,不管多高都能滑到底的。”   他摸到悬崖边,转过身,手指抠着最边上的石缝,两条腿顺着山壁放了下去,整个人挂在了悬崖上。   他两只脚在山壁上触碰寻找,想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点。但这山壁光滑如镜,他的脚左右蹭动,居然找不着任何可以踩着的地方。   这悬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方才地面只有一小股微风,现在他挂在悬崖边上,风就倏地猛烈起来,吹得他身体也在跟着轻微摇晃。   “比努努,帮我看一下哪里能落脚。”颜布布大声吼着,但声音被那强烈的风吹得断断续续。   身边响起窸窣声,比努努在光滑的山壁上往下攀行。   颜布布就这么挂在山壁上,全靠几根抠在石缝间的手指着力,在那呼啸风声中努力去听比努努的动静。   两分钟后,他的手臂都在颤抖,手指也酸软得快要失去感觉,才听到足足二十多米远的地方传来比努努的一声吼叫。   “……那么远……我踩不到……”颜布布咬着牙道。   比努努很快又爬了上来,它伸出爪子去摸颜布布,察觉到他身体在脱力地发抖,赶紧窜到崖顶上,握住他手腕往上拉。   颜布布被比努努重新拉了上去,坐在地上喘气,将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指在腿上蹭动,让它们恢复正常的血液循环。   “我必须要想个办法下去,必须下去。”颜布布一边蹭着手指一边低声道:“这里到处都是悬崖,山壁也同样光滑,我该怎么下去呢?”   他沉默了几秒后,开始哽咽起来:“我好着急,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需要我争分夺秒去救他……也许他已经受伤了,昏迷了,就躺在一堆羞羞草里……”   颜布布突然将自己的手往地上狠狠地拍打:“你为什么不能变成爪子?你为什么还要没有知觉?哥哥老说我翅膀硬了,你为什么不能变成一对翅膀?”   比努努连忙将他手拽住,不让他继续。   “为什么我不能飞?为什么我不能飞……”颜布布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咽着道:“要不比努努你自己下去找哥哥,我就在上面等你们。不,光你下去也不行,要是哥哥受伤了,你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先下去,我到处找找,也许还可以找到下山的办法。”   比努努立即就要转身下崖,颜布布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   比努努便又回过头。   颜布布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我是有翅膀的,我差点忘记了,我是有翅膀的啊!”   比努努连忙又去牵他,惊慌地伸手在他后背摸。   颜布布将比努努的爪子抓住,抬起来搁在自己额头处:“你知道我脑子里有个意识图像,在我面临生死危险的时候会突然出现,告诉我该怎么避开危险。我从这崖上跳下去,意识图像察觉到我快摔死了就会出现,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安全下到山底。”   比努努听完后有些迟疑,爪子一直按着他额头没有做出回应。   颜布布又道:“你在想我上次从中心城掉到丧尸群的时候,意识图像也没帮上忙对不对?”   比努努动了下爪子。   “但是还有羞羞草啊,我们刚才都忘记羞羞草了。就算意识图像没有出现的话,羞羞草也会把我接住,就像接住那些士兵和哥哥那样。”   比努努继续动了下爪子,但这次动作很轻微,让颜布布察觉到它内心的挣扎和犹豫。   “我必须下去,如果哥哥受伤了,你觉得你能给他裹伤吗?能做担架吗?何况你也清楚,这里的山全是悬崖,根本没有其他下去的方法。”不待比努努反驳,颜布布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我们不能耽搁了,你想想哥哥,想想萨萨卡。”   比努努还在迟疑,但后方又传来了奔跑声,显然是那几只丧尸听到了这边动静又跑回了头。   “没办法了,必须下去。”   不待比努努反应,颜布布直接起身向前冲,一个纵身跃入了黑茫茫的深涧。   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他瞬间头晕,心脏也有着一两秒的停顿。晕眩持续了约莫两三秒时间,接着便听到了尖锐的风啸,感受到了身体正在急速下坠。   4、5、6、7、8……   颜布布在心里默默数着秒,等待着精神域里跳出意识图像,但它却迟迟没有出现。   9、10、11……   颜布布觉得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将他等待意识图像出现的煎熬和下坠的恐惧也跟着抻长。这恐惧让他心跳加速,血液猛烈撞击着太阳穴,呼吸都快要停止,似乎就要昏厥过去。   可他又想起了封琛,想到哥哥此时就在山崖下,刚才也经历了自己现在所经历的。那么他这样掉下去,不管是摔死还是平安坠地,哥哥的经历也应该和他一样。   他们会是同一种结局。   当颜布布想到他就算这样摔到崖底,摔成肉泥,却死都和封琛在一起,心里的恐惧突然就尽数散去。   风声呼啸,偶尔间隙里可以听到跟着他一路向下的沙沙声。颜布布知道那是比努努也在飞快地往下攀爬,爪子在山壁上磨出的声响。   他现在并不担心自己会死亡,只担心比努努。他不知道自己若是死了,那么作为他精神体活在这个世界的比努努会怎么样?也会随着自己一同消亡吗?   颜布布觉得答案多半是这样。   比努努,对不起……   轰!   脑内突然出现亮光,虽然不是用眼睛瞧见的,却也让身处黑暗良久的颜布布有着刹那的愣神。但是他立即就反应过来,是意识图像出现了!   意识大屏嗖嗖亮起,却奇异地不是此时身边的浓浓黑暗,而是有着明澈的光线,呈现出各种清晰的场景。   他这才发现旁边的整座山壁上不再是光秃秃一片,而是都生满了羞羞草,满眼都是浓冽的绿色。那些枝叶都在簌簌抖动,跟着他下坠的速度往山壁下蔓延,像是在好奇地追着他似的。   它们也会避开比努努,让它顺畅地在山壁上攀行。而他下方一两百米的地方就是地面,也生满了羞羞草,如同一张宽广的绿毯,覆盖了整座崖底。   小屏一张张亮起。   他只要往山壁处伸出手,就会勾住一条横生的爬藤,将自己悬在空中,顺着爬藤往下滑。一路上还能遇到别的爬藤,可以一直安全地滑到崖底。   每一张小屏上都出现他以各种方式和角度去抓爬藤,也全都能安全地到达崖底。   颜布布此时却并不想照着意识图像里的办法去做。   他是来找封琛的,他要封琛活着。而这座山这么高,如果羞羞草不接着封琛的话,他必定不能生还。   那自己靠着意识图像活下来,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身边却再没有了哥哥,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羞羞草不接着他,那干脆就和哥哥一起死掉。   颜布布在继续下坠着,但他在这一刻头脑却无比清晰,也做好了坠崖丧命的准备。   可意识图像里又出现了比努努。   一面小屏的左下角,显示着比努努一边往山下飞快攀爬,一边抬头看他。   颜布布知道量子兽在暗物质环境中,和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声音来判断自己方向。但它却一直在频频抬头,似乎想透过黑暗看到自己。   比努努从这陡峭光滑的山壁上往下爬,还要跟上他下坠的速度,四只爪子都已经磨出伤,冒出了股股黑烟。   颜布布的心脏猛然缩紧,隐隐作痛。   自己死了虽然轻松,那比努努怎么办?   在颜布布心里,比努努并不是他的量子兽,而是个单独的个体,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它喜欢看电视、开车、追逐时尚穿漂亮新潮的裙子,也喜欢听到夸奖。它会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上被他厌弃,所以也决绝地离开,却也会在他遇到危险时,奋不顾身地保护他。   它不是普通的量子兽,它在一点一点地接触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也热爱着这个世界。   他不能因为自己死,害得比努努也跟着死掉。   眼见地面越来越近,二十米、十九米、十八米……颜布布倏地看向山壁,准备伸手去抓马上就要出现的一根爬藤。   那爬藤会横曳在空中,他只要往左伸手就能抓到。而且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就只能摔到崖底。   颜布布在心中读秒,准备在最恰当的时机伸手。可就在这时,他看见山壁上的那些羞羞草宛若接到指令般,突然齐齐向他探出了根茎,飞快地在他身体下方缠绕成片,再将他整个人托在其中。   而他也就错开了最后拽住那根爬藤的机会,脑中的意识图像唰唰尽数熄灭。   十米,九米,八米……   就在颜布布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身体上缠绕着的羞羞草突然收紧,如同一张大网,将正在急速下坠的他拎住。   像是怕他下坠的速度太快,直接拦住的话,他会因为那冲力而受伤,那张网还跟着他继续下降进行缓冲。只是在这过程里飞快地减缓速度,如同汽车在逐渐刹车,最后终于停住。   停下来后,还极有弹性地在空中颤动。   唰唰唰!   颜布布脑内的大屏又全部亮起,接着便像之前他每次重获平安那样,在他的精神域里化作一把渐渐消失的光点。   而他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羞羞草不会让人死的!   哥哥也活着! 第176章   身下的羞羞草倏地回缩,颜布布身下一空,便躺在了地上。   他还没从坠崖的冲击中回过神,只愣愣躺着没动。直到比努努扑过来,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他才抓住比努努的爪子,张开口哑声道:“我没事。”   颜布布慢慢坐起身,声音似哭似笑:“是羞羞草接住了我……我被羞羞草接住了。那哥哥也会被它接住的,不会有事,他和萨萨卡都好好的。”   比努努在原地站了两秒,突然挣开颜布布的手,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奔去。   “比努努——”   砰!   颜布布听到比努努撞上山壁的闷响,接着又在附近狂奔,时不时撞在山壁上,又调转方向继续。   颜布布知道它是太开心了,但还是道:“你不要把自己撞伤了啊……还要注意脚下,万一哥哥在草丛里怎么办?不要踩着他了。”   比努努显然激动得听不进任何话,依旧还在四处乱撞。   颜布布慢慢爬起身,对着前后左右都深深鞠躬,由衷地感谢道:“羞羞草,谢谢你,谢谢。”   他感谢完四周的羞羞草,这才长长吸了口气,吸到胸腔都跟着微微外扩。   接着便用尽全力高喊出声:“哥哥……”   哥哥……哥……   崖底原本就是狭长山谷,将颜布布的声音放大得更加洪亮,并一遍遍回荡。   “哥哥……哥哥……哥……”   颜布布在原地慢慢转圈,从各个方向一遍遍呼喊着封琛。比努努也窜了回来,跟着他一起吼。   他喊完一阵后停下,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便两腿微微分开,再次深呼吸,准备喊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哥哥。   可就在他吸气时,突然察觉到眼前似乎有了一点光感,像是在开着灯的屋子里睡觉,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有光。那极致的黑暗在快速变淡,活似往浓墨里泼上了水,墨汁被四散冲刷,从中透出了一丝光亮。   颜布布的那声哥哥断在喉咙里,他保持着深呼吸的动作,转动着眼珠左右看。   他看见自己周围的黑暗如同大雾散去,越来越稀薄。一团光线从头顶洒落,将他身周一米距离的空间照亮,而其他地方依旧是一片浓黑,光与暗界限分明。   他微微低头,看见脚边的羞羞草,也看见正一脸惊讶将头转来转去的比努努。他又抬起头看上去,竟然看见了一小团圆圆的天空。   那团天空蔚蓝如镜,周围却依旧是浓浓黑暗。光柱如同一把重锤砸落,再直穿向下,生生拉出了一条光明的甬道。让颜布布恍惚觉得自己置身在一口深井中,顶端便是那明亮的出口。   “比努努,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喃喃地问。   “嗷……”比努努的声音里也带着震惊。   颜布布盯着那团光亮看了几秒后才转回了头:“别管这是怎么回事,先找哥哥。”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浓黑便迅速变淡,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依旧全是暗物质,呈现出一种纯粹的黑,但当中这条甬道却被阳光照亮。   颜布布和比努努都仰头看着那一线天空,又慢慢低头,看着前面那一条光亮的绿茵道。   “这是谁干的?是羞羞草吗?”颜布布强压住心头的震撼,压低声音问比努努,活似生怕声音大了,嘴里吹出的气会将两边的暗物质又吹回原位似的。   比努努茫然地摇头,又点点头,再摇头。   “应该就是羞羞草,它突然给我们弄出一条可以看见的路是想做什么?是想让我们从这里离开吗?可是我记得以前那些士兵掉崖后,是被爬藤又拖回山顶,没有谁说过会出现一条有光的路啊……”   比努努继续茫然地摇头点头。   颜布布心头突然浮出个猜想,心脏也跟着狂跳,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结巴:“会不会,会不会是在,是在指给我们,我们找哥哥的路啊?”   两个沉默几秒后,迅速提步,踏上了那条洒满阳光的小道。   因为左右两边一直往上都是黑色,只有这条小路亮着,让颜布布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这是建在虚空里的独木桥,是唯一通往人间的光明通道,两旁黑暗里则是无境的深渊。   他和比努努往前走着,经过之处的暗物质又迅速合拢,将他们身后的小路重新吞噬在黑暗中。   颜布布顺着小路直行了约莫百米远,看见前方道路往左弯曲。他走到拐角处后,发现这条路一直通往左边山壁。   山壁也被一线光照亮,让他看清约莫几十米高的地方有一个山洞。   颜布布在看见这个山洞时,浑身血液就冲上了头顶,激得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他有种笃定的感觉,封琛就在那个山洞里。   比努努明显也猜到了,和颜布布一起迫不及待地往前冲。   比努努先颜布布一步到达山崖,爪子抠着石缝迅速往上爬。颜布布也抓住一条爬藤,还不待抓稳,两脚就已经蹬上了山壁。   那不是条普通的爬藤,而是变异种,它极力扭着细长的藤条想将颜布布甩下去。   颜布布被它一下下从山壁甩到空中,又一下下撞了回来。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牢牢抓住爬藤不松,只抓紧每一个荡回来的机会往上爬。   爬在他头顶上方的比努努突然伸爪,在那条爬藤上狠狠挠了一记。那爬藤这才老实下来,乖乖地任由颜布布往上爬。   颜布布动作也很迅速,在比努努窜进洞后,也紧跟着翻了上去,还来不及起身就抬头往里看,一下就看见了躺在洞里的那道熟悉身影。   洞外的光线照进洞内,他看见封琛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   颜布布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拖着脚一步步向着封琛靠近。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封琛,汗水顺着他那苍白得比封琛好不了多少的脸颊往下淌。   “哥哥……”   比努努已经站在封琛身旁,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它似乎觉得他脸上的血迹太碍眼,便伸出爪子去将那红色擦掉。   颜布布似是木偶般走了过来,走到封琛左侧后,慢慢跪了下去。   他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艰难,关节像是生锈般晦涩,动作间仿佛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跪在封琛身侧,又极缓地侧头,将耳朵贴在他胸口上。   他想去听封琛的心跳,但脑袋里却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剧烈声响,如同海浪扑打岩石,如同铜钟被敲响,让他怎么也听不清。   “比努努,你听一下,听一下,我听不见……”他努力开启像是黏在一起的唇,发出濒死者般虚弱而沙哑的声音。   比努努立即趴了下去,也将耳朵贴在了封琛胸口。   等待的过程是酷刑,是煎熬,而这种酷刑却被抻得极其漫长。每一秒过去,颜布布都觉得自己没法再撑住,也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他脑中这时竟然冒出个想法,如果哥哥没了,那他就去寻找自己死亡后比努努依旧能活着的办法,让这漫长的酷刑早日结束。   比努努却在这时抬起了头,拉着他的手,将他手掌小心地放在封琛胸口上,再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颜布布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几秒后突然抽了口气,回看向比努努。   比努努朝他点了下头,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欢喜。   一人一量子兽没有再交流,只围着封琛开始忙碌。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虽然已经重新被暗物质填满,但洞口却始终有一缕阳光透下,也给洞内留下了足够的光线。   颜布布脱掉自己的外套,让比努努用爪子破成条,将封琛的伤口包扎上。他要将外伤先粗粗处理下,再去检查精神域。   在看到封琛身上的那些狰狞伤口,还有因为骨头断裂而有些变形的大腿和手臂,他的眼泪都止不住。但当所有伤口都包扎好,他调出精神力探入封琛的精神域后,这下连眼泪都吓得收了回去。   封琛的精神域里空空荡荡,那些原本如同金丝银缕般闪着碎光的精神丝已经不见影踪。   颜布布瞬间就反应过来,封琛应该是进入了神游状态。而且因为神游的时间太长,他的精神力已经快消失殆尽。   他在向导课上学过,如果哨兵处于神游状态过久,当精神力完全消失后,精神域就会崩溃。而这名哨兵则会陷入永远的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颜布布心急如焚,在封琛的精神域里飞快奔走。但这片空荡荡的精神域,就像那条小道两旁暗物质给他的感受一样,只有无尽的虚空。   他还发现封琛的精神域在萎缩。   这精神域空间缩减了一半,原本饱满平整的半透明边界也如同放置了多日的水果,因为丢失水分而出现了深深的褶皱。   他看向远处的精神域内核,那悬浮在空中的银白色内核也在缩小,颜色变得晦暗无光。   封琛从来不允许他进入自己的精神内核,只要他有接近的意图,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丢出精神域,所以他也养成了不靠近的习惯。   虽然封琛现在处于昏迷中,但他知道那内核里是不会有精神丝的,所以也不会耽搁时间去里面寻找。   颜布布四处找寻精神丝。只要能找到那么一两根,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那么只要以后好好调养,封琛虽然不会恢复到从前的哨兵能力,最起码精神域不会崩溃,不会陷入永远的沉睡。   可他将整个精神域都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半根精神丝。封琛的精神域里就像燃过一场大火,将那些精神丝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藏在哪里的?你快出来,你藏在哪里的?”   颜布布心里一直在紧张地念叨,目光也不断在四周打量。当他再一次碰到封琛的精神域外壁时,视线突然捕捉到有一缕银色闪过。   颜布布心头狂跳,凑近那层外壁仔细寻找,终于让他发现在那外壁皱褶里,藏着一缕细弱的精神丝。   这缕精神丝的状态也不大好,银色的光若隐若现,像是随时都要消散在虚空中。   “乖乖的,别动,别动……”   颜布布生怕惊扰到它似的,谨慎小心地抚过将它快要断裂的部位。在他的修复下,那条虚弱的精神丝恢复了完整和柔韧,重新焕发出莹泽的光。   颜布布看着它飘向空荡荡的精神域,赶紧又在外壁褶皱里寻找还有没有藏着的精神丝。他花费了一番功夫,还真的又找出了十来根。   当这十来根精神丝被修复完毕后,封琛的精神域便没有继续萎缩,但也没有恢复原状,只维持着现状。   颜布布还惦记着封琛的外伤,在他精神域最后再搜寻了一圈,确定那十来根精神丝都很健康,也确定再也找不到其他精神丝后,这才退出了他的精神域。   封琛还在昏迷着,但情况比开始要好。他脸色不再白得如同一具蜡像,胸脯也有了明显的起伏。   比努努一直在旁边安静地蹲着,现在见颜布布睁开了眼,便立即伸爪推了下他。   颜布布知道它想问什么,便回道:“我把哥哥的精神域稳定住了,萨萨卡也不会有事的。”   他现在要给封琛仔细处理外伤,却没有伤药。   “比努努,刚才在小路上时,你有没有见到一种椭圆形叶子的草?就混在羞羞草堆里。我记得野外生存课上,教官讲过一种草,说是可以止血消毒,还能促进伤口愈合。当时他给我们看了那种草的图片,就是椭圆形叶子,这个你记得吗?”   比努努迟疑地点了下头。   “我不确定教官讲的是不是我们刚才看到的草,当时他讲了很详细的识别方法,可我就只记得椭圆形叶子……”   颜布布第一次真切地为自己学习不好感到难受。但封琛的伤口不能不处理,他便和比努努一起下到洞底,去准备一些必备物品。   那条小道虽然已经被暗物质填满,但当他俩往前走时,身前的暗物质便会散开,又重新显出一条新的路。   虽然不知道那种草是不是教官口里能治伤的草,但颜布布还是摘了些装在裤兜里,又和比努努各自采了一大堆不知名野草抱在怀里。   他俩重新回到洞内,颜布布便将野草铺在封琛旁边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后,和比努努两个小心地将他移上去躺着。   “比努努,你再去找点树枝,那种很直的,最好能有小臂粗,还要找几根树藤。”   比努努离开后,颜布布便掏出匕首,毫不迟疑地在自己小臂上划了一刀。看到鲜血汩汩涌出,他丢掉匕首,从裤兜里掏出那种椭圆形叶子的草,在嘴里嚼了,然后再涂盖在伤口上。   他盯着自己的小臂,看见鲜血很快凝住,伤口处也感觉到清凉,有些惊喜地啊了一声。接着便又掏出一把草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大口地嚼,一边去解开始缠在封琛肩上的布条。   布条解开,但衣服被凝固的血液粘在伤口上,他便只能用小刀将布料一点点割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颜布布一边将嚼好的草药涂在封琛伤口上,一边将不断涌出的眼泪蹭上自己肩头。   “上了药就会好,很快就不疼了……”   他处理好一处伤口,重新缠好布条,又掏出一把草叶塞进嘴。   草叶的清香混着眼泪的苦涩,他一边大口嚼,一边哽咽道:“其实我学习也不是那么差的对不对?我能认得出草药,能给你治伤了……等你醒过来后,一定不要忘记表扬我。” 第177章   颜布布给封琛的伤口上好药,重新包扎上,比努努也回来了。它抱着几根小儿手臂粗的树干,连着几条树藤一起放在颜布布旁边。   崖底生长着各种灌木和野草,但树木却很稀少,比努努找到的这些树干虽然不太直,但显然也花了一番功夫。   颜布布让它将那些树干用爪子劈成直条,自己则去摸索封琛手臂的断骨处。   封琛上臂的断骨有些错位,但还没有肿胀,得赶紧复位才行。   “哥哥,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疼,一定要忍住。你现在最好是继续昏迷,不要醒过来,等我给你矫正好骨头后再醒好吗?”   还在海云城的时候,封琛就教过他怎么给断骨复位,还用变异种练习过。他能毫不手软地掰正变异种的骨头,但面对的是封琛,他就下不了手。   “我要开始了。”颜布布握住他断骨处两端,声音都变了调,手也在发抖。   比努努瞧瞧封琛,又瞧瞧他的手,有些担忧地轻轻嗷了一声。   “我真的要开始了,我要开始了!”   颜布布深深呼吸,泪水一颗颗砸到地上,他闭着眼快速地念叨:“怕什么怕?你越怕,手越抖,哥哥就越疼!记得他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吗?正骨必须要手快,越快越好。现在别当他是哥哥,他是变异种,是变异种,不准怕!”   “变异种变异种变异种!啊——”颜布布发出一声长长的吼叫,手下也开始用力。   他的手法相当干净利落,在听到咔嚓一声轻响后,便立即松手。他去摸封琛的断骨处,反反复复地上下触碰摸索,当确定那里已经复位完毕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和汗。   比努努推了推他,他就含着眼泪笑起来:“成功了。”   接下来便是固定,他将比努努削好的树干贴在封琛手臂上,用藤条一圈圈缠紧,系好。   处理好手臂,接下来便是两条腿。好在一番检查后,他发现封琛的腿骨虽然断了,却没有错位,只需要用树干固定缠裹起来就行。   等到终于将封琛的受伤部位都处理好,颜布布看了眼开始摘下的封琛腕表,发现现在已经是中午。从昨晚封琛失踪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他看着封琛干裂起壳的唇,准备去找水和吃的。比努努见他要出洞,也起身跟上,颜布布让它留下来照顾封琛,自己一个人出了洞。   当他下到地面,暗物质自动分开,在他面前出现了一条路,斜斜伸向了左边。   颜布布只愣怔了半秒不到,便顺着那条甬道往前走去。   甬道弯弯折折,像是在避开一些障碍,给他指引特定的方向,让他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羞羞草,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不是想出去的哦。”   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寂静的谷底连风声都很轻。   他干脆就顺着路往前走,反正如果是让他出山的话就回头。但走出了约莫十分钟后,就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接着眼前出现了一片山壁,壁上还挂着一条往下流淌的山泉。   颜布布对于羞羞草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件事,有些吃惊,却也不会太吃惊,道了谢后便走到山壁前,四处打量着想找点什么东西用来装水。   左边的暗物质开始后退,将原本罩在黑暗里的一块山壁露了出来。颜布布瞧见那上面长着一种他不认识的植物,每张叶片都大得像蒲扇似的。   他摘下来两张叶片,将它们卷成一个锥形杯状,捧在手里去接水。   看着树叶杯里慢慢蓄积的水,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沉默片刻后,他端着装满水的大杯往回走,边走便道:“谢谢你救了我和哥哥,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却很想报答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告诉我好吗?或者给点提示也行,我会想尽所有办法去做到的。”   周围依旧一片寂静,什么回应也没有。   颜布布端着水到了山洞下,比努努便下来接他。回到洞里后,颜布布将封琛上半身搂在怀里,比努努端着树叶杯给他喂水。   “慢点慢点……看他嘴角在流水了……别太慢了,嘴唇都没有碰到……慢点慢点……再快点,他没喝到。”   比努努停下喂水,龇着牙怒视着颜布布。   “好好好,我不做声了,你自己喂。”颜布布连忙道。   给封琛喂完水,颜布布将他小心地放回草垫上,又拿了块布条沾湿了给他擦脸。将他擦洗干净后,再次探进他精神域检查,发现一切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封琛安静地躺着,脸色比开始又好了一些。一方面是精神域稳定加上伤口得到了处理,另一方面却得益于他自己超强的自愈能力。   比努努知道颜布布刚查探了封琛的精神域,又伸出爪子拨了拨他。   “放心吧,萨萨卡好着呢,它会出来的。只是和哥哥一样受了伤,明天就会好了。”   颜布布虽然在安慰比努努,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封琛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他忍住心里的焦虑,语气轻松地对比努努道:“我去找吃的,你就去洞下面弄点树枝回来生火吧。”   比努努皱起了眉头,看向旁边地上多出来的几根树枝,又看回颜布布。   “我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火柴。”颜布布拿起旁边的一根树干丢给它,“喏,用这个。你爪子像铁似的,干脆你就负责钻木取火。”   比努努拿着那条树枝发愣,又低头看自己的爪子,颜布布边匆匆往洞口走边道:“这点柴火不够的,你还要去捡。对了,钻火的时候要在旁边放点绒线头,火星子才能点燃。”   颜布布抓着爬藤往下滑,挂在半山壁上时都还在大声叮嘱:“照顾好哥哥啊,过十分钟后再给他喂点水……别喂太快了,慢一点……”   当明亮的小路再出现时,颜布布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他知道羞羞草已经清楚了他要去做什么,这条路想必是带他去能找到食物的地方。   颜布布看着地上茂密的羞羞草,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这个在帮助他的是地上这种成片的羞羞草,还是真的存在主株?但他也知道它可能不想回答自己,便忍住了没有吭声。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后,小路没有继续往前延伸。他走到了小路尽头,正在猜测它的用意,就听到左边黑暗里传来簌簌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靠拢。   颜布布往后退了两步,刚将匕首握在手中,就见前方黑暗中突然探出来一只狼头,接着是前爪和上半身。   这是一只野狼变异种,正大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它应该也没想到会骤然遇到光亮,猝不及防下,竟然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于是这幅场景看着就很诡异,那黑暗中伸出的狼头狼身,像是钉在黑色木板上的半狼标本。   那野狼变异种在黑暗中呆久了,现在被光线刺激得什么也看见,只拼命眨着眼。颜布布却已经反应过来,冲前两步,一刀便扎进了它的颈部。   野狼变异种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那么慢慢倒地。   颜布布将狼尸拖去了有水的山壁处,剥皮洗净,清理内脏,再剁掉那狰狞的狼头扔得远远的,将狼身分成了几大块。   他住在海云城时,平常大多是封琛和萨萨卡处理捕猎到的变异种。他偶尔也动手过几次,所以虽然手法不太熟练,却也能将狼肉处理干净。   颜布布将拆好洗净的狼肉搬到山洞下,再用树藤捆上,背着往山洞里爬。   他刚爬上洞口平台,就看见洞口靠墙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火,比努努还在往里面添加柴火。   颜布布又惊又喜:“你居然这么快就弄好了?我以为你还在钻木头呢。”   比努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再摊开爪子,颜布布看见它爪心里摊着一把军用多功能工具。这工具打开后不光有小刀、凿子,还有防风打火机,应该是它从封琛身上找到的。   颜布布:“……对哦,我都忘记有这个了。”   颜布布将狼肉放在干净的石台上,便去到封琛身旁,摸摸他的额头,又探进他精神域检查了遍。封琛依旧昏迷着,但情况已经稳定,颜布布便在旁边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他,将他头上的一点草屑捻走。   他之前认为封琛是被那几只丧尸弄伤的,但在给他包裹伤口时,看出来他是被精神力击伤,就有些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几只丧尸也是哨兵向导?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变成丧尸的哨兵向导,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种猜测。   因为封琛明显不能移动,他们还要在这洞里住上一段时,颜布布便带着比努努下到洞底,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东西,用来当做可以烧水做饭的锅。   他看见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便指给比努努看,示意它使用工具刀里的凿子再配合爪子,将中间部分扩大挖深,便能成为一口锅。   比努努围着那石头转了一圈,举起爪子看了看,又看向颜布布,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颜布布耐心解释:“是用凿子。我凿不开石头,你力气比我大,不然我就自己挖了。”   也许是这句你力气比我大取悦了比努努,它也就不再反对,将那块石头抱起来往回走。   比努努抱着石头回洞,颜布布就去拾柴火,暗物质在这时又给出了指引,一条小路将他送到一棵倒掉的大树前。这棵树足足有两人合抱粗,底部已经被虫蚁蛀空,想来已经死去多时,但上半段还好好的没有腐烂。   颜布布等比努努来接他时,让它将那段完好的树干用爪子截断,两个各自扛了一段回到山洞中。   颜布布:“这个可以做木盆,你用爪子就能挖出来,剩下的劈掉当柴火烧。”   比努努沉着脸没有应声。   回到洞后,比努努抱着一段树干哼哧哼哧地掏,准备先掏出一个盆来。   颜布布蹲在旁边好言好语地道:“你平常最喜欢掏木头,明明是你最热爱的事,不能因为是我让你做的就不高兴吧,对不对?你这就是叛逆,很叛逆。”   比努努转过身不理他。   比努努将那段树干中间掏空,勉强是个木盆的形状,颜布布端着它去打水,比努努便抱过石头,用凿子开始凿空做锅。   颜布布打来清水,用草团将山洞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虽然这山洞并不脏,但封琛很爱干净,哪怕是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颜布布也要让他昏迷得舒舒服服的。   何况他们既然要在这山洞里住上一段日子,那这里就是他们暂时的家,一定要按照封琛的喜好给他收拾干净。   颜布布打扫卫生时,比努努也将锅掏好了。虽然这石锅的底座凹凸不平,却也勉强能放稳,便架在火堆上开始煮野狼肉。   比努努做好了木盆和石锅,按说已经完成任务。但它不用颜布布吩咐又做出来一把木勺和两只木碗,还去捡了几块石头回来,吱嘎吱嘎地不知道在凿什么。   “抬下脚。”颜布布擦地板擦到了比努努旁边,震惊地看着地面:“我刚才粗粗地扫过一遍,你又弄了这么多碎石头。”   比努努不理他,反而吱嘎吱嘎的声音加快,颜布布只得放弃打扫这一小块地面。比努努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挖石头,但两只小脚还是偷偷伸出去,将散落的碎石拨到了面前,聚成一小堆。   野狼肉煮熟后,颜布布将肉夹起来凉在木碗里,把最嫩的部位撕下来丢进石锅,和着骨头继续熬,自己则夹起木碗里的一块肉喂进嘴。   这变异种肉既柴又腥,也没有调料和盐,颜布布一口咬下去,差点立即就吐出来。他尽量不去感受那味道,只胡乱嚼两下,就哽着脖子咽下去。   “比努努,太难吃了,真的太难吃了……”   他哕了两下,又端起水漱口,将眼里激出来的泪花儿擦掉,接着又继续往嘴里塞。   哥哥还躺在这里,他必须要吃东西,必须保证自己有足够的体力,这样才能照顾好哥哥。   比努努就转头看着他,看他一边干呕,一边将整碗肉都吃得干干净净。   颜布布将那锅汤熬得白白的,肉也熬散融在汤中,这才舀起来,吹凉后去喂封琛。   他有些嫌弃比努努喂水时不够仔细小心,也不够熨帖,干脆不要它帮忙,只自己来。   因为封琛身上有伤,不敢大幅度搬动,颜布布便将他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再端起碗喂他。   “这锅汤里我加了好多调料,还和食堂大厨学了做法,熬出来的汤又浓又香,你快尝尝。”颜布布在封琛耳边夸张地吞咽了声,便将那盛着汤的小木勺递到封琛嘴边。   这木勺看上去倒是把勺子形状,但勺沿却很厚,都探不进封琛嘴里。颜布布试了几次后,叫来比努努,将勺子的缺点告诉了它。   “……除了太厚以外还有一点,你看你爪尖把木头挖出了一道道的条,有些木刺要磨一下,不然会拉伤嘴唇……”   比努努接过勺子,满脸严肃地翻看,又回到洞口去重造。颜布布看了手里的碗,干脆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再俯下身,嘴对嘴地喂给封琛。   一碗汤喂完,虽然封琛只喝下去了一半,但颜布布也算是松了口气。他将封琛打理干净后,扶着他躺下,轻轻拍着他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睡吧,放心睡吧,睡够了就醒来。我会守着你的,别怕啊。”   颜布布走到洞旁,在比努努身旁坐下,仰头看着上方的那一线天空。   羞羞草没有用暗物质遮挡洞口这一块,现在天已经快黑了,那一线天空上还能看见半拉月亮。   颜布布幽幽地道:“比努努,真希望哥哥和萨萨卡都坐在我们身旁的。”   比努努也抬头看了眼月亮,又继续凿着面前的一块大石头。颜布布盯着那石头瞧了会儿,实在是看不出来它现在做的是什么。   “大石锅?”   比努努摇头。   “桌子?”   “凳子?”   “椅子?”   比努努都只摇头。   “尿壶?”   比努努干脆头都不摇了。   颜布布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轻轻啊了一声:“哥哥喝了水喝了汤,一整天还没撒尿呢,别拉在裤子里了。”   他急忙去找给封琛接尿的器皿,最后干脆拿起一个木碗,去解开封琛腰上的皮带。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但是现在没办法啊,你就坚持一下,以后我们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颜布布想了想,又转头吩咐背朝他坐在洞口的比努努:“你也就当做不知道。”   比努努一脸茫然,颜布布便又道:“没事,我胡说的。”   他的手才触到封琛身体,还隔着一层布料,就能察觉到他身体热烘烘的。他心头一跳,放下木碗去摸封琛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这个夜里,颜布布和比努努就一直在试图给封琛降温。比努努拧冷布条,颜布布就给他擦拭身体。他小心地避开封琛的受伤部位,将凉水一点点蘸在他皮肤上,等到木盆里的水不再冰凉,他便滑下山洞去打水。   暗物质依旧在他身前分开,留出了一条洒满月光的小路。颜布布端着木盆走在路上,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还在地下安置点的某一夜,他也是这样走在空无一人的甬道里,怀着惊慌和担忧,一遍遍地去打冷水,再一遍遍地端回去给封琛降温。   他抬头看着那一弯月亮,先是有些鼻酸,但接着就没法控制情绪,眼泪将那月亮也晕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团。 第178章   封琛烧了大半夜才退烧,颜布布又去采了草药给他伤口换药,一切处理妥当后,才疲倦地蜷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睡安稳,时不时就要惊醒,摸一下封琛额头,确定他体温正常后才继续睡。   颜布布睡到中午,看见封琛依旧没有苏醒,但脸色比昨天好了不少,只带着一点失血后的微微苍白。   他赶紧去检查封琛身体,发现伤口恢复得不错,断骨处也没有怎么肿胀。而精神域也保持着稳定状态,十几根精神丝在虚空里漂浮着,发散出点点碎光。   “我的心肝宝贝儿,你们可要好好的,可要争气啊,哥哥能不能恢复就看你们的了……”颜布布再次将它们抓住梳理了一遍。   他看向精神域中心的精神内核。那里原本像是颗悬浮在宇宙中的白色星球,如今却像一个灰扑扑的枣核。他知道萨萨卡就在里面沉睡,便飘了过去,希望能看到萨萨卡的影子。   只是内核壁像是一层蒙蒙的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在心里道:“萨萨卡你也好好休息吧,休息够了就快醒过来啊,我和比努努都在等你……”   这个白天,封琛一直没有醒,颜布布只要空下来,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轻声给他说着话。   “我给你喂了肉羹和水,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尿尿呢?你是发烧时把身体里的水分给烧掉了吗?但是你嘴唇一点都不干燥,不像是缺水啊。”   颜布布说着说着,就俯下身,在封琛的唇上亲了两口。   他怕封琛尿在身上,每过上两个小时,就会端着木碗来给他接尿。但哪怕他像哄小孩子似的不停嘘嘘,封琛也没有尿过。   颜布布盯着封琛看了会儿,又道:“你是不习惯这样尿尿吗?可是你现在只能躺着。你身上有伤,我不敢动你,不然可以和比努努一起将你抬起来撑着,让你站着尿。要不你就将就下?”   比努努也一整天都在弄它的那个石头,围着石头用小爪子细细打磨。那严谨珍视的态度,像是老匠人得了块天下难找的奇石,每雕刻一刀都要仔细揣摩,必须有了足够的把握才动手。   可颜布布一直没瞧出来它刻的是什么,直到洞口的火堆将石头影子投在洞壁上,他从不同的角度打量,终于发现那石头虽然变形严重,却依稀能瞧出来一只四肢动物的大致轮廓。   “你在雕刻萨萨卡?”颜布布问。   比努努这次点了下头。   颜布布沉默地看着那块大石,片刻后道:“雕得真漂亮,就和萨萨卡一样漂亮。”   比努努伸出爪子,落在那石狮子的背颈位置,很轻地抚摸着,就像它平常给萨萨卡捋鬃毛似的。   到了晚上,颜布布担心封琛夜里还会发烧,一直守到了半夜,不时伸手碰碰他额头。好在封琛今晚的体温很正常,呼吸也很平稳,没有要发烧的迹象。   因为夜里寒凉,颜布布在脚那头重新点了个火堆,只要半夜记得起来添柴火就行,这样整个晚上都不会冷。   弄好火堆后,他爬到草堆里面,面朝封琛侧躺着。如同以往两人睡觉前那般闲扯,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要是你一直不醒的话,我们就不要回去了,就在这山洞里住着好不好?或者我和比努努回去,把你丢在这儿,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颜布布盯着封琛,企图在他脸上找到半分表情,但封琛却没有丝毫反应。   “吓你的,我怎么可能和比努努回去,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呢?”颜布布自己笑了一声,伸手去按封琛胸口,故作惊讶地道:“你快吓坏了吧?听这心跳,砰砰砰砰……”   颜布布又凑到封琛唇上亲了亲:“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回营地一趟,叫上丁宏升他们来将你抬回去。本来我们在这儿住下来也行,但是这里条件太差,对你身体不好,还是要回去的。以后我天天给你熬肉汤,里面会放调料了,是真的调料,不是哄你的调料。”   他伸手捏捏封琛的耳朵:“不过你也要努力,你要快点醒过来……”   封琛情况平稳,颜布布也就放心地睡觉,比努努将那个石狮子抱到草堆旁,自己躺在了封琛的另一边,爪子就搁在石狮子身上。   洞口的火堆渐渐熄灭,脚那头的火堆燃着小火,给洞内撒上温暖的橘色光芒。整片谷底安静无声,只听到火堆偶尔响起一声噼啪声。   颜布布是被耳朵上的痒意弄醒的。   像是一只小虫子在耳廓上爬,他伸手去拍,也不知道拍死了没,但过上几秒后,耳洞附近又在开始痒。   他继续去掏耳朵,但睡意已消,人也逐渐清醒过来。   要去抓变异种了……他迷糊地想着。   那只野狼变异种虽然才吃掉了一小块,洞内温度也不高。但已经过去了两天,他还是想去另外抓一只,给封琛做最新鲜的肉羹。   颜布布睁开眼,第一时间便伸手去探身旁封琛的额头,但视线刚落到身侧,他那伸出的右手便僵在空中,眼睛也慢慢瞪大。   封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躺在草堆上看着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还捏着一根草,显然他就是让颜布布耳朵痒的始作俑者。   颜布布以前在早上睡醒时,经常会在睁眼的瞬间便撞上封琛的视线。他那时候只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再正常不过,仿佛两人生来就该醒来的第一眼看到彼此。   可他现在再对上封琛的视线,激动得整个人都在战栗。只觉得没有一个早晨如同此刻这般幸福,世上也没有任何宝石能比封琛幽深的双眸更动人。   封琛对着颜布布露出了个微笑。   颜布布也跟着笑了下,但那上翘的嘴角没有维持住,慢慢往下撇,两行眼泪涌了出来。   封琛轻轻翕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别哭。   他不说还好,说出这句后,颜布布立即就呜呜地哭出了声。   颜布布这几天也哭过好几次,但都是默默流泪,并让自己不准哭,尽快调整好情绪。他现在看着醒来的封琛,那绷紧的弦骤然放松,强行关在心里的恐慌和害怕,一股脑奔涌出来。   封琛抬起没受伤的手,像是想去擦颜布布的眼泪,但举高后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颜布布一边哭,一边拿起他的手触到自己脸上,并紧紧按着他的手背。   封琛就那么躺着看他,目光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只轻轻动着手指,耐心地擦拭他眼里不断涌出的泪水。   比努努原本去了洞外,估计是听到颜布布的哭声便赶了回来,满脸紧张地从洞口冒出了个头。在看见封琛苏醒后,它猛地冲了过来,一头扎在封琛肩上,爪子搂住他的脖子。   封琛侧过头,在比努努脑袋上安抚地碰了碰。   颜布布终于慢慢收住了哭声,抽噎着哑声道:“你……你……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醒的?”   “哭尽兴了没有?”封琛的声音很轻很虚弱,但颜布布还是听清了。   “哭……哭尽兴了。”   “嗓子都哑了,别哭这么使劲。”   “我……我知道。”   颜布布拿了根布条,胡乱将脸上的泪擦去,迭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伤口疼吗?听说长肉的时候痒,现在痒不痒?要喝水还是先吃肉羹?要不你等等,我去杀一只新鲜的变异种回来再做早饭。”   颜布布原本想的是,等到封琛醒来后,他要问很多问题。比如之前是怎么受的伤,又是怎么到了这儿,还有关于那只梭红蛛的事。但封琛真的醒过来,他便什么都忘记了,只关心着封琛的身体状况,想着他现在饿不饿。   封琛也没插言,只等他说完后才逐条回道:“现在感觉挺好,伤口不疼也不痒,也没有觉得饿。”   “那要喝水吗?要不要喝水。”   “不——喝吧,你去给我拿只碗过来。”封琛像是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哦。”颜布布翻身就去拿木碗。   封琛在他身后道:“少装点水,我喝不了那么多。”   颜布布用木勺给碗里舀水时,听到封琛在问:“我们的碗够用吗?”   “够用,比努努做了五只。”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三只盘子。”   比努努做好的木碗木盘就摆在洞壁旁,大小不一,形状也有些奇怪,像是小孩儿完成的手工作业。   颜布布装了小半碗水过来,就要托起封琛的头喂他,封琛却指了指自己身旁:“放这儿就好,我等会儿喝。”   颜布布将水碗放好,又坐在旁边看着他。   封琛柔声道:“现在不用管我了,你可以带着比努努去抓变异种。”   颜布布舍不得离开,便道:“我再坐一会儿,过上十分钟再去。”   他说完便俯下身在封琛脸上亲了下,又抬起头看着他,接着又落下细而绵密的啄吻,一路吻向嘴唇。   封琛轻声道:“我很饿了……”   听到他喊饿,颜布布也只得恋恋不舍地起身:“那我等会儿回来再亲你。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把比努努留下来照顾你。”   封琛很快地回道:“我不需要照顾,把它也带走。”   比努努却不动,依旧将脑袋埋在封琛肩头,爪子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就让它留——”   “把它带走。”   颜布布这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狐疑地看着封琛,封琛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你为什么老是在赶我们走?”颜布布问。   封琛的语气和他目光一样平静:“我没有。”   “你有,你不光想赶走我,还想要赶走比努努。”   比努努抬起脑袋盯着封琛,封琛问它:“你信吗?”   比努努又埋到他肩上,爪子将他脖子搂得更紧了。   封琛突然就咳了两声,像是扯动伤口,又嘶一声皱起了眉头。   “比努努快松手。”颜布布忙道。   “哎,你们两个快去找吃的吧,我真的饿了。”封琛虚弱地叹了口气。   颜布布见他这样,立即又心疼起来,顾不上追究封琛是不是想将他和比努努赶走的事:“你别说话了,我马上去给你弄吃的,你就好好躺着。”   封琛又看向比努努:“去吧,萨萨卡暂时还放不出来,它还在养伤,和我一样。”   比努努这次也站起身,跟着颜布布一起走向洞口。   颜布布负责找吃的,比努努去扯灌木当柴火,暗物质如同之前那样,为他俩分别开启了一条小路。   有了小路的指引,颜布布很快就又抓到了一只野狼变异种。他将变异种拖到水流处,一边处理狼肉,一边对着空气道:“我天天都在感谢你,你可能都听烦了。但是我真的很想感谢你,每天感谢一百遍都不够那种感谢。”   他剥着狼皮,抿起嘴笑道:“我哥哥醒啦,虽然他的精神域很难恢复了,但只要人没事就行。他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本来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说到这里便沉默下来,片刻后抬起手臂擦擦眼角,声音微微带着哽咽:“真的很谢谢你。”   颜布布提着洗好的肉回到洞内时,发现比努努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洞门口挖石头。   “哥哥。”颜布布见到封琛已经没有躺着,而是半坐着,连忙问道:“你怎么坐着了?伤口不疼吗?”   封琛后背处垫着厚厚的草堆,应该是比努努给他弄的。   “不疼,这样坐着舒服一点。何况你还给我做了夹板。有了夹板的固定,骨头也不会移位。”封琛道。   颜布布问道:“我的夹板做得好吗?”   封琛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颜布布得意地笑了声,但他总归还是不太放心,将狼肉放下后便去检查封琛伤口,准备将草药也一道换了。   “伤口表层已经长好,不用上药也不用裹着布条,让它就这样敞在空气中,干干爽爽的更好愈合。”封琛阻止他还要给外伤处上药。   “唔,好吧。”   封琛不愧是哨兵,体质和愈合能力都超乎常人。从受伤到现在才过去了两天,外伤部位就已经恢复得很好,想必断掉的骨头也在快速愈合中。   颜布布心头欢喜,但想到封琛的精神域,神情又黯淡下去:“可是你的精神域……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修复好。”   封琛微微一笑:“没事的,精神域恢复肯定比外伤要慢一些。虽然暂时还不能使用精神力,但是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了。”   “真的吗?你的精神域可以恢复成原状吗?”颜布布惊喜交加地问。   封琛点头:“只是时间的问题。”   颜布布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本来我都担心死了,只要能恢复就好,慢点就慢点。”   他笑嘻嘻地转身往洞口走,“那我来生火给你做饭吃。”   “好。”   颜布布转过身后,封琛脸上的笑容消失,只垂眸看着自己裹着夹板的两条腿。   颜布布将狼肉下了锅,转头时瞧见比努努又在捣鼓着什么,但却不是在做它那只石狮子,而是又在做碗。   “你怎么还在做碗?我们都有五个啦。”颜布布边说边转回头,去看放在洞壁旁的木碗木盘,又去看封琛身旁,嘴里咦了一声,“那只木碗呢?现在只有四只了,你刚才喝水的那只碗呢?”   “喝水的碗?”封琛茫然地左右看,“对了,那只喝水的碗呢?哦,应该是比努努放回去了。”   正坐在洞门口挖木头的比努努转头瞧他,目光里满是疑惑。   封琛对它笑了笑:“比努努本事越来越大了,做的碗也越来越好,不知道这只会不会又有提高。”   比努努便又转回头,更加起劲地挖怀里抱着的木头。   “那也少了一只啊……”颜布布不解地挠挠头,但少只碗这种事根本算不了什么,何况比努努还在继续做,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深究,拿起木勺开始搅拌肉汤。   封琛半躺在草堆上,不动声色地缓缓出了口气。 第179章   既然封琛已经醒了,那就不需要再将狼肉熬成肉羹,但颜布布还是多煮了会儿,将那些狼骨熬了个透。   他选了两块最嫩的肉舀在碗里,再加上汤,吹凉后给封琛端了过去:“来吃吧,温度正好。”   封琛只有一只胳膊能动,颜布布便还是给他喂,夹起一块狼肉放到他嘴里,有些忐忑地道:“不好吃的,但是你坚持一下好不好?主要是现在也没有调料,连盐都没有,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好吃的。”   “不用,味道很好。”封琛细细嚼着狼肉,很自然地吞了下去。   颜布布一直盯着他,见状便狐疑地问:“真的味道很好?”   封琛斟酌着道:“我嘴里现在没什么味儿,这个膻腥味刚好冲冲味觉,感觉还挺不错的。”   “这样啊。”颜布布见他真的吃得很香,忍不住也夹起一块喂到嘴里。当那浓冽的腥膻味在口腔弥漫开时,他差点吐了出来,赶紧梗着脖子往下咽,发出干呕的声音。   “快喝水,像你之前那样喝水冲下去。”封琛连忙道。   颜布布端起水大口大口喝,将那狼肉和满口腥膻都冲进肚里。   “太难吃了,不喝水我根本咽不下去。”颜布布擦了擦眼角逼出来的泪花儿,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是喝水才把狼肉咽下去的?你怎么知道的?”   封琛道:“你干呕的声音那么大,就算昏迷着也被你吵醒了。”   “你就骗我吧,肯定是一直醒着的!”   封琛解释:“也没有,是你给我梳理精神域后,我恢复了一部分意识,但是没法彻底醒过来。”   “那时候就恢复意识了啊。”颜布布先是惊喜,接着便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叫:“既然你有意识,那为什么不撒尿?我给你接了那么多次尿,你怎么一滴都不撒的?”   “声音小点,你这么嚷嚷是想把我耳朵吵聋吗?再给我盛点汤来,我还想喝。”   颜布布接过木碗往火堆旁走,几步后又停住脚转身问道:“那你现在要尿吗?憋得难受不?”   “不难受,现在我也不想。”封琛很快地回道。   “可是——”   “刚才我已经方便过了。”封琛打断他的话,“是你在找狼肉的时候,比努努背着我去尿的。”   比努努正背朝两人挖木头,闻言又转头看向封琛,满脸都是迷惑。   颜布布有些震惊:“比努努居然能背你,它那个头怎么背你——”   “嘶……”封琛捂着大腿倒吸了口气,颜布布立即收声紧张地扑过去:“怎么了?伤口出问题了?”   封琛闭着眼连吸了两口气,这才慢慢舒展眉头:“没事的,估计是伤口在愈合,有点发痒,不过现在又没有感觉了。”   “那要不要我给你挠挠?我就挠旁边没受伤的地方,这样应该也会好些。”   “不用,我喝碗汤就好了,现在就想喝汤。”   “唔,那好吧。”   吃过饭,颜布布将一切东西都收拾后,又坐到了封琛身旁,拿着他完好的那只手,一根根玩着手指头。   封琛也垂眸看着颜布布的手。   颜布布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事,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皙滑嫩,但此时那手指上多出了几道口子,手背上也有擦伤的痕迹。   封琛的注视太过专注,颜布布也察觉到了,便立即将那手伸到封琛面前,声音又娇又嗲:“你看我的手上全是口子,都是被野草和柴火划伤的。你不要小看那些野草,它们边上有齿,就像些小锯子。你快给我吹吹,疼死我了……”   封琛没有吹他的手指,目光却落在他小臂上。那里的衬衣随着他伸手的动作有些上缩,露出的皮肤上有着一道伤痕。   那伤痕快横贯他整条小臂,一看就是刀伤,而且伤口颇深。看样子被颜布布自己潦草处理过,周围的皮肤上还留有涂抹草药的痕迹。   颜布布原本还在撒娇,但发现封琛在看他手臂上的伤口,立即就坐直了身体,将手也收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封琛问道。   颜布布装傻:“什么?手指头吗?就是被野草划伤的。算了,我也不疼了。”   封琛看着他:“我问的是你手臂上那道刀伤。”   “什么刀伤啊?哦,你说的这个啊,这个的确是刀伤,你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愧是我哥哥。”颜布布一边胡乱扯着,一边快速思考对策。他视线落到一旁的石锅上,脑中突然噔一声点亮,“这个是我拆狼肉的时候无意中划伤的。对,拆狼肉的时候划伤的。”   封琛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是已经洞悉一切。颜布布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但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出心虚,立即又回视过去。   封琛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只拉过他那只手,将袖子推上去,手指轻轻抚过那道伤痕:“划伤的时候疼不疼?”   “不疼。”颜布布干脆地回道。   “野草把手指头割伤了都在喊疼,这么深的刀伤你说不疼?”封琛抬眸看了他一眼。   颜布布面不改色心不跳:“野草是锯出来的,所以疼,这个是刀子一下拉伤的,就没有什么感觉。”   封琛没有再说什么,只沉默地将他袖子放下来,把那道伤痕盖上。   颜布布一下下瞟着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封琛又是怎么受的伤。   从封琛醒来到现在,他始终处于一种乐陶陶的状态,也只顾着封琛的身体,都忘记了问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封琛听到他的问询后,指了下自己背后:“把这堆草移开,你坐这儿来。”   颜布布将草移开,小心撑着封琛的背坐下,封琛便将头搁在他怀里,舒服地喟叹道:“还是枕在你腿上舒服。”   “少爷,那要不要我给你再捏捏肩捶捶腿呀?”颜布布嘻嘻笑着抬手,却发现封琛周身都是伤,既没法捏肩也没法捶腿,心情顿时又黯然起来。   封琛抬眼看了他一下:“等我恢复了,你就天天给我捏肩捶腿。”   “没问题。”颜布布打起精神道:“那你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封琛便从去陈思泽办公室取文件,结果遇到停电的事开始讲起。当颜布布听到他发现那条已读信息时,倏地张大了嘴。等封琛说到机房后的电缆时,他激动地问道:“那先生和太太是不是活着?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封琛道:“父亲还活着,母亲还不清楚。但既然父亲没事,那母亲应该也是安全的。”   “嗯,他们一定是安全的,肯定是安全的。”颜布布语气哽咽,激动得手心也在不停冒汗,“先生只要平平安安,那就绝对会想办法保住太太的平安。”   封琛点了下头:“说得没错。”   颜布布的兴奋慢慢消失,脸又沉了下来:“那我们回到营地后,就马上去找陈思泽算账,把先生和太太都救出来。”   封琛却摇了摇头:“刚才告诉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推断,并没有证据。”   “你的推断一定是正确的,先生和太太就是被他关起来了。”颜布布斩钉截铁地道。   封琛道:“不管是不是正确的,我们回到营地后也不能打草惊蛇,要找个机会将那条线缆挖出来,找到关着父亲的秘密地点才算是证据确凿。”   颜布布错了错牙:“那我们回去就挖,如果找不到机会的话,就让比努努半夜去挖。普通士兵看不见它,而且它挖石头这么厉害,都不需要带铲子的。”   默默挖着木碗的比努努又转回头,斜着眼睛瞪着颜布布。   封琛接着往下讲,谈到了他追踪红蛛,以及红蛛给他说的那番关于林奋和于苑的话。   颜布布听到这里,不解地问:“既然他俩都逃出研究所了,还带走了密码盒,为什么不回中心城呢?”   封琛道:“这也是我始终不明白的问题。看样子只有找到他俩后才能将这谜团解开。”   颜布布轻轻抓着封琛的头发:“可是又去哪儿找他们呢?”   封琛将脑袋动了动,在颜布布腿上调整出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慢慢来吧,迟早总会找到的。等我伤好后,我想再去一次阿贝尔研究所,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好的。”颜布布马上应承下来。   说完林奋的事,封琛就讲到了自己。颜布布听他说遇到了四只哨兵向导丧尸时,身体猛地绷紧,正在抓他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   但封琛讲得很简略,整个过程三言两语就概括完毕,轻描淡写地道:“当时也受伤了,黑狮就将我背进了查亚峰,结果踩空掉下了悬崖。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反正我当时在昏迷中,应该是羞羞草把我接住,再送到这山洞里来的。”   他口气轻松,但颜布布知道他不知遭了多少罪。他身上的这些伤口,他那被摧毁得差点崩塌的精神域,想必过程非常惨烈。   封琛正躺着,就觉得额头上溅了几滴水珠,不由幽幽叹了口气:“就是怕你伤心才说得很简略,结果你反倒把事情想象得更严重。我说了我一直昏迷着,没有觉得有多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是受点伤而已。大惊小怪!”   “你受伤就是最大的大事!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你受伤更严重!你都成这样了还嘴硬,那你起来啊,出去跑几圈啊,别躺在我腿上一动不动啊。”颜布布大声吼道,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别把我耳朵吵聋了,小声点我也听得见。”封琛仰头看了他一眼,“你说说你这几天哭了多少次了?怎么还赶不上小时候?你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爱哭的。”   “胡说!我小时候才爱哭,我现在是遇到大事才哭。”   “你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我愿意!”   “行行行,那你哭吧,等会儿记得用冷水敷敷眼。”   经过封琛这样一打岔,颜布布反而不哭了,擦了擦眼后问道:“羞羞草救了你,我跳下崖时也是它救了我——”   “你跳崖?你还跳崖?”封琛猛地撑起身,转过头去看颜布布,厉声喝道:“你跳什么崖?”   “伤啊!你身上有伤啊!你乱动什么?”颜布布惊慌地就要将他按下去,却反被封琛用那只完好的手将他的手握住。   “别管我,我这样坐起来不会碰到伤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要是敢撒谎,你就给我等着。”封琛继续喝道。   颜布布平常偶尔也会被封琛呵斥,但那都是不痛不痒的,他只要嘻嘻笑着撒娇就能混过去。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封琛这样严厉,用这样的口气和态度对他说话,那双眼里也闪着勃然怒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盯着封琛,又习惯性地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   不想嘴才咧开,封琛就冷声道:“你敢笑一声试试?”   颜布布慢慢收起了笑容,封琛又道:“你敢哭一声试试?”   “我没有……我没有跳崖,我是踩,踩……”颜布布原想说自己是踩空了的,但这一个踩字才出口,就看到封琛眼里透出凛冽冷意。他便不敢再撒谎,只得嗫嚅着道:“我是跳了崖,但是我有把握的。”   “什么把握?”封琛咬着牙问。   “我不是有那个意识图像吗?如果我跳崖的话,它会有一万个让我平安落地的办法。”颜布布其实说的也是事实,他举起手在头侧:“我发誓我没有撒谎,我的意识图像真的出现了的,它给我显示了好多种安全着地的办法。”   封琛没有再说什么,只定定看着他,颜布布心里有些发毛,却也坚持和他对视着。   片刻后,封琛才问道:“那你是怎么着地的?”   他的目光仿似已经洞悉一切,颜布布就没有敢撒谎,只老实交代:“其实,其实是那个,是那个羞羞草把我接住的。”   封琛闭上眼深呼吸,颜布布正要说什么,却瞧见他肩头处原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了一丝鲜红,正从衣服的破洞处渗了出来。   “你干嘛啊!叫你别乱动别乱动,你偏偏要坐起来,看吧!又在出血了。”颜布布立即去拿之前采的草药和洗净的布条,手忙脚乱地给他裹伤。   封琛一下子将他手拨开,颜布布便大吼道:“你凶什么凶?把自己伤口都凶裂开了。”   “你还有理——”   颜布布又吼道:“你管我有没有理?说了别动!你再动下试试?”   “我——”   “你再吭声试试?”颜布布撑着他的后背,大吼一声:“躺下!”   封琛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顺着他的力躺在躺在草堆上,颜布布便给他肩头包裹草药。   两人都没有做声,颜布布看着封琛伤口沁出来的血迹,皱着眉头抿紧唇,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封琛一直仰面看着他,看他用布条仔细地在自己肩头缠绕,突然低声问:“你当时肯定很害怕吧?”   “什么?”颜布布没有听清。   封琛想问他当时害不害怕,跳崖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但这些话突然就都问不出口。   “没什么,就是让你好好包扎。”封琛道。   “哦,知道。”   封琛看见颜布布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垂落的一绺卷发将眼睛都挡住,便抬手给他拨到一旁。   颜布布那时候肯定害怕的,而他要跳崖时的想法自己也明白。   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失去了对方,那活着或是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所有的答案都知道,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的必要。 第180章   “……我要给你打个好看的结。”   颜布布嘟囔着给裹缠伤口的布带打结,封琛就抬起一只手,轻柔地触碰他的脸庞。温热的手指再顺着脸颊往下,在他光滑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颜布布侧脸在那只手上蹭了蹭,又看向封琛,一下便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封琛的手指落到他唇上,仔细地描摹着唇形。颜布布一动不动,片刻后含混地问:“哥哥,你是不是觉得这时候特别爱我?特别想亲亲我?”   封琛依旧没有应声,只黑眸沉沉地看着他,像是默认,也像是暗示。   颜布布被他的眼神鼓励着,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空气也开始变得粘稠,立即就俯下身去吻他。   结果唇才落在半空,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动作看向旁边火堆:“啊,水烧开了,我去把火拨一拨。”   封琛就被他放回草堆上躺着,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冲到火堆旁,将明火用柴灰压熄,又在拿碗盛开水。   “……比努努,我们这儿的柴快要烧光了,你再去把那棵死树的枝干弄些回来,等会儿我又要开始做饭了……”   封琛默默看向洞顶,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比努努去抱柴火,颜布布则开始打扫卫生,用草团擦地面。夕阳从洞口那一方空隙泄露,将石面和他的脸庞都染成了橘红,柔软的卷发也镀上了一层浅棕。   但他嘴里也没闲着,一直和封琛说着话。   “哥哥,我觉得其实就这样也不错,就我们两个,随时都在一块儿。”   “我们以前也随时在一块儿的。”   “那不一样,你老是去出任务,还要在军部开会,我们不是随时都在一块儿的。”   提到军部,封琛一下就想了陈思泽,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神情也渐渐冷凝下来。   “还是要回去的,不能就这样躺着。”他喃喃道。   颜布布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很快就会痊愈了,最多再躺几天,包括你的精神域也会恢复的。”   封琛沉默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颜布布擦着地板,嘴里继续道:“……你说羞羞草为什么要帮我们呢?当然,它本来就很好,以前也没有让那些士兵真的跳崖摔死。可是它不光救了我们,还让我找到你,就连食物和水也都是它帮我找到的。”   封琛想了想后回道:“我觉得可能和羞羞草能够读取我们的记忆片段有关。”   “哦?”   “你曾经给我说过一句话,不管是植物还是人,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呢?我后面就将你的想法转告给了陈思泽,希望军部能考虑将羞羞草的主株送去阿弭希极地。”封琛微微挪动身体换了个姿势,“可能羞羞草读到了我们这些记忆,所以心怀感念,就帮了我们一把。”   “原来是这样吗……”颜布布搁下手里的石勺,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我们也没有成功啊,军部还是在想办法对付它。但是就因为我们提了这么一句,它就愿意帮助我们。看来植物和人一样,也是别人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封琛勾了勾嘴角:“不一样的,人的心思有很多弯弯绕绕,而植物就只是单纯回报别人的善意。”   “唔,那以后我们也要回报它呀,可是要怎么做才好呢?它应该是想去阿弭希极地的吧……”   颜布布面朝封琛认真地说着,封琛正要回应,就看见洞口处黑影一闪,突然跃上来一个人。   夕阳从洞口上方投下,也照亮了那人的脸庞,让封琛在这刹那看清了它那漆黑一片的眼睛,还有青紫色的皮肤和蛛网似的血管。   这竟然是一只丧尸。   它身旁还跟着一只浑身腐烂的量子兽,已经看不出来种类,半边身体只剩下了白骨,嘴里淌着长长的口涎。   那丧尸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跃进洞时也没有停留,径直张开嘴扑向了背朝着它的颜布布。   颜布布还未觉察到,犹自在说着话,但封琛在看到那只丧尸扑向颜布布时,心跳都仿似停止,已经惊骇到极致。   他这瞬间忘记了颜布布的意识图像,或者就算想起来也不会放心。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不能行走,如同未受伤时一般向着那方扑去,同时调动精神力刺向前方。   他的精神域原本就濒临干涸,只剩下颜布布精心照顾的那十几条精神丝。此时他将那十几条精神丝尽数发出,朝着正扑向颜布布的丧尸刺去。   这丧尸带着量子兽,明显是经过改造后可以抵御精神力的丧尸。但封琛却毫不犹豫地发出精神力,不去想这是他仅有的精神丝,也不去想这精神力攻击对它有没有用。   他来不及权衡正确与否,这一切只是本能。   颜布布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封琛从草堆上往他扑来,却又摔在了地上。   “哥——”他的惊呼声才刚发出,脑内的意识图像便唰地亮起。   那丧尸虽然戴着保护颅脑的膜片,但被封琛的精神力刺破大脑皮层时,还是略微凝滞了半瞬。而颜布布已经在这短短时间内,跟着意识图像的指引往左边扑出,躲过了那只量子兽从背后的攻击。   他爬起身就惶惶然地看向封琛。   刚才封琛摔倒在地上,可他身上有伤……   “别看我!注意后面!”封琛扑在地上,却抬起头对着他怒喝,并朝着他挪动身体。   颜布布猛地一个蹲身,右斜,躲过量子兽和丧尸的先后攻击,并急忙大喊:“哥哥你别过来!”   他突然一个仰面,丧尸尖锐的指甲从他鼻尖擦过,嘴里却继续大叫:“你别过来,我能对付!”   封琛瞧见他连接躲开几次攻击,这时也冷静下来,不再往他那方向移动,只从草堆里摸到无虞匕首扔了过去:“接着!”再将旁边的一块石头抓在手中。   颜布布不光要躲开丧尸和量子兽的扑咬,还要躲避丧尸发出的精神力攻击。不过丧尸虽然能保护自己颅脑,却对向导的控制能力没有办法,颜布布便一边躲避,一边放出精神力缠绕它的肢体,让它行动能缓上那么半秒。   颜布布有了喘息的机会,便频频看向封琛和洞口。他既怕这只丧尸突然去攻击封琛,也怕洞口再爬上来两只就糟糕了。   而这山洞面积本来就不大,他能躲避的范围实在是小,好几次都是险险躲开,看得人心惊肉跳。   封琛脸色苍白地看着颜布布,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只握着石块的手也在不停颤抖。   颜布布突然弯腰后退,从扑来的丧尸腋下滑出去,匕首跟着划动,在丧尸腰际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躲过这一次攻击后便看向洞口,却听见封琛大喝一声:“小心!”   颜布布立即查看意识图像,却惊慌地发现那些小屏正在一张张熄灭,但同时旁边传来砰的一声,小屏又齐刷刷地亮起。   颜布布立即冲出两步蹲身,躲过了丧尸的扑咬,而那只量子兽被什么砸翻在地,又嘶嚎着爬了起来。   颜布布看着地上那块石头,知道刚才分神差点被咬中,全靠封琛砸了一石头才躲过,背上也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在想什么?集中注意力!”   听到封琛的怒吼,颜布布再也不敢分神,只专心躲避丧尸和量子兽。   那只量子兽原本在攻击颜布布,但兴许是被封琛砸了那么一下,它突然改变目标,冲向了趴在在地上的封琛。   颜布布刚钻到丧尸背后给了它一刀,就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冲前去,旁边就闪过一道小小的身影,下一秒,比努努已经跃到那只量子兽头顶。   比努努爪子刺进量子兽的双眼,并俯下头一口撕掉它头顶的皮,那里顿时腾出一股黑烟。   有了比努努对付量子兽,颜布布也总算放了心。   他现在虽然能借着意识图像躲避攻击,但这只丧尸明显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如果一直就呆在这洞里,封琛也会遇到危险。   颜布布又瞧了眼洞外,大声喊道:“比努努,你对付这只量子兽,保护好哥哥!”说完就猛地冲向洞口,抓住一条爬藤嗖嗖往下溜。   溜到一半时,他抬头瞧了眼,看见那只丧尸也追了出来,正抠着石壁往下爬,这才一口气滑到了底。   那只在和比努努厮打的量子兽也想跟上来,比努努却冲前去堵住它,不让它去和丧尸汇合。   比努努在对付丧尸上很有心得和天赋,此刻面对一只丧尸量子兽,它反而更加凶猛狠厉。丧尸量子兽虽然已经和丧尸无异,却不是比努努的对手。它身体原本就露出了骨架,如今被比努努撕扯得满身冒着黑烟,看上去更显诡异。   两只量子兽在洞口厮打时,颜布布带着那只丧尸在崖底狂奔。他要将那只丧尸带出这片区域,再随便钻进黑暗里将它甩掉。   他听着后面的脚步,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像是就要飞起来一般。但后面的丧尸速度竟然更快,脚步声也离他越来越近。   颜布布估摸着这儿离他们那山洞已经够远了,便突然冲向右边浓黑的暗物质,想一头钻进去,再将丧尸给甩掉。   可羞羞草却照常在他身前开辟出了一条光明小道。   颜布布一个急刹,又拐向左边黑暗,所经之处,暗物质飞快散开,并在他面前出现一条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小道。   “别啊……别给我指路……现在不需要指路……你的善解人意呢?你快读我的脑啊……”颜布布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大声惨叫。   丧尸已经逼近,夕阳拉出的长长黑影甚至投在了颜布布前方。他再一次右拐冲进旁边的黑暗,同时在心里祈祷羞羞草不要再给他照亮前路,不要再亮堂堂一片了。   好在这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扑进了黑暗,视野里瞬间一片极致的浓黑。他在听到丧尸也冲进暗物质后,猛地往左拐冲出,再刹住脚,蹲下身,屏住呼吸。   就算是经过改造的丧尸,它也毕竟不是人。在一头扎进这片暗物质后,虽然什么也瞧不见,却依旧机械地往前冲,且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颜布布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几分钟后,远处山壁上传来咚的撞击声。   接着便归于安静。   颜布布在山顶上遇见过这种丧尸,所以并不会认为它是被撞出了个好歹。只是暂时失去目标后便站在原地不动,而自己这时只要发出声音,它就会循声而来。   丧尸不动,颜布布也就不敢动,如此僵持了几分钟后,他突然听到前方远处传来刷拉拉的声音。   他心头一紧,担心又来了一只丧尸,不过原本一动不动的丧尸却朝着那方向冲了过去。   丧尸冲到声音来源处后就安静下来。颜布布心里暗暗叫苦,觉得多半是遇到了同类,所以它才停下不会攻击。   啪啪……   更远的地方又传来两声响亮的声音,像是鞭子在重重抽打山壁,那丧尸便又循着声音冲了过去。   鞭子抽打山壁声不时响起,而那只丧尸也就被越引越远,最终所有声音都远去,那丧尸也消失在了远方。   颜布布才顿悟,反应过来又是羞羞草在帮他,刚才的声响其实是树藤发出的动静,目的就是将那只丧尸给引走。   颜布布还惦记着封琛和比努努,赶紧站起身往回山洞的方向走。他不敢出声,只在脑内对着黑暗道:“谢谢你,你又帮了我一次,你真的是太好了,我长大——我回去后就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   前方的暗物质消散,光线从头顶泄落,颜布布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小道。   他在夕阳里向着前方奔跑,一边担忧着,一边又不断安慰自己。比努努也算是半个丧尸吧?那只都露出骨头的量子兽,肯定不会是它的对手。   颜布布抓着树藤往山壁上爬时,果然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但他还没来得及放心,就见比努努从洞口探出头,朝他焦急地吼了两声,接着又冲回洞里。   “怎么了?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应,颜布布三两下就爬到洞口,翻进了平台。   他一眼就看到躺在草堆上的封琛,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比努努蹲在他身旁,两只爪子抱着他的头摇晃。   颜布布第一反应就是封琛被量子兽咬了,骇得连忙扑过去,俯下身检查。在发现封琛暴露在外的皮肤没有增添新的伤口后,又颤抖着手去解他衣服。   比努努用爪子按着他的手,摇着头嗷了一声,颜布布听出这是没有受伤的意思。   “那他怎么了?伤口裂开了吗?”   颜布布要去检查他伤口,还没解开布带,就见他身体突然开始痉挛,胸脯强直前挺,手脚也在不停抽搐。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颜布布慌得去按住他双脚,又对着比努努大喊道:“快,快按住他肩膀,他身上有伤,别让他把伤口扯开了。”   颜布布按住封琛的两条小腿,比努努也按着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但他却依旧没有停下痉挛,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颜布布见他这样痛苦难受,却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按住他小腿仓皇地问:“哥哥你哪里痛啊?你是不是又有哪里受伤了?是不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剩下的话断在嘴里,却连忙放出精神力,探入了封琛的精神域。   颜布布在进入封琛精神域的瞬间,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精神域里,竟然成了一片火红的岩浆,翻滚着灼人的气浪。那岩浆一眼望不到头,布满了整片精神域,而身旁两侧的外壁上也在往下淌着岩浆,像是挂着两面红色的瀑布。   整个世界仿似都被点燃,冒着炽热的火光。 第181章   颜布布从未见过这样的精神域,哪怕是封琛处在神游状态时也没见过。   他转着头想去找寻自己当做宝贝的那十几根精神丝,可哪里还能找着?   空中飘浮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片,像是一块块灰白色的陨石。颜布布抓住飘到眼前的一块碎片,瞧清其中一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雪。   他的精神触须拂过那层冰雪,却见它们立即化成了几颗晶莹的水珠,在空中颤巍巍地悬着。接着便像是受不住岩浆的热浪似的,蒸发消失在了虚空中。   颜布布知道这些碎片是什么了。   那是封琛精神域里的精神内核,是那片他从未到过的地方,也是支撑着这整个精神域的核心和支柱。   他经常隔着那层磨砂玻璃似的内核壁瞧着里面,设想着那一片白色究竟是什么。   原来一片白雪皑皑的纯净天地。   他看着满天漂浮的冰雪碎片,突然想起来曾经抄录在笔记本上的一句话。   “当哨兵精神域彻底崩塌时,哨兵的混乱感知会以具象的方式呈现在精神域中。”   颜布布考试前,在封琛的督促下,将笔记本里的内容进行了一番死记硬背。虽然他当时对这句话并不能理解,但在机械的重复背诵中也牢牢记了下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封琛的精神域正在崩塌,而他的精神域内核也已经分崩离析,散落成了碎片,并在逐渐消失。当这个消失的过程结束,封琛就会陷入永远的昏睡,再也不会醒来。   颜布布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就被极度的恐慌箍紧。他惶惶地看向那些漂浮着的内核碎片,心里只浮起了一个念头:把它们都抓住,别让它们消失了……   他探出精神触须,想去够着那块离得最近的碎片,却在刚刚飞奔出去的瞬间,感觉到灼热的气浪从下方升腾而上。   虽然这只是封琛的混乱感知所呈现出的一种具象化形态,但颜布布的精神力置身此中,也能体会到那岩浆带给他的真实感。   他能感受到下方炙热的温度,翻滚的岩浆时不时溅上来,被烧灼的精神触须疼得钻心。他都不敢想象封琛此时是什么感觉,又在遭受怎样的痛苦。   颜布布抓住离他最近的那块碎片,又飞奔向另一块。将两块都抓在手里后,他试着凑在一起拼接。但那两块碎片都在他眼里化成了水滴,瞬间蒸发成水汽,消失殆尽。   颜布布一次次去抓那些碎片,徒劳地进行拼接,再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逐渐消失。   他转着头打量四周,看见那些漫天漂浮的碎片也在逐渐汽化,成为消散的袅袅白烟。   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绝望,但他现在只是一道什么也不能做的精神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颜布布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思索着对策,决定先将那十几条精神丝找着。   他不去想那精神丝还在不在,也不去想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这十几条精神丝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必须牢牢抓住。   颜布布的精神力分成了数条,每一条都穿过那些漂浮的碎片往前蔓延,每一条都在经受着高温灼烫的痛苦。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封琛的精神域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半根精神丝。   “你们在哪儿……你们究竟藏到哪儿去了,出来好不好……”   颜布布正准备再找一遍时,下方蒸腾的烈焰却突然消失,整个精神域光影变幻,从浓冽的红色变成了墨蓝。而那将他像是快要点燃的高温也跟着消失,身周的气温急剧下降,涌起了森森冷意。   颜布布发现整个精神域里全是水,他像是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海里。而那些原本漂浮在空中的内核碎片,也都在水里浮浮沉沉,有一些小的碎片在继续消失,化作一串水泡,摇曳着飘向上方。   他的精神力依旧在水里四处游动,寻找着封琛的精神丝。明明不需要呼吸,却感觉到了水压的沉重,还有着窒息的气闷。   眼看那些气泡越来越多,漂浮在水里的内核碎片越来越少,颜布布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当碎片彻底消失时,是不是就代表着封琛精神域也跟着彻底毁灭。   “你在哪里啊……求求你快出来好不好……求求你快出来……”   颜布布所有精神力都倾囊而出,在这片水域里疯狂找寻。他也找过精神域外壁的皱褶,想着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找着精神丝,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他看着那些不断新生出的水泡,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也突然就失去了力气。他被沉重地压在水里,再往前移动半寸都不行,只慢慢体会着绝望和窒息。   求求你们快出来好不好……   求求你们……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颗闪着亮光的碎片从他面前飘过。他有些迟钝地看着它在水里飘远,有些迟钝地想着,为什么水里会有星星……   过了两秒后,他才陡然惊醒,飞一般地追了出去。   这是哥哥的精神域,不管它是什么,都那么的不同寻常,一定是对精神域很重要的东西。   那星星移动的速度很快,他必须全力才能跟上。这片水域里的内核碎片越来越少,而空间也在开始往里缩小。水底翻滚起了巨浪,形成一道道龙卷风似的水柱。   颜布布知道封琛的精神域正在经历崩塌前的最后阶段,他现在要么继续追逐这团亮光,要么还是去寻找精神丝,也许还能来得及找到。   他听着轰隆隆的水声,很快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决定继续继续追逐这团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星星。   但星星的速度太快了,他便将精神丝分成数束,从两边分散准备拦截。因为空间的挤压,外壁的移动,水底也在翻涌着巨浪。像是龙卷风的水柱越来越粗,颜布布的精神丝几次都被卷了进去,又赶紧挣脱出来。   好在那颗星星也被巨浪阻碍了速度,前进得时断时续。颜布布一直死死盯着它,在看见它被卷进一股水柱时,知道机会来了,便全力往前冲。   星星被水柱带动着飞速旋转,已经形成了一道光圈。颜布布毫不犹豫地跟着扑进水柱,接着便像是陀螺般,被水流带着不可控地旋转起来。   他看见星星就在水柱另一边,也就是自己对面,便艰难地探出去想抓住它。   但水流旋转的吸附力太大,他不但被转得搞不清东南西北,就连探出去都难做到。   好在他和星星都在往水深处旋转,往下的水柱越来越细,吸附力也开始变轻。他看见那颗星星就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时,奋力往前一挣,终于将它握在了自己的精神触须里。   当他将这颗星星握紧的瞬间,感觉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亲近。像是一种意识相通,又像是某种本能,不用谁来告诉他,也不用去回想向导课上学到的知识,他便已经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哥哥的精神域核心。   这是哥哥精神域的起源,也是萨萨卡成长的摇篮。   他已经被卷到了水柱底,却又被一个巨浪冲向左边,重重撞在精神域外壁上。   他身不由己地被水流携卷着四处乱撞,却始终紧紧握住封琛的精神域核心,并无师自通地将自己的精神力往里面灌注。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哨兵,而什么又是向导。   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这是他们在分化时就镌刻进基因的本能,他们为对方而存在,是彼此的骨血和精神。   随着颜布布精神力的灌入,那颗星星发出更加灼目的亮光,而周围的巨浪也在逐渐平息,旋转的水柱慢慢消失。   精神域外壁停止萎缩,空间也没有继续缩小,那颗精神域核心从颜布布精神触须的掌握中脱出,悬浮在他面前,逐渐膨胀,扩大,并将他温柔地包裹其中。   颜布布继续灌入精神力,看见脚下的水域变成了地面,并像是画卷般快速铺展开来,他仰头看向上方,看见了一片天空,雪片簌簌地往下飘落。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并没有感觉到冰凉寒意。   雪片是温润的,柔情的,轻盈的,还带着珍重和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自身那微不足道的重量都会将他压伤似的。   地面很快覆上了白色,颜布布在这片广袤的雪地里行走,转头打量着四周,总觉得这里缺少了什么。   他心念微动,而就在下一秒,雪地左边就凭空拔起了一栋楼房。   灰扑扑不起眼的外墙,露在雪地上的只有四层,剩下的楼层尽数陷没在深雪里。   他转身走向那栋楼房,从底层侧面的窗户翻了进去。而就在他进入的瞬间,原本空荡荡的楼房内便出现了一条通道,两侧的房间和通道右边的楼梯都迅速建起。   颜布布的手指擦过通道墙壁,那灰墙便变成了浅色暗纹的墙纸。他走过长长的通道经过大厅,空无一物的大厅也出现了沙发,小桌等家具。   ——沙发的木扶手上还被咬得坑坑洼洼,小桌上扔着投影仪的遥控器。   他飞快地上楼,在跨上最后一级楼梯时,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木地板被擦得光滑铮亮,沙发上叠放着手织的毛毯,飘窗旁的躺椅背上斜挂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而旁边窗台上还搁着一杯水,里面腾腾冒着热气。   “小器欢迎您回家。”机器人小器那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传进耳里。   颜布布慢慢踱进大厅,走到沙发前,伸手在下面掏。   一阵簌簌响动后,他从沙发下面掏出了几张卷子,盯着上面鲜红的一百分笑了起来。   他搁下卷子,将所有房间和楼层都走了一遍,看着工坊、训练室、蔬菜房、卧室等等所有房间都尽数还原。   他重建了封琛的精神域,也重建出了他和封琛的家。   颜布布最后去到窗前,坐在那躺椅上轻轻摇晃,从拉开的窗帘看着外面的白雪。   片刻后,他顺着楼梯往下,却看见五楼大厅沙发前的地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硕大的茧。   那是以前萨萨卡最爱趴着的地方,而比努努就会躺在旁边沙发上,小爪子一下下捋着它的鬃毛。   他刚才上楼时都没见着这个茧,而这时茧子已经长大,茧壳上也出现了裂痕,显然萨萨卡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休养着。   颜布布走到茧前,凑在那壳上亲了亲:“萨萨卡,你要快点啊,比努努还在外面等着你。”   茧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萨萨卡做出的回应。   颜布布出了屋子,在雪地上行走着。   他看向远方,那里便拔起了一座巍峨的海云山,高耸入云。而近一些的地方,那些宛若冰雕的建筑也在形成。   他停在原地,转着圈打量四周。   这是他建的海云城,是一座空寂的死城,任何人到了这里后,都会觉得这是闯入了一座白色的坟墓。   但他却觉得世界上没有一处地方能比这里更美,更动人。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心之所系,有着他最美好温暖的回忆。   唯一不同的是,空气不再那么寒冷刺骨,还全是他自己和封琛的气息,让他倍感安全和平静。   颜布布将这里建成了自己满意的模样,这离开了精神域内核。在进入外域的瞬间,他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闯入了宇宙,置身于群星之中。   这是片浩瀚的星海,四处都闪动着金色的光芒。仔细瞧的话,那是一道道精神丝发出的光。   颜布布在这片宇宙里飞速前进,将自己的精神触须也分成了无数,像是无数只手去触碰那些精神丝,让它们在指间柔软地滑过。   他能感觉到这些精神丝的变化。它们不光是数量的剧增,每一根也都比以前更柔润,每一根都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   封琛的精神丝也在回应着他,和他追逐,嬉戏,将他温柔地拢在其中,每一下触碰都像是在亲吻。   颜布布退出封琛的精神域,慢慢睁开了眼,接着就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大海的眼睛。   他痴痴地和那双眼睛对视着,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封琛的眉眼、鼻梁和嘴唇。   封琛就任由他摸索着自己的脸,只在他手指落在嘴唇上时,在上面亲了亲。   颜布布便对着他露出个傻傻的笑。   片刻后,颜布布才察觉到自己躺在封琛怀里,想到他的腿伤,吓得差点跳起来,但封琛有力的手臂却将他箍得紧紧的。   “你的伤……”   颜布布看见箍着自己的正是封琛之前骨折的那条手臂,便惊讶地抬手,小心地碰了碰,又看向封琛。   封琛对他点了下头。   “哈!”颜布布短促地笑了声,又从封琛怀里坐直身体,去查看他身上原先那些伤口。   只见那些伤口竟然全都愈合了,只是新生出的皮肤还带着一层淡淡的粉红。   他又低头去看封琛的大腿,也不知道那断骨有没有恢复,只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没事的,也长好了。”封琛知道他在想什么,边说边上下颠脚。   “啊啊啊……你别动啊,别动啊,万一没有完全长好呢?别动啊……”颜布布僵着身体大叫。   封琛笑了起来,突然抱着他起身,将他抛向空中。   “啊……”颜布布看着迅速接近又迅速远离的洞顶,发出了一声惊叫。   封琛将他接住,二话不说又继续抛。   颜布布被上下抛了几次后,终于相信封琛的伤是彻底痊愈了,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甩高点,把我再甩高点。”   “再高点你就要碰到洞顶了。”封琛道。   比努努一直满脸不耐烦地在旁边踱步,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了声。   封琛将颜布布放在草堆上,走到比努努面前,作势要去抱它:“来吧来吧,我来抛你。”   “吼!”比努努连忙将他手拍掉。   封琛轻笑了声:“刚才告诉过你萨萨卡的情况,这就又着急了?”   “吼!”   封琛侧头想了想:“好,那我现在给你变个魔术,让你能看见萨萨卡。”   颜布布坐在草堆上,知道封琛所谓的魔术便是让萨萨卡出现,便也不做声,只笑嘻嘻地看着。   比努努神情有些紧张,特别是封琛开始装模作样地对着空气抓握时,它垂在身侧的小爪也跟着张合。   “萨萨卡,出来!”   随着封琛一声大喝,他旁边的空气出现波动,逐渐显出了黑狮的轮廓。   当萨萨卡完整地出现在洞中时,比努努一跃而起,紧紧搂住了它的脖子。萨萨卡侧过头碰了碰比努努的脑袋,又在它脸蛋儿上舔了两下。   “咔嚓,咔嚓,咔嚓。”颜布布坐在草堆上,用手拍照。   封琛眼含微笑地看着它俩,又回到颜布布身旁坐下,两条长腿闲适地伸展着。   颜布布伸手按了下他大腿,确定那里真的愈合后,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就突然好了呢?这好得也太快了,你是不是真的会变魔术?”   封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就着这个姿势仰躺下去,再拍了下自己肩。颜布布便也躺在他身旁,将脑袋枕在他肩上。   “不是我好得太快,而是你会变魔术。”封琛开口道。   “我会变魔术?我变什么了?”   “你给我重建精神域内核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在飞速进行自愈。”   颜布布问:“那你知道我在你精神域里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   封琛双手枕在脑后,嘴里轻轻咬着一根草茎:“我在岩浆里那会儿就看见了你,只是没法开口说话,不然还可以和你打个招呼。”   封琛语气轻松,甚至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但颜布布却敏锐里捕捉到岩浆里三个字。   他现在还能回忆出被那灼人气浪燎烤的滋味,特别是沾上溅起的浆点,疼得心脏都在哆嗦。而封琛感觉到自己一直浸泡在岩浆里的话,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疼痛?   颜布布沉默下来,封琛侧头看了眼,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既然在我精神域里盖房子,那为什么不在房子外弄点好看的?比如搞个院子,栽种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颜布布立即回道:“那多假啊,我要的就是一模一样的家。我们家外面没有院子,更别说花花草草。”   “一模一样吗?你敢说那和我们的家一模一样?”封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颜布布抬起脑袋道:“怎么不一样?完全复刻,没有半点不同。”   封琛问:“那你能打一百分?你什么时候打过一百分的?” 第182章   颜布布和封琛说了会儿话后,瞧见比努努正在给萨萨卡戴发卡,便也从脖子上取下封琛的那条项链给他戴上。   “唔,真好看,以后可不要再搞丢了。”颜布布伸手拨动链坠,抬眼看向封琛时,突然就怔了怔。   封琛一直看着他,那双眼里除了一贯的纵容,还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看着我干什么?眼神这么火辣辣的。”颜布布立即蹭到他怀里,揽住他的腰,又撅起嘴,“是不是想亲我?”   封琛只揽着他肩膀拍了拍,突然道:“你知道……”   “知道什么?”   封琛将他撅起的嘴按回去,却又不说话了。   “我知道什么啊?你快说。”颜布布从他怀里直起身,推了推他。   封琛将他头上的一条草屑捻走,只说了句:“你现在感受一下自己的精神域。”   “自己的精神域?我的精神域?”颜布布惊讶地问。   “对,你的。”   “可我的精神域是空的呀。”   向导和哨兵都有自己的精神域,却也有所差别。向导只有在即将分化前的一段时间,才能看到自己的精神内核。而当他真正成为向导后,精神域内核便成为隐没状态,直到和哨兵深度结合后,精神域内核才会再次出现。   所以颜布布也只在很小的时候,看见过快要生成的比努努。当他彻底成为向导后,精神域里就一片虚无,什么都看不见。   未结合向导精神内核隐没的原因他听教官讲过,大概就是向导自我保护的本能。这样除非向导自愿,那么就没有哨兵能强行进入他的精神域内核,和他进行深度结合。   所以从某一方面来说,哨向的深度结合,必须是向导处于主导地位,将自己的精神力进入哨兵的精神域内核才能完成。   听到颜布布的疑惑,封琛却没有回话,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颜布布觉得封琛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滚烫灼热得像是那片岩浆,却又不会将他烫伤。他心脏漏跳了两拍,不自觉放低声音,呐呐地问:“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如果想亲,那就亲嘛……”   封琛抬手,将他额上垂落的发丝捋走,再扣住他后脑,同时抵上自己的额头。   颜布布和封琛额头相抵的瞬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闯入了自己的精神域。这股精神力强势而霸道,一路攻城掠地,瞬间便席卷了他的精神域。   而他的精神域没有生起一丝一毫的抵触,呈现出完全的敞开状态,并在瞬间就知道,这是封琛的精神力。   从小到大,颜布布每一天都在给封琛梳理精神域,在里面撒欢嬉闹,但封琛却一次都没进入过他的精神域。   他曾经好奇地问过,封琛也只笑笑,没有回答。   “哈哈……”颜布布为封琛进入自己的精神域有些兴奋,但刚笑了两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笑声也收住。   他的精神域不再是一片虚无,当中悬浮着一个淡绿色的圆形物体,如同他经常在封琛精神域里看到的内核那般,只是颜色不同。   颜布布只愣怔了一瞬就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他的精神域内核!他隐没的内核出现了!   封琛的精神力携卷着他往前,进入内核中,他便看见了一片广袤的绿茵地。   他记得这片地方,小时候的某段时间经常会来到这儿,扒着比努努成长的那个大茧子往里偷看。   “哈……哈哈……”   比努努和萨萨卡坐在洞口,沉默地转头看着颜布布和封琛两人。看他们闭着眼头抵头,颜布布还时不时发出两声傻笑。   颜布布和封琛在那片绿茵地上飞驰,追逐。直到颜布布玩够了后,两人才退出精神域。   颜布布睁开眼,满脸欣喜地看着封琛。   “哥哥,我的精神域内核出现了。”   封琛柔声问:“对,看上去是不是很美?”   “是很美。”颜布布咂咂嘴,“只是全是草,有点太单调了。”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封琛问。   “唔……我还不知道。”   颜布布和封琛对视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我的……我的……那我……”   “对,我们深度结合了。”封琛轻声替他把话说完。   “哦,深度结合啊……”颜布布怔怔看着封琛,几秒后突然从草堆上跳了起来:“我们深度结合了?你说我们深度结合了?”   “是的。”   颜布布茫然地问:“我们什么时候深度结合的?我怎么没有感觉?而且……而且要向导进入哨兵的精神域内核才行啊。”   封琛挑了下眉,提醒他道:“你都已经在我精神域内核里盖房建城了,这还不叫进入?要不要再去看下你那张一百分的试卷?”   颜布布想说难道重建那也叫进入吗?但转念一想,封琛的精神域内核都是他重建的,何止是进入而已?   封琛看着颜布布的神情变了又变,时而惊喜时而迷惑,也不出声打扰,只让他自己慢慢去消化。   良久后,颜布布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开始变得愤愤,看向封琛的目光也腾起了怒火。   “你在糊弄我?深度结合不是要亲嘴儿,还要做那种事吗?我的结合热呢?你的欲.火焚身呢?我们那种事都还没做,你给我说这叫深度结合?莫名其妙的就深度结合了,我都没有被你扑上来撕成碎片吞吃入腹,我们可什么事都还没干!”   “冷静点,你先别吵,我就是想给你说这个——”   “不冷静,我没法冷静。”颜布布涨红着脸大声打断他:“太冤了!我真的太冤了,这个深度结合我不认!肯定不会认!”   “我还没说完——”   “我不听!”   “行吧,不听就不听,想听了再叫我。”封琛干脆躺回草堆,两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   颜布布去到洞口坐着生闷气,旁边比努努在照着萨萨卡继续刻那个石头狮子。萨萨卡就端坐在颜布布身旁,目光沉稳地注视前方。   “我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的深度结合,居然就这样没了,和我向导班同学说的完全不一样……”颜布布满腹委屈地小声给萨萨卡诉苦:“他们说和自己的哨兵深度结合是最美妙销魂的事……你知道什么叫销魂吗?就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可我的销魂就这么跳过了?”   躺在草堆上的封琛眉心抽了抽。   颜布布诉苦完毕,看了会儿比努努雕刻,心情也好了些。他想起封琛还有话要讲,又有些好奇他究竟要说什么,便走到草堆旁推他,粗声粗气地道:“你刚要给我说什么?”   封琛只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翻过身朝向里面。   颜布布加重力道,推得封琛左右摇晃:“问你呢,你刚要和我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封琛扭回头看着他。   颜布布道:“我从来都是这个态度。”   封琛又翻回身,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这几天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某人一直在念叨,说只要我好好的,叫他做什么都行。这才过了多久?翻脸还挺快的啊。颜布布我给你说,你这纯粹就叫不珍惜眼前人。”   “我就不珍惜你这个眼前人。”   颜布布猛地扑到封琛身上,封琛便嘶了一声。颜布布疑心他伤口还没好,慌得连忙就要爬起身来检查,却被封琛紧紧搂住。   颜布布放心了,顺势倒在他胸膛上,口气也软了下来,开始撒娇:“那你说嘛,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嘛……。”   “好好说话,肉麻!”封琛笑了声后又道:“其实我要给你说的,就是结合热这件事。”   颜布布顿时竖起了耳朵。   “听着啊,我只说一次,别像你上课那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封琛轻咳一声后道:“深度结合包括两个内容,结合热和精神力结合。基本上哨兵向导的深度结合,都是向导进入结合热后,才会进行精神力结合。”   颜布布立即接嘴:“看看,我没说错吧?人家都是要做了那个事以后才精神力结合。当然了,也可以边做那个事边精神力结合——”   “含蓄点行不行?等我说完再发言行不行?”封琛垂眸看了眼趴在自己胸膛上的人,又皱起了眉头,“我说你脑子里怎么就全是那个事那个事呢?除了那个事就不能想点其他?”   “你别冤枉我,我平常可没随时想着,这不遇到了才提的吗?”   封琛又道:“但我们是个例外,因为我精神域面临崩塌,所以你重建了我的精神域内核,在你结合热之前就进行了精神力结合。”   “那我也没说错啊,我亏了。”颜布布嘟囔道。   封琛哽了下:“说了别打岔。”   “哦。”   封琛斟酌了下说辞才继续道:“但是你马上就会进入结合热了。”   “什么?”颜布布一脸震惊。   封琛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们已经进行了精神力结合,那么你很快也就会迎来结合热。”   “真的?”   “真的。”   “哇……”颜布布露出笑容,却又不放心地确认:“是真的结合热,不是假的了?”   “不是。”   颜布布继续追问:“那这个很快是有多快?”   封琛想了想后道:“书本上也就只有很快两个字,所以我也不清楚这个很快是多久。也许一天两天?”颜布布刚脸露喜色,他又道:“或者一个月两个月?”   颜布布沉下脸:“或者一年两年?”   封琛不再说什么,颜布布就自己怔怔出神。片刻后他突然皱起了眉,抬手去摸额头:“哥哥,我好像在发烧了。”   “你没有。至少半分钟前都没有。”封琛淡淡地道。   “是吗?我感觉好像有点发烧,而且很口渴。”颜布布去舀了碗水咕噜咕噜喝光,又转身看向封琛,“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气温好热?或者气温并没有升高,而是我自己在发热?”   封琛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可能现在只是预热,所以体温还没有显示出来。”颜布布道。   “那你去洞口坐会儿,吹吹风散散热。”封琛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我们吃点东西就睡觉,睡够了再离开这里。”   “现在都早上八点了?这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吧。”颜布布有些恍惚。   从昨天傍晚丧尸进洞到现在,好像也没过多久,居然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   封琛去生了堆火,将上一顿吃剩下的狼肉热上:“你在我精神域里呆了一夜,一夜之间就已经造好一座城,还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吃过饭,将洞内收拾干净后,两人便开始睡觉。比努努和萨萨卡素来和他们同一作息,也躺在了洞门口。   这一晚过得着实太惊险刺激,颜布布觉得自己会睡不着。但他身体实则很疲惫,躺好后还没两分钟便沉沉睡去。   两人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又是一个夜晚来临才双双醒来。   颜布布还没怎么清醒,照常生着起床气,垂着眼眸坐在草堆上。封琛对此已是习以为常,用手指将颜布布的乱发耙顺,再去洞口和比努努和萨萨卡并排坐在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那一丝被暗物质包围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墨蓝色的天幕,还有半弯欲遮未遮的月亮。   几分钟后,啪啪的脚步声响起,颜布布匆匆跑向洞口,抓着藤条往下滑。封琛探出头看他:“要我陪你吗?”   “不用。”   封琛:“那别走远了,就在旁边一点就行。”   “不远那多臭啊……”   封琛:“这里又闻不到,不准太远了,不然我就下来守着你。”   “你别守着我!行行行,我就在附近。”   封琛又问:“你用什么擦屁股的?”   “大树叶!”颜布布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不准过来啊……”   “我不过来。”   “难得啊,居然还知道不好意思。”封琛自言自语之间,已经抓住了洞口的藤条往下溜,又吩咐比努努和萨萨卡:“我怕他遇到危险,还是要去旁边守着,你俩现在把火生上,我等会儿就回来做饭。”   颜布布轻松完毕,回到了洞内,见到火堆已经生好,封琛和两只量子兽依旧坐在洞门口。他挤过去坐下,将脚搁在萨萨卡背上,头就枕在封琛怀里,仰面看着那一线天空。   “洗手了吗?”封琛问。   “没有,你闻下臭不臭?”   颜布布伸出手,看着封琛往后躲,又哈哈笑起来:“其实已经洗过了的。”   他想了想后又道:“哥哥,我感觉这里还是不太安全。”   “怎么了?”   “刚才我上厕所的时候,总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偶尔会很轻的响一声,注意去听又听不见了。”   “很正常,崖底有风,吹动草叶什么的也会发出动静。”   皎洁月光洒落,封琛的手搁在他脸庞,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脸侧皮肤。颜布布抓着他手蹭了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他看见比努努伸爪在空中抓了抓,像是想去抓住那捧月光,忍不住笑了声,又开始絮絮地说话。   “……萨萨卡,你的毛色变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颜色,有些银黑银黑的,黑得发光……比努努,你看它,是不是有些变了?”   又坐了会儿后,封琛站起身道:“我去打水回来洗漱,再做点早饭,吃了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是晚饭。”颜布布纠正道。   “嗯,晚饭。”   封琛端着木盆下到了地面,顺着暗物质分出的小路,走向了打水的地方。   走出一段后,他突然顿住了脚步,一边侧耳细听,一边放出精神力,探进了那片被暗物质笼罩的区域。   随着精神力放出,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虽然自己发出去的精神力并不多,却竟然能将这一片区域都覆盖住。   不过眼下情况不容他仔细琢磨,因为他感受到了在那黑暗深处,有一些未知的危险在向着他们逼近。   随着精神力继续延伸,他听到了奔跑的脚步声。   没有正常人会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奔跑,除了丧尸!来的丧尸应该不止一只,现在所朝的方向就是他们山洞。 第183章   封琛面前的小路消失,暗物质善解人意地聚拢,他握紧匕首站在黑暗里,将精神力呈分散状铺陈开。   一、二、三。   听脚步声是来了三只丧尸,混杂着的细碎声响应该是量子兽。   半分钟后,他布在左前方的精神力网丝被撞开。他循着方向潜行过去,同时将还在山洞里的萨萨卡收回精神域,又立即放了出来。   他不敢离丧尸太过接近,怕被闻着气味,就站在距离它们十几米远的地方等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当丧尸跑到目标地点时,他猛然朝着前方冲去,萨萨卡也在同时扑出。   封琛跑前几步后便一个纵身跃向空中,同时扬起匕首,双脚尚未落地,刀尖就已经扎入其中一只丧尸的身体。   他感觉到刀尖穿破皮肉,深入半寸才碰到阻滞,立即明白这刺中的是肩颈部位,便又拔出匕首,往上再次刺出。   “吼——”   丧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太阳穴便被刺穿,而封琛现在才双脚落地。   因为身处在黑暗中,他第一刀是用来判定丧尸的身体部位,第二刀才是精准刺杀。从他跃起身到杀掉这只丧尸,整个过程仅仅只用了两三秒,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封琛落地后并没有继续攻击其他丧尸,而是转身就跑。一只紧挨着他的丧尸反应过来,伸手就抓向他的方向,却被萨萨卡将那只手一口咬住。   萨萨卡也不恋战,在封琛飞一样闪出去七八米后也立即松口,迅速追了上去。   剩下的两只丧尸和量子兽也立即追向封琛,但他在冲出一段距离后便拐弯,放轻脚步走出几步,屏息凝神站定不动。   那两只丧尸便照着原路直直追了出去。   封琛听着它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侧着头。   他在回想刚才杀掉那只丧尸的经过。虽然没有测试仪,但他粗略估计,自己的瞬间爆发力已经超过了700SJ,而快速力量也超过了200KS。   这是一个令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数据。B+哨兵的瞬间爆发力上限是650SJ,快速力量上限是150KS,而A级哨兵的瞬间爆发力上限是700SJ,快速力量上限是200KS。   他要是没有估算错的话,自己现在的哨兵等级已经超过了A级?   封琛只在心里高兴了短短一瞬便冷静下来,因为这里还有两只丧尸没有解决,他必须要将它们杀掉。   那两只丧尸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应该是跑到前方后发现丢失了目标,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封琛估计它们再过一会儿就要回头,可以埋伏在路上再进行一次截杀。   他再次放出精神力探向前方,去追踪那两只丧尸。萨萨卡也潜行出去了一段,准备到时候和他来个前后夹击。   封琛全副心神都放在丧尸方向,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暗里,有危险正在向他靠近。   颜布布原本正在看比努努雕刻石狮。萨萨卡作为一名称职的模特,坐在洞口一动不动,比那石狮子看着更像石头。   可他就眨了下眼,萨萨卡就突然消失在洞口。   “萨萨卡,萨萨卡。”颜布布冲到洞口往下看,没有看到萨萨卡,只一思索,便知道是封琛将它收回了精神域。   封琛突然收回萨萨卡,基本上都是遇到了危险,比如之前追踪梭红蛛。颜布布神情顿时变了,惶惶地看向比努努,看见它也站直了身体,满脸都是紧张。   两个之间并没有交流,却不约而同地开始出洞。比努努攀着山壁,颜布布则抓着爬藤往下溜。   到了洞底,暗物质分开露出了小路,颜布布知道这是在指引他找到封琛,便道了声谢,和比努努一起匆匆往前跑。   可还没跑出几十米,脑中便唰地一声光亮大作,那面昭示着危险降临的大屏出现在他精神域里。   颜布布在意识图像亮起时,瞬间想到的便是自己身旁出现了什么,顿时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同时喊了一声比努努。   但他立即就察觉到不对劲。   意识图像不受暗物质的遮挡,画面看着很明亮清晰。月光如洗,有人背朝他站在一片羞羞草中。画中人身形高大,身姿挺拔,他一眼就认出来那竟然是封琛。   只见封琛一直面朝前方,而他身后有一只看不出种类的量子兽,正悄无声息地接近,接着跃身而起,朝着他的后颈咬去。   那量子兽皮肉腐烂,张大的口里往下淌着涎水,盯着封琛的一双墨黑眼睛既癫狂又可怖。但封琛却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   颜布布差点失口叫出声。   眼看封琛要被那量子兽扑中,他顾不上去想其他,包括封琛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图像里,只飞快地拨弄着意识图像。   他用惊人的速度一张张下翻,将熄灭的小屏尽数挥开,最后只留下一张屏,将它放大呈现在主屏幕上。   封琛向前探出的精神力听到了脚步声,是那两只丧尸正在回头。他立即便做好准备,全身绷紧,等着在最恰当的时机冲上去。   丧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在心中倒数计秒时。   十、九、八——   轰!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炫目的光,接着便亮起了一幅巨大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   他在那画面里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突然蹲下身,并朝着上方举起匕首,一只丧尸量子兽便从他头上跃过,扑到了前方地上。而它脖颈到小腹都被他的刀尖剖开,顿时冒出浓浓黑烟。   封琛虽然没见过颜布布的意识图像,却也听他描述过无数遍。所以在看到这幅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后,他立即便明白这是意识图像,毫不犹豫地跟着照做。   他微微蹲身,匕首往上刺出,感觉到有什么从自己头顶扑过,带起一股充满腥臭味的风。匕首同时也划上了什么东西,扑啦啦地一路拉到了底。   丧尸量子兽跌到封琛面前,但也惊动了那两只丧尸,飞快地朝着这边冲来。   封琛的计划被打乱,立即就想换个地方,却发现脑内的意识图像并没有熄灭,还在继续往下演绎。   他如果这时候停住,在两秒后往左边移动一步,便会躲开A丧尸的攻击。若是再后退半步,B丧尸的长指甲就从他脸颊处滑过。   他此时再竖起精神屏障,会挡住两只丧尸的精神力攻击。而萨萨卡也会冲向他身后,刚好截住那只剩余的量子兽。   封琛立即打消了换地方的念头,往左边移动一步。果然A丧尸便扑了个空,从他身侧嘶吼着冲了过去。   他继续照做,又避开了B丧尸的攻击,萨萨卡也拦截住了那只偷袭的量子兽。   比努努被颜布布喊住,却见他站着一动不动,眼睛发直地盯着前方,像是傻了般。   “吼……”它有些焦躁地叫了声,伸爪去推颜布布。   颜布布还在拨动小屏,听到了比努努的催促,忙道:“别着急,他们没事,我正在帮他们。”   颜布布原本不清楚封琛能不能同时看到意识图像,但大屏上呈现出的画面里,封琛全是按照他挑选出来的图像在照做。   哥哥能看到!他精确计算挑选出来的这些图像,哥哥是能看到的!   颜布布激动得心脏都在砰砰狂跳。   他一直都有些遗憾,为什么只能自己有意识图像,哥哥却没有?   可现在封琛就算没有意识图像,但他能看见封琛经历的危险,并让意识图像两人共享,等于哥哥也具备了这项很厉害的能力。   “吼……”比努努完全不明白颜布布这是怎么回事,又催促了声。   “别催,别催!”颜布布一边拨动小屏,将挑选出的画面呈现在大屏上,一边难掩激动地道:“比努努你自己去,我现在忙着,我就在这里帮他们打架就行。”   比努努又焦急又茫然,但颜布布不走,它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这里,便挥起爪子在他大腿上打了两下。   “哎哟!你别着急啊,我给你详细解释。”颜布布摸摸被打疼的大腿:“你知道我有意识图像,现在哥哥也有了,我能看见他和萨萨卡打架,还能帮他。”   比努努知道颜布布意识图像的厉害,顿时瞪大了眼睛,也不再催他。   封琛躲开A丧尸的扑咬,胳膊肘往后捅出,肘突猛烈地撞在B丧尸胸膛上,发出一声骨头碎裂的响声。   B丧尸被撞得往后飞出,重重摔出去十几米。封琛往右闪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A丧尸身后,左手握拳向前猛击,右手的匕首却刺向了一旁空气。   他这拳带起了呼呼劲风,目标是A丧尸的头颅。A丧尸不会让他击中自己,一个斜身移向旁边。   黑暗中传来扑一声闷响,A丧尸竟然自己撞上了封琛刺出的匕首。   封琛虽然看不见,但已经从几秒前的意识图像里知道,A丧尸的颈子被这一刀捅了个对穿。   B丧尸已经跃起身冲了过来,皮靴在地面上踏出重响。封琛也重重一踏地,闪向了右方。   两只丧尸都向着他的踏脚点扑去,封琛又再次绕到了B丧尸身后,对着前方猛然挥拳。   他已经从意识图像里知道,自己这拳若是击中了B丧尸,他的颅骨会被击得凹陷下去一块,那嵌入在颅骨里可以抵挡精神力的膜片也会破裂。   封琛击中B丧尸的头颅,成功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他这时候才突然惊觉,自己不光是瞬间爆发力和快速力量得到提升,就连骨骼和肌肉也都更加坚实有力。   这种丧尸都是经过改造的,若是换做之前,他根本就不可能一拳击碎它的头颅。哪怕他拥有现在的力量,在击碎丧尸头颅时,也必然付出整只手骨头碎裂的代价。   难道这就是A级哨兵和B+级哨兵的区别吗?A级的提升会这么大?   不过他也来不及细想,赶紧抓住这机会放出精神力。他的精神力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刺入B丧尸的颅脑,并用力一搅。   B丧尸便一声不吭地扑倒在了地上。   黑狮在一旁和那只丧尸量子兽撕咬着。封琛原本还有些担忧,但察觉到那只丧尸量子兽的吼叫越来越微弱,知道黑狮已经处于上风,便也放下心来。   看来不光是他自己的哨兵等级突破A级,就连黑狮也跟着得到了提升。   “哇!哥哥好厉害啊,那只丧尸自己撞在他匕首上,把脖子捅了个窟窿,现在脑袋都支不起来,一直歪在肩膀上……”   颜布布还站在原地,不断用精神触须拨动意识图像,并绘声绘色地讲给比努努听。   比努努听得满脸紧张,爪子也不停张合,嘴里发出呼噜噜的低吼。   “哥哥把另一只丧尸弄死了!他是用——”   “嗷嗷……”比努努提高了音量打断他。   “我知道我知道,马上就说到萨萨卡。萨萨卡可真是威猛,一口就咬在那只丧尸量子兽的背上,扯掉了一层皮……”   现在只剩下A丧尸,那就更好解决了。封琛跟着意识图像的提示,避开A丧尸的撕咬,并挥起拳头,不断用各种刁钻的角度击中它脑袋。   他没有使用精神力,只一拳拳不断砸去,直到A丧尸的头颅破碎得不成形,怒吼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   颜布布脑中的意识图像化成了金色的光点,他知道这是危险已经解除,连忙对比努努道:“我们快回去,哥哥和萨萨卡也要回来了,我们去洞口接他们。”   封琛带着萨萨卡回到山洞处时,看见颜布布和比努努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往这边张望。   颜布布也在瞧见一条小路出现在洞前方后,迅速地抓着爬藤往下滑。   “慢点,慢点。”封琛见他下滑的速度太快,连忙喊道。   “哈哈哈哈,那你接着我。”   颜布布松手,径直对着封琛扑了下来。封琛刚张开双臂,黑狮就已经跃向空中,稳稳地将他接住,再把炮弹般扑下来的比努努一口叼在嘴里。   “哎呀你不行啊,哥哥你不行啊……”颜布布刚落地,腋下便是一紧,被封琛从黑狮背上提了起来。   “干嘛,干嘛,你还想耍赖吗?”颜布布哈哈大笑。   封琛反手将颜布布背上,朝着前方飞奔出去,转瞬就冲出去了七八米。黑狮回过神,也叼着比努努追了上去。   封琛迈开长腿,奔跑得如同一阵风。前方的暗物质飞快退散,在他身前延伸出一条铺满月光的路。地上的羞羞草在脚步临近时惊慌散开,等着封琛和黑狮通过后,才窸窸窣窣地探回头。   颜布布趴在封琛背上,一边大笑一边道:“再快点,还要再快点!你看,你跑不过萨萨卡!”   “我只有两条腿,萨萨卡是四条腿!”   颜布布看见比努努被萨萨卡叼在嘴里,还扭过头看他,脸上隐隐露出得意。   “啊呀你看比努努好嚣张啊,我们追上去超过它!”   这条峡谷实则是环形,环绕着查亚峰一周,也始终处于暗物质覆盖的区域里。封琛背着颜布布奔出十来分钟后,停在了一片生满野草的平地上。   “不跑了,追不上它俩,我们就在这儿歇歇。”   这儿地势平坦,野草厚实柔软如地毯,封琛将颜布布放下地,黑狮则带着比努努继续奔跑,看样子是想顺着峡谷将查亚峰环绕一周。   封琛在草地上坐下:“我们就在这儿看月亮,你再给我捶捶肩。”   “好啊。”颜布布也坐了下去,顺手扯了两根野草,递给封琛一根,“来叼着,看月亮必须叼着草才有气氛。” 第184章   两人就都叼着草躺在草地上,仰面看着头顶那方天空里的月亮。   “哥哥,我们能共享意识图像,是不是因为我们精神结合了?”颜布布问道。   封琛转头看着他:“你觉得呢?”   颜布布也侧过头,用嘴里的草尖去撩他的脸:“我觉得是。”   颜布布又有些遗憾:“要是知道精神结合后你能看到意识图像,我们就早点结合了。”   封琛盯着他不说话,一双眼睛在月光下看上去格外幽深。   “算了算了,我知道,精神结合后也会催发结合热。所以要不是出了这事,你才不会和我提前精神结合。”颜布布嘟囔着。   封琛只微微笑了下,抬起手指轻轻划着他挺翘的鼻梁。   颜布布问道:“你觉得意识图像和你想象的是不是一样?”   “嗯。”   颜布布:“那画面清晰不?”   “非常清晰。”   “那你觉得我厉不厉害?”   “厉害。”   ……   两人依偎在一起,有句没句地小声说着话。偶尔也都停下,静静地听着风吹草地的声音。   封琛闭着眼,突然听到颜布布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他睁开眼问道。   颜布布有些不自在地扯着自己衣领,又呼呼喘了两口气:“我有些不舒服,觉得好热啊。”   封琛看了眼四周,感受到夜风拂过的凉意,疑惑地问:“热?”   “是的,感觉心里突然烫起来了,就像点了一把火。”颜布布皱起眉问封琛:“怎么回事?我是感冒了吗?”   “感冒?”封琛反问。   感冒这个词対于封琛来说有些陌生。   颜布布从小胃口就好,也好动,长到现在从未感冒过。只是有次去海上敲冰抓鱼掉进了冰窟窿,捞起来后咳嗽了一天。封琛给他熬了止咳驱寒的汤水,喝了后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又是活蹦乱跳的。   “不是感冒吗?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是感冒。”颜布布迟疑地道:“我觉得可能是结合热了。”   封琛没有做声,只将手掌覆上他额头。但掌下的皮肤还带着被夜风浸润的丝丝凉意,哪里有什么发热。   “咦……我是逗你的。”颜布布却拖长了声音,又得意地笑起来:“哈哈哈……你肯定认为我是结合热了,激动得不行,其实我是逗你的。”   他觉得骗到了封琛是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躺在草地上笑个不停。   封琛垂眸看着他:“这么好笑?”   “就是很好笑啊,哈哈……你没看见你自己的表情。”   颜布布便学着封琛开始的模样,敛起笑,疑惑地去碰他额头。   封琛将他手拨开,重新躺了下去。颜布布去看他,他便转开脸,颜布布又探出上半身,脑袋伸得老长,非要和他面対面。   “啧,过去点,挡着我晒月亮了。”封琛将他脑袋推开。   “嘻嘻……你生气了。你是不是本来很期待的?你恼羞成怒了……”   “対,我恼羞成怒了,我气得不行,要不是顾着面子,现在已经哭出了声。”封琛淡淡地道。   颜布布道:“其实吧,我也不是觉得好笑,就是觉得开心。你知道这中间的区别吗?好笑和开心是不一样的,就像——”   他一句话没说完便断在嘴里,只怔怔地看着封琛。   封琛原本没有搭理他,只看着那一小团夜空,但颜布布迟迟不吭声,他终于还是转头问道:“又怎么了?”   颜布布脸上浮起一抹异样的神情,“我真的,真的热起来了,就突然觉得好热啊。”   “是吗?”封琛嘴里叼着一根草,一脸闲适地看着他,“来点具体的形容。”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颜布布开始急促地喘气,“这种感觉很奇怪,突然……突然就觉得心口发热。”   “刚才已经用过心口发热的描述,换一种。”封琛道。   “不是的,不是……”颜布布神情惶然起来,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喘着气道:“我可能真的结合热了……哥哥,我真的结合热了。”   封琛没有做声,只抬起手一下下鼓掌。   “好难受,我好像没法呼吸了,好难受……”颜布布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旁边走。   封琛问道:“你去哪儿?”   “我想喝水,我要回去喝水。”颜布布道。   封琛神情终于不再那么轻松,也坐起了身:“过来我看看,难道真的是感冒了?”   颜布布便又回来,蹲在封琛面前,张着嘴急促呼吸。封琛将手探到他额头上,疑惑地皱起了眉:“体温没有变化……你还觉得哪儿不舒服?嗓子疼不疼?头昏吗?是不是这几天累着了——”   封琛的话陡然收住。   他手掌下的那双大眼睛里,一対眼珠子正滴溜溜地转,里面没有半分惊慌,满满都是促狭。   封琛慢慢收回手,冷冷道:“去吧,去找水。你不是感冒,是结合热。必须找个水潭泡在里面,不然会把自己烧个里外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颜布布又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封琛在他的笑声中再次躺了下去,颜布布便倒在他身上,一边笑一边问:“这次恼羞成怒了没?心里激动了没?哈哈哈……是不是以为我真的结合热了,心脏噗噗狂跳?”   封琛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过去,别挨着我。”   “我就要挨着你,就要挨着你,让你感受到我的结合热。”颜布布一蹭一蹭地往上,和他头并头,対着他耳朵吹了口气,“你刚才一定想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吞吃入腹。”   封琛沉默片刻后,突然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颜布布问。   “没什么。”   颜布布道:“不対,你是觉得被我骗了没有面子,就想装作毫不在乎,故意这样笑一声。”   封琛道:“这都被你看穿了。”   颜布布眯起眼打量他,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你肯定是在笑我,快说,你在笑什么?”   封琛微笑着不回答,颜布布就开始推他,推得他左右摇晃:“快说,哥哥你快说啊,你在笑什么?”   “停停停,别推。”封琛转头看向颜布布,轻轻叹了口气:“颜布布,你不是说自己有好好听课吗?”   颜布布道:“対啊,我是有好好听课的,还记了笔记的,不然考试怎么能打到六十多高分?”   封琛问:“既然有好好听课,那怎么会产生我觉得你是结合热的错觉?”   “啊?什么意思?”颜布布愣愣地问。   “向导素呢?”封琛轻启唇,似笑非笑地吐出两个字:“学渣。”   两分钟后,颜布布平静地躺在封琛身侧,和他一起盯着天上的月亮。   封琛伸手去揽他的肩,被他将手拨开:“别烦!”   “生气了?恼羞成怒了?觉得没把我骗着所以没了面子?”封琛问道。   颜布布侧过脸不吭声。   封琛伸手捏他鼻子:“行行行,你不是学渣,你是大聪明。”   “大聪明?你不是经常夸比努努是大聪明吗?我怎么觉得这是在讽刺我?”颜布布斜着眼睛瞪他。   “比努努本来就是大聪明,你敢说它不聪明?”   颜布布下意识张望了下四周,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封琛笑了起来,又去揽他肩,颜布布小幅度地挣了两下,也就顺势靠在他怀里。   “対嘛,比努努是大聪明,你也是大聪明。”封琛侧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岔开了话题:“対了,你说咱们突然就失踪了几天,会不会把王穗子他们急死了?”   颜布布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小小地啊了一声:“是啊,他们肯定急死了,正在到处找我们,指不准也以为我们和之前那些哨兵向导一样失踪了。”   “嗯,我的伤也好了,也要赶紧回去。”封琛道。   “対,陈思泽那儿的事没有解决,先生太太也还没有救出来。”颜布布想了下又问:“那我们是现在就走吗?”   封琛却没有立即回答,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后才道:“我打算在回去之前,先去后面无名山看看。”   “无名山?什么无名山?”   “就是阴硖山后面的群山带,一片无名山,也是我受伤的地方。”封琛左手揽着颜布布,右手枕在脑后,“那天我追红蛛的时候,他一直朝着无名山逃跑,我当时猜测那山里有他的帮手。”   “帮手?就是你遇到的丧尸哨兵向导?它们埋伏在那山里等他?”颜布布问。   “那山里其实没有埋伏,帮手也说不上。”封琛思忖着道:“红蛛说他没想过叫其他人,而是自己一个人行动。这样的话,那些丧尸就不是在那里专门等他的。”   “不是专门等他的。”颜布布警觉起来,“难道……你觉得安伮加的老窝就在后山?”   封琛道:“红蛛要一个人完成任务,结果被我发现了,如果还要将我带去他们老窝,那也太过愚蠢了。”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我觉得那山里还有不少丧尸,被人操控着在执行什么任务。红蛛知道安伮加在那里布置了丧尸,所以把我带了过去,想找个机会逃脱。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的命送掉。”   颜布布若有所思地点头:“対哦……不过你怎么知道那些丧尸是在执行任务呢?”   封琛道:“我们在山洞里和山洞附近分别遇到过丧尸,两次都是傍晚,是一个固定的时间。丧尸没有思想,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往这片黑暗区域里钻,只能是被人操控的。如果这两批丧尸都是在固定时间内沿着固定路线在行进,那它们就是在这片区域巡逻。”   颜布布倏地反应过来:“対啊,它们应该是在巡逻。”   封琛捏了捏颜布布的肩:“从巡逻的频率来分析的话,它们重点要守着的区域不是这里,更像是在确保外围安全,所以每天只来转一次。因为这里离无名山脉很近,我怀疑安伮加教是在那山里搞什么事情。”   颜布布按住肩头上的手:“対了,今天你杀的那两只丧尸,我在意识图像里看得很清楚。它们样子很陌生,我之前一次也没见过,那不是我们营地失踪的哨兵向导。”   封琛道:“対,它们不是现在失踪的。以前中心城刚建成,还没步上正轨,有些失踪了的人也没被统计上,估计就是那时候被抓走的。”   颜布布有些不安:“我们去无名山里,要是有很多丧尸怎么办?要不我们回去告诉军部,让军部来处理?”他想了想后又问:“你是不是在担心陈思泽?”   封琛点头:“我是在提防着陈思泽。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管发现了什么,最好是不让他知道。”   颜布布肃然道:“好,那我们就自己去,现在就去。”   封琛却抬手揉了下他脑袋:“现在不去,现在太晚了。今晚再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出发。”   说完正事,两人继续小声交谈着,无边际地扯东扯西。大部分时间都是颜布布在说,封琛听,只偶尔低低地回应一声。   颜布布:“……你看你衣服都这么破了,到处是洞,要不要搞点草茎来缝上呢?你以前在海云城的时候,也能用草茎给自己缝衣服的。”   封琛:“那是麻。”   颜布布:“麻也是草嘛。哎……哥哥你看你肩头上这个破洞也太大了些,我都可以看到你的奶奶……”   两秒后,啪一声脆响。   “手放哪儿了?拿开。”   “……摸一下嘛,每次都是这样,心情好就让我摸一下,心情不好就把我手拍开。你看看,都拍红了。”   封琛将颜布布的手扔开,刚想说什么,突然就闻到一股别样的味道。   这是股甜腻的异香,混杂在浓郁的青草泥土气味里,丝丝缕缕地钻入他鼻腔,并迅速渗透全身每一颗细胞。让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也像涨水的海滩,一点点开始喧嚣起来。   封琛在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闻到过这股异香,并在他记忆里烙下深刻的痕迹。以至于他的嗅觉还在分辨识别,身体已经先一步将这种感受反馈给大脑。   这是向导素!   这居然是向导素?! 第185章   封琛在闻到空中的向导素后,倏地看向颜布布。   颜布布靠在他怀中,依旧沉浸在自己讲述里,表情也时忧时喜地非常生动,看上去没有半分异常。   “王穗子他们这几天肯定也没有好好休息,在到处找我们。你估计他们找到哪儿来了?会不会也到过查亚峰,只是没想到咱们在崖底?”   颜布布半晌没等到回应,便用肩膀撞了撞封琛:“你觉得呢?”   他抬头看向封琛,不由微微一怔。   封琛也正看着他,目光和神情都有些奇怪。   “你在看什么?”颜布布摸了下自己脸,又转头四处张望,“你是发现什么了吗?不可能还有丧尸吧?你是——”   封琛捏住他下巴,将他脑袋转回来面対自己,目光在他脸上来回逡巡。   颜布布愕然地半张着嘴,含混地问:“怎么了?”又再次去摸自己的脸,“是我的脸很花吗?”   封琛松开他下巴,手掌覆上他额头,问道:“你没发现身体不対劲?”   “身体不対劲?没有什么不対劲啊……”颜布布刚说完,眼珠子便转了转,立即变了神情,虚弱地往封琛怀里倒:“我好不対劲啊,我身体在开始发热,心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   “确实不対劲,肯定是结合热了……”颜布布说着说着声音变小,神情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他从封琛怀里慢慢直起身,和他対视着。   封琛又问:“感觉到什么了吗?”   颜布布沉默两秒后嗫嚅道:“我好像真的,真的有些热……”   “真的有些热?”   “是啊,这次是真的有些热,哈哈。”颜布布干干地笑了两声。   封琛却没有跟着笑,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颜布布呼吸渐渐急促,声音也开始发紧:“真的不舒服,好奇怪啊,好奇怪的感觉。你摸摸我,我好像真的发烧了。”   他将封琛的手再次按回自己额头:“怎么样?是不是在发烧?我觉得心里好像燃——是真的跳得好快,砰砰砰……你听到了吗?”   封琛没有说话,也没有取下那只手。颜布布和他离得很近,视野范围内只能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下,下巴上也挂着一颗晶莹的汗珠。   “哥哥,我没骗你,刚才我确实是撒谎了,但是现在,我,我——”   颜布布不知想到了什么,剩下的话陡然收住,一边急而短地呼吸,一边瞪大了眼睛。   “还没想到吗?”封琛收回放在颜布布额头上的手,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和平常不同,既沙哑又低沉,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颜布布只觉得耳朵也开始烫热,身体被引发了一阵战栗。   “想,想到了。”颜布布道。   封琛将他下巴托起来:“想到了什么?”   颜布布被迫仰望着他,有些不确定地问:“结合热対吗?是结合热吗?”   封琛定定看了他两秒后才回道:“対,是结合热。”   颜布布怔住了。   他虽然一直都在盼望着结合热的到来,但盼了这么久,结合热似乎已经成了件遥不可及的事情,只是个他随时挂在嘴边的名词。   可没想到,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颜布布刚想说要不要再确定下,万一是生病了呢,就觉得小腹突然腾起一股热浪,以汹涌之态在身体内迅速蔓延。   他有些惊慌地去抓封琛,但身体却软软地没有力气,一直往前倾,栽到了封琛怀里。   “哥哥,哥哥……”身体内这种陌生而奇异的感觉让颜布布心慌,伸手揪紧了封琛的衣襟,忙不迭喊他。   封琛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发根也被濡湿,语气却非常温柔:“没事,别怕,别怕……”   “我不怕,我就是有些慌。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我先感受一下……哈哈。”颜布布短促地笑了声,又立即皱起了眉。   “怎么了?”   “……不知道,就……难受……也说不上难受。”   颜布布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只知道封琛正看着自己。而他像是浸入了一池温水,身体在氤氲水汽中从紧绷到松弛,整个人慢慢软下来。他鼻端也闻到封琛身上的好闻味道,像是最醇厚的酒,让他脑子昏沉,从微醺到浓醉。   “哥哥,我结合热了,我……我结合热了。”颜布布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封琛的鼻尖在他脸上轻轻触碰,鼻息扑打在他肌肤上:“……我知道。”   颜布布的皮肤在这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感,只觉得被封琛触碰的地方像是被蚂蚁爬过似的一阵阵酥麻。他越来越紧地贴近封琛,将整个身体和他紧密贴合,慢慢蹭动着,却依旧觉得不够,觉得他们还是离得不够近。   “哥哥……”他有些焦躁地喊着封琛,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在,我在这儿。”   封琛的声音依旧平和,和颜布布的焦躁截然相反。但颜布布的手抚到他脸上时,发现手掌下的肌肤和自己同样灼烫。   颜布布将自己嘴唇往上凑,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道:“我知道,你已经,已经欲.火焚身了。你要扑上来,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再,再吞吃入腹……”   封琛这次却没有反驳,只用同样不稳的声音呢喃:“是的,我已经要烧起来了。”   颜布布虽然和封琛之间已经贴得很近,却还是在往他怀里挤压,像是想将自己整个人嵌入他身体里。   他看见封琛的头发像是淋了雨似的潮湿,有几簇搭在额头上,露出下方那双漆黑的眼睛。   封琛的眼神看着有些陌生,里面是颜布布没有见过的凶悍与攻击性。但他的声音却非常温柔:“你做好准备了吗?”   颜布布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只啜泣着胡乱应声:“准备好了,你快点把我撕成碎片,撕成一条一条的……”   颜布布话音刚落,就觉得世界突然颠倒,人就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被封琛笼罩在了身下。同时脑中嗡地一声,封琛的精神力直直闯入了他的精神域,强势而霸道地席卷整个空间,将他的每根精神触须都缠绕其中。   封琛灼热的气息扑打在颜布布脸上,那同样灼热的吻也紧跟着落下……   颜布布觉得用语言无法描述出这个过程。   他的视野里是头顶的那弯月亮,看见它在剧烈摇晃,晃得似乎就要从天上掉下来。   但他又觉得自己被封琛缠绕着,携卷着,身不由己地飞进了一片绿茵地。他和封琛在那片绿茵地上空纠缠、追逐,他的每一根精神触须都被封琛的精神力紧密缠绕,那触感让他幸福得不住战栗。   他身处的世界在不断变幻。   绿茵地时而变成一片沙滩,沙粒如同金子般闪着碎光。旁边的蔚蓝大海里,一条条海豚腾空而起,发出欢快的鸣叫声。   他有些受不住那巨大的愉悦,觉的自己像是要在无尽快..感中死去,便逃遁般地扎入海里。   但封琛的精神力紧跟而上,不允许他逃脱,强势且温柔地在海水里将他箍紧,再齐齐飘向水面……   他仿佛又一直攀高,直到攀上空中的一架彩虹桥。   他在彩色的云朵里穿行,想躲起来,躲起来喘口气。但他发现封琛的精神力没有跟上来时,却又赶紧转头,急急冲回去……   ……   萨萨卡被封琛切断了精神链接,正背着比努努在崖底慢慢前行,散步在铺满月光的小路上。   它突然听到远处有某种动静,破碎得不成调,便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比努努也直起身体,疑惑地嗷了一声。   萨萨卡想过去,但小路却始终只朝着另外的方向。它看着面前的浓浓黑暗,听出那些声音代表的并不是危险后,终于还是顺着小路继续溜达。   月光这么好,还是带着比努努散步要紧。   ……   颜布布后面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身下是铺得厚厚的青草,身上什么也没穿,只搭着封琛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   他揉着有些肿胀的眼睛,想出声喊哥哥,但发出来的声音却嘶哑得自己都听不清。   面前陡然凑过来两只大大的脑袋,比努努和萨萨卡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颜布布转着头看四周,没有看见封琛,便哑着嗓子解释:“我没事,没生病,哥哥呢?”   话音刚落,就见封琛从洞口翻了进来。他只穿着一条长裤,裤脚掖进军靴里,两条腿修长笔直。他上半身就那么赤..裸着,露出紧实有力的肌肉,只是那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布满了让人脸红心跳的抓痕。   封琛手里还端着木盆,対上颜布布的视线后略微一怔,接着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又飞快地看回来,如同平常般那样问道:“醒了?”   “嗯。”颜布布从鼻腔里哼出软软的一声。   封琛神情未变,但耳朵突然就爬上了一抹红色。   他走到颜布布身旁坐下,将盆里浸泡着的布条拧干,搭在他眼皮上:“冷敷一下,你看你眼睛肿得就和桃子似的。”   颜布布却将布条往下拉开,露出那双像是含着水的眼睛:“……可是这样就看不见你了。”   他的声音又甜又腻,让封琛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上的红色往下蔓延,一直染到了脖颈上。   “不准拿掉,要给眼睛消肿。”他有些仓促地将那布条扯上去,重新盖住颜布布的眼睛。   眼睛上冰冰凉凉的,颜布布觉得非常舒服,便没有再去扯。   他想侧身面朝封琛,但才动了下身体,浑身就是一阵酸痛。连带着某个部位被扯动,更是滋味难明,便发出了一声痛呼:“哎呀……”   “哪里不舒服?”他听到封琛有些紧绷的声音。   “哪里都不舒服,是被你弄的。”颜布布虽然看不见,却也在指点着自己的身体部位,嗲声道:“这儿,这儿,这儿,特别是这儿,全是被你弄的……”   “你们俩出去打只变异种,等会儿我就要做饭了。”封琛握住颜布布的手,转头吩咐比努努和萨萨卡。   “嗷!”比努努指了下洞壁,那里躺着它和萨萨卡昨晚捕到的野狼变异种。   封琛沉声道:“一只不够吃,还要一只。”   比努努:??   待到两只量子兽离开山洞后,封琛便揭开颜布布身上的衣服。昨晚他给颜布布擦洗身体时没看清楚,现在是白天,洞口光线明亮,那白皙肌肤上的大团淤青就特别明显。   颜布布眼睛上还盖着布条,却知道封琛在看着自己,于是不待他询问便委屈地道:“我浑身都疼,难受死了。”   “嗯。”封琛只轻轻应了声。   “全是你弄的!”   “嗯。”   一阵窸窸窣窣后,颜布布感觉到封琛将什么汁液涂在自己身上,冰冰凉凉的,酸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封琛解释道:“是一种草药,学名叫做地耳草,我看山壁上就长着一些。将地耳草的汁液兑在水里,会缓解肌肉的酸痛。你记住地耳草的特点,它们的叶片很小,就像指甲盖似的……”   封琛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垂眸看着自己胸肌,那上面正覆盖着一只手,在他皮肤上慢慢滑动。   封琛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见那条皓白小臂上青青紫紫的淤青团,目光变得有些暗沉,低声问道:“是谁才在说自己难受死了?”   “我啊,我难受死了,浑身都疼。”颜布布那只手又滑到封琛腹部,在那结实的块状腹肌上来回移动,声音却依旧很委屈:“疼死了,都是你害的。”   封琛神情有些无语:“怕疼就别乱动。昨晚也是这样,又求饶又哭的,却又不准我——”   他的话卡在嘴里,颜布布却明知故问:“不准你怎么了?不准你怎么了?”   封琛没做声,但瞧着颜布布身上的痕迹,既懊恼又心疼,便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索,只仔细专注地给他涂抹地耳草汁液。   “其实吧,疼归疼,但也是很舒服的……”颜布布的手四处作乱,顺着他腹部一路往下:“咦?好精神啊,被我抓住了吧……哈哈。”   他前一刻还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这一刻却发出得意的沙哑笑声。封琛眉心抽了抽,将那只作乱的手握住,拿开:“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   “现在叫我老实了?昨晚你怎么不老实?你不老实够了就不准我不老实?”颜布布说完一串拗口后,意犹未尽地感叹:“哥哥,我觉得昨晚你都不像是你了,像是另一个人,特别是把我反过来按住的时候——”   “闭嘴!”封琛有些仓促地打断他的话,“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一点都不知道臊呢?”   “我臊啊,我可不好意思了。”颜布布抬手捂着脸,声音却从指缝里溢出:“真的,昨晚你掰着我的脸不准我看月亮,非要我看着你,那时候我其实是有些臊的。我给你说,当时你的汗水都滴在我胸膛上——”   “闭嘴!是不是要我用布条把你嘴堵上?”封琛又出声打断。他整个上半身都是一片红,反倒显得那些抓痕不那么明显了。   “好吧,那我不说话了。”   颜布布保持安静到封琛替他上完药,又伸手要去揭自己眼睛上的布带:“我看看你,看你身上有没有伤,我也来给你全身抹药。”   “没有!”封琛连忙将他手按住,“我不需要你给我抹药,你就多敷一会儿,眼睛肿得就像蜜蜂蛰了似的。”   颜布布嘟囔着:“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上药?你昨晚可不是这个样子,我记得我都爬走了你又把我抱回去,我想逃都逃不掉……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啊……”封琛仰天长叹。停顿几秒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第186章   封琛给颜布布全身涂抹好地耳草汁后便去做饭。颜布布侧躺着看他忙碌的背影,不时丢一根草茎投过去。封琛也不理他,只在肩头上挂了好几根草后,才会随手抓下来丢掉。   “……你左边肩上那些划痕有点像颗星星,就是其中一道划得有些歪,不然就更像了,我当时应该是这样搂着你划出来的。”颜布布两只手在空中比划,“如果我手搂下去一点,星星就划得很完美了……你腰上那道有些长,为什么会这么长?唔,应该是你突然把我架起来……”   封琛面无表情地用木勺搅着石锅里的狼肉,既不做声也不去制止颜布布,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只是皮肤上泛起的那层红色就没有消退过。   吃过饭后,封琛看着颜布布眼下两团疲倦的淡青色,说道:“你再睡一觉吧,睡好后我们就出发。”   颜布布问:“是去后面无名山吗?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不用睡觉的。”   封琛抱起碗和石锅往洞口走,嘴里道:“现在还早,你那衣服洗过了也没干,你再睡一觉吧,睡醒后我们再出发。”   “我们都要离开这儿了,还要洗碗吗?”颜布布问。   封琛抓着爬藤往下滑:“就算要走,洞里也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才行。”   “那你快点回来,我睡不着的,我躺到衣服干了就行。”   颜布布说着自己睡不着,但封琛才离开了几分钟,他便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醒时,发现洞口被阳光直射着,显然已经是中午时分。   “醒了?”封琛低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嗯。”颜布布翻了个身,侧对着封琛躺着:“你也在睡觉吗?”   “休息了一会儿。”封琛闭着眼问道:“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颜布布睡了这一觉,只觉得通体舒泰,原先的酸痛感也基本没了,便老实道:“我身体感觉很好。”他目光在封琛脸上打转,又凑到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又想那个了?如果想的话,我勉强坚持一下也还是可以的。”   封琛没有吭声,颜布布便进行解释:“其实我完全没问题的,根本不用勉强坚持。”   封琛终于睁开了眼,只将颜布布上下打量了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颜布布觉得他那眼神有种别样的意味,便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颜布布道:“我觉得你的目光里写满了你脸皮真厚。”   封琛没有回话,只抬手对他竖了下大拇指。   颜布布躺着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问道:“哎,之前我们精神力结合后,意识图像就能共享了。那昨晚我们进行了各种结合,你会不会又有提升?”   封琛也侧躺过来看着颜布布,“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提升,但你现在查探下你自己的精神域。”   颜布布依言闭上了眼睛,开始查探自己精神域。刚进入精神域内核,便发出了哇一声惊叹。   他的精神域内核原本只是一片绿草地,但现在不光有无边绿茵,还有金色的沙滩和蔚蓝的海。   海面轻轻涌动着波浪,海豚不时越水而出,天上一道七色彩虹,横贯了整座天空。   颜布布惊喜地看着,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   昨晚结合热的时候,他的精神力和封琛的精神力就是在这里追逐纠缠,先是在海里……后面又是在彩虹里……   颜布布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片刻后退出精神域,脸蛋儿也泛着红,两眼水润润地看着封琛。   封琛见到他这幅样子后怔了怔,但还是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颜布布心头一荡,抿着嘴笑道:“我觉得很好啊,其实在彩虹里的时候,比在海里时感觉更好。”   封琛沉默几秒后道:“我是在问你对自己精神内核的变化有什么看法。”   “看法啊……那现在变得好漂亮的。”   封琛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你没发现你的精神内核和精神域都变得更加宽广了吗?”   “啊,是吗?”颜布布刚说声便发现封琛脸色不好看,连忙进行补救,“发现了,毕竟多了那么多场景,还有大海什么的,精神域肯定变宽广了。当然,也变得更漂亮了。”   封琛神情稍微好了些:“哨兵向导在结合后会进入成长期,等级也多多少少会得到提升,你感觉自己的向导能力提升了多少?”   颜布布垂下头感受着,片刻后老实道:“我感觉不到。”   封琛想了想:“算了,感觉不到也是正常的,何况我们也测不出来真正等级,要回到营地后让医疗官检测才行。”   封琛召唤回两只还在外面玩的量子兽,蹲在比努努身前道:“你做的这些木碗和石锅不方便带走,就留在这儿好吧?如果以后有条件了,我们也可以来住上几天。”   比努努点头同意了,却走到那个石雕狮子前,又转头看着他。   “这个的话……”封琛瞧着那脸盆大小的石狮子,又看向萨萨卡,萨萨卡连忙朝他点头。   封琛道:“我们还要去查探无名山,等到事情办完后回来一趟,再把这石狮子背回去?”   两只量子兽思忖了下,倒也通情达理地同意了。   离开山洞后,颜布布看着前方那条延伸进黑暗里的小道,有些忐忑地问:“我们现在去无名山,那羞羞草给我们指引的路也是去无名山吗?”   封琛道:“应该是吧。”   因为脑内想法会被羞羞草获知,颜布布对于它一直是既感激又敬畏。现在就要离开这儿了,他再次在心里不断感谢。   “我们以后总能回报它的。”封琛低声对颜布布说。   颜布布惊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也能读到我脑子里的想法了?”   “这一路你都一声不吭,除了在想这个还能想什么?”封琛淡淡地道。   颜布布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现在越来越厉害,连我脑子里在想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怕我知道?难道你脑子里还装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封琛问。   颜布布道:“谁还会没有一点小秘密啊?既然是小秘密,就不能让你知道,不然多不好意思。”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在封琛脸上看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敏感地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偶尔还是会不好意思一下的。”   “是吗?还有这种时候?”封琛侧过头做思索状,“我还真想不出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要不你给我点提示?”   颜布布瞪着封琛不说话,几秒后突然扑到他背上,一边大叫一边去掏他胳肢窝:“我现在就不好意思了,我被你歧视了!我非常不好意思。”   封琛一个反手就将颜布布夹在胳膊下,另一只手去挠他脖子。颜布布大笑着开始挣扎,但封琛的胳膊像是两条铁箍,他怎么都挣不开,便又开始求饶:“我错啦,我错啦,哥哥饶了我吧……”   他这句哥哥饶了我吧声音软软的,带着可怜兮兮的央求。封琛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夹紧他的胳膊也慢慢松开。   颜布布趁机往外一挣,从他胳膊下挣脱出来,但却没有站稳,一下冲进了旁边的黑暗里。   他将头和上半身伸出去,对着封琛眨了眨眼:“哥哥你看我。我之前杀一只野狼变异种,它就是这样探出上半身,看着有点好笑。”   “还好。”   颜布布又缩回黑暗里,只伸出来一只手。封琛便将那只手牵住,一人看着路,一人摸着黑,并排往前走。   颜布布眼睛习惯了黑暗,渐渐地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他定睛看去,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能看到一些物体的隐约轮廓。   这就像是夜晚临近时分,昏暗里透出一丝天光,让他能看见远处的山壁,近一些的大石和灌木,包括脚边的羞羞草。   他慢慢停下了脚步,转着头打量四周,牵着他的封琛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还是出来吧,那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封琛道。   颜布布却疑惑地道:“我能看见的。羞羞草是把暗物质驱散了吗?我能看到东西了。”   “能看到东西了?”封琛也跟着跨了进来,眼前却似浓墨般一团漆黑。   颜布布道:“你刚从亮光处到了暗处,站着等会儿就能看见了。”   封琛果真站着等了一会儿,颜布布又问:“你现在能看见了吗?”   封琛:“看不见。”   “怎么可能呢?你低头看看,你左脚边就有一块石头。你低头看啊,你不要看我……对不对?看见石头了吗?你不要到处张望……”   封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黑暗,这里面依旧没有半分光线。但他的每次转头颜布布都能知道,证明他的确是能看到自己。   “走吧,先出去。”封琛拉着颜布布走进了光线明亮的小路,并给他说了自己在里面看不见的事情。   颜布布有些惊讶:“那为什么我能看见?是羞羞草只让我一个人看见吗?”   “不,这种事它应该办不到。”   “那是为什么啊?”   封琛想了想:“我觉得应该和你向导等级提升有关。”   “我向导等级的提升……我变得这么厉害了?”颜布布怔愣了一下又道:“不过别的向导也没有意识图像,我其实本来就很厉害的。”   “对了,意识图像。”封琛思索着道:“应该是你向导等级提升,连带着意识图像也跟着强化。你能透过暗物质看清物体,实际上并不是你眼睛能看见,而是你意识图像反馈给你大脑的信息。”   颜布布听得不是很明白,却也懂了个大概:“你的意思就是我实际上还是看不见,刚才看到的其实是我的意识图像?”   “也可以这么说。”封琛道。   颜布布有些兴奋:“那你觉得我现在向导等级有多少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要等回到营地——”   “大概,估计,猜测。”颜布布打断他。   封琛便道:“A级吧。”   “才A级……”颜布布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失望。   封琛瞥了他一眼:“A级你还不满足?要知道那些结合过的B级和B+学员在突破成长期进入平稳期后,也是很难能成为A级的。”   “……可是我本来就是A级啊。”颜布布嘟囔着。   他其实知道自己是B级,毕竟刚入哨向学院时就检测过。但他从小就坚定地认为自己是A级向导,所以就算检测是B级,这个结果也被他刻意地忽略了。   封琛便道:“那是A+?”   “A+啊……”颜布布原本还想说A+也还是A,但瞧见封琛挑起眉头看着自己,便勉勉强强地道:“行吧,A+就A+。”   封琛笑起来,揉揉他的脑袋,低声道:“其实你的向导等级不管评测出来是多少级,你的能力都远远超过了那个数值。”   “为什么?”颜布布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因为意识图像?”   “对,因为意识图像。”封琛牵着颜布布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你这个意识图像是你潜在的等级,足足让你在原有等级上提高好几层了。”   “那等于说我就算现在还是个B级,也是最实在的B级?”颜布布眼睛发亮地问。   “太实在了,比钜金属做出的芯子都要实在。”   颜布布哈哈笑了两声:“那你说说,按我实在的能力来算的话,我应该是什么等级?”   封琛看着他期待的双眼,便做出苦苦思索的模样,片刻后道:“按照能力来算的话,那远远超过了现有等级。”   颜布布追问:“那是多少?”   封琛想起小时候于苑给他提过的话,便顺嘴回道:“应该是个光明向导。”   “光明向导,光明向导……”颜布布喃喃地念了几遍,“这个好听哎,光明向导,我挺喜欢这个称号。”   “小心点,看着脚下的石头。”封琛拉着他绕过了一块大石,听到颜布布还在自言自语。   “……大家都看不到暗物质里的东西,但我能从意识图像里看见,这不就是光明向导吗?对吧?我能在黑暗里看到光明。”   “对,你能在黑暗里看到光明,那就是光明向导。”封琛微笑道。   前方的小路突然拐弯,拐向了左边。又走出十来分钟,眼前的小道越来越模糊,像是起了层蒙蒙雾气。颜布布抬头看天,发现原本的天空也见不着了,只有一层昏黄的光亮。   “哥哥,好像这条路在消失。”颜布布拽了拽封琛的手。   封琛取出那个没有丢掉的额顶灯,按下开关后,隐约可见到额顶灯透出的光束。   “看来我们是要走出查亚峰这片区域了。” 第187章   随着继续往前,额顶灯光束越来越亮,地上的羞羞草在变少,取而代之的是些不知名野草和灌木。   前方山壁上有一条狭窄的夹缝,如果穿过夹缝,应该就彻底走出这片被暗物质笼罩的区域。   颜布布在山壁前站住脚,转头向后看去。看着黑暗里那些影影绰绰的山影,心里很是复杂。这次他和封琛能平平安安,全靠羞羞草的帮助,但他却连当面感谢一声都做不到。   封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也站定看着后方。   颜布布的目光在远方山壁上缓缓扫过,突然发现那半山腰上有个小山洞,且透出了银白色的柔和光芒,像是点着一盏汽灯似的。   他定睛看去,看见洞口长着一株挺高大的植物,而光芒就是从那植物身上发出来的。   颜布布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株植物,并有种强烈的感觉,它也在看着自己。   你是羞羞草的主株?一定是你,就是你……   “哥哥,我看见它了。”颜布布轻声道。   封琛立即反应过来:“羞羞草?”   “対,它在和我们告别。”   颜布布朝着那方向挥手,看见那株植物也在微微晃动,在空中拉出银色的光点,像是在対他回应似的。   终于和羞羞草道了别,颜布布这才和封琛步入了山壁夹缝。   这条夹缝足足有几百米长,却只有半米宽,不远处有水流的滴答声,冷风嗖嗖地从另一头灌入。虽然前方依旧黑暗,但这和被暗物质笼罩的纯粹浓黑不尽相同。   快走出头时,封琛放出精神力去查探前方。   前方是一片山林,生满了茂盛的植物。不过这满目的郁郁葱葱显然只是假象,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和野草,那些高大粗壮的树木基本上都是变异种。   封琛的精神力只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危险,萨萨卡和比努努便率先进入山林。   两只量子兽不时在身旁的树藤枝干上挠上一记,那些蠢蠢欲动的植物变异种便安分下来,畏惧地往后回缩。   封琛牵着颜布布也走进山林,他的精神力呈放射状往四周蔓延,不放过这一带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发现这里群山连绵,而他和颜布布正处在某座山峰的山头上。若是从这里下到山脚,前方还是高山。   颜布布抓紧他的手:“我们走到哪儿了?是你上次遇到丧尸的地方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封琛回道:“这里不是阴硖山和无名山交界,也就不是我之前遇到丧尸的地方。估计我们现在离阴硖山已经很远,是在无名山脉的腹地深处。”   “无名山脉深处啊……可是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呢?我们是要去查探你受伤那地方的。”颜布布道。   封琛想了下:“羞羞草肯定不止一条将我们送出山的路,却选择了这个方向。既然它能读到我们的记忆,那让我们来到这儿也必然有它的原因。”   “対哦,这条路是羞羞草给我们选择的。”   “这座山头我刚查了遍,什么也没有。走吧,我们先下山,然后去対面山头看看。”封琛牵着颜布布往山下走,“小心看着路,当心别摔了。”   “嗯,知道。”   这山上潮湿,泥土湿滑,颜布布好几次都往下出溜,被封琛牢牢抓住,后面干脆将他背上,这才行进得快了些。   颜布布趴伏在封琛肩背上,瞧着前方端坐在萨萨卡背上的比努努,突然促狭心起,就去扯两旁的灌木,揉成一团去砸它的大脑袋,砸中后便立即装作一脸无辜。   比努努警惕地左右张望,在又被砸了一次后才发现是颜布布,便対着他怒目而视,像是就要扑上来。萨萨卡连忙加快速度,背着它跑去了前面。   “你说你是不是手欠?明知道比努努脾气大还要去惹它?”封琛侧头问。   颜布布嘻嘻一笑:“就是要惹脾气大的,惹萨萨卡的话多没意思。”   封琛便道:“你要是太无聊了就给我梳理精神域。”   “唔,好吧。”   封琛的精神域不光比以前广阔,精神丝也相対更多。颜布布去撩拨那些精神丝,轻轻触碰,带着暧.昧意味地缠绕上去,缓慢蹭动。   直到听见封琛无奈的声音传入精神域:“老实点行不行?我们还在下山,你是不是要我们俩都一起摔下去?”   颜布布闭着眼趴在封琛背上,脸上却露出微笑:“我就玩一会儿。”   “……你还是要分下时间和场合。”   “时间很好啊,你走你的路,我玩我的,而且这场合也不错,黑灯瞎火的,你要是想玩点别的也可以。”   封琛轻咳了一声,声音很正经:“你再瞎胡闹的话,我就要收拾你。”   “又是收拾我,那你想怎么收拾我?”颜布布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要把我反过来按在地上,还是非要我坐着……”   颜布布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串,看见封琛的脖颈上浮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皮肤也在一点点变红。   “哥哥你这几天老是脸红,是在不好意思吗?”颜布布感觉有些新鲜,伸出手指要去碰他脖颈,封琛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你是要——”   “嘘——”封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将颜布布轻轻放下了地,前方的萨萨卡也背着比努努掉头回来。四只肉垫落在潮湿的泥土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颜布布转着头打量四周。   当他想看清事物时,周围景象便也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日出时的逐渐亮堂,又像是一张照片正在进行调色,慢慢增加着亮度。   “我能看见。”他极小声地告诉封琛。   封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左边有一棵水缸粗的大树,封琛带着颜布布去树后站着,比努努也被萨萨卡带过来站在一起。   封琛低声问比努努:“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比努努一脸迷惑。   “你是向导班的高材生。”封琛道。   比努努立即恍然。   “等会儿不管有什么从这里经过,只要我们不动手,你就别动手。”   比努努瞟了封琛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头。   颜布布一直在努力查看四周,但视野被变异种大树挡住了,只能安静站着,身后是同样一动不动的两只量子兽。   一阵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抖动声,反而衬得这片山林更加安静。   只是面前这棵大树变异种不太安分,它的树枝尖端都慢慢朝向下方,像是一支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比努努默不出声地上前两步,挤去封琛和颜布布身前,抬起爪子抠住树干,扑哧一声,便撕下来一大块树皮。   树身迅速渗出绿色的汁液,像是淌出的鲜血。比努努又扑扑两爪,树干上出现几道深深的抓痕。   那棵树在肉眼可见地震颤,树枝慢慢回复原位。比努努这才退后,重新站在萨萨卡身旁。   封琛突然关掉了额顶灯,颜布布接着就听到隐约脚步声,像是好几人在往这方向奔跑。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闷且整齐划一,让他想到了那些丧尸哨兵向导,倏地抓住了身旁的封琛。   封琛将他手反握在掌心,那手掌温暖有力,带着强大与镇定,让颜布布又很快平静下来。   脚步声起的方向很快出现了几道人影,居然还戴着额顶灯,射出的光线让人反而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跑近后,颜布布发现这是几只丧尸,身旁还奔跑着几只量子兽。   丧尸并没发现颜布布他们,只从下方几十米远的地方跑过。比努努几次都想冲出去,却也生生压住了动作,直到那几只丧尸跑远,才转头看向封琛。   “很有风范!”封琛重新拧亮额顶灯,夸赞比努努道:“这种巡山的喽啰,根本不值得你出手。”   大家继续下山,颜布布担心路上还会遇到丧尸,便没让封琛背。比努努也自己在走,只一直牵着萨萨卡的鬃毛。   “哥哥你说得没错,羞羞草让我们到这儿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然这些丧尸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颜布布压低了声音道。   “嗯。”   封琛继续放出精神力,穿过灌木丛拂过野草,一直向前延伸。当他的精神力绕过一块山石到达山脚时,突然止住了前进的动作。   他看见前方是一座高耸峻峭的险峰,光滑的峭壁下是条狭长的峡谷,而峡谷里沉默地站着一道人影,还带着一只量子兽。   封琛的精神力悄无声息地靠近,不出所料地发现那是一只丧尸。而且远方还有人影在晃动,显然丧尸不只这一只。   这峡谷并不长,呈环形将中间的山峰围住。封琛的精神力沿着峡谷往前,发现这一圈都有丧尸,他粗略数了下,恐怕有二十多只。它们互相间隔着一定的距离,静默地站在峡谷里,除了偶尔在原地转一圈,没有任何动作。   它们在守着这座山峰。   这山上会有什么?   “……哥哥,哥哥。”   颜布布见封琛一直站着没动,便推了推他,小声唤道。   “我在查探情况。”封琛回道。   “我知道,你是发现什么了吗?”颜布布问。   他刚才已经朝着山下看了好久,但那些树木挡住视线,怎么也瞧不清楚。   “我看见了一座独山,山下守着很多丧尸哨兵向导,我正在查探那山上的情况。”   “是什么情况?”颜布布问。   封琛的精神力爬上了山壁,像是无形的藤蔓一路往上,嘴里慢慢给颜布布讲述着:“这座山面积不大,但是很高很陡峭,看着也有些奇怪。其他山上长满了植物或是变异种,这座山的山壁上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生长……”   随着封琛的讲述,他的精神力越攀越高,就快要到达半山腰。   “……我绕着这山环行一圈,发现四面山壁都有很多抓挠的痕迹,显然这些丧尸经常在往上面爬……原来这里有一层电网,把丧尸给拦住了。”   “你的精神力没被拦住吧?”   “没有,电网拦不住精神力。咦!”   封琛疑惑地咦了一声,颜布布没有等到下文,连忙催促:“你看到什么了?你在咦什么?”   封琛没有回答,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抱着头蹲到了地上,萨萨卡也倏地从原地消失。   “怎么了?”颜布布吓得连忙蹲在他面前,比努努也冲了过来。   封琛没有回话,只用力抱着头。他面上显出痛苦的神情,牙关咬得很紧,发出咯咯的响声。   比努努立即环视四周,対着最近的一棵变异种树木冲过去抓挠撕咬,但颜布布清楚封琛没有遭到什么攻击,略一思索后,便进入了他的精神域。   封琛的精神域里像是刚遭受过一场风暴,精神丝四处乱飘,纠结成团,有些还在疯狂地原地打转。   颜布布顾不上其他,立即进行梳理,将那些乱麻一样的精神丝捋顺抚平。   当他退出封琛精神域后,封琛已经恢复过来,但脸色依旧有些不好,微微泛着白。   “比努努,没事的,别管它。”封琛见比努努将那棵变异种树的树皮都快扒光了后,便哑声将它唤住,接着又赶紧将萨萨卡放出了精神域。   比努努一脸的余怒未消,胸口急促起伏,却也没有再対那棵树做什么,只摸了摸萨萨卡的脑袋,将爪子里的发卡又给它别在鬃毛上。   “怎么样?头还疼不疼?”颜布布紧张地问道。   封琛摇摇头:“现在没事了。刚才我的精神力到达半山腰,也穿过了电网,继续往上的时候突然就碰到了什么。我正想瞧清楚,精神力就被震断,精神域也受到了波动。”   “那你的精神力是被什么震断的?”   封琛没有回答,皱着眉陷入了思索。颜布布便也不打扰他,只在旁边屏息凝神地等着。   “颜布布,你有没有听说过,安伮加以前的研究所不止一处?”片刻后,封琛开口问道。   “应该是吧,因为我们在阿贝尔之泪碰到丁宏升他们时,他们就说那只是安伮加研究所里的其中一所。”颜布布加重语气:“其中一所,注意,是其中。”   “那的确不止一处。”封琛喃喃道。   颜布布问:“那你刚才看清楚是碰到什么了吗?”   封琛斟酌着道:“好像是一层透明网。”   “透明网……那会是什么?”颜布布茫然地道。   封琛说:“我想到了有种东西是透明的,也可以阻挡精神力。”   他対着颜布布指了下自己脑袋,颜布布略一愣怔后便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丧尸脑袋里的那种透明膜片?”   “対,就是那种膜片。我怀疑在那电网上方又安装了一层膜片屏障,还进行了某种设置。如果精神力撞上去,便会触发设置,膜片上就会释放会击伤精神力的强力电波。”   颜布布恍然:“那你问我安伮加的事,就是觉得膜片屏障是安伮加安在那儿的?”   封琛点头:“因为那种可以隔阻精神力的膜片只有安伮加教在使用,所以我觉得山顶上可能有安伮加的研究所。”   颜布布却疑惑起来:“可是不対啊,如果山上是安伮加教的研究所,那他们在半山腰安这个干什么?这可是対付丧尸的,但那些丧尸就是他们改造出来的呀……难道他们在自己打自己?”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封琛撑起身体要站起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颜布布连忙扶住他,又纠正道:“是我们。”   “你是向导班的高材生,这种事情不用你——”   “你是越来越瞧不起我了吗?已经直接套用比努努模板了吗?”颜布布不高兴地打断他。   一旁的比努努转头看过来,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做声,它看了片刻后又转回了头。   封琛叹了口气:“我其实有些担心。”   颜布布微微昂起下巴斜睨着他:“A级哨兵,我觉得你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而不是去担心一名光明向导!”   封琛低笑了声,终于还是道:“行吧,光明向导,但是那峡谷里丧尸很多,你得小心一点。   “是我们。”   “対,是我们要小心一点。”封琛又指了下比努努和萨萨卡:“这个我们也包括你俩。” 第188章   他们刚要动身往山下走,头顶上方突然传来振翅的声音。封琛抬起头,额顶灯光束照出一只飞禽的身影。   那飞禽是一只黑鸟,也是一只丧尸量子兽,正在他们头顶盘旋着。因为身上的羽毛都快掉光,通身冒着黑气,已经辨不清是什么品种,只有两只眼睛透出凶狠的红光。   比努努不待它扑下,就跃上黑狮背,再一个纵身弹射出去。那量子兽反应也很敏捷,扑闪着翅膀往左闪避,接着就直冲上天,消失在漆黑的天幕。   “糟了,它发现我们,那其他丧尸也就会知道了。”颜布布仰头看天,嘴里喃喃道。   封琛沉声道:“我们要上那座山,肯定会被丧尸发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走吧,我们尽量快点就行。”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山脚的峡谷。   颜布布藏身在一块大石后,看着前方一只站着不动的丧尸,低声给封琛道:“它们看样子不知道我们来了啊,一点都没有警惕的。”   封琛也有些疑惑:“难道丧尸量子兽和主人没有精神联系?”   “毕竟是丧尸哎,可能和主人之间不能有精神联系。”颜布布说到这儿,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比努努,正好对上它冷冷的视线,又赶紧道:“那些丧尸量子兽都好丑哦,没有我们正常量子兽好看,看比努努和萨萨卡长得多漂亮。”   比努努的眼神这才温和起来。   既然丧尸没有提高警惕,封琛便再次调出精神力去对面独峰上,只是到了半山腰处便停下,环绕着山体查看。   那一圈电网上方的山壁上,果然嵌着一层透明膜片,像是窗户上方安着的雨棚,将这座山围得严严实实,不露半分缝隙。   这样不管是丧尸还是人,就连精神力也被尽数挡住。   颜布布也在打量着对面的高山,并低声给封琛描述着:“半山腰以上就生着植物,山顶上的植物还非常茂密……”   封琛收回精神力,皱着眉道:“如果我们要去山上查看的话,不仅仅是对付丧尸的问题,这座山我们就上不去。”   “那现在怎么办?”颜布布问。   封琛看了眼前方的丧尸:“上山的方法可以慢慢琢磨,但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将这群丧尸解决掉,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先把前面那只杀掉吗?可它会大喊大叫引来所有丧尸的。”   山壁下的大石旁站着一只丧尸,偶尔会移动半步,其他时间都一动不动。倒是它身旁的量子兽,不时发出凶狠的低吼,在原地来回转着圈。   啪!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丧尸和量子兽在听到声音后同时冲向身后,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便茫然地站在原地。   啪啪啪!   正要回头,前方又连续几声轻响,它们便再次朝着声音方向冲去。   颜布布不断往前方丢着石头,又不断后退,躲闪着丧尸额顶灯的光芒,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   那丧尸被石头的声音吸引,渐渐已经离开了峡谷。当它和量子兽踏入一片丛林时,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停步并抬头往上看,迅速往右边闪躲。   封琛从一棵大树上跃下,在半空时便扬起匕首,丧尸往右闪躲的同一时间,他的脚在树干上一点,也在空中变化方向朝着右边扑出。   他的反应竟然只比丧尸慢了不到半秒时间,看上去像是同步动作似的。   丧尸眼见匕首已在眼前,干脆不躲不避,只伸手去抓上方的人,同时张大嘴要发出嘶吼。   可就在它张嘴的瞬间,刀光闪过,那声嘶吼便只剩下嗬嗬气音。而它脖子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喉咙已被割成了两半。   它的量子兽也张开了嘴,比努努却飞快地冲了上去,两只爪子握住它凸出的吻部,硬生生将那张嘴又捏到合上。萨萨卡同时按住了量子兽的背,一口咬住了它的头。   丧尸被割断了喉咙,却依旧抓向封琛,但动作突然凝滞了半秒,那条手臂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而封琛却已经闪到它身后,匕首捅入了它的颅脑。   丧尸无声无息地倒下,封琛和跑过来的颜布布击了下掌。   第一只丧尸被解决后,黑暗中不时会响起石子滚动的声音,一只只丧尸被颜布布引到峡谷对面的山林里去杀掉。如此依法炮制,他们竟然不到半个小时就杀死了五只丧尸。   “我们半天内就可以把这些丧尸都解决光吧?”颜布布问封琛。   “差不多吧。”   他们顺着峡谷悄悄走出一段,当看见前方又出现一只丧尸后,颜布布便让封琛去丛林里藏着,自己开始在地上摸小石子。   “等等!”封琛却喊住了他。   “怎么了?”   “好像独峰对面的山坡上有丧尸。”   封琛放出精神力,看见那山坡上果然还聚着一小群丧尸,就安静地站在树丛里,像是一支小队。他之前只用精神力匆匆扫了一遍,竟然没将它们发现。   他继续往前,将这条环形峡谷重新检查了一遍,发现这种小群的丧尸并不止一支,而是有六七支。   “这里的丧尸不止二十多只,恐怕会有四五十只左右。”封琛道。   “为什么会这样?”颜布布问。   封琛道:“可能这些就是沿着固定路线巡逻的丧尸,所以会以小队的形式组成。”   颜布布又惊又怒:“四五十只丧尸,就是四五十名哨兵向导。安伮加教居然残害了这么多哨兵向导!”   封琛神情冷肃,回道:“所以安伮加教必须得彻底清除才行。”   “那我们还是像刚才那样把它们引走杀掉吗?”颜布布语气有些迟疑,“如果不能将那一群同时杀死,它们会出声把其他丧尸引来的。”   封琛摇了摇头:“几只丧尸我们肯定能对付,但是没法控制它们都不出声。先回林子吧,去那里好好想个办法——”   一道雪亮的光束突然从身后投来,将两人和量子兽的身形都笼罩其中。封琛的话顿住,颜布布和两只量子兽也没了声音。   他们慢慢转过头,看见远处站着三只丧尸,那漆黑的瞳仁正盯着他们,暗沉得没有一丝光亮。   封琛刚把身后的丧尸清理掉,注意力全放在前方,居然没发现这三只丧尸从更后方巡逻了过来。   时间凝滞了两秒,颜布布和丧尸对视着,并惊恐地看见正中那只丧尸张开了嘴,一直张大到极致,和整个脸部比例都极不协调。   “嗷——”   “快跑!”   丧尸的吼叫和封琛的命令同时响起,颜布布立即就跳起身往山林方向冲。但山林里也晃动着几条人影,应该是之前去巡逻的丧尸也刚好返回。   颜布布刹住脚,发现三个方向都有丧尸冲向他们,便惊慌地喊了声哥哥。   封琛左右看了看,大喝一声:“躲在石头后面!”同时竖起了精神力屏障。   砰砰砰连接三声闷响,三道精神力撞击在精神力屏障上。   若是换成以前,这屏障在遇到第一道撞击时便会破碎,但如今被三道精神力猛烈撞击,也只出现了几丝裂痕。   封琛赶紧将屏障修复完整,迎接数道撞来的精神力攻击,屏障不断出现裂痕又不断被修复。   三只离得最近的丧尸已经冲到跟前,张开大嘴朝着颜布布两人扑来。   “躲我身后!”封琛刚喊完这句话,脑中就唰地亮起了意识图像。   颜布布一边用精神触须飞快拨动屏幕,一边回道:“不要管我,跟着图像来就行。”   “好。”封琛干脆地回道。   颜布布的精神域中竟然出现了两面大屏,画面里分别是他和封琛。他还是第一次需要同时操作两面大屏,也来不及多想,只将精神触手分成两束,各自开始拨动屏幕。   他的眼睛在两面屏幕上来回逡巡,大脑像是分成了两部分,分别记下各自的后续发展。接着在大量信息中进行挑选,将最合适的那一张意识图像呈现在封琛的脑海里。   在颜布布提供的意识图像指引下,两人极有默契地往左右两边闪开,匕首也同时刺出。   两把匕首分别是不同的角度。   颜布布率先刺中了最前方丧尸的肩膀,那原本朝着封琛扑去的丧尸立即改变方向扑向了他。就这样不到半秒的空隙,封琛的刀尖已扎入它的后颈,自下而上捅入颅脑。   这一次配合堪称绝妙,连丧尸的每一个反应都算在其中。颜布布的那一刀吸引了丧尸的注意力,而封琛同时刺出的匕首便正中它要害。   “漂亮!”封琛由衷地赞道。   比努努和萨萨卡正在拦截那些量子兽。   萨萨卡虽然被三只丧尸量子兽围着,却丝毫不落下风。它很快就解决掉手头这只,还转身帮着比努努对付其他的量子兽。   但随着十来只丧尸都冲了过来,情况就不再那么轻松。   颜布布二人虽然有意识图像的辅助,但封琛的精神力攻击对它们没用,只能单凭两把匕首。所以同时应付这么多丧尸也有些吃力,在躲避丧尸扑咬时,好几次都很惊险。   封琛一边修复精神屏障上的裂痕,一边伸手扯过颜布布,将他看似随意地抛向右方。   颜布布在腾空的瞬间,匕首直直下刺,扑一声没入一只丧尸的后颈。而封琛在踢飞一只丧尸后冲了过来,刚好将下落的他稳稳接住。   随着两三只丧尸的死亡,它们的攻击却并没有因此慢下来,反而更是凶性大发,疯狂地往上扑。   颜布布觉得别说应付四处抓来的手,光是耳朵都快被它们的嘶吼声给震聋了。   封琛险险躲开一只丧尸的拳头,又扯住颜布布后退两步,避开旁边咬开的利齿。   他余光扫过峡谷深处,看见那里又晃动着数条光束,是闻讯赶来增援的丧尸群。   他心里越来越沉,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哪怕他和颜布布的能力已经大幅提升,也对付不了成群的丧尸。   而比努努和萨萨卡虽然看似占了上风,可要是量子兽数量激增,它俩也会吃不消的。   封琛看着远处奔来的丧尸群,正在急速思索着对策,就听到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这声音像是某种大型猛禽,绝不可能是丧尸量子兽发出的声音,他便迅速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低空盘旋着两只飞禽类丧尸量子兽,身上的翅羽都已经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翅膀。而在更高的地方,一只正常的飞禽量子兽正俯冲直下,狠狠地啄向其中一只丧尸量子兽,并在它头部腾起黑烟后又迅速飞走。   封琛在看清那只正常量子兽的外形后,如遭雷击般站在原地,也停下了动作,只愣愣看着天空。   那是一只兀鹫!   通体呈现出深黑色,只在额头中心有一道白色的斑纹。   它分明就是林奋的量子兽!而他们苦苦找了这么久的林奋,此刻就在附近!   颜布布刚将匕首从身前丧尸的颈子里拔出,就瞥见意识图像里封琛的那一面屏开始熄灭,吓得他连忙大喊一声哥哥!   封琛这才回过神,赶紧往旁移动,又跟着颜布布呈现的意识图像下蹲,避开了一只扑来的丧尸。   “你不要站着发呆啊!”颜布布从一只丧尸腋下钻出去,脸色被刚才那幕吓得发白。   “我知道了。”   封琛没有将兀鹫的事告诉颜布布,怕他像自己一样分神,但在和丧尸对战的过程里,总会抽空朝天空看上一眼。   他很担心那只兀鹫飞走了,好在它不但没走,还不断对那两只飞禽丧尸量子兽发起进攻。   兀鹫对付两只丧尸量子兽很是熟练,像是已经重复过数次般,啄一下就迅速飞走,却也不飞远,抽个空子又回头猛啄,搞得那两只量子兽全身都冒起了黑烟。   封琛一边配合颜布布战斗,一边抽空打量四周。   如果林奋就住在附近,那唯一不会被丧尸袭击的地方就是旁边这座独峰!   这些安伮加的丧尸守着这座独峰,其实就是在守着他!   眼见峡谷里冲出的丧尸群越来越近,封琛脑内迅速浮起个念头。他一脚踹翻扑向颜布布的一只丧尸,并仰头对着天空的兀鹫高喊一声:“林奋!”   他这声用尽全力,声音在峡谷里不停回荡,正在天上猛啄两只丧尸量子兽的兀鹫猛地回头,犀利的眼睛看向了封琛方向。   颜布布听到这声呼喊后,不由怔了怔,接着便一个拧身,将匕首扎入丧尸后背。   封琛见兀鹫看见了自己,也不多言,直接踹飞一只丧尸,拉起颜布布就冲向反方向,同时大喝一声:“走!”   颜布布对他的命令不会拖延半秒,立即拔腿就跑。转身时用上意识图像给出的姿势角度,用肩膀顶开了一只正挡着路的丧尸。   封琛则挥动匕首,割向面前伸来的一只丧尸手。那只手顿时变得光秃秃的,地上多了四根乌黑的手指头。   两人拼命往前飞奔,萨萨卡和比努努在后面压阵,将追在最前方的量子兽扑倒。   封琛一边跑一边抬头,看见兀鹫也追了上来,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   兀鹫飞在两人侧前方,一边扇动翅膀保持速度,一边微微侧头打量着两人,那双锐利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但它又看向后方的丧尸群。   黑狮也在发足奔跑,并一口咬住从旁边冲出去的量子兽,甩动脑袋将那量子兽远远抛了出去。   兀鹫在看清黑狮的瞬间,一双眼睛变得灼灼发亮。   它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这声鸣叫划破夜空,响彻整条峡谷,也飘上了高高的山顶。 第189章   颜布布此时也发现了兀鹫,脚下虽然还在狂奔,却指着它不可置信地喊道:“你看,你看!”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林奋的量子兽,但小时候曾经见过几次。   “我知道,那是林少将的量子兽。”   身后的丧尸群奔跑速度极快,颜布布虽然被封琛拉着,但终究还是被逐渐拉近了距离。   封琛干脆一把将他背上,一边狂奔一边朝着兀鹫大喊:“带路!带路!”   封琛知道它必定已经通知了林奋,而林奋也正通过它的眼看着自己。兀鹫果然扇扇翅膀飞到了他俩前方,并在低空滑翔前进。   此时最前方飞着兀鹫,后面紧跟着背着颜布布的封琛,再往后便是比努努和萨萨卡,而与它俩相隔十几米远的地方,是狂追不舍的丧尸大队。   数道额顶灯光束乱晃,将这一带照得雪亮。   封琛在比努努萨萨卡与丧尸之间竖起了一道精神屏障。此刻那精神屏障像是被子弹射击般,不断发出绵密的砰砰声响,也不断冒出新的裂痕,又迅速被修复平整。   整条浩荡队伍在兀鹫的带领下,围着山峰跑了小半圈,接着它便突然调转方向,飞向了旁边山壁。   封琛紧跟着转向,在山壁上发现一条垂落的粗绳,一端隐入山壁上方,一端还在摇晃,显然刚刚才放下来。   “快上去!”他边跑边将颜布布朝着山壁抛了出去。   颜布布在被抛出去后便在空中抓住粗绳,敏捷地往上攀爬,封琛冲了过来,紧跟在他身后。比努努和萨萨卡也纵身跃上山壁,抠着石缝往上爬。   紧追不休的丧尸群随后赶到山壁下,也如同量子兽们一般,直接攀着山岩追了上来。   山壁上的风很大,尖锐的呼啸像是有人在吹响铜哨,但就算如此,也没能盖过丧尸们爪子摩擦石头的声响。颜布布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绳索也在左右摇晃,他现在恨不得自己现在能生出翅膀,直接带着封琛飞上山顶。   “别着急,别慌!我就在下面!”封琛看见颜布布的脚几次在山壁上踩滑,便大声安慰道。   颜布布听到他的声音也镇定了许多,并开始放出精神力控制,去将那些丧尸的手脚缠住。   他这招对付爬在山壁上的丧尸很有效,每发出一次精神力,就有一只被捆住手脚的丧尸摔下崖。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连续使用,不然完全可以让这些丧尸一只都追上不来。   虽然比努努三只量子兽在进行拦截,不断将最先追上来的丧尸齐力掀下去,却也只能对付绳索附近的丧尸,较远地方的就顾不上了。   颜布布两人也爬出了最快的速度,但到底还是比不过丧尸,距离在逐渐拉近。就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左边山壁上,已经有丧尸爬到和他们水平的位置,并朝着他们嘶吼着扑来。   “抓紧了!”   封琛一声大喝,两脚在山壁上重重一蹬,绳索上的两人便荡向半空。那只扑来的丧尸从他们之前的位置穿过,秤砣一般往山崖下坠落,和地面砸出砰一声闷响。   颜布布低头看去,看见它竟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弯折的大腿往里一掰,又开始往山壁上爬。   “啊……它又上来了。”颜布布大叫。   “别看下面!抓紧!”   颜布布再次高高飞起荡向半空。   一只丧尸从他面前穿过,瞬间的面对面时,颜布布被他额顶灯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却也看清它大张的嘴里那黑色的悬雍垂,还有眼皮上最细微的乌青色血管。   绳索荡高后回到远处,接二连三的丧尸又扑了过来。三只量子兽左右奔忙,也依旧挡不住它们奋不顾身的扑击。   颜布布借着回荡的力去踢一只丧尸,另一只丧尸的长指甲就要刺进他脖颈。封琛抓住那只手往上掰,咔嚓一声脆响,手腕便被他生生掰折。   “你的意识图像呢?现在快调出来。”封琛将一只丧尸踹飞出去,嘴里大喊道。   颜布布欲哭无泪:“我调不出来!你知道每次都是它自己弹出来的。”   丧尸不断往崖底掉落,但它们的身体结构都经过改造,就算这么高摔下去也没事,爬起来又继续。偶尔有那骨头摔断折的,只要不影响行动,就那么支棱着戳穿皮肤的断骨继续往上爬,让这片山壁上到处都是光束在晃。   封琛的精神屏障一直将两人和量子兽都包裹在其中,也一直被击打得砰砰响个不停。他在不间断地修复屏障,颜布布也在不间断地给他进行着梳理。   不知什么时候,有只丧尸爬到了颜布布正上方,关掉了额顶灯,趁着他俩对付左右两边的丧尸时,悄悄往下爬。   颜布布正用精神力束缚让一只丧尸坠崖,看见这只像蜘蛛一样爬来的丧尸时,它的手离他头顶只有半尺不到的距离。   他骇得大叫一声,双手一松,整个人便往下跌落。   封琛刚将匕首扎进一只丧尸的胸膛,连忙双脚合拢,用脚背勾在颜布布的腋下,同时一拳直直向上,和那只丧尸的拳头相撞。   他这一拳若是砸在山壁上,坚硬的山石都会被击碎。这丧尸虽然是经过改造的身躯,但也发出骨头断裂的连续碎响,整条手臂像是橡皮似的软了下来。   封琛再夹着颜布布往旁边一让,这只丧尸便擦过他们身旁坠下崖底。   唰一声,颜布布脑内的意识图像在这时终于亮起。他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忙不迭拨动屏幕。   他往左侧头,闪开了丧尸抓来的手,同时双手前推,正好将那只扑来的丧尸推了出去,重重摔落下去。   而封琛也在此时双脚曲起,将他重新拉了上来。   砰砰砰!   上方突然炸起连声枪响,左边一只丧尸的头皮被子弹掀开,头骨也被击得四下飞溅,露出下面的透明膜片。   但它居然就顶着那个残缺的头颅继续往上爬。   “快点上去!”封琛将颜布布推到自己头上。   半山腰也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爬快点,好多年没使过枪,手抖得很,没准会把你的脑袋也打成那样。”   颜布布虽然多年都没听到过这道声音,但在再次听到的瞬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记,嗖嗖嗖就往上窜了几米。   枪声持续不断地响起,山壁到底不是平地,丧尸没法迅速躲避子弹,又有两只丧尸的脑袋被击得粉碎。   颜布布和封琛抓着机会飞快向上爬,马上就要到达电网,只要爬到电网以上就安全了。但丧尸们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更加凶悍地朝着他们扑来。   两只丧尸同时跃向封琛,颜布布立即将意识图像呈现在他脑海里。可就在封琛避开那两只丧尸的同时,一件连意识图像都无法预测到的事突然发生。   颜布布和封琛之间的那段绳索,啪嗒一声从中断开。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颜布布在那刹那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只条件反射地探出一只手去抓他,却抓了个空。   但封琛的反应相当迅速,在下坠的瞬间便用匕首刺在山壁上,拉出一道刺耳声响的同时,也减缓了他下降的速度。   萨萨卡同时从旁边山壁飞快地移来,用身体撑在他的脚下。   两旁的丧尸见状,都放弃了颜布布,尽数向着封琛扑去。   “哥哥——”   “别怕!”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比努努和兀鹫分别挡在封琛身侧,颜布布也稳住心神,立即拨动意识图像屏幕。而封琛的精神屏障连续发出撞击声,混杂在头顶的枪声里。   又有两只丧尸中弹掉落,它们脑袋被子弹打得稀碎,像是腐烂发臭的烂西瓜,露出黑色的瓤。   萨萨卡顶着封琛往山壁上爬,很快就接近颜布布脚下。   丧尸的扑咬更加猛烈,兀鹫和比努努刚拦截住两只,又有两只冲破它们的防线,径直扑向了封琛。   封琛随着图像的指引,匕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捅进右边丧尸的眼睛,同时下蹲,躲过左面丧尸的扑咬。可就在颜布布继续往下翻动图像时,那面属于封琛的大屏却突然开始熄灭。   所有的小屏一张张熄灭,归于一片黑暗。   颜布布像是跌进冰窟里,连心脏都结上了一层冰霜。他倏地转头打量四周,在看向左上方时,看见一只丧尸正从黑暗里爬向封琛。   颜布布能看清它的模样,认出它是那只头盖骨被林奋子弹击碎的丧尸。那半透明的头颅保护膜片下,露出犹如烂核桃般的脑组织。可正是因为它的头被打掉上半部,额顶灯也跟着没了,所以它能隐匿在黑暗里进行攻击。   此刻它像只动物般在山壁上飞快地爬行,准备在距离足够时便扑向封琛。   三只量子兽和封琛都在分别战斗,没谁注意到那只丧尸,颜布布立即准备扑上去。   虽然他距离那只丧尸很远,拼尽全力可能也够不着,就算够着了也只能是一起坠落。   但他此刻想不了那么多,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咬着封琛。   可就在他准备扑出时,突然被那丧尸脑袋上晃了下眼,定睛一瞧,发现那层保护膜片上有一道裂痕。   颜布布顿时一个激灵。   这只丧尸的保护膜片已经破了,可以使用精神力攻击!   向导没法像哨兵那般用精神力之剑搅碎人的颅脑,但是可以进行控制,可以让人失去意识和战斗力。   颜布布在地下安置点遭遇洪水时,见过于苑用精神力控制阿戴。当时的阿戴像是没有意识的傻子似的,也失去了战斗力。   颜布布不假思索地调出精神力,刺向丧尸的颅脑。而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时,属于封琛的那面意识大屏唰唰亮起。   他选择正确了!   但属于他自己的那面大屏,画面却突然消失。   既没有图像,却也没有归于黑暗,而是成为了一片无意义的雪花点。   颜布布却没有丝毫犹豫,精神力继续前进,刺入丧尸的颅脑。   他觉得耳中嗡的一声,整个人有着短暂的意识空白,但立即就清醒过来,同时发现自己闯入了一个幽暗的空间。   这是名哨兵的精神域,空中飘浮着大量黑色精神丝,扭曲着缠绕在一起。那些精神丝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瘤和孔洞,整条丝已被蚀空,中间淌着黑色的液体。   精神域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干瘪的精神内核,满是皱褶的表层也生满了黑瘤。远远看着像是一团长满了恶疮的烂肉,流着腥臭的脓,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空间的精神域外壁也在不断往里压缩,又往外膨出,看得出极不稳定。   颜布布若是平常看见这种精神域,一定会被吓到连忙退出去。但他现在只留出一小部分精神触须,继续替封琛拨动意识图像和进行梳理,其余的所有精神触须被他分成无数束,每一束都缠绕上一根黑色精神丝。   他知道没法像控制正常人那样去控制丧尸,便只能使用最笨的方法,那就是将每一根精神丝都缠住,狠狠绞紧,直到勒断。   爬在山壁上的丧尸正要扑向封琛,突然就顿住动作,黑色的眼瞳直直盯着前方,像只壁虎般一动不动地攀在山岩上。   颜布布用尽所有力量,让自己那些柔软的精神触须变成坚韧的钢丝,一圈一圈地缠住黑色精神丝,不断收紧。   随着他不断用力,黑色精神丝上的瘤一个个破裂,被勒的部位也渗出黑色的水。他任由那些黑水和着脓液淌过他的精神触须,只死死勒住每一根精神丝不松。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丧尸精神丝上的黑色物质在向他的精神触须上进行转移。丧尸精神丝颜色由浓变淡,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而他的精神触须被染上了一层黑色,并慢慢向着深处浸润,原先的银光也被覆盖住。   他听到耳朵里传来絮絮嘈嘈的噪音,眼前的空间也在扭曲,拉出一些诡异的线条,充满了邪恶、癫狂和混乱。   颜布布把自己分成了数份。   一部分的他继续绞紧丧尸的精神丝,一部分的他却在替封琛进行梳理,还拨动着意识图像,同时他的眼睛也一直看着山壁上的那只丧尸。   那只丧尸依旧没动,但脸上的青黑色蛛网在快速消散。它逐渐褪去丧尸形态,像是一具死去不久的尸体,苍白的皮肤上显出一团团尸斑。   但它还在继续变化,尸体极快地腐烂、萎缩,整个人缩小了一大圈,只剩下干枯的皮裹着嶙峋的骨。   颜布布抓着绳索,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他现在的模样和那只丧尸正好相反,皮肤上浮起了一层青黑色,眼睛也如浸入浓墨那般,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但他的梳理和意识图像却依旧在继续,始终没有停下,正在和几只丧尸搏斗的封琛并没察觉到他的异常。   丧尸的精神丝都被他绞断,毫无生气地飘在空中,像一段段灰白色的蛛丝。而那些黑色物质都离开了丧尸精神丝,尽数转移到颜布布的精神触须上。   颜布布看见整个空间里开始倾斜黑色的洪水,知道这个精神域正在崩塌,便丝毫不耽搁地将精神触须往外撤。   他的精神触须在此时发出银光,而覆盖在上面的黑色物质如同被那层光融化掉似的,开始变淡消散。   颜布布撤出丧尸精神域的瞬间,眼里的浓黑像是潮水般褪去,皮肤也恢复了正常肤色。但因为太过紧张,他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像刚淋过一场雨似的。   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看向下方的封琛,看见他刚好将身旁的丧尸都解决掉,萨萨卡驮着他在往上攀爬。   他又看向右方,看见那只丧尸依旧附在山岩上。虽然已经死亡,但它的长指甲仍旧陷入石缝中,就那么干瘪地挂在山壁上,像是一小段被风干的枯树。   “萨萨卡快点上来!”颜布布冲着下方大喊道。   封琛在上行过程中也看见了那具干丧尸,眼底微微露出诧异。但现在也来不及多问,只一个跃身抓住了绳索末端,同时催促颜布布:“快上去!”   上方就是那层电网,其中一段已经被掀开,绳索便从缺口中间垂下。颜布布刚要爬到时,便听到头上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没吃饭吗?要不就地歇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来,吃了再接着爬?”   颜布布抬起头,看见有人提着一盏汽灯顺着绳索滑下来,稳稳地踩在电网上,并蹲下身,从缺口上方看着他。   来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蓝色衣服,戴着一顶檐帽。帽沿下那双锐利的眼和冷肃的神情,让颜布布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林奋。   颜布布浑身一凛,手脚突然变得无比利索,抓着绳索飞快地往上爬。   “快点,我现在没有给电网通电,要是丧尸从其他地方上去了就糟糕了。”林奋继续催促。   颜布布边爬边申辩:“我已经很快——”   “小心!”林奋突然一声大喝:“你屁股下面!”   颜布布被这声吼得魂飞魄散,连爬带窜地冲过了缺口。他再转头去看封琛,发现他还在下方,而丧尸都在山壁下半部,这里一只也没有。   颜布布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奋。   林奋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眼尾也浮起了几道好看的纹路,声音温和地道:“小卷毛,好久不见。”   封琛也紧跟着爬过了缺口,在经过林奋身旁时停住。两人对视着,同时伸手握拳,在空中有力地相碰,再紧紧握住。 第190章   封琛的精神力屏障连接发出撞击声,林奋拍拍他的肩:“先上去。”   比努努跟在黑狮身后经过缺口,林奋看见比努努后目光一顿,接着便提起身旁的汽灯凑近了看。   比努努恶狠狠地看了回去,掀起嘴龇出牙,并将爪子举在林奋眼前,唰地弹出爪尖。   林奋丝毫不在意它的威胁,连它头顶的叶片都看过后才放下汽灯:“很漂亮。”   比努努的咕噜声立即消失,却还是将爪子在林奋眼前晃了晃后才收回来,接着继续往上爬。   林奋朝下方射出一梭子子弹,把掀开的电网盖好,提上汽灯抓住绳索,在双脚离开电网的瞬间按下手中的控制器,电网便发出通电后的嗡嗡声响。   上方的膜片层也打开了一道缺口,当几人和量子兽通过缺口后,林奋又将膜片层封好:“这上面很安全,可以去掉精神屏障了。”   这一段山壁上凿出了一条路,以Z字型往上延伸。虽然这条路又陡又窄,但颜布布总算双脚可以站上地面。因为攀爬的时间太久,他两条手臂放松下来后都在不停发抖,封琛便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坐在这石阶上休息会儿再上去?”   颜布布正要答应,眼睛就瞥到下方的林奋,话到嘴边改了口:“我还可以走,没事的。”   封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背影,又回头瞧了眼林奋,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约莫十分钟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山顶。   这山顶和颜布布想象的不一样,并不是尖锥形,反而地势很平坦。   迎面便是片生着茂盛树木的林子,一条小径延伸进树林之中。两旁的低矮树木还被修剪成了圆球状,每隔段距离挂着一盏路灯。   颜布布恍惚觉得自己不是在山顶上,而是回到了哨向学院,看到了他家前方的小花园。   其实哨向学院的小花园还赶不上这里,因为没有这么高大茂盛的树木。   “哇……”颜布布发出惊叹,封琛跟着停下脚步,比努努和萨萨卡也瞪大了眼睛。   林奋从他们身旁走过,肩上站着兀鹫,嘴里问道:“我把这片林子拾掇了出来,布置得怎么样?”   颜布布忙不迭点头:“好看,很好看。”   “有眼光。”林奋头也不回地往后抛了样东西,颜布布连忙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条肉干。   他咬了一小口后,有点惊喜地对封琛道:“盐,有盐,是咸的。”说完后便又将剩下的半条喂进封琛嘴里,“快尝尝,是咸的呀!”   他和封琛在羞羞草那峡谷里住了这么多天,一次盐也没尝过。现在吃到这带着咸味的肉干,只觉得太好吃了。   林奋停下脚步,转身,皱起眉问:“你们都是过的什么日子?连盐都没尝过?”   封琛嚼着肉干,简短地回道:“掉了崖,养了几天伤。”   林奋侧头想了想,理解地道:“明白了。”   颜布布心里记挂着于苑,便问道:“林少将,于上校叔叔呢?”   林奋很自然地回道:“他这段时间生病了,身体不太好,在家里休息。”   “哦,那要紧吗?”颜布布立即追问。   林奋道:“没事的,小感冒,刚还在闷头大睡,晚点等他起床了就能见到。”   封琛看着两旁粗壮的树木,还有林子间露出的石桌椅一角,便问道:“这些树都是变异种吧?呆在里面休息的话会安全吗?”   林奋将手中的汽灯捻灭,淡淡地回道:“变异种又怎么样?打服了就听话了。”   比努努原本还在警惕地看着这片树林,听到林奋这样讲,神情有些震惊,像是这句话已经超出了它的认知,却又有些若有所思。   颜布布看着两旁那些圆球造型的树木:“就你和于上校叔叔住在这儿,也要把它们修得这么好看吗?”   “我不喜欢杂乱无章,不管是士兵还是变异种,在我手里就必须得有规矩。”林奋回道。   比努努微微张嘴,又去扯萨萨卡鬃毛,朝它无声地哇了一声。   封琛牵着颜布布跟在林奋身后,走出了这座树林,眼前出现了一片菜地。   颜布布瞧着那些长得还挺好的茄子大豆,小声问封琛:“哥哥,这些菜也是变异种吗?”   封琛侧头看了他一眼,用手指着两旁半空:“那是高压钠灯。”又低下头轻笑了声,“变异种……”   颜布布不太高兴地嘟囔:“灯没开嘛,我刚才没看见。”   “你看这些菜像变异种的样子吗?”   颜布布要搂住他胳膊撒娇,就看见林奋肩头上站着的兀鹫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连忙收敛神情直起身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这片菜地并不大,走出头后又是一片林子,中间修建着一条七拐八绕的长廊。颜布布惊讶地发现,这长廊修得很好,而且使用的还是某种特制材料。   “不是我修建的,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林奋虽然一直走在前面,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嘴里解释道:“这里以前是安伮加的研究所,所有的建筑都是他们修的,包括发电机和一些基础施设。”   “果然是安伮加的研究所!那他们人呢?怎么现在是你和于上校叔叔住在这儿?”颜布布问道。   “从这边走。”林奋拐下长廊,走上一条碎石路,“研究所怎么会成了我的是吧?很简单,把安伮加的人都杀了就成了我的。”   比努努牵着萨萨卡的鬃毛正在东张西望,听到林奋的话后又小小震惊了一下,接着便盯着他背影深深看了好几眼。   碎石路的尽头是一栋灰扑扑的楼房,修建得非常坚固,看上去像是一座堡垒似的。   “就这儿,到家了。”林奋指着那座堡垒道。   进门便是一个大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显然是研究所以前的接待厅。林奋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进入后面的套房,屋内这才有了居住过的痕迹。   客厅并不大,沙发桌椅一应俱全,但陈设极其简单,非常符合林奋的风格。   “自己去沙发上坐吧。”   林奋取下头上的檐帽挂到门旁衣架上,当他摘下帽子后,露出的头发里多了很多银白色的星星点点。   颜布布看着他的头发,心里有些惊讶。   他现在也不过四十岁左右,正值壮年,想不到头发都白了一半。想来这山上看似不错,实际上他们这些年过得也挺艰难。   林奋将帽子挂好,转头时正好撞见颜布布的视线,便问道:“怎么?”   “没什么,就是看到你头发……”颜布布指了指他的头。   林奋摸了下头发,恍然道:“看到我头发白了觉得很意外?”   屋内光线很好,颜布布这才发现他不光头发变白,眼角也添了几道皱纹。只是他眉目深邃,脸部线条硬朗,皱纹和白发也无损他的英俊,反而为他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意外……还是有点意外……嗯,还好……不是,我说的还好其实就是很好的意思。”颜布布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林奋并不介意颜布布的话,只上下打量着他,又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不错,还是这种手感,就跟摸羊毛似的,一定要保持住。”   林奋揉完颜布布的脑袋又看向封琛,眼里渐渐露出几分动容。他拍了拍封琛的肩:“好小子,也不错,长得比我都高了。”   封琛笑了笑。   林奋问:“等级?”   “A级。”   “A级?”林奋挑了下眉,“这是检测出来的结果?”   封琛老实回道:“就是掉崖的时候才突破,还没来得及检测。”   林奋的目光在他和颜布布脸上来回逡巡,渐渐带起了几分意味深长。   颜布布忙解释:“其实是因为我们掉下崖后才深度结合,所以还没检测过。我们先是精神力结合,哥哥的等级就提升了很多,然后我出现了结合热——”   “咳咳。”封琛突然用手抵住唇大声咳嗽,打断了颜布布的话。颜布布见他咳得厉害,便关心地问:“怎么突然开始咳嗽了?”   林奋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略过刚才的话题接着问颜布布:“你应该也没检测过,大概等级是什么?”   颜布布斟酌着回道:“大概等级的话……应该只是个光明向导而已。”   “应该只是个光明向导而已……”林奋点了点头,又指着旁边沙发,“都别站着了,去坐吧,我去烧水泡茶。”   颜布布跟着封琛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屋内,看见对面的房门紧闭着,估计那是卧室。   他想到生病的于苑此刻应该就在那屋子里,心情有些激动,却又不好直接向林奋问询,便频频望向那里。   林奋在角落小桌上用电水壶烧水,看了颜布布一眼后,便解释道:“那是我们的卧室,但是于苑生病以后怕染给我,就暂时住去了楼上,现在没在这里。”   “哦,这样啊。”既然于苑没在那屋内,颜布布便收回了视线。   林奋烧水时,比努努就在他身旁踱来踱去,像是无意地走到他旁边,眼睛盯着水壶,却不时会瞟他一眼。   “安伮加在这研究所里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光是茶叶都喝不光。”林奋拿出三个杯子,看了眼在旁边晃悠的比努努,问道:“你要喝吗?”   比努努点了下头,林奋便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杯子。比努努指了下趴在沙发旁的黑狮,林奋便道:“行,泡五杯。”   水开后,林奋往放了茶叶的水杯里加水。颜布布正要去帮着端,就见比努努已经端着茶杯过来了。它将这杯茶放好后,又转头继续去端。   “谢谢。”林奋道。   比努努没有什么反应,却在林奋蹲下身放置茶叶盒时,有些雀跃地握了下爪子。   颜布布在看见比努努开始端茶起便瞪大了眼,在它转身去继续端水时,惊愕得张开了嘴。他小声问封琛:“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它这是怎么了?”   封琛也小声回道:“这是有了崇拜的偶像。”   颜布布如遭雷劈,喃喃道:“……崇拜的偶像,崇拜……我本来还指望着让它去对付——”   “让它对付谁?”林奋头也不侧地问道。   颜布布一个激灵:“对,对付那些变异种。”   林奋没再说什么,只在转身时摸了下比努努的脑袋:“好姑娘。”   比努努欣然接受了好姑娘这个称谓,还略微得意地看了颜布布一眼,像是在炫耀似的。   颜布布:……   林奋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后,颜布布知道这是要开始说正事了,不由坐直了身体。封琛也微微前倾,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比努努靠在黑狮身旁,两只面前也分别摆着一杯茶,安安静静地坐着。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想问我,现在问吧,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林奋端起一杯茶,往后靠在沙发背上,轻轻拨动着上面的茶沫。   屋内很安静,只听见杯盖轻轻碰撞出的声响。封琛原本有太多的话要问林奋,可那些话都争先恐后堵在喉咙里,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问不出。   林奋轻轻叹了口气:“你想问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密码盒没有出现?为什么我和于苑也消失了,而且藏在这里?”   封琛便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从孔思胤和红蛛那里。”   “红蛛?”林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颜布布在一旁解释:“就是当初在地下安置点门口偷袭你和于上校,让你们昏迷过去的那名安伮加教众。”   林奋恍然:“他叫红蛛啊。是的,就是他,带了一只梭红蛛量子兽偷袭,我和于苑居然这样中了招,在昏迷中被带到了阿贝尔之泪。”   他又看向封琛:“不错,还能将伏击我的人找出来。是谁给你提供的线索?孔思胤?”   “是的,也是他后面发现你们是在安置点出口出的事,还找到了梭红蛛的线索。”封琛回道。   林奋轻轻吹了口茶水:“既然你和孔思胤交谈过,也就知道密码盒丢失的过程,那你有没有从中发现什么蹊跷?”   “蹊跷?”封琛略微一怔,侧头沉思片刻后道:“按说你将密码盒交给孔思胤,屋外是会有士兵值守的。但孔思胤走出屋子后,外面竟然没有士兵,还让人把盒子给换了。”   林奋赞许地点了下头:“当孔思胤在电梯里让我看那假盒子时,我就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盒子被换掉,问题只能出在他刚出门时。”   “所以你当时就怀疑了陈思泽或是冉平浩?”封琛问。   林奋道:“只有他俩能让房门口没有值守,但当时我来不及去管这些,首要是要去地下安置点的出口把人堵住。”   “可是伏击你的人却是安伮加的人。”封琛神情越来越凝肃,“说明东西联军的执政官和安伮加教有勾结,合谋将那密码盒弄走。”   林奋喝了一口茶水:“很好,凭这样一个细节就可以想到这么多。”   封琛脸上露出一抹惭色:“其实我之前都没注意过这个细节,也没往这方面想过。是刚才你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才被点醒。”   林奋道:“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就算被提醒也不会想到这些,你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你之前一定很信任陈思泽或是冉平浩,所以在听到孔思胤给你讲述了整个经过后,就算会去怀疑他们,却也不会去细想,因为你潜意识里认为这事和他们无关。”   封琛问道:“那孔思胤呢?他也不知道吗?”   林奋轻轻叹了口气:“孔思胤看似老辣,骨子里其实是个学者,和我这种人不同。不过这样也好,依照他的性格,如果发现陈思泽或是冉平浩和这事的确有关的话,可能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封琛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知道是哪位执政官和这件事有关吗?”   林奋没有直接回答,只意味深长地问:“你认为呢?”   封琛回道:“陈思泽。”   林奋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是陈思泽和安伮加勾结,也是他参与了换走密码盒这件事。”   颜布布一直在旁边屏息凝神地听着,这时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能确定是他……当然,我清楚肯定是他,毕竟我也非常会分析嘛,而且封先生和太太都是他关起来的,那就是个坏人。”   “你们也知道封将军和封夫人是被他抓走的?”林奋问道。   封琛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也字,立即追问:“什么意思?”   林奋看着封琛,缓缓开口道:“我和于苑被绑到阿贝尔之泪研究所后,遇到了你的父母亲,也是他们帮助我们逃走的。” 第191章   听林奋说他在阿贝尔之泪研究所遇到了父母,封琛倏地坐直了身,颜布布也失口出声:“你碰到了先生太太?你在那研究所里碰到了他们?”   林奋道:“是的,就是在封将军的协助下,我才能顺利拿到病毒母本,也是他引走追赶的人,我和于苑才能顺利逃走。”   “那他们……”封琛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颤了颤。   林奋看向封琛:“我们是一起逃出研究所的,但你父亲为了让我和于苑离开,自己要留下来断后。你母亲也执意要和他在一起,不跟着我们走。”   封琛哑声问:“那他们当时还好吧?”   “还好,身体上没有受到伤害。”林奋点头:“虽然我不知道封将军夫妇后面如何,但安伮加和陈思泽肯定不会为难他们。因为他们丢失了原始病毒,在没抓住我的情况下,还指望着让你父亲再提炼一份出来。”   封琛沉默片刻后,对林奋道:“我父母还活着。就在前几天,父亲用一种隐秘的方式和我取得了联系,只是我还没能找到他,自己就出了事。”   林奋露出了一丝微笑:“和我猜测的一样。虽然原始病毒只有唯一的一份,不可能再有,但封将军足智多谋,一定会让陈思泽认为他还能造出来样本,保住自己和封夫人的安全。”   封琛没有再说什么,陷入了沉思中。林奋知道他要消化这些信息,也没有打扰他,只端起茶杯喝水。   颜布布见他杯里的水只剩下一半,就要起身给他续水。但眼前黑影一闪,比努努已经抢先一步去拿开水壶。   比努努续完水后,又站在林奋身旁看着他。林奋便问:“想出去玩儿吗?去抓那些变异种玩。”   比努努迟疑着没有回应,显然既想留在这里,但也想出去玩。   “立正。”林奋低声喝道。   比努努便站得笔直,挺起了胸脯。   “向左转。向前走。向左转。跑步前进,目标树林。”   比努努跑向了树林,萨萨卡也跟了上去。林奋转头瞧了眼蹲在窗台上的兀鹫,兀鹫便也扇动翅膀追了上去。   颜布布一声不吭地坐着,只垂眸盯着自己水杯,林奋看了他一眼道:“你小时候就它那样。”   颜布布握住水杯,脸蛋越板越紧。   林奋又问:“它是什么品种?我到现在都没认出来。”   颜布布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回道:“比努努。”   “我说的品种。”   “品种就是比努努。”   林奋像是在回忆:“比努努……我记得比努努是你小时候的玩具。”   颜布布反问:“那你觉得它们不像吗?”   林奋挑起了眉,露出惊讶的神情:“你的量子兽是玩具?”   “它怎么会是玩具呢?它就是比努努啊。”见林奋难得地显出茫然神情,颜布布便细细解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当初被丧尸咬后,是因为比努努吸收了丧尸病毒,所以他才能痊愈苏醒。   林奋的神情有些复杂:“所以它是虚幻角色量子兽?还是带着丧尸病毒的量子兽?”   “差不多吧。”颜布布有些自豪地抬起下巴,“它是独一无二的。我见过好多相同种类的量子兽,比如麋鹿和梅花鹿都是鹿,白鹭和兀鹫都是鸟。但比努努只有它一个,没有东努努或是西努努。”   林奋这次沉默了很久才点头道:“它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封琛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静静地听着两人谈话,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颜布布看见了,连忙将他茶杯接过去:“我去给你和林少将换热水。”说完起身,顺便把两只量子兽没有动过的茶水也一并端走。   “哎,你那凉了的水直接倒去窗户外就行了,我在那窗下面种了小葱。”林奋吩咐完颜布布,这才转头对封琛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封琛两手交握着,大拇指互相拨动,似是反复斟酌后才开口问道:“林少将,你和于上校从阿贝尔研究所逃走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林奋回道:“对,我在阿贝尔研究所的时候,就知道了安伮加在这儿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研究所。各种设施齐全,防御严密,还有地势险要的优势,留守人员也少。所以我就来了这里,把研究所给抢下来了。”   林奋讲述时,封琛就垂眸看着桌面不动,等他讲完后才慢慢抬起头。   “你们拿着病毒母本,为什么不回中心城?虽然陈思泽是东联军执政官,可是还有冉平浩。现在山下都围着丧尸,的确是走不掉,可当时你们从阿贝尔之泪逃走时,应该是可以回到中心城的吧?”   颜布布正在给茶杯里倒热水,听见封琛的声音有些冷淡,便转头看了他一眼。   林奋靠着沙发背,神情依旧很平静:“我们是去了中心城,但是到城附近时进不去了,只能到这儿。”   封琛问:“你们当时受了重伤?”   “没有重伤。”   “能行动吗?”   “不影响行动。”   “很多人在围堵你们,绕路都进不了城?”   林奋侧头想了下:“是有挺多人,但要绕路的话,没有人可以拦住我和于苑。”   封琛定定看着他,脸上浮起一个类似讥嘲的笑:“那你们为什么却到了这儿呢?”   “我有自己的原因。”林奋回道。   “什么原因?”封琛语气咄咄。   林奋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不得已的原因,但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是吗?不得已的原因……”封琛转动目光打量着这间客厅,以及随手放在桌上的一束不知名野花,“山顶的条件的确很好,不光能种菜,有茶喝,还能有闲情雅致养点花。当时你们若是执意要回到中心城,不知道还会遇上多少险情,哪有这样的世外桃源好。”   林奋放下交叠的双腿,身体前倾,一双比平时更加锐利的眼睛从眉峰下盯着封琛,并缓缓开口:“你想说什么?”   两人都没有做声,就那么互相对视着,屋内空气顿时降低了数度。   颜布布停下续水,惶惶地站在原地,看一眼林奋,又看一眼封琛。   片刻后,封琛比室温更加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一直以为你和于上校虽然逃出了研究所,但又遇到了更加棘手的对手,让你们没法应付,根本进不了中心城。但现在看来,是我自己想错了。”   “我说过了,我有不得已的原因。”林奋的声音也透出寒意。   封琛陡然提高音量:“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让你拿着病毒母本躲在了这里?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林奋没有做声,目光森寒地盯着封琛,浑身散发出军人和上位者的气势。封琛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双眼泛着红丝,如同一只刚成年的凶狠小狼,顶着头狼的威压和它两相对峙。   颜布布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身遭的空气都变成了冰。他小心翼翼地吸进一口空气,气管和肺部都会结起一层白霜。   封琛继续追问:“你和于上校在这里过你们的小日子,那你知不知道因为没有病毒母本,这些年有多少人变成了丧尸?”   林奋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下,呼吸也有些急促。   封琛双手撑在茶几上,俯身看着林奋:“你能想到福利院那些失去双亲的小孩子,是怎么趴在围栏上,哀求每一个经过的人带他们去找父母吗?能想到中心城下面的丧尸每日都在增长,杀都杀不光吗?那些丧尸原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你能听到安置点里不时响起的枪声,还有那些绝望的哭喊吗?”   林奋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鼓起了青色的筋,神情也更加凌厉。颜布布心脏都哆嗦着,生怕他突然掏出把枪,照着封琛的脑袋扣下扳机。   屋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片刻后,封琛摇摇头再直起身,脸上的凶狠消失,却浮起了浓浓的失望和悲伤:“你们呆在这里算什么?你的那些属下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你,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他们的这些努力算什么?”   他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而我父母,我父母,他们为了掩护你们,又被安伮加教抓了回去,他们的付出又算什么?”   封琛转开头,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回头后,看着林奋一字一句地道:“你们俩贪生怕死,枉为军人!”   砰!   一声巨响,一只玻璃茶杯被林奋扔在地上砸成碎片。   “混账!”   林奋赫然起身,因为极度愤怒,他脸色苍白,连着嘴唇都已经失去了血色,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滚出去!”他指着房门道。   封琛的胸脯急剧起伏,他看着林奋,从身后取出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砰地扔在桌上,接着抬步走向屋外。   “你让于上校也不用躲起来了,既然敢做,就别觉得丢人!”封琛喝出这两句后,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房门。   “滚!”   林奋又是一声大喝,震得颜布布跟着一抖。   林奋暴怒地在桌上寻找茶杯,但剩下的那只已经刚被他砸了,便又转头看向颜布布。   颜布布赶紧将手上还端着的两杯茶塞到柜子里。   他站直身后,迎上林奋那双满是凶戾的眼睛,腿肚子都一阵阵发软,结结巴巴地道:“我也滚,滚出去,我马上就滚出去。”   他面朝着林奋,贴着墙壁一步步往外挪,挪到快到门口时,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颜布布啪啪的脚步声远去,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林奋急促的喘息声。   他突然抬手捂住了头,露出痛苦的神情,接着走到放茶杯的柜子前,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几个药瓶,拧开盖子后往掌心里倒。   他的手在发抖,都有些拿不稳药瓶,药片散乱地滚在掌心,还有几粒掉在了地上。   他数也没数药片数量,直接将那把都塞进口中。喘息声渐渐平息,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回到沙发前坐下,缓缓看向桌上的匕首,并伸手拿了起来。   棕色的匕首皮鞘有些地方已经泛黑,显出岁月久远的色泽。原本那些脱线的地方却已经被细细缝好,看得出被人很珍视地对待过。   他拔出匕首,锋利刀刃反出灯光,亮得有些晃眼。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匕首把,看着上面刻着的无虞两个字,慢慢垂下了头。   他的肩膀垮塌下去,脊背半弓,之前的那些气势一扫而空。就像是被打碎了面具,终于露出了面具下的痛苦和脆弱。   颜布布冲出屋子后,看见封琛大步往前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   封琛脸色很难看,颜布布跑步跟在他身旁,边跑边不停转头去看他。   比努努和萨萨卡在兀鹫的陪同下,正在长廊里跑来跑去。封琛直接从它们中间撞开,穿过长廊,走向前方的树林。   他脸色太差,原本要发怒的比努努瞧见他神情后,也乖觉地闭上了嘴,将刚抓到的一只小雀变异种藏在身后。   颜布布跟着封琛小跑了一段后,小声问道:“我们是要走了吗?是要离开这儿吗?那也要把比努努和萨萨卡叫上啊,它们俩还不知道呢。”   封琛猛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不动,颜布布也就一个急刹,屏息凝神地立在旁边。   路灯照耀下,石子路面发出温润的光,两旁的树木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簌簌声响。   “不走。我还没拿到密码盒,怎么可能走呢?”良久后,封琛才低声说道。   他已经平静下来,侧头看了眼颜布布,牵着他的手往林子里的石桌走:“陪我在这里坐会儿。”   “好。”   两人坐在石桌旁,封琛看着山外那浓重的黑暗,沉默地想着心事。颜布布也没有打扰他,只安静地坐在一旁。   三只量子兽已经到了树林里,比努努和萨萨卡在追一只獾变异种,兀鹫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不时看一眼封琛两人。   颜布布伸手摸上封琛的手背,感觉到他肌肤微凉,便将他手抱进自己怀里,封琛也抬起另一只胳膊,将他揽进怀中。   “刚才吓到你了吧?”封琛低声问。   颜布布摇头:“你们又没对我发火,我没吓到的。”   “嗯。”   颜布布耳朵贴在封琛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又侧头在那里亲了亲:“林少将说他们有自己的原因,可能真的是这样呢?我觉得林少将是不会撒谎的。”   颜布布知道,封琛虽然从未说过,但林奋对他来说很重要。   林奋是师长,是朋友,是父亲,他对林奋是带着敬畏和崇拜的孺慕之情。   当他发现林奋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伟岸和强大后,才会这样的冲动和愤怒。   片刻后,封琛轻声开口:“当初他们离开海云城那天,我抱着你在船上,他当时对我说了几句话,我现在都还记得。”   “什么话?”颜布布问。   “他说……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他们并不是想伤害你,只是在某些时刻,会做出更符合自身利益或者更多利益的选择。其中也包括我。”   封琛自嘲地笑了声:“可能我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我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十二岁孩子吧。”   颜布布从封琛怀里直起身,伸手捧住了他的脸,仔细地端详他片刻后,轻声问道:“哥哥,你觉得林少将和于上校是你刚才说的那种人吗?”   封琛像是想要立即回答,颜布布打断他道:“一分钟后才说。”   一分钟后,颜布布放下手,封琛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眼里也全是茫然。   “不知道吗?”颜布布又拿起他右手,按在他自己胸口:“那这里呢?这里知道答案,让这里来告诉我。”   路灯在颜布布眼里化成碎光,带着一种安静的温柔。封琛抬起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一同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   “知道了吗?”   “想清楚了吗?”   片刻后,颜布布和林奋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都愕然地转过身,看见林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离两人十几米远的地方。   林奋缓缓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封琛,又伸手戳了下他胸口:“告诉我。”   封琛站起身平视着林奋,深深吸了口气,语气缓慢却坚定地道:“不是!他们不是那样的人!我认识的那个林奋不是,那个忠诚勇敢,坚守信念的林奋不会是!”   林奋没再说什么,只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看了半晌。再抬起头时一脸平静,只有眼眶有着微微的红。   “原本有些事不想让你们知道……行吧,那就告诉你们。”   他走到石桌另一边坐下,又看向二人:“坐啊,站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我请吗?”   颜布布见封琛垂着眼坐下,便也跟着坐在了石凳上。 第192章   林奋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要说起的话,得从逃离阿贝尔研究所开始。”   “我和于苑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被关进了一个空房间。正在想办法的时候,就听到墙壁上传来有规律的叩击声,使用的是军部专用的米勒密码。我用米勒密码和隔壁的人取得了联系,他告诉我洗手池后面有小孔。我们通过小孔传递纸条,我才知道隔壁居然是封将军和封夫人。”   颜布布侧头看向封琛,伸手盖在他手背上,被封琛将他的手反握住。   林奋继续道:“你父母在地震的前一天,被陈思泽关在了那里。他已经搞到了门锁密码,我们决定从房间出去后,便去抢出病毒母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你父亲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我和于苑也闯进了研究所,抢到了正在进行研究的病毒母本。”   “正在进行研究?”封琛问。   林奋点了下头,问他们二人:“你们以前有打开过密码盒吗?”   “没有看过。”   “没有,哥哥不准我乱碰那些数字。”   林奋道:“其实密码盒是一个小型恒温箱,由一小块溧石供能,将盒里温度始终维持在零度以上,这样才能保证病毒的存活,而病毒就装在一个特使材质做成的制剂管里。他们刚把母本取出来,我和于苑就闯了进去,将制剂管抢走了。”   “接下来的经过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四人一起往外逃。费了一番功夫后,终于离开了研究所。”   林奋语气平淡,但那句费了一番功夫,却让封琛和颜布布能想出当时的艰难和惊心动魄。   “我们当时都负了伤,行动不是很方便。你父亲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在他们快追上的时候,就让我和于苑带着母本走,他和你母亲把追上来的人引去了另一个方向。我们在那条岔路分的道,后面就再没有见过,不过听你说他们还活着,我也就放心了。”   一阵风吹来,树叶左右摇晃,凉意也爬到了身上。林奋看到颜布布瑟缩了下,便站起身道:“走吧,先回去,边走边说。”   他转身往回走,两人便起身跟上。比努努和萨萨卡还在林子里玩,见他们打算回屋,也边玩边往回走。   林奋瞧着比努努,又对颜布布道:“这个玩具真的不错。”   “都说了它不是玩具。”颜布布嘟囔道。   走出树林后,小路变宽,林奋放慢脚步,等着二人和他并肩后才开口道:“我和于苑离开研究所后,在第二天下午赶到了靖安城。照我俩的速度,再过一天就能回到中心城。”   颜布布和封琛在去往中心城的路上也曾经路过靖安城,还在一家私人小影院里坐过,知道那城离中心城已经不远了。   封琛问道:“那你们出了什么事?是安伮加的人又追上你们了吗?”   “安伮加的人一直跟在后面,没有追上我们。但陈思泽在去往中心城的路上布防,埋伏了不少人。”   颜布布神情一凛:“所以你们又被陈思泽的人抓了?”   “想什么呢?我和于苑会被陈思泽的人抓住?”林奋皱起眉头看向颜布布,“还又被抓了。我们之前也是因为着了那个蜘蛛的道,不然会失手吗?”   三人已经走出树林,在那些菜地间穿行。林奋看向左边菜地,突然停住脚:“等等。”接着便小心地从大豆苗中穿行,一直往左边走。   他到了菜地边蹲下身,半分钟后回来,手上多了几株黄色的野花。   “我早上采到了淡粉色的花,里面再点缀几朵黄色的会更好看。”林奋将花凑到鼻端前闻闻,皱起了眉头:“这种花地震前就有,于苑老说很香,其实明明就是一股子烂番薯味儿。”   颜布布道:“你让我闻闻。”   林奋便将花递到他面前。   颜布布闻了两下,刚要说挺香的,就见林奋垂眸看着他,便给出了一个折中的说法:“是一股烂番薯的香味。”   “嗯。”林奋点点头,拿着花继续往前走。   穿过菜地,走在七拐八绕的长廊里,林奋看着手上的花束,低沉的讲述声继续响起。   “我们离开靖安城以后,安伮加的人一直在后面追着。到了傍晚时,我们离中心城只剩下半天路程……”   ……   灰暗的天空上飘着大雪,整个世界一片白色,天地间只有两个人影踏着积雪在前行。   “还走得动吗?我背着你走。”林奋的睫毛上都挂着一层冰霜,转头问自己牵着的人。   于苑同样满头满身的霜雪,而且脸色很不好。除了气温太低,也有受伤的缘故。   “我没什么事,倒是你自己,腰上还有刀伤,得注意着点。”于苑说完这句话后,低低咳嗽了两声。   林奋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替他挡住了风雪,嘴里道:“这点刀伤算什么?以前受的伤比这要严重多了。冷不冷?冷的话我们就去前面那山后面歇会儿,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是追不上来的。”   于苑拉开自己厚厚的军大衣往里看了眼,脸上浮出了焦灼:“不能歇了,这制剂管的温度越来越低,就要跌到零度了。”   他们闯入研究室时,制剂管已经被从密码盒里取了出来,而原本保温的盒子不知道去了哪儿。   封将军还拖着人在战斗,他们没有时间去找盒子,便只拿走了制剂管。虽然一路上于苑都将制剂管贴身放着,这小管本身也隔寒隔热,但在零下低温的雪地里行走了这么久,显示屏上的温度也在慢慢降低。   “没事的,我们赶得及,只要进了城,马上就能联系到西联军。”林奋虽然这样安慰着他,但神情也越来越凝肃。   于苑舔了下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唇,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立即打量四周。   于苑声音有些急促:“白鹤才告诉我,前面有人埋伏。”   “有多少人?”林奋问。   “好几十个。”   因为太过焦灼,于苑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声音都有些颤抖:“现在怎么办?后面的人也要追上来了。”   林奋看向天空,风雪中飞来一个小小的影子,那是一直在后面盯着追兵的兀鹫。   “我们只能绕行,我知道左边有条路可以避开他们。只要不正面战斗,那些追上来的人不足为惧。”于苑沙哑着嗓音道。   林奋摇头道:“不行。我知道你说的那条路,如果绕行会多花上半天时间,那这母本温度会降到零度以下,标本会保不住。”   “可我们要是不绕行的话就要和他们对上,打斗一场会花上半天时间,制剂管说不定也会被夺走,快想想有什么办法……”于苑焦急地道。   两人在风雪中静静对视着,兀鹫在头顶盘旋两圈后,又飞前去寻找白鹤。   林奋转头看向前方,视野里只有一片白茫茫。他又看回于苑,伸手将他睫毛上的霜雪拂走,柔声道:“有办法,我们就直走,等会儿我负责拖着他们,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往前跑。”   “你拖着他们?你怎么拖着他们?”于苑立即追问,“他们那么多人,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拖着他们?”   “我肯定有办法的——”   “想都不要想!”于苑厉声打断他:“你是想说豁出这条命对吧?林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拿自己的命去拼,我现在就把母本取出来扔到雪地里去。”   “你在胡说什么?”林奋知道他只是吓唬自己,却也沉下了脸:“我们都是军人,你应该知道在入军宣誓的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就属于埃哈特合众国,我应当负起这个责任!”   “可你也是我的哨兵,你的生命也属于我!也应当对我负起责任!”于苑嘶声喊道,眼眶也迅速变红,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那些温热的水滴尚未坠地,在空中便化成了晶莹的冰珠。   林奋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这样的于苑,终究一句话也没有出口。他伸手接过了一颗冰珠,垂眸看着毛皮手套中滚动着的透明结晶体,眼神逐渐软了下来。   他怜惜地抚过于苑颊边的一道血痕,又将他揽进怀里,在那双通红的眼睛上亲了亲。   “别去,别丢下我……”于苑在他怀里呜咽着,紧紧搂住他的腰。   林奋闭上眼深吸了口,接着便将腰上的手掰开,动作缓慢却坚定。   “求求你别去,别去,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于苑绝望的呜咽像一把小刀,深深捅进林奋身体里,刺入心脏,搅碎血肉。   “……对不起。”他再次狠狠搂了下怀里的人,便松开手,毅然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风雪肆虐,他合拢了大衣衣领,头也不回地高声道:“我会将所有人都拖去右边,你带着制剂管找机会从左边冲出去。”   于苑一动不动地站在雪里,飘飞的漆黑额发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他看着林奋的背影,看他每走一步,双脚都深陷入积雪中,但却坚定不移地继续往前。   林奋能感受到身后注视着他的那道目光,也能想象到于苑此时的模样。   他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回去,将于苑紧紧搂在怀中,告诉他别伤心,自己哪儿也不会去。但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无声地痛哭着,任由眼泪爬满脸庞,又在脸上迅速结成了冰痕。   “林奋!!!”   林奋听到了于苑的一声嘶声大喊。   这声音撕心裂肺,带着不舍和决绝,让林奋终于停下前进的脚步,慢慢转身。   他的目光穿过茫茫风雪,看进了一双充满悲伤和爱意的眼里。   ……   “林奋……他叫了我一声。”林奋静静地站在长廊里,眼睛眺望着远方,嘴里轻声说道。   “我只要安静下来,不管是在种菜,还是在修剪枝叶,还是在做其他。只要一静下来,我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在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林奋,林奋,林奋……”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站在他身后,心里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屏息凝神,等着林奋讲后面的经过,但他却停下了声音,只怔怔看着前方,像是沉浸入自己的回忆中。   一阵夜风吹过,他花白的头发在微微飘拂。   三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已经走到前方的比努努和萨萨卡又转头等着他们。   良久后,林奋将手上的花束凑到鼻端下,又转过头对着二人微笑道:“我没有撒谎,于苑的确是生了病,所以不能来见你们。走吧,我现在带你们去看他。”   颜布布原本猜测于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现在听到林奋这样说,紧绷的心弦猛然放松,惊喜地转头去看封琛。   但封琛却没有因为林奋的这句话而高兴,他神情依然凝肃,让颜布布刚刚雀跃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着,有两次差点被石头绊倒,让封琛给拉着。   “小心点走,看着路。”林奋转头叮嘱。   “哦,好的。”   回到那座堡垒似的楼房,林奋却让两人等在大厅:“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于苑最喜欢的花儿拿来,和这束一起给他送去。”   于上校还能欣赏花儿,颜布布这下镇定了不少,暗暗舒了口气。他看向封琛,看见他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显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林奋很快便拿着两束不同颜色的野花出来,递给颜布布:“给我拿着。”   待颜布布抱好两束花,他一边往左走,一边从两束花里分别挑选花枝,再拼成颜色最相配的一束。   他低头看见比努努正盯着他手里的花,便取下来一朵别在它耳后,打量着道:“很衬你肤色,漂亮小姑娘。”   比努努抬起爪子轻轻摸了下花,又走到萨萨卡面前示意它看。   左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都是紧闭的房屋,想来便是以前的实验室。走过这条甬道后,林奋的花束也拼好了,他满意地端详一番后,又踏上了二楼楼梯。   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作响,颜布布看向两边房屋,发现这些屋子都挺大,里面还摆放着一些健身器材和娱乐用品,应该是以前那些研究员用来休息锻炼的地方。   颜布布越往前走越是迷惑。   如果这是一排病房也好,可分明不是,那么于苑生病后,为什么会单独住在这一层楼?   不过他心中的疑惑没有存在太久,林奋走到通道尽头,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这扇房门看似和这层楼的其他房门一样,是深灰色的钢材结构。但门一侧却安着密码锁,数字按键在不是很明亮的楼道灯光下发出盈盈绿光。   颜布布看着林奋按动那些数字,房门上方的一块便往左边滑动,露出一个四方的窗口,轻缓的音乐声也飘了出来。   林奋站在窗口往里看,目光立即变得柔和起来,嘴边也浮起一个微笑:“他正在休息。”   说完便往旁边移动两步,将窗口让了出来。   颜布布看到这个窗口,突然就想起了地下安置点被水淹时,他曾经去医疗点寻找封琛的事。那一排房屋也是这样,钢材结构的大门上方开着一个小小的窗口……   颜布布顿时觉得这里的空气不太好,让他胸口闷得发慌。封琛应该也想到了什么,和他一样站在原地没动。两人相握的手心都感觉到了一层湿冷的汗,也不知道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封琛终于提步,迟缓地往前挪动,颜布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   这个窗口和封琛的视线差不多平行,但颜布布要踮起脚才能看到里面。   他看见屋子内空间挺大,但只有一架软垫床和一张桌子。床架和桌子都缠着厚厚的绒布,裹得严严实实,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质地。天花板一角有播放器,里面传出轻柔的小提琴声。   屋子四周的墙壁上都有厚厚的软垫,分为上下两层。下半部是棕色的皮垫,看得出这以前是训练体能的地方,所以墙壁下方都安着保护垫。但上半部皮垫的颜色各不相同,像是用一些沙发垫自己组装起来的,为的是将整间屋子都铺满。   正中床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色的棉布衣服,虽然他背朝着门口,虽然多年未见,但颜布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于苑。   他想张口喊于上校,但嗓子上下壁像是黏在一起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   像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于苑缓缓转过头看了过来。   尽管已经猜着了七七八八,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颜布布在看清他脸的瞬间,还是心头剧震,往后倒退了两步。同时紧紧咬住唇,将那声惊呼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分明就是一张丧尸的脸。   乌青色的皮肤,黑得没有一丝光线的眼,深色的毛细血管凸起在皮肤表面。   于苑坐在软垫床上没动,颜布布和封琛就从窗口看着他,整栋楼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片刻后,封琛才像是终于能呼吸般,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接着将木雕似的颜布布拉到旁边,哑着嗓子问林奋:“他……”   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那些询问的话就再也问不下去了。   林奋走到窗口旁,注视着屋内的于苑,目光里满满都是柔情。   “眼看制剂管温度就要降到零度以下,我们却被堵在了距离中心城不远的地方,没有办法前进。”   “他喊住了我,把我喊住了……我回头的瞬间,便看见他将那制剂管抵在颈子上,将病毒都注入了自己体内。”   封琛右肩撞在门上,发出砰一声闷响。颜布布猛地将手塞到自己嘴里咬住,一声哭泣却没有堵住,眼泪也汹涌而出。   林奋眼底闪烁着水光,看着于苑轻轻吐出一句话:“就算变成丧尸,体温也能维持在零度,他便让自己的身体成为了保存病毒母本的恒温器。” 第193章   夜风从裹缠着厚布的窗棂空隙吹进屋,将床头上那束野花的淡香送到颜布布鼻中。   颜布布和封琛立在床前,看着林奋拿起于苑的手,用湿毛巾将他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林奋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而于苑也安静地坐着,空洞的黑眼睛注视着前方空气。   萨萨卡趴在门口,比努努则站在于苑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刚才打开房门时,比努努在看见于苑后立即就要冲上去,被颜布布一把抱住,哽咽道:“他不是丧尸,他很好,他和你一样……比努努,他和你一样。”   比努努听到这话后有些怔住,但它伸出的爪子慢慢收拢,喉咙的怒吼也逐渐停下。   “估计是原始病毒还没有经过后面的变异,就像最开始出现的丧尸也是时好时坏,所以他每天总有那么半个小时很乖的。”林奋抬手将于苑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开:“我将他带到这儿来后,陈思泽和安伮加的人一次次往山上攻,那段时间只能不分昼夜地守在崖边。但这山上弹药很足,又占着地形上的优势,我一边防守,一边研究怎么布防御网,结果在实验室里找到了那种膜片。等到防御网安置成功,我俩也算是安全了。”   “我们虽然在这里落了脚,却也被围住,再没有办法离开……”林奋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其实从我内心来说,我还有些庆幸被围住的,这是让我能安心住下来的理由。我怕一旦离开这儿,他体内的病毒母本被提取出来时会伤及性命,我很害怕……”   “我不能再失去他,我不敢去冒那个险。”林奋看向封琛,嘴唇不可抑止地哆嗦着:“封琛你开始说得没错,我是贪生怕死,枉为军人。”   封琛垂着头没有做声,却突然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记。随着一声脆响,他脸上瞬时便浮起一层红痕。   颜布布见他还要抬手,立即便去抓他手腕。但他根本抓不住,又是两声脆响后,封琛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你好好道歉就行了,别动手啊。”颜布布惊慌地用精神力缠住封琛手腕。   林奋也一声厉喝:“够了!谁让你自己打自己的?”   封琛的胸脯上下起伏着,片刻后才沙哑着声音道:“你开始的话也没有说错,我就是个混账。”   屋内安静下来,颜布布和比努努不断去看封琛的脸,封琛将头侧到一旁:“不要看我。”   颜布布虽然心疼他的脸,却也移开了目光。但比努努依旧盯着他瞧,在他转开头后也跟着调换位置,将头伸到他脸下仰着看,被他按住脑袋推开。   林奋已经平复情绪,低声道:“每天等他安静那会儿,我就会给他清洗,再把不新鲜的花换掉。”   颜布布瞧了眼床下面,看见那里有被撕扯得不成样的碎花瓣,便过去蹲下身,将那些花瓣一点点捡了起来。   林奋开始给于苑剪指甲,屋子只有指甲钳的声响。他将那些深黑色指甲剪得很短,都快要贴着肉,嘴里还柔声念叨:“你说你指甲怎么就能长这么快?昨天刚剪了,今天又这么长……今天想听钢琴曲吗?我给你换成钢琴曲好不好?明天再听小提琴……”   说完便吩咐一直沉默着的封琛:“去,遥控器放在窗台横梁上的,换首曲子。”   封琛去换音乐,林奋便又给于苑梳头,整理衣物。他正要蹲下身去检查裤脚,就看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喉咙里也响起了咕噜的声响。   林奋迅速直起身,对颜布布二人道:“你们该出去了。”   “哦。”   颜布布应声,眼睛却瞥到床下还有一片碎花瓣,便又伸长手去拿。他刚刚拿到花瓣蹲直身体,就觉得面前的人一动,突然朝着他扑了过来。   颜布布眼前出现于苑放大的脸。那张原本俊美的面庞如今却满是狰狞,嘴里露出尖锐的牙,漆黑的眼睛像是要怒凸出眼眶。   颜布布看见这样的于苑,竟然忘记了闪躲,只呆呆地蹲在原地。但封琛将他一把拎到后方,林奋也动作熟练地将于苑双臂箍至身后,对着两人喝道:“出去。”   颜布布仓皇地被封琛搂着出屋,脚步都有些踉跄。他身后是于苑发出的声声嚎叫,那声音已经不似人类,而像是某种野兽。   “小卷毛,今天又吃多了吗?来我摸摸你的小肚皮……果然是吃多了,走,和我去屋里拿消食片,免得被林奋看见了,又要让你去跑圈。”   “小卷毛,过来,我拎拎你沉了没?嗯,不错,又长了肉。”   ……   记忆里那道温和清朗的声音和此时的嚎叫混在一起,那张好看的面孔和刚才狰狞的丧尸脸也交叠闪现。颜布布还未走出屋子,就已经泪眼模糊。   封琛将他带出屋后也没有停下,顺着甬道一直往前。比努努和萨萨卡也被赶了出来,跟在两人身后,却不断往后看。   封琛的脚步很急,颜布布一路小跑着,直到下到底层,于苑的嚎叫声小了下去,两人才停下了脚步。   颜布布搂住封琛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封琛也将他搂得很紧,一遍遍深呼吸着,想要摆脱那种缺氧的窒息感。   片刻后,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林奋出现在楼梯口。他并没有看两人,只朝着屋子走,声音略显疲惫地道:“走吧,你们还没吃饭的,回屋做饭吃。”   一个小时后,饭菜上了桌。   对于连接吃了数天白水煮野狼肉的颜布布来说,晚餐算得上是顿盛宴。虽然都是变异种肉,但有红烧有烘烤,调料也放得齐全,满满几大盆放在桌上,看着很是美味。此外还有难得一见的蔬菜,清炒豆角和茄子。   “吃吧,全都有盐,不够我再放。”林奋将围裙随意地丢在沙发上,率先提起了筷子。   颜布布知道他在说自己尝到咸肉干时表现出惊喜的事,但也没什么心情去反驳,只默默提起了筷子。   “那两个玩具呢?”林奋左右看。   “它们出去玩去了。”颜布布咕哝道:“开始还只有一个玩具,现在怎么两个都是了。”   林奋往嘴里喂了一块茄子,又示意坐着没动的封琛:“吃啊,别傻着。”   三人沉默地吃着饭,林奋瞧了眼对面两人,夹起几块肉分别放进他们碗里:“我年轻的时候饭量特别大,于苑都说我可以把西联军的食堂吃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多吃点。”   “哦。”颜布布闷闷地应了声。   林奋用筷子点了点他:“你小时候不是最能吃吗?经过的地方连草皮都要啃掉一层,怎么现在还赶不上小时候了?”   “我哪有那么能吃?”颜布布小声反驳:“再说了,我们认识那会儿都没有草皮,纯粹就是在胡乱形容。”   林奋问:“那我要怎么形容?”   “你可以说我经过的地方连鱼卵都不可能留下一颗。”   林奋挑了下眉:“行吧,这个形容也不错。”   颜布布咬着筷子露出了笑容,林奋又给他碗里夹肉。封琛也开始大口吃饭,桌上沉闷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好了起来。   吃过饭,林奋端起一只不锈钢的饭碗往屋外走,嘴里道:“你们去外面转转消食,我给于苑送点吃的去。”   颜布布看见那碗里装着变异种肉,应该只粗略煎了下表皮,某些地方还往外渗着血水。   “于上校叔叔也要吃饭的吗?”颜布布没忍住问道。   他见过的丧尸就没有吃饭的——碰到人就扑上去啃咬除外。   林奋反问:“为什么不吃饭?他不光吃饭,胃口还挺好。”   颜布布想了想,点头道:“丧尸应该也是想吃饭的,只是没得吃而已,我记得我变成丧尸的时候就特别想吃东西。”   林奋慢慢停下脚步,站定几秒后回过身,声音有些发紧:“我一直想问你,你小时候变成丧尸后是怎么复原的?你的量子兽又是怎么能保持丧尸形态却又是正常的?”   颜布布连忙摆手:“不是小时候,那次我没有变成丧尸,是前不久在中心城的事。”   “前不久的事……”林奋突然就朝颜布布走来,脚下却碰着了凳子。封琛赶紧将他脱手的碗接住,又扶住了他的胳膊。   林奋将封琛的手拿掉,走到颜布布面前。他双眼灼灼发亮,声音不稳地道:“你给我说,把所有经过仔细地说一遍。”   二十分钟后,屋内一片沉默。   林奋坐在沙发上,半垂头看着地面,他眼里的光亮已经消失,脖颈似乎都失去了撑起头颅的力气。   “所以你小时候被咬那次,实际上是还未突破成功的量子兽帮你吸收掉了病毒。”他喃喃道。   颜布布小声回道:“是的。”   林奋没有再说什么,只起身重新端起碗走向大门。他素来挺拔高大的背影有些佝偻,慢慢消失在了门口。   颜布布有些惶惶地看向封琛:“我不该说丧尸的事情,等于给了他希望,马上又跟着落空,那会让他更加的难过。”   封琛拍了下他的肩:“他知道你小时候被丧尸咬过的事,而且比努努又是那模样,就算你不说,他迟早也会问你的。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嗯。”颜布布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向屋外。   比努努和萨萨卡在山顶四处转,颜布布和封琛又去到那片树林,坐在了石桌边。兀鹫尽职尽责地保护他们,跟着落在不远的树枝上,闭上眼假寐。   两人坐了会儿,颜布布转着头去找比努努和萨萨卡,余光瞟过地面,突然看到地上有个飞禽投下的剪影。   那剪影迅速变大,颜布布猛地抬头,只见在路灯光照下,一只巨大的黑鸟正从他们头顶扑落。   那黑鸟翅羽都快要掉光,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说它是黑色,是因为它通身冒着黑气。颜布布一眼便认出来,这竟然是他们在准备去对付山下那群丧尸前,在树林里遇到的那只丧尸量子兽。   黑鸟伸出利爪和尖喙,两只眼睛透出凶狠的红光。封琛立即去摸身后的匕首,摸了个空后才想起匕首已经还给了林奋。   颜布布取出自己的匕首,准备在黑鸟扑下时刺它个对穿,但一直站在树枝上的兀鹫却展翅迎了上去。   兀鹫拦截住黑鸟,却没有发动攻击,只挡住它的去路,不让它继续扑向颜布布两人。   黑鸟口中滴着涎水,左右绕行后没有通过,便将目标转向兀鹫,尖喙朝着它肩背狠狠啄去。   兀鹫身上立即就腾出黑烟,但它依旧没有还击,只掉头朝着山外飞去。它飞出几米后见黑鸟没有追来,似乎还想攻击颜布布两人,便又回头将它拦住。   黑鸟被兀鹫吸引了全部心神,喉咙里发出怪异而愤怒的嘶鸣,追着兀鹫冲入了黑暗的天空。   颜布布一直仰着头,直到两只量子兽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见封琛还看着天空,便问道:“你发现了没有,那是我们之前在山脚那边遇到的那只丧尸鸟。”   封琛却没有回答他,只一动不动地站着,神情看着有些怪异。   “怎么了?”颜布布连忙推了推他。   “颜布布,你刚才仔细看过那只黑鸟了吗?”封琛问道。   颜布布点头:“仔细看过了。”   封琛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下:“于上校的量子兽是一只白鹤。”   “啊,我知道的。”颜布布没有见过于苑的量子兽,但听封琛提过,知道那是一只白鹤。   封琛没有再说话,颜布布却反应过来,眼睛慢慢瞪大,震惊地看向了他。   封琛哑声道:“如果那黑鸟长上白色的羽毛,应该会是一只白鹤。”   “是的,它是一只白鹤,也是全天下最美的鸟。”身后突然传来林奋的声音。   两人转过身,看见林奋从小路缓缓走来,边走便抬头看着天空。   “只是它生了病,那白得像是柳絮一样的羽毛掉光了,现在就稍微没有那么的好看,脾气也稍微大了一点。不过只要能好好哄着,让它把那火气撒了就没事了。”   林奋朝着封琛抛出一样东西:“收好了,别再乱丢。”   封琛伸手接住,发现是那把无虞匕首,便只沉默地别回了腰后。   三人在石桌旁坐下,颜布布不时抬头去看天空,很快就听到了翅膀扑扇的声音。   只见兀鹫冒着黑烟飞了回来,像是一架尾翼中弹的飞机,显然刚才被白鹤伤得不轻。   它落在林奋肩头,轻轻叫了一声,林奋侧头说道:“回精神域休息吧,先别出来了。”   兀鹫消失在空气中,林奋便对着二人解释道:“我尽量减少让它出精神域的时间,免得……”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停住,紧皱起眉头,抬手按住了太阳穴,脸色也突然变得很难看。   颜布布看着他仓促地在身上摸索,掏出一个药瓶便去旋瓶盖,但手却抖得连旋瓶盖这个动作都没法完成。   “你怎么了?生病了?这是什么药?”封琛立即追问。   林奋的脸色惨白如纸,像是在忍受剧烈的痛苦,只咬着牙道:“止痛,止痛的,快帮我倒出来。”   封琛接过药瓶,看见瓶身上并没有说明书,显然是林奋自己配置的药。他心头一动,并没有倒药,而是对颜布布道:“你看看他的精神域。”   “好。”   颜布布进入林奋的精神域后,眼前是一片荒芜景象。精神丝干枯得像是蒿草,互相纠结缠绕,拧成一个个的死结。   因为已经见识过封琛精神域崩溃的场面,甚至还见过丧尸哨兵的精神域,所以颜布布在看到这样的精神域后并不吃惊,立即就开始进行梳理。   在他的梳理下,那些已经枯槁的精神丝重新焕发出莹润光泽。至于那些拧成死结的,他毫不犹豫地扯断,清理出一堆断头,再将它们重新连接起来。   颜布布将林奋的精神域梳理完毕,但对那已经萎缩的精神域内核却没有办法。   结合过的哨兵,精神域内核便犹如装上了大门,开启房门的钥匙只握在自己专属向导的手中,其他向导的精神力无法进入。   颜布布退出林奋精神域后,林奋整个人已经缓和过来,只有脸色依旧有些发白。而他有了足够的精神力,兀鹫便又重新出现,精神抖擞地飞向空中。   林奋还有些喘气,打量着面前的颜布布:“烦人精还挺厉害的,我是A级哨兵,平常就要B级以上的向导才能给我进行梳理。但现在我的精神域状况非常糟糕,必须要A级以上的向导才行。可你不但能给我梳理精神域,还能扯断我的精神丝重新连接。”   颜布布面露谦虚:“毕竟我是光明向导,要给你梳理精神域太简单了,不用客气。”   林奋哑然,低低笑了一声:“好,好,光明向导。”   封琛关切地问道:“那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头已经不痛了,感觉很轻松。”林奋脸上浮起一个苦笑,“很多年没有梳理过精神域,我都忘记了烦人精是向导,还可以帮我梳理。”   “很多年没有梳理过,那你是怎么过来的?”封琛神情微变。   林奋对这个问题倒很淡然:“对付那些丧尸和想爬上崖的人,只需要枪和防护层,所以这些年我一次精神力也没使用过。我的那些精神力都只用来养护兀鹫,保证它的存在就可以了。”   林奋说到这里,又有些落寞地看向天际:“只是我的精神域内核正在萎缩中,我也保不住它多久了……”   深度结合过的哨兵向导,像是在彼此的灵魂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如果要中途更换结合对象,那无异于将灵魂打散再重新塑合,过程会非常痛苦。   封琛知道对于林奋来说,打散灵魂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肯定宁愿让精神域枯萎崩溃,陷入永远的沉睡,也不会和于苑解除结合,再去寻找新的向导。   而他也不会去劝林奋,因为若是换了他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第194章   三人沉默地坐了会儿,封琛终于开口问道:“林少将,那病毒母本现在怎么办?”   林奋转头看向远方不说话,封琛又道:“我也不知道提取病毒会不会伤到于上校,只有孔思胤才清楚。但他一定会找到方法,在不伤到于上校的前提下提取病毒,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林奋低沉着声音道:“我明白轻重的,只要能带着于苑下山离开这里,我立即就会走。”   “可是我们能带着于上校叔叔冲出丧尸群吗?”颜布布挠挠脸,“……好像光是带下山就很难哦。于上校叔叔每天会安静半小时,可要是半个小时内我们冲不出去呢?”   要是半个小时内没法冲出丧尸群,身边还要多出一个丧尸来。   林奋皱着眉思索片刻后道:“这样吧,我和于苑继续留下,明天想办法让你们两个冲出去。你们去营地找到冉政首,把这事和我的消息告诉他。”   封琛觉得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便道:“行,那就这么办。”   只要将这事汇报给冉政首,他派西联军到这儿来,那山脚下的丧尸也就不成问题,可以接走林奋和于苑。   “时间也不早了,那你们早点休息——”林奋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天空。接着兀鹫从上方黑暗里飞下来,停在他肩头上。   林奋的眼神暗沉下来:“情况起了变化,你们出不去了。”   “怎么了?”   “下面又增派了许多丧尸,数目是以前的两倍。外围一圈还有人在驻守,将所有山头都封住了。”   深夜。   这栋楼房有很多成套的宿舍,颜布布和封琛随便选了三楼的一间住下。这里研究员的待遇还不错,衣柜里摆放着封好的新衣服,内衣、袜子和睡衣外套一应俱全,都还没有拆开穿过。   颜布布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浇过头顶一路滑落。他正放松地闭着眼,打开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嚎,让他陡然惊跳。   他关上花洒,伸手将脸上的水抹掉,有些怔怔地看着窗户,想着林奋是怎么在这长嚎声里一天天熬过数年的。   洗好澡,他将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丢进了垃圾桶,换上了崭新的睡衣。刚走出浴室,一张大毛巾就兜头罩落,封琛开始擦他的头发。   颜布布随着封琛的动作左右摇晃,轻轻唤了声哥哥。   “嗯。”封琛应道。   颜布布喊了他后却没有做声,只靠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擦头发?”封琛问。   颜布布却没有做声,反而将他搂得更紧。   封琛低头看着他,缓缓松开毛巾,将他抱在怀里,下巴就搁在他头顶。   颜布布任由眼睛被垂落的毛巾挡着,只将耳朵贴在封琛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浑厚平稳的心跳声。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拥抱着,片刻后封琛轻轻将他推开:“你先去睡觉,我去林少将那里一趟和他说点事情。”   “好。”   床铺很大,萨萨卡趴在床尾,比努努躺在颜布布身旁,小爪里还抓着一只鸟雀变异种,不时拨弄一下它的翅膀。   这鸟雀变异种毛色鲜艳,个头娇小,但眼神凶悍,嘴里生着密密麻麻的尖牙,看得颜布布心里有些发毛。   “把它放掉吧,等会儿要是咬我一口,那得冒出多少个血孔?”颜布布道。   比努努瞥了一眼颜布布,虽然没将那鸟放掉,但却将它的尖喙用爪子给捏住。   颜布布看着比努努捏着的鸟,目光却又像是穿过它看得很远,嘴里低声喃喃着。   “……我一直在想,于上校叔叔把病毒注入自己体内的那一刻在想些什么。如果换成是我,我肯定很害怕……他好勇敢,要是他能恢复正常就好了,而且他要是恢复不了的话,林少将过不了多久也会永远沉睡的,我不想他们俩就这么没了……比努努,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幸运的……”   颜布布眼睛有些发热,侧过头在枕头上蹭了蹭。比努努一直在玩那只鸟雀变异种,听到这儿后慢慢顿住了动作,只捏着它的尖嘴。   安静片刻后,颜布布又轻声道:“其实我在上山的时候,进入了一只丧尸的精神域……”   他在讲述经过时,比努努就认真听着,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   “……丧尸病毒能转移到我的精神触须上,我也可以把它们清除掉,但是被清除过病毒的丧尸虽然变成了原样,也是死了很久的样子。而且于上校身体里的是病毒母本,清除了就没了。”颜布布愁闷地叹了口气。   颜布布没有再继续说,比努努突然下床走到窗边,将那只变异种扔向窗外。   变异种既愤怒又惊慌地飞走,比努努回到床边后却没有上床,只定定地和颜布布对视着。   “怎么了?”   颜布布刚问出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他那瓷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色,蛛网在皮肤下迅速凸起。他紧盯着前方的双眼失去了光泽,变成一种极致的黑,且飞快扩散至整个眼球。   比努努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皮肤上的青黑色在迅速褪去,呈现出它原本的肤色。   颜布布和比努努维持着这样的状态约莫一分钟,接着便一个激灵回过神,皮肤和眼睛也在迅速恢复原样。   原本趴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萨萨卡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睁眼抬起了头。它疑惑地看看颜布布又看看比努努,满脸都是茫然。   颜布布和比努努对视片刻后,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下,再搂住比努努的脑袋凑过去低声道:“这里有奸细,我们出去细说。”   “萨萨卡,我和比努努想出去散步,你就留在这儿等哥哥,我们过一阵就回来。”   颜布布往大门走去,比努努迅速跟上。萨萨卡支着脑袋看着他们,也跳下床要跟来。   “你别来,你就留着,我怕哥哥回来找不到人。”颜布布立即阻止它道。   萨萨卡便被留在屋内,眼睁睁地看着比努努和颜布布就那么出了大门,中间无情地没有回过一次头。   颜布布出门后也没有走远,而是带着比努努拐向楼梯,一直爬上四楼。   四楼没有人,房门都紧闭着,只有通道灯发出惨白的光。   “你确定这个方法可行吗?”颜布布慢慢坐在楼梯上,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声音都在发着抖。   比努努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下头。   颜布布迟疑地道:“但是我还是担心,我怕你会出现什么问题。”   比努努伸出爪子按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   “真的不会出现问题吗?”颜布布再次确认。   比努努又重重点头。   颜布布却没有吭声,只一瞬不瞬地看着比努努。照明装置没有识别到移动的形体,通道灯自动熄灭,楼梯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片刻后,颜布布的声音低低地在黑暗中响起:“你刚才和我精神链接,说于苑和你一样的,所以你想帮他,而且你不想我和封琛伤心,也不想林少将死去。可是比努努,你是我最重要的量子兽,也是我最在乎的亲人,我也很怕你出现任何危险。既然你说你有把握,那我们就试试,如果中途你觉得有问题就要立刻终止,行不行?就算不能使用这个方法,我们还能想其他办法,但你绝对不能出事。”   比努努的爪子在他手背上捏了捏。他便搭上去一只手,将比努努的爪子握在掌心。   “那我们先回去,哥哥快回来了,我们等他睡着了以后再行动。记得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了,不然肯定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的。”   封琛回屋时,颜布布和比努努立即装作睡着了,一动不动地并排躺在床上。   颜布布感觉到他走到床边看着自己和比努努,又若有似无地轻笑了声,接着转身走向卫生间。   片刻后,卫生间里传来洗澡的沙沙水声。   比努努在封琛洗澡的时候便坐起了身,颜布布忙将它拉下去躺着,用极轻的声音道:“床尾有奸细……一刻也不能放松。”   比努努看了眼盯着自己的萨萨卡,又重新躺了下去,两只小爪子交叠放在胸前。   浴室里水声停止,封琛走了出来。他站在床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看着床上的一人一量子兽。   颜布布发出轻轻的鼾声,偶尔咂两下嘴。   比努努也发出轻轻的咕噜声,偶尔咂两下嘴。   萨萨卡对他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便一言不发地擦完头发,将毛巾放回洗手间,接着关灯上了床。   半个小时后,面朝比努努侧躺着的颜布布睁开了眼,很轻地挠了下它爪子。比努努连忙翻过身,颜布布对它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并抬起头,越过比努努去看睡在它另一边的封琛。   封琛鼻息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颜布布又支起身体观察了阵,确定他现在睡得很沉,才蹑手蹑脚地从床这侧下了地。   比努努也放轻手脚跟上。   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拉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闪了出去。   颜布布和比努努快速下到二层,一直顺着通道往前,在某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   “幸好林少将今天开门的时候我盯着密码锁,也记住了密码。”颜布布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在听到咔嚓一声响后,门上方的小窗缓缓打开。   房间里的灯光从窗口照了出来,但于苑却没有坐在床上,视野范围内也没见着人。   颜布布和比努努对视一眼后,小心地凑近窗口,踮起脚尖,转动眼珠想看到更多。   “没看见人啊,是不是林少将把他带走了——”   颜布布一句话没有说完,小窗口突然被堵住,接着便正对上了一双漆黑暗沉的眼睛,眼周一圈布满了墨色的网状纹路。   颜布布和这双眼睛之间隔得很近,这瞬间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大脑也空白了两秒。但幸亏他立即便反应过来这人是于苑,才将那声快要出口的惊呼压了下去。   “于,于,于上校叔叔……”颜布布退后半步,在那双无机质的冰冷眼睛注视下,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虽然见多了丧尸,平常和它们对打也不怕,但冷不丁被这样一吓,背心也迅速冒出了冷汗。   “于上校叔叔,你别打我行不行?我想给你治病——”   “吼!”   于苑对着窗口怒吼。   颜布布怕他的吼声将封琛和林奋引来,便低声对比努努道:“我准备推门将他撞开,再冲进去关门,速度很快的,你要跟紧我啊。”   比努努没有回应,颜布布手搭上门把手,再次叮嘱:“你一定要跟紧我,免得被关在了门外边。”   比努努依旧没有做声,颜布布低头去看,发现它没在开始的位置,便又转过头去找。   他盯着后方看了两秒,又平静地转回身,按下密码锁上的键。   看着门上的小窗缓缓合上,将于苑和吼叫声都关在了门口,他这才又转向后方。   封琛穿着睡衣站在通道里,左边是萨萨卡,右边是被他捏着后脖子拎在空中的比努努。   比努努垂头丧气地看着颜布布,身体在封琛手下垂成乖顺的长条,两只爪子也规矩地贴在身侧。   “你们俩想进去做什么?”封琛问道。   颜布布看了眼比努努,迅速在脑海里寻找可以糊弄过去的理由。   封琛淡淡地道:“你就算能想出一条自觉完美实则漏洞百出的假话也骗不到我,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要浪费时间,告诉我真实的原因。”   颜布布很想反驳封琛,但又觉得封琛说的是事实。在封琛那仿似洞悉一切的注视下,他内心仅仅进行了不到半分钟的挣扎,便合盘托出了一切。   “我们在逃上山的时候,我其实进入了一只丧尸的精神域。它精神域里有种黑黑的东西,会沾到我的精神丝上,而且那些东西在往我精神丝上转移的时候,那丧尸就慢慢复原了。我说的复原的意思,就是它看上去像个死人,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   颜布布在说出第一句话时,封琛喉头便动了动,瞳孔在那瞬间也骤然紧缩。随着他越讲越多,封琛捏住比努努后颈的那只手也在无意识捏紧,惹得比努努仰头看了他好几眼。   颜布布却没注意到,还在仔细回忆,认真地往下讲。   “……我怀疑那种黑黑的东西就是丧尸病毒,我也可以清除掉它们。既然它们要往我精神丝上转移,所以我就可以进入于上校叔叔的精神域,只是不清除那些病毒,而是转移过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封琛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颜布布听出他话语里的怒气,怔了怔后连忙解释:“不是,我肯定是受不了那种病毒的,我只是做一个……做一个桥梁,或者是通道?我让病毒转移到我身上后,比努努就和我精神链接,把我身体里的病毒再次转移走,转移到它身体里去。”   “什么?”封琛愕然地问。   颜布布指了下他手中拎着的比努努:“比努努告诉我,它可以将病毒保存在身体里,而且对它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顿了顿后,又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模样会继续变?但那也不重要,反正不会让它真就变成丧尸。”   封琛低头看向比努努,比努努连忙对他点了点头。   萨萨卡这时走到比努努身旁,轻轻叼着它,眼睛却盯着封琛。   封琛便松开了手,由萨萨卡将比努努放下了地。   “怎么样啊?哥哥,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的,可以救于上校叔叔,也可以把病毒转移出来。”颜布布屏住呼吸问。   封琛侧头看向旁边墙壁,灯光被他高挺的鼻梁挡住,半张脸陷入阴影里。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还是太危险了。”   比努努原本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听到封琛这么讲后,便伸出爪子扯了扯他的裤腿。   封琛看也不看它:“现在你没有表达意见的权利,安静点。”   比努努愤愤地伸出爪子,似乎是想在他腿上打两下,但还是没敢动手,又收了回去。   颜布布走到封琛面前,伸手去搂他的腰,“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进入丧尸精神域的事,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主要是没有机会。但是我在发现那病毒往我身体里转移的时候,立即就能撤出来。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站在这里,并没有被病毒感染。”   封琛将颜布布的手掰开,扔到一旁,颜布布又去搂,再被扔掉。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你搂我扔,最终封琛没有继续掰他的手,让他搂住了自己。   颜布布央求道:“我能保护好自己,只要发现不对劲就终止。而且比努努也答应我了,只要它觉得不对劲也立即撤。”   封琛沉声问:“你说那只丧尸被你清除掉病毒后,变成了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那于上校被你和比努努转移走病毒,还能好好活着?”   颜布布仰头看着他:“那些丧尸和于上校不一样的。你忘了吗?林少将天天在给他喂吃的,还把他的身体照顾得很好,我觉得如果清除掉他身体里的病毒,他会活着的。而且我会注意观察他的情况,稍微不对劲就会立即终止。”   封琛沉默着没做声,颜布布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上,轻声道:“我知道你就是太紧张我,如果你是我的话,现在已经在开始转移病毒了。就算这次不会成功,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去试试对不对?不去试的话,怎么会甘心呢?”   “这样做不光能救于上校叔叔,还能将病毒母本成功的带走。”颜布布又挠了挠封琛的腰,“我还记得你之前对林少将说的那些话。你问他能不能听见福利院小孩的哀求声,能不能听到安置点里的枪声和那些哭喊声。”   封琛微微屏住呼吸,看向怀里的人。   颜布布仰起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哥哥,林少将和于上校他们能听见,你能听见,而我……也是能听见的。” 第195章   等到通道里的灯光再次熄灭,封琛才哑着嗓子道:“那我们一点点试探着来,不要一次性将病毒全部转移。不然不光是你,比努努也会受不了的。”   他感觉到裤腿又被扯了扯,又低头朝着比努努的方向道:“不许逞强,我说一点点来就只能一点点。”   颜布布提步往门口走,灯光又亮了起来。他发现封琛并没有跟上,转头去看,却看见林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通道里。   “林少将。”颜布布呐呐地唤了声。   他心里有些紧张。   于苑对林奋太重要,这种转移病毒的事他之前从未做过,并不能保证于苑就一定安全。   要是林奋不允许他去给于苑转移病毒的话就糟糕了。   林奋慢慢走了过来,神情平静,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他走到颜布布二人身侧时停顿了下,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继续往前,伸手在门锁上输入密码。   只是他的手不停发抖,密码键都按不准确,一直在报错。封琛便走了过去,低声道:“我来吧。”   封琛输入密码时,林奋看向了颜布布。   颜布布以为他要问自己有没有把握,能不能保证病毒转移顺利,那便只能如实奉告——没有把握,不能保证。   但林奋什么也没问,只对颜布布道:“驱除黑暗,迎来光明。烦人精,你的确是光明向导。”他又看向一直仰头盯着他的比努努,认真地道:“所有奇迹都是从你开始,从你净化掉烦人精体内的病毒开始。好姑娘,你也是当之无愧的光明向导。”   比努努在原地站了两秒,突然双爪握拳收在腰侧,在原地小幅度转了圈。再抬起下巴,倨傲地环视在场三人和一只量子兽。   封琛这才推开门。门开的瞬间,于苑便扑了上来。林奋闪到他身后,非常熟练地一手扣住他双臂,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乖,没事,没事的……”   颜布布和两只量子兽也跟着进了屋。   看着林奋将挣扎不休的于苑半抱半拖地放回床上,颜布布问比努努:“可以开始了吗?”   比努努看了眼萨萨卡,满脸严肃地朝颜布布点了下头。萨萨卡俯下身,在它头顶轻轻碰了碰。   封琛在比努努面前蹲下,捧着它的脑袋,和它额头相抵:“向导班的高材生,你真的很厉害,整个学院都会为你骄傲的。”   比努努抬起爪子拍了拍封琛的背,表示自己明白。   封琛又站起身,目光深沉地看着颜布布:“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一直都会在。”   “嗯,我不怕。”颜布布伸手按住封琛心口,“你也别怕。”   “好。”封琛抬手将那只手捂住。   于苑突然挣脱了林奋的禁锢,朝着离他最近的颜布布扑来。他刚被林奋剪过的指甲又生了出来,正朝着颜布布脖颈掐去,张大的嘴里也露出了尖牙。   林奋立即就抓向他胳膊,封琛也将颜布布护在怀里,但颜布布的精神力在此时放出,直直冲进了于苑精神域。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于苑的动作瞬间停住,那些嘶吼也消失在半张的嘴里。   颜布布置身在一个幽暗的空间。这里和他之前见过的丧尸精神域没有什么不同,四处都是繁杂的絮絮嘈嘈声,像是人的低语,又像是电流通过的声音,充满了癫狂、混乱和无序。   向导的精神力呈现方式和哨兵不同,不是丝状,而是以任意形态存在于精神域中,但颜布布在这片空旷的空间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于苑精神力的踪迹。   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有团黑影向他靠近,并变幻成一张大张的巨口,想要将他吞噬殆尽。   颜布布条件反射地想躲开,但立即便意识到这是于苑的精神力,便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任由那张大口落下,合拢,将他吞进口中。   颜布布的精神触须瞬间被沾上了一层黑色,并飞快蔓延,向着里面浸润。但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精神域里有一股力量闯入。   他不用去感受便很自然地明白,比努努和他精神链接上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线缆,或者是一条通道,两端连接的是于苑和比努努。他看着自己精神触须上的黑色开始消退,接着又被新的黑色覆盖住,再继续消退……   而笼罩住他的那团黑影也在慢慢改变颜色,从浓黑转至墨蓝,再继续变淡,像是一块灰蒙蒙的幕帐,上面沾染着淡淡的墨痕。   因为知道外界有林奋和封琛看着,如果有不对劲的话会通知他,所以他并没有分神去看于苑在外界的状况,只专心伸展着精神触须。   比努努也在努力吸收着他精神触须上的黑色,那块幕帐从灰色变成了莹白色,渐渐发出了点点银光。   时间静静地流逝,虽然于苑的精神域里还有不少这样的黑影,但颜布布有些担心比努努吃不消,决定今天就到这儿。   他将精神触须退出了于苑的精神域,在撤退的瞬间,察觉到比努努也和他断开了精神链接。   颜布布刚睁眼就看见了封琛。   他躺在封琛怀里,封琛也正看着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看样子在这段时间里吓得不轻。   “比努努和于上校叔叔怎么样?”颜布布问道。   封琛的嗓子嘶哑得像是被砂纸锉过:“他们都没事。”   屋内很安静,颜布布转动脑袋往后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于苑,而林奋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他从封琛怀里下地,走到床边,和林奋一起注视着床上的人。   于苑像是睡着了似的安静躺着,脸上的乌青褪去大半,皮肤只笼罩着一层灰色,原本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几分。   林奋声音里带着哽咽:“他真好看,对不对?他的鼻子、眼睛、嘴……没有一处不好看。”   颜布布道:“对!他没有一处不好看。”   封琛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走吧,把这里留给他们。”   颜布布点了点头,跟着封琛一起脚步放轻地出了屋。   “比努努呢?”刚跨出门,颜布布就连忙问道。   封琛道:“比努努在你睁眼的前一秒,已经和萨萨卡去玩了。”   “它没什么问题吧?”   封琛摸着自己的下巴:“问题嘛……大问题倒是没有。”   颜布布一下就紧张起来:“那是有小问题了?它出了什么问题?”   “没事的,那都算不上问题。”封琛看了他一眼,道:“它肯定去树林抓变异种了,我们去找它。”   颜布布听封琛这样讲才放下心,和他牵着手往楼下走。他看见封琛后背的衣物都湿了一大片,心头又酸又软,便问道:“刚才我在于上校叔叔的精神域里时,看起来很惊险吗?”   “是惊吓吧……”封琛思忖着道:“毕竟那张脸一会儿是正常的,一会儿又变成丧尸,看着怪吓人的。”   颜布布顿时不高兴了,停下脚步不走也不做声。   封琛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生气了?”   颜布布转开头,板着脸看墙。   封琛叹了口气,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摇晃:“既惊险又惊吓,短短半个小时,命都被你吓掉了半条。”   “不是觉得我变成丧尸模样难看?”颜布布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封琛有些匪夷所思:“你觉得我那时候还会在意你难不难看?”   颜布布靠在他怀里抿嘴笑起来:“那快说,说我变成丧尸也很好看。”   封琛想了想:“你真好看,你的鼻子、眼睛、嘴……没有一处不好看。”   颜布布拖长声音撒娇:“不准照搬林少将的话,要自己想。”   “那我想想啊……”封琛将颜布布推远了点,认真地看着他,“你真好看,你的鼻子、眼睛、嘴……”   封琛将手指放在颜布布脸上,随着吐出的每一个词慢慢划动。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轻,指头从颜布布的眼睛和鼻子上一路下滑,最后落到他唇上。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空气随着呼出的气息也开始变得灼热。   “哥哥……”颜布布轻声道。   封琛俯下头,在含住他唇瓣的时刻呢喃道:“……没有一处不好看。”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走向树林。   路灯光照下,他嘴唇殷红,眼睛水润,封琛一路上扭头看了他好几次。   “是不是还想亲我啊?”颜布布斜睨着他道:“你每次想要亲我的时候都是这种眼神。”   “哦?是吗?那你说说是什么眼神?”封琛问道。   颜布布熟练地回道:“就是欲.火焚身,很想扑上来把我——”   “行了行了,撕成碎片吞吃入腹。”封琛打断他的话,“以后也别照搬这段话,要自己想。”   颜布布便撅起嘴凑近他:“想亲就亲嘛,现在让你亲个够。”   话音刚落,前方林子就传来追逐声,封琛便将颜布布的嘴按下去:“比努努和萨萨卡在里面。”   提到比努努,颜布布神情一凛,立即正经起来:“快快快,我去看看比努努。”   树林边缘出现了萨萨卡的身影,它正在光线昏暗的林中左冲右突,像是在堵一只刺猬变异种。   这刺猬浑身的尖刺犹如利剑,根根都泛着金属一般的乌光,尖端还带有倒刺,一看就非常不好惹。萨萨卡明显也知道它的厉害,都不敢伸爪子去刨弄。   “萨萨卡,比努努呢?它怎么没在这儿?”颜布布没有看到比努努,便问道。   萨萨卡一怔,停下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颜布布。那只刺猬变异种趁机想要逃走,冲向萨萨卡方向。但是在钻过它腹下的瞬间,突然向上跃起,竖起尖刺刺向它腹部。   萨萨卡还没来得及出手,刺猬变异种就突然横飞出去。它像是一颗长满刺的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线,落向了另一个山头。   颜布布这才发现萨萨卡身旁有团黑影,看形状竟然是比努努。估计是光线太暗,刚才竟然没发现它。   他正想让比努努站到光亮处,突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光线虽然昏暗,但全身黑的萨萨卡都能看得清,为什么会看不清它?   封琛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让你说中了。”   颜布布转头看向他:“说中什么了?”   “模样变了。”封琛尽量压低声音,但这三个字还是传到了比努努耳里。颜布布听到它发出不高兴的呼噜声,那团黑影里也出现了两排雪白的小尖牙,就跟浮在空中似的。   “啊……这样啊……”颜布布缓缓吐出几个字。   他沉默地注视着比努努片刻,开口问道:“比努努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比努努没有回应,三秒后,封琛又凑到颜布布耳旁低语:“它在摇头。”   “你能看见?”颜布布震惊地问。   封琛道:“萨萨卡用精神联系告诉我的。”   颜布布努力看向比努努,但这里原本就有光线,他的意识图像并不会对当前场景进行提亮,所以依旧看不清。   “哈,哈哈……”颜布布刚笑出两声,便听到比努努又在呼噜,便将剩下的笑声咽了下去。   只是沉默两秒后,他扑哧了一声。   “吼!”   颜布布继续沉默,但几秒后,又是连续几声扑哧。   “吼!”   封琛在比努努冲过来之前,拉着颜布布往回走:“等它回屋了我们仔细看。现在要假装不在意,我们散我们的步,免得它恼羞成怒干脆不回屋了。”   颜布布捂着嘴点头。   半个小时后,比努努回了屋,颜布布总算将它看了个清楚。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种黑,其实挺显眼的。”颜布布趴在枕头上,看着躺在身旁的比努努,“你这种黑度和煤炭差不多,还是那种不会发光的煤炭……叫做哑光黑?但是会挡住光线,所以反而一眼就能看见。”   颜布布停下声音,凑近了去看比努努:“你现在是闭着眼的还是睁着眼的?你的眼珠和眼皮都混为一体了……哦,在瞪我啊。”   比努努又开始龇牙,颜布布盯着它那排小白牙嘿嘿笑。比努努便闭上嘴,只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别理他。”躺在比努努另一旁的封琛将它头掰正,“他不懂,你这是黑里俏。知道什么是黑里俏吗?就是黑得最好看的那种。”   趴在床尾的萨萨卡伸出爪子,非常赞同地拍了下比努努。   “明天我就给你做条花裙子,配这种黑里俏肤色最漂亮。还得抓紧时间穿,因为回到营地后就要把病毒母本提取出来,你就没有这种珍贵的肤色了。美丽的东西总是很短暂,不要留下遗憾。”封琛又哄道。   比努努轻轻嗷了一声,翻过去将爪子搭在封琛身上。   “好了,睡吧睡吧,明天还要继续给于上校清理精神域,你们两个要早点休息。”   接下来几天,颜布布和比努努每天都在给于苑清理精神域。他负责连接和转移,比努努负责吸收。于苑精神域里的黑色阴影越来越少,都恢复成莹莹柔光的模样,再隐没在精神域里。   于苑的状态也越来越好,虽然基本上都在沉睡,偶尔醒来时也是没有意识地发愣,但看上去除了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已经没有了任何丧尸特征。   比努努倒是没有继续黑下去,但颜布布认为那是它已经黑到了巅峰,没有继续黑的余量和色度,除非它的皮肤也变成了暗物质。   到了第六天,颜布布将于苑精神域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再没有发现任何阴影。   这片精神域已经被彻底净化,也代表着他身体里再也没有了丧尸病毒。   那个悬浮在精神域中心的精神内核,原本干瘪皱褶,覆盖着一层黑瘤,像是某种腐烂的动物心脏。如今浓黑散尽,恢复了柔润色泽,如同一颗蔚蓝色的澄澈宝石。   “他为什么还不醒呢?”颜布布趴在床边看着于苑,又轻轻地唤:“于上校叔叔,于上校叔叔……”   林奋神情宁静而满足,他舀起一勺肉羹喂进于苑嘴里,道:“还没睡够吧,等到睡够了就会醒了。”   “那他要是——”颜布布准备问要是他永远都不醒了怎么办,话到嘴边又及时刹住。   “要是永远这样睡着,我也知足了。”林奋却知道他想说什么,很自然地回道,接着又问:“不是给你说过饭菜好了吗?快下楼去吃饭。”   “哦,是哥哥做的饭吗?”   林奋道:“对,味道还不错,只比我的手艺差那么一点点。”   “……吹牛,明明哥哥做的饭菜比你做的好吃。”颜布布嘟囔着。   林奋转头看过来,颜布布立即往门外走,到了门口又大声道:“我哥哥做的饭菜明明比你做的好吃!”   林奋听着他脚步声咚咚远去,转回头继续用勺子舀肉羹,脸上却浮起一抹微笑。   喂完饭后,他又给于苑按摩手脚。   于苑体内没有了丧尸病毒,但身体也迅速呈现出这些年疏于活动的状态,不光身形瘦削,四肢肌肉也萎缩了一些。   林奋撩起他的裤脚,双手落在那两条细瘦的腿上,一边不轻不重地按摩,一边轻声说着话。   “……你问过我当初是怎么喜欢上你的,还猜测是那次去山里执行任务,结果被困在山里两天,而我在那两天里对你有了其他想法。”   林奋停顿两秒后道:“其实你猜错了。”   “早在我们进军队服役之前,还在念军校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他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但你是那么耀眼,那么好看,身周都是追求者。我只能不断努力,才有机会和你分去同一军队,和你执行同一个任务,在你走不动的时候问你要不要背……”   “当我背着你的时候脚都在发飘,不知道是怎么走的路。”林奋脸上挂着微笑,边说边转头去看于苑,“我那时候就在想,要是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他的话戛然而止,手上也停住了动作,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怔怔坐着。   片刻后才几近无声地吐出三个字:“——就好了……”   于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出顶灯的碎光。   他在对上林奋视线后,嘴唇翕动了下,像是想要说什么话。   林奋屏住呼吸,慢慢凑了过去。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于苑,像是生怕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撑在床上的手也在不停发着抖。   于苑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在他贴近自己时很轻地说道:“其实那天……我走得动的……”   “是吗?你走得动。”林奋的眼泪顺着脸庞汩汩淌落,却又笑了起来:“那你装得真好,把我都骗过去了。” 第196章   颜布布和封琛站在门口,安静地没有发出半分声音。片刻后,封琛将流着泪的颜布布拉到门外,再轻轻地掩上了门。   “真好,他终于醒了,真好……”下到楼底,颜布布就哽咽着道。   封琛轻轻拍着他的肩,转头看向天空。只见在明暗交界的空中,一只体态轻盈的白鹤和一只兀鹫在并肩飞行,它们不时轻轻触碰下对方,再引颈发出喜悦的鸣叫。   接下来的日子,于苑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但因为肌肉萎缩,必须进行康复训练,林奋就时时陪着他训练,给他直腿曲腿伸直抬高。   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对于苑来说其实是很痛苦的。颜布布每次去看他们,于苑虽然一声不吭,但满头满脸都是痛出来的冷汗。林奋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中午,厨房传来炒菜的声响,颜布布在桌边布菜放筷子。   “先别摆筷子,先去叫他们吃饭。”封琛系着围裙,熟练地挥舞着锅铲。   这段时间就是他在负责掌勺做饭,现在正清炒着一种可食用野生菌。旁边装着一盘已经做好的红烧排骨,另外一个灶眼上坐着瓦罐,里面煲着一锅浓白鲜香的汤。   那汤里放了几种林奋去搞来的野生食材,说是吃了后对于苑的身体大有助益。   “哦,好的。”颜布布应道。   这层楼一间大屋子被林奋收拾出来做了训练室。颜布布走到后门,看见于苑站在屋内,双膝微微弯曲,神情有点紧张的盯着地面,像是初学走步的幼儿那般,既想往前走,又有些不敢。   “来,再来,往前走半步,再走半步就行。”林奋背朝颜布布站在于苑身前半米处,双手半张着。   于苑的左脚离开了地面,颤巍巍地迈出一步,接着又抬起另一只脚继续往前。   林奋也跟着慢慢后退:“非常好,太好了,非常棒……”   于苑又走出两步后,突然双脚一软,林奋立即伸手将他搂在怀里。   他们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也没说话,颜布布正想开口喊他们吃饭,就见林奋慢慢俯下了头。   颜布布虽然只能看见林奋的背影,却也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立即收声闭嘴,悄悄退了出去。   颜布布斜靠在墙壁上,用一根手指挠着墙纸,认真地刮去上面的小黑斑。他将面前能看见的几团都刮掉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偷偷探出头去瞧屋内。   瞧了两秒后,他又缩回头,往前走了几步,去刮其他地方的小黑斑。   也不知道是不是刮黑斑这事很有趣,他突然抿嘴笑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林奋和封琛去查看山下的情况,就由颜布布陪着于苑去室外进行康复训练。   “再来两步……太好了……继续再走几步……”   楼外草坪上,于苑慢慢往前走,额头上冒着涔涔汗水。颜布布在他前方嘶声高喊,手里还摇着一个响铃。   萨萨卡趴在一旁,白鹤和兀鹫在于苑头顶盘旋飞行,比努努则穿着它的新裙子在四处跑来跑去。乍一眼看过去的话,就像是一条色泽艳丽的碎花裙在空中飘。   林奋和封琛回到山顶,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边走便低声交谈着。林奋听到这动静,停步看了过去,皱着眉道:“烦人精还拿个响铃,这是逗狗呐?”   封琛摸了摸自己鼻子,含混地道:“加油吧,他在加油。”   林奋看他们一阵后,转身往左边的林子走:“我们离他远点,知了似的,吵死了。”   两人顺着小路慢慢往前走,封琛道:“下面的丧尸更多了,确实很难冲得出去。周围山头上也有灯光,应该还布防了不少的人。”   林奋道:“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得让冉政首知道才行,关键就是送不出去消息。”   “那我们今晚去试试?”封琛问。   林奋摇摇头:“不用去冒险了,再等等,等到于苑身体完全恢复后再去,那时候有把握些。”   封琛想了下,道:“行,那就等于上校身体恢复后再去。”   晚上,颜布布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身后的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路灯光照下,只见林奋推着轮椅上的于苑在散步,于苑手里拿着一束野花在编花环,不时仰头和林奋说什么。   于苑每次说话时,林奋都低头专注地看着他,那目光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白鹤和兀鹫在天上盘旋,比努努也牵着萨萨卡跟在轮椅旁。于苑像是将花环编好了,满意地打量一番后,就招手让比努努过去,戴在了它的头上。   浴室门推开,封琛带着一身热气走出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带子松松系在腰间,露出胸前一大片紧实的肌肤,边走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   “你趴在那里在看什么?”他问颜布布。   颜布布酸溜溜地道:“看什么啊……看我们的量子兽跟人跑了。”   “是吗?我看看。”封琛笑起来,也站在窗户前看外面,突然抬起胳膊对着那方向挥了下。   颜布布扭头看他:“你在和谁挥手?林少将他们两人正在说话,都没有看到你。”   “和比努努。”封琛将毛巾丢在一旁,“它在转头看我们。”   颜布布震惊了:“你还能看清它在看你?你分得清脸和后脑勺吗?”   “难道你看不清吗?”封琛奇怪地反问。   颜布布愣怔一秒后大叫道:“看不清啊!它的脸和后脑勺都是黑糊糊的,我看不清啊!”   封琛皱着眉盯着他,满脸都是凝重,颜布布心里开始慌张,赶紧去揉自己眼睛:“我怎么会看不清呢?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他揉了两下眼睛,突然瞥见封琛正看着他笑,立即反应过来,扑到封琛怀里撒娇道:“好啊,你在骗我……我就说嘛,乌漆嘛黑的比努努怎么分得清前后。”   “它是在看我们。”封琛揽着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你看它头顶那花环,于上校还在前面另外插了两朵花,现在那花朝着我们,不就是在看我们吗?”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颜布布笑着也对比努努挥手。   两人就站在窗前看外面,颜布布将脑袋搁在封琛肩头,微闭着眼叹了口气:“哥哥,要是我们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封琛没有做声,只侧头在他发顶上亲了亲。   颜布布沉默片刻后又道:“我知道的,我们还要把病毒送出去,也要救先生和太太,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封琛抬手揽住他的肩,低声道:“等我们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就会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颜布布转头看了看他,又重新靠回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到时候重建中心城,我们所有人都住在一栋楼里,父母、林少将、王穗子……楼上楼下的住着,晚上没事就躺在床上听陈文朝揍蔡陶。”   封琛的声音低低响起。   颜布布哈哈笑起来:“好啊,我们所有人都住在一栋楼里。”他想了想又道:“可是丧尸的问题彻底解决了的话,我们也不用住在中心城了啊。我们的新城可以建在一个很大的地方,我们就能住单独的小楼,以前家里那种楼。”   “好,我们去建别墅,都把别墅建在一块儿,到了饭点就拿出扩音器来喊:谁家做饭了?谁家做了饭的?”封琛捏着嗓子小声喊道。   颜布布兴奋得直笑,又有些遗憾:“只是住别墅的话,就听不见陈文朝揍蔡陶了。”   “在新城住着,要是想海云城了,我们就回海云城去住一段时间。”封琛将颜布布悄悄伸进自己睡袍里摸索的那只手抓住,扔了出去,嘴里的话却没有停:“海水已经没有了冰层,我们可以去水里抓鱼,晚上就睡在小船上……”   颜布布也看着窗外,满脸憧憬,但那只刚被封琛扔掉的手,又小蛇一样滑入他的睡袍襟,在那片肌肤上慢慢滑动。   封琛低头看着那手,颜布布便黏糊糊地问:“我们不趁着比努努它俩不在做点什么吗?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十点了,它们要回来睡觉了。”   这些天因为要治疗于苑,两人都忧心忡忡,从来没往其他方面想过。等到于苑身体好转,比努努却每晚都挤在他们中间,想做点什么也不可能。   “你想做什么?”封琛垂眸看着他。   颜布布趴在封琛肩头,手下动作不停,眼睛盯着面前脖颈上那片已经在开始变红的肌肤:“你知道吗?像我这么精力旺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是很容易憋出病来的。”   封琛眉头抽了抽,又转头看向窗外:“比努努随时都会回来的。”   颜布布看了眼窗外,看见于苑的轮椅停在田埂上,林奋正在菜地里忙碌,四只量子兽也在地里帮忙,那阵势一个小时内结束不了。   “比努努在跟着它偶像种地,要是不喊它的话根本不会回来的。”颜布布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就算喊了也不会回来。”   封琛没有回话,颜布布观察着他的神情,那只手一直向下探,突然眯起眼笑:“咦……这是什么……这么精神啊……”   “手别乱动!”   封琛抓住他的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羞窘。颜布布却迅速伸手关窗,接着纵身往他怀里一扑,两条腿就缠在了他腰上。   “快点快点快点,抓紧时间!赶在他们种完地之前!”   比努努将一小堆杂草抱到田埂上,拍拍手上的灰土,又去牵萨萨卡,示意它可以回去了。   林奋看了眼比努努,又转头看向三楼那扇灯光已经熄灭的窗户,便将锄头丢在地里,大喝一声:“士兵比努努!”   比努努闻言一震,立即松开萨萨卡站直了身体,两只爪子紧紧贴在身侧。   “士兵萨萨卡!”林奋接着喝道。   黑狮一动没动地保持着原姿势,比努努赶紧扯了下它,它便也慢吞吞地站直了身体。   “士兵兀鹫!士兵白鹤!”林奋接着点名。   于苑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厚实的毛毯。他听到林奋的点名声后,用拳抵着嘴唇轻轻咳了声。   林奋立即看了过去,于苑便对着他摇头:“没事,就呛着了。”   两只飞禽量子兽原本站在于苑的轮椅背上,在听见点自己名后都飞到地上,眼神木然地站在比努努身旁。   林奋走到四只量子兽面前:“士兵,我作为研究所的最高长官,现在命令你们围绕这座山头跑上二十圈。”   比努努有些懵,转头去看萨萨卡,林奋喝道:“注意纪律!长官在讲话的时候,不允许交头接耳,左顾右盼。”   比努努又回过头,一动不动地挺直了胸脯。   林奋居高临下地看着比努努:“任何一名军人都要进行体能训练,明白吗?”   比努努点了下头。   “我问你明不明白?”林奋大喝。   “嗷!”   “大声一点!”   比努努的脚重重一踏:“嗷——”   “现在开始计时!”林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又和四只量子兽对视着,几秒后惊讶地问:“都看着我干什么?跑起来啊。”   比努努像一颗炮弹般率先冲了出去,冲出一段距离后,发现萨萨卡在小跑前进,赶紧挥着爪子催它。   萨萨卡便也加快了速度。   兀鹫和白鹤缀在最后面,摇摇晃晃地跑了几步后,又齐齐转头去看于苑,目光里都是委屈。   “飞吧飞吧,不用跑的,飞低点就行了。”于苑道。   看着四只量子兽消失在黑暗里,林奋这才笑着走向于苑。   每过去一天,于苑的状态就要好上一些,此时那张脸上虽然还有些病容,但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   此时他斜睨着林奋:“让量子兽们去跑圈,这是在过瘾吗?”   林奋也没回话,只托着他膝弯将人抱了起来,自己再在轮椅上坐下,将于苑放在腿上抱着。   “你看那边。”他示意于苑去看三楼那扇熄灭的窗户。   于苑看着那扇窗户笑了起来:“那也可以找其他理由,让量子兽们去跑圈算怎么回事?”   “你不说我在过瘾吗?久了没操练士兵,那就操练它们几个好了。”林奋也笑了起来。   两人低声说笑了一阵,几只量子兽已经跑完了一圈。比努努裙摆飞扬地冲在最前面,旁边是紧跟着它的萨萨卡,兀鹫和白鹤则保持几米的距离飞在它们后面。   “比努努,来。”于苑对着最前面的比努努招手。   比努努跑到于苑和林奋面前,立正后双脚一靠。   于苑摸了下它的脑袋,温声道:“今晚和我一起睡好不好?还有萨萨卡和你的长官,我们四个一起睡。”   萨萨卡也停在比努努身旁,眼睛只看着它,沉默着没有表态。   比努努想要拒绝,但它刚摇了下头,林奋就道:“士兵,这是军令。”   比努努便有些迟疑,像是不想答应,但又不愿意违抗军令,心里在做激烈的斗争。   于苑依旧温和地笑着:“我那里有颗很漂亮的石头,可以镶在你发卡上,如果你转头的话,迎着光线还会发光。”   “哎呀,那这石头和黑里俏的肤色最配。”林奋感叹道。   比努努眼睛一亮,立即看向旁边的萨萨卡,并伸出爪子扯了下它。   萨萨卡在它脑袋上碰了碰,意思随便怎样都可以。   “好吧,那就这样说定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可以回去——”   于苑话音未落,就见比努努又跑了出去,而萨萨卡也赶紧跟上。兀鹫和白鹤没办法,只能跟着它们继续飞。   于苑慢慢转头看向林奋,林奋连忙解释:“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根本就没让它跑,它自己跑的。”   “你那是给它下达的军令,它不跑完不会回去!”于苑抬手在林奋肩上敲了一下,“下命令之前怎么不过过脑子呢?还有十九圈,这要跑到半夜去了!”   林奋道:“我原本是想给那两个小的多一点时间嘛。”   于苑长叹了口气,仰头看天:“行吧,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它们跑完吧。” 第197章   三楼某间房内,除了阵阵喘息和一些意味不明的动静,还夹杂着低低的对话。   “……比努努,比努努怎么还没回来……上去一点,再上去一点,就这里……它要是,要是现在,现在回来了怎么办……我总觉得,觉得,它马上就要推门了……”   “闭嘴!别去管它。”   “……唔。”   颜布布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封琛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热腾腾的大豆饭和一碗红烧变异种肉。   “醒了?来吃点饭。”   颜布布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又软软地跌回床上:“哎呀,我全身都没有力气,起不来呀……”   封琛将饭菜放在床头柜上,把他抱起来半坐在床畔,又将筷子放进他手心:“吃吧,还是热的。”   “一醒来就吃这个,太腻了,我有些吃不下。”颜布布嗲着声音撒娇,还将自己又添了两道淤痕的手臂举到封琛眼下让他看。   封琛站在他面前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颜布布用手指抠着他胸口上的纽扣:“我好想吃奶油蛋糕,小时候太太经常做的那种,最上面有厚厚的奶油,越厚越好……”他抬头看了眼封琛,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又改口道:“那还是喝一碗豆浆吧。”   “行,今早正好磨了豆子,那你先起床,我去煮一碗豆浆。”   “可是我没有力气,穿不了衣服。”颜布布软靠在他胸前。   封琛去拿颜布布搭在床背上的衣服,刚俯下身,颜布布就一个虎跃,从被子里光溜溜地窜出来,将他压在床上。   “不给我吃奶油蛋糕也就算了,你看你板着个脸,板着个脸,我今天要把你收拾服气了……”   颜布布边说边去挠封琛的胳肢窝,还没挠上几下,就被封琛反过来压在床上。   “你看你嚣张个样,你嚣张个样,我今天要把你收拾服气了。”封琛将颜布布禁锢在身下,开始挠他的胳肢窝和脚底板。   颜布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床上扑腾得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笑着笑着又开始哀求:“我错了……哥哥我错了……哈哈哈……我错了……”   他脸颊红润,眼里泛着笑出来的水光,封琛看着他,渐渐停下了动作。颜布布也止住了笑,气喘吁吁地和他对视着。   片刻后,安静的屋内又响起了其他声音……   颜布布喝到那碗豆浆时已经快中午了,他捧着碗坐在窗台上,看着林奋又陪着于苑在楼下散步,四只量子兽就跟在他们身旁。   颜布布扭转头,对着在卫生间洗衣服的封琛道:“比努努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哎。”   “是吗?那多好。”封琛也大声回道。   “好吗?”颜布布歪头想想,自己又笑了起来,“果然很好哎,哈哈。”   他继续看向窗外,看见兀鹫和白鹤从远处飞来,兀鹫爪子下还叼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看着像是只野兔变异种。那变异种应该已经死了,身子垂得长长的,脑袋也耷拉着。   随着兀鹫越飞越近,颜布布突然觉得不对劲。它爪子下抓着的哪是什么变异种尸体,而是一只考拉!   这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考拉?那分明就是王穗子的量子兽!   “啊!啊!”颜布布情急之下连话都想不出,只发出啊啊大叫,看着兀鹫已经落到了林奋身前,将考拉丢在草坪上。   封琛刚晾好衣服走出卫生间,就见颜布布风一般地往屋外冲,途中撞倒了一条凳子也不管。   “你去哪儿?”封琛问。   通道里传来颜布布的大喊:“考拉啊!考拉啊!啊啊啊啊啊啊。”   颜布布冲到楼底,看见考拉躺在草坪上,比努努背着爪子在它身旁来回踱步,萨萨卡则在不停地推它。   颜布布见考拉这幅样子,心底便是一沉,下意识觉得它是出了什么事。但接着又反应过来不太可能,毕竟量子兽出事也是会回到主人精神域,而不会成为一具尸体。   而且量子兽都在,也不可能是王穗子出了事。   林奋听到脚步声后转头,看见颜布布一连紧张,便问道:“你认识这只量子兽?”   “对,是我朋友的量子兽。”颜布布连忙跑了过去,摇晃着考拉,“考拉你怎么了?考拉!”   考拉没有任何反应地躺在草坪上。   它作为一只量子兽,颜布布没法用探鼻息听心跳的方式去看它还有没有救,便问林奋:“林少将,你知道它这是怎么了吗?”   林奋明显不知道,便看向旁边的于苑。   于苑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没见过这种情况。”   颜布布还要再问,正在踱步的比努努突然冲前去,挥起爪子,照着考拉的脸扇去。   啪一声响后,在场三人都愣了半秒。   “比努努,你别打它。”颜布布话音刚落,就听见于苑惊讶的声音:“它在动了。”   颜布布低头看去,看见尸体似的考拉果然动了动爪子,不由激动地喊出声:“考拉!”   比努努还要扇巴掌,颜布布忙将它爪子握住:“可以了可以了,别打啦,它已经醒了!”   比努努没有再动手,颜布布便将考拉抱了起来。   考拉躺在他怀里,慢慢挺直四肢伸懒腰。它这个动作花费了半分钟,这才睁开眼,睡意惺忪地转着头打量四周。   于苑问道:“它这是在睡觉吗?”   “对,它一直都是这样,我刚才太着急了,都没想到它是在睡觉。”颜布布解释。   他又问考拉:“你怎么在这儿啊?王穗子呢?啊?你的主人呢?”   考拉呆呆地看着他,半张着嘴,没有任何反应。   “考拉,给点提示啊,哪怕是点头摇头呢?”颜布布摇晃着考拉,问不出什么后,又去瞧兀鹫。   林奋替兀鹫回道:“它和白鹤一起去山外巡查,在接近那片黑暗区域时,发现它躺在地上,就将它叼了回来。”   封琛此时也走了过来,伸手碰了碰考拉的肚皮:“量子兽没办法离主人太远,既然考拉在这儿,那王穗子她们也一定就在附近。林少将,兀鹫发现它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林奋指着东南方向道:“是在那方向的一条夹缝口发现它的,夹缝的另一头就是黑暗区域。”   颜布布顺着他手指看去,立即便道:“啊!那是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我们便是从那条夹缝里出来的。考拉是在那儿被发现的,那王穗子呢?她肯定不会一个人来,那他们一群人都被抓了?或者遇到丧尸了?不对不对,遇到丧尸的话,考拉不会好好的,那她——”   “别慌,没事的。”封琛揽住他肩膀拍了拍,“你想想考拉平常是什么样子?它应该是掉了队,然后就干脆躺着睡觉,结果被兀鹫发现了。王穗子他们既然能从夹缝出来,应该是在那片暗物质区域找我们,也和我们一样被羞羞草送了出来。”   于苑这时候开口道:“让它和主人精神连接吧,就算不清楚王穗子他们在哪里,至少可以把我们在这儿的消息传递出去。”   “对!王穗子他们肯定是在找我和哥哥,现在就让考拉告诉他们。”   眼见考拉难得地清醒,颜布布便将它放在草坪上坐着。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它身上,四只量子兽也围着它。   颜布布蹲在它身前,语气严肃:“考拉,你现在和王穗子建立精神连接没有?如果没有连接上就赶紧连接,告诉她你在我们这里。”   考拉没有反应,但它一直盯着颜布布,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颜布布察觉到不对劲,伸手在它面前挥了挥,又抓住它拼命摇晃:“你不能睁着眼睡觉啊,你快把我们的消息告诉王穗子啊……”   考拉被摇得乱晃,却依旧木呆呆地平视前方,颜布布没有办法,只得看向旁边的比努努,朝它点了点头。   比努努毫不犹豫地上前,高高扬起爪子,照着考拉的脸扇去。   随着啪一声响,考拉呆滞的眼珠子有了点光彩,眼见着又清醒过来。   颜布布生怕它再次睡着了,立即揪着它的耳朵喊:“考拉!快点和王穗子精神连接,告诉她这儿的情况,说我和哥哥都在。”   考拉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珠里映出比努努再次挥爪,它突然便点了下头。   “好考拉,乖考拉。”颜布布在它脑袋上叭叭亲了两口,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欣喜消失,又浮起了愁云。   他转头看向身边三人:“就算王穗子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也没用啊,他们也没法搞掉那些丧尸。对了,还要提醒他们躲着驻守在山上的那些人,别被发现了。”   林奋伸手拨了下又在昏昏欲睡的考拉,嘴里道:“不用他们上来,只需要他们替我们送信给冉政首就行。”   二十分钟后,林奋将一封写好的信递给于苑,于苑便拿着布带,将那信仔细地缠在考拉身上。   考拉被翻来翻去地缠布带,却躺在于苑腿上呼呼大睡。   颜布布有些担心:“希望王穗子现在不要收它回精神域,万一在半路上收回去就糟糕了,信件就送不到她手里。”   封琛安慰道:“不会的,考拉已经和她取得了精神联系,她再傻也知道现在不能收。”   “对,她又不是蔡陶。”颜布布点点头后又唏嘘:“幸好被兀鹫发现的是考拉而不是狼犬,只有考拉才会任由兀鹫带上山,狼犬的话只会和它打架。”   于苑将缠好信件的考拉递给兀鹫叼着,对它和白鹤道:“你们将考拉送回原来的位置,等它的主人将它找到。他们应该会回信,你们再把信带回来。”   白鹤一声清鸣,和兀鹫一起飞向天空。考拉在半空时睁开了眼,对着下方的颜布布小弧度挥了挥爪子。   原本也该做午饭了,但四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思,全站在草坪上,等着兀鹫和白鹤回来。   颜布布不断询问:“它们到哪儿了?”   于苑道:“已经将考拉放在夹缝前面了。”   “现在它们在做什么?”   于苑:“在等考拉的主人,就是王穗子。”   三分钟后。   颜布布:“它们现在在做什么?王穗子来了吗?”   于苑:“还没有。”   十分钟后。   颜布布:“王穗子来了吗?它们现在在做什么?”   于苑很有耐心地回道:“还没有,兀鹫和白鹤还在等。”   封琛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小声对林奋道:“它应该是睡着了,不然可以通知王穗子找到它的。”   林奋转头看向封琛,封琛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比努努,林奋又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半分钟后,于苑道:“……考拉被兀鹫打醒了。”   “……来了一群人,都是年轻的哨兵向导……他们看到考拉身上的信件了……”   在于苑的讲述声中,封琛回屋去做饭,刚做好最后一道菜,就听到了颜布布的大叫:“兀鹫和白鹤回来了!它们带着信回来了。”   “先回来吃饭,边吃便看!”封琛从厨房窗户探出头喊道。   饭桌上,林奋展开手里的一张纸,皱着眉头抖了抖:“卫生纸?”   颜布布咬着筷子头:“卫生纸怎么了?”   林奋沉着脸:“你们这叫什么士兵?难道教官没有说过,只要出任务,行军背包里必须放着纸笔吗?”   于苑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卫生纸也是纸嘛,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讲究,只要能写字就行。”   “快念快念。”颜布布催道,又伸手去拿,“不念就让我来。”   “你快吃饭,碗里的饭都凉了。”封琛用筷子敲了下他的碗,“都等了这么久,不在乎这么十来分钟。”   林奋飞快地将那张纸看完,顺手放在一旁,再端起饭碗,边吃边给他们复述信里的内容。   “你们之前想得没错,他们的确是瞒着军队,偷偷去了暗物质区域找你们……唔,结果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你们留下的碗筷。”   “哈哈!我就说嘛。”颜布布惊喜地笑道。   比努努坐在饭桌前,面前摆了个空碗,爪子里还抓着一双筷子。听到林奋这样说后,连忙去看身旁的封琛。   封琛轻咳了一声:“林少将,信里说那石狮子怎么样?”   林奋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之间交汇了个淡淡的眼神,林奋语气自然地道:“信里说了,那石狮子也很好。”   “听见了吗?石狮子也很好。”封琛小声对比努努道。   林奋给于苑盛了一碗汤,又夹起一块变异种肉放进颜布布碗里,继续道:“他们也是羞羞草送出来的,直接就送到了夹缝那里——颜布布!”   颜布布刚将那块肉放进封琛碗里,吓得赶紧夹了回来:“没……不是,那上面有点肥肉,我不想吃。”   “你小时候什么都吃,草皮鱼卵都不放过,前几天尝到盐都激动得哭了,现在还挑食?吃掉!”   颜布布用筷子拨着那块肉,嘴里小声嘟囔:“……是我救的于上校,要不是我,有人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儿哭呐,不把我供着也就算了,还这种态度……”   他边说边偷看林奋,在对上他那淡淡的眼神后,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还是夹起肉喂进嘴里。   林奋又继续道:“他们说会马上回去,将这些事汇报给冉政首。但陈思泽是东联军的执政官,如果冉政首对他动手,两军势必开战。而且只凭他们几个的口述,肯定不能让东联军相信。所以我让冉政首去挖出你说的那条线缆,找到陈思泽的秘密基地,先把你父母救出来。你父亲在东联军里威望极高,老部下也多,只要他一旦出现,东联军就自然会获知真相,那么陈思泽无论怎么样都翻不了身了。” 第198章   林奋讲完信纸上的内容后,于苑伸出手:“把信纸给我看看。”   他将那张卫生纸仔仔细细地看了遍,又递给了脖子伸得老长的颜布布。待颜布布也看完后,四人都看向了比努努。   林奋道:“等到冉政首那边的战斗一开始,我们就往山下突,不管如何,都要将烦人精和黑里俏两个给平安送出去。”   “那我们现在就要去准备吗?是不是过两天就要开始了?”颜布布放下筷子问道。   林奋道:“别着急,冉政首不光是要救出封将军他们,还要安排部署。而且这些只能悄悄进行,不能惊动陈思泽。我估计的话,还要等上半个月左右。”   颜布布有些失望:“还要那么久啊……”   “我说的还是最快的速度。”林奋看向颜布布,严肃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颜布布神情一凛,也跟着放低声音:“是什么?”   林奋目光慢慢落到他碗上,陡然喝道:“是吃饭!”   “你看看你碗里的饭,刚才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你吃了什么在肚子里?空气吗?士兵要是都像你一样,还有力气打仗?你自己捏捏你小臂上的肉,能捏起来多少……”   颜布布端起碗开始飞快刨饭,封琛夹起块胡萝卜放进他碗里:“慢点,又没让你往嘴里倒。”   “喝口汤再吃。”于苑将刚舀好的一碗汤推到颜布布面前,淡淡地看了眼林奋,“你现在话挺多的。”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把饭吃完就行。”   林奋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盯着自己面前的碗。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待,等着时机成熟的那刻到来。   期间王穗子他们又来过好几次,依旧是循着羞羞草给出的路线,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之地穿过夹缝,没有惊动那些埋伏在山上的人。   兀鹫和白鹤就叼着缠了信纸的考拉来回于夹缝和山顶之间,几次之后,还是于苑忍不住道:“信纸绑在兀鹫腿上不就行了?为什么每次都要折腾那只可怜的考拉呢?”   考拉这才不用睡着了还在天上来回飞,偶尔还要挨上比努努两巴掌。   信件开始还很正常,简单报了下军队里的情况以及山上的情况。但一两封后,兀鹫就成了王穗子和颜布布的专属信使。   颜布布拿到信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边看边笑,接着又赶紧回信,让兀鹫给送回去。   只是有次颜布布去取了信件,打开后发现起头是尊敬的于上校,意识到这不是王穗子写给自己的,便又将信纸叠了回去。   但他在叠回的过程里,眼睛还是无意中瞟到了两句。   “我现在是一名B+哨兵,已经有了心仪的向导……喜欢很多年了,我打算就这几天向她表白……希望您和林少将都平安。计漪敬上。(注:在船上打架掉进海里,被您救起来的那名女孩)”   颜布布转着头找于苑,看见他正坐在田埂旁,旁边是老农一样挥着锄头种菜的林奋。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都笑了起来。   “于上校叔叔,你的信。”颜布布跑过去,将信递给于苑。   “我的信?”于苑有点疑惑。   颜布布坦然道:“对,我没留神就看了一排,上面写的就是尊敬的于上校。”   “哦,那是谁写的?”林奋拄着锄头问。   颜布布道:“计漪。”   “计漪是谁?”林奋问于苑,于苑茫然地摇摇头。   “就是在船上打架掉进海里,被你救起来的那名女孩。”颜布布说完后发现两人都盯着自己,忙又解释:“我没留神还看到了最后一排。”   “是她啊……”于苑笑了起来,又转头给林奋说:“就是去中心城的路上,把船上小孩子都打了个遍那个丫头。有次掉进海里,那时候冰层不太厚,她直接砸出个窟窿沉了下去,我跳下海将她捞了起来。”   林奋点点头:“记得,后面就经常追着你,让你等她,说她长大了要和你结婚。”   “还有这事?”于苑挑起了眉。   林奋侧头看着一旁:“你不记得也正常,起码有五个小孩子说长大了要和你结婚,还有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给你写情书。”   于苑斜睨着他:“纸笔都没有,哪里来的情书?”   “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废纸,写在背面的。”林奋道。   于苑微笑着问:“那我怎么不知道?”   林奋满脸坦荡:“情书连人我全交给他们家长了。”   “林少将,那有人给你写情书没?”颜布布在一旁插嘴。   林奋看向颜布布:“你送了信就快走,不是还要去练体能吗?杵在这儿做什么?”   “咦……哦……”颜布布发出怪声。   林奋顿了顿:“大家对我的仰慕都埋藏在心里。”   他用下巴点了下于苑手里的信:“又是情书?”   颜布布回道:“不是的,计漪在信里说了,她已经有了喜欢了好多年的对象,是名向导。她还祝你和于上校都平平安安……唔,我就是没留神看了这一排。”   “信送到了就行了,快走快走。”   林奋赶苍蝇一样地挥手,颜布布也就转头去屋子,准备给王穗子写信。走了两步又回头,捏着嗓子道:“大家对我的仰慕都埋藏在心里。”   说完后不等林奋训斥,便风一般地冲回了屋子。   颜布布开始给王穗子写信,也写了刚才这件事:“……我怀疑计漪说的向导是你,她要是向你表白,你假装不知道哦。”   兀鹫将信件送去给了王穗子,很快又叼着回信返来了。颜布布高兴地拆开信,准备分享王穗子的小激动,没想到里面只有短短一段话。   “这个油腻花孔雀居然在十岁的时候就追求过于上校,简直不得了。布布,干得好,再探!多抓一点她的把柄!!!”   颜布布:???   苏上校和冉平浩也去过夹缝,让兀鹫给林奋送上来两封书信。苏上校那封信上全是泪痕,林奋只能用手指头捻起一角,眉头皱得紧紧的。   “哇,苏校长啊,这是苏校长给你的信啊。”颜布布伸出手去摸那泪痕,“这也是苏校长的眼泪哎。”   林奋看完苏上校的信,再拆开冉平浩那封,伸手将探到面前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这个你不能看。”   “那它怎么就能看?”颜布布指着旁边踩在板凳上,同样也探着头的比努努。   “你是东联军,不能看。但黑里俏是西联军,所以它可以看。”林奋翘起腿,抖开信纸。   颜布布震惊道:“比努努怎么就成了西联军了?”   林奋从信纸上瞥了他一眼:“它在一周前就已经加入了西联军。”   比努努也扯起自己的碎花裙给颜布布看,他这才发现,那裙摆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嵌了两根白色布纹,正是西联军的标志。   那布条针脚平顺细密,一看就出自于苑的手笔。   颜布布愣怔了片刻,又转着头去找萨萨卡:“那萨萨卡呢?萨萨卡!”   萨萨卡已经没在原位,正在往他看不到的地方缩,目光躲闪飘忽着。   颜布布沉寂几秒后怒吼出声:“你们这两个叛徒!叛徒!叛徒!东联军的可耻叛徒!”   “在吼什么呢?谁是叛徒?”窗外草坪上传来封琛的询问声。   颜布布瞧了眼旁边的林奋,便出了屋子,穿过空荡的前厅,一路小跑向楼外的草坪。   草坪上支着木工架,封琛正用刨刀刨着一根木头。他只穿了件薄薄的T恤,随着他的动作,T恤下的肌肉也跟着微微隆起。   颜布布跑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告状:“比努努和萨萨卡是叛徒。你知道它俩做什么了吗?被林少将弄到西联军去了。”   封琛取下别在耳后的铅笔,在木头上做印记,嘴里问道:“怎么弄去的?”   “不知道。”   身后窗户里传来林奋的声音:“两名士兵,于长官午睡该醒了,叫上他一起去散步。”   颜布布转头看向窗户,看见了两只量子兽的身影,正飞快地冲向卧室方向。   “你看看,你看它们那叛徒样。”颜布布见封琛头都不抬一下,便将他手里的铅笔夺掉,“你别不当回事啊。”   封琛又从裤兜里掏出个卷尺,半弓着身开始丈量木头:“弄去就弄去吧,没事。”   “那怎么行呢?以后我们两个在东联军,两只量子兽跟在西联军队伍里操练。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颜布布严肃地道。   封琛抬头看向颜布布,颜布布对他点了下头。   封琛直起身,转着头打量四周,又示意颜布布去看远处:“你看那边。”   颜布布看了过去,封琛抬了抬下巴:“看左边那棵树。”   颜布布便看见白鹤和兀鹫站在那树枝上,互相梳理着羽毛。   封琛低声道:“把它们俩搞到东联军去怎么样?等会儿就去吸收它们入军。”   “啊……对啊!哈哈!”颜布布发出两声惊喜的笑声,“对啊,哈哈,这都能想到,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封琛道:“我写封入军申请书,让它俩按上爪印,以后我们在操练的时候只要看见它俩了,也命令它们归队。”   “好好好,这个好。”   封琛:“两只换两只,不亏。”   颜布布笑着道:“的确不亏。”   “开不开心?”   “开心。”   “高不高兴?”   “高兴。”   “去,给我把木头那边压住。”   “好。”   林奋每天都在陪于苑进行康复训练,所以他的身体也在迅速恢复中。最开始只能颤巍巍地跨步,现在他和颜布布围绕着山头跑圈,颜布布总会慢慢就被他甩在身后。   “你开始冲得太快了,体力消耗太大,反而跑不了多久。匀速呼吸,保持节奏。”于苑放慢脚步,等着颜布布赶上来,两人再跑了一段后,便在一处林子旁坐下。   颜布布的喘气声慢慢平息,于苑将腰上的毛巾摘下来给他,颜布布胡乱擦掉脸上的汗,于苑又接过去,掀开他后背衣物,将毛巾铺在他背上。   “这里风大,你出了汗,用毛巾隔一下。”   于苑给颜布布铺毛巾时,颜布布就侧头看着他的脸,片刻后突然问道:“于上校叔叔,这几年里的事情你都记得吗?”   从于苑醒来后到现在,颜布布和封琛都很注意话题,没有去问过他成为丧尸期间的事情。现在看着于苑柔和的眉眼,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问出了口。   于苑抬头看着他,颜布布又有些后悔,便呐呐地解释:“我只是觉得,觉得你什么都记不住更好……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恍惚能记得一点,但大部分都记不得,浑浑噩噩的。”于苑毫不介意地笑了笑,直起身体看着前方,片刻后才回道:“林奋这些年很辛苦。”   “对,他特别辛苦。”颜布布由衷地道。   于苑叹了口气后又看向他:“封琛这些年也很辛苦。”   “是的,哥哥也很辛苦。”颜布布点头。   “那时候他还那么小,却还要照顾更小的你,换做是个大人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于苑定定注视着颜布布,突然问道:“小卷毛,你会怪我们吗?”   颜布布一愣:“怪你们?”   于苑道:“怪我和林奋当初没有把你们带走,后面也没办法去接你们。”   颜布布想了下,回道:“当时那种情况也怪不了你们吧,而且我和哥哥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们。”   于苑看着他没做声,颜布布又道:“其实我和哥哥在海云城过得很好哦,比那些到了中心城的人过得要好。”   “嗯,怎么个好法呢?多说一点,我想听。”于苑道。   颜布布便开始讲他和封琛在海云城的事情,他们在研究所的家,他们种的菜,包括机器人小器。   于苑一直听得很认真,还会提出问题,诸如他们都种了些什么菜,变异种好不好抓之类。   有了合适的听众,颜布布越说越兴奋,讲到兴头时还站起身辅以动作:“……楼上每晚都笃笃笃,笃笃笃的,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在响,只要上楼去看,那声音就没了。我觉得是鬼,哥哥带着我提前藏到屋子里,等到半夜那声音出现的时候去抓,终于把那鬼抓住了。你猜是什么?是只啄木鸟变异种在啄外墙的缝……”   颜布布讲了半个多小时后才收住话头,意犹未尽地感叹:“于上校叔叔,住在海云城真是太好了,当初要是你和林少将没走,我们就住在一起。”   “是的,住在海云城真是太好了。”于苑微笑着看他,神情看上去很愉悦,又伸手去摸了把他脑袋:“小卷毛,你们确实过得不错……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颜布布怔了下,也弯起眼睛笑:“能让你醒过来,我也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夜里,颜布布躺在床上,在看见封琛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后,便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把脚伸了出去,自己轻柔地抚摸着小腿:“……好好摸啊,哎呀好好摸……”   封琛轻笑一声后转开身,去关上窗户,拉好窗帘,这才回到床边。   颜布布已经直起身,跪坐在床沿边,一只手环住封琛脖子,一只手去解他睡袍的系带。   系带被嗖地抽开,浴袍大敞,露出下面线条流畅的肌肉,颜布布却又赶紧给他合上,再重新系好系带。   “好吃的不能一口吃掉,要一口一口的吃。要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先摸上一阵再开始解你衣带。”颜布布的手指钻进封琛睡袍里面,又嘻嘻笑,“比努努和萨萨卡这几晚上不和我们睡觉真好啊,我们都不用赶时间了。”   封琛一直垂眸看着他的手,嘴里道:“它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什么?”颜布布的手顿住。   封琛:“你不是说今晚和于上校去跑步,你还跑不过他吗?”   “是啊。”颜布布茫然地点头,“这和它俩回不回来有关系吗?”   “于上校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封琛意味深长地道:“那关系就大了。”   砰砰砰!   话音刚落,屋内就响起了敲门声。   颜布布呆呆地看着房门,封琛拍了下他的脑袋,将他放在自己睡袍里的手拿掉,走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萨萨卡和比努努。萨萨卡叼着一只小枕头,比努努穿着睡裙,脑袋顶上架着眼罩,像是刚从床上被赶下来似的。   “林少将让你们回来的?”封琛扶着门框问两只量子兽。   比努努没有反应,萨萨卡点了下头。   封琛让开门口:“那先进来吧。”   颜布布木着脸坐在床上,看着萨萨卡将那个小枕头放在两个大枕头中间。比努努径直爬到床中央,调整好眼罩位置躺了下去。几秒后,又伸出爪子四处摸索,摸到掀开的被子角,给自己盖上。 第199章   第二天吃早饭时,颜布布没有见着于苑。林奋拿着一个餐盘到了桌边,舀了一碗豆浆,再拿了两块玉米饼放在里面。   “你干嘛不在这儿吃?”颜布布捧着豆浆碗,眼睛却从碗上沿盯着林奋。   “我等会儿来吃,先把早饭给于苑送去。”   “他怎么了?”颜布布目光犀利。   林奋很自然地回道:“有点小感冒,人不太舒服。”   “咦……小感冒哦……咦……”   “怪腔怪调的干什么?”林奋拿筷子敲了下他的头:“吃你的饭,没大没小。”   等林奋转身往门口走时,颜布布朝着封琛挤眉弄眼。封琛也拍了下他的头:“快吃,吃完了我们去给比努努和萨萨卡布置房间。”   “给比努努和萨萨卡布置房间?让它俩搬出去住吗?”颜布布顿时来了精神。   封琛道:“我们应该也住不了两天了,就把床单换一下,换成比努努喜欢的就行了。”   它俩还在海云城的时候就是单独住一层,现在要另外住,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挑选床单时,比努努面对那些黑白灰三色床单,表示自己不喜欢。   “凑合一下吧,我们最多再住一天就要离开这儿了,以后有了固定的居住地,我再给你找花布床单。”封琛安慰道:“再绣上金线银线,灯一开,比你的小裙子都要花,谁看一眼都要闪瞎那种。”   安顿好了比努努,又收拾了准备出发时的必备用品,两人便去山腰处看情况。   颜布布顺着石梯下到山腰处,站在膜片层上方探头往下望。崖底额顶灯的光点增加了不少,环绕山脚一周。那每一个光点就是一只丧尸,它们将这座山包围得严严实实。   比努努捡起一块石头扔下去,那些光点便迅速汇聚成一团,并顺着山壁往上移动。片刻后,电网传来嚓一声响,随着爆起的火花,可以看见几只触电的丧尸又掉下山崖。   “它们会被电死吗?”颜布布问。   “不会。”   颜布布眺望远处,虽然那些山林里看上去没有半分异常,但他知道有很多人正埋伏在里面。   “不知道冉政首他们还有多久才能把一切安排部署好?”颜布布问封琛。   封琛也看向遥远的黑暗,嘴里简短地回道:“昨天林少将收到了信,应该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信里说什么了?”颜布布追问。   封琛沉默了几秒后回道:“他们已经顺着线缆发现了陈思泽的秘密基地,但一旦动手,东西联军势必开战,这个无法避免。他们得将第一战场转移到山上,不能在营地进行,同时快速抢出我父亲。只有他出现了,东联军才会停手。”   “那么……”颜布布屏住了呼吸。   封琛道:“他们应该准备行动了。”   夜里十点的东联军男哨兵宿舍,大部分人已经上了床,通道里还有些穿着裤衩端着盆的哨兵,准备去水房洗漱。   丁宏升从自己的上床下到地,问躺在下床的蔡陶:“要去厕所吗?”   蔡陶正靠在床头发怔,一个激灵坐起身:“去!”   同宿舍的哨兵奇怪地问:“都快睡觉了,你们居然还穿的作战服?”   “谁知道半夜会不会出现变异种闯入营地的事情呢?现在这种情况,谁能保证不会出现突发事件?一名合格的军人,随时随地都要做好战斗准备。”丁宏升正色道。   哨兵:“……不用这么严肃吧,搞得我心里毛毛的。”   “其实老丁说得有道理,我们必须在细微之处做得更好,才能在关键时刻将西联军比下去。”另一名哨兵坐起身,“干脆我也把作战服穿上。”   哨兵又问蔡陶:“你们俩上厕所还要一起去?”   “我们感情好。”蔡陶牵住丁宏升的手晃了晃,两人都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哨兵摸着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发现另一名哨兵正盯着自己,忙道:“你要穿作战服睡觉你自己穿,可不要让我陪你上厕所。”   丁宏升走出宿舍之前,突然又转头:“等会儿要是遇到战斗什么的,你们就留在宿舍里不要出去,闷头睡你们的觉。”   “什么意思?什么战斗?”   丁宏升道:“别管我说的什么意思,反正你们几个只要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快去吧,你看蔡陶都要尿了。”   “我说的你们可要记得啊。”   “行行行,记得记得。”   丁宏升和蔡陶离开了宿舍,却没有去往厕所,而是迅速出了大门。他俩藏身在那些不被高压钠灯照亮的阴影里,避开巡逻的士兵和量子兽,一路向着后山走去。   “陈文朝他们出发了吗?”丁宏升轻声问。   蔡陶嗯了声:“肯定出发了,他们要提前去夹缝那里接人。”   当两人往山上爬行了一段距离后,前方黑暗里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群人和量子兽。这是上百名哨兵向导,都安静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手上武器不时会反出淡淡的冷金属光芒。   在看见丁宏升和蔡陶后,一名身着西联军制服的军官走了出来,肩章显示他是一名大校。   “东联军士官丁宏升,一切行动听从陈大校指挥。”   “东联军士官蔡陶,一切行动听从陈大校指挥。”   “行,非常准时。既然你们到了,那我们就准备行动了。”陈大校和气地笑笑,又对着后方伸出手,一名哨兵将一张文件递到了他手里。   “因为这事不能让东联军知道了,所以你俩是这里军衔最高的东联军军官。当然,也是唯一的两名东联军。”陈大校将那张文件抖开,交给了丁宏升,“行动之前,就由你俩代表东联军签署一下文件吧。”   “这是什么文件?”蔡陶凑到文件上仔细看,但光线太暗,又不能拧亮额顶灯,怎么也瞧不清楚。   陈大校指着右下角一处空白,轻描淡写地道:“是冉政首亲笔签名的文件,你们在这边再签个名就行,我们立即就去救出封将军。内容嘛,其实很简单,就是以后安定下来了,连续三届总统选举,东联军自动弃权。”   “啊这……啊……可是……”蔡陶惊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丁宏升也半张着嘴,片刻后才道:“我们只是两名下士啊……我们怎么能代表东联军……”   “那你们考虑一下。”陈大校抬腕看夜光表时间:“一分钟时间。”   两人迅速走到一旁,背过人开始商量。   “……现在只有西联军能将封将军救出来,封琛布布和林少将他们还在山上等着呢。”   “还林少将等着?我给你说,这主意绝对有他的份。”   “……那答应吗?”   “不答应能怎么办呢?只有先签名啊,把封将军救出来再说。”   “其实我们就算不签名,他们也会救封将军的,而且我们两个签的能作数吗?”   “……那他们要我们签这个干什么呢?难道是冉平浩想心里爽爽,不然有些憋屈?”   “以后时不时按在封将军面前让他看?膈应一下?”   “那签了?”   “签吧。”   陈大校看见两人转身走来,便递出了笔。在两人分别在两张文件上签名后,自己收起一份,另一份交给了丁宏升。   “那我们就准备行动。”   他话音刚落,一名向导拿着通讯器匆匆上前:“陈大校,冉政首找你。”   陈大校接过通讯器,正色道:“冉政首……是……是……”   丁宏升和蔡陶见他神情越来越严肃,顿时也紧张起来,互相交换着询问的眼神,再茫然摇头。   陈大校收好通讯器,对着周围的人道:“陈思泽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刚才士兵想将他先控制住,发现人已经不在营地。他的住所一直处于严密监控中,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猜测应该是密道。”   “那现在怎么办?”一名哨兵问道。   “他肯定是想先离开营地,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东联军集合起来。冉政首命令,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大部队去清理埋伏在无名山上的安伮加教众和陈思泽的私兵,其他西联军不准去围堵营地里的东联军,不准在营地里开战,让他们离开。武器只是用来威慑,能不伤人就尽量不伤人。好了,我们现在去执行我们的任务,直接去救封将军,把人抢出来。”   “是!”   “我们在秘密基地里面的遇到的人员,不等同东联军,只要有反抗的意图,准予击杀还击。”   “是!”   丁宏升连忙将那张文件揣进衣兜,陈大校也掏出对讲机低声命令:“开始行动!”   他话音刚落,就见四周的黑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冒出来无数西联军士兵,向着山顶方向快速行进。而营地周围却没有布防,应该是想敞开营地,将第一战场控制在这座山上。   “快,在半个小时内将人抢出来。”陈大校拔出了腰间的枪。   西联军之前就根据那条线缆找到了陈思泽的秘密基地,便是在他们脚下的山腹里,和营地近在咫尺。而经过仪器勘测,进入的密道竟然就在山腰处的那片石林里。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石林,停在了一座大石前。一名哨兵钻进大石中间的宽大缝隙,按下了石壁上的一块凸起,那石壁就分开两半,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陈大校做了个进入的手势,所有人都鱼贯钻进了通道。   当遥远的地方传来第一声枪响时,封琛倏地睁开了眼,将怀里的颜布布放回枕头上,翻身下了床。   他刚走到窗边,就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于苑和林奋出了屋子站在草坪上。   兀鹫和白鹤扑扇着翅膀起飞,飞向远方的山林。三人都没有做声,只静静地注视着夜空。   但那一声枪响后便再没有了后续,四周又是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呼啸声。   身后的房门被直接推开,比努努和萨萨卡走了进来。比努努还穿着一条睡裙,眼罩就挂在头顶,应该是被萨萨卡催着过来的。   “可能会有情况,不要再睡觉了。”封琛转头道。   两只量子兽也都去到窗边,和封琛一起看着远方。   约莫五分钟后,一道红色的圆团突然射向空中,砰然一声炸响。亮光将封琛眼底点亮,也照亮了天空下的这片区域。   “信号弹,终于开始了……”封琛喃喃道。   随着信号弹划破夜空,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林奋朝着楼上大喝一声:“准备出发!”便和于苑匆匆跑回楼内。   封琛回到床边,摇晃着颜布布的肩膀:“醒醒,醒醒,我们该走了。”   颜布布睡得正香,只翻了个身,嘟囔着继续睡。   比努努挤到封琛身前,朝着颜布布的脸扬起了巴掌,封琛连忙将它爪子握住:“没事的,我来叫他,你快去换你的军装。”   比努努飞快地跑向屋对面,去拉衣柜门,封琛便直接将颜布布从被子里抱起来,拿过床边叠放准备着的作战服给他穿上。   “抬手……这只手……抬脚……另外一只。”   颜布布半梦半醒地靠在封琛怀里,让抬手就抬手,让抬脚就抬脚,迷迷瞪瞪地问道:“这是早上了吗……”   封琛没有回话,只将倒在怀里的人推远了些,给他拉作战服上的拉链。   远方那犹如爆竹般的枪声继续飘入屋内,颜布布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转头看向窗外。   接着整个人完全清醒,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终于醒了?醒了就自己穿鞋!”封琛将鞋子丢到他面前,也站起身去穿自己的作战服。   颜布布连忙弯腰穿鞋,嘴里迭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在作战了吗?打下来了没有?”   “刚开始,没这么快。”封琛回道。   十分钟后,全副武装的四人和四只量子兽都站在了悬崖边。   比努努也穿着向导样式的作战服,还戴着小钢盔。因为戴了帽子,它便将自己和萨萨卡的发卡都交给了颜布布保管着,要打完这仗脱掉帽子后再戴。   颜布布见它穿得有模有样,原想夸赞两句,但看到它胸前还绣了两条代表西联军的白色条纹后,顿时就熄灭了心思。   远处的山林里枪声密集,天空也被炮火照亮,战斗听上去进行得十分激烈。林奋低声问于苑:“身体可以吗?”   “可以。”于苑回道。   林奋又看向颜布布,颜布布抢答道:“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我是让你等会儿放机灵点,下去后就只管往外突围,我们会为你清出一条路来。”林奋说完后又看向比努努,伸手在它头顶摸了下,“俏丫头,你也是一样。”   “好。”颜布布应声,比努努也点了头。   颜布布打量着比努努,嘴里轻轻嘶了一声:“其实你要是不穿军装的话,谁也看不见,要不你就……”   比努努面朝着悬崖,但侧面却能看到它在开始龇牙,封琛便道:“算了算了,就让它穿着吧,免得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它跑哪儿去了。”   山脚的丧尸们被周围山上的枪炮声刺激得狂躁不安,不停咆哮。它们想冲过去,但脑子里安装的芯片控制着它们只能守在山脚,于是便对着山林方向嘶吼,将山壁抓出一道道深痕,没有谁注意到半山腰上的电网被揭开了一块。   几条粗绳从山壁上垂下,四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滑落。   颜布布手抓着绳索往下滑,虽然距离那些嘶吼的丧尸越来越近,但他身旁就是封琛三人,所以并不觉得害怕。   滑到一半时,一只正在嘶吼的丧尸突然转身抬头,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瞪着山壁上的人。   “吼!”它张大嘴发出长长的嚎叫,其他原本朝着山林的丧尸都转回了身。   被丧尸发现的同时,四人都拧亮了额顶灯,并将背上的枪支移到了胸前。   “开火!”   林奋一声大吼,四条枪管都喷出了子弹,射向下方的丧尸群。颜布布脚下的几只丧尸顿时头骨飞溅,整个头都被击得稀碎。   林奋和封琛在离地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松开绳索跃了下去,左手继续扣动扳机,右手拔出了匕首。四只量子兽也从山壁上跃下,扑入了丧尸群中开始撕咬。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丧尸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地上就已经多出了几具尸体。   山壁下这一小团的丧尸被瞬间清光,其他地方的丧尸正在赶来,于苑对着颜布布喊了声:“跳!!”   颜布布毫不迟疑地松开绳索,跟着于苑跃向地面。   冷风在耳边呼啸过,颜布布双脚还没落到地面,便听到了封琛的喝令:“跑!”于是在刚刚站稳的瞬间就迈开双腿,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第200章   颜布布咬着牙往前飞奔,只感觉到身旁飞来一条又一条黑影,却又被子弹击飞,或是被匕首刺穿头颅。   封琛看见比努努在对着一只丧尸量子兽又撕又咬,正杀得上头,已经忘记了答应过要跑的事,连忙高喊:“比努努快跟上!”   比努努略一迟疑,终于不再停留,但在跃出时还揪住一只丧尸的头发狠狠一扯,连带着一块头皮抓在掌心,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四人冲出峡谷,按照最初的计划路线直接往山上跑,准备通过夹缝冲进暗黑区域。他们身后紧跟着十几只丧尸,而丧尸大部队在百米距离处,最起码也有五六十只。   封琛和林奋在一行人身遭都布上了精神护盾,丧尸们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击来,将护盾砸得犹如遇上了冰雹,不断砰砰作响。   比努努紧跟在众人身后,再往后就是紧追不舍的丧尸。跑在最前面的那只丧尸突然一个飞跃,扑落时揪住了比努努的后衣领,将它一把拎在空中,朝着它脑袋张开了大嘴。   咔嚓一声,比努努头上的钢盔被咬破,裂成了两半。   比努努摸了把脑袋,又惊又怒地就要回头撕咬,萨萨卡已经纵身飞扑到丧尸身上,一爪落下去,丧尸额头到后脑勺的头皮都被揭开,头骨上也被拉出几道深痕,可以瞧见下面微微闪光的膜片层。   “士兵比努努不要管它,你要冲到最前面去。”林奋在前方大喝。   比努努听到了长官命令,忍住怒火就要前去,但这只丧尸虽然被萨萨卡撕咬着,却依旧揪住了它的后衣领不松。它挣扎两次没有挣脱,干脆一爪将自己的连体作战服扯破,光溜溜地跳到了地上。   比努努现在不光帽子没了,衣服也没了,整只量子兽就融入了浓浓夜色,和这黑暗混为一体。   颜布布冲在最前面,在激烈的枪声里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同时给封琛梳理着精神域。他身后便是封琛三人和量子兽,边跑边拦截冲在最前面的丧尸。   颜布布谨记自己和比努努的重任,转头却没发现它的身影,心头猛然一慌,连忙喊道:“比努努,比努努。”   比努努奔跑在颜布布身侧,听到他的呼唤后便吼了一声,示意自己就在他身旁。但它这短促的一声,在枪声里很不明显,颜布布没有听见。   “比努努,比努努。”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急的,颜布布头上迅速冒出了一层汗。   比努努嗷了好几声也没用,眼看颜布布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滑来滑去,有些生气地朝他龇牙。   颜布布眼珠子定了定,转头看清前方的路免得摔跤,再继续看回比努努。   “这是你的牙吗?比努努你在啊!!!”   既然比努努一直在身侧,颜布布就放心地往前冲。身后的丧尸被拉成了长队,封琛三人对付起来不算太艰难,但如果再跑不到夹缝处的话,就会被越来越近的丧尸大部队赶上。   颜布布跑得眼睛发花,喉咙都尝到了铁腥味,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了几道晃动的光束。   难道丧尸在前后包抄?   他心里骇得不轻,立即就将枪支对准了前方,但脚下却没有停。随着越来越近,他看见一只孔雀和一条短吻鳄向他冲了过来,孔雀边跑边发出短促尖锐的叫声。   这是计漪和陈文朝的量子兽!   两只量子兽身后还跟着斑羚、河马等等其他几只量子兽,颜布布虽然不认识,但也看得出这是正常量子兽,而不是丧尸。   十几名奔跑的人出现在视野里,颜布布看清他们穿的都是军装,最前面三人却是王穗子、计漪和陈文朝。   颜布布眼睛一热,喉咙都被哽住,深深吸了口气后才开始狂喊三人名字,并嘶声道:“快去帮他们,快去帮他们!”   枪声立即响起,子弹从颜布布几人头顶上方擦过去,射向后方的丧尸群。量子兽们紧跟着扑出,后方顿时响起了一片凶狠的嘶吼声。   这些前来迎接的哨兵向导提前已经了解过这些丧尸的属性,并没有使用精神力攻击,只竖起精神屏障,朝着丧尸方向开枪。   “快跑!不要恋战,后面的丧尸要追上来了。边挡边跑!只开枪!”林奋在枪声间隙里大吼。   当林奋的声音响起时,紧跟着一道激动的尖叫,颜布布听出那是王穗子。   “于上校,林少将,我才听到的声音是林少将吗?啊!!我好久没听到过林少将怒吼了。”   于苑道:“是我们,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现在先对付丧尸。”   “好,好的,啊!!!我好高兴!!”   封琛和林奋边跑边冲着后方开枪。封琛躲过了一只丧尸的扑咬,刚冲来接应他的计漪见状,对着那丧尸胸膛便一拳击去。   “啊!”   “吼!”   计漪痛苦地张大嘴,抱着自己差点撞断的手,和那只丧尸同时发出大叫。   “只用武器攻击,不要用拳脚,它们是改造过的丧尸,当心把自己碰骨折了。”封琛揪住那只丧尸,一拳击中它的颅脑,丧尸的五官顿时糊成一团,面部深深凹陷下去。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他妈的居然这么硬。”计漪痛得吸气,却也大为震惊:“封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一名曾经和封琛同班的哨兵一边倒退开枪一边回道:“你没发现他的哨兵等级也提高了吗?我们的精神屏障早碎得稀巴烂,不停重塑,而他的屏障只需要修补就行。”   “啊!!!!!我的脚!!!”另一名哨兵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陈文朝用精神力缠绕住一只丧尸,嘴里不耐烦地问:“你们是傻子吗?没听封哥说那是改造过的丧尸,你们还用拳脚去打?”   计漪朝后方射出一梭子子弹,又转身跟上队伍,争分夺秒地问:“封哥,你现在多少级了?”   封琛回道:“不清楚,总归是A级以上吧。”   “哇!!为什么会提高这么多?”几名哨兵向导都发出惊叹声。   颜布布在前面气喘如牛地高声回道:“因为,因为我们结合了,我们摔下崖后,我,我就结合热——”   “跑你的,现在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话?”封琛在后面打断道。   有了帮手,形势立即好转了很多,大家在林奋的指挥下,一边攻击一边去往夹缝处。密集枪火形成了一道防线,将丧尸的冲势阻挡住,颜布布也不需要再发足狂奔了。   “布布。”王穗子跑在颜布布旁边,不时朝着后方开枪,激动地喊着颜布布的名字。   颜布布呼呼喘着气,嘴里也回道:“穗,穗子。”   “布布。”   “穗,穗,穗子。”   “布布。”   陈文朝跑在他们身后冷声问:“你们俩有完没完?肉麻不?”   颜布布看见左边一只偷偷冲上来的丧尸,连忙扣下扳机打出一排子弹阻止它前进,这才转头对着陈文朝笑:“文,文朝。”   “陈文朝!叫我全名!”   追在最前面的那批丧尸终于陆续被击毙,但后面的丧尸大部队却狂奔而来,距离他们只有几十米远的距离。林奋已经能瞧见那道夹缝,便果断命令道:“都不用开枪了,直接往前跑,最快速度往夹缝里跑!”   所有人开始狂奔,量子兽们就在最后压阵,颜布布生怕比努努也跟着去,边跑边连声高喊:“比努努,比努努。”   身旁唰地露出两排尖利的小白牙,颜布布顿时闭上了嘴。   王穗子喊道:“我一直没有看见比努努,会不会在哪里睡着了?”   颜布布指指自己身侧:“在这儿呐。”   “哪儿?”   “我左边。”   王穗子飞快地看了眼:“哪儿呢?”   “就这儿。”   “看不见啊……”   颜布布只得道:“它可能睡着了。”   一行人快冲到夹缝时,丧尸已经追了上来。颜布布身前地面上晃动着后方投来的光束,耳朵里也全是丧尸怒吼,中间夹杂着哨兵的惨叫,在喊再快点,不然要被咬屁股了。   颜布布闭上眼睛跑出了最快速度,胳膊却突然被抓住。他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这不是丧尸而是封琛,便任由他将自己抛在背上,同时搂紧了他的脖颈。   “啊啊啊啊啊!快点啊!我草啊!就在我们后面了。”   在哨兵的惊叫声中,颜布布被封琛背着冲进了夹缝,后面的人也紧跟着冲了进来。   林奋最后一个进入夹缝,立即朝着后方开枪,边后退边射击。丧尸群已经扑到,但量子兽们集体堵住了入口。它们并不能正面对抗这种丧尸,一阵撕咬后,便全身冒着黑烟,砰砰砰连续消失在空中,包括黑狮萨萨卡。   好在这夹缝狭窄,丧尸们再多也不能同时涌进来。封琛最先冲到了暗黑区域边缘,将颜布布直接往里抛:“进去。”接着就转头往回跑,一边给枪支换弹匣一边大喊:“全部进去,快进去!”   封琛和林奋开枪阻止丧尸的前进速度,在看到最后一人也冲入暗物质里后,很有默契地齐齐转身往前冲刺。几只丧尸追上前,就要抓向他们后背时,两人又同时腾空扑出,扑进了浓浓的黑暗里。   “嗷!!”丧尸们吼叫着也连接冲进了这片黑暗。   颜布布最先进入暗物质区域。   羞羞草没有如同往常般立即显出光明小路,但他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并逐渐看清周围的景象。   他看见丧尸群在冲撞乱窜,大部分径直跑向前方,少部分分向左右,也有几只站在了原地没动。但它们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整个崖底都是它们的吼叫声。   他也看见大家都垫着脚,放轻脚步往各个方向走,边走边侧着耳朵听丧尸的吼叫声,随时变幻位置进行闪避,个个看上去姿势都非常怪异。   但丧尸渐渐停下了吼叫,这就不太好判断位置了。   颜布布发现一名蹑手蹑脚的向导和一只丧尸就要迎面相撞,差点就喊出了声。   他急中生智,捡起一颗石子扔到那丧尸左边十几米的地方。石子发出连续的跳跃声,丧尸立即就转过身,嚎叫着朝响声处跑去。   那名向导听到了动静,意识到差点和丧尸撞上,顿时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颜布布刚松了口气,看向左边时,那口气就哽在了胸口。   只见王穗子抱着枪蹲在原地没动,但有只丧尸就站在她面前半米不到的地方。   王穗子左右侧头,像是在努力倾听周围动静,而丧尸也左右侧头,还抽动鼻子,像是在分辨空气中的味道。   颜布布想要去拉她,却又怕她会吓得跳起来,反而被丧尸发现,便又低头找石块。   但这块草地下面都是泥土,抓一把扔出去在空中就散了,根本吸引不了丧尸。他便赶紧走到旁边一块没有丧尸的空地上,深吸一口气后,语速飞快地大喊:“我能看见,我会一个个来找你们。”   他才喊出第一个字,正在乱转的丧尸就朝着他这方向扑来。他在说完这半句话后,又迅速换了地方,将后半句喊了出来:“被我碰到了后不要出声!”   王穗子身前的丧尸已经跑去了他刚喊话的位置,王穗子还那样蹲在地上。但她分明听到了丧尸刚离开的脚步声,脸色都被吓得有些发白。   颜布布正要去接她,便看见两排浮在低空中的小白牙。那白牙朝着他方才出声的方向飘去,若是努力瞧的话,还能隐约看出一团黑色的身形。   颜布布知道这是比努努循声去找他,还露出了两排牙齿方便自己看到,便连忙过去将它截住,一把抱了起来。   比努努迅速举起爪子,但瞬间又反应过来,举在空中的那只爪子便轻轻落下,搭在颜布布的肩上。   颜布布走到王穗子身后,轻轻戳了下她的肩膀。看见她剧烈一抖,全身绷紧,却也只将枪口朝后,忍住了没有吭声。   颜布布连忙闪到枪口旁边,再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她便终于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颜布布将她拉起来,手就搭在自己肩上,带着她往旁边走去。那里站着一名哨兵,手拿匕首,不断对着前后左右的空气刺出。   颜布布实在没办法靠近。   他原本估计那哨兵会在身周布下精神力网,丧尸靠近碰触到精神力网后便会感觉到,但看他在四周瞎刺的样子又怀疑他没有布网。   或许是太紧张了?布了网也不敢放松?   颜布布便捡起一根长枝条,站得远远地去戳那哨兵身旁的空气。   一、二、三、四……他戳得很有规律,那哨兵果然收好匕首,朝着他走了过来。颜布布待他走近后,便拿起他的手放在了王穗子肩头上。   颜布布就这样在那些丧尸中间穿行,四处捡着人。哨兵都布了精神力网,在他先用树枝有规律戳刺的情况下,都配合地靠了过来。向导虽然没有布网,被颜布布碰肩膀时也都吓得不轻,却也都忍住了没有反击,被他顺利地捡走。   颜布布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后面的人搭着前面人的肩膀,在黑暗里默默行进着。   他不清楚来接他们的人究竟有多少个,便看向后方数了数。除开排在队伍里的于苑和林奋,在王穗子手心写了个十六。   王穗子点了点头,示意人齐了。   现在只剩下封琛还没接着,他便转着头张望,看见封琛一动不动地站在右边山壁下。   颜布布拖着身后的一串人,像只长脚蜈蚣般绕着七拐八拐的路线前进,避开那些正无头苍蝇般乱窜的丧尸,蹑手蹑脚地走向封琛。   封琛应该是在自己身周布下了精神力网,颜布布在走到距他身旁几米时,便见他倏地往这方向看来,微微侧着头倾听动静,显然是触碰到了精神力网。   颜布布继续往前,看到他脸上的紧张消失,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是自己,心中有些遗憾。但他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上前,伸手揽住封琛脖子,踮起脚想在他唇上亲一口。   反正亲一口两秒时间都不到,而且身后的人也不会发现,算是他给自己捡到了这么多人的一点小嘉奖。   但两人贴近的胸膛挤着了怀里的比努努,比努努扭过被挤得变形的脸,一爪子捣在颜布布腋下。   这一下虽然不重,却带着蓬勃怒气,颜布布只得放弃动作,默默牵起封琛的手,带着身后一串人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山,但首先要离开这群丧尸。好在没走出去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条爬藤,朝着某个方向蜿蜒向前。   当颜布布停下脚步时,那爬藤也会停住,像是在等待他似的。   颜布布知道这是羞羞草在给他指引路线,便带着身后的人照着爬藤方向前行。 第201章   丧尸都集中在夹缝附近,爬藤将他们带到没有丧尸的区域后,暗物质分开,面前出现了一条光明小道。   王穗子三人这段时间在暗物质区域来来去去,这群哨兵向导刚才也走过,所以并不惊奇。林奋虽然听颜布布讲过,但在看到头顶天空时,依旧感受到了震撼。   那一线天空里遍布繁星,是他多年未见过的景象,便一直仰头看着天。于苑这些年的记忆很模糊,能记住的实则还是极寒时期,所以看见天空也不觉得惊奇。他只温柔地注视着林奋,见没谁注意到他们,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等到一切平定下来后,就将羞羞草送到适合它生长的地方去,以后每个晚上都能看到这样的星星。”他在林奋耳侧轻声道。   大家不再互相搭着肩膀,比努努也从颜布布怀里跳下了地,一行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到了一处山壁下。   这片山壁也被光线照亮,上方生满了树藤变异种。那些树藤窸窸窣窣地伸展,缠绕上他们的身体,再卷着人往山壁上方爬去。   “之前那些士兵在幻象里掉下崖,就是这样被送上山的。其实我听着还有些羡慕,想着什么时候被派来执行任务就好了,也体验一下这种感受。”   “刚才下山不就感受过了吗?”   “那是下山,上山还没感受过。”   “……那谁?那藤还是羞羞草?你好,可不可以拜托个事?就是能不能在我身上多缠一条藤。我快两百斤了,这一条藤的话,会不会不太保险?”   ……   随着藤条慢慢上升,大家已经远离了丧尸,哨兵向导们不再紧张,都开始兴奋议论。   “声音小点,这些丧尸可都是能爬山的,那速度猴子都比不过。”封琛叮嘱道。   大家便将声音放轻了些。   颜布布转头去找比努努。他以为比努努应该是自己在爬山,不想它居然也被藤缠着,跟裹粽子似的,全身只露出了个头。不过虽然瞧不清它的表情,看那倒仰着的姿势还挺享受的。   颜布布右边是王穗子,正激动地探出脑袋给林奋和于苑打招呼。   “于上校,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王穗子。就是从海云城来中心城的路上,船没法再行进了,你抱着在雪地里走了好久的那个小女孩,您记得吗?”   于苑手扶着树藤,微微一笑道:“记得,你那时候齐齐一排刘海,穿着一件大人的黑色羽绒服。”   “想不到您还记得我,我真高兴,我回去就要给我姑姑说,她很惦记你们,经常在念叨……”王穗子说到这里,声音便有些哽咽。   颜布布瞧见王穗子另一侧的陈文朝几次探出头,又几次缩了回去,一脸的欲言又止。他知道陈文朝是想打招呼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便热心地替他介绍道:“于上校叔叔,这是陈文朝,还记得他吗?”   陈文朝倏地伸出头,看向了于林两人。   “陈文朝……”于苑思忖道。   “对,陈文朝。他……”   颜布布突然卡住了壳。   他该怎么介绍陈文朝,才能让于上校和林少将想起他呢?小时候很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豁牙?爱打架,爱抢东西,不讲理?   颜布布迟疑地看向王穗子,王穗子便接着开口:“陈文朝他……他……他……”   王穗子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他了几声后,便和颜布布沉默地对视着,计漪在一旁插嘴:“陈文朝小时候很胖,经常和我打架,被我揍。我去他们小班教室揍他,他就去了蜂巢船的军部告状。然后我爸和他爸就在军部接待室里打了一架,分别被关了一周禁闭……”   随着计漪的讲述,陈文朝的脸越来越黑。于苑看了眼他,体贴地打断道:“我记得了,陈文朝,那时候小孩子都叫你胖哥,对吧?”   陈文朝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含混道:“对,就是我。”   “瘦了,帅了,也长大了。”于苑微笑着总结,又问道:“那你爸爸呢?现在还打架吗?”   “年纪大了,也吃了不少亏,再不和人打架了。”陈文朝道。   “于上校,于上校。”计漪迫不及待地接着道:“我给您的信您看过了吧?当年您救过我。我是计漪,掉下船那个。”   于苑轻笑了两声:“记得。”   计漪一激动,所有话都开始往外倒:“于上校,您当初救了我后,就成了我的梦中情人,我十岁那年的情窦就是为了您初开。我那时候就在想,等我长大了——”   “丧尸就在谷底,我们还在悬崖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你们加入西联军多久了?哪个连?连长让你们在执行任务时也废话连篇吗?”   林奋冷冷的训斥声响起,计漪顿时不敢做声了。其他人也都不敢再说话,只沉默地由树藤卷着往山顶上拖动。   于苑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奋,林奋瞥了他一眼,又平视着自己前方。   上行了一小段后,计漪探出身,越过中间的陈文朝想和王穗子说话。但才刚开口,王穗子就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颜布布方向。   “啊……”计漪讪讪地摸了下鼻子,缩回脑袋,听到陈文朝在旁边发出了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   此时,阴硖山的营地里灯火大亮,所有民众都呆在屋子里没有出来,紧闭着门窗。半山腰的石林里,那响了很久的枪声终于停止。   一群西联军士兵守在石林的一座大石周围,手持枪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而大石后的密道里,不断有士兵钻出来,再继续守住密道门。   丁宏升和蔡陶匆匆走在一条甬道里,神情既激动又紧张。   这甬道地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大多是身着作战服的安伮加打手,也有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西联军士兵端着枪,守在每一间房门口,提防屋内有藏着的人冲出来。   两人身后走着一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长相和封琛肖似,不过比封琛多了几分威严和上位者的气势。他脸色带着种多年未见过光的苍白,虽然个子高肩膀宽,但却非常瘦削,肩上随便披了件外套,显得有些空荡。   “封将军,小心脚下。”丁宏升一脚将躺着甬道中央的尸体踢开,蔡陶已经小跑向前方,拉开了甬道中间的一扇铁门。   封在平走过铁门,头也不侧地问道:“你们认识封琛?”   “他以前也没说过您是他父亲,刚才您问我们认不认识他,我们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岂止认识封琛,他可是我们的好兄弟,好哥们——”蔡陶被丁宏升轻轻碰了下,又连忙改口:“是好战友,好同窗。”   “你们说他和林奋被困在了山上?”封在平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两人。   “我们另外的好兄——好战友已经去接他们了,您放心,封哥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封在平沉默几秒后,轻声说了句:“谢谢你们来救我们夫妇,还救了我们的儿子。”   “不用谢,不客气。封,封将军,我们能见到传说中的封将军,这,这是我们的荣幸,能帮助贵公子——不,帮我们兄弟,不是,帮封哥,那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两人结结巴巴地胡乱答道。   远处山头上已经响起了枪声,还夹杂着隆隆炮火。西联军陈大校站在密道外,满脸都是枪火熏的黑烟。   他正拿一条毛巾擦着,就见密道里钻出来了三人,连忙将毛巾扔到旁边士兵手上,行了个军礼:“西联军校官陈黎,见过封将军。”其他士兵也跟着纷纷行礼。   封在平点了下头,目光打量四周,陈大校连忙道:“夫人比您先出来,这里离营地太近,我们怕有危险,已经将她送到山上的临时指挥所里去了。”   “谢谢。”封在平也不啰嗦,直接问道:“现在那些山头上正在开战的是东西联军?”   “对!他们在陈思泽的命令下和我们直接开战了,我们这边拿着扩音器喊,让他们别上当受骗,可他们不相信,只有您亲自去才行。冉政首正在指挥战斗,不然他就要自己来接您了。”陈大校回道。   封在平指了下前方:“走,带我去最近的战场。”   “是!”陈大校提步去前面引路,封在平被一群士兵护卫着跟了上去。   他走了几步后又停步,转头对站着没动的丁宏升和蔡陶道:“你俩现在是我的副手,跟着我一起去。”   丁宏升和蔡陶精神一振,声音洪亮地应声,接着就追了上去。   两人走在封在平身后,开始小声嘀咕:“……要不要把我们签了文件的事告诉封将军?”   蔡陶缩了下脖子:“我不敢,要说你去说。”   丁宏升:“……就算不敢也要说啊,不然怎么办?”   蔡陶迟疑道:“等这事结束后再说好了。”   丁宏升:“行吧。”   “什么文件?什么事不敢告诉我?”走在前面的封在平,突然侧头淡淡地问了句。   蔡陶两人没想到居然被他听见了,都吓得不敢做声。直到封在平又问了句,丁宏升才走前几步,硬着头皮将那事小声讲给了他。   封在平听完后却没有什么反应,只问道:“冉政首让你们代表东联军,答应了他的条件?”   丁宏升点头:“主要是那时那种情况嘛,我也没办法,所以这事……我也不知道我答应的算不算数。”   封在平拍拍他的肩:“没事,你们当时既然是东联军的最高长官,那你们说了算。”   “哦……是的,好,好的……啊!我们说了算?那文件能算?”   颜布布一行人终于上到了山顶,那些原本隐约的枪炮声和枪声也变得响亮清晰起来。他们顺着光明小道走出了暗黑区域,在淌过那片沼泽后,便纷纷放出了量子兽。   萨萨卡也出现在封琛身旁,比努努一下就跃到它背上,抱紧了它的脖颈。   大家顺着山路下山,当绕过一座小山头时,前方无遮无挡,整个营地出现在视野里。   于苑停下了脚步,握紧身旁林奋的手。两人都静静注视着营地,眼里跳跃着那片闪烁的灯火。   “那就是我们的营地,已经历过进化变异的就住在左边,没有经历过进化变异的就住在右边,中间隔着种植园。”王穗子给林奋和于苑两人简单地介绍着。   林奋和于苑没动,其他人也不打扰,只安静地陪在旁边。片刻后,林奋长长舒了口气,低声道:“走吧,都下山。”   各处山头上都响着枪炮声,大家嘴上没提,但下山的脚步迈得飞快。封琛和颜布布急切地想知道封在平夫妇的情况,脚下更是快捷,走在了整个队伍的前头。   “等等。”于苑突然停下脚步,所有人也跟着停下。   于苑侧耳听着什么,接着道:“你们听,有一处山头的炮火声停下了,就在左边八点钟方向。”   大家都仔细去听,片刻后有人惊喜地道:“真的,那里的炮火声没了。”   “对对对,没了,哎你们听,好像12点钟方向的炮火声也停下了。”   “一定是封将军去了,只有封将军才能命令东联军停火!”   枪炮声越来越稀疏,颜布布难掩心头欢喜,小声对封琛道:“听到了吗?枪声停了,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   封琛微笑着点点头。   “太太总不会跟着先生在打仗吧?太太肯定在营地,我们下山就能去看她。”   封琛却道:“母亲肯定不会在营地,现在将她留在那里太危险,应该是跟随军队藏在了某个安全的地方。”   “唔,那等所有枪声停止,我们就能见到先生太太了。”颜布布往前窜了两步,又赶紧回头牵封琛的手,“快点快点。”   计漪道:“等会冉政首看见林少将和于上校还不定得有多高兴,上次我们拿着林少将写的信给他的时候,我看见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王穗子道:“苏上校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我正在掏卫生纸,就看见他蹭在了自己袖子上。   “嘶……”   ……   众人的心情都非常好,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前方是一条沟堑,颜布布正要助跑两步再跳过去,就被封琛搂住腰夹在腋下。   颜布布的脸朝着下方,看着封琛迈动长腿一个跃身,双脚稳稳落地。但他的脚却踏出了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大地剧烈震颤,沟堑两旁的泥土都在往下掉落。   颜布布这瞬间有些懵,第一想法是封琛的力量又增强了吗?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了声音来源处。   其他还在说笑的人也都站定,齐齐看向了那方向。   颜布布的视线越过军部所在的营地,越过种植园和大营地,看向遥远的地方。   那里是整块营地和旷野的交界处,也是灯光和黑暗的分隔点。   最边上那盏高压钠灯照亮的区域内,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慢慢腾起灰色烟雾,像是路过的风带来了一小捧沙漠里的尘土。   “是什么声音?”王穗子有些紧张地问:“是地震吗?但是不像啊。”   “我觉得听上去好像爆炸声。”陈文朝迟疑道。   “爆炸声?是那边营地里吗?但是看上去没有异常。”   ……   封琛将颜布布放下地,脸色越来越沉,他转头去看林奋和于苑,看见他两人神情也非常难看。   “E26型爆破弹,可以埋在地下实施遥控爆破。其炸药的装填系数大于杀伤弹和杀伤爆破弹,一颗爆破弹的爆轰力和冲击波,可以摧毁一栋楼房。”   于苑的话音刚落,就见那片旷野紧靠的大山开始往下垮塌山石。巨石和泥土滚落到旷野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是谁要炸那座山?炸那座山做什么?东西联军打到那儿去了吗?”王穗子喃喃地问。   她刚问完,便见身旁已经冲出去了几道人影,分别是林奋于苑和封琛。   颜布布和其他哨兵向导也紧跟着冲了出去,陈文朝边跑边吼道:“肯定是陈思泽炸的!那山背后就是中心城!”   计漪拉着王穗子也一并跟着跑,但却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中心城怎么了?他们是要打到中心城——”   她的话突然顿住,接着便发出一声怒吼:“陈思泽那个老畜生!他是要把中心城里的丧尸放出来!” 第202章   颜布布一行人带着量子兽在半山腰往前飞奔,直接从那些石头和沟堑上跃过。好在这一段区域也被营地里的高压钠灯照亮,让他们能看清路面。   整片营地上空都拉响了尖锐的警报。民众们原本按照命令都呆在屋子里,只紧张地听着远处枪炮声,就算在那声剧烈的爆炸声响后,也只是疑心东西联军在互相扔炸弹。现在警报拉响,他们也不知道这是让他们撤离还是在屋子里躲好的意思,都惶惶地互相询问着。   但紧接着,伴随警报而起的还有扩音器里的人声:“全部出屋子!一个人也别留下!一分钟时间内全部出屋子!”   “能不能在山体垮塌前将所有人转移走?”封琛飞跨过一座大石,问完后立即侧头朝着后方喊:“看着路,这里有石头。”   现在不管是东联军还是西联军,基本上都没在营地,人数加起来不到两个连,只用来提防突发情况。左右营地的民众加起来十几万人,这两个连要将所有人撤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于苑回道:“山体垮塌只有那一小段,离彻底崩塌还有一段时间,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民众只要听从命令往安全的地方撤离,二十分钟可以撤走。而且东西联军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肯定正在赶回来——”   轰轰轰!   突然连接三声巨响,颜布布的耳朵嗡一声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感觉到脚下的山在摇晃震荡,让他踉跄着站不稳。他看见身旁的王穗子摔倒在地上,张着嘴在说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身旁的泥土和石块被震得往山下垮落,天上也往下掉着被炸来的碎石。他看见跑在前面的陈文朝跟着一块松动的泥土往山下滑去,连忙冲上前两步将他拖住。   前方冲回来几道人影,他的胳膊被拽住,跟着同样被拖着的王穗子和陈文朝一起,躲到了半山腰的几棵大树下面,量子兽也跟着躲了进来。   只有一只灰熊量子兽有些兴奋,还在山坡上跳跃。它灵敏地避开那些山石泥块,时不时朝树下的量子兽们看一眼,模样隐隐有些显摆。   颜布布耳朵里的嗡嗡声这才消失,听到了哨兵们的大吼声。   “谁的量子兽?快让它进来。”   “我的,别管它,人来疯。”   “那不和你一样吗?都是人来疯。”   “……说什么呢?我他妈很内敛的。”   ……   碎石像冰雹般从天上落下,脚边不断滚着石头,哨兵们也不再交谈,在头顶上方撑起了精神屏障,被那些石块砸得砰砰响。   那只灰熊量子兽身上渐渐腾起了黑烟,估计实在是吃不消了,便也往树下跑。但跑到一半时,就突然消失在了空中。   “都没事吧?都藏好了吗?”林奋大声问道。   封琛回道:“都在,全都在!”   爆炸引起的山体震颤逐渐在平息,山上没有继续往下滚石头,头顶上空也没有下坠物。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灰尘,可视度只有周围几米。   封琛抬手拨去颜布布头上的灰土,正要询问他的情况,便听到最前方的大营地方向传来惊恐的尖叫,还有骤然响起的枪声。   不待林奋下令,所有人立即又朝着前方开始奔跑。   这一路的高压钠灯被爆炸时飞出的落石砸坏了不少,但也有几盏还散发着放出光芒,看来电机房并没有被砸毁。但种植园已经被整个破坏殆尽,不管是刚长出嫩叶的土豆还是已经抽穗的玉米,统统被砸得一片狼藉。   飘飞的烟尘逐渐散去,颜布布看见就在大营地前方不远处,那里的山体像是被一把厉斧生生砍断,露出了一个隧道大小的缺口。   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缺口底部的情况,但从那些枪声和尖叫声里也能想到,丧尸正在从那里进入。   “放精神力!”林奋厉声命令。   人还在狂奔中,但哨兵们全部放出精神力,朝着那缺口处冲去,向导也开始为他们进行梳理。他们下方便是种植园,营地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士兵也在朝着那方向奔跑。那些哨兵听到了林奋的命令,也跟着放出了精神力。   当颜布布到达和大营地平行的位置时,看见下方已经是一片混乱。   大部分板房都被石头砸垮,空地上还多出了很多小山似的石块。虽然板房下面还有支撑,就算垮塌也不会压着人,但有些呆在室外的人已经被碎石砸死,就那么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奔跑的人群里出现了丧尸的踪影,数量不算多。尽管丧尸从山那边到达营地的距离,和他们奔跑过来的距离差不多,但有那速度快的已经冲了进来。   一名丧尸正嚎叫着飞扑向最近的人,七八名士兵同时开枪,它还跃在空中,胸膛就被密集的子弹打出了一个大洞,脑袋也碎裂一地。   大营地的板房之间四处奔跑着慌乱的人群,有些在往种植园方向逃,有些人却逃向了沙漠方向。   “下山,去营地!”林奋一声大喝,所有人跟着他往山下冲去。   封琛边跑边道:“精神力继续往前,去堵住缺口。”   “知道。”   “明白。”   颜布布被封琛半拖半拎着,觉得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似的,每一步都要向着前方跃出七八米后才落地。   不到半分钟时间,所有人便到达了平地。这些都是普通丧尸,封琛一脚踹向最近的一只,那丧尸便向后飞了出去,身体重重撞在后方山壁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它摔在地上后便想爬起来,但整个身体像是煮熟的面条般软踏踏的,连抬头这个动作都完成不了。封琛这一脚力量太大,让它撞上山壁后,全身骨头都节节断碎。   量子兽们冲向营地的各个方向,去撕咬那些冲进人群的丧尸。大家都在战斗,颜布布也拔出了匕首。有只丧尸正朝着他冲来,他却不躲不避迎面冲了上去,在和它距离不足半尺时,一刀捅进了它的眼窝,直达颅脑深处。   他脑内的意识图像在这时猛然弹出,他看也不看地将左手枪支朝向右方,手指轻抠扳机,一颗子弹从枪膛射出。   一只从侧后方冲来的丧尸便无声无息地倒下,额头上多出了一个漆黑的弹孔。   “布布!你为什么这么厉害!”身后传来王穗子震惊的尖叫声。   颜布布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我和哥哥结合了呀。”   王穗子和陈文朝背靠背,一人手持一把枪,王穗子在开枪的间隙问道:“你要不要去和蔡陶结合?要是结合了的话,也能变得更加厉害。”   “不,我怕他太菜,反而把我给拖累了。”陈文朝道。   一名拿着扩音器的士兵从林奋面前跑过,林奋一把夺过扩音器大步往前。他一边朝着丧尸开枪射击,一边在扩音器里发出命令。   “我是西联军少将林奋,目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现在所有人都听从我的指挥。哨兵向导清理营地里的丧尸,精神力去守住坍塌处。普通士兵组织民众撤往种植园方向,再从右边营地上山。不准去往沙漠,去了那里也是个死!”   林奋喊完话,将手里的扩音器往后一抛,王穗子赶紧接住。他再拔出匕首,一把揪住旁边丧尸的头发,刀尖狠狠扎入它的太阳穴。   封琛人在营地,但精神力正在截杀那些从豁口里涌出来的丧尸。   这座山被生生炸出了隧洞大小的长口,如同堤坝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中心城的丧尸便爬过长口堆积的石块,向着营地方向涌来。   他的精神力在这条长口上空铺陈开,化为无数尖刃往下刺落。他以前像这样发动攻击时,一次只能击中四五只丧尸,但现在每攻击一次,便有十几只乃至更多的丧尸毙命。   所有哨兵都和封琛一样,人在营地清杀冲进来的丧尸,精神力却在塌陷处进行攻击。但丧尸太多,就算前面的一片片倒下,后面的踩着它们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快点!速度一点!往种植园方向跑!往军部营地跑!”   普通士兵们在不断嘶吼,带着人群往军部营地那方撤离,哨兵向导们则努力将冲进营地的丧尸清除掉。   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劫难,普通民众也练出了一身狠劲,个个手上都拿着武器。将铁条一端缠上布条就是匕首,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铁门把手磨亮磨尖,也能捅进丧尸的脑袋。实在是找不到合适武器的,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拿在手中。   一名身形壮硕的大妈挥舞着铁锹,像是在挥舞一把大刀,那铁锹的横切面不断削着一只丧尸,将它脑袋砍得七零八落。   更多的人则是合伙对付一只丧尸。他们围着丧尸不断试探,再一拥而上,用石头板凳将它活活砸死,然后拿着石头继续往种植园跑。   平常也接受过训练的民兵,在军队不在的情况下便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他们直接冲进垮塌了的军需房,从里面刨出枪支弹药,跟着正规军人一起战斗。   “快走!快走!跟着人群跑!不要往沙漠里跑,去了就是死!”士兵声嘶力竭的声音不断从扩音器里响起。   但涌来的丧尸无论如何也杀不光,总会有人会被它们扑倒。   颜布布刚将身旁的丧尸击毙,转头时便看见两只丧尸伏在地上,正在啃咬一名倒下的人。   他将枪口朝向其中一只丧尸,扣下扳机后却没有反应,发现子弹已经打空了。他扔掉枪直接飞身扑过去,一刀扎入那只丧尸头颅,接着又拔出,从另一只丧尸的后颈直直捅入脑中。   颜布布看向地上躺着的人,看见他双腿抽搐着,肩膀处往外涌着血,将半个身体都染得通红。   “杀,杀了我……杀了我……”那人流着泪看着颜布布,“求……杀了我。”   颜布布看着他脖颈皮肤上开始蔓延的乌青色,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将刀尖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他虽然能轻易杀掉一只丧尸,可面对这双流着泪的绝望眼睛时,那只手抖个不停,怎么也扎不下去。   “求……杀了……”   砰一声枪响,那人的声音消失,额头上多了一个黑色弹孔。颜布布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拉起身,接着又被拢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别怕,我在。”封琛极快地拥抱了颜布布,又极快地松开,朝着右方的丧尸冲去。颜布布抹了把脸,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也赶紧跟了上去。   到处都是各种量子兽在奔跑,对着那些丧尸凶狠撕咬。哨兵向导们清理着营地里的丧尸,精神力却在山体塌陷的长口子处。他们先是用精神力对丧尸进行攻击,但发现根本杀不过来后,又改成了集体竖起精神力屏障,将入口处封住。   精神力屏障封住了入口,丧尸们拼命往上撞击,有些丧尸会直接跃上其他丧尸的头顶,一起撞向屏障。眼看它们叠罗汉似的层层拔高,屏障也只能不断往上加。   但屏障只能维持几分钟时间,而且就算短短的几分钟,也不断在产生裂痕,需要哨兵不断地进行精神力修复。   哨兵的精神力快速消耗,向导们也竭尽全力为他们进行梳理。但随着丧尸的大力撞击,屏障终于破碎,丧尸们又涌了进来。   好在屏障挡住的这段时间,营地里的丧尸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虽然有新的丧尸涌入,但接着又可以竖起屏障挡上一阵。   只是这种大型屏障非常耗费精神力,还要不停修补,所以尽管有向导在进行梳理,哨兵们的精神域也基本上空空。   “快跑!已经挡不了多长时间了!快跑!”引导人群撤离的普通士兵在声嘶力竭地高喊。   大部分人都遵守命令飞快奔跑,也有那极少数的人还扛着行李,跌跌撞撞地往前行。速度慢不说,行李卷又大,还挡住了身后人的路。   林奋看向人群,踢翻一只丧尸再补上一刀后,对着不远处的王穗子喊道:“拿来!”   王穗子心领神会,立即将背在身后的扩音器朝他抛了过去。   “所有人最快速度撤退,不准带上大件行李,已经带上的立即扔掉,否则便定为谋害他人的重罪!士兵听令,一分钟后,只要看见携带大件行李的,可以立即执行枪决。我是林奋!我为这条命令负责!”   林奋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远远传了出去,负责传讯的士兵们也拿着扩音器继续一遍遍重申:“所有人最快速度撤退,不准带上大件行李……我是林奋!我为这条命令负责!”   那些原本扛着大件行李死活不丢的人,听到这条命令后,就算心里再舍不得,也纷纷扔掉肩上的行李。整条道路顿时变得通畅,前进速度提升了不少。   无名山脉上,东西联军汇成的大部队正向着阴硖山跑步前进。但在到达一处峡谷口时,整支队伍却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怎么都停下来了?”西联军执政官冉平浩站在队伍旁边,朝着前方嘶声大喊。   “报告冉政首,前面峡谷被落石堵住了,我们出不去。”   “落石?这么多士兵都是吃干饭的吗?落石搬走不就行了?”   “报告冉政首,那落石上百吨,比屋子都要大,把峡谷堵得严严实实的,我们要埋炸药炸开才行。”   “那快去炸!我们必须要立即赶回营地!对了,营地里的设障机运出来了吗?运出来了没有?”   “报告冉政首,山下汇报上来的消息,说设障机所在的板房被巨石压住了。”   “日他妈又是石头!怎么就这么多石头!”冉平浩爆出一句粗口后又问:“那压住板房的巨石什么时候才弄得开?”   “报告——”   “你报告个屁啊,直接说内容。”冉平浩将头上的军帽扯下来捏在手中,暴躁地一声大喊。   “应该快了!”   “设障机弄出来后,立即用车辆运到入口处去,将那条口子堵上!无论如何也要堵上!”冉平浩又朝着队伍大吼:“快点,去把这里他妈的石头炸掉!”   “是!”   “对了,找到陈思泽了没有?”冉平浩问一名西联军军官。   “没有。我们冲到陈思泽所在的3号山头时,发现临时指挥所里已经没有了人,不知道他逃到哪儿去了,现在只留下了两队士兵在搜寻。”   冉平浩恨恨地咒骂:“我操他妈,陈思泽这个狗杂种!我他妈就该早点把东联军打垮,把他给活剐了!”   冉平浩做了这么多年的西联军执政官,以前在军队里混出来的脾气也收敛了许多,但这时候也顾不上维持形象,没忍住又开始骂娘,将手上的帽子狠狠扔在地上。   他骂完了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看着手上一直打开着的通讯器,对着里面道:“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了,封将军不要当真。”   “理解。”通讯器里传出来一道沉稳的男声:“等我捉到陈思泽,也会将他活剐了。”   冉平浩清了下嗓子:“封将军让东联军也原地等待一会儿吧,这里炸开了石头才能通行。”   “知道。”   封在平挂断通话器后,对身后的一名东联军军官道:“前面路被堵住了,让大家原地等待。你接通山下,通知他们将民众带往那片暗物质区域,先躲在里面,等设障机修好缺口再进行下一步。”   “是。”   封在平又低声问道:“山下现在是谁在指挥?”   军官回道:“好像是西联军的林奋少将。”   封在平追问:“那知道他都带了谁吗?”   军官略一迟疑:“那倒不清楚了……要不我通知留在营地里的士兵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他们正差人手,别浪费兵力。”封在平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只蹙眉看着前方。 第203章   在士兵指挥下,民众不断撤向种植园另一头的小营地,惊慌奔跑的人少了很多,放眼看过去,这片大营地里只剩下了几千人。   林奋再次命令道:“普通士兵和民兵跟着撤!”   士兵和民兵们开始撤退,但他们依旧跑在人群队伍的最边上,不断朝那些追来的丧尸开枪。   营地里只剩下几十名哨兵向导,约莫支撑了五分钟左右,林奋大喊一声:“哨兵向导们做好撤退准备!精神力继续在裂口处竖屏障!”   “是一起撤吗?”计漪手持机关枪,子弹带在腰上绕了几圈,边开枪边问林奋。   林奋道:“只能分批撤,我点名的留下来再顶几分钟,没有点到名的先走。那些塌掉的房里还压着不少人,你们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但是要一直用精神力在缺口竖屏障,直到离得太远够不着才行。””   “是。”   “于苑、封琛、颜布布、计漪、王穗子、陈文朝留下,其他所有人都撤退。”   听到没有自己的名字后,其他哨兵向导却纷纷喊道:“我也留下来。”   “我把这一波杀了再走。”   “干脆要走就一起走。”   林奋冷声厉喝:“谁让你们违抗军令?谁让你们留下来?你们以为这是谦让吗?不服从命令的谦让只会害了所有人。你们若是不服我的战术安排,那让你们来做这个指挥官行不行?”   哨兵向导听到这话也就不敢再坚持,抓紧时间往后撤。但他们的精神力却在继续放出,在入口处连接成了精神屏障。   眼见他们跑远后,林奋继续命令:“于苑、封琛、颜布布留下来再顶两分钟,其他人快点走。其实还有很多民众没来得及撤退,自己在路上看一下那些塌掉的房子,如果有幸存者就把他们带走。”   眼见了刚才那些哨兵向导想留下来时却挨了顿臭骂,计漪三人也不敢反驳,只乖乖应声,转身就往后跑。   “布布,接着。”王穗子将自己手里的一挺机关枪向颜布布扔了过去。颜布布连忙张开双手准备接,机关枪却只抛出去半米就砸落在了地上。   “太重了。”王穗子有点尴尬地道。   颜布布忙道:“没事,我去捡。”   王穗子几人撒腿就往后跑,量子兽们也跟了上去。林奋大喝一声:“能带走多少人就带走多少,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好!”   现在营地里只剩下了颜布布他们四人,便没有再分散,而是聚在一起背靠着背,四只量子兽就围在他们身周撕咬。   “怕不怕?”封琛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大声问颜布布。   颜布布已经把枪捡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机关枪,眼看着冲来的丧尸被击成了马蜂窝,不但不害怕,还有些兴奋。   “不怕!”   他将枪口换了个方向,眼睛余光瞟到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定睛一瞧后惊叫道:“考拉!你干嘛还不走!王穗子都已经走掉了!”   考拉不像其他量子兽那样四处奔跑,左冲右突。它从头到尾就站在一块圆石上,只有丧尸经过时才跃起身,两只爪子往中间一插,爪尖就插进了丧尸的颅脑。   这对于它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努力地在杀丧尸了。但在原地杀丧尸和撤离之间选择,它似乎更想呆在这石头上。   “考拉!等我们撤了你会被打死的。”颜布布又喊了它一声,但它理也不理。   封琛道:“别管它,反正被打死了就会回王穗子精神域了,指不准它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营地里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撤退的幸存者,他们藏在一些角落里,看见士兵就冲出去求救,所以王穗子他们才跑出去一段,就带上了不少人。而且还有很多幸存者被困在垮塌的房底,正从那些缝隙处往外喊着救命。他们便撬开那些板材,将里面的人都救了出来。   颜布布转头看时,看见他们居然找到了几百名民众,浩荡的一大群人在他们的保护下冲往种植园,准备去往另一头的小营地。   远处传来机器的隆隆声响,两辆全封闭式军用履带车拉着一台拖车朝着这边缓缓驶来,拖车上装着一座造型奇特的钢铁机器。   “设障机被拉来了,我们也可以撤!”林奋命令道。   “好!”   “我和于苑左边,你俩右边,最后检查一遍那些板房,能救走的就救走,实在救不了的就放弃。”   “是!”   兀鹫和白鹤清叱一声后飞向左边,林奋和于苑跟着冲了出去,于苑边跑边叮嘱:“你们俩要小心,不要停留太久,首先是要确保自己安全。”   “我知道。”颜布布已经被封琛拖着往右边跑去。   右边紧靠着山,可以直接从山上跑,比林奋他们所在的左边要安全得多。好几盏路灯都没有坏,将这一片区域照得比较亮堂,颜布布也终于能看清比努努了。   比努努现在是团黑影,跟在萨萨卡身侧,将前方一路的丧尸撞开。颜布布喊了声它,从怀里掏出那个发卡扔了过去:“戴上,免得等会儿又找不着你了。”   那团黑影跃至空中接住发卡,戴到了自己头上。   整片营地都是被石头砸垮塌的板房,尽管之前的士兵已经粗略搜查过一遍,但时间太紧,根本没有办法仔细搜寻。颜布布竖起了耳朵,一边跑,一边注意听有没有呼救声。封琛在经过那些板房时,也会一脚踢开最上面的板材,飞快地看一眼里面。   营地入口的精神力屏障又被撞开,丧尸们涌了进来。颜布布和封琛抬枪的同时,林奋他们所在的左边已经响起了枪声。   封琛看了眼小营地方向,看见设障机才前进了几十米远,便对颜布布道:“坚持撑住半分钟,半分钟后哨兵们又可以竖起屏障了。”   “不用坚持撑,很轻松的。”颜布布的声音被机关枪的反作用力震得一直在颤。   因为封琛的精神力要支撑缺口处的屏障,所以对付丧尸全凭枪支和匕首。若是以前的话两人会感觉吃力,但他们现在能力都大幅提高,又有过对付改造丧尸的经历,两相对比之下,杀这种普通丧尸就轻松了很多。   “林少将他们会不会有问题?”毕竟于苑的身体也刚恢复,颜布布还是有些担心他们。   “放心吧,这些丧尸并不是一起扑来的,前后被拉得很长,林少将他们的战斗能力不需要我们担忧。”封琛道。   好在丧尸只涌入了半分钟,随着精神力屏障的重新竖起,后面的被截流,前面的也被陆续清光。   “走!”封琛拉着颜布布又往回跑,边跑边去看林奋两人,发现他们居然也找到了很多幸存者,正带着一百多人在往回跑。   前方是间很大的安置房,恐怕有半个篮球场大小。颜布布在刚入中心城时住过这种安置房,知道里面分成了数个隔间,每间都会住着好些人。   这安置房也被落石砸垮了部分,完好部分的门窗都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想来人也都被撤走。   比努努和萨萨卡奔跑在前面。比努努戴着鲜艳的发卡,发卡上被于苑镶了一颗小孩子玩的那种玻璃珠,所以在路灯光照下分外显眼。   比努努突然停下了奔跑,一动不动地盯着左边,颜布布也看了过去,同时道:“比努努快走,别停下,当心后面……”   他的脚也停了下来,在被封琛拖着跑了两步后,忙拽着他的手道:“别走,有人,有人。”   封琛也转头看去,看见一块大石半压在坍塌的板房上。一名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卡在大石和板房之间,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   颜布布连忙冲了过去:“背压着的吗?别怕啊,别怕,我马上就把你救出来……咦?”   他将小女孩的脑袋往下按,想看她身后是什么情况,却发现她并没有被压住,而是就蹲在石头和板房之间的空隙里。   颜布布猜测她是被吓着了,所以刚才没有跟着负责撤退的士兵走,而是藏在了这里,便将她往外抱,嘴里道:“别怕啊,哥哥这就带你走,别怕……”   不想小女孩却突然往后挣,还小声哭道:“我不走,我爸爸在这里,我不走。”   颜布布一怔:“你爸爸……”   “我爸爸就在这房子里,一直在和我说话。”小女孩指着石头后面压着的板房废墟。   颜布布一怔,立即贴近废墟,听到从缝隙里隐约传来一道男声:“……雯雯,快跟着那些叔叔走,爸爸晚点就去接你。”   颜布布和封琛二话不说,立即去搬那些板材,比努努和萨萨卡也跳上了废墟顶,将那些大块的板材往下掀。   随着一块块板材被掀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除了小女孩的父亲,还有另外人的声音。   “……谢谢,谢谢,我们的声音很难传出去,外面的人听不到我们的呼救,谢谢……”   板材上方很快便露出了一个洞,里面的人开始往外钻。封琛刚将一个人拖出来,神情突然一变,对颜布布道:“屏障又被冲破了,你将他们都弄出来,我来挡着。”   丧尸们从身体缺口处蜂拥而入,冲向了这片营地。它们有些爬上最近的废墟,站在上面大声嘶嚎,有些则径直跑向前方。途中有些丧尸发现了右边山脚的颜布布和封琛,便朝着这方冲了过来。   颜布布回头看去,看见考拉已经全身冒着黑烟。它跳上一只从身旁路过的丧尸头顶,爪子刺入丧尸颅脑,再带着一脸同归于尽的安详消失在空气中。   封琛见丧尸数量太多,便不再去竖精神屏障,那里交给其他哨兵就行,他的精神力则用来对付营地里的丧尸。   “颜布布,给我梳理精神域。”   “好!”   那小女孩已经从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一边往废墟上的洞口爬,一边喊着爸爸。   一只丧尸突然从左边墙体后冒出来,并扑向了她。它的指甲就要碰触到那柔嫩的脖颈时,突然横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旁边的山壁上。一道人影跟着飞奔而去,它的头颅上便被刺入了一把匕首。   颜布布拔出匕首,连跑带冲地又回到废墟,继续从洞里往外拉人。嘴里叮嘱小女孩:“不要吭声,丧尸会听见的,爸爸马上就出来了,别怕啊。”   小女孩连忙忍住哭,紧紧地闭上了嘴。   颜布布一边梳理封琛的精神域,一边拉人,居然一个接一个地拖出了几十人。其中就有小女孩的爸爸,喊着她的名字,将她一把紧抱在怀里。   “里面还有人吗?”颜布布伸着头钻到洞里看,但里面没有光亮,黑糊糊的看不清。   最后出洞的人回道:“这是个大安置点,我们都是住在A区1、2、3号大房的,不知道其他房还有没有人,但我们三间大房的人都在。”   封琛又放出一波精神力,将远处奔来的丧尸杀掉,近处的便交给了萨萨卡和比努努。种植园另一头的营地里也传来震天枪声,那是士兵们在拦截那些已经冲过去了的丧尸。   颜布布跳下废墟之前看了眼远方,在种植园边缘处看见了林奋和于苑的身影。他们正杀着身周的丧尸,护着一群民众往前冲。   而更远的地方,那些先跑回去的哨兵向导也各自都带着民众,边杀边撤。   两架拖着设障机的全封闭履带车还在朝着裂口处缓缓前进,车身上爬满了丧尸。   履带车车身材料使用的钜金属,有些丧尸啃咬几口后便放弃了,跳下车继续往前跑,但也有丧尸就一直坐在车上,冲着远方嘶吼。   “走,都离开这里,跑过种植园去小营地。”封琛命令道。   丧尸都是从身后冲来的,颜布布便在前面带路,封琛和两只量子兽在最后顶着,将一群人护在中间。   身旁这座倒塌的安置房面积很大,颜布布不时转头瞧一眼身旁,希望还能找到幸存者。   封琛杀掉几名追来的丧尸,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便干脆扔在旁边废墟上。几块相互交叠的板材被机枪砸中,最上面两块便向下滑落。   封琛往前跑出一步后又顿住,看向了旁边废墟。   “……救命……”板材松动的地方,隐约传出几声呼救。   颜布布将一只从正前方掉头冲来的丧尸杀死,转头时发现封琛正在掀废墟上的板材,连忙问道:“怎么了?”   这片板房被几块巨石压着,屋顶往下塌陷,差不多都要挨着地面。封琛手下不停,头也不抬地道:“这里有人,听上去人数还不少。你先带着他们走,从山上绕,我将这里的人救出来。”   “那你——”   “我没事,这里的丧尸也不算太多,何况再过一分钟,新的精神力屏障又会建好了,我就会追上来。”   颜布布知道身后的人必须送走,废墟里埋着的幸存者也必须救。这废墟处在山脚下,只有少量丧尸才会注意到这里,凭封琛的能力,这点丧尸对他构不成威胁。   “那我将他们送到前面,交给其他士兵后再回头来接你。”颜布布道。   封琛将一块沉重的板材掀到地上:“行,那你快去。”   “让萨萨卡和比努努留下吧。”颜布布道。   “很多丧尸已经跑到前面去了,两只量子兽你都带上。”   “不行——”   封琛打断道:“你知道前面还有多少丧尸吗?我要杀这些丧尸很轻松,但你要带着这么多人穿过种植园,没有量子兽保护怎么行?你别耽搁时间了,赶紧带着他们走。”   颜布布虽然担心封琛,却也知道他讲得有道理,便没有再坚持,只转身带着人往山上爬:“快点,都跟上,我们从山上走。”   这群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二话不说地往山上爬,比努努和萨萨卡便走在队伍最后。 第204章   颜布布带着身后的人往前奔跑。因为距离的原因,他跑过种植园后,就没法再给封琛梳理精神域,所以也抓紧机会梳理着。   封琛蹲在废墟旁边,去抽中间的一块板材。刚拖动了几寸,就听见连接咔嚓几声,压在板房顶上的几块巨石往下沉了沉,缝隙里同时传出一片惊叫声:“还在降低,还在降低……”   封琛连忙停下手,凑在缝隙处喊道:“你们怎么样?”   “……没事,蹲在地上的……我们这里有一百多个人……”   封琛仔细查看这片废墟,发现屋顶全凭面前这堵墙和斜对面的几块板材支撑着,这其中任何一块板材被抽走,巨石就会坠地。   他顺着这片废墟往前,绕到左边墙壁处蹲下身,小心缓慢地扯动面前一块板材。   板材之间互相摩擦,发出吱嘎的刺耳声响。当那块板材被他抽出后,面前出现了一道缝隙,但压在板房上的巨石没有晃动。   封琛缓缓松了口气。里面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可以听见小孩子的哭声,还有老人的咳嗽声。   “谢谢您,真是太感谢了。您是哨兵吧?是东联军还是西联军?幸好遇到您了,不然我们这一百来号人就真的要死在这儿了。”一名靠近裂缝的中年人感激地说道,声音都因为紧张而不停发着抖。   封琛没有应声,用精神力杀掉冲来的十几只丧尸后,又开始寻找下一块可以移动的板材,极慎重小心地拉住板材一个角往外扯。   中年人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怕封琛将他们扔下跑了,所以不停说着话。先是一通翻来覆去的感激之词,接着又开始自我介绍。   “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个地方的,也认识了好多年,之前都住在中心城A区一租住点,到了这儿后也就住在一个板房安置点里。您知道海云城吧?我们都是海云城的人,是多年前乘船到的中心城。当年我们到中心城的人挺多的,恐怕有六七千人,现在总共也就剩下一千多人了……”   封琛听到海云城三个字后,动作顿了顿,目光也往缝隙处瞟了一眼。但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往外拖动那块板材。   可能是因为气闷,小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尖锐,这人终于停下了说话,只转头问小孩家长要不要带着小孩从地上爬过来,来这口子处透透气。   颜布布带着一群人从半山腰往前跑,一路上都有丧尸向他们冲来。虽然两只量子兽在山脚处就将它们拦截住,但也有少数丧尸偷偷绕到山腰上方,再朝着人群扑,队伍里的人有两次差点被咬着。   “我们别走山上了,目标太明显,干脆从种植园里走!”颜布布收住了脚步,带着人冲向了种植园地。   虽然园地里也有丧尸,但里面到处散着碎石,丧尸似乎更喜欢从边上的大道上通行,所以地里的丧尸反倒要少一些。而且就算农作物被碎石砸得一片狼藉,但很多玉米还支棱着半截杆子,若是人在里面猫着腰前行,也比在光秃秃的山上来得隐秘一些。   一群人穿行在玉米田里,没有谁说话,连那小女孩都紧闭着嘴,死死搂住她爸爸脖子,只听到不远处丧尸的嚎叫和奔跑声。   颜布布一刻不停地给封琛梳理着精神域。看来封琛那边的情况良好,精神力消耗并不大,意识图像也没有弹出,让他安心了不少。   “嗷!”一只丧尸突然从旁边的玉米杆中间钻了出来,扑向离它最近的人。但就在下一秒,它的嘶吼声消失,脸上多出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那凸起的眼球也掉在了眼眶外,两边太阳穴分别多出了一个黑洞。   比努努杀掉丧尸后,又迅速退回到队伍后方,继续警惕地注意着两旁的玉米地。   颜布布和两只量子兽的心神全在这片玉米地里,没有发现山坡上有三道匆匆行走的身影,和他方向相反地朝着山体崩塌处走去。   这三人都穿着东联军的普通士兵军装,中间那士兵还提着一个银白色的小金属箱。他身形清瘦,个子不算高,帽檐压得很低,戴了一幅墨镜挡住了眉眼,口鼻处还包着一条围巾。   山上有丧尸迎面冲向他们,三人却不避不挡也不开枪,就朝着丧尸径直前行。而那只丧尸也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而是视若无睹地擦过他们身旁,继续往前冲去。   封琛已经从废墟的中间部分抽出了三块板材,将那道缝隙扩大至了半尺宽。如果再抽走一块板材,并刨走下方的石块,形成的洞口就足以让人进出。   大量丧尸已经穿过种植园冲到了小营地,那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封琛蹲在废墟前,屏住呼吸去拖第四块板材。   可他的手刚握住板材一角,便像是听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山上。   大营地和小营地虽然都紧靠着阴硖山,但小营地后的山坡平缓,可以直接上山。而大营地只有山脚一段是缓坡,再往上就是陡峭的悬崖。因为无法上行,所以大营地的民众要先撤去小营地,再从小营地去往山顶。   只见这片悬崖下的山坡上,一块比水缸还大的石头正往下滚落,和山体撞击出隆隆声响。如果任由它往下的话,最终目标正好是眼前这片板房。   而这片板房已经经受不住任何冲撞,这块石头若是撞上去的话,板材散落,最上面的几块巨石就会坠下,那么里面的百余号人就再也没有生还的余地。   封琛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起身向着山上跑去。十几只营地中央的丧尸听到动静后也发现了他,嘶吼着追了上去。   虽然是上坡,但封琛奔跑的速度极快,如同猎豹般纵跃向前,在山腰靠下的地方和大石相遇。   他没有从下方直接迎上,而且冲到石头旁侧,用尽全力横向推了出去。他如今的力量和瞬间爆发力都非同寻常,大石虽然只被推得微微往旁移动,但径直向下的速度也跟着减缓了一些。   封琛迅速转身,跟着它一起往山下跑,并再次横着推出。   那十几只丧尸也到达山脚,嚎叫着往山上冲,封琛一边推动大石,一边调动精神力将它们杀死。   大石被他这样连接推了好几下,速度一次次滞缓,封琛也就可以从微微偏下的角度继续往斜上方推。待到快要到达山脚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承受大石的冲力,便倏地冲到大石前方,一边继续往山下奔跑,一边慢慢用后背靠上去顶着。   封琛逐渐减缓自己的速度,在快到达山脚时,用尽全力将大石顶住,而他的双脚也深陷入地面碎石里,整个靴面都被盖住。   大石终于停下,微微倾斜地靠在封琛肩背上。虽然它的重量基本都压在地面上,但封琛却起着支撑的作用,不敢轻易挪开,不然它又会往前滚动,砸在不远处的板房上。   封琛喘着气,转着头打量四周。他看见不远处有几块稍大的石头,可以搬来卡住大石。但他现在没法移动,只能先用脚把身周的碎石拨过来,垒成石堆将大石暂时挡住才行。   只要他能腾出十几秒的时间,就可以将不远处的石头搬来,将大石卡稳。   裂口处的精神屏障时间越来越短,他必须要赶紧将那群人救出来。不然丧尸们若是能长驱直入,他就算救出那些人也没法安全送走。   封琛正伸出脚要去拨动身旁的碎石,突然就听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封琛,大家都在逃命,你在这儿背着石头做什么?”   这声音对于封琛来说再熟悉不过,他顿时神情一凛,脚下也停住了动作。   是陈思泽!   陈思泽的声音就和他平常说话时那般平和,语速不紧不慢,不像置身在遍地丧尸的地方,而像是坐在他的办公室里。   封琛极快地转头去看,但视线却被后背的大石给挡住,只看见三道长长的人影投注在旁边山坡上。   陈思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在躲逃追捕?他是一名普通人,却只带着两名手下,难道不怕这里的丧尸?   封琛脑中瞬间已经闪过多个念头,但他却来不及深想。因为他背后还顶着大石,而面前的废墟里还埋着一百来号人。   他听到了脚步声,看见旁边的一道人影往前移动,知道陈思泽正向他走来。   “小琛,你不是和林奋一起在库阿拉研究所吗?在那山顶上呆得好好的,干嘛又要下来呢?”   陈思泽绕过石头站到了封琛对面,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摇摇头叹气:“我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上山去接你,你说你下山来干什么?这营地多不安全啊。”   陈思泽就像在教导封琛处理军务似的,听上去颇为语重心长。   封琛冷冷看着他,目光从他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下滑,落到他提着的那只银白色小皮箱上,又收回了视线。   他知道陈思泽这是准备逃跑,皮箱里无非是一些逃跑必备的物品,所以具体是什么并不重要。   陈思泽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皮箱往上拎了下,又凑近他意味深长地道:“等会儿我走之前,会让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封琛没忍住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走得掉?”   他虽然现在还顶着大石,但陈思泽只是名普通人,哪怕他带着的那两名手下是等级很高的哨兵向导,他也有把握让陈思泽留下。   “能不能走掉等会儿就知道了……”陈思泽也不计较他的语气,只转头看向身后的废墟,声音依旧和气:“我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让我们小琛在这里顶着石头,看着有些好笑。明明很想冲着我动手,却只能站着不动,也挺有意思的。”   封琛看着他走向废墟,蹲下身,找到一处缝隙往里面瞧,接着大声道:“你们都是谁啊……哦,有印象……我是陈思泽啊……对对对,东联军执政官陈思泽。你们是被压在里面了吗?哦,不能出来……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啊,手边没人……你们先等着吧,过会儿就好了……”   里面的人像是又在喊什么,但陈思泽却径直站起了身,打量着废墟上方的那几块巨石。   “小琛,你总是这么心软,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群海云城的人吧?虽然我没仔细问过你,但我调查过林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当初的事。所以是他们不准你们上船对不对?你们两名小孩子就在海云城过了这么多年。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陈思泽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扶住了一块支撑废墟的板材,转头看向封琛:“这里面的人就是天下人的缩影。他们自私、肮脏、丑恶、充满猜忌和谎言。他们不配活着,他们是污点,是罪恶的起源,是雪白毛皮里面藏着的跳蚤。这个世界应该被过滤一遍,恢复它原本的纯净。而这些人只有死亡或是变成丧尸,才能洗清身上的罪恶,让世界干净一些。”   封琛看着他没有应声,他又摇了摇手下的板材,缓缓问道:“小琛,你说我如果把这块板材给抽掉,会发生什么事?”   洞里突然传出来大声喧哗,像是很多人在惊呼和质问。封琛看着陈思泽那只扶着板材的手,突然就发出精神力,刺向他的颅脑。   他原本没打算要陈思泽的命,只想在他逃跑时将人击伤就行,然后交给军部审讯并处置。但现在见他竟然想要害死废墟下的人,干脆将他直接击杀在这里。   封琛的精神力飞速而出,迅捷如同光电。他提防着身后那两名看不到的手下,恐怕他们会设出精神力屏障,所以这次攻击又快又狠。哪怕那是两名A级哨兵,他也有把握刺破屏障,再击杀掉陈思泽。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的精神力并没有遇到任何屏障,就那么直直地刺向陈思泽。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此疑惑,就遇上了另一个更大的意外。   他的精神力竟然刺不进陈思泽颅脑,而是被什么给挡住了,就如同攻击那些被改造过的丧尸似的,精神力被生生隔阻在头颅外。   膜片!   封琛在这瞬间,脑子里只闪过了这两个字。   陈思泽的头颅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膜片?他是丧尸?可他分明有意识!这是怎么回事?   封琛不死心地再次向陈思泽发出精神力,分别攻向他的太阳穴和后脑,但两道精神力再次被挡在了头颅外。   “别紧张,我没想杀你,事实上我还准备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就去库阿拉研究所接你。对了,库阿拉研究所就是你之前呆那地方。”陈思泽侧头看着旁边地面,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小琛啊,我把你当亲儿子,可你却想要我死。”   封琛的气息开始急促,双眼死死地盯着陈思泽。可陈思泽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着,没有一点外露的皮肤,让他没法确定自己的猜测。   远处缺口处传来了丧尸的嚎叫,哨兵们布下的精神力屏障又被冲破,一大群丧尸涌了进来。   大部分丧尸都直直向前冲去,也有两只丧尸发现了山脚下的人,朝着他们这方向跑来。   封琛的余光看到了那两只冲来的丧尸,却并没有立即用精神力杀掉它们,眼睛从头到尾只盯着陈思泽。   陈思泽现在站立的位置比他更靠近丧尸,但那两只丧尸冲到近处后,却对陈思泽视而不见,而是径直越过他身侧,扑向了封琛。 第205章   封琛在那两只丧尸抵到面前时才将它们杀死,而这过程里,他的双眼也始终没有离开过陈思泽。   “你完全能逃掉的,但你为什么要炸山?”封琛咬着牙哑声问道。   “终于问我这个问题了。”陈思泽叹了口气,“小琛,你应该在见到我时就问我,但你没有开口。不问的原因无非就是觉得可以控制住我,想等解决了这里的危机后,再让军部仔细审讯。作为东联军的政首,我是赞同你这种做法的,但是呢,也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陈思泽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身旁的板材,不知道哪处地方便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吱嘎声,惹得洞里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他也没有继续拍,而是向着封琛缓步走来,声音依旧是一贯的平和。   “知道我为什么不舒服吗?因为你在轻视我,你认为我不是哨兵向导,而是一名普通人,所以从内心就在轻视我。”   封琛没有做声,他眼角余光瞥到对面废墟,看见这堵墙和左边墙的交界处,慢慢露出了一角板材。像是怕被人看见,那板材又往旁边移动,移到他和陈思泽这个位置看不见的角度。   那地方是他刚才打开的那个洞口,里面的人正试探着将第四块板材抽走。   大营地中央奔跑着丧尸,它们嚎叫着冲向了种植园方向,遥远的小营地里也不断响起枪声。不时有丧尸朝着封琛冲来,但还没跑到,就被他用精神力刺死。   “我虽然是东联军的政首,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每个人在听到我只是一名普通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因为我的政首身份,他们虽然很好地掩盖了那些情绪,但我依旧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来。”   陈思泽说到这儿,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小琛,你很小就是哨兵了,是不能体会我这种感受的。你们这些哨兵向导啊,虽然做着我的部下,眼睛里却都写着不服。”   封琛冷笑一声:“我不能体会,那么孔思胤和西联军政首冉平浩也不能体会吗?他们不也和你一样是普通人?”   “你不是他们,你又怎么知道他们的想法呢?”陈思泽反问。   封琛厉声喝道:“因为你不想做普通人,所以千方百计想获得密码盒,还囚禁了我父母多年。可你炸掉山体把丧尸放进来,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大家在心里瞧不起你,所以要让这些人都死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思泽哑然失笑,抬起手解颈子上的围巾,“我只是抱怨了几句,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会让所有人去死。你好歹也跟了我那么久,难道我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吗?”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封琛追问。   封琛看见废墟左面极缓地露出了半颗头,接着又缩了下去,想来是那些人已经将第四块板材给抽走,从洞口钻了出来。   陈思泽和两名手下看不到墙后的情况,但远处的丧尸能看见。封琛见到营地中央一群丧尸突然转身,发出兴奋的嘶吼,向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封琛连忙放出精神力,将那群丧尸给尽数杀死,陈思泽转头看了看,对山坡上的两名手下道:“它们太吵了,你们守到前面去挡住,别让它们来打扰我和小琛,我们叔侄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了。”   “是。”   封琛听到两名手下离开的脚步声,侧头看了过去。只见那两人走向山体裂口方向,然后就停在了营地边缘处。而那些丧尸哪怕是要撞上两人了也会绕过,也不再往废墟这边来,而是直直冲向了种植园。   “你……你们……”封琛心头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思泽笑了两声,将脖子上的围巾彻底摘掉,又取下墨镜和帽子拿在手上,接着张开双臂,“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如现在来猜猜?”   高压钠灯的光照下,陈思泽的眼睛是一片漆黑,暗沉得投不进一丝光线。他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肤泛着青黑色,上面分布着蛛网般的毛细血管。   尽管封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和丧尸无异的陈思泽,这刹那还是瞳孔骤缩,只觉得心头发寒,背心也冒起了一层凉气。   陈思泽抬起右手,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按在自己心口,闭上双眼喃喃道:“创世神卡桑德拉创造了这个世界,也创造了人类,但祂却因为人类的背叛,被囚禁在爱缪尔深渊。人类遭遇的种种磨难,是卡桑德拉对背叛者的惩罚。”   封琛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你不是和安伮加勾结,你就是安伮加的人?”   “……当所有人身上的罪孽都偿还清后,卡桑德拉就会重返圣殿。”陈思泽长而缓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看向了封琛,微笑道:“再猜猜?”   他现在就是一幅丧尸模样,却还露出笑,看上去更加狰狞阴森。封琛缓缓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是安伮加的主教。”   “我就说过小琛很聪明。”陈思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然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是不是觉得很荒谬?东联军的政首居然就是安伮加的主教。我只要想起来就觉得很荒谬,还很好笑……”   陈思泽笑得肩膀都在抖,封琛死死盯着他,那双垂在腿侧的双手越握越紧,手背上都鼓起了青筋。若不是现在不能移动,他就要去掐住那段泛着乌青的脖颈,朝着他大笑的脸狠狠挥拳。   陈思泽慢慢敛起笑容:“小琛,你可能以为我之前对你的栽培和关心都是不怀好意,另有目的,那是你想错了。虽然我的确以你来要挟过老封,但其实我不会伤害你,不然我刚才就可以杀了你,而不是留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话。”   “我这辈子无妻无子,而你聪明、有能力、内心比其他人干净,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对你很是喜欢。小琛,跟我走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将来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封琛已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在听到陈思泽的话后,心头重新涌上愤怒,也笑了一声后道:“陈思泽,你就是个怪物,疯子——”   “先别这么早下结论,我给你看点东西。”陈思泽打断封琛的话,举起手中提箱,输入密码,打开箱盖,将里面的东西朝向了封琛。   箱子里是一排银白色的针剂,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的。   陈思泽的目光落在针剂上,声音里带上了激动:“小琛,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拥有什么。病毒母本原本就是安伮加的,早在那场地震前很多年,我们教就在开始研究这种病毒,可以让普通人具有超凡的能力。哨兵向导是普通人在抵御这种病毒时,身体自然发生的一种变异,完不成这种变异的人就成为了丧尸。可你看看这种针剂,哨兵向导在它面前算什么?普通人注射了这种针剂,身体能力会远远超过自然变异的哨兵向导。”   “病毒母本原本就是安伮加的,早在地震之前很多年,安伮加教就在研究这种病毒……”封琛似是想到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连声音都放得很轻,“……病毒是人为的对不对?是你们研究出来的对不对?”   陈思泽看了他一眼:“那只是个意外,研究所发生了火灾,病毒扩散到空气里了。而当时唯一被注射了针剂的人也跑掉了,等于带走了我们的病毒母本。几个月后,他就落到了东联军封在平的手里。”   “意外……那是个意外……”封琛眼睛通红,明明背上顶着大石,一双手却伸向了陈思泽,在空中痉挛地握成了拳,他用尽所有力气嘶声大喊:“因为你们这群疯子,你们所谓的意外,这些年死了多少人?你们这些畜生!这些年因为你们,死了多少人!!陈思泽!你这个畜生!疯子!这些年死了多少人……”   封琛的眼泪涌出眼眶,嘶哑的咆哮里带着哭音,一遍遍反复吼出这几句话。   陈思泽一直微笑着看他,摇了摇头:“小琛,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任何事也要去看它好的一面,比如没有那些病毒,你觉得你能成为哨兵吗?”   “滚你妈的!你这个疯子!”   封琛脑中嗡嗡作响,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时一只黑狮猛然出现在空中,怒吼着扑向了陈思泽。   他原本让萨萨卡跟着颜布布,现在直接将它收回精神域,再立即放了出来。   他只想撕开面前这个人的头皮,像只野兽般咬开他的头盖骨,喝光他的血,将他的肉一口一口扯下来。他要让这个人下到地狱,承受永远的酷刑。   但随着他往前的一步,身后的巨石发出隆隆声响,往前滚动了半步。这声音提醒了封琛,唤回了他的理智,让他一个激灵停住了脚步,用后背继续顶上去。他只呼呼喘着粗气,胸腔急剧起伏,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思泽,充满了暴戾和狂怒。   陈思泽连续躲过萨萨卡的扑咬,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看上去冰冷森寒。萨萨卡飞跃起身,锋利的爪子抓向他的头部,他却不避不让,也对着萨萨卡的脑袋击出一拳。   爪子在抓到陈思泽头皮的同时,拳头也击上了萨萨卡的头。一秒凝滞后,萨萨卡砰然消失在空气中,而陈思泽的头颅却完好无损,只是随着萨萨卡的消失,空中飘落下了几缕头发。   “我虽然不是哨兵向导,但注射了药剂后是可以看到量子兽的,也就是说,丧尸具有的能力我都有。而且我现在肌肉、骨骼、包括皮肤都进行了强化,量子兽是伤不到我的。”陈思泽走到一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琛,我觉得你现在这种状态不太适合交流,希望你先稳定情绪,仔细听我说完,那时候你的想法应该会不一样。”   封琛这时也冷静了下来,正要说什么,便看见废墟拐角处出现了几个人。他们手里拿着铁棍,猫着腰,无声无息地朝着陈思泽靠近。   封琛怔了怔,突然就闭上了嘴。   他知道这群人不是陈思泽的对手,过来就是送死的。但他现在却又不能出声提醒,只能趁着陈思泽低头的时候朝他们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离开。   但那些人却只停顿了半秒,又继续往这边悄悄走来。   陈思泽低头看着皮箱,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针剂,像是拿着什么宝贝似的给封琛看,神情也充满了狂热。   “因为我有东联军政首的身份,所以我们安伮加的研究才能顺利进行。你看,这是我们刚研究成功不久的针剂。它是卡桑德拉赐予我的奖励,也是祂的神谕,提示我终于可以开始了。”   “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病毒母本。如果针剂里有了病毒母本,那注射后的效果会成倍增加,而且还可以维持正常的模样。”陈思泽的声音里透出了遗憾,“这种针剂会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子,也是我前段时间不敢注射的原因,也让我更加迫切地想得到病毒母本。”   “但现在我不得不注射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药剂已经研究成功,这个东联军政首要不要也无所谓。我现在能控制丧尸,而我的那些教众还在基地等着我。小琛,跟着我一起回归,等世上这些肮脏自私的人都变成丧尸后,那整个世界就都是我们的了。”   陈思泽注视着银白色针剂管上自己的倒影,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其实有没有正常模样也无所谓,这样看着也挺顺眼的……”   封琛瞧见那几个人已经走到了陈思泽背后,并朝着他后背举起了铁棒。   陈思泽依旧看着针剂,在看见那针管壁上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影时,倏地敛起笑容转过了头。   “啊!!!”那几人看见陈思泽的脸后都吓得大叫起来,但手上的铁棒却依旧砸向了他。   陈思泽抬臂一挡,铁棒和他手臂相撞,锵锵几声响后,五六根铁棒被撞得脱手,飞向了天空。再掉在地上时,笔直的铁棒都已经变得弯曲,而他却什么事也没有。   但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针剂却被一棒敲到了山坡上,掉进了一小从灌木里。   那几人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又看向陈思泽,有些懵地一动不动。而几名手握石块从拐角处冲出来的人也看见了这幕,全都呆立在原地。   陈思泽啪地合上皮箱,封琛见有反应过来的人想要蹲下身捡石块,便冲着他们大喝道:“快跑!”   那群人被他喊得一个激灵,转身拔腿就跑,有人还边跑边喊:“你快放掉石头,所有人都已经出来了!”   陈思泽在关掉皮箱的瞬间,便向着侧后方闪出,一把掐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而封琛也在这时间朝着左边闪出,放开身后的巨石冲向了他。   巨石迅速往前倾斜,并轰隆着滚向了板房。在那巨大的撞击声中,封琛一拳击向陈思泽的手腕。   他这下用上了全力,不管是谁,承受这一拳后都会腕骨碎裂。但他拳头落在陈思泽手腕上,犹如撞上了铜墙铁壁,反而震得自己的指节隐隐作痛。   身后的板材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粉尘。封琛在一片白茫茫中连续出拳,陈思泽则不停格挡。两人在板房彻底倾塌的几秒内,已经迅速交手了七八招。   烟尘迅速散去,被陈思泽掐住脖子的那人躺在地上,脖颈已经被掐断,没有了半分生息。 第206章   封琛心头暗暗震惊。   陈思泽在注射过这种药剂后,骨骼和肌肉得到强化,瞬间爆发力和力量也已大幅超过了他。那边两名手下正在往回跑,想要制服陈思泽的话,怎么看都不可能。   这里还有一百多号人,若是让他们自己跑回小营地,没人能在路上活下来。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和陈思泽纠缠,必须暂时放弃,先带着这群人离开。   “都去山坡上!去山坡上等着!”他一脚踢向陈思泽胸口,嘴里大喝道。   左边墙后便跑出来一大群人,抱着小孩扶着老人,跌跌撞撞地上了山。   陈思泽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格挡封琛凶猛的进攻,嘴里淡淡地问:“小琛,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不想和我走?”   “滚!”封琛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陈思泽挡开封琛一拳后,往后退出几步:“行,那停手。”那两名手下已经冲了过来,被他抬手拦住,“不用了。”接着又道:“有支针剂掉到上面去了,你们去找找。”   两名手下去找针剂,后方山坡上的人群里却传来一阵惊呼。封琛转头看去,看见有几只丧尸冲上了山,大家正挥着铁棍和石块在和它们进行搏斗。   他向人群跑去,用精神力杀死那几只丧尸,不再理会身后的陈思泽。   “小琛,最后再让你看一样东西。”陈思泽突然喊道。   封琛头也不回地继续跑,同时用精神力拦截住那些从营地里冲来的丧尸。   “你真的不想看吗?砰,砰砰!”陈思泽嘴里模拟出炸弹爆炸的声音。   封琛只想先带着这群人离开,至于陈思泽,东西联军迟早会抓住他。但在听到他这几声有些滑稽的砰后,封琛心头一跳,脚步陡然停住,慢慢转过了身。   陈思泽已经将皮箱交给了一名手下,而他那泛着乌青的手掌里,躺着一个深黑色金属小长条,上面有绿色的光点在跳动,像是一个遥控装置。   “你以为只炸了一小段山体就算完事了?不不不,那肯定不算完。”陈思泽竖起左手食指朝封琛晃了晃,神情有些诡异,“砰,砰砰……”   “哈!”陈思泽张嘴发出短促的笑声,声音因为亢奋都有些变调:“我早就预防着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整个营地包括阴硖山,已经埋下了几百颗爆破弹。是几百颗!那些爆破弹会将这一整片地方都夷为平地。哈!是不是很惊喜?”   封琛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爆破遥控器,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陈思泽神情愉悦地看着他:“小琛,我给过你机会了,但是你不要。西联军与我为敌,早就该死。现在东联军也背叛了我,所以他们都不应该继续活着。既然你非要陪着他们,那就留下吧。”   “接我的人就在中心城,离开前我就会按下爆破键。放心,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的人需要救赎,我会吸收优秀者成为卡桑德拉的子民,让这世界恢复它本应有的模样。只是那时候,你已经看不到了。”   颜布布一路杀着丧尸,在种植园里艰难穿行着。他没法像哨兵那样用精神力攻击,全靠手里的枪支和两只量子兽。不过在他和量子兽杀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用精神力把冲向人群的丧尸控制住,先把手头的对付了再去杀掉。   他负责护送的这支队伍行进得艰难而缓慢,但在他和两只量子兽的努力下,也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终于顺利地穿出种植园,到达了营地。   他还担心着封琛,原本以为将这群人带到营地就可以返回,不想这边营地也到处都是丧尸。激烈的枪声中,哨兵向导们堵在山脚下,而因为人手极度不足,哪怕是一名普通士兵,都肩负着将几百人护送上山的任务。   颜布布心头焦急,因为距离太远,他梳理不了封琛的精神域,可也不能将身后这群人丢在这里。好在萨萨卡始终在身旁,他好几次询问封琛的情况,萨萨卡都对他点了下头,表示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在他转过头后,萨萨卡眼里也露出了焦虑。   “快点快点,从这边上山,将他们送去暗物质区域。”一名士兵朝前方开着枪,沙哑着嗓音对颜布布喊道。   后山坡上到处都是移动的光点,满山的人都在爬向山顶。山上时不时也在响起枪声,那是在清理从其他地方追上去的丧尸。   颜布布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见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对比努努和萨萨卡道:“走吧,我们加快速度,把他们送去山顶就找哥哥。”   话音刚落,他就见原本还很镇定的萨萨卡突然变了神情,龇着尖牙满脸恨意,两只爪子在地上刨动,又仰头朝天空愤怒地嘶吼出声。   “萨萨卡!”颜布布急忙喊道。   可就在下一秒,萨萨卡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比努努在原地转了一圈,确定萨萨卡是真的消失了,便紧张地和颜布布对视着。   颜布布脸色唰地变白,六神无主地喃喃道:“比努努,哥哥把萨萨卡收回了精神域,他那边一定遇到危险了!”   “布布!”颜布布突然听到了于苑的声音。   “于上校叔叔!”他猛地转身,看着于苑正从营地深处跑来,身后还带了一两百名民众。   于苑瞧见颜布布的神情,又飞快地看了眼他周围,问道:“封琛还在后面?”   “对,他把萨萨卡也收回去了,他一般是不会收回萨萨卡的,我有些担心。”   于苑转身朝着一只冲来的丧尸开枪,嘴里道:“你带着人上山,包括我身后这些人一起带上。军队之前被堵在了一条峡谷后面,现在已经出来了,你半路上就可以遇到他们。我现在大营地接封琛。”   “还是我去吧,你把我护送的这些人带走。”颜布布道。   于苑虽然不放心,却也知道封琛对他很重要。而且他们两人是结合过的哨兵向导,不管是配合还是能力体现,都比自己去要好得多。他想了想后便道:“行,那你等等,我叫点士兵跟着你一起去。”   颜布布知道现在人手紧缺,何况这一路他也不需要士兵保护,便道:“不用了,我只要有比努努就行。”   比努努已经转身冲向了种植园,颜布布也紧跟着追了上去。于苑朝着他方向跑了两步后,看见身旁等着的这一大群民众,只得停下脚步,冲着颜布布的背影高喊:“一定要小心!”   “知道……”   颜布布飞快地奔跑在玉米地里,比努努跟在他身侧,路上不时会有丧尸冲出来,不待他开枪就已经扑了上去。   脚下的破碎菜叶下面隐藏着一些石子,颜布布几次都被绊倒,又飞快地爬了起来。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再快点……   两架全封闭式履带车拉着沉重庞大的设障机,刚刚驶出小营地,很快就被颜布布超过。两架车身包括后面的设障机上都爬满了丧尸,像是三团巨大的丧尸球,极缓慢地朝着山体裂口方向前进着。   大营地。   陈思泽将那个遥控器拿给封琛看过后,便收回手,朝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琛,有机会再见吧。”   他说完后笑了笑,对着那两名还在搜寻针剂的手下道:“不用找了,走吧。”   陈思泽转头往裂口方向走去,走出两步后猛然回身,出拳,正对上封琛朝他后脑击来的拳头。砰一声响后,封琛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封琛在和他拳头对击的同时,就感觉到了一股锥心的刺痛,知道自己的腕骨已经碎裂。但他在摔落在地的瞬间又跃起身,用左手握住匕首,再次朝陈思泽冲了上去。   陈思泽依旧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漆黑的双眼阴狠地注视着封琛。只是在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快刺入面门时才猛地闪身,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避开了封琛的这一刀。   封琛在意识到刺空的同时便要收刀,但还没来得及动作,胸膛便中了一拳。随着几声肋骨断裂的闷响,整个人再次向后飞了出去。   他重重摔在了七八米远的地上,惹得山上的人一阵惊呼。他咬着牙继续要爬起身,嘴里却喷出了一口鲜血,又重新摔回了地面。   “我苦口婆心的给你讲道理,你让我滚。”陈思泽侧头看向一旁的废墟,像是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一次次给你生路,让你跟我走,你却非要把路走死。小琛,你真的太不听话了,让我有些生气。”   “狗、杂、种……”封琛嘴角淌着血,慢慢迸出三个字。他盯着陈思泽握在手里的爆破遥控器,用那只完整的手撑着自己,努力想要爬起来。   陈思泽一步步走向封琛,声音森寒冰凉:“觉得自己是哨兵就很了不起吗?就一定能杀了我?封琛,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就是个废物,只能气息奄奄躺在地上喘气的废物。”   陈思泽停在封琛身旁,再慢慢蹲下。封琛躺在地上看着他,这时却猛地侧身,将匕首刺向他的面门。   陈思泽飞快侧头避开了匕首,同时一拳砸到了封琛的膝盖上。   “哨兵就是废物!”他轻声吐出了一句话。   封琛闷哼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内却在此时唰地弹出了意识图像。   他看见图像里的自己就和现在相同,闭着眼,什么动作也没有地躺着。他并不会认为这只是呈现的自己现况,很清楚这是颜布布在告诉他活下去的办法。   躺着别动!   只要躺着不动,不过度激怒陈思泽就行!   看着一动不动的封琛,陈思泽果然没有再动手,只从衣兜里掏出一根手帕擦着自己的手,站起身对那两名手下道:“走吧,让这名自视甚高的哨兵再难受一会儿,反正这一片就要被炸掉了。”   陈思泽转身就往后走,但一直闭着眼的封琛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突然跃起身,用那条没受伤的腿撑着自己往前扑出,手中匕首朝着陈思泽的后脑刺去。   他的右手腕骨和左膝盖骨都已经破碎,肋骨也尽数断裂,陈思泽根本没有提防他会跃起来。只在刀锋逼近时才往旁闪躲,但颈子上依旧被割了深深的一刀。   封琛人还在空中尚未落地,紧接着又是一刀刺去。但陈思泽这次却飞快地避开,让他这刀刺了个空,在一群人的惊呼中扑在了地上。   陈思泽伸手去摸自己伤口。那刀口处皮肉虽然绽开,却没有流出鲜血。   两名手下立即就要冲上前,被他抬手制止,森然道:“让我来。”   封琛又吐出了两口鲜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虽然他刚才剧烈动作,所幸断掉的肋骨没有刺入内脏,但那一下已是用尽了他所有力气,没有办法再爬起来。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满足你。”   耳中隐约飘进来陈思泽的声音,还有不远处那群人正在击打丧尸的动静。但他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一点点往前爬,往前爬……执拗地伸长手指,想去拿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   不能让他有机会按下爆破键……颜布布会死……父母会死……林奋他们,包括所有人都会死……不能让他按下爆破键……   颜布布飞快地往前奔跑,当意识图像在脑内弹出后,他便已经看清了封琛的现状,也亲眼见着那面屏幕无声无息地黑掉。   他在屏幕黑掉的瞬间便踉跄着摔了下去,是比努努照着他的脸扇了两下,又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对着他凶狠地吼叫,才将他拉出极致痛苦的深渊。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些,爬起身继续往着大营地的方向奔跑。   是的,他跳下悬崖和坠落中心城时,意识图像都曾经消失过,但他却依旧好好的活着。   意识图像只能预判当前面临的危险,却预判不了那些未知的变数。   路上总有丧尸会突然冒出来,他失魂落魄地不知道闪躲,只脚步不停地往前冲。还好有比努努在,将一路上那些遇到的丧尸都杀掉。   这是他和封琛经常散步的种植园,他很清楚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只需要四十分钟,而他和封琛有时候还会来回走上两圈。   为什么那两圈很快就能走完,但现在的种植园却如此宽阔,像是永远也跑不到尽头……   封琛还在一点点往前挪动身体,试图去抓住掉在前方的那把匕首。鲜血从他嘴里不断往外溢出,再滴落在地面上。   一双沾染了些许尘土的皮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在他的手指快要够着匕首时,那双皮靴顿住,同时他的头上方出现了一团袭落的阴影。   陈思泽已经没有了耐性,一拳击向了封琛的后脑勺。   砰!   近距离处响起了一声枪响,陈思泽的身体跟着一颤,那只砸向封琛脑袋的手也停在了空中。   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口,见那胸膛处的衣服上多了个花生大小的洞。他倏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那吓得瑟缩成一团的人群里,居然有人拿枪朝着他,而且继续在扣下扳机。   连声枪响中,陈思泽下意识后退,并且想躲开子弹。在他离开封琛一段距离后,就听到一声苍老声音的命令:“砸!”   “打死他!”天空中顿时出现无数的石头,呼啸着朝他飞了过来。   陈思泽也许是在这瞬间觉得有些好笑,或者没当回事,便站在那里没动。但石头飞起的瞬间还夹着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也混在了其中。   他如今的速度可以躲避子弹,但满天都是石头的情况下,那颗子弹夹在里面辨不清方位,便只得抬起手臂挡住面部。   扑一声闷响后,手臂衣服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孔。他转动手臂,看见那小孔里有半截弹头露在皮肤外。   他捻住弹头尾部扯掉,皮肤上只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小弹坑。 第207章   看见陈思泽自己拔掉弹头后,对面人群静默了两秒,接着又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我日你妈,你以为你真的刀枪不入吗?”   “打丧尸就要打脑袋,试试他的脑袋硬还是子弹硬。”   “会有弹坑的,给他脑袋打成蜂窝,满脑袋弹坑你看他怕不怕?”   “多打点子弹,打到原弹坑里就能打穿了。”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也在继续命令:“砸!”   空中又飞来一片石头群,陈思泽这次不愿意站在原地,开始左右闪躲。两名手下想冲到人群里,结果突然又加入了几道枪声,一名手下的脖子中弹,另一名肩膀上多了个小黑洞。   不远处一间倒塌的板房旁还趴着几个人,正避开营地里丧尸的视线,从废墟里往外刨着枪支,刨出来后便递给身后一串蹲着的人。   而那些人一旦有了枪,就有了底气,一边往回奔跑一边痛骂,朝着陈思泽和那两名手下开枪。   两名手下想冲入人群,但那群人不但在这段时间内挖出了军需库,还攒了一大堆石头。他俩虽然不畏惧石头,可石头里夹着越来越多的子弹。枪声密集,他们只得抬起手臂护住脑袋,短短一两分钟内,手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弹孔。   陈思泽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封琛,又看见军需库旁的人正在往外抬机关枪,也无意再留下纠缠,果断下令道:“走,军队也要下山了,没必要和他们在这里耗。”   三人转身就向着山体缺口处跑去,人群虽然敢朝着他们扔石头开枪,但看见他们离开,也犹豫着不敢追上去,直到有人大喝一声:“别让他走,他想离开了炸平这里。”   “别让他拿着遥控器跑了!追上他!对准他脑袋开枪,记得打脑袋,一颗子弹不穿就多打几颗。”   一群人开始往前追,留在原地的人便赶紧去看封琛的情况,又撕下布条缠住他胸膛和手脚,将断骨处都固定住。   “人没事,就是受伤太重了。”   “等他们回来后我们就去小营地,那里肯定有军医。二乐,二乐呢?再去抱枪,每人分一把,十八岁——不,十二岁以下的别发。”   ……   有人找来块板材做成临时担架,把半昏迷的封琛放上去抬着一起走。但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后方突然又发出几声剧烈轰响,像是闷雷滚过天际。他们停步转身,看见缺口处的山石正在大块大块往下垮落。   “陈思泽按遥控器了。”有人惊慌地大叫。   “没有没有,开始爆炸后时山壁就被炸松了,那里拥挤的丧尸太多,就被震下来了。”   “那……那缺口不是更大了吗?”   随着断崖上的石块不断往下坠落,丧尸也多了起来。那群持枪追陈思泽的人只能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跳进丧尸群,奔向裂口方向。   “快去小营地,快快快,人齐了吗?快走。”   “去了又怎么办?陈思泽离开这里后就会按下遥控器,营地和这片山都会被炸掉的。”   “给军部说啊,让军部想办法!”   “军部现在能有什么办法?陈思泽都已经跑了!难道还能在短时间里把爆破弹都找到吗?”   “我们去沙漠,我们逃到沙漠里去,他总不可能在沙漠里安爆破弹。”   “我们这群人进了沙漠就是死!普通人有枪都不行,变异种都藏在沙子下面直接将你拖到沙里,只有哨兵用精神力才能发现它们。”   有人听到这里,已经六神无主地哭了起来,被旁边的人喝住:“哭什么哭?这丧尸杀都杀不过来,再不帮忙就要被咬死了,还能等到陈思泽引爆炸弹?”   那人抹了把脸,睁着满是红丝的眼睛看向远方,突然叫道:“士兵来了!军部的人来了!”   “军部的人来了吗?”   虽然不管什么士兵也没法跳进丧尸群去追陈思泽,但军部两个字总会带给人希望,所有人立即便看了过去。   只见山脚下,一名身材单薄,身穿向导作战服的士兵正向他们飞奔而来,但他身后再没有其他人。   “哪是什么军部啊,就一个人!”   颜布布远远地就看见了那群人,当目光落到那架板材担架上时就再也无法移开,一直盯着躺在上面的人。   他冲进人群,踉跄着扑到担架前,看见封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脚都快站不稳,被身旁瞧出端倪的人给扶住。比努努也冲到担架旁,伸爪搂住了封琛的脖子,朝着他焦急地嗷嗷叫着,见他没有回应,便朝着他脸扬起了爪子。   “他没有生命危险,我们用布条给他伤口固定了,别慌!”   颜布布听说封琛没有生命危险,那颗差点冻结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血液重新恢复了流淌,但眼泪也一下就涌了出来。   比努努也长长松了口气,放下抬起的爪子。   旁边响起激烈的枪声,一大群丧尸冲了过来。比努努转身冲了出去,一个纵身扑进了丧尸群。   “他怎么伤成这样了?”颜布布想用手指去触碰绑在封琛胸口的布条,又怕将他碰疼,飞快地蜷起了手指。   “是陈思泽。”   “陈思泽变成丧尸了,还是可以说话的丧尸。”   “当时有个石头从山上滚了下来,快要砸到我们的板房,他将那石头顶住……是我们拖累了他。”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中,颜布布抹掉眼泪,伸手要去抬担架:“我是来接你们的,现在跟着我走。我们从小营地上山去,军队已经在半山腰了,可以带着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所有人反而都沉默下来,有人双眼泛红,有人已经开始小声啜泣。   “没有安全的地方了。陈思泽在整个营地和我们身后的阴硖山都埋了炸弹,引爆炸弹的遥控器在他手里……他说中心城有人接他,等他离开后就会引爆。”一名年纪最长的老头摇着头颤声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颜布布怔了几秒后问道:“那陈思泽人呢?”   老人没有回答,旁边的人指着中心城方向:“他现在是丧尸,跳进丧尸群里去了中心城,我们也没法去追他。”   “走吧,我们别在这儿了。”   “去小营地吗?没准走在路上就会爆炸,去不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我们去沙漠吧,就算是死,也能多活过一两天。”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一下被炸死还轻松一些,不会遭那么多罪。”   “我想死在海云城,不想死在外面……”   ……   众人开始议论,原本小声哭着的人开始放声大哭,惹得许多人也跟着掉眼泪。   那名老人在这群人中的威望应该挺高,他打断众人道:“走吧,去沙漠,万一有活下来的——”   “别去沙漠,我去追陈思泽。”   当这句话响起时,所有人都循声看了过去,发现说话的是那名向导士兵。他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鼻尖也红红的,看上去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   “你们帮我看好哥哥,不要让他出事,我去追陈思泽。”颜布布道。   一名中年人惊讶地问:“你在说什么?他跳进丧尸群了,你追不了,我们大家都追不了。”   “我可以,丧尸不会咬我。”颜布布打断他的话,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滑过,“我只需要你们办到一件事,就是无论如何要保护好我哥哥,把他送回小营地。”   “丧尸不会咬你?”   “是的。”   在场的人都在打量颜布布,但看见他那瘦弱的身板后,眼里刚亮起的光又黯淡下来。   有人叹气道:“算了吧,就算丧尸不咬你,你也打不过陈思泽的。你哥哥能顶起比水缸都大的石头,那么厉害的哨兵都不是他对手,你也别去了。”   “我不会和他对打的,我只是想法弄走那个遥控器就行。而且我哥哥受伤是因为我没在,我在的话就不会这样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颜布布认真地道:“我是光明向导。”   “光,光明向导是什么?你们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是传说中的向导,等级最高,能力最强的那种。”   “啊……真的吗?对对对,我也听说过光明向导。”   颜布布没有理会这些议论,只追问道:“能办到吗?无所如何都要保护好我哥哥。”   那名老人一直在专注地打量他,听到他这样问后,毫不犹豫地朗声回道:“能!如果丧尸不会咬你,你又是光明向导,那就放心去吧,我们无论如何也会保护好你哥哥。”   “你们说话算数?”颜布布一反常态地继续追问。   老人举起手:“我蔡齐涛在这里对着天地发誓,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你哥哥,不然……不然……”   他还在思索后面的话,另外的人补充:“不然我们就全被丧尸咬死。”   颜布布嘴唇翕动了下,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话也没出口,只俯身轻轻贴上了封琛的额头。   他知道不能耽搁时间,贴了两秒后就直起身,朝着一旁还在撕咬丧尸的比努努喊道:“比努努,我们走。”   颜布布拔腿朝着山体裂口处跑去,比努努也追了上来。他跑出一段后,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放心吧……离开海云城的船,不会再丢下一个人!”   颜布布没有回头,只飞快地向前奔跑,从缺口处涌出来的丧尸都嚎叫着向他冲来。   他和丧尸群越来越近,脚步却没有停,只在快要撞上时大喝一声:“比努努,精神链接。”   丧尸已经朝他伸出了乌黑的手,张大嘴露出了锋利的尖牙。但就在下一秒,它们却茫然地转开了视线,也调整了方向,任由颜布布和它们擦肩而过,继续冲向前方。   颜布布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幅丧尸模样,比努努却已经恢复了粉白肤色。它体内的病毒都已经到了颜布布的身体里。   丧尸们不会攻击颜布布,却会攻击比努努。比努努便在那些丧尸头顶上灵活跳跃,不时还伸爪撕下一块连着头发的头皮。   颜布布冲到了缺口处,但丧尸将整条通道堵得水泄不通,他和丧尸又是反方向,被撞得不断趔趄也没法前进。   比努努便在那些丧尸头顶左右跳跃,吸引得它们跟着追,又带着它们一起进了缺口。   一路的丧尸都掉头去追比努努,如同洪水形成了倒灌之势,颜布布趁机跟着它们一起涌进缺口。   缺口底部全是小山似的石堆,两边悬崖还在往下掉落石块。颜布布刚爬上一座石堆,就听到左边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他抬头一看,看见山壁正在往下垮塌,连忙加快脚步冲了下去。   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他刚才离开的地方又多出了一块巨石,十来只丧尸被压在下面,身体已经四分五裂。   这条缺口横穿了整座山,地面全是石堆,两边山壁也在不断往下垮塌。颜布布就算手足并用,速度不比其他丧尸慢,但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前方也还剩下一半路程。   他担心受伤昏迷的封琛,又怕陈思泽已经要离开,心头既急又绝望。他很想放声大哭,却知道哭根本没有用,便只咬紧牙关拼命往前冲。   不过他看见那团在丧尸头上蹦跳的黑影时,心头又浮起了希望。比努努已经引走丧尸,他都走得这么慢,而陈思泽自己就是一只丧尸,根本没法让丧尸群回流,应该就走得更慢了。   又过去了几分钟,颜布布终于冲出了这条山腹中的裂口,眼前出现了无尽旷野,其中涌动着无数丧尸。中心城依旧伫立在旷野中央,只是昔日的灯火已尽数熄灭,像是一座巨大的钢铁坟墓。   颜布布不知道要去哪儿寻找陈思泽,只能跟着比努努带起的丧尸潮往前冲。他跑过一段空地,再跨过几根倒在地上的钜金属柱后,突然发现前方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三道光束在晃动。   颜布布心头一震,知道那是陈思泽。他们果然在山腹里前进得很慢,现在也才刚刚钻出裂口。   那三道光束在中心城的东城门方向消失不见,应该是进了中心城,颜布布立即在精神域里呼唤比努努,两个一起跑向了中心城城门。   进城门处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里面有十来只丧尸。比努努只一晃而过,没有刻意去吸引它们,所以丧尸也依旧木呆呆地站着没动。   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行李,那些破旧的被褥、缺了条腿的木凳、碎成片的瓷碗堆了满地。墙壁上还残留着一团团乌黑的痕迹,那是中心城塌陷那日溅上去的血迹。   空旷的甬道里只响起颜布布的脚步声,他跑完甬道,穿过检查点,一口气冲进了中心城。   曾经的中心城并没有什么行人,只偶尔驶过一辆脏兮兮的公交车。如今的大街上看似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但它们安静地没有发出半分声音,让整个场景看上去异常诡异,活似一幕哑剧。   中心城的主街道笔直向前,但颜布布没有看到那三道光束。他一边焦急地左右张望,一边拨开身周的丧尸往前走,担心是不是把陈思泽搞丢了。   不过很快,他就捕捉到左前方隐约有光束在晃动,便和比努努一起朝那方向追了过去。   刚跑出一段,他就听到远方传来剧烈的声响。   他第一想法是陈思泽按下了爆破遥控器,但立即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山体裂口处的山壁又在大垮塌。   颜布布紧追着那三道光束,心里万分焦灼。裂口还在扩大,丧尸也就会更多,不知道封琛他们有没有离开那儿,去到安全的地点。 第208章   大营地旁的山坡上,一群人都目送着颜布布,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缺口处,有人才问:“蔡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蔡叔看了眼那几个满脸惊恐的小孩,又看向担架上的封琛:“走,我们回小营地去,那边有枪声,军队肯定还在。”   “好!”看见颜布布不会被丧尸攻击,又听说他是光明向导,所有人重新燃起了希望,打起精神准备去往小营地。   一行人抬起了封琛往种植园走,突然有人指着右前方道:“你们看,那车停在那儿了。”   只见那两辆拖着设障机的履带车已经穿过种植园,却被几块巨石挡在路口,现在就停在了大营地边上。   丧尸们用身体和脑袋疯狂撞击着履带车,哪怕是撞得头骨破裂也不停止。偶尔露出的一小片车身上,已经糊满了粘稠的黑色浆液。   “蔡叔,你看那车被石头挡住了。”   蔡叔见山体裂口处没有新的丧尸跑出来,便连忙道:“快快快,我们去把那石头搬掉。”   “那是什么车?它后面拉着的是什么?”有小孩子问道。   大人便回道:“你们年纪太小没见过,当初重建中心城的时候,这种车可多了。”   另外的人补充:“是设障机,看见那个大罐子没有?里面是钜金属液。到时候它一点一点地往外倒,可以根据缺口的形状大小塑起一张钜金属板,把缺口给封起来。”   虽然裂口处暂时没有丧尸出来,但营地里的丧尸也不少,大家便集中在一起,在不断的枪声和惊叫声里朝着履带车移动。持枪的走在外面,封琛和几名小孩子被围在最中间。   “快点!快点!趁着现在没有丧尸冲出来。”   “机枪太沉了,来个人帮我抬着,我来扣扳机。”   “我这个枪是什么枪?我怎么找不着装子弹的地方?哦,看见了。”   “左边,左边有两只,集火,快集火!”   ……   这群人走到履带车附近时,车上的丧尸也纷纷冲了过来。一阵激烈的交火后,附近的丧尸终于被尽数击毙。   蔡叔一声命令:“快点,快去搬石头。”   拿着枪的人继续守着四周,妇孺老人留在原地,其余人全部去推石头。封琛闭着眼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壳。一名大姐便脱掉外套垫在他头下,又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水壶,一点点地给他喂着水。   履带车前方的大路被一块巨石堵得死死的,两面都是垮塌的板房,也没法通行。大家一拥而上去推那块巨石,车里的士兵便将车辆倒退,把路面留了一段出来。   “一二三,走——一二三,走——”   齐声号子里,那石头只是微微前后晃动着。蔡叔看了眼远方缺口,知道丧尸随时会出来,便又大喝:“除了小孩子和伤员,其他人都来推!”   原本留下的人也去推石头,那名给封琛喂水的大姐站起身,一边捋袖子一边对几名小孩道:“你们看着点啊,只要有丧尸来了就喊,使劲喊,让我们能听到。”   “我们知道,我们会喊,也会看着这个哥哥。”一名小孩子严肃地道。   大姐捋好袖子,却又问:“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小孩子们齐齐摇头。   大姐看着担架上的封琛,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怔忪:“当年他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他……他……”   “他怎么了?”   大姐闭上了嘴没有继续说,转头跑向巨石。蔡叔一边推石头,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道:“当年他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的时候救过我们,刚才又救了我们一次。现在他弟弟冲进了中心城,还在救我们……亏心啊,真亏心啊……我想说啊,哪怕我们死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一定要护好他!等他弟弟回来时,就算我们没有全尸,也要还他个囫囵人。”   “知道!”   “放心吧,一定把他护好!”旁边的人应道。   那几名小孩子也使劲点头,举起手里不知道哪儿捡到的小铁棍:“放心吧,我们有武器,一定会把哥哥保护好的。”   “祖宗们,你们就别使手上的武器了。看见丧尸就喊,你们的声音才是武器,知道吗?”有人大声斥道。   “知道了。”   “一二三,走——一二三,走——”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那石头终于向着前方倾斜,并轰隆着滚了出去。   “继续继续,快,加把力,继续!”   “左边跑来了一只丧尸!枪呢?快快快,打死他。”   “加油,已经推出去了好几米,继续推!”   “一二三,走——一二三,走——”   巨石在号子声中一点点被推远,再被推进了路旁的玉米地里。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身后传来剧烈的轰响,地面也在跟着震颤。   大家转过身,看见裂口两边的山壁正在往下垮塌,腾起浓浓尘烟。而那原本如同火车隧洞宽的裂口,又往两边扩大了一倍。   尘烟很快散去,他们惊恐地看见裂口里冲出来一大群丧尸,像是泄洪般在出口迅速铺陈开,向着这方向奔涌而来。   人群在静默两秒后突然炸开,尖叫和哭声响了起来,顿时混乱成一团。有人转身想往小营地方向逃,有人准备往沙漠里冲,更多的人则是白着脸看向蔡叔,等着他拿主意。   “回山上去,快回山上,还是像刚才那样抱团回去。”蔡叔高声喊着,又冲上前去抬封琛身下的担架,“快来人,和我一起抬。”   短暂的混乱后,所有人又聚成一团,像开始那样将小孩和封琛的担架围在最中心,最外面则是持枪的人,大家一起向着山坡方向移动。   机关枪的声音响起,冲在最前方的丧尸倒下,但后面的继续往前冲,朝着人群露出锋利的尖牙。   有人声音发着抖地对旁边的人喊道:“如果,如果我被丧尸咬了,马上,马上就杀了我。”   身旁的人回道:“放心吧,不用我杀了你。你看这么多丧尸,你都不够它们分的,连根手指头都剩不下,哪儿还有时间让你变成丧尸?”   那人立即就大声嚎哭了起来。   “他妈的你别哭了,行行行我答应你,你要是被丧尸咬了,我马上就杀了你。我要是被咬了,你也杀掉我。”   “呜呜……好……”   中心城里。   颜布布一直追着那三道光束,穿过几条小巷,又跑过满是丧尸的广场,一直往着城西方向前进。   前方已经是城市边缘,可以看见那段钜金属网已经脱落,无遮无挡,丧尸就在城市和旷野之间来回游荡。   他正想要加快脚步,就见那三道光束停了下来,便也缓下脚步,躲在那些房屋断墙后面慢慢靠近。   一只丧尸发现了比努努,倏地张开嘴。但它的嘶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比努努的利爪刺穿了头颅。   随着距离逐渐接近,颜布布看清了前方三人的脸,也认出来其中一名正是陈思泽。只是他如今看上去和那些在他身旁游荡的丧尸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一幅丧尸模样。   颜布布在脑海里对比努努道:“陈思泽肯定在等来接他们的人,我准备偷偷去抢遥控器。你干脆藏起来,不然惊动丧尸的时候也会惊动他们,我们两个冲上去硬抢的话,不太能抢得过。”   比努努回应给他一串不高兴的低声呼噜。   颜布布:最关键的是什么?是他们要是发现打不过我们了,直接按下爆破键怎么办?   比努努便收起了呼噜。   颜布布:我准备上了,你就藏在后面,等我动手的时候再冲出来。   颜布布钻出断墙前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现这一身向导作战服太过明显,便四处张望,想找一件衣服穿在外面,目光落到旁边那只被他推开的丧尸身上。   这丧尸身材比他高大,穿着一件夹克,被他推开后也依旧一动不动地朝着断壁站着。   一分钟后,颜布布出了断墙,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夹克。他像是一只四处晃荡的丧尸那般,垂着头,双手搭在腿侧,摇摇晃晃地朝着陈思泽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陈思泽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拥有意识图像,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所以并不担心他们会认出自己。   颜布布慢慢接近三人,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主教,再过上几分钟,他们应该就会来了。”   陈思泽不置可否地道:“你觉得这算快吗?覃峰脑子还是死板了点,如果础石还在的话,应该早就带着人等在这儿了。”   “哎,可惜了础执事……”   陈思泽冷笑一声:“没什么可惜的,他被杀掉,只能代表他能力还不够。”   “主教说得对。”   ……   颜布布离他们越来越近,生怕自己的呼吸声被听见,每一次呼吸都放得很轻。只是脚下突然踩中了一块砖头,发出啪一声响,那三人都转头向他看来。   颜布布在三道光束落到自己身上时,已经飞快地转过了身,垂着头,弓着背,双手在身前轻轻摇晃。   三人万万没想到会有活人混在丧尸中,所以也没在意,只看了他一眼后便又转回了头。   颜布布又回过身继续往前。   他一直盯着陈思泽的手,看见他垂在裤侧的右手一下下闪着微弱的绿光。仔细瞧的话,是他半握的掌心里有一个深黑色金属小长条,显然那就是爆破遥控器。   比努努就躲在后方一道墙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并催他快扑上去,照着陈思泽手腕咬上一口,顺利地拿到遥控器。   而它会在同时冲出来,在短短瞬间内咬死两名手下。   颜布布:我又不是真的丧尸,他才是真丧尸,我怎么能去咬他?而且哥哥都被他们伤了,你确定我咬得过他吗?我要是一口咬不断他的手,不但拿不到遥控器,还被他按下爆破键了怎么办?   比努努表示颜布布可以闪开,让它来。   颜布布:你别打扰我,我会找个时机去抢到手。我们要谨慎,必须保证一次性抢到,不然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陈思泽三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沉默地看着远方。颜布布走到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时,那名提着皮箱的打手又转头看了过来。   颜布布赶紧背过身,垂下头,弓起背,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道额顶灯的光束投在他背上,将周围的地面也照得雪亮。他见那光束始终没有移开,知道那手下也一直看着自己,紧张得喉咙发痒,差点发出咳嗽声。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你一直看着那边做什么?”另一名手下问道。   “这只丧尸有点奇怪,刚才我看见它还在挺远的地方,怎么突然就这么近了?”手下嘀咕道。   陈思泽没有做声,另一名手下道:“这些丧尸都是乱晃的,不用在意。”   话虽如此,颜布布还是听到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他不知道这名手下认不认识自己,但他之前经常陪着封琛去见陈思泽,若这手下是一直埋伏在军营,以士兵身份呆在陈思泽身侧的人,就肯定认识他。   颜布布心里越来越紧张。   他冒不起被手下认出来的风险,那要夺走遥控器的话就太难了。要不趁着陈思泽还没提高警惕,现在就冲过去抢。   比努努接受到他的讯息,开始往这边移动。   手下的脚步越来越近,颜布布绷紧了身体就要转身,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达声轰响,同时一束雪亮的光线从旷野上方的天空射了进来。   “直升机来了,终于来了。阿规,别去管那丧尸了,我们准备走。”   颜布布听到身后的手下停住了脚步,又转身走了回去,便也微微侧头去看。   只见一架军用大型直升机正从低空朝着他们方向飞来。螺旋桨带起的巨大风浪,卷得下方的丧尸歪歪斜斜站不稳,都仰着头冲着天空嚎叫。   多年前的那场酷热,让所有飞机都损毁了一些部件,军部到现在都没有直升机,想不到安伮加教居然还有。可见陈思泽执政东联军的这些年,一定是将不少有用的物资都转去了安伮加教。   直升机在前方缓缓下降,陈思泽眯起眼,抬手挡在额前,掌心的遥控器露出了半个。   颜布布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猛地往前冲去,同时放出精神力,缠住了陈思泽的手脚。   陈思泽刚要吩咐两名手下,神情陡然一变,抬起的手也软软垂下。而就在这瞬间,他身边擦过一道黑影,接着掌心一空,握着的遥控器被抽走。   整个过程只有一两秒,陈思泽迅速转回头,看见一道身影正向着反方向狂奔,宽大的夹克在那略显瘦削的身上左右晃动。 第209章   不用陈思泽吩咐,两名手下已经追了出去。但横刺里突然跃出来一团黑影,从他们眼前一晃而过,其中一名手下的太阳穴部位便多出了几道抓痕。   比努努原本以为这一爪就能让那手下毙命,没想到只在他皮肤表层留下了几道抓痕,落在地上后也微微一愣。   两名手下现在顾不上它,继续追向颜布布,比努努又跃到一名手下的头顶,张开利齿往下咬。   它这口完全能咬碎任何一只丧尸的头盖骨,没想到这人的头骨比钢铁都要坚硬,它一口下去,也只在骨头上留下了几个尖细的齿孔。   这已经超出了比努努的认知,以至于它没有立即跳开,而是伸出爪子去扒拉头皮想瞧个仔细。结果被那手下一把抓住,狠狠掼在旁边断墙上。   这一下太重,断墙被撞得哗啦啦倒塌,比努努身上也冒起了黑烟,一动不动地躺在碎砖里。   “比努努,比努努。”颜布布一边狂奔,一边在脑海里唤着比努努。   过了两秒后,比努努给出了回应。   “还能坚持吧?坚持不了就回我精神域,反正我们现在精神连接了的。”颜布布将身上碍事的夹克脱下来扔在了地上。   比努努表示它还可以,不过需要休息一会儿。等它恢复好后,就去将剩下的那些人全部咬死。   直升机已经降落地面,舱门打开,从机舱里跳下来十几个人。他们皆身着作战服,手持枪支,但脸部全是一幅丧尸模样。   “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   十几人匆匆跑进中心城,对着陈思泽行礼。   陈思泽满脸阴鸷地看着颜布布方向,一字一句地道:“抓住他。”   “是。”   颜布布一直朝着前方奔跑,反正不管是哪个方向都能跑出中心城。他想将手上的遥控器砸碎,但瞧那材质竟然是钜金属,根本没法轻易损毁。而且一端不停闪着绿光,想藏在哪个隐蔽的地方都不行,便只能揣进作战服的内兜。   颜布布已经跑出了最快速度,遇到挡路的丧尸也是一把推开。但身后那些追赶的人速度更快,脚步声也离他越来越近。   他不能再跑直线,不然很快就要被抓住,便一个转身拐进了旁边的租住点。这里全是成片的低矮租住房,巷道四通八达,他在那些巷道里穿梭着,像一只敏捷的跳羚,终于保持住了和后面人的距离。   当再次拐弯后,他闪身钻进了旁边一间敞开的房门,再冲到窗边翻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另一条巷道里。   隔壁巷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并擦过他这个位置远去。   颜布布原本不太清楚自己跑到哪儿了,但看见左边有一排燃烧殆尽的房屋。他想起中心城塌陷的那天,封琛就是那里点起熊熊大火,将一群群丧尸吸引过来再杀掉。   那么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通往二层的卡口。   “每个方位都去两个人,他现在还在城里,肯定跑不掉。”   他听到了那群人停下脚步的对话声,便悄悄往卡口前进。飞快地穿过一条街道,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铁梯。   但铁梯上站了不少的丧尸,有几只还将这原本就不宽的地方堵得严严实实,让他不得不从它们中间挤过去。   他刻意不去看丧尸的脸,也忽略掉面前胸膛上那个深可见骨的黑洞,只沉默地侧着身体往前挤。   但这些丧尸寸步不让,他就被侧着卡在了两只丧尸的胸膛中间。   颜布布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光束正在往这边移动,知道那些人已经找到这边来了,心头一急,便想出声让面前的这只丧尸让开。   “吼……”他张开嘴,发出了低声下气的小声吼叫。   “吼!!!”两秒后,和他近在咫尺的这只丧尸突然张开大嘴,朝着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   颜布布下意识又转头去看那些追他的人,看到他们都盯向了这边,并开始朝着这方向飞奔。   还好这一小群丧尸也跟着起了点小小骚动,不再卡得严严实实,他趁机挣脱出来,踏着铁板往上跑,咚咚咚的脚步声飞速响到二层。   昔日平整的二层大街,如同曾经遭遇过地震的海云城那般,到处都是翘起的铁板,四处也散落着碎石砖块。   颜布布在那些铁板上飞奔,还要留意脚下时不时会出现的缝隙。他这次跑向了哨向学院,准备从那方向的二层翻下去,直接就到了山体裂口处附近。   他听到后面也响起了脚步声,知道那些人也已追上了二层,便要故技重施,找个巷道钻进去。毕竟那些人不能像他一样在黑暗里视物,他要藏起来也不是太难。   可耳边又响起了隆隆马达声,那架军用直升机从二层边缘冒了出来。直升机跟随着颜布布,一束雪亮的追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接着舱门被拉开,一杆乌黑的枪口架在了舱门口。   颜布布心头一凛,立即朝着旁边扑出。在他扑出的瞬间枪声大作,身后的铁板连续响起子弹撞击的脆响,冒出了一排刺眼的火花。   他一边跑一边寻找巷道,但这是一条笔直长街,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机枪不断向着下方扫射,那束灯光也始终追着他,将他笼在其中。   颜布布虽然有意识图像的指引,能左右腾挪避开子弹,但前进速度受到了影响,后面的人正在追上来。   直升机在这时候突然加速飞到了正前方,并开始下降,显然准备和后面的人将他前后围堵住。   但当直升机下降到某一高度时,围墙上突然跃起一团黑影,抓住了机腹下的滑橇,一个荡身就钻进了机舱。   两秒后,直升机内的机枪熄了火,机身也开始剧烈摇晃,从敞开的舱门可以看见比努努正在里面扑打撕咬。   颜布布趁这机会发足狂奔冲了出去。他跃过一条条既长且宽的缝隙,终于跑出了这条长街,再一头扎进旁边的巷道里。   “比努努快撤,这些人都是改造过的丧尸,你不要和他们对打,能偷袭就偷袭!”   机舱里加上机师还有四个人,比努努借着体型优势,在这不算大的空间内灵活窜动,还能抓住时机在他们头上挠一把。   它开始吃了亏,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所以也能听进颜布布的话。不待那几人抓住自己,便从舱门跃了出去,再飞快地消失在黑暗里。   颜布布知道这片地方,是二层的某个小居民点,一直往前走就是福利院和哨向学院所在的区域。进入那片区域后再往前跑出一段,就离城边缘不远了。   直升机丢失了目标,重新寻找颜布布,光束在二层地面四处晃动着。那些追踪的人冲到他消失的地方,也开始分头寻找。   直升机光束刚晃过一间快要倒塌的房屋,从断墙后就闪出来一道人影,猫着腰在那些残垣断壁间穿行。   “比努努,告诉我右边有几个人……好,我知道了……”   一名手下冲入了一条巷道,转着头打量四周。他突然察觉到额顶灯照亮的边缘有人影闪过,正要转头去看,面前就扑来一团黑影,照着他的脸飞快抓挠。   手下抬起一只胳膊挡着脸,伸出另一只手去抓,但那团黑影在他伸手的同时已经跃上墙头,飞快地跑远了。他再回头去看那道人影时,发现人影也消失不见。   颜布布就这样朝着中心城边缘移动,很快就到达了福利院。而直升机和那群打手还在居民点打转,在那一带反复搜寻着。   “比努努,我们马上就成功了。”颜布布摸摸衣兜里的爆破遥控器,心里很是激动,但立即又浮起了担忧,“也不知道哥哥那里怎么样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些人能不能保护好他,把他送回……”   “把他送回……送回……送去哪儿呢……”颜布布正走在一处断墙下,突然就顿住了脚步,两眼空茫地看着前方。   直到直升机光束从身边晃过,他才陡然惊醒,赶紧藏到一旁的屋檐下,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才意识有着短暂的空白,大脑也一片混沌,就和上次坠落到中心城丧尸群中的情形一模一样。他清晰地知道,这是和比努努精神链接时间过长,自己正在开始丧尸化。   不行,要快点走,必须要快点离开这里……   此刻的小营地里也全是丧尸,原本堵在山脚下的士兵已经退到了半山腰位置。好在军队终于赶来,拉成了一条长长的战线,将丧尸群拦在了山腰处。   “坚持住,一定不能让它们冲破这道防线!这些狗日的。”冉平浩的嗓子已经哑得快发不出声,却依旧在嘶吼,又转头问旁边的士兵,“怎么样?设障机已经到了吗?”   士兵满头大汗地放下通讯器:“才和设障机联系上了,马上就到缺口,让我们再撑一阵子。”   “设障机已经联系上了,正在封缺口,已经封了一大半,我们再撑一阵子就行。都听见了吗?”冉平浩连接发出一串自己都听不清的气声,只能对士兵做了个手势,那士兵便扯着嗓子大吼:“都听见了吗?设障机已经封好缺口了,那边的丧尸马上就要断流,再撑一阵子就挺过去了!”   冉平浩赞许地拍拍士兵的肩,又重新扛起机枪朝着丧尸群开火。   战线另一端便是东联军。一名军官见封在平嘴唇干裂起皮,便递过去一壶水:“将军,喝点水。”   封在平抬起左手挡开,动作熟练地给枪支更换弹匣,嘴里问道:“其他人都撤进暗物质区域了吗?”   “所有民众都撤进去了。”军官甚为机灵,想了想又道:“夫人也被护送进去了。”   封在平点了下头,但换好弹匣后却没有立即开枪,而是转着头去看远方的那些士兵,像是在里面寻找着谁。   军官以前并没有接触过封在平,所以这下猜不准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在看谁,只能跟着四处张望。   封在平似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便拿起扩音器继续指挥,并不时朝着前方的丧尸群开枪。他紧闭着嘴,神情看不出来喜怒,但眼底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担忧。   林奋和于苑带领着一群士兵,一路清着山坡上的丧尸,终于将这一批民众送进了暗物质区域。   “他俩呢?”林奋顾不上喘口气,用那和冉平浩同样沙哑的声音问于苑。   于苑满脸焦灼:“刚才布布去接封琛去了,到现在我都还没看到他们。”说完后便顺手抓过一名刚从暗物质区域里跑出来的士兵:“你看见封琛和颜布布了吗?”   “他们是谁?我不认识。”士兵茫然地问。   “林少将,于上校。”身后响起王穗子的声音,于苑和林奋转头,看见她和计漪、陈文朝一起从暗物质区域跑了出来。   于苑立即问道:“你们看见颜布布和封琛了吗?”   王穗子摇头道:“我们也在找他俩,但是一直没见着人。”   “糟了!”于苑和林奋的神情同时骤变,两人二话没说,转头就往山下冲去。白鹤和兀鹫引颈长鸣,齐齐展翅冲上了天空。   王穗子三人见到这情况,反应过来必定是颜布布和封琛出了事,顾不得再询问究竟,赶紧也追了上去。   于苑见林奋脸色极其难看,王穗子也满脸紧张,便一边跑一边冷静分析:“你们放心,虽然现在到处都是丧尸,但他们俩是绝对不会被伤着的,应该是带了很多民众,所以没办法突围。”   “对,不光是封哥,布布也那么厉害。连我都不会被这些丧尸伤着,更别说他俩了。”王穗子听了于苑的话,顿时镇定了许多。   于苑瞧了眼林奋,见他神情丝毫没有好转,知道这些话只能安慰下王穗子三人。他们两人心里都同样清楚,凭着封琛和颜布布的本事,如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只能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第210章   林奋几人冲到半山腰,到了东西联军的防线处,再下面的山坡上爬满了丧尸。   从这里顺着山脊可以去往大营地,林奋先跑向前方防线,在弹药堆里提起了两挺机枪。   “你是谁?”负责分发弹药的士兵见他没穿军装,急忙拦道:“民众已经去了山上,你不要在这儿拿枪,赶紧上去。”   林奋将手里的两挺机枪递给身后的人,又继续拿枪拿子弹,嘴里回道:“西联军少将林奋。”   “啊!原来是林少将。”士兵肃然立正,连忙又帮着递弹药。   封在平正对身旁的军官交代任务,突然停住话,倏地转身看向后方。   “林奋!于苑!”   林奋和于苑刚要离开,听到这声音后微微一怔。   “封将军!”两人同时出声。   封在平飞快地看了眼他俩身后的人,又看回二人。他和林奋于苑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   林奋还要去找封琛和颜布布,也来不及多说,朝封在平行了个军礼后,便转身往大营地的方向跑去。   “林奋,你这是去哪儿?”封在平大声问道。   林奋头也不回地回道:“接人。”   封在平并没有问他要接谁,只沉默了两秒,声音沙哑地道:“我多派些人跟着你去。”   林奋也不矫情,直接应声:“好!来点哨兵向导。”   封在平身旁的军官反应很快,立即点了十名哨兵向导,让他们带着武器跟上林奋。   半山腰以下已经全是丧尸,乌泱泱地往前涌动着。前面的丧尸不断被击杀,后面的又持续补上。林奋一行人在冲入丧尸群的同时便放出了精神力,齐齐刺向前方。他们踏着丧尸的尸体往前冲,杀出了一条通往大营地的道路。   封在平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丧尸群里,这才回头继续指挥战斗。   “封将军,刚才冉政首来通讯,说有个新想法要和您商量一下。”军官汇报道。   封在平伸手拿起旁边的枪支继续更换弹匣,嘴里平静地道:“你把内容复述给我。”   “是。”军官开始复述冉平浩在通讯器里说的内容,但说着说着,他声音渐渐变小,停了下来。他眼睛一直盯着封在平的手,终于迟疑地问道:“将军,您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封在平的手一直在抖,抖得连空弹匣都取不下来。他放下枪,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我没事,只是情绪有点不稳,过一会儿就好了。”   封在平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镇定。他迅速给枪支换好弹匣,朝着前方开枪,嘴里喝道:“继续,你才汇报了一半。”   “是。”军官回过神,又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汇报。   大营地的一群人在蔡叔的指挥下,抬着封琛慢慢走向山坡。虽然丧尸很多,但大家枪支足够,外围一圈都人手一挺机关枪,所以虽然惊险频发,却也安全抵达山脚。   山脚下的丧尸比营地里少些,大家终于能缓口气,有人焦急地问:“蔡叔,现在怎么办?”   蔡叔转头打量着山坡上的悬崖,手指向某个方向:“看见那里了没?山壁上有个大平台,我们可以爬上去。”   那平台就在山壁上,离地面约莫十来米高度,虽然不算太大,但如果挤一挤,应该容得下这一百来号人。   “好,注意在路上捡绳子,那边有一条,快捡起来。”   “这边还有一条,短了点,不过可以接上。”   ……   一行人正往山坡上爬,那名抬着担架的人突然惊喜地叫道:“他醒了,我看到他动了下,哎哎,眼睛也睁开了。”   “快喂他喝点水,看他嘴皮都干的,边走边喂。”   封琛终于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架摇摇晃晃的担架上,耳边是激烈的枪声,中间还夹杂着丧尸的吼叫。他一时有些恍惚,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刚才又发生了什么。   担架周围一圈全是脑袋,都俯头看着他,有人还拿着水壶往他嘴边凑:“喝点水,来喝点。”   封琛想坐起来,刚挪动身体就感觉到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后重新倒了下去,冷汗涔涔滑落。   “别动,你被陈思泽打伤了,现在不能动。”有人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   被陈思泽打伤……   封琛空茫的思绪逐渐回笼,这才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神情顿时就变了,翕动嘴唇艰难地道:“爆炸……快爆炸了……”   “我们知道,不过没事的,你弟弟已经追他去了。”   “我弟弟?”封琛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点头:“对,在你昏迷的时候他来过,后面冲进中心城追陈思泽去了。你放心,他说过不会和陈思泽对打,只是抢走爆破遥控器就行。他是光明向导,还可以不被丧尸咬,肯定能抢出来的。”   封琛仰头看着天空,脸色如同纸一般白。   他和陈思泽交手过,知道颜布布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抢走爆破遥控器也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事。   有人已经爬上了山壁上的平台,正将几条接得长长的绳索往下扔。大家正抬头看着,就听到抬担架的人在叫:“你别动啊,你受伤了就躺着别动,不用下来,我们会将担架绑在绳索上拉上去的。”   封琛挣扎着要起身,但他连坐直身体都很难,还差点摔出担架,被旁边的人赶紧扶住。   “别动别动,我们马上就把你送上去。”那人将他的肩膀按住。   封琛侧身坐在担架上,大口喘着气。   他不知道颜布布情况如何,心头既焦虑又恐慌。他必须要去找颜布布,必须要将人好好地带回来才行。   可他现在全身是伤,别说去找颜布布,就连站起身走几步都办不到。   封琛视线无意识滑过山壁,突然被那方灌木里什么东西晃了下眼,让他原本移开的目光又倏地看了回去。   身旁的人见他没有再动,便俯下身在担架的四个角上绑绳索。封琛看了眼四周,见左边有个小孩儿正好奇地盯着他,便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招了招。   小孩儿立即跑了过来,封琛在他耳边低声说句了什么,小孩儿点点头,又转身跑向那灌木。   “我这个角绑好了,你那个角呢?”   “我这边也绑好了,试试牢不牢实,别中途断了。”   “哎哎哎,左边的丧尸都冲过来了,谁负责的左边,快堵住。”   ……   担架旁的人站起身去问封琛:“那我们现在就把你先送——”   他的话突然止住,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万分惊骇的事,慢慢瞪大了眼,接着脸色苍白地往后退,直到撞到一人身上。   “干什么?我手放在扳机上的,差点对着人群开枪……”那人边说边转头,在看见封琛后也怔愣住了,片刻后指着他一声大吼,“他被丧尸咬了!你们怎么看的人?他被丧尸咬了!”   正在忙碌的人群都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封琛,再集体陷入了失语状态。   封琛依旧坐在担架上,微低着头,两只手臂搁在膝盖上,手腕无力地垂在空中,看上去和刚才没有什么不同。但他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皮肤已经变成了乌青色,那两只手也生出了深黑的长指甲。   蔡叔最先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都看着点吗?这是怎么回事?”   “他,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被咬了,可是,可是我就在他旁边给担架系绳子,没有发现有丧尸啊。”有人惊慌地回道。   外围端着枪的人也怔怔看着封琛,直到丧尸快冲了上来才回过神,赶紧又朝着外面开枪。   蔡叔嘴唇哆嗦着:“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不,不知道。”   蔡叔的眼泪滚出眼眶,用脚狠狠地跺着地面,发出一声声嘶吼:“我们该怎么交差,该怎么向他弟弟交差啊……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为什么和从前一样了……”   砰一声,他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弹了出去,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着。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东西上面,发现那是一支银白色的针剂管,封口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地没有液体。   沉默两秒后,有人喊出了声:“那是陈思泽刚才拿着的针剂,就是他在说可以把人变成丧尸的那种针剂。”   “是哥哥让我给他的。”人群里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所有人都转过头,小孩儿在众人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地道:“哥哥让我给他,他就给自己打了一针。”   蔡叔捡起那根空针剂,注视片刻后又看向封琛,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封琛,看他犹如睡着了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蔡叔,现在怎么办?”有人艰难地开口问道。   吼!   不远处传来丧尸的嚎叫,又是一大群丧尸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不等蔡叔回答,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开始拿枪,准备迎接这一波攻击。   “快给我子弹,我子弹打空了。”有人伸手向后去接子弹。   “我这里马上也没了,快给我点。”   负责发放弹药的人将子弹递给他们后,看着自己脚边仅剩的两条弹带,抹了把脸后哑声道:“快抓紧时间上平台吧,我们都快把子弹打光了。”   “快点快点,抓紧时间上平台,先把担架拖上去。”蔡叔将封琛的两只脚放进担架后,朝着平台上方喊道。   封琛此刻听不到外界的半分声音,他却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发出咔嚓脆响,也能感觉到自己全身每一颗细胞都在不停崩裂,再重新生长。   而他的精神域内,一片浓稠的黑雾覆在精神域外壁上,像是一层斑驳的黑色苔藓,并向着四周滋生蔓延。黑雾逐渐扩散,裹住那些泛着金光的精神丝,将它们尽数染成了黑色。   他的精神丝似乎在抵御那股黑雾,金色不断从黑雾下透出来,却又被再次覆盖……如此反复后,他的精神丝虽然成了黑色,但那些金光也渐渐浮现出来,在黑色表层上形成一绺绺的金色纹路。   金色和黑色,终于相互妥协,相互融汇在了一起。   “我的枪没子弹了!”   “我还有最后几十颗!”   随着一支支没有子弹的枪支哑火,丧尸们越扑越近。平台上站着的人正在拼命将担架往上拖,下方的人则挤成一团。   几名小孩紧贴山壁被围在最里面。他们视野里只能看见大人的后背,耳朵里只能听到丧尸越来越近的嘶嚎,都惊恐地瞪大了眼。   蔡叔开枪杀死一只丧尸后,转头看了眼吊在半空的担架,又转头朝着最里面大喊:“娃娃们别怕,我们挡着呢,马上就能把你们也拖上去了。”   他喊完后又朝着前方开枪,但扳机咔嚓两声后,却没有子弹出膛。他看着前方冲来的丧尸,深深吸了口气,扔掉手中的空枪,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   周围也响起一片扔掉空枪的声音,所有人蹲身开始捡石头。   “都别怕,我们死了就能回海云城了!大家还可以在路上作伴!”不知是谁大声吼道。   有人在嚎哭,有人已经喘得像要闭过气,却也都用变调的声音喊道:“不怕,不怕……死很快的,很快就感觉不到痛,也就回到海云城了。”   “谁还有子弹,先送我上路好不好……”   吼!   丧尸群已经扑了上来,在空中张开了狰狞的大口。大家朝着它们砸出石头后,便抓紧身旁的人闭上眼,等待着被撕烂咬碎的疼痛到来。   一直躺在担架上的封琛却在这时倏地睁开了眼,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定定看着天空,但他的精神力却如同磅礴的巨浪,向着下方铺天盖地地拍去。   砰一声巨响,以山壁下的人群为中心,他们周围百米距离内的丧尸都齐齐向着后方飞出,像一只只沉重的麻袋般摔在地上,口腔和鼻腔内淌出了被搅碎的黑色脑组织。   这片区域陡然变得安静下来,既没有丧尸嚎叫,也没有人说话。只有一只后面才跑过来的丧尸,还在朝着这边冲。   一头雄壮的黑狮慢慢浮现在空气中。   它原本琥珀般金黄的眼睛已经成为一片漆黑,嘴边伸出两颗长长的尖牙,但眉心却多了一道竖着的金纹。   黑狮从半空跃下,闪电般冲向那只丧尸,一口就咬碎了它的头颅。而那丧尸的身体居然还往前冲了几步后才倒下。   林奋一行终于冲到了大营地,也看见了山壁下站着的那群人。   “他们就在那里!他们是安全的!”于苑又惊又喜地道。   王穗子和计漪边跑边激动大喊:“布布,封哥……”   封琛从半空中的担架上站起身,动作间已经没有半分伤重的模样。他转头远远地看了几人一眼,便从担架上跃下了地。   王穗子几人没有仔细看封琛的模样,还在往前奔跑,但林奋和于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看见了吗……他,他……”于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林奋,脸色迅速褪去血色,变得一片苍白。   林奋呼吸也变得急促,但他瞬间便反应过来,拉起于苑的手继续往前跑:“没事,你看,他在和那些人说话。”   “对啊,他还在和人说话,难道是我们看错了?”于苑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那布布呢?我怎么没有看见布布?”   海云城的一群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封琛,看着他那张既英俊又诡异的脸,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封琛将破烂的作战服脱下来扔掉,只穿着一件灰色短袖T恤,对他们道:“我现在要去中心城找我弟弟,林少将和于上校来了,他们会带着你们走。”   “什么?林少将和于上校?”   “是海云城的林少将和于上校吗?”   一群人在听到林奋和于苑的名字后,终于从封琛带给他们的精神恍惚中回过神,也终于能开口出声。   封琛知道这群人会将经过讲给林奋他们听,所以不待他们跑近,已经转身朝着中心城方向奔去,同时大喝一声:“萨萨卡,走!”   站在大营地中央的黑狮也飞快地冲向了山体裂口处。   封琛一路往前飞奔,不远处便是那拖着设障机的履带车,正裹着一层丧尸缓缓移动着。当他跑过时,车身上的丧尸突然像是爆米花出炉般四散炸开,再远远摔在了地上,颅脑已经被精神力搅碎。   封琛冲进裂口,前方通道里的丧尸纷纷朝着两旁飞出,撞上山壁后再无声无息地坠落。   这条涌动着密集丧尸的通道,出现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林奋他们已经跑到悬崖下的人群里,也和其他人一样注视着封琛的背影。没有谁说话,也没有谁动作,只有一群量子兽在旁边扑咬着丧尸。   直到封琛冲进了山体裂口,大家才回过神,赶紧杀那些冲来的丧尸。   王穗子朝着旁边机械地扣动扳机,眼睛有些发直:“封哥现在是什么?算是丧尸还是人?”   “人。”林奋依旧看着封琛消失的方向,轻声回道:“也是黑暗哨兵。” 第211章   中心城。   比努努跟在颜布布身后,不断警惕地回头去看,结果没留神前面,一下撞在了颜布布腿上。   颜布布一动不动地站着,比努努就立在他身旁左右望,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颜布布依旧没动,比努努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抬头去看他的脸。   两秒后,它直接跃起身,一爪子扇在了颜布布脸上。   颜布布呆滞的神情消失,拔腿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在脑海里道:“比努努,你快和我说话,不停说话……”   “嗷,嗷嗷嗷嗷,嗷嗷……”   “比努努,我看到哨向学院了,再往前就是研究所,过了研究所再跑上十分钟,我们就能出中心城了。”   “嗷嗷!”   “我们经常走这条路的,你还记得吗?”   “嗷嗷……”   哨向学院这一片区域损毁并不严重,颜布布看见学院里的宿舍楼都还是好好的。只是很多钜金属板的连接处已经断裂,街面上的金属板一块块翘起,显出宽大的缝隙。   比努努在察觉到颜布布又停下脚步后,就要跳起来扇他耳光。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到颜布布紧张的声音在脑内响起:“你先藏起来,偷偷去前面等着,我会找机会将遥控器扔给你,你接住了继续跑。”   颜布布僵硬着身体看着前方,而就在不远处的大街上,突然亮起了一束额灯光。陈思泽站在一块翘起的铁板上,一脸平和地看着他,身旁还晃悠着几只丧尸。   “布布啊,我刚才就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结果真的是你。”陈思泽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平常是最乖的,怎么也这么调皮了呢?”   颜布布没有做声,只用余光瞥着比努努,看它闪到了路旁的围墙下面,偷偷往前走。   “把爆破遥控器交给我吧,陈叔叔也不会为难你的,交给我就让你离开。”陈思泽慢慢向颜布布走来,语重心长地道:“你不能什么都听封琛的,你自己得有点脑子,做每一件事都要想清楚后果。”   颜布布知道自己如果开口的话,只能发出丧尸一样的嚎叫,便闭着嘴一言不发,只警惕地往后退。   退后几步后,他突然朝着左边冲了出去。但一道人影更快地闪到左边封住了去路,让他一个急刹停住了脚。   陈思泽又从左边朝着颜布布走来,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我来猜猜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也注射了药剂?不可能,你的速度并没有明显提升。”   陈思泽越走越近,神情也越来越疑惑。颜布布见他似乎分了神,便猛地朝着右边冲去,但陈思泽如同鬼魅般,比他速度更快地冲向右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奇怪了,我还没有见过这种情况,难道东联军背着我也在研究针剂?不可能,不可能……”   陈思泽仍然在自言自语,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颜布布听到直升机飞来的声音,也看到远方有数条奔来的身影,便不断向着各个方向冲出,但总被陈思泽挡住了去路。   他刚才被那些手下追过,清楚他们虽然跑得快,却也没有达到陈思泽这样的速度。显然陈思泽注射的药剂和其他人不一样,是单独的一份,比其他人要厉害得多。   他清楚自己现在跑不掉,余光瞥到比努努已经站在很远的地方,蹦跳着示意他可以将爆破遥控器扔去,便不动声色地去摸自己衣服内兜。   谁知一直皱眉垂眸的的陈思泽却突然抬起头,一双无机质的眼睛看了过来。就在下一秒,颜布布那只探向衣服内兜的手便被抓住。   颜布布努力挣动自己手腕,但陈思泽的手指像是铁钳一般,钳得他不能动弹。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赶到,他猛地放出精神力,缠上了陈思泽的肢体。趁着陈思泽动作微滞,手指也跟着放松的时机,立即挣脱跑了出去。   “比努努,接着。”颜布布在跑出去的瞬间,便掏出了爆破遥控器,大力扔向了比努努。   比努努一个跃身,在空中将爆破遥控器接住,再落到旁边围墙上,直接在墙头上向着前方飞奔。   颜布布追在比努努身后,也跑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他看着直升机从头上飞过,身旁嗖嗖掠过两道人影。   那些人全部都没有管他,径直追向了比努努。   但他又听到了陈思泽的命令:“别光追量子兽,把人也给我带回来。”   “是!”   颜布布心头一凛,瞧见身旁有一条巷道时,便一头扎了进去。   后方的打手追进巷道时,颜布布已经躲到了一堵断墙后。他借着自己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优势,绕着断墙悄悄转了一圈,再闪进旁边房子里,上到二楼,从阳台通道翻到了另一条街。   他在另一条街上狂奔,从这里也能看到围墙上纵跃的比努努。直升机就飞在上空,将它身影照得雪亮。不过在几名打手也跳上围墙后,它便又跃下了地。   隔着一堵围墙,颜布布虽然看不见比努努,但能看到直升机悬浮在空中没有移动,而它的身影也不断冒出墙头又落下,显然正在横跳闪避。   比努努再一次冒出墙头时,颜布布看见它身上已经冒出了黑烟。他拼命奔跑,将那些挡住路的丧尸撞开,在跑过比努努的位置后,在脑海里喊道:“快抛给我!”   遥控器划破夜空,打着转飞了过来,颜布布冲上两步接在手里,继续朝着前方狂奔。   路上的丧尸被他撞开后,冲着他的背影愤怒嘶吼,也有几只丧尸,莫名其妙地也跟着一起在跑。   他已经看到了中心城的边缘,也看到了那摇摇欲坠的钜金属网反出的金属冷光。他只要翻过那架网,再努把力,就能冲进山体裂口。   一旦进了裂口,他便可以将比努努收进精神域再放出来,让它引得丧尸群倒流,挡住那些人的路,而自己就可以跑走。   “嗷!”比努努突然给他传递了危险信息,他转头一看,吓得差点一个趔趄。   陈思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追了上来。他速度快得出奇,转眼就已经离他不过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颜布布连忙再次放出精神力束缚,陈思泽便停在了原地。   可就在这时,颜布布突然感觉到脑子一阵昏沉,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水泥浆,并迅速凝结干涸。他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又要去向哪里。   “快走,快走……”他只喃喃念着,机械地往前跑动,但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几名手下追上来抓住颜布布的肩膀,将他一把按在了地上,脸颊就贴着冰冷的铁板地面。空中的直升飞机也落到地面上,里面的手下包括机师都跳下飞机冲了过来。   “跟只兔子似的,这他妈也太能跑了。”一名手下恨恨地骂了句,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住手!”身后传来陈思泽的声音,那手下悻悻地收回了拳头。   陈思泽走到颜布布身前,低头看着他。颜布布虽然被按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嘴里却一直像是在念着什么。   他侧耳细听,却只能听出一声声的低嚎。   陈思泽捏住颜布布的下巴,将他转着头仔细打量:“他没法像我们一样正常说话,分明没有注射过针剂,但丧尸不咬他……现在怎么又没有了神志,像是真的成了丧尸了?奇怪……把爆破遥控器拿出来,人也一起带上飞机,回去后让研究所检查一下他身体内有些什么。”   “是。”   一名手下正要去拿颜布布握在手里的爆破遥控器,空中便突然扑下来一团黑影。陈思泽迅速抬手挡脸,衣袖就被哧拉划破,手臂上也多出几道浅浅的抓痕。   比努努继续冲着陈思泽抓挠撕咬,却被陈思泽伸手揪住了脖子,它扭头就去咬陈思泽的手,又被他捏住了脑袋。   比努努拼命挣扎,爪子在陈思泽手背上抓挠,却只能抓出几道白痕。陈思泽用额顶灯将它照亮,它便朝着他凶狠龇牙。   陈思泽看着比努努,饶有兴趣地问手下:“你们看,这个量子兽是个什么东西?”   “不清楚,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   陈思泽道:“颜布布有次从我办公室离开后,一名哨兵说他的量子兽像只小丧尸,可你们看它除了凶一点,哪里像丧尸了?”   “不像,哪有这样粉白粉白的丧尸。”   陈思泽若有所思地侧着头,比努努突然从他手里挣脱,一爪抓向他的眼睛。陈思泽没有提防,这一下竟然被它被抓中,那只黑沉无光的左眼球上,立即多出了一道灰黑色的抓痕。   “主教!”   两名手下刚喊出声,就见陈思泽一把抓住还在朝他扑咬的比努努,抬手便一把掼在了地上。   砰一声响,比努努和地面的金属板重重相撞,身体腾地冒出了黑烟。它挣扎着想爬起身,又重新摔回地面,却依旧扬起爪子在空中抓挠,朝陈思泽龇牙,发出凶狠的低吼。   “真是只不知好歹的畜生。”陈思泽抬手按了下自己眼球,见比努努还在试图爬起身,抬脚便朝它狠狠踢去。   比努努被踢得飞了起来,再次撞上街边的围墙。   随着围墙轰隆倒塌,它的身体也消失在空气中。   陈思泽舒了口气,看向不远处停着的直升机。   直升机里虽然没有人,却处于发动状态,轰隆隆的声响吸引了不少丧尸。它们都在往机舱里钻,有些已经爬到飞机顶上。   “把爆破遥控器取出来给我,带上人走吧。”他掏出一条手帕擦拭手指,嘴里吩咐道。   “是。”   颜布布一直被人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地面,双手却搂在胸前,将那只爆破遥控器搂得紧紧的。他神情空茫,双眼呆滞,嘴里一直发出低低的吼声。   “快走……快走……”   一名手下想将爆破遥控器从他手里取出来,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他去掰颜布布手指,但那手指用力得像是要嵌入进金属体,怎么也掰不开。   “叫你把遥控器取出来,你在做什么呢?”眼看陈思泽往直升机方向走去,另一名手下催促道。   “你自己来试试?他把这遥控器抱得死紧,我根本拿不出来。”   那名手下也伸手来拿,颜布布便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并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将那爆破遥控器护在怀中。   “妈的,他到现在都还不放?”   一旁站在旁边的手下道:“没听说过吗?如果有人在变成丧尸前对什么抱着执念,那么就算成为丧尸了也不会放弃。”   如果要拿走遥控器,必须要将颜布布的手指掰断。可陈思泽认识他,还说过要将人带回去研究,感觉还挺重要,所以几名手下便有些迟疑,互相面面相觑。   “你们还在干什么?”陈思泽停下脚步转头问。   “主教,他抱着遥控器不松手。”手下指着颜布布道。   陈思泽皱起了眉:“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直接砍断手腕,只要人活着,能带回去研究就行了。”   几名手下一凛,立即应道:“是!”   一人立即取出匕首,走向了颜布布。   颜布布被按在地上,只要谁想去拿爆破遥控器,他就开始挣扎嚎叫,并张开嘴冲着人撕咬。   “把他的嘴绑上,免得等会儿上了飞机还要咬人。”   颜布布的后脑勺被死死按着,嘴上也被缠上了一条布带。他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人,虽然嘴被堵住,却依旧发出凶狠的呜呜声。   “把他翻过来。”   颜布布被强行翻了个面,他依旧将遥控器死死抱着,还往上抬起膝盖,想再将身体蜷缩起来,却被人把膝盖也按住。他不断嘶吼挣扎,身体挺起来又落下,脊背撞击得铁板砰砰作响。   “快点快点,这小子长得秀秀气气的,力气还挺大。”一名按住他的手下道。   拿着匕首的手下扬起了刀,刀刃在额顶灯照射下发出冷金属的锋利光芒。他看着眼前那段细瘦的手腕,挥着刀向下劈出。   刀至中途,他觉得眼前突然一暗,有一团庞大的黑影闪过,身旁的人同时发出惊呼。   他来不及细想,按照惯性继续往下劈,等着那段断肢跟着刀锋飞起。但一刀完毕,他看见颜布布的手依旧好好地紧抱着遥控器,而他自己的手腕像是一根截断的木桩,手掌和匕首都不见了。   手下又惊又骇地张望四周,身旁的人却扑通倒在了地上。   那人一张脸已经完全变形,都看不出原本的五官。他整个面部都凹陷下去,如同瘪气的篮球,面部和后脑都贴在一起。唯一能看清的是半张嘴,里面正缓缓渗出黑色的脑组织。   手下正要叫人,却见其他人都盯着自己身后,便也猛地回过头。   数道额顶灯的光照下,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哨兵正慢慢转过身朝向他们。哨兵脸色和他们一样泛着乌青,微微垂着头,额发间却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暗沉得透不进半分光线。   而他身旁还站着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狮,通体漆黑,只有额头中央有一道金色的纹路。   黑狮张开嘴,一只断掌便掉在了地上,那掌心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手下们回过神,除了两人还按着颜布布,其他人都站起了身。而正在走向直升机的陈思泽也停步转回了头。   “小琛。”陈思泽惊讶地喊了声。   封琛微微侧头看向他,也很轻地吐出三个字:“陈、思、泽。”   陈思泽朝着封琛走来,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你这是……”他声音微微一顿,“你找到了我掉在山坡上的那支针剂。”   “是啊,你也太不小心了。”封琛慢慢扯起一边嘴角,但这个笑容让他看上去充满危险。   下一秒,站在颜布布身旁的那名手下便被扼住了喉咙,双脚也离开了地面,接着便被一拳砸中了胸膛。   那名手下悬在半空,眼珠子迟缓地转动往下,看见自己胸口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而封琛的拳头还陷入在洞中。   封琛抽出手,见那手下竟然还将自己盯着,又一拳砸向他的额头。   砰一声响后,那手下的颅骨像是开裂的面具,连同下面的半透明膜片都碎成了块。   封琛将人扔到地上的同时,一道强悍有力的精神力已经刺入膜片缝隙,将里面的脑组织搅得粉碎。   一群手下被这幕震撼住,竟然呆怔在原地没有反应。直到听见陈思泽的一声大喝:“弄死他!”,这才反应过来,齐齐扑向了封琛。   “吼!”黑狮发出一声咆哮,也朝着手下飞跃出去。 第212章   封琛将颜布布从地上拉了起来,极快地扯掉他嘴上的布条,一手将他环着,另一只手挡住两名手下攻来的拳头。   他朝着前方迅速击出,正対面的那名打手脖子挨上了一击。连声咔咔脆响,他的脖子就像煮软的面条般垂向一旁,脑袋也耷拉在了肩膀上。   “小心一点,都避开,避远一点。”有人吼道。   封琛踢中一人的胸膛,那人飞出数米后重重摔在地上。再爬起来时,踹断的肋骨已经穿破皮肉,从胸膛处伸了出来。   另一人想扯出封琛怀里的颜布布,手才搭上他的肩膀,封琛就猛地回头看向了他。   封琛的瞳仁是一片浓黑,冰冷且不带任何情绪。那人清楚自己也是这幅模样,却依旧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想收手。   但封琛却已抓住了他的那只胳膊,猛地往右一拧,那胳膊便像麻花似的被拧成了个扭曲的角度。手下虽然感觉不到疼痛,还是骇得大叫了声,旁边的人也赶紧朝封琛发动猛烈攻击。   封琛一手环着颜布布,一手却抓着那人的胳膊没松,在躲过数只拳脚的同时往后猛扯,那只胳膊就从身体上分离,被他硬生生地给扯断。   封琛手握断臂,转头看向其他手下,这群人在対上他的视线后,后背竟然都升起了寒意,不敢再冲上去。   虽然他们具备丧尸的能力,身体不是太过残缺就不会死,但他们还是人类思维,并没将自己当做真的丧尸。现在见到封琛対付其他人的手段后,哪怕是一群背负了数条人命的亡命之徒,也从心底感觉到了畏惧。   黑狮也咬住了一名手下的头颅,锋利的尖牙将头骨和膜片刺破,封琛便发出精神力攻击将那人击杀。   颜布布一直靠在封琛怀中,双眼无神地平视着前方,却依旧将那遥控器抱得紧紧的。   “别和他打,直接开枪,开枪!”有人大吼道。   枪声响起时,封琛抱着颜布布飞快地朝前奔出,身后的铁板便锵锵锵冒出一串火花,十几架机关枪不断喷出火舌。他又转身跃上旁边围墙,刚刚站立的地方,砖头瓦砾便被击得粉碎。   枪火猛烈,封琛知道自己没事,但担心颜布布会中枪,便大喝一声:“接着!”同时将颜布布往空中抛出。   萨萨卡在这时跃起身,熟练地将人接住,再稳稳落在地上。   封琛的身前身后全被子弹封住,连躲避的空隙都很难找到。他瞧见街道另一边是栋楼房,便朝那大门冲去,同时在脑内対萨萨卡道:“我把这些人牵制住,你快带着他走。”   萨萨卡立即背着颜布布跃到围墙的另一边,奔向了中心城的边缘。   封琛飞扑进楼房大门,在地板上滚了半圈后靠在墙壁上。他伸手摸了下后背,将两颗浅浅扎在皮肤里的弹头给拔了出来。   他并不怕外面这些人手里的枪,但要保证颜布布的安全,得等萨萨卡将人带出中心城后再追上去。   直升机也升了空,架起机枪朝着大门扫射,封琛也就一直靠着墙不出去。   “堵着大门再包抄,把房子围起来。打脑袋,记得吗?不要打他的身体,只打脑袋!”外面的人在迭声大吼。   萨萨卡小跑在宽阔的大街上。它虽然身形庞大,但四只爪子有着厚厚的肉垫,落在街面上也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虽然颜布布没有乱动,但也没有固定身体,只抱着那个爆破遥控器,两条腿就垂在它身侧。它怕将颜布布颠下背,也不敢发足奔跑,只尽力保持身体平衡地小跑前进。   它听到了后方激烈的枪声,知道封琛正拖着那些人。不过再前方便是中心城边缘,已经能看到钜金属网隐隐反出的冷光。它只要带着颜布布跃过那道网,封琛就可以追上来了。   黑狮正前进着,突然就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街道一旁。只见从围墙上迅速翻过来一道人影,伸手抓向它背上的颜布布。   萨萨卡猛然跃起身,爪子跟着拍出,击在那只手掌上,再和人影同时落地。   人影嚓地拧亮额头灯,灯光下的那张脸赫然便是陈思泽。   萨萨卡刚才和其他手下交战过,知道这一爪子拍出去他们也会受伤,但陈思泽的手背上只留下两条淡淡的痕迹。   陈思泽并没有多话,刚站稳便又朝萨萨卡扑来,同时在肩上的通话器里低声命令:“直升机过来。”   封琛靠在大楼墙上,从那些枪声里判断着手下们各自的位置。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站直了身体,而楼顶的直升机也朝着前方飞去。   “你们三个从二楼下去,我们堵着正门——”一名手下话音未落,就听哗啦一声玻璃碎响,从某扇窗户里跃出一道身影。   “他出来了,快开枪!”   封琛径直扑向离得最近的一名手下,还未落地便夺过了他手中的机枪,直接将枪口抵住他的下巴,一边连接扣下扳机,一边推着他往前。   手下像是盾牌似的挡在封琛身前,后背瞬间中了数弹,下巴也被一连串子弹击穿。而他的颅顶随着每一声枪响,不断鼓起一个个小凸起。   左边有人藏在一堵断墙后不断开枪,封琛猛地将手中的死尸抛向空中,再一个回旋踢了上去。那死尸便如同一颗炮弹般飞出,撞在那堵断墙上,砖石散落一地,烟尘也瞬间弥漫开来。   藏在断墙后的人忙不迭就要起身,但那烟尘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拳头,砰地击上了他的面门。   那人被这一拳击得眼球爆裂,面颊往里凹陷,封琛紧跟着又将枪口抵进他的喉咙。砰砰两声后,后一颗子弹穿透前一颗子弹留下的弹孔,击入了他的颅脑深处。   封琛在短短十几秒时间内就解决掉了两名手下,其他手下见着都骇得不轻。他们不敢再靠前,只朝着他的方向开枪。   封琛冲到了大街上,一边躲避子弹一边抬头看向前方。在看见那架直升飞机在开始下降时,他一个跃身便上了旁边围墙,直接在墙头上飞奔,朝着直升机跑去。   萨萨卡虽然敏捷,但要顾及着背上的颜布布,所以在陈思泽的连续攻击下应対得非常吃力。而陈思泽也不在意它,每一下都直接去抓颜布布,萨萨卡用自己的身躯挡了两下,身体很快就腾起了黑烟。   直升机轰鸣着飞来,堵在了中心城边缘方向,架在舱门口的机枪往外喷出火舌。   萨萨卡既要躲避陈思泽也要躲避子弹,它很担心背上的颜布布,决定先躲进路旁那栋唯一的房屋,等着封琛到来。   它扭身便冲向房屋,身后的地面被子弹击打得砰砰作响。在离房屋几米远的地方它便腾身跃起,朝着那扇洞开的大门扑去。   萨萨卡快要扑到时便察觉到了不妙,但它已经收不住去势,也没法在空中改变方向。而在它四爪落地的瞬间,屋内黑暗里便闪出一道人影,冲着它的头部狠狠击出了一拳。   萨萨卡的脑袋被一片腾起的黑烟笼罩住,背上的颜布布也滚到地上。陈思泽堵住了大门,直升机上的机枪也朝着它不断开枪,它那巨大的身形轮廓开始渐渐模糊。   萨萨卡只剩下了一团黑烟,却也往着颜布布的地方移动,像是还想要去背他。   陈思泽又跨前两步,冲着黑烟踢出两脚,那团黑烟终于没能维持住,消失在了空气中。   颜布布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依旧抱着爆破遥控器愣愣地看着前方。他已经如同一只真正的丧尸,黑沉的眼里没有半分神采。   陈思泽拉着他的胳膊往前,他就脚步踉跄地跟着,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封琛从围墙上跳下地,朝着前方飞奔。身后不断有子弹射来,他只略一歪头或是侧身躲过,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他目光死死盯着那架直升机,看着颜布布被推入机舱,看着陈思泽跟着跨了进去,并转头対着他露出了个微笑。   接着舱门关闭,直升机微微摇晃着起飞。   封琛两只手臂在身侧有节奏地摆动,脚步迅捷如风。但他离直升机还有几十米远的距离时,直升机已经攀高到了足够的高度,正在越过钜金属网。   封琛在这一刻爆发了他身体里的所有潜力,短短瞬间便冲到了中心城边缘,飞快地爬到钜金属网上,再纵身奋力跃起。   可他的手指距离直升机滑橇就差那么几寸,终于没有够着。直升机轰鸣着飞向前方,他却坠向了旷野地面。   封琛仰躺在空中,看着那架带着颜布布的直升机从头上飞过。但他在坠地的瞬间就爬起身,朝着直升机飞出的方向追去。   前方涌动的丧尸群被他用精神力炸开,一团团飞了出去,留出了一条通道。他狂奔在旷野中,不断抬头看天,和直升机惊人地保持着同一速度。   那群手下这时才翻过钜金属网跳落地面,但立即就陷入了丧尸群里。他们都是无法使用精神力的普通人,在丧尸群里推搡了一阵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封琛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片旷野极其辽阔,封琛追着直升机不停奔跑。他的头发在螺旋桨卷起的风浪里飘飞,衣服也烈烈鼓动着。   直升机机师从舷窗看着外面,问道:“主教大人,要升高一些吗?”   陈思泽也看着飞机下方的封琛,嗤笑了声后道:“不用,就保持这个高度,让他一直追着跑。”   “是。”   他又转头看了眼中心城:“把我送回教里去后,你再飞一趟把他们接走。”   “是。”   “教里人越来越少,哪怕是群废物,总归也还是要接回去的。”陈思泽叹了口气。   机师不知该如何接嘴,只得继续应了声是。   陈思泽看着飞机下面奔跑着的封琛,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兴奋:“现在也差不多了,可以将礼物送给东西联军了。”   颜布布一直蹲在座椅旁的空地上,头埋在膝盖里,紧紧抱着遥控器,看着很是安静。但陈思泽伸手去掰他肩膀,想从他怀里拿走遥控器时,他便发出凶狠的吼声,转头去咬肩膀上的那只手。   “还真成了丧尸了?”陈思泽缩回手,突然笑了两声,盯着颜布布打量,“这种情况我真的想不出来原因,必须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他继续去掰颜布布肩膀,但颜布布却猛地窜到了机舱后方,又蹲下身,将遥控器给抱住。   陈思泽便站起身,扶着舱侧的扶手架往机舱后面走。   颜布布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但在那片混沌深处,又有着一个坚定的执念,就是不能松手,绝対不能松手……   可就在这时,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丝清明,像是微风吹过浓雾,虽然就淡淡一缕,却也显出雾中那些影影绰绰的轮廓痕迹。   他迟钝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一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片段飞快闪现,一张含笑的英俊面庞也出现在脑海里。   如同日光终于穿破浓雾,那些原本挥散不去的蒙蒙水气,在灼人光线下飞速蒸发殆尽,视野越来越清晰,终于显出世界的原貌。   “哥哥……”颜布布在心里喃喃出声。   他能感觉到比努努虽然受到重创,还呆在它那蛋壳里进行恢复,却也在使劲吸收着他身体里的病毒。让他体内病毒逐渐减少,也让他终于从混沌中恢复清醒。   “比努努,不用再吸收了。”颜布布在彻底清醒的瞬间,猛地睁开了眼,但同时也听到了陈思泽和另一个人的声音,“主教大人,那哨兵还在下面追我们。”   “让他追,我们飞机马上就要离开旷野,再飞过两座山头就到了海边,看他怎么追……我先来将阴硖山和营地炸掉。”   陈思泽走到颜布布身后,伸手去握他胳膊。他已经没有了耐心,准备将颜布布的胳膊拧断,直接将遥控器拿到手。   但他伸出的手却落了空,颜布布已经从他腋下倒退了出去,并迅速起身站在他身后。   陈思泽转头看着颜布布,嘴里轻嘶了声:“这是有神志了?”   颜布布没有回应,只迅速看了眼舱外。   有人正在地面上跟着飞机奔跑,那身形熟悉到他只需要一眼就认出来是封琛。尽管対面就站着陈思泽,但他心里瞬间被欣喜和激动盈满,眼睛都一阵阵酸胀。   但他立即就又发现了不対劲。   为什么哥哥的脸看上去……看上去……他也成丧尸了?   不过颜布布还来不及细看,脑中的意识图像又开始闪现,陈思泽已经朝他冲了过来。   陈思泽这次的速度很快,自信可以将颜布布一把抓住。却没想到颜布布仿似和他同时动作,一下就跃到了旁边座椅上,让他抓了个空。   陈思泽心头略略诧异,又继续抓向颜布布。但颜布布竟然像是能提前预判他的动作方向,每次都能巧妙地避开。   这虽然是大型军用直升机,但机舱也只有一间屋子大小。在这相対狭窄的空间里,避开一次两次可以算巧合,连续几次抓空后,陈思泽就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他更是拿定主意要将颜布布带回去,搞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一直抓不住人,陈思泽也不免有些心烦气躁。他再次看准时机扑了上去,却依旧扑了个空,直升机却在这时突然往左歪斜,让他脚步不稳,直接滑向了机舱壁。   而刚闪到一旁的颜布布却突然从陈思泽身后冒出来,手中握着的匕首刺向他的后颈窝。   陈思泽连忙将头侧向右方,但肩膀还是中了一刀。虽然他肌肉和骨骼都经过了强化,但颜布布并不是普通人,力道还不小,刀尖也刺穿了他肩上的皮肉,显出了一个尖细的刀口。   陈思泽反手抓向颜布布,很自然地捞了个空,飞机却在这时往着右边开始倾斜。他抓住旁边的扶手架,大声责问机师:“怎么回事?”   机师正满头大汗地操纵飞机,嘴里回道:“我,我的手脚才没有知觉了。”   陈思泽明白这是向导的精神力束缚,倏地看向颜布布,却发现他已经没有站在原地。他再转回头,看见机师背后已经多了个人,正朝他举起了手中匕首。   “小心!”陈思泽朝前扑了上去,但颜布布也在这时候出刀,刺向机师的头顶。   陈思泽扑到一半时才突然醒觉,机师也使用过针剂,得到强化的身体不会惧怕这一刀。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颜布布的刀刃已经刺进机师颅脑,并狠狠一搅。   而飞机就在机师的惨嚎声中,向着地面坠去。   陈思泽在这瞬间抓紧了扶手。三秒后,飞机和地面相撞,腾起一片火光。他想打开舱门出去,但那舱门已经被摔变了形,怎么也打不开。   他转头去看机师,看见机师已经身首异处,脑袋不知道去了哪里,座椅靠背上嵌入了一片锋利的螺旋桨。而颜布布就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后脑溢出了黑色的脑组织,显然也已经彻底死亡。   火焰越来越猛烈,将他全身包裹住,火苗炙烤得肌肤在滋滋作响。他只能强忍着疼痛在浓烟里摸向机师位置,想从驾驶座的舱门出去。   而此时机舱内,既没有浓烟也没有火焰,颜布布正在驾驶位和机师打斗着。机师的颈子上已被捅了好几刀,乌青泛黑的皮肉翻卷。无人控制的飞机则左右歪斜,摇摇晃晃地飞在空中。   颜布布在机师抓向自己时,便滑不溜丢地闪开,但见他去控制飞机,又挥着匕首刺过去。   机师挥手挡开颜布布刺来的匕首,见陈思泽一动不动地站在舱里,便高喊道:“主教,主教……”   陈思泽対他的喊声置若罔闻,脸部肌肉不停抽搐,神情满是痛苦,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   “主教,主教。”机师此时恨不得掐死颜布布,却又拿他毫无办法。眼见飞机俯栽向地面,他不得不去控制机身,又被颜布布在颈子上割了一刀。   陈思泽依旧在大火中挣扎,恍惚听到有人在不停喊他,陡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不対!   他身体经过改造,不会感觉到疼痛,那么这被火焰焚烧的痛感是哪儿来的?   这是幻象!是向导为他造成的幻象。   他脑内的膜片虽然能阻挡哨兵的精神力攻击,却挡不住向导能用精神力为他设置幻境。   陈思泽想到这儿,便刻意忽略身上的灼痛和四周腾起的火焰,集中精神努力看向前方。   他看见浓烟的背后,果然有两道正在厮打的身影,正是机师和颜布布。而座椅上和趴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已经消失了。   颜布布躲开机师的攻击,看见他手忙脚乱地去操纵飞机时,又一刀扎向他的脖颈。   “啊!!你他妈这个狗崽子,最好别让老子抓着你!”机师的脖子上又挨了一刀,虽然不至于毙命,却已让他狂怒到极致,一边愤怒咆哮,一边対着颜布布挥动拳头。   颜布布往后闪了半步,机师跟着扑了上来。但他刚一离开,失去控制的直升机便向着右边倾斜,他又只得退回去扶住操纵杆。   可这次他的手才抬起,颜布布就放出精神力缠了上去。机师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手脚软软垂着,眼睁睁地看着直升机朝着下方坠落。   封琛一直跟着直升机在奔跑,看着它左右偏移,在空中剧烈摇晃,知道颜布布正在里面和人搏斗。眼看飞机就要飞出这片旷野,前方就是高山,他心急如焚,却迟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当看到飞机突然开始下坠时,他知道机会来了。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封琛突然加快速度,猛然跳到一只丧尸的肩上,再踩着丧尸肩膀奋力往上一跃,伸手去够机腹下面的滑橇。   这次他在跃到最高点时,手指终于抓住了滑橇,一个翻身横跨了上去。   颜布布缠绕在机师身上的精神力束缚已经消失,他见机师伸手去扶操纵杆,又是一刀刺过去。   “啊!!老子非要把你切成碎片喂狗!!”机师将直升机稳住,拔高,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了颜布布这一刀。   他现在脖子上到处都是刀口,皮肉狰狞地翻卷着。如果再来这么几下,指不定都撑不住脑袋。   “吼!”颜布布也冲着他发出一声嚎叫。   颜布布还要继续朝着那伤口刺下去,脑内的意识图像突然亮起。他连忙往地上一蹲,立即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凉风从头顶擦过。   陈思泽一刀落空,但那被烈焰烧灼的疼痛终于消失,机舱里也不再是一片火海。他目光阴沉地看着颜布布,又接连挥出数刀,将他逼到了左边舱角。   颜布布半弓着背,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思泽手里的刀,随时准备闪躲。但陈思泽也清楚他的意图,步步紧逼,封死了他前方的路。   “狗崽子等着,我马上就来收拾你。”机师还在狂躁地骂骂咧咧。   直升机已经到了高山之上,他便开启了自动悬停功能,起身要和陈思泽一起将颜布布给抓住。   这舱内空间并不大,比努努还在精神域里恢复,颜布布应付陈思泽一人还行,但再添上一名机师的话,情况就非常危险。   机师扑到的同时,陈思泽便一刀刺了出去。颜布布的意识图像里此时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让陈思泽刺中肩膀,从他腋下钻出去。要么躲开匕首,被机师拧住胳膊,再忍住脱臼的疼痛挣脱掉。   在两种方法中,他迅速选择了后面一种。脱臼后可以找机会给自己复位,总比身上被戳个窟窿好。   颜布布躲开匕首,冲向了机师方向,被反拧住了胳膊。他必须在这半秒时间内挣脱,不然就躲不开陈思泽接下来的一刀。   眼看刀锋袭来,他反背在身后的手臂就要用力,机舱门却在这时候被哗啦拉开。   门开的同时便冲进来一道人影,随着拳头击打的闷响,陈思泽刺在空中的那把刀便从舱门飞了出去。   冷风从大敞的舱门卷入,颜布布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就连他身后的机师也有些懵,就那么反压着颜布布的胳膊不动。   封琛朝着陈思泽连接攻击,嘴里喝道:“别傻着!后脑勺撞他!”   颜布布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対封琛的指令做出了回应,脑袋后仰,重重撞向身后,并顺利听到一声下颔骨脱臼的声音。   封琛在和陈思泽対打的间隙里也飞快转身,迅捷地给了机师面门一拳。他这一拳劲力十足,机师的眼球瞬间就从眼眶脱出,而颜布布也顺利地将自己胳膊抽了出来。   封琛这才回身,刚好挡住陈思泽踢来的一脚。   机师的眼睛看不见,一边怒吼一边伸出手胡乱抓挠。他冲到机头位置后不知道碰到了哪儿,飞机的自动悬停模式取消,向着下方俯冲而去。   颜布布站立不稳地溜到了机头,正在対战的封琛和陈思泽两人也滑了下来。两人迅速直起身,就半蹲在前风挡玻璃上,又朝着対方攻出了一拳。   飞机正在往下俯冲,封琛手下不停,嘴里喝道:“快去把直升机回正!”   “嗷?”颜布布翻了个滚爬起身。   怎么回?怎么才能回正?   封琛很了解他:“操纵杆!就你面前那个!往上推!”   操纵杆就在颜布布眼前,他立即双手握住往上推,快要碰到山体的直升机又重新开始拔高,而封琛和陈思泽两人又从风挡玻璃上打到了舱中央。   那名机师虽然看不见,但听到了颜布布的声音,猛地扑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颜布布现在不能松开操纵杆,便使劲用脚去踹他腹部。   机师的力气很大,颜布布听到自己的颈骨都被掐得咔咔作响,而封琛和陈思泽已经打到了舱尾,没有注意到这方向。   颜布布被机师压在仪表盘上,手指离开了操纵杆去掰他手指,无人操控的直升机又逐渐俯低,朝着下方栽去。   飞机从最高的那座山峰旁斜斜擦过,机顶的螺旋桨和山壁上的树木相撞,几截劈断的树身呼啸着飞了出去,螺旋桨也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直升机还在往深不见底的山谷里坠落,颜布布转动眼珠,看见仪表盘上有个开舱门的标志,便艰难地伸手去按住。   “狗崽子,我他妈要掐死——”   机师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还没说完,驾驶座旁的舱门就突然弹开。颜布布将脖子猛力往后一挣,同时双脚狠狠踹出,那机师的手指滑脱,一个后仰从舱门径直摔落下去。   颜布布喘着气,扑到操纵杆前便全力往上推,机身迅速回正,飞机重新飞了起来。   他将机身稳定后,发现直升机已经飞过了几座高山,而前方就是无尽海洋。封琛和陈思泽还在缠斗,舱旁的一根铁架都被两人撞弯。   颜布布只得坐到驾驶座,准备让飞机掉头。   他虽然学过开车,但直升机转换方向和车辆完全不同。他握着操纵杆动作,飞机就时而猛然上升,时而又突然下降,在空中左右摇晃。而那在山壁上撞击过的螺旋桨,也不断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随时都要甩脱出去。   封琛和陈思泽两人也就一边対打,一边在机舱里来回滑动,在舱壁上撞得砰砰作响,有次还差点双双从舱门掉出去。   比努努在颜布布脑海里暴跳如雷,若不是还没法出来,早就把他推开自己来驾驶飞机了。 第213章   直升机飞越了高山,下方便是海洋,浓墨似的海水在飞机灯的照射下翻着巨浪。飞机在颜布布的操控下终于歪歪扭扭地调头,又朝着中心城的方向飞了回去。   陈思泽使用的特殊针剂,让他具备了同封琛可以匹敌的瞬间爆发力和力量。两人在舱里拳来脚往,连飞机都会左右偏斜。   颜布布听着那些打斗声,恨不得马上就去帮忙,可他只要一离开,飞机就会失控,便忍住心焦握住操纵杆,只频频往后张望。   他再一次回头时,看见封琛和陈思泽两人都倒在了舱门口,封琛的半个身体都悬在舱门外,吓得差点立即冲过去。   “没事,你开你的,快点飞到旷野去。”封琛挥拳击向陈思泽,趁他侧身闪避时,又一个翻身进了机舱。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颜布布嘴里喃喃着,眼睛盯着前方。   飞机终于飞过海面到达高山顶上,可颜布布却发现螺旋桨转动的吱嘎声越来越慢,飞机也在开始下降。   他从舱门探出头往上望,惊恐地发现螺旋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少了一片,只剩下三片还在缓慢转动。   直升机高度越来越低,并逐渐向着右方倾斜,颜布布拼命往左扳动操纵杆,企图让飞机回正。   但机身很快就倾斜到快九十度,封琛和陈思泽又滑到了右边舱壁上,并在那里继续对打。   颜布布眼看机头就要撞向最高的那处山峰,便将操纵杆往左压到极致,再拼命往上推。   比努努不断在他精神域里怒吼,告诉他赶紧掰一块座椅片,爬上机顶安做螺旋桨,保管飞机能飞起来。   在颜布布的努力下,机身终于微微回正,并上升了几米,机腹险险擦过山峰,半滑半飞地向着旷野前进。   但刚刚进入旷野时,他便看见那些陈思泽的手下已经追到了下方,正跟着直升机的方向往前跑。而螺旋桨发出最后一道吱嘎声后,终于彻底停摆,发动机同时冒出了浓烟,火苗从敞开的舱门处钻了进来。   颜布布放弃驾驶直升机,从座椅下找出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金属棒,摇摇晃晃地走向舱内。   发动机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直升机不再往前滑行,而是打着转往下坠。   正抵在舱壁上的陈思泽和封琛听到这动静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发动机方向,又同时转回头,朝着对方砸出一拳。   “哥哥……”颜布布大声呛咳着往前走。   飞机又发出两声爆炸声后,机尾到机腹处轰然断裂。封琛不再停留,一脚将陈思泽踹得后退两步后,就去拉颜布布。   颜布布却抓住这机会,双手挥舞金属棒,照着陈思泽的后脑狠狠砸去。   陈思泽全幅心神都放在封琛身上,没有提防身后的颜布布,竟然就这样被他实实在在地砸中。   颜布布这一下用尽了全力,在砸中陈思泽的后脑时,金属棒都飞了出去,手臂也阵阵发麻。而陈思泽的头皮也被砸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微微凹陷的头骨。   陈思泽现在也来不及管他,径直扑向了舱外。封琛也将颜布布夹在腋下,一个纵身跃出了机舱。   从这里到地面约莫还有三四层楼高,封琛在下落的瞬间,便将颜布布打横抱在了怀里。   颜布布虽然在急速下坠,但被封琛的手臂箍着,所以丝毫不惊慌。两秒后,封琛的双脚稳稳落地,再抱着颜布布向前扑出。而他们身后则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光腾空而起,整架飞机包括那个装满针剂的皮箱都被炸得四分五裂。   颜布布被封琛抱着在地上滚了半圈,还没回过神,封琛便已松开他,抬臂挡住陈思泽的攻击,接着两人便又缠斗在了一起。   但紧追着直升机的那些手下,也正推开丧尸朝着他们冲来。   “你先回去!”封琛一边对付陈思泽,一边大声命令颜布布。   颜布布爬起身问道:“嗷?”   那你呢?   “我想要离开完全没有问题。”封琛回道。   颜布布知道自己身上还揣着那个遥控器,所以也不再多话,直接朝着山体裂口处奔跑。   陈思泽转身想追,但封琛挡在他的前方,拳脚更加猛烈地攻出。   “你们快去追!把遥控器拿到手!”陈思泽对着那群手下喝道。   手下们遵命,立即调转方向追向了颜布布。   颜布布拼命往前奔跑,但前方丧尸太多,磕磕绊绊地始终跑不快。好在比努努终于恢复完成,迫不及待地就跃出了精神域,一声愤怒吼叫后,冲向了那些手下。   颜布布一把推开前方的丧尸,在脑海里大喊:“比努努你小心啊!不要一分钟还没到,就又被打回精神域啊!”   他不这样说也就罢了,比努努听到这话后怒气更甚,在丧尸头上飞速跳跃,就要朝那群手下正面冲锋。   封琛瞧见了,大喝道:“比努努,你是向导班的高材生,最厉害的就是擅用战术,不像别人只会瞎冲。”   比努努正在冲锋的脚步顿时一缓,接着又拐向了右边,朝着那群手下做了个进攻的假动作。   那些手下也被丧尸挡住了路,但他们手里有枪,不断朝着颜布布射击。好在颜布布混在丧尸群里,又有意识图像,所以也没有什么大危险。   颜布布频频转头去看封琛,又去看比努努。   比努努刚显出形体时,还是它一贯的青黑色肤色,想来是在他精神域里吸收了部分病毒的原因。但现在它的皮肤在迅速变成粉白,应该是离开了他的精神域,又和他保持着精神链接,病毒便又尽数回到了他身体里。   而随着比努努的肤色改变,那些丧尸也开始追着它跑。   颜布布心头陡然浮出个想法,便连忙呼唤比努努:比努努,快带着丧尸去挡住他们,不用攻击,尽量拖着就行,我去帮哥哥弄死陈思泽。   比努努便开始左右跳跃抓挠,引了一大批丧尸,带着它们朝着手下方向冲去。再绕着那些手下飞快转圈,他们便被丧尸层层包围起来。   颜布布见比努努还在引更多的丧尸,而那群手下被挤在里面胡乱开枪,便又回头朝着封琛跑去。   陈思泽正躲开封琛击来的一拳,就看见那些手下从丧尸群中挣脱出来,一边跑一边朝着这边开枪。   他们完全无视自己和封琛站在一起,无差别扫射。封琛一个纵跃躲开了,而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子弹扫中,额头和太阳穴分别嵌入了一颗。   陈思泽伸手去摘掉脑袋上的弹头,心里又惊又怒,立即就要喝骂。不过他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急忙想躲开,但头上已经中了狠狠一拳。   他这一下挨得不轻,颅顶原本被颜布布用金属棒砸出了一个凹陷。现在那处凹陷被加深,让他的头部看上去有些怪异。   但他同时看见那些冲他开枪的手下也在消失,根本没人朝着他开枪,那群人还都被包围在丧尸群里。   陈思泽眼见封琛连续攻来,连忙往后退挡住,心里也明白,这是又中了颜布布制造的幻象!   “吼!”随着一声低沉威严的狮吼,萨萨卡也恢复完毕,身形出现在了空气中。   “去帮比努努。”封琛下令。   萨萨卡看见比努努正在那些丧尸头上绕着圈疯狂奔跑,而被困住的手下们朝着它不断开枪,子弹嗖嗖地乱飞。   它又是一声低吼后,纵身扑了上去。   在直升机上站不稳,只能断断续续对战,陈思泽和封琛能打个平手。但现在到了地面,哪怕他的瞬间爆发力和力量不逊于封琛,但体力终究还是跟不上,格挡出招渐渐就开始缓慢。   封琛连续不断地攻击,不给陈思泽喘息的机会,每一招都照着他的头顶去。   陈思泽挡住了击向头顶的一拳,却被封琛一脚踢中,朝着后方飞出数米,一连撞翻了好几只丧尸。   他摔在地上后迅速爬起身,将扭转脱臼的腕骨咔一声复位,顺手捡起地上不知哪名手下掉落的机关枪,朝着冲来的封琛开枪。   封琛立即抓过一名丧尸挡在身前,那只丧尸的脑袋被一连串子弹击裂,黑色脑组织四处飞溅。   陈思泽不断开枪扫射,封琛打量左右,却看到远方裂口处正驶进来两辆履带车。   履带车前方的丧尸不断倒地,显然是被精神力杀死,两辆车的上空飞着兀鹫和白鹤,车顶上站着十几人,正在朝着四周开枪。   他不用去细看,也知道来的人是林奋和于苑他们。   陈思泽也看见了,神情陡然变得阴沉,目光迅速在四周转了圈,显然准备逃跑。但他一转头,却瞟到颜布布正从右后方鬼鬼祟祟地靠近,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又是幻象!   陈思泽在心里冷笑一声,继续朝着封琛不断射击。   他瞥见颜布布突然冲了上来,虽然知道这是幻象,却还是不放心地朝着他开了几枪,颜布布果然便消散不见。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身旁黑影一闪,头顶又中了一拳,手上的机关枪也被踢飞。   陈思泽猛地向后扑出,在空中接住机关枪后便扣动扳机,落地的瞬间迅速后退,和封琛拉开距离。   但这时候,他的视网膜边缘处又晃动着一条人影。   那是颜布布在鬼祟地朝他接近,在那些丧尸身后藏藏躱躱,手里依旧握着一把匕首。   陈思泽为人谨慎,哪怕认定了这是幻象,依旧想朝他开上两枪。但他也知道封琛必定会借着这个机会突进,所以便按捺着没理,直到颜布布纵身往这边扑时,才迅速调换枪口扣下扳机。   整个过程里,他的眼睛和整个心神依旧锁定着前方的封琛。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个遥控器,只想尽快离开。但他也知道,离开的前提是要杀掉封琛。   颜布布中了枪,不出所料地又在空中消散,对面的封琛也突然往前冲出。但陈思泽这次早有准备,在对着颜布布开枪的同时便飞速后退。   在退出几米后,陈思泽突然心头发凉,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身为东联军政首和安伮加教主教的双重身份,考虑问题历来谨慎小心。虽然连接识破了颜布布的两个幻象,但却没有提防他的真人。   陈思泽猛然回头,看见颜布布果然正从他身后跃来,手中高高举着的匕首对准他的头顶。   他的头骨已经出现裂痕,隐隐能看见下面的半透明膜片,所以不敢硬扛颜布布这一刀,侧身躲过,同时抬脚朝着他踹去。   他这一脚用上了全力,至少要将颜布布的胸骨踹断几根。可脚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感觉到半分阻滞,像是踢到了空气。   而就在同一时刻,他清晰听到自己头顶传来骨头破开的声响,感觉到有冰冷的利器捅入脑内。   陈思泽瞬间反应过来一个事实:原来他踢中的还是幻象,颜布布本人直到现在才冲过来!   陈思泽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身后的人还在用力将匕首往下刺,他倏地转身一拳砸去。   但他的拳头还在半空,手腕就遭受了重重一击,刚脱臼过的地方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响,手臂顿时一软。   接着他就惊恐地感觉到,一股哨兵的精神力从他的头骨缝隙里刺入。   封琛已经冲到了陈思泽面前,一拳砸断了他的手腕。他的精神力虽然已经钻进陈思泽头骨,却犹如悬空的利剑,没有直接刺下,只连接照着他的脸部挥拳。   颜布布此时已经泥鳅似的钻进了丧尸群里,觉得足够安全了才回过身,那双眼睛虽然漆黑一片,却分明充满了狡黠。   陈思泽狼狈地接住封琛拳头,往后退了几步。封琛紧跟着跃起,在空中举起拳头,带着千钧之力击向他的面部。   随着一声皮肉相撞的闷响,陈思泽鼻骨出现了裂痕。封琛又是一拳全力挥出,他整个鼻梁都塌陷了下去。   封琛连接不断地出拳,陈思泽脑袋重重后仰,几颗牙齿同时飞了出来,脚步不稳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仰身倒在地上。   封琛大步上前,将他从地上抓了起来,继续照着他的面部挥出拳头。   数拳下去,陈思泽的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形状,像是一张刚出锅的烙饼。他也完全没有了阻挡的能力,中途抬手想挡,又无力地垂下。   封琛重重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将陈思泽往上拎起,再照着他的太阳穴狠狠击出一拳。   陈思泽的太阳穴被击得往里凹陷,身体向后飞了出去。封琛这次不待他落地,停留在他颅内的精神力猛地刺下,将他的脑组织搅碎。   陈思泽的身体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口鼻内慢慢淌出黑色粘稠的液体,已经彻底死亡。但封琛看着他的尸体,神情依旧凶戾,握成拳的双手也在颤抖。   直到颜布布跑过来搂住他,不住去摩挲他的背,嘴里安抚地低声嗷嗷唤着,他才从激烈的情绪里逐渐回神,看向了怀里的人。   “嗷……”颜布布眼里全是担忧。   封琛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又将他揽进怀里,哑声道:“我没事。”   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枪声,颜布布转头去看,这才发现那两辆履带车,也看见车顶上站着一群熟悉的人,正朝着被丧尸群包围的手下们开枪。而比努努依旧在四处引着丧尸,让它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去攻击车顶上的人。   王穗子和陈文朝手里端着机关枪,一边扣动扳机一边看着颜布布。王穗子在看清他的脸后,伤心欲绝地喊道:“布布!”   “嗷!”   “布布!”   “嗷!”   王穗子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布布……”   颜布布怔了怔,连忙跳着挥手,又朝她那辆履带车跑了过去,表示自己并不是真的丧尸。   王穗子见陈文朝的枪口朝向了颜布布方向,连忙将他手按住:“别杀他,别……”   陈文朝有些无语地将她手拨开,朝着一名刚刚跑出丧尸群的手下连接扣下扳机。计漪也对她道:“别伤心,他应该和封哥是一样的。”   颜布布边跑边挥手,王穗子终于破涕为笑,也朝着他挥手:“布布!”   颜布布便蹦跳起来:“嗷!”   封琛已经冲进了丧尸群,但那些丧尸不光将手下们围住,也挡住了他的去路。林奋对着比努努大喝一声:“士兵比努努,现在将这些丧尸都引走!”   比努努应声,接着便带着身后浩荡的丧尸群冲向了另一方向,露出了围在其中的手下。   量子兽们一拥而上,封琛挥拳击向最近的一名手下,林奋带着计漪和其他几名哨兵也跳下了车顶,边开枪边命令:“先用子弹打破头骨后再使用精神力攻击。”   “是!”   向导们也纷纷使用了精神力束缚,让那群手下随时处于动作卡顿中。   一名手下陷入于苑制造的幻象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被林奋用枪口抵住脑袋连接发出子弹。   颜布布见于苑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忐忑地转开了脸,却听于苑道:“其实挺好看的。”   颜布布狐疑地嗷了声:“真的吗?”   “是这片旷野里最俊的那只丧尸。”于苑微笑道。   萨萨卡此时的攻击力也远超过一般量子兽。它一爪下去,能将手下的头骨挖出深痕,倘若再来一下,头骨连同膜片都会被挖碎。有了它的协助,哨兵们的精神力就能进入那些手下的颅脑,很轻易地将他们杀掉。   很快将所有手下都解决掉,林奋和计漪他们回到了车上。颜布布这才将一直装在内兜里的爆破遥控器掏出来,递给了车顶上的林奋。   林奋看着遥控器,又看向仰头盯着他的颜布布,什么话也没说,只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那双素来冷肃的眼里,也闪动着欣慰和骄傲。   一直带着丧尸在不远处绕圈的比努努看见了,冲着这边吼了一声。林奋便将那大拇指转向比努努,大声道:“比努努表现卓越,不愧是我西联军的士兵。”   比努努站在了丧尸头顶上,挺直身板,肃穆地行了个军礼。   林奋又从腰后取出一样东西扔给封琛:“大营地山坡上捡到的,别再搞丢了。”   封琛将那东西一把抓住,看见是自己的无虞匕首,便举起朝林奋挥了挥,朗声回道:“不会再搞丢了。”   大家转头去往裂口方向,王穗子站在车顶,朝着颜布布伸出手:“快上来,上来,让我看看,我还没有仔细瞧过丧尸的脸。”   颜布布正要往车上爬,就被封琛拦腰抱起,反手丢到背上,朝着裂口方向跑去:“走,我们把他们甩在后面。”   颜布布伏在封琛背上,有些兴奋地吼了一声,又转头朝王穗子大笑:“嗷嗷嗷……”   封琛一路飞奔,颜布布看向中心城方向,突然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还嫌不够快?”封琛在风里大声问道。   颜布布摇头,手指着中心城哨向学院的位置,轻轻嗷了一声。   封琛便也缓下脚步:“你想回一趟哨向学院?”   颜布布点头。   封琛思忖着:“你想回去带上密码盒和我们的那些东西?”   颜布布继续点头。   封琛没再说什么,调转方向奔向中心城,比努努带着一大群丧尸,和萨萨卡一起跟了上来。后方履带车上的于苑大声问:“你们去那儿做什么?”   “你们先走,我们回去取一点东西。”封琛回道。   再次回到哨向学院,回到他们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家里。因为家里门锁紧闭,所以颜布布进屋后,看见屋内和从前一样完整。   沙发上搁着封琛给比努努做了一半的小潜水服,门旁衣架上挂着两件制服军装。只是他跑上二楼后,看见窗户没有关,有两只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进来,就站在屋中央。   比努努迅速出手将那两只丧尸杀死,和萨萨卡一起将它们从窗户丢了出去,再关好窗户,和颜布布断开了精神连接。   颜布布终于能开口说话,急切地询问封琛是怎么也注射了针剂,又抬手去摸他的脸。   封琛握住他的那只手,简短地讲述了经过,颜布布又问他:“那你需要我把你身体内的丧尸病毒清除掉吗?”   虽然颜布布不介意封琛随时保持着丧尸模样,却怕这针剂会逐渐对他身体造成伤害。可注射了针剂会大幅提高人的能力,颜布布又有些担心他会不愿意。   “要清除掉的。”封琛将他手凑在嘴边亲了亲,“我们离开这里后,你就替我清除掉。”   颜布布松了口气:“好的。”   “现在都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等会儿一起带走。”   封琛从衣柜里取出他们从海云城带来的大袋子,开始整理物品。比努努也到了楼下,将它自己的东西往小背包里装。   颜布布拿到那个密码盒,打开,将里面完好的六只蚂蚱都取出来,一字摆在床上。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这才将蚂蚱小心地放回盒子,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内兜。   “现在物资稀缺,什么都要带上,浴室里还剩大半瓶沐浴露去拿出来。”封琛将绒毯叠好放进袋子里,嘴里吩咐颜布布。   “好。”   “比努努,萨萨卡,厨房里还有半袋大豆,也去拎上。”   “嗷。”   “汽灯、溧石袋、盐罐子、刨刀……”封琛报出了一大堆物品。   颜布布往楼下跑,嘴里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虽然也许不会再回来,但离开之前,封琛还是仔细地锁好了门窗,还将早就没水的水管拧紧。   两人两量子兽出了屋,萨萨卡驮着鼓鼓囊囊的大行李袋和比努努,封琛背着颜布布,一起向着中心城边缘跑去。 第214章   颜布布和比努努已经脱离了精神连接,沿途的丧尸都被吸引过来。封琛直接放出精神力开路,丧尸们纷纷炸开,朝着两边飞了出去。   跃出中心城边缘,跑过旷野,眼前便是那道山体裂口。   设障机正在轰隆隆地运作,一块巨大的钜金属板封住了裂口下半部,只余下了门扇那么大的一个小洞。   小洞处涌动着成群的丧尸,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反而堵在那里谁都挤不出去。   封琛脚步不停,只将那群丧尸炸开,留出了一片空地。两人刚钻过小洞,便见王穗子一群人站在旁边山头上,不断朝他们招手:“快点快点,我们在等你们。”   山体裂口终于完全封上,营地里却还留下了大量丧尸。不用林奋命令,所有人便开始清理。   在哨兵们的精神力攻击下,丧尸成片成片地倒下,大营地里很快就被清理干净。种植园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枪声,那是军队已经冲下山,杀进了小营地。   林奋他们转头奔向小营地,颜布布也要跟上,封琛却拉住了他,“现在不用我们也行的,先给我把身体内的针剂清除掉吧。”   颜布布看向封琛,见他神情坦然,并没有丝毫的不舍,便点点头,进入了他的精神域。   封琛的精神域外壁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并很快蔓延上颜布布的精神触须。颜布布不断进行清理,那些黑色物质也不断消散,最终显出了精神域外壁原本的样子。   只是在处理精神丝时遇到了问题。   那些精神丝上的黑色不会蔓延上他的精神触须,已经和金色融为一体,成为了封琛精神域的一部分。   颜布布试了好久,始终不得其法,直到听见于苑的说话声才退了出去。   封琛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样貌,于苑和林奋就站在旁边。在听完颜布布的描述后,于苑思忖道:“你已经恢复原样,表示小卷毛刚才除掉的应该是丧尸病毒。但你本身就是A+哨兵,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所以你的精神丝已经将针剂里的有用部分化为己用。这不算坏事,也不会对你身体造成伤害,相反还能提升你部分能力。”   听于苑这么讲,颜布布也放松下来,林奋拍拍封琛的肩:“走吧,黑暗哨兵,去那种植园里黑暗一把,将那些丧尸都灭了。”   封琛笑了起来:“行。”   王穗子他们已经在种植园开杀,封琛几人到了后,大家更是像比赛般杀着丧尸。   比努努左右奔忙,但往往还没来得及扑上去,那只丧尸就已经倒下。再一次扑空后,它也不跑了,只生气地立在原地龇牙,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动静。   萨萨卡便咬住一只挣扎不休的丧尸,将它拖到了比努努面前。   比努努跃起身,一爪刺进丧尸眼眶,再将爪心里的眼球捏爆,这才熄灭怒气,继续去寻找下一只。   小营地里的枪声越来越少,显然丧尸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封琛正要往前走,面前的玉米杆突然被一只手拨开,便和迎面走来的几人撞了个正着。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丧尸。”最边上的军官笑了声,又问封琛:“种植园已经干净了吗?”   封琛还没回答,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封琛下意识看了过去,在看清他的脸后,也顿时怔在了原地。   “封将军,还需要去前面看看吗?山体裂口处已经被堵住,大营地的丧尸也被清光……”军官看看封在平又看看封琛,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闭上了嘴。   封在平打量着封琛,眼眶发红,垂在裤侧的手也在发着抖。封琛紧紧咬着牙,但呼吸急促,胸脯也在不断起伏。   站在军官旁边那人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这是看到仇人了?”   军官瞥了他一眼:“什么眼力见儿?没见长得一模一样吗?”又轻轻啧了声:“难怪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中尉。”   封琛强抑着激动,哑着嗓子唤道:“父亲。”   封在平倏地侧头看向一旁,片刻后才转回头,眼睛里还有没有散去的水光。   “父亲。”封琛又唤了声。   封在平上前两步,扶住封琛的肩膀拍了拍,半晌后才能完整地吐出三个字:“长大了。”   父子俩都是情感内敛的人,虽然都满心激动,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互相对视着。   “母亲呢?”封琛又问道。   “她还在暗物质区域,等到下面安全了再去接她。”封在平回答完后,就看到了后方站着的颜布布。   颜布布一直没吭声地站在后面,却一直不断在擦拭泪水。封在平盯着他看了两秒,出声唤道:“布布?”   “先生,我是布布,我是布布……”颜布布终于呜呜哭了起来。   封在平对自己的儿子素来严厉,但对颜布布却非常纵容宽厚,所以颜布布对他并没有什么畏惧感。在封在平朝他伸出手后,便小跑前去,一头扑进了封在平怀里。   封在平伸手拍着颜布布的后背,怜惜地道:“也长大了,好孩子,也长这么大了……还是那么爱哭。”   山坡上,林奋将手里的机枪扔掉,拍拍手对于苑道:“走吧,别看了,人家那是亲爹。”   于苑听着他酸溜溜的口气,心里有些好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林奋走出几步后,又板着脸道:“我这把匕首不太好用,我要把无虞收回来。”   于苑叹了口气:“你也说了,人家那是亲爹,亲父子见面不很正常吗?”   林奋转头唤了声:“士兵比努努!”   比努努原本还在四处找丧尸,闻言立即跑回来,在他面前立正站好。   林奋俯身将比努努抱起来,对于苑道:“这个才是我亲的。”说完便一手抱着比努努,一手揽住于苑的肩头:“走,我们回营地去看看冉政首。”   “冉政首应该还在山上吧。”   “不知道,找找看。”   阴硖山一处峭壁,光滑如镜。此时那峭壁上站着一个人,双脚踩在仅有的一块小凸起上,背部紧贴着山崖,手上抓着一棵随时就要折断的树干。   “有人吗?有人吗?”冉平浩低头看了眼脚下,只觉得一阵眼花,又赶紧抬起头,沙哑着嗓子喊了声。   丁宏升和蔡陶匆匆走在崖边,虽然拿着枪背着行军背包,但身上的军装都破得不成样。狼犬和恐猫都没跟着,想必也经受过重创,回到了精神域。   丁宏升见蔡陶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安慰道:“你就放心吧,陈文朝他们去接封哥和林少将,肯定很安全的,头发都不会掉一根。”   “我不担心。”蔡陶立即道。   丁宏升嗤笑了声:“还装?我还看不出来你?”   蔡陶正想说什么,突然敛起表情:“嘘……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   “……有人吗?悬崖这里需要帮助……”   两人神情一凛,连忙扑到崖边,用额顶灯往下照。冉平浩也正抬起头,被灯光照得眯着眼睛看向两人。   “冉政首!为什么是你?”   “冉政首!你怎么会在这儿?”   丁宏升和蔡陶大惊失色。   冉平浩也认出了两人,立即道:“快点快点,扔条绳子下来,我抓着的这棵树快断了。”   “哦哦,好。”   丁宏升两人赶紧从包里取出绳子扔了下去,冉平浩抓住绳索,一边往腰上系一边解释:“我担心民众从暗物质区域撤离时,会遇到山上游荡的丧尸。反正营地里的丧尸快解决了,就带着一队兵来山上检查。山上的丧尸还不少,杀着杀着就分散了,结果我在崖边踩空,一失足就掉了下来。”   “哎呀,那可太险了。”蔡陶惊叹道。   他见冉平浩已经系好了绳索,立即便要往上拉,却被丁宏升将他的手按住。   “怎么了?”蔡陶问。   丁宏升小声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而且他只能让我们拉上来……”   蔡陶怔怔两秒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老丁,咱可不能这样杀人啊!”   “胡说什么呢?”丁宏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唰地在他面前展开,“你说咱们现在要是让他签个字画个押,把之前的文件作废什么的,不过分吧?”   蔡陶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不过分,半点儿都不过分!”   山脚。   颜布布和封琛跟着封在平回了小营地,也见到了被士兵护送下山的封夫人。   封夫人看似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坚强。她被陈思泽关押了这么多年没有掉过眼泪,但在看见封琛和颜布布后,便抱着两人失声痛哭。   半晌后,一直背朝他们的封在平才转过身,眼睛红红地揽过妻子,吩咐士兵给她去倒杯热水。   颜布布还在不停抽噎:“太,太太,我经常都会,都会想妈妈,想你,还想,还想你做的小蛋糕……”   封夫人还没和封在平结婚时,阿梅就是她的贴身女佣,情谊非同一般。现在听到颜布布提及阿梅,她又开始掉眼泪。   封琛在身上摸手帕,发现自己只穿了件T恤,没有手帕,便用手背去擦颜布布的脸,嘴里低声道:“别哭了。你哭母亲也跟着哭,你俩这是收不住了?”   颜布布便拧过头,将眼泪都蹭在他肩上。   封夫人心思细腻,看着两人之间的动作,心里就明白了几分,慢慢停止哭泣,转头去看封在平。   “怎么了?”封在平问。   封夫人低声问:“你没发现他们……有些不一样吗?”   “哦,这个啊,是不太一样。”封在平没领会她的意思,解释道:“小琛是哨兵,布布是向导。”   “我知道他们是哨兵向导,陈思泽之前就说过,但是他没说过——”   “说过什么?”封在平问。   封夫人见他还是没明白,摆摆手道:“算了,晚点告诉你。”   因为陈思泽在阴硖山和营地埋下了数枚爆破弹,就算军部拿到了爆破遥控器,也不敢让民众回到营地,而是全部转移去了无名山,先暂时住在那里。   因为原始病毒在比努努身体里,所以搭建临时营地的当天就建好了研究所,准备将病毒提取出来。   在研究人员再三保证不会对比努努有什么影响后,颜布布才带着它进了一间简陋的帐篷,让它躺在床上。接着便退出小隔间,站在透明塑料膜后看着里面。   穿着无菌服的孔思胤走了进去,手拿一台小仪器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和比努努对视着。   良久后,颜布布正在想他怎么还不动作,就听他问身旁的助手:“它是躺在这儿的吗?”   “……我不知道。”身为普通人的助手道。   颜布布在塑料膜后喊:“躺着的,正瞪着你。”   孔思胤:“可我都看不见它,怎么提取病毒?”   后面还是比努努和颜布布精神连接,孔思胤便从颜布布的精神域里提取出了病毒。   不过他将所有病毒都提取了个干净,除了原始病毒,还有比努努自身所带的病毒。所以比努努不光恢复了原本的粉白模样,以后和颜布布精神连接,也不会再让他变成丧尸。   在提取到原始病毒后,所有科研人员就在这简陋的实验室里,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研究,争取最快速度将抵御丧尸病毒的针剂给制作出来。   因为那些爆破弹埋下的地点不明,短时间内无法清除干净,哪怕剩下一颗,也是极大的危险。所以两军在经过商量后,做出一个共同的决定,那便是所有人集体迁徙,去往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建立居住地。   只是在居住地选址的问题上,两军迟迟拿不定主意。   靖安城离这里最近,但恐怕陈思泽的爆破弹爆炸,中心城的丧尸涌出,有部分会到达靖安城。   暗勒城离这里不远不近,中间隔着大山,可以挡住丧尸。但那里是块四面环山的盆地,若是再遇到恶劣气候,很容易被困在里面,不适宜居住。   两军在争吵了数天后,最后还是采纳了封在平的提议,将中心城搬迁到海云城去。   那里离中心城距离遥远,不用担心丧尸的问题,有山有海,地势开阔,气候适宜。而且只要海里的鱼不会死光,那么温饱问题也就能够解决。   住在临时营地的第六天,颜布布路过研究所,看见孔思胤时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他正蹲在帐篷前大口大口刨饭,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和以前那名衣着考究的哨向学院院长判若两人。   “孔院长,你怎么在这儿吃饭?”颜布布也蹲去他面前问道。   因为提取病毒的事,所以颜布布和孔思胤也熟悉起来,不再那么拘谨。   “还要干活儿,赶时间。”孔思胤含混地道。   颜布布问:“那针剂还有多久才能做出来?”   孔思胤嘴里嚼着大豆,含混地问:“我们还有多久出发去海云城?”   封琛和林奋在负责几艘游轮的事情,所以颜布布也知道个大概时间,便回道:“大约还有十来天吧,他们将最后一条船修好就可以出发了。”   孔思胤点点头:“嗯,那在出发之前,所有还没经历过变异的人都能打上针剂。”   “哦,都能打上——”颜布布倏地收声,接着又提高了音量:“出发前!所有人!都能打上针剂!”   “声音小点,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大嗓门?”孔思胤飞快地刨完饭,将饭盒往旁边小桌上一丢,直接用手背抹着嘴,起身往帐篷里走,“不和你废话了,不然又要多耗一天。”   颜布布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又大声问道:“那这事我可以给别人说吗?”   孔思胤头也不回地道:“不能用扩音器。”   “好!”   颜布布立即就往王穗子所在的向导帐篷跑,要将这个喜讯告诉她。   王穗子的姑姑是她唯一的亲人,至今还没经历变异期,所以王穗子一直很担心。如果她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开心死了。   封琛这些天很忙,他和林奋每天清晨便会去海边,带着人修复几条轮船,直到深夜了才会回来。颜布布没事的时候就陪着封夫人,将自己和封琛这些年的经历细细地讲给她听。   虽然他讲的都是些快乐的事情,封夫人也总是会掉眼泪。但当他惶惶地停下不讲时,封夫人又催他继续。   “布布,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儿媳妇会是你。”封夫人拉着他的手,无限爱怜地将他一缕额发拨开,“不过这样也好,你照顾他,他照顾你,这下你们两个我都放心了。”   颜布布怔了下:“我不是儿媳妇,我是哥哥的向导。”   “那和儿媳妇有什么区别?”封夫人反问。   颜布布张了张嘴:“对哦,好像是没什么区别……”   虽然比努努可以和颜布布精神连接,但他俩依旧如以前般不进行连接,比努努也不回精神域,晚上也还是挤在两人中间一起睡。   夜里,颜布布将睡在地铺中间的比努努换到外面,自己挪到封琛怀里,在他耳边小声道:“妈妈今天说我是她儿媳妇。”   封琛原本闭着眼,此时也微微睁眼,侧头看着他。   “我说的妈妈就是太太,她今天让我喊她妈妈,我就喊了。”颜布布似是在回忆,自己反复念了几次,“儿媳妇,儿媳妇,我还是在电视里听过……”   封琛伸手揽住他的肩,目光带着几分笑意:“儿媳妇怎么了?”   “不怎么。”颜布布嘿嘿笑了声:“你也是我妈妈的儿媳妇,就是阿梅妈妈。”   封琛抬起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下:“嗯,我也是阿梅妈妈的儿媳妇。”   颜布布又笑了起来,等到笑容慢慢敛起后,也不说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封琛。   封琛挑了下眉,也不催促,就静静等着。   “老婆。”颜布布突然喊了声,接着就屏息凝神看着封琛。   封琛迟疑了两秒,终究还是没能应出声。   “哈!”颜布布一个翻身就趴到了封琛身上,不断去亲他的脸和唇,嘴里迭声唤着:“老婆,老婆,老婆……”   比努努戴着眼罩躺在床边,小爪子叠放在胸前,看似一动不动,但那起伏的胸脯显示它此时正在怒火中烧。   “老婆,老婆,老婆……”   在颜布布的不断亲吻和迭声轻唤中,封琛一个翻身将他压了下去,去啃他的下巴,挠他的胳肢窝。   比努努再次被一胳膊肘撞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扯下眼罩,一爪子打在封琛背上,又一爪子捣在颜布布腋下。   两人转过头,看着一脸怒气的比努努,都沉默地平躺好,盯着帐篷顶。   “以后给它俩单独弄个房间。”封琛安慰颜布布道。   “不。”颜布布平静地摇摇头:“另外造个房子吧,让它俩搬出去住。”   经过全体研究人员没日没夜的奋战,针剂在临时营地建成的第十三天研究成功。   那是个晚上,所有人正准备入睡,悬挂在营地上方的主广播器突然响起一道强忍着激动的沙哑声音。   “……宣布对抗丧尸病毒的针剂研制成功。因为物资匮乏,第一批针剂只制作了一百多支,军部决定将这一百多支针剂优先给小孩子们注射。要进行大量制作的话,得去到海云城才行……研究发现,丧尸只能维持身体机能十年,所以在十年后,这些还存在的丧尸会自我衰亡……”   整个营地安静无声,但很多人已经走出了帐篷站在空地上,齐齐盯着广播器。当广播里最后一句话结束,嚓嚓的电流声也消失后,依旧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一分钟后,某间帐篷里突然响起一道哭声,断断续续,极力压抑。但更多哭声从那些空地上和帐篷里跟着响起。   没有人再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都在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   他们既庆幸又悲恸。   庆幸于自己的幸运,悲恸那些变成丧尸的亲人,为什么不能异变晚一点,再晚一点……   伴随着针剂研制成功,军部也传来好消息,几艘大型轮船全部修复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去往海云城。   不过在出发之前,军部还做了一件事。   清晨的海边,海浪扑打着滩石,浅海里几艘巨大的游轮也在轻轻摇晃。海滩旁的大路上停着两辆履带车,还站着一大群人。   “小心点,把车顶敞开吧,不然会压着枝头的。”   “往左边点,再往左边点……行。”   颜布布站在一辆履带车的车厢旁,看几名士兵调整一座大型盆栽的方位角度。那盆栽约莫一人高,虽然被半透明的塑料薄膜罩着,却依旧能看到薄膜下方光华流转。   一名士兵跳下车,小跑到冉平浩和封在平面前朗声汇报。   “二队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封在平点点头:“从这里出发去往阿弥希极地,来回就要几个月,路上会遇到很多危险,条件也很艰苦,辛苦你们了。”   “请将军和政首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士兵们都朗声回道。   “放心吧,你们护送的羞羞草会帮你们清除掉危险,没什么东西能搞得过它。”冉平浩嘟囔着,又大手一挥:“出发!”   两辆履带车顺着坑坑洼洼的道路,向着阿弥希极地的方向驶去。颜布布朝着履带车不停挥手,在心里和羞羞草告别。   “……你在阿弥希极地一定会生活得很好,我会想念你的。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你……”   薄膜下的光带在左右晃动,像是羞羞草也在和他挥手告别。   封琛揽住颜布布的肩,喃喃道:“这颗星球不只是人类的,每种生命都在挣扎着生存,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现在到处都是变异种,我们人类不再是唯一的强者,以后必须要学会和其他物种之间达成某种平衡。”   送走了羞羞草,一行人又去查看轮船。因为即将起航,很多士兵在上面忙碌来往,将所需物资往船上搬运。   封在平带着封琛和颜布布走在左侧,冉平浩和林奋走在右边,小声说着话。   冉平浩低声道:“海云城是封在平的老巢,我对那地方一点都不熟悉。你在海云城也呆过几年,去了后留点心,别什么好的都被他给抢先了……”   “我有数。”林奋道。   “有你在,我终于舒服了,以后不舒服的就是封在平。”冉平浩眉头微微舒展。   林奋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那份文件也没让你心里舒服一点?”   冉平浩像是突然被噎住,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林奋问。   “没事。”冉平浩突然大步往前,边走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舒服个屁!”   三天后,在长长的汽笛声中,几艘大型游轮离开海岸,朝着遥远的海云城方向驶去。   因为游轮装载不下所有人,因此一半的人是从陆路去往海云城。不过天上的暗物质正在持续消散,山上树枝抽芽,野花绽放。再加上又有军队护送,所以很多人自愿选择从陆路行进。   轮船驶到海中央,光线从云层之间洒落,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沐浴久违的阳光,看海水涌着碧蓝的波浪。   林奋坐在顶层甲板的躺椅上,吹着海风,翻阅着手上一本泛黄的军事书籍,嘴里有句没句地和于苑说着话。   “封将军走的陆路,小琛和布布应该也跟着他出发了吧。”于苑看着海岸方向道。   林奋头也不抬地道:“不关心。”   于苑问:“喝茶吗?封夫人之前送来的一包茶叶,我去给你泡一杯。”   “不喝。”林奋板着脸道:“冉平浩送了咖啡豆来,煮杯咖啡吧。”   “你不是不爱喝咖啡吗?”   林奋:“我现在爱喝了。”   于苑轻笑了声,也不理他,径直去下层舱房泡茶。   林奋继续看书,片刻后身旁小桌上多了杯茶水,有人在旁边躺椅上坐了下来。   林奋瞥了眼旁边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说了不喝那茶,我要喝咖啡。”   “于上校让我送上来的,说咖啡还要煮一会儿。”   林奋倏地转头,朝旁边坐着的封琛看了两秒,又调回视线继续看书,嘴里轻咳了声:“怎么没跟着封将军一起走陆路?”   “因为想乘船看大海,看鲸鱼呀。”颜布布从舱门口钻了出来。   林奋哼了声没有说话,颜布布便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还因为想陪你和于上校叔叔呀。”   “谁想你陪着?话多吵死人。”林奋冷着声音,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接着又端过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点头赞道:“好茶。”   比努努挺喜欢海上生活。它穿着于苑给它做的比基尼,头上戴着贝壳串成的环,每天都和萨萨卡一起疯玩。也带得船上的其他量子兽都不回精神域,一起在海里游泳,潜水捉鱼。   它也会和林奋于苑一起躺在甲板上吹海风晒太阳。林奋轻声读着书,虽然是一些枯燥的军事内容,它也听得很是专注,偶尔嗷一声,发表自己的意见。   “下士比努努,水壶里没水了,去提点水来。”林奋将空空的水壶递给比努努。   比努努滑下躺椅接过水壶,毫无怨言地朝舱门走去。   “表现不错,下个月就可以进衔了。”林奋对着它背影道。   比努努一个立正回身,行了个军礼,再抱着水壶往舱门走。   林奋转过头,看见于苑正斜睨着他,便将人搂进怀中,低低笑了声:“抓紧时间使唤着,等它军衔一路进到将军,就再指使不动了。”   “那它要多久才能做到将军?”   “看我心情。”   船在海上航行的这些天,他们四人虽然没有商量过,却也像达成了某种默契。比努努和萨萨卡在林奋于苑舱房里睡一晚,再去封琛颜布布房里睡一晚,如此轮换。   没有了比努努打扰,又有自己单独的舱房,颜布布快活得不行,整晚都和封琛胡天胡地。只要比努努那晚上不在,他第二天必定要到中午才起得了床。   十天后的一天傍晚,颜布布四人刚在舱房里吃过饭,便听到甲板上传来阵阵欢呼声。   他们四人走出去,迎面便是漫天霞光,将海水都映照成橘色。而在那霞光的尽头,出现了长长的海岸线,一座高耸的山峰也若隐若现。几艘船都爆出热烈的欢呼声,飞禽量子兽展翅朝着海岸线飞去,走兽量子兽们则纷纷扎下水,游在了船前面。   “海云山……”颜布布喃喃道。   封琛道:“是的,海云山。”   颜布布转头看着封琛,眼睛里闪动着激动:“哥哥,我们回家了。”   封琛揽住他的肩:“对,我们回家了。”   四人没有再说什么,都看着远方的海云城,相互依偎在一起。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还会遇到多少艰难,还会痛哭多少次,但只要身边的人在,那就有了继续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欢呼洒落海面,海鸥绕船飞翔。几艘满载的大船穿破霞光,拉响汽笛,全速朝着海岸驶去。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