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作者:清明谷雨   文案:   下辈子不会再做你的小猫了   不动声色校草X猫猫头院花   七年前,遍体鳞伤的小猫猫头被丢弃在大雨里,十一岁的周家大少爷把它捡回家洗干净养好伤。   怕生怕人的小猫被宠得无法无天,宅里的大型边牧、金毛,女主人的鹦鹉、二少爷的蜥蜴都怕它。   它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根本不像一只猫,像睥睨众生巡视领地的百兽之王。   只是后来,小猫闯了大祸,少爷不要它了。   它被流浪狗咬过、被虐猫的变态折磨过、被小孩用鞭炮炸过,奄奄一息想回来再见主人一面,却看到对方摸着一只新的金渐层的耳朵,笑得温柔。   小猫鼻子一下酸了,它现在很脏、很丑、很臭,默默看了一会儿,拖着瘸了的右肢离开了。   七年后,S大校草在学校遇到了一个和他死去的小猫很像的男生——美术学院院花。   具体哪里像他也说不出来,可能是漆黑的葡萄眼,可能清冷的神情。   传闻中的院花落落大方,只是对校草一直很疏离——   球赛,院花是志愿者,给大家发水,轮到校草,他就把机会让给身边尖叫的女生。   食堂,院花忘记带饭卡,校草和室友不约而同递出自己的,院花礼貌客气地选了室友的。   社团开会,只剩两个位置,校草旁边和第一排,院花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酸甜口,掉马,拉扯   ps.攻一直很爱小猫,没有弃猫 第1章 美院妲己   岑里穿过篮球场边,右手上的袖章被人拽掉了三次。   观众很激动,声如浪潮,群魔乱舞。   赛尾,操场的另一边有人略显疯狂地喊着一个名字,岑里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上,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垃圾铲往旁边让了让。   等观众散去一些,他迅速清扫场地,又去物资处扛了一箱水过来,待会儿要分给下场的运动员们。   岑里不是经济学院的,只是来当志愿者,上个月夜不归宿被查寝的老师抽检到了几次,刚好校学生会向各个院借人,美院辅导员就把他塞过来将功补过。   岑里麻利拆开矿泉水箱,等从场上走下来的运动员过来拿。   几个女生围在裁判席边聊天,语气和声量都不太掩饰:“看见了吗!?周澈最后那个三分?”   “见了见了,那腿那腰,我原地in了。”   “……”   S大校风剽悍,可见一斑。   一瓶、两瓶……岑里分完手上的,弯腰拿新的,球员们陆续下场,正在往这边走过来,几个聊天的女生依旧声量张狂。   脚步声越来越近,岑里弯着腰,眼珠转了转,抬头,主动递上几瓶水:“同学,要不要去送水?”   刚刚一口一个“公狗腰”、“人鱼线”等虎狼之词的女生说:“好啊——”   等看清面前男生的脸又顿住了。   她严重怀疑S大这一届招生是看颜值。   打球的惊为天人,连个发水的都长成这样?   周澈和输了的对手道别,被众人围在中间回到观众席时候,志愿者已经换了人。   漂亮大方的学姐走过来送水,周澈礼貌道谢,以自己带了婉拒,沉静幽黑的目光越过女生,凝在不远处那个扬长而去的身影上。   学姐被拒绝了也不介意,直直盯着他。   周澈刚打完球,深邃英挺的眉目被汗水浸湿,更显漆黑。   他拒绝的态度很礼貌,没有这个年龄段的男生身上那种得意和浮躁,给人的感觉很稳,和他的球风一样。   队友在旁边起哄,周澈没理会。   “澈哥,晚上庆功订了银塔,”室友董帆走过来,想把手往周澈肩上搭,周澈闪身,董帆扑了个空,“郁师兄他们也过来。”   周澈点点头,没等颁奖就走了。   周末晚上大学城出来玩的学生很多。   岑里到的时候已座无虚席,他在这里兼职,勤工俭学。   岑里是一只猫,妖怪管理局只抚养小妖们到十八岁,教他们学习人类社会的规则,成年之后就要自己出来谋生。   周澈到的时候,场子已经彻底热起来,一群队友哄着上前把今日以一己之力扑灭体院器张气焰的功臣拉到最中央的位置喝酒。   经院有钱,包的是正对舞台的大桌,好看的人到哪儿都招人注目,何况直接扎堆成一桌,视觉冲击过大,周澈坐下都没半个钟,端着酒过来就好几个,有男有女。   银塔虽然开在大学城里,但也鱼龙混杂,年轻人都血气方刚,旁边有一桌喝高了吵起来,动静很大,周围喝酒的聊天的纷纷停下来,侧目旁观,但没人上前。   发酒疯的男的举起酒瓶子就对准女生,四周的人都闪得很远,一个侍应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拽开那女生,钳住男人的手臂。   岑里的工作里包括场控,保安一般都守在在门口,内场里有什么事来得不会那么及时,他们侍应生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有时候吧台人手不够他也得硬着头皮顶上。   猫妖的武力值并非人类可比,被制服的男人表情痛苦,面目狰狞:“你——”   岑里不卑不亢,淡声道:“先生,我们这里是有民警巡逻的。”   不少人的目光聚在侍应生的脸上,圆润的杏眼异常漆黑,唇形饱满,一星鼻尖痣在昏幽的光色中。   有人自以为隐秘地举起手机拍照。   被骚扰的女生跟侍应生道谢,不知道说了什么,侍应生摇了摇头,很快又隐于夜色中。   “他是谁。”终于有人问。   “美院院花你不认识?也叫美院妲己,体院天菜,”许闵说,“就下午打球那个十三号,记得吧,人高马大动作不干净被澈哥直接盖帽那个,人公开喊话,拿不下这朵高岭之花不姓廖。”   “他们教练都知道,每回慢了几秒,就在后边追着喊,院花来了,笑死人了。”   “廖?噢,是不是那个去蕴真楼的画室偷人家扔在在垃圾桶的废搞打手枪的体育生,听说——啊!”杜炀忽然跳起来。   他手边的酒洒了,很满一杯,冰得整个人头皮发麻,裤子湿了大半,刚好在腿根尴尬的位置,他苦哈哈地看向罪魁祸首:“澈哥,你克我吧……”   周澈才察觉似的,给他递纸巾:“抱歉,手滑。”   众人笑杜炀是尿裤子,美院桃色秘闻便揭过去了。   师兄郁原姗姗来迟,自罚三杯:“不好意思,盯盘忘了看时间,今晚我请,大家尽兴。”   许闵叫唤:“经院巴菲特可真够忙的。”   “……”郁原笑骂,他气质温文,连骂人都凶不起来,平日里也没有师兄架子,师弟师妹们都敢开他玩笑。   周澈把酒递给他,郁原今年研二,两人相识于一个实操竞赛,周澈的成绩在本科生里太漂亮了,被郁原拉去跟系里的大牛做操盘建模。   学金融,周澈觉得搞公司商战尔虞我诈那套没意思,他更喜欢在大数据中摸索、分析和掌握市场和经济的规律。   郁原让大家先玩着,说带个朋友过来,杜炀有点醉了,敲着杯子喊:“什么朋友?漂不漂亮?”   郁原服了:“男的。”   许闵说:“男的也行!漂亮就行!”   郁原气笑,懒得理这群颜狗,边朝后台走去边打电话:“岑里,我到了,出来吧。”   “就来。”   岑里的兼职是按小时计,今晚的工时满了,洗了把脸,棒球帽一压,没人认出来这是刚刚那位人狠话不多的侍应生了,混入人群,就只是一个来玩的帅气男大学生。   “郁师兄。”岑里的脸在灯光下很白,它是一只奶牛猫,黑白分明,头发眼睛比一般人黑,皮肤像牛奶。   郁原是岑里在人类社会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之前接过经院一个比赛项目的海报设计,郁原接洽的,对岑里颇为关照。   郁原朝他笑了笑:“你的事我跟小董说了,他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太担心,刚好他今晚在这边玩儿,我现在先带你去跟他碰个面,到时候微信加一下,具体情况你直接跟他仔细说就行。”   “好,谢谢师兄。”   岑里除了在这里做侍应生,还是一个不温不火的美术博主,偶尔更新一下视频,学费和日常开销基本可以自食其力,不用再领妖怪管理局的救济补助。   他上个月直播写生,被粉丝提醒有别的博主抄袭他的画。   岑里想咨询一下维权有哪些途径,请律师打官司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他只是想先了解一下情况,人类的规则很复杂,他只是一只不怎么聪明的猫,就随口问了句郁原。   没想到郁原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他人缘好人脉广,法学院的高材生董帆跟他关系铁,本来是想约着两人抽个时间单独面谈,碰巧今天大家都在这儿,择日不如撞日,先碰个面再说。   郁原看岑里性格很乖,但也很独,没什么朋友,和谁都是点到为止的交情,人又忙,每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所以对他总是多几分关照:“不用这么客气,董帆是和他的朋友一起过来玩的,你不介意吧?”   岑里摇头:“没事。”   十七号桌就在舞台底下正中央,全场最惹人注目那桌。   杜炀忽然说:“握草”。   打闹的说笑的都停下来。   他们让师兄带个漂亮的来,但也没说是这么漂亮的吧。   男生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等人真到了又斯文起来。   “怎么回事?一个个哑巴了?”郁原好笑,“介绍一下,岑里,美院的,和你们一届。”   他顺时针挨个介绍了一圈,大部分是经济学院的,也有法学院和计算机的。   岑里大大方方跟他们打招呼,笑容很淡,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高冷。   十七号桌人均交际花,一开始还有那么些微矜持,但没一会儿就开始和岑里喝上酒了,个个都仿佛有点那个社交牛逼症。   岑里也不扭捏,酒喝得干脆利落,心中默念《人类社会守则》第二十三条:入乡随俗,融入群体。   他心理建设做了很久,才站起来主动去找董帆加了微信,是他有求于人。   一桌人看似各自在在聊笑,其实余光都往这边瞄。   董帆有点受宠若惊,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办起正事儿来挺靠谱,平时也跟法学院的教授跟过不少案子,跟岑里约好回去后把被抄袭的视频对比后再给他出具体的法律维权途径。   岑里弯了弯眼睛:“谢谢你。”   董帆被他那笑容晃了一瞬眼:“别、别客气啊哈哈。”   清明谷雨   奶牛猫猫头就是坠酷坠可爱的(握拳 第2章 我叫周澈   办完正事,岑里心里松了口气,他话不多,自己坐那儿喝酒像只漂亮犯懒的猫,举手投足,磊落大方,把人类学得很像。   大家一起干杯的时候他也举起杯子,视线平直地,从头到尾忽视主座方向若有似无又如有实质的目光。   岑里为赶场子没吃晚饭就过来了,这会儿很饿,扫了眼桌面,眉尾扬起。   是黄花鱼。   烤得两面金黄,嗞嗞冒着香气。   他是猫,鱼肉吃得又快又干净,红嫩舌尖还能吐出一排完整漂亮的鱼骨。   岑里夹走盘中最后一条,餍足地舔舔嘴唇,又有点意犹未尽。   他最爱吃鱼,但是妖管局为了抑制他们的妖性、学会克制,管理很严格,岑里很少有大快朵颐的时候。   不知谁招了服务生加单,不一会儿又上了两盘烧烤,一份烤牛肉、一份烤鱼。   舞台上的驻唱歌手在唱“秋刀鱼的滋味,   猫跟你,都想了解。”   有杜炀和董帆几个在,气氛很难不活跃,只有桌上两个斜对角稍微算得上消停,反倒形成有点诡异默契的对称,没人注意到。   吃饱喝足,十一点半过,岑里准备先走,他不想显得格格不入,打开手机查询人类饭局中如果要提前离开的社交礼仪注意事项。   网页上显示【可以敬大家一杯以表需要提前离开的歉意。】   岑里就照做。   五颜六色的酒杯碰在一起,他略微倾身,杯子刚好掠过一只主座上伸过来的玻璃杯,直接和其他人碰了碰。   错开的那只酒杯的主人眸心沉了几分,岑里恍若无察,跟郁原打了声招呼,卫衣帽子一叩,撤了,背影像阵风。   岑里一走,大家又八卦起来,说院花也没传闻中的装逼高冷硬脾气,落落大方的一人,也不磨叽,说喝就喝。   许闵调笑董帆,说这还是第一次在有周澈的场合,有人越过大校草找别的人加微信。   “这事儿够你吹一年。”   董帆朝他扔了个纸团:“你就是嫉妒,你敢质疑美院院花的审美?”   另一位当事人没出声,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点在酒杯上。   岑里回休息室收拾好书包从后门离开,深秋的桂花开得繁茂,香气馥郁。   他有些头晕,喝了酒,情绪和身体都有点不受控制,耳朵同尾巴蠢蠢欲动地想要冒出来,耳朵还好,有帽子遮着,尾巴蹦出来就……很难办。   岑里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了支烟,不抽,就闻个味儿,尼古丁能稍微控制猫变,但妖管局不让小妖们多抽,怕有害身体健康。   岑里以前老无法熟练控制自己的身体,偷着试烟,被管理员罚抄《妖怪健康指南》,怕了。   “这是我第三次跟你告白了,给个机会能怎么样,会死啊?”   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影,岑里进退维谷,碾了碾烟灰,藏进树后。   男生俊朗的侧脸隐在夜色中,双手放在裤兜里,倚靠着墙,跟女生保持一定的距离:“那我只能第三次拒绝,你及时止损,我说认真的。”   “……”女生气笑:“服了,周澈,你真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你闲得慌了帮我搞定艺术团的事!”   周澈皱了下眉心,半晌才想起她说的艺术团的事是什么事,看着女生,淡淡道:“那是杜炀拜托我的,我不是在帮你,你不用承我这个人情。”   “……”女生咄咄逼人,“你就答应我一下怎么了?!我长得不够漂亮吗?”   岑里略微侧头扫了一眼。   是播音系女神蒋丹琳,饶是岑里这种集体边缘人物也有耳闻,学校大小晚会都少不了她主持的身影。   好奇心害死猫,周澈忽然往这方向侧了下身,岑里皱着眉绷直脊背贴紧树干。   《人类社会守则》第十二条,不该知道的别知道太多。   周澈软硬不吃,对蒋丹琳说:“不是这个问题。”   蒋丹琳抬起下巴,目光黏在他脸上寸步不让:“那是什么问题?你有喜欢的人了?”她打听过的,周澈没有女朋友。   周澈抬起眉看了她一眼,:“抱歉,我不想说,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蒋丹琳有点抓狂,追她的人绕大学城三圈,就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   “不说算了,我自有办法知道,”她骄傲又固执看着周澈。   周澈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楚,女神脸色不是很好看。   岑里等没人了才从树干后边走出来离开。   不久,后门再次被打开,一人走到树下,捡起一个画着猫的卡套。   十二点的银塔依旧热闹喧哗,众人看蒋丹琳和周澈一前一后回来纷纷挤眉弄眼笑。   周澈恍若无觉,径直走到郁原身边,告诉他他师弟的校园卡掉了被自己捡到。   郁原随口道:“那给我吧,我拿给他。”印象中周澈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周澈没有动作,垂下眸,状似无意道:“你要走求真大道?”   “嗯?噢,”郁原想起来了,求真大道最近在修路,硕院到美院宿舍的路程大大增加,几乎要绕一整个校园,他拜托周澈:“你方便吗?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还给他吧。”   周澈是很讨厌麻烦的人,思考了片刻,说:“也行。”   收到好友申请的时候,岑里刚洗完澡,验证信息【你好,我是周澈,我们刚在银塔见过。】   岑里看着那个猫猫头头像愣了片刻,面无表情眨眨眼,把手机往沙发一扔便继续吹头发去了。   头发吹干,岑里打开网站,上百条私信涌进来。   【阿狸,玄影那个比又跟着你出了写生视频,连挤野草汁在画布上染色都一毛一样。】   【还发了条语焉不详的声明,死不承认他抄袭。】   【狸宝,我做了个对比视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宝停更的第十九天,想他。】   岑里他随手挑了一些回复【对比图很清晰,谢谢。】   【没有走,这两天有空会直播。】   【谢谢。】   睡前翻了下手机,又多了一条新的验证消息【你的校园卡掉了,在我这里。】   岑里滞了一瞬,很快从床上爬起来去翻找去翻口袋,空的,他迟疑片刻,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回复:【你好,校园卡放在北门门卫室就好,麻烦,谢谢。】   因为做博主的需要和有时候猫变不太稳定,岑里不住校,在附近租了房子。   那头好一会儿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岑里挣扎片刻,翻开对方的朋友圈。   周澈的朋友圈不像他这个人看上去那么高冷,但发得也不勤,偶尔发点专业相关,有时是一组数据,有时是一条趋势曲线,只有图片,没有配文。   剩下几条是猫,校园里的野猫崽,树下打盹的,草地上晒太阳的,还能看见一截男生的手,冷白,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小猫猫头很享受地在蹭在他宽大的掌心里。   岑里眼中浮起漠然的平静,直接点了退出,刚想放下手机,对方发来一张照片。   是北门的门卫室,门锁了,灯也没亮。   对方没有再说话,似是在等他做决定。   岑里不好意思再叫人大晚上绕去别的门:【可以告诉我你明天上课的教室吗,我过去拿。】   【明天没有课,我去行政办事会经过你们院。】   夜半三更,岑里觉得不宜再跟人多扯,回了个【好的,谢谢。】   周澈说【不用。】   岑里没有再回。   头发擦干,沙发上的人变成了一只猫,黑白分明的一团,脑袋很圆,像是圆规画出来的,远看像一只露馅儿的黑芝麻汤圆,又像一坨黑糯米奶糕。   岑里缩成一团,尾巴卷成一个心的形状,尖尖的耳朵耷拉下来,像两只被折起来的三角形,盖在下垂眼上方,开始打盹。   每天强迫自己融入人类社会非常疲惫,这是岑里每天唯一的放松时间。   第二天,向来低调的周澈站在美院大阶梯教室的走廊等人,引起不小的骚动。   即便在帅哥如云的艺术系里,周澈也依旧显得鹤立鸡群气质出众。   下了课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来,身后传来岑里的声音:“你好,同学,请问是你捡到我的校园卡吗?”   周澈眉峰微动,转过身,看了他几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我叫周澈。”   岑里礼貌点点头,说了谢谢,目光没有与他对视,随意地停在他眼睛以下的部分。   周澈没有马上将校园卡交给他,垂眼看了他片刻,说:“岑里对吧。”仿佛在确认失主身份。   岑里身体微顿,迫不得已自重逢以来第一次抬头直视他,目光平静,内心复杂。   只是每多看这个人一眼,心里的疮疤就烫一分,骨头开始发疼,结痂经年的伤口蠢蠢欲动,下头是汩汩鲜热、欲势喷发的血,岑里想马上逃开。   这个人长大后比他想象中更好看、更耀眼。   他的心跳得很快,也跳得很痛。   人来人往的喧哗走廊上,这一隅被一种微妙的沉默包围着,所幸下一秒便被人打破。   “周澈?”路过的熟人打招呼,“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岑里蓦然松了口气,径直拿过周澈手上的校园卡,朝两人点点头,说了句“你们聊”便走了。   周澈目光停在他利落干脆的背影上,敷衍了几句那位打断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熟人,沉默地回了宿舍。   清明谷雨   里宝是那种,蓝白!头很圆很圆的小猫!眼睛也圆,很圆!圆规画出来的圆!酷的时候很酷,娇的时候很娇捏 第3章 世界吃鱼大赛第一名   403是混合宿舍,法学经管计院一锅端,周澈是寝室长。   杜炀在打游戏,董帆桌面放着一台笔电一个平板,他正在整理岑里和那个涉嫌抄袭博主的视频对比,罗列证据。   周澈从董帆背后经过,笔电里闪过半张侧脸,周澈抬了下眼皮,径直走过去。   下午盯盘分析了几支仓线,又查看了建模的系数升降,最后,周澈还是把西方经济学论著放到一边,掏出手机,点开某视频平台,输入方才无意间瞥到的昵称。   博主【阿狸】的更新不算多,周澈戴上耳机,不知觉就从最新的视频那条翻到了底。   恰好碰上博主直播。   岑里没有露完全脸,更新日常就是安静画画、外出写生。   话也不算多,但粉丝似乎很喜欢逗他。   【阿狸吃晚饭了吗?吃的什么?】   【阿狸的手绝了,姐姐舔舔。】   【阿狸太瘦了,多吃点。】   【阿狸今天吃了什么鱼?】   【最喜欢什么鱼?】   周澈这才注意到博主个人简介写着【世界吃鱼大赛第一名】   粉丝热情得让周澈以为她们不是在看直播,而是云养猫。   岑里挑了一些评论,比较认真地回复【今天吃烤鱼。】   【喜欢酸菜鱼大于烤鱼大于清蒸鱼于水煮鱼大于红烧鱼。】   弹幕在刷:【我也喜欢吃鱼,可是老是被鱼刺卡喉咙,有阴影了。】   【倒霉鬼是谁我不说。】   岑里想了想,说:“我吃鱼可以吐出一个完整的鱼骨架。”他是猫,是有点吃鱼的天赋在身上的。   【狸宝好厉害。】   【那下次直播吃鱼吧。】   【给个地址,我马上点个十条八条送上你家门。】   【宝狸今天要画什么?】   岑里低头调颜料:【猫。】   【好耶,猫猫!】   【猫猫头就是坠可爱的!】   岑里忽然低笑了一下:“是吗?”   周澈一顿,画面里刷过一大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澈又皱起了眉。   岑里不笑了,问大家:“喜欢猫?”   【呜呜呜呜爱慘了小猫咪】   【请问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拒绝猫猫头,谁!???】   【十年猫奴前来报到】   【猫主子虐我千百遍,我待主子如初恋。】   有人问【宝,你画的是啥猫猫,看不出来。】   岑里把半成的底稿展示在镜头前,认真解释:“流浪猫,它受伤了。”   周澈眸心微缩,他终于知道岑里像什么了,像猫,准确地来说,是像他那只已经在七年前死去的小猫。   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神似是最为致命的。   岑里喝酒时舔嘴唇的动作、岑里放空的神情、岑里圆而黑的眼睛、很白的皮肤,岑里看人的眼神……就连岑里的鼻尖痣,他的小猫鼻尖上也有一星花纹。   当然不是说岑里就是那只猫,人不可能是猫,但这些相似是让周澈一开始注意到他并感觉熟悉至极的原因。   那只小猫是周澈在街边捡到的,大雨倾盆的夜晚,奄奄一息的猫崽躲在垃圾桶下哀哀呜咽,眼睛发红,肚皮上的毛已经被流浪狗撕扯得秃噜了一块,后肢骨断,血都快冷了。   十一岁的周澈练击剑回家,让司机停了车,将小猫崽抱上了宽敞温暖的卡宴,带回家洗干净,打了疫苗治好了残瘸的后肢,小猫露出它原本漂亮的模样。   葡萄眼很黑,毛发蓬松柔顺,黑白分明,脑袋很圆,用圆规画出来的圆,性子却颇为霸道,恃宠而骄。   周澈给看门的边牧喂块肉它就不让周澈摸它的头,周澈帮老管家喂一下花园里的鹦鹉它能一下午不拿正眼瞧周澈,还用粉乎乎的猫爪踩周澈的限量板鞋。   它不许周澈遛别的狗,不许周澈看别的猫,周澈打球晚一点回来它都要气鼓了脸。   性子还桀骜不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大祸不闯,小祸不断,今天打碎价值昂贵的花瓶,明天把老管家养在池塘里的锦鲤生吞,后天叼着小鱼干去挑衅体量比它大十倍的金毛,惹得大狗追它满院子跑,它就蹿到屋檐上冲下头摇尾巴,周澈揪住它的耳朵捏它的脸。   小猫就会用它毛绒绒的小圆规头窝在周澈肩窝里贴着蹭来蹭去,还用它粉色的肉垫搂住周澈的脖子,周澈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小猫乖的时候,又很乖,它性子灵,能察觉周澈的情绪,在周澈不高兴的时候摊开肚皮给他揉,在周澈被周父体罚的时候扑到他身上挡住乱棍,用尾巴紧紧缠住他的手腕,在周澈被罚闭门思过的时候给他叼来自己偷来的小鱼干,夜里睡觉也用自己圆乎乎的脑袋贴着周澈的脸。   成精了似的。   小猫是十一岁的周澈在不太快乐的周家唯一的朋友和藉慰。   只是后来,小猫死了。   周澈大病一场,舅舅在他住院后从国外赶回来,要把他从周家带出来。   表哥抱了新的猫来安慰周澈,周澈迟钝地摸了摸那猫的耳朵,苦笑,这只猫比他的小猫乖,比他的小猫贵,可都不是他的那只小猫。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小猫了。   可是,时隔七年,周澈好像又见到了他的小猫。   真的,很像。   周澈说不出哪里像,就是很像。   直播里,岑里低着头画画,有一句没一句回答着七嘴八舌的粉丝,声音很轻,显得冷静:“不是,它耳朵就是这个形状,因为被流浪狗咬过。”   “挺丑的。”他没什么表情地评价。   马上有人反驳:【不丑!怎么可以说猫猫丑!猫猫头怎么样都是最可爱的生物啊!!!】   【那双黑眼睛灵了!要是哪只猫猫用这么一双眼睛看着我,我的心肯定会化的呀呜呜呜。】   【好爱小猫,人类不能没有小猫咪!】   “是吗,”岑里挑了下眉,不置可否,随口道,“你们人类应该都比较喜欢听话粘人的猫吧?”   大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用词。   【看颜值。】   【不,我贱,就喜欢傲娇的。】   岑里手上没停,边画边和她们闲聊:“那如果猫总是闯祸惹你们生气,你们会不想要它吗?”   【当然不会!虽然我也不想原谅它,可它对我撒娇耶。】   【猫主子不需要讲道理。】   【有时候真的很生气,可是它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我就心软了。】   【我比较有原则,要看是什么祸!】   岑里画笔顿了一下,说:“就……挺严重的祸,伤了人之类的。”   【啊,打过针吗?如果打过针应该就没事,没打针就挺难搞的。】   【em……虽然说我也很喜欢猫,但还是喜欢乖一点的。】   周澈手指顿了顿,打下一句话,可发不出去,系统提示他尚未注册账号。   评论区已经如火如荼。   【前面的在说什么鬼话,猫就是爱炸毛的啊,防备心又很强的,你要教它,哪有只想要它的可爱来治愈自己,又不想接手它的麻烦的。这种人根本不是真的爱猫好吧!】   【就是,这么嫌麻烦去养狗好了,你别说,狗还拆家呢!】   【前面的也不用这么说吧,只是理讨而已,戾气这么重大可不必。我家猫就老是闯祸,有时候弄伤了别人我就得道歉赔医药费,关键是还得看人脸色,一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心还是挺烦的,就连猫猫也不觉得有那么可爱了。】   【对!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前面说我们不是真的爱猫的人自己真的养过猫吗?没亲身养过猫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只是周末去猫咖撸猫和有父母帮忙照顾猫的就别说话了,你养个小孩儿都有想一巴掌把他拍回子宫去的时候呢,何况是只不通人性的动物,我必须说,猫可爱的时候是真可爱,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可是你叫我把它送人,我又舍不得,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   岑里垂眸,若有所思,眼看评论区吵得更厉害,他赶紧道,“大家不要吵架,我就随口一问,还有——”他万分认真嘱咐粉丝:“猫还是要教的,别真的伤到人。”   大家又吵吵嚷嚷一番。   【up主画得真好,是自己养了猫吗?】   涉及到自己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岑里一概不答,作为一只猫,他对人类社会有天然的防备,何况他还曾经……   直播快结束的时候,周澈的新账号才注册好。   公告喇叭飘红了十次【0719给您刷了是一艘飞船】   【0719给您刷了是一艘飞船】   【0719给您刷了是一艘飞船】   一艘飞船折现为一千元,十艘飞船上万了。   评论里都在起哄,是哪位金主爸爸终mofa÷*学!院…整 理于看到了他们的宝藏博主。   眼看金主还有继续投喂的架势,岑里马上后台私信了这个一掷千金mofa÷*学!院…整 理的新账号。   【你好,0719,感谢你观看直播,不过不需要给我刷飞船。】   人类社会守则第十九条: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个号明显不是他的老粉铁粉,岑里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对人类无缘无故的好保持高度警惕和防备。   做猫的时候吃够了苦头,做人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清明谷雨   狸宝是比我头像还要圆的小猫!(但是我在网上搜不到更圆的奶牛猫猫了,宝子们有的话可以给我发发(眼巴巴 第4章 你很爱它   对方隔了一会儿才回【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喜欢你的画,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抱歉。】   岑里觉得对方很客气,也很客气地回【没事,谢谢。】   周澈有预感自己又开始犯病。   【博主现在还接稿吗?我想请人设个猫房,网上和市面上的都不太合适。】   他从弹幕和评论里注意到,岑里是会在网上接设计稿的,而且在评论区涉及猫的讨论时,他会回复得多一些。   对方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周澈就又说【很喜欢博主的画风和审美,预算高一点也没关系。】   【不过如果博主实在没有时间就算了。】   岑里不太想接,他最近手头上还有几个case,报酬都不低,但是他刚才说什么——要为一只猫量身定做一个猫房?   是这个意思吗?   岑里很早就不相信会有人类是真心对猫,反正他是没有幸遇上,所以他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   周澈垂眸盯着静止得有些久的聊天界面,又过了几分钟,才弹出几个字【可以接。】   周澈说:【麻烦了。】   【把你的预算和猫的年龄、体型、头围身围和性格喜好基本信息发我。如果可以,照片也可以发我几张(如果不方便,没有也没关系)。】   周澈按照记忆中小猫的模样发送了基本信息,但是时间太过久远,照片是没有了,他撒谎【因为还没有买到合适的猫窝,猫寄养在老家,暂时没有照片,不好意思。】   岑里:【没关系,这些也足够了。】比起很多养猫的,对方算很细心的主人,岑里已经大概知道这是一只怎样的小猫,和他小时候还挺像。   【你有什么要求吗?】   周澈说【它的右后肢受过严重的伤,爬架每级跳台之间的高距可以小一些。】   那件事之后,小猫成了周澈的禁区,他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久到舅舅和表哥都以为他都忘记这件事了,毕竟当时他还是只是一个小孩。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澈却不介意在这里说一说。   岑里看着对话框一怔,右脚动了动,应道【好的。】   【饮水机我打算买自动循环流动的,我的猫不喜欢喝水,总是要人提醒。】   岑里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唇舌有些干燥,拿起水杯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回【好的,我画图的时候会留足插电板的空间。】   金主又说【舱位最好大一些,猫筐可能需要两个,一个蒲草编织的,一个珊瑚绒的,我的小猫好像喜欢抓藤编类玩具,喜欢斑斓的色彩,喜欢冬天窝在毛绒绒的地方晒太阳,喜欢扒拉那些毛茸玩偶。】   【内设零食盒可以多一些分类吗?生熟冷热分离,我的猫除了各种鱼干还喜欢吃干果类的甜食和羊奶制品。】   岑里猫魂瞬间燃了【我也喜欢!】   【?】   “对方撤回一条信息”   岑里迅速打字【不好意思打错了。】   周澈皱了下眉。   岑里为了掩饰尴尬,一本正经盘问他关于猫的问题,像个考官。   毕竟这个世界,养猫和做父母一样,没有门槛,很多叶公好猫、不负责任的烂人都能拥有一只猫。   对方耐心回复,事无巨细,岑里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很淡的隐痛,因为曾经也有个人这么无微不至百依百顺地对岑里,可是后来,那个人也抛弃了岑里。   无论岑里怎样低微地趴在他的脚边哀求,那个人都不要他了。   岑里是在大雨天的垃圾桶里被那个人捡回家的,洗干净,放在手心宠着。   那个人的家很大,还有一些别的动物,它不是最可爱的,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威猛的,可是好像那个人最喜欢他。   于是,还是小猫崽的岑里在周宅里如鱼得水气焰嚣张,渐渐变得骄纵、任性,看门的大型犬边牧,管家在池塘里的金鱼、女主人的鹦鹉、二少的蜥蜴都怕它。   每天他都霸占着那个人的怀抱,让他抱着自己晒太阳、吃饭、散步和睡觉,寸步不离。   岑里看大宅里其他动物的样子根本不像一只猫,像睥睨众生巡视领地的百兽之王。   直到他犯了错,被责骂,被关在地下室,被送走,被强迫打了那支疼到他骨头都仿佛被碾碎折断的针剂。   彼时他已经隐隐觉醒,灵智相当于一个六七岁的人类孩童。   他认得出来去宠物医院处理他的那个老人,慈眉善目,曾经mofa÷*学!院…整 理为岑里洗过澡、喂过食,他不相信这是那个人的旨意,可是这个老人在周宅只听命于那个人,岑里亲耳听到老人对着手机说:“都办好了,少爷。”   岑里的心重重一跳,老管家从来只叫那个人“少爷”。   他在折磨中灵识彻底觉醒,逃过一劫。   岑里不相信那个人是真的不要自己了,也不相信这些残忍的处置来自那个人的旨意,心存着一点微弱的希冀,它又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跑回周宅想再见他一面。   他很想那个人,它想再最后最后亲自确认一次。   可是当岑里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周宅,却隔着高高的墙和远远的草坪看见,那个好看的人类摸着一只新的、皮毛漂亮的金渐层,很温柔地笑着。   岑里低头看看自己,来的时候被流浪狗追杀,本来就瘸的后肢又被撕咬了一块肉,鲜血淋漓,伤口腐烂丑陋,腹部的毛发很脏,可能还有虱子,气味难闻,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架骨头。   很脏,很丑,很臭。   他都没敢出声,趴在地上默默地淌了会儿眼泪就一瘸一瘸地走了。   岑里无处可去,四处流浪,遇到过猫贩子想剥它的皮制作娃娃玩具;遇到过比周家二少更恶劣的小孩,他们的恶天真而残忍,拿炮弹炸在他身上,或者用剪刀戳他的肚皮和耳朵;遇到过虐猫的变态,那个癖好奇怪的中年醉酒男人为发泄暴虐欲一遍又一遍地摔它……   岑里无法理解,人类怎么会有那么多折磨其他生灵的手段,也不明白,人为何要将自己对生活的怨恨和不满宣泄在另一个生命身上。   人类的残忍没有止境,岑里血肉淋漓瘫在寒风呼啸的路边时,心想死了就好了,人间炼狱,不值一活。   就在岑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妖管局的人找到了他。   周澈迟迟等不到回复,问【是要求太多了吗?】   岑里闭了闭眼,回【没有】,问对方还有什么要求吗。   周澈又说了一些细节。   岑里皱起眉,提醒他:【你确定吗?添这些mofa÷*学!院…整 理预算会高很多。】   对方说:【没关系。】   岑里沉默片刻,勉强说一句:【你对你的猫挺好的。】这猫别墅的成本已经是他好几个月工资。   周澈微怔,好吗?   【不够好。】如果真的好,他的小猫怎么会死掉。他的猫爱哭、小心眼、锱铢必较,它一定是怀着很多、很满的恨死去的,死不瞑目。   岑里垂眸,还不够好吗?他觉得已经很好了,育管员说人的本质是喜新厌旧和害怕麻烦。   人类的恩宠是很短暂和很善变的,这个人类都养了他的猫十年没有抛弃,而且很多细节,是它作为一个同类都可能会忽视的,这个人类却能注意到。   大概是岑里遇到过太多对猫不好的人类,他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类都要好。   岑里从一只猫的角度出发,说:【猫会知道谁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周澈一怔,问他:【你怎么知道?】   【……】   岑里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反正如果我是猫的话,我会感受得到。】   周澈失笑,脑中闪过一个声音,那你来做我的猫好了,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好,谢谢】   因为时常需要交换猫房的设计意见和反馈,还有签订合同预付定金的事宜,岑里和0719交换了社交联系方式。   对方的昵称也是这一串数字,岑里:【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七月十九那天下雨,我捡到了我的小猫。】   岑里一怔,他隐约记得自己遇见那个人也是在夏天,但当时他灵智未开,不知道具体是人世间的哪月哪日。   他有些不相信,虽然已经知道0719对他的猫很好,但没想到感情这么深,但人类的感情都值得存疑,岑里问:【你就这么爱它?】   在这个生活节奏快速的时代,即便是人类都不一定记得和伴侣、父母、朋友的各种纪念日,何况是对自己的猫。   周澈盯着那行字,承认:【我很爱它。】   可是它不在了。   岑里化成人形很久后还是有些改不了猫天性中的爱睡和慵懒,他尽可能地努力适应人类社会的早八,一周里为数不多的早起去食堂买早饭竟然刚好排在了403几人的前面。   人类好像都很喜欢集体出行,杜炀和董帆滔滔不绝,剩下的一个人没参与聊天。   简略打过招呼,岑里重新把耳机带上,要了豆浆和花卷。   岑里左右两兜摸遍也没掏出来饭卡,又掉?他皱起眉。   食堂阿姨敲着勺子催:“帅哥,快点噻,后面的帅哥在等。”   “抱歉,我先——”忽然,两张饭卡同时伸到他面前。   是董帆和……周澈。   “……”   客套拒绝会显得太矫情,岑里没犹豫,随手拿过董帆的,对两人点了点头说谢谢,但没与周澈向他投来的视线交汇,只是朝着董帆的方向扬了扬手机,说:“回去我微信转你。”   董帆哈哈道:“多大点事。”   岑里就大大方方说:“那下回请你喝奶茶。”   “行。”   “再见。”   周澈摩挲着自己的饭卡看岑里大步流星的背影。   清明谷雨   猫猫视角 第0719章 关它猫什么事?   岑里直接去了图书馆,收起平板才注意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效率高,拍下已经完成的大致构图发送给金主,背起书包走出图书馆。   对方回得也很快:【好。】   和0719加上好友之后,岑里使用手机的频率有直线上升的趋势。   作为一只对人类极具抵触排斥心理的猫,岑里变成人之后也外温内冷,孤僻、很独,朋友几乎没有,表面看起来还算能融入人群,是他刻意驯化自己的成果。   但和0719,隔着网线,他想说什么说什么,也不用在乎是不是露馅。   0719话不多,很有分寸,不像一些网络上的粉丝那样孟浪轻佻,让人感到冒犯。   岑里最近除了要赶猫房设计稿的进度,还忙于处理被抄袭的事情,他从董帆那里得到的法律建议后,仔细阅读了还是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对方虽然是师兄的朋友,可毕竟还隔着一层,岑里不好总是麻烦对方。   0719是他直播间的粉丝,自然也知道这事,给了他更直接简明的建议。   对方看起来是一个对互联网规则玩儿得异常得心应手的人类,对于网络维权十分在行,耐心地给他解释建议书中他看不懂的地方,还教他如何一步一步实际操作,不再囿于纸上谈兵。   很神奇地,一件对于你万分棘手的事情,当有m'm嚯g e氵夭艹冫欠人和你一起面对,压力就会被分担和转移,心里慢慢有了一点底气。   岑里是一只不太聪明的猫,鉴抄程序繁冗复杂,侵权的人手段狡猾,平台有包庇的意思。   他好几次被琐碎的步骤消磨得心烦气躁打退堂鼓,如果不是0719陪着,他可能都坚持不下去。   0719很沉稳靠谱,而且异常严谨,处事果决,一句一句指导他对那个抄袭的博主的话术,还帮他修改公告声明。   而且对方应该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在帮岑里和平台交涉的很多问题上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偶尔露出不让人讨厌的强势,也只会让人觉得信服可靠。   岑里只是一只猫,面对人类时还是会在心理上处于弱势,他看了对方言辞严肃狠厉的声明和要求道歉和高额索赔的条件,犹豫了一下,问:“会不会太狠了?”   那个抄袭的博主已经被0719的证据捶得承认了抄袭,也道了歉。   《人类社会行为指南》第十五条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它记得很牢。   但0719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岑里不敢、也无法付诸实现的心思被对方那样明晃晃、直白地说出来并付诸实践,让他觉得痛快。   岑里在被丢弃之后,很少再相信什么人,0719用他的耐心和细致获取了岑里的一点信赖,虽然程度还算不上多深,但在人类范围内,已很难得。   岑里作为一只知恩图报的好猫,提出设计稿给他打折。   0719拒绝了,说在商言商,一码归一码。   岑里挑了挑眉,也不勉强,但在画图的时候更加上心。   【猫爬架我画成可拆卸那种吧,这样如果它变胖了你可以重新组装。】   【嗯。】0719话不多,回复也总是很简短。   【它还有什么生活习性我需要注意?】   【它有点多动症,活动空间尽量预留多一些。】   【……】岑里想了想,还是决定为猫正名,告诉对方,【有时候猫好动,可能是为了引起主人的注意。】   周澈说:【你很了解。】   岑里一顿,左右而言他:【它平时都喜欢干什么?】   周澈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打字:【吃鱼,恐吓家里别的动物,以及,和我发脾气。】   【……】岑里不知怎的,有点心虚,这就好比,别的家长数落自己的小孩干了坏事,这个坏事你也干过,他问,【不觉得烦吗?】   0719过了一会儿,说:【我怕它觉得我烦。】   不是猫需要人类,是人类需要猫。   是周澈在小猫睡觉打盹的时候把猫拎过来抱着打游戏,输了就把脸埋进对方柔软的肚皮里。   是周澈在已经变凉了的秋天故意不盖被子让猫趴在他身上抱着一起取暖。   是周澈每天把猫毛茸茸的尾巴在自己的手腕缠上一圈还质问小猫为什么这样黏人……   岑里问:【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它?】   【嗯。】   岑里:【那我加快进度,猫别墅到了你就可以把它接回来了。】   周澈盯着屏幕几秒,说:【好】   岑里走出图书馆【这只是最基础的立体空间图,里面的结构和装置还没有填上。】   【嗯】   岑里是一只很靠谱的猫:【那我先去吃饭了,之后每个阶段的设计图我也都会先给你过目,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你随时跟我提,我及时调整。】   0719:【还没吃饭?】   【过点了,现在去。】   【食堂还开门?】   【去超市吧。】   “岑里。”   岑里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这几个迎面走来的体育生,   他们穿着统一的训练服,颇有气势。   “我,廖佑,又不记得了?”当头那个人高马大的走近,其余几个在后头挤眉弄眼地笑,颇有几分起哄的意思。   莫名其妙,岑里确实没什么印象,他没说话,极小幅度点个了头直接走了。   后头几个体育生笑廖佑:“嘿,哥们,回神了。”   “差不多得了哥,没看到人刚才捧着手机一脸笑的,绝对是跟对象在聊,没跑。”   “不会。”廖佑眯了眯眼,胸有成竹。   他从新生报到就注意到岑里了,甚至还悄悄跟过他会宿舍和外边租的房子,岑里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连亲近的朋友都没有,更别说对象。   “啧,美院乱得很,能有几个真的干干净净的,他长成那样……”   “真这么惦记着就去把人拿下,别怂,画布你都拿了,真人面前怂什么。”   “怂?”廖佑不着急,笑了笑,轻声说,“你等着看吧。”他要的人还没有失手过的。   岑里根本没把刚碰到的几个人当回事,刚转身就又开始掏手机。   【抱歉,我刚刚碰到了几个人。】   0719:【同学?】   【不是,不认识。】莫名其妙。   岑里光顾着玩手机,一踏进超市,迎头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抱歉——”看清来人,岑里微怔。   周澈站稳,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岑里聊天时嘴角的弧度平下来,握手机的手紧了紧,神情很快恢复自然疏离,淡声客套:“没事。”   算上还校园卡那次,这是两人的第三回 见面,彼此僵硬对视了几秒,心思各异,没有人再先开口。   又过了几秒,岑里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手脚都开始冰冷,周澈嘴唇微启,岑里就很自然地拿起手机放到耳旁:“喂?怎么了?”   “……”   岑里也不知道自己装得像不像,但他实在不想有过多的交集,就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朝周澈点了个头以此脱身,直到彻底看不见人了才把手机放下。   岑里站在货架前发了会儿呆才挑了一份金枪鱼三明治一盒羊奶。   手有些不稳,拿三明治的时候还拿错了,他又绕回去重新换。   心中烦躁涌起来,岑里习惯性点开话框,下意识里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分散注注意力。   这次0719却没有马上回。   岑里心底闪过一丝失落,他是一只很敏感的猫。   【呼叫甲方。】   周澈面无表情打字【甲方不在。】   【哦,】岑里抿了抿唇:【那甲方先忙。】   周澈无视这句话,突然说:【不忙了,刚才遇到一个人,不过对方没有理我。】   【嗯?】岑里有点讶异,在他看来,0719应该是很受欢迎的人。   虽然他和0719没有互换过自己的真实信息,但大致知道彼此的坐标和身份,0719是邻市的大学生。   岑里问【朋友?】   【不算。】   【那是同学?】   【嗯。】   岑里说:【你得罪人啦?】   【我也想知道。】   周澈扪心自问是没有的,严格来说他和岑里都算不上认识。   注意到这个人完全是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而且岑里确实并没有刻意地针对他,见了面会打招呼,虽然不热络;有共同好友在场的聚会时能寒暄两句,虽然真的就只有两句;路上见到会点个头,虽然目光交汇的时间不过万分之一秒,短暂到他怀疑对方其实都没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岑里一切都表现得大方得体,无可指责,非常符合他们之间并不太熟的关系,这些不热切和疏离通通都可以被归为个人性格的冷淡和现代成年人社交之间心照不宣的统一礼仪,还有点到为止界限感。   岑里想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份隔阂佯装成并没有针对性和刻意的冷淡,而是出自自身性情中的疏离和一视同仁的社交尺度,实际上他也成功了一部分。   可惜周澈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   【那你就不要理他。】   周澈:【……】   岑里走过一排排货架,还跟那儿开解对方【他不理你,你为什么要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   人类的喜恶都很奇怪,喜欢和讨厌是可以没有缘由。   他对此已经深有感悟,因为那个人的宠爱和厌恶就是这样来去匆匆,毫无缘由,对他好的时候是,不要他的时候也是。   【为什么这么说?】周澈问。   【人类不都这样吗?】   周澈:【是吗】   【嗯,眼缘是一种玄学。】人类的情感也是。   【那你呢?】   【什么?】   【看眼缘,你也是?】根据眼缘来决定对待一个人的态度。   岑里想了想【我应该不是。】   他刚才说的是人类,人类是最喜怒无常心思善变的。   可他只是一只猫啊,关他猫什么事呢。   0719:【那有讨厌的人吗?】   清明谷雨   不是猫需要人类,而是人类需要猫——《如果世上不再有猫》川村元气   七夕啵啵 第6章 我选D   岑里眸心黯了一瞬,说【应该没有吧。】   虽然他对人类这个物种都不是很喜欢,但他对那个人也不是讨厌,只是想逃避。   或许曾经有过不解和怨恨,但在慢慢融入人类社会的过程中,深刻了解到人类的本质和天性后,岑里已经逐渐释怀。   他不能强人所难,所以只剩下不愿面对自己曾经被那样残忍地丢弃过的难堪,当初那种天崩地裂的伤心也变成了一种害怕重蹈覆辙的恐惧和戒备。   周澈:【讨厌没有的话,那不喜欢的、不想理会的有没有。】   岑里坦然承认【有。】   0719【为什么?】   岑里迟迟没有回答。   周澈从来不会让话题聊不下去【没关系,可以不回答。】   对面很安静,久到周澈都以为岑里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岑里突然说【因为他没有爱心。】   【??】   【哈哈,开玩笑的。】岑里又忽然这么说。   【……】周澈分辨不出真假,但怕他会疑心,便没有再深问。   来日方长。   岑里好像也不像再继续这个话题,给他拍了两包他从货架上拿下来的猫粮。   【乙方也养猫?】   【没,我们学校有很多流浪猫,尊贵甲方的小猫平时都吃什么猫粮?】   对方发了几个牌子,说【它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现成的猫粮,喜欢吃市场里新鲜的虾和生鱼片,最喜欢四五分熟的鸡胸肉。但凡老一分它都不会再碰。】非常挑剔。   岑里的手实在是很快:【可生鱼片和四分熟的鸡胸肉就是很嫩啊!超好吃!!!】   【?】   对面迅速撤回。   周澈挑眉,第二次了。   【甲方小猫很会吃。】岑里生硬转移话题。   周澈定定看了会儿,才回【嗯,挑嘴,娇气,还磨人。】   【你这样说它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周澈敷衍地说:【那我撤回。】   【……】岑里一路和他聊着回家,按约定时间打开电脑,妖管局的心理医生已经上线了,发来视频邀请。   “晚上好,岑里。”   “医生。”   妖管局会给每个能化成人形的小妖配备心理医生,引导帮助他们融入、适应人类社会,岑里属于三级观察对象,因为他在化形之前受到来自人类社会的伤害太重,严重影响心理健康。   “最近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岑里想了想,说:“一般。”   医生有些担忧:“你的心理健康检测报告反馈你的SCL指数波动有些大,危险系数升高了。”   SCL是妖管局为了统一衡量、评估进入人类社会的小妖们的兽性驯化、心理健康和社会适应的综合指数,如果指数超过划线标准,证明小妖体内的兽性异常,可能存在攻击人类、无法控制原型、扰乱社会秩序等风险,必须强制召回,接受驯化治疗。   “你之前说碰到那个人,在你们学校……”   岑里是一只诚实的猫:“是,最近也有碰到,我……可能有点控制不住。”   医生平和地开导这只看上去有些迷茫的小猫:“没关系,这很正常,或许下次再碰到他的时候,你可以尝试一些自我心理暗示,比如,对自己说,‘现在我也是一名人类,他无法伤害到我’、‘我和他是平等的,我无需害怕被他抛弃’、‘他现在不过是一位陌生人,和我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实质性交集’之类。”   “好的。”   医生沉默了会儿,问:“再次看到他,除了这些负面心理,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岑里不想撒谎,可也不想坦白,就没有回答。   医生没有为难他,很配合地换了话题:“那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虽然岑里的SCL指数增高了,心理活跃度也提高了不少,这是个好现象。   “有的,”岑里回答得很快,“在网上认识了新朋友。”想到0719,岑里觉得心脏涌进了一些新鲜温暖的氧气。   医生一遍记录谈话一边笑着问:“介意说说新朋友吗?”   “他很……可靠,”岑里非常专注认真地回想和描述0719给他的感觉,【话不多,可能有点酷。】   【有时候有点冷,很低调。】   【耐心很多】   【帮了我很大的忙。】   【噢,他对他的猫很好。】   医生忽然说:“岑里,我为你感到高兴。”   岑里顿了顿,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   医生之前看对方的心理检测报告还几乎断定这只伤痕累累的小猫不可能在人类社会发展一段稍微亲近的社会关系了,她嘱咐,“不过在网络上交友要注意安全,好吗?”   “好的,医生。”   医生根据他这次会诊的状态又勾选几个评级选项,情绪平和,说明性格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交谈礼貌得体,说明在人类社会中能比较好地适应和运用社交规则。   她低头写到一半,忽然想起:“对了,你还在玩那个游戏吗?”   “还在玩,”岑里语气认真地问,“我昨天抽到了一张ssr卡,换取了一颗千山雪莲。”   《悠然南山下》是一款种田游戏,是妖管局为安抚和引导出入人类社会的小妖怪们推出的。   在模拟种植作物、建设家园、邻里交往的游戏中,妖怪们可以收敛天性中的动物习性,学习人类社会规则和相处之道,由于画风精美治愈,这款游戏在人类世界也取得巨大成功。   医生说:“好,你的育管员托我转告你,控制上网的时间,好好上学,好好跟人类相处。”   岑里扁了扁嘴巴,说:“知道啦。”   岑里第二天早八,马哲大课,和别的院一起上。   教室很大,他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刚把平板和耳机拿出来就有人打招呼。   “岑里?”   是董帆,岑里朝他点头,然后看到从他身后走出的一个高挑身影。   “……”   岑里嘴角平了几分,周澈没开口打招呼,只是看着他,岑里的视线一直在董帆脸上。   董帆问:“你旁边的位置没人吧?”   岑里摇头,他想起身换个座位,但这样实在过于无礼,董帆帮过他的忙,还是郁原的朋友。   董帆把书包放下,周澈拍了下他的肩,董帆看向他。   周澈抬了抬下巴,提示他打水的机位空下来了,董帆拿起随身杯,问周澈:“你要吗?”   周澈摇头,等他走了,径自在岑里身旁的位置坐下。   “……”岑里本来是想让董帆坐中间的,这样就能隔着个人。   周澈很浅地朝他点了个头,也没有再要主动说话的意思,低头,放书,拿笔,一举一动,声音很小,但存在感极强。   岑里掏出耳机戴上也没有办法忽视分毫,周澈身上的味道太熟悉,那种阳光下树叶的清气,如今对他却意味着人类的冷冽、遗弃和杀谬。   周澈翻书时手动了动,岑里下意识缩回胳膊以避免触碰,幅度没控制好,有些大。   周澈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目光停在岑里侧脸,岑里一直低着头看平板,当作没有察觉。   他用心理医生那套心理暗示方法对自己进行催眠,极力把周澈当作一个以后也不会再有瓜葛的陌生人,可惜效果不大,他现在很想找一个人。   有时候习惯性和一个人联系是一种瘾,不经头脑和理智的的思考,身体直接下达行动的命令,动作先于意识。   岑里把三张昨晚画好的结构图发给0719。   对方仿佛时刻在线,回得很快【这么早。】   岑里学习了一些人类网络用语【早八人,早八魂。】   【……】周澈面色复杂地看着岑里嘴角翘起的一点笑容,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感觉。   偶然扫到对方屏幕上弹出的游戏消息提醒,周澈垂眸,想了想,打字【早八人,我先去收个菜。】   【?】岑里手指飞舞【悠然南山下?】   0719问【你也玩?】   岑里不觉得有多么出奇,因为这个游戏很火,玩的人类很多,他发了个表情【猫猫探头jpg】   【你在哪个社区,我们加一下好友。】   周澈发了个账号过去,这款游戏是他小时候的心理医生介绍的。   小猫死了之后他精神问题一直很严重,重度失眠,注意力无法集中,药剂、催眠都没有用,医生提议用一些简单的游戏配合催眠做心理干预。   画风治愈的虚拟世界,回归自然田园秩序,或许能成为他暂时逃避现实世界避风港,缓解失去小猫的悲伤和遭到背叛的痛苦。   但周澈很久没玩了。   岑里发送好友申请。   这堂课老师自备了纸质版讲义,从右往左传,传到岑里手上,他递给周澈,话却是看着董帆的眼镜说的:“每人两张。”   周澈微往后仰,靠着椅背,给他投向董帆的目光让路,不过岑里说完这一句又迅速地低下头看手机了。   周澈双手抱在胸前,不知在想什么,唇抿成一条直线,侧脸线条冷峻。   岑里在网络上他亲近地说“我们加一下好友”,在现实中对他视若无睹避之不及。   他又想起了他那只小猫,想理你的时候缠人得紧,甜得沁蜜,还用它毛绒绒的尾巴给你比个心,不理你的时候很会把人当空气。   传完讲义老师开始点人答题mofa÷*学!院…整 理,岑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地站起来。   大概是读了好几遍题目也没有得出答案,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人群的目光中。   时间有点久了,周澈在旁用笔帽点了两下桌子。   这都是学生之间很老的暗号了。   一声是A,两声就是选B的意思。   岑里从容说:“我选D。”   周澈:“……”   老师耐心地纠正了岑里的错误,并予以解说,岑里对0719说【我刚刚被点名了。】   0719【你没有答出来吧,你一直在和我聊天。】发了个游戏中的截图作为证据,指责他【两分钟前还偷了我50斤玉米和葡萄。】   ……   清明谷雨   猫猫:你报警吧 第7章 我缺心眼   岑里诚实说【嗯,没有答出来。】   【但是偷菜这个不能怪我吧,你熟了就放在那儿不收。】大家加好友不就是为了偷彼此的菜吗。   【……】0719说,【问题没答出来没关系吗?周围就没有好心的同学能传个答案?老师有没有说你。】   【没有,老师很好。】岑里没回答有没有好心的同学,只说【别人也不一定值得相信吧。】   他自己选的答案,错了就自己担着。   【……】   周澈嘴角抿成一条线,不再多问。   课间董帆越过周澈找岑里说话,他有点话痨,岑里其实不是很想隔着周澈聊天,但都很耐心地一一回应了。   依旧是全程没有把目光分散一点到周澈身上,倒是周围的学生见两个有名的大帅哥坐在一块,有些小声地议论,还有人自以为隐蔽地举起手机。   周澈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聊天,垂下眸,面无表情对着游戏里已有几分钟无人回复的角色谴责:【乙方一下课挂机就是不是有些过河拆桥?】   对话框里无人应答,周澈眉峰微挑,手指更快地动起来。   随即,岑里手机频频震动,游戏消息栏猛地弹出系统通知。   【好友0719偷走你十八株天山雪莲。】   【好友0719偷走你十亩水稻。】   【好友0719偷走你五十斤土豆。】   【好友0719偷走你三十六朵向日葵。】   岑里和董帆客客套套寒暄完毕,低头一看,两眼一黑。   【???】   他新开垦的几亩土地如蝗虫过境,空无一物,岑里打字的手指都是抖的:【甲方,你、你怎么敢啊?】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土豆大米也就算了,天山雪莲的种子是氪金都氪不到的,只能靠一点一点攒卡拆盲盒,岑里在人类社会修行得再沉稳、再老僧入定,此刻也处于崩溃边缘。   【猫猫着火jpg】   【猫猫打滚jpg】   【猫猫点烟jpg】   【猫猫嚎啕jpg】   他仍旧坐得很端正,内心沉痛也依旧一脸云淡风轻,默念《人类行为准则》第二十一条,喜怒不形于色,不以物喜,不以物悲。   周澈看着他一脸冷酷地发送催命表情包,有些想笑,回【哦。】   岑里很认真地告诉他【甲方,本来想送你五十个睡莲种子当见面礼的。】睡莲种子也很珍贵,属于纲目中很高级的经济作物。   周澈【嗯,现在决定不送了?】   岑里【现在破产了。】   周澈说:【那我送你吧,你的仓库里还缺什么?】   岑里垂着头:【我缺心眼儿。】   周澈手握成拳掩唇,遮住笑意。   岑里看老师已经点过名,开始收拾东西,他还要去一个兼职。   周澈看着他在网上跟“0719”报备【我要逃课了】,现实里只是淡淡越过自己,跟隔了一个座位的董帆很礼貌地说了句“我先走了”。   再见也不是对他说的。   董帆看着岑里来去如风的背影,跟周澈比了个大拇指:“拽哥,李铁锤的课都敢逃。”   拽吗?   周澈掀了掀眼皮,有的人面上云淡风轻来去自如,背地里还在为五十斤大米嚎啕痛哭。   岑里逃离了那个教室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岑里一直在学习人类,学他们的言行举止,学他们的社交礼仪,学他们的表里不一但表面得体,但不知道学得像不像。   他自己觉得应该是不像的,心理医生的方法,在面对周澈时并不是那么有效。   有效的是……0719。   岑里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   他邀请0719加入了自己所处的家园,以便他可以更方便迅速地偷对方的菜。   在正式成为同一个社区的邻居成员后,0719问他是否愿意和自己结姻缘。   岑里吓了一跳:【?】   0719细数皆姻缘的好处:【我的粮仓可以扩大一倍,你也不需要每次都定半夜的闹钟起来收菜。】   岑里说:【我们都是男号啊,结不了姻缘。】   【我去改一下个人信息就可以。】   岑里说【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即便只是网络上的虚拟关系,他也不敢草率,与一个人类联结任何关系都是很麻烦、很复杂的事情,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他必须谨慎。   周澈说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并且在往后几天的做任务的时候周澈都没有提及此事,岑里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压力,并且还托对方的福,在山谷做任务抽到了ssr卡——火莲的种子。   岑里很慎重地回应他【0719,你现在还想和我结姻缘吗?】   周澈邀请他去领了证,两个人的账户、仓库和园区社交关系从这一天起被紧紧绑在了一起。   周澈给他发送了五百二十束火树银花,还直接在他的庄园里点了十束,邻居和路过的行人都纷纷围观。   岑里:【?】   【聘礼】周澈怕他觉得冒犯,又说【嫁妆也行。】   “……”岑里想说姻缘是假的,但又想起管育员说过人类是很注重仪式感的动物,就没有说话,也从自己仓库里找出九百九十九束香槟玫瑰赠送回去。   他是男号,要大方一些。   周澈挑了挑眉,收下了。   杜炀打球回来看到周澈在电脑前专心刷任务,奇了怪:“室长,重操旧业?不是说金盆洗手?”   这个游戏之前很火,不过他们宿舍的人只玩一段时间就又都去玩手游了。   周澈嗯了一声,手握鼠标点开仓库检查种子,没有过多解释。   杜炀觉得不大对劲,看着他的女号在家园里耕织浣衣,瞪大眼:“哥,你、你搞网恋啊?”   “网恋?”周澈的手停在键盘上,疑惑看了他一眼,随口道,“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杜炀倒吸一口冷气,正要好好盘问他,董帆和张衍回来了,大门一关,董帆把书包扔床上:“怎么都在?澈哥,周日校青协有个关爱校园流浪猫的活动去不去,温馨提示,我们这学期的综测还没有着落。”   周澈头都没抬,懒声问:“是你想去?”   董帆只好小声承认:“那蒋丹琳都问到我这儿来了我还能这个忙都不帮吗?”   周澈低调,又难追,朋友圈里那几张猫的照片成了众多追求者唯一的突破口,蒋丹琳也是投其所好。   “嗯,我自己跟她说。”周澈把视线转回游戏里。   蒋丹琳在朋友圈里发了好几条相关的宣传文案,还有很多可爱的猫的照片,周澈都看到了,他是有点兴趣,对猫,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是算了。   董帆跟蒋丹琳关系不错,扬了扬报名表苦口婆心劝:“要不你就去吧,再不参加活动这学期综测分不可能达标了,辅导员成天在班群里催。”   基础综测分是学校的硬性规定,需要参加社团活动来获取,还有人因为综测分不够毕不了业的。   周澈没空理他。   杜炀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室长都网恋了,还要什么综测分。”   董帆和许闵惊异:“什么?!”   周澈垂着眼,三缄其口,任他们怎么撒泼打滚愣是没透露半点神秘的网恋对象的信息。   岑里一上线他便没空再应付八卦室友,邀功道:【院子里的草锄完了,收了三十八个西瓜和一亩玉米。】   岑里看着这行消息心头涌起一点古怪陌生的波动,好像他真的和对方同住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的,但对方干了这么多活,他想了想,夸道:【甲方,你好贤惠。】   周澈说:【乙方,你好敷衍。】   关于称呼,周澈也见过身边许多玩游戏的男生在结了姻缘之后会哄对方叫自己老公,或者更露骨调情的称呼,但是他现在还不想和岑里开这种玩笑。   不合适。   【没有敷衍,你真的贤惠,】岑里诚恳道,【半天干的活比我一周干的还要多了。】   岑里现在和他没那么客气了:【周日能帮忙收一下荔枝和葡萄吗?我那天可能都不会上线。】   【好,我来收。】   【谢谢。】   周澈手顿了一下,说:【我们已经结了姻缘,不用说谢,你周末有事?】   岑里:【周日我们学校那天有个关爱流浪猫的活动,我报名了。】   岑里的综测分也岌岌可危,他性子独,很多社团活动都需要社交,挑来挑去只有这个还差强人意,跟猫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自在多了。   岑里:【到时候可能要带流浪猫们去打疫苗,给它们喂食、做房子,应该没什么时间上线。】   周澈停在鼠标上的手滑了滑,从屏幕中抬起头,对董帆说:“活动报名表还有吗?”   董帆:“?”   清明谷雨   董帆:你挺礼貌的 第8章 喜欢猫?   关爱流浪猫活动日是个大晴天,这种免费撸猫活动似乎格外受欢迎,来参加的学生各个院的都有,三五成群聚在大树下说笑。   岑里一个人来也不觉得不自在,独自站在树下等校青协的工作人员分配任务。   他皮肤白,手臂和后颈像羊脂玉,在阳光下发光,很招人眼。   渔夫帽挡着大半张脸,岑里听见有人在议论自己,就抬起头大大方方看回去,几个女生眼睛都直了。   其中有个女同学岑里有点印象,不记得是怎么认识的了,人家直直看着他,但又没过来说话,岑里想了想,干脆先点个头打了招呼:“嗨。”   很随意的语气。   女生们都静了一下,反倒通通转过身去了。   岑里:“……”   “岑里!”   杜炀和董帆走过来:“真的是你!”   岑里有点惊讶,但脸上没什么表情,落落大方挥了下手:“你们也来参加活动?”   “对呀,攒综测嘛,”杜炀说,“你一个人?”   岑里说是,听见他说:“那我们刚好可以组队,蒋部长说四个人一个小组。”   岑里点了头,反应过来:“嗯?”   董帆说:“室长一会儿到,咱们刚好四个人。”   “……,”岑里想拒绝,可是他刚刚已经说了自己是一个人来的,只能淡淡地说,“他也会参加这种活动啊。”   董帆和杜炀相视一眼,笑:“女神亲自邀约能不来吗?”   “室长一直都挺喜欢猫的。”   岑里低头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不发表意见。   周澈赶到的时候活动还没正式开始,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树底下的那个人,树梢朱红色的果实衬得后颈和手腕很白,头发乌黑,有点卷,眼睛圆,带着湿漉漉的潮意,像某种很灵的生物,偶尔抬起头淡淡瞥人类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草地。   周澈加快脚步走过去,半途被蒋丹琳拦着堵住:“你怎么迟到?”   周澈微后仰,保持着标准的社交距离,简洁道:“有事。”   在宿舍收完岑里嘱咐他的要摘的荔枝和水稻才急匆匆赶来的。   蒋丹琳嗔道:“你不是说没空吗?怎么又来了?”   周澈这才认真地看向她,正色道:“因为有综测分。”   蒋丹琳挑了挑眉:“我不信。”   “你还是信吧。”周澈垂下眼,语气比较严肃道,“我真没别的想法。”   蒋丹琳一愣:“没有就没有嘛,你凶什么?”   “……”周澈远远看了眼树下正在耐心听他两个舍友吹牛的岑里,说:“先干活,需要我做什么?”   蒋丹琳指了指他们的宣传板报和横架。   搬完周澈又被拉去和校青协的主席部长们说了几句话,归队的时候岑里正在背对着他钦点他们分到的物资。   “室长。”   “还以为你不来了。”   周澈径直走岑里身边,接过他怀里满满当当的工具:“拿不完分一点给他们。”   又回过头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仿佛有社交牛逼症正在和外语院妹子聊天的室友,礼貌而平和地问:“聊完了吗?”   杜炀和董帆一凜:“聊完了聊完了!”   周澈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气场,无论是在球赛中力挽狂澜的救场还是在期末前拯救宿舍成员低空飞过及格线都奠定了他在小群体里的威望。   两人嘻嘻哈哈走过来调侃他:“还以为女神和你说话没那么快嘛。”   “我们不方便过去打扰。”   平时周澈也就懒得理他们了,今天却很严肃地纠正解释:“我和她没什么,以后别乱说了,对女生也不好。”   “啊?”鲜少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杜炀一愣,应道,“噢噢。”   整个组似乎只有岑里是心无旁骛来参加活动的,自己一个人拎起小组分到的所有物资,他人看起来清瘦,力气却不小,他们被分到蕴真楼后面那片假山和草地区域,是流浪猫聚集的地方。   学生会给大家准备了建造猫房的材料和工具,需要自己组装,安在草地上或者假山后,让流浪猫能在在雨天有个躲避的地方。   和他们同分到这片区域的另一组都是女生,力气小一些,工具也用得磕磕绊绊,还有一个哲学院的女同学锤到了自己的手指。   “……我来吧。”岑里随手帮她们把房子基础的结构搭建出来,还安好了地基。   女生们没想到话不多的美院院花这么随和没架子,都纷纷围过来请教。   岑里虽然不会主动参与他们的说笑八卦,但你问他什么几乎有问必答,干活也利落靠谱雷厉风行,很酷,但意外地随和。   周澈在旁边帮忙,也不怎么说话,但岑里移到哪儿,他几乎都在附mofa÷*学!院…整 理近,岑里浑然不察,按接猫房、埋头打地桩,专注的侧脸被人拍了发上校园论坛也不知道。   他抬起头找螺丝钉,扒拉了一会没找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正放着他想要的型号。   “……”   周围有女生窃窃私语。   岑里:“?”   他抬眼的神色很冷清,仰身离周澈远一些,淡道:“谢谢。”   周澈“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自动走开干自己的事没有再打扰他。   午后,睡饱了的猫主子们终于出来晒太阳,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不像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倒像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都是S大这群猫奴纵出来的,无论是在图书馆奋笔疾书了一天还是被大小考折磨到生不如死,S大学生都喜欢来撸猫解压。   领头那只金吉拉在女生们的星星眼中不紧不慢扭着优雅的猫步,下巴微抬,很不得了,看到岑里时短腿一顿。   岑里挑起眉,笑了下,周围女生的星星眼马上从猫转移到他身上,岑里又敛了表情,低头干活。   那几只猫认出了岑里是同类,都想吸一口他身上的灵力,一个劲儿往他身边凑。   有的舔他的手,有的把脑袋往他怀里拱,女生们眼睛发亮,直接拿起手机对mofa÷*学!院…整 理准目标,有什么比猫猫头和大帅哥凑一块更能冲击眼球。   秋日金色的日光被树叶剪成星碎金箔,照亮了岑里那点蛊人的鼻尖痣,晕开的暖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手上还拿着锤子,岑里用手肘推开最霸道的那只三皇狸花,眉眼无奈低声道:“别闹。”   狸花猫好委屈,“喵喵”直叫。   “……”岑里只好摊开手,让它过来,“别拱了吧,小家伙。”   三皇就伸出舌头舔他的指缝。   “!!”女生们眼睛都直了,低呼出声,低着头默默拼接猫房的周澈握螺丝刀的手紧了几分。   杜炀直接凑过来,不可思议道:“岑里,你不会是什么猫仙吧,这只三皇狸花平时可牛逼坏了,我们隔壁宿舍的哥们儿碰一下被挠了三道。”   可现在漂亮霸道的大猫蹲在岑里脚边跟个座下童子似的,低眉顺耳,姿态温驯。   “是吗?这么凶啊,”岑里动了动腿,对趴在他脚边的三皇狸猫道,“说你呢。”   三皇懒懒挪了下身子,好似不满,又似撒娇,对把手伸过来想摸它的杜炀扬起了爪子,把头往岑里怀里拱了拱,要给他摸脑袋,它被人讲了坏话,很委屈的。   杜炀算是看清了这看人下菜的猫:“德性。”   岑里扬了扬唇,拿出手机点开相机。   几乎是同时地,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周澈也沉默地把手揣进兜里,拿出手机点开相机。   有靠谱的岑里和周澈,安扎猫房的任务完成得很快,学生会的几个部长拿来猫粮,岑里看了一眼包装又放下了,从自己拿过来的袋子里掏出自备的食物。   那个最敢和岑里说话的女生问:“他们拿过来的不好吗?”   “没。”岑里雨露均沾地分给几只嗷嗷待哺的猫崽。   是太好了。   吃过这么好的,以后它们就不会再吃普通的食物了。   这些猫再讨人喜欢,终归也还是流浪猫,没有专门的人管理收留,吃百家饭的,不会每一顿都有人愿意买这么贵的猫粮伺候他们,这种mofa÷*学!院…整 理学校组织的活动也是很久才有一次。   但猫们不知道,以为拥有过的就会一直有。   猫看起来恃宠而骄,其实很傻的,很容易当真,把人类片刻的怜惜和心血来潮的宠爱当作可以永久依赖的倚仗。   果然,小猫们尝了几口他准备的干粮就撇撇嘴去抢部长们带来的昂贵猫粮了。   岑里苦笑,也是,得到过最好的谁愿意再将就,当年它也得到过那个人视若明珠的宠爱,不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克服,才放下吗?   不怪猫。   猫群散去,岑里周围一下空了,周澈看他望着草地发呆,也不像是失落,他走过去,随口问:“喜欢猫?”   岑里敛好放空的神情,无论时间过去久,无论发生过什么,面对这个人,他都会紧张,都会难过、失落,都需要百分之两百的全神贯注和警醒才能勉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和随意,他简洁答:“谈不上。”   喜欢不喜欢的,他们是同类,能关照就关照。   周澈蹲在他旁边,望着草地上同一块金色的光斑,不知想到什么,轻声说:“我挺喜欢的。”   岑里表情有些冷漠,周澈是最不应该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人。   可他转念一想,或许对方说的是实话,他的确喜欢猫,喜欢乖的、漂亮的、听话的、永远不会犯错的猫。   岑里不是那样的猫,他只是一只脾气古怪、不会卖乖的猫,连变成人也性格冷僻,怯懦戒备,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他的修为还不够,平时勉强能得体礼貌地对待别的人类,但实在没办法平静地对着曾经丢弃他并且想要夺走他生命的人类心平气和谈论这个问题。   清明谷雨   就是,小猫在线等好心人一些评论和海星这样 第9章 人类爱猫,是个误会   血红、冰冷的记忆涌进脑海,岑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下意识伸手进衣兜里找手机。   他不是想找手机,是手机里住着一个0719.。   0719跟他说过的:【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你恐惧的是你的想象,不是事情本身。】   之前网络维权的时候,对方煽动粉丝网暴,他想打退堂鼓,0719制止了他。   0719还说【所有的问题,等你真正面对它的时候,就是你离克服它最近的时候。】   岑里信任0719。   或许,面对真的没有那么难,而且,他现在也无路可退,岑里垂着眸,深呼吸。   然后,周澈就看见对方勾了下嘴角,冷酷又随意地说:“你确定?”   周澈一愣,他清晰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讽刺,连鼻尖上那颗小痣都散发着刻薄嘲讽的气息。   周澈正了神色,疑惑又庄重地问:“我怎么了?”   岑里耸了耸肩,那股尖锐的讽意又一瞬退散得无影无踪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他拍拍手的灰,摇摇头,站起来:“没怎么。”   岑里迈步想走,周澈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挡在他前面,眉目漆黑沉静,又问了一遍:“我不能喜欢猫?”   岑里抬眼,冷静而直接地对上他的视线,挺无赖地说:“我没这么说。”   周澈气笑,他比岑mofa÷*学!院…整 理里高一些,五官英俊盛气,只是这么m'm嚯g e氵夭艹冫欠垂眼看人不说话也显得气场很强,他淡淡问:“岑里,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澈觉得是有的,但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岑里总带着一层面具跟他对话,甚至,不跟他对话。   “什么误会?”岑里不解。   周澈说:“我不知道,你说呢?”   岑里面色自然地回答:“没有吧。”   那些都不是误会,是事实,那些针孔、疮疤如今还刻印在他的皮毛骨肉里,真实得仿佛一切都就在昨日。   “没有吗?”周澈紧紧盯着他,轻声问。   他眉目很浓,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更黑,像一池深不见底的潭水。   岑里说:“没有。”   即使曾经有过,现在也没有了。   他早就接受了残酷的人性,也早就和自己被抛弃达成了和解。   他和周澈之间,没有误会。   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误会,人类爱猫,是个误会。   岑里说得太诚恳,由不得周澈信不信,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既然没有——”这时,蒋丹琳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得灿烂:“过来拍一下宣传照。”   周澈姿势都没变一下,目光盯着岑里,淡淡道:“没空,你找别人。”   蒋丹琳看看他又看看岑里,嗔道:“不行,这是咱么第一次一起参加活动,当然要拍照留念。”   “而且活动简讯可是要上学校官方微博的,就是要征用你这张脸,我可不想被对门南大嘲咱们学校的颜值水平。”   岑里对目光在他和周澈之间来回移动的蒋丹琳礼貌点点头,自顾自弯腰抱起自己的工具走了。   “……”   活动临近尾声,几个胆大的女生摸清了岑里只是表面看起来酷其实挺好说话的性子,跑来问他的微信,美曰其名以后想请教一些养猫的问题。   岑里想了想,也是功德一桩,便留了邮箱。   “……”   岑里都没参加最后的集体大合影,对他来说,事做到位就行,留不留念的不重要,动物思维方式不一样,他还是不太能理解人类那种强烈的仪式感。   走在秋天凉爽的风里,岑里心情放松了许多,果然,很多避之不及的事情真正面对了,也没那么可怕,人恐惧的只是想象中的那份恐惧。   他拿出手机给0719发送了几张今天拍的猫的照片。   周澈的手机震动数次,他点开源源不断冒出来的猫猫高清大头照,抬头看着岑里潇洒利落大步离开的背影,没有回他。   岑里不受影响,一一介绍:【第一张是蛋黄,脾气不太好。】   【小这只是骏风,跑得快,挠完人就溜。】   周澈心情不算太好,故意呛他:【你起的名儿?人家叫这个吗?】   明明刚刚那群女生叫的是大王二王三皇。   岑里没听出来他的讥讽,说【嗯,它吃了我的东西就得叫我起的名儿。】   【……】   【我们学校猫挺多的,吃的差点不够分,以后你有机会来我们学校带你来看。】   周澈抿起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掠过这个话题【今天活动怎么样?】   岑里说【挺好的。】他觉得自己有进步,至少不用再装打电话避那个人。   周澈试探:【你开心吗?】   【开心……也没有吧。】岑里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胳膊,说【其实有点累,一共拼了十二个猫房。】   周澈:【没人帮你吗?】   【没注意,】岑里随口道:【他们好像都是去谈朋友的。】   周澈:【??】   岑里并不在意,问:【我的荔枝和葡萄收了吗?】   周澈冷笑:【没,忘了。】   还说:【噢,对了,你的十五亩桂味和七十斤巨峰葡萄被隔壁家的牛吃了。】   【??】岑里匆匆点进游戏mofa÷*学!院…整 理,仓库满满当当地,还升级了,岑里笑:【你骗我啊?】   周澈:【我骗狗。】   “……”岑里心说可我是猫啊,他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人类的话,【你在骂人?】   【……】   对面好一会儿没动静,周澈挑起眉:【生气了?】   还是没声儿,周澈把手机放回兜里。   蒋丹琳董帆过来叫周澈一块去吃饭庆祝活动圆满结束,几个部长师兄师姐也在,周澈婉拒,书包往肩上一搭,说你们去。   杜炀小声比比:“澈哥跟刚从制冷剂拿出来的冰棍似的。”   董帆遗憾:“岑里走,妹子少了一半,澈哥走,妹子又少了一半。”   岑里从教务处大楼里出来,才又重新打开手机:【没,那我也太容易生气了。】   周澈去了自习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他没管,就消停了。   打开笔电开始看仓位,做了几十页数据分析和回仓意见论述,天黑下来。   打开手机一看。   【0719,我下周要去B市。】   【你想和我见面吗?】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对话,在隔了几个小时的大片空白之后接着一句【你不想也没关系的,可以和我直说,我不会生气。】   周澈心头一滞,定了定神,道歉【抱歉,下午一直在采数据,没有看到消息,不是故意不回你。】   但他确实无法回应岑里的邀请,只能问:【什么时候来B市,办事?还是来玩?】   周澈看了几次手机都没有得到回复,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几秒,发了个【猫猫跪地求饶jpg】   岑里一般不马上回他的话就是在画图,但这次周澈不能确定。   收拾好东西从教学楼走出来,经过四教,美术系的画室还亮着,周澈仰起头看了片刻,沉默地穿过夜风走回宿舍。   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室友的亢奋与激动。   杜炀嘴巴动得跟键盘上的手指一样快:“B大也就他们控球后卫有点意思,但是听说八月换了新教练,还特地为大学生杯密训了俩月,现在实力飞升,待我再打探打探。”   董帆竖起食指转着篮球:“还有c大,新生杯之仇不共戴天,敢玩儿脏,这次爸爸好好教他们做人。”   “嘿!咱们大前锋回来了!”董帆把球往周澈的方向一掷,兴冲冲道,“哥,联赛咱们小组第二晋级了,老唐让准备准备,B大东道主,月底过去。”   “嗯,”周澈敏捷精准地扣住朝自己飞过来的篮球,脑海中有什么划过,还没来得及抓住便稍纵即逝,他放下书包,看起来没什么惊喜,从容沉着地组织大家:“那明天开始练球,重点练后控。”   “好嘞。”   大学生联赛是非专业的友谊赛,限定了每个学校体育生的参赛名额,更多的是意在展现普通大学生的普遍体能素质,但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都恨不得当做NBA来打。   S大直接把这项比赛交给了学生会和篮球社,上头的学长倚重周澈,周澈实力强,能服众,要不是他不愿意当部长,学长都想直接撂挑子让贤。   周澈把篮球抛回去给董帆,捂了一路的手机终于等来了今晚的第一次震动。   周澈等了一路,到了手机真有动静的时候反而握了一会儿才拿出来打开。   【猫猫惊现jpg】   【大学生联赛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晋级了,班导让我去当志愿者。】   上回校内名额赛是他将功补过,但不好半途换人,班导又来找他。   周澈闭了闭眼,越坏的预感越容易成真。   清明谷雨   网络上老公亲亲,现实里你是哪位 第10章 没有不想见你   岑里回答周澈的问题【没有生气啊,我说了不会生气就是真的不会生气。】   他刚才确实在画图,最近作业很多,再加上手头几个兼职的稿子,要提高效率才能完成。   周澈自觉还算是几分了解岑里的性子,他一直都干脆坦率,有一说一,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没有生气,周澈指尖在屏幕上停顿许久,才说【或许这次没有机会,手头有个项目要跟导师出去调研,抱歉。】   岑里默读了两遍这句话才缓慢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委婉但明确地拒绝了。   他确实没有生气,但多少有些失落,他们之间一直是0719比较主动,是他的主动和纵容给了岑里率主动的勇气和底气。   一只猫想要融入人类社会很难,这已经是岑里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做了很久、很多心理建设才发出的邀约。   好一会儿没等来回复,周澈皱起眉显得有些焦心:【阿狸?】   【能原谅我吗?】周澈心里沉重,他知道他的理由完全没有说服力,任谁看了这样的巧合都觉得会是因为敷衍搪塞编造的借口。   岑里很直接:【是真的有事对吧?不是因为不想和我见面拿的理由吧?】   周澈唇紧抿成一条线,严肃认真地说【不是,不会不想见你,你不要生气。】   岑里说:【我没有生气。】   周澈垂着眸,手在屏幕上方停了一会儿才打字:【真的?】   岑里说真的没有:【我不会因为这个生你的气啦。】   周藏沉默片刻,问:【那什么会让你生气?】   岑里想了想,说:【欺骗?】   周澈心脏跳动停止了一秒。   岑里是很讲道理的,他要的不多,不过一份真诚:【你想不想和我见面都可以,但是要诚实地告诉我。不要勉强你自己,也不要编借口塘塞我,只要不是骗我我都不会生气。】   比起为数不多的主动被拒绝他更害怕人类的欺骗,凡事参了欺骗就变了质,人性中的真诚和诚实很难得,很可贵,但他觉得0719身上有。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对猫那么上心、真心实意、不离不弃的人类。   周澈一怔,眸心黯淡了几分,说【好,我知道了。】   岑里开玩笑说【0719,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周澈的心脏有一瞬跳得很快,手指动了动才找到肢体的知觉,说【我不会。】   岑里也向对方承诺【我也不会骗你。】   周澈自嘲地勾了嘴角,有些苦涩,说【我知道。】   似乎是感受到屏幕对面溢出来的失落和小心翼翼,岑里一个被拒绝的人主动安慰道:【本来我找你也没有什么事,是想把上次你说喜欢的那幅画带过去,当面给你一个惊喜的。】   上回岑里直播外出写生,画了一只趴在屋顶晒太阳的猫,憨态可掬,秋日金黄色的暖阳洒在柔软的肚皮,落叶堆满屋檐。   评论区里全是天花乱坠的彩虹屁,0719问【为什么尾巴是心形的。】   岑里说【其实这是一种残疾,因为它的尾骨断过。】   周澈一怔,心里泛起一阵很深很尖锐的痛感。   他的小猫刚捡回来的时候尾巴也是断的,斧头砍断开的伤口,血肉模糊,像一尾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他的掌心。   周澈花了一整个暑假才把它养好,让它变成一只尾巴可以灵活地摆成各种形状的小猫。   周澈喜欢让它把尾巴搭在自己的手腕上,缠成一圈。   小猫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眼神高傲睥睨,养的巨型边牧和养的贵宾犬路过都要礼让它三分,可是周澈垂眼看它的时候,它又张开粉红色的嘴巴撒娇,蹭他肩窝。   小猫的脑袋真的很圆,白底黑纹,毛发蓬松柔软,温软的身体完全缩在主人怀里,逗得周澈闷闷发笑,等到太阳一大起来,就娇气地叫,周澈无奈地抱着它回到屋子里哄它吃东西。   每次把手覆在小猫的圆规脑袋上,周澈的心都会变得很软很软,温热的皮肤,圆溜溜的头骨,这世界上不会再有那样一只生动的、狡黠又脆弱的生灵,牵动着周澈的心脏。   周澈从温暖残酷的回忆中回过神,问【为什么送给我?】   【你不是喜欢吗?】   【我喜欢就送给我?】   【你喜欢就送给你。】   《人类社会行为准则》第六十四条,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他一直都找不到回馈0719的机会,从认识到现在几乎都是0719在单方面帮助他,上次他说猫房的设计打折对方也不肯接受,0719似乎什么都不缺,难得有他看得上眼的东西。   周澈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那行【你喜欢就送给你】,缓缓打字:【这么好啊?】   【好吗?】岑里说,【你对我也挺好的。】   周澈:【我是说你好。】   岑里心尖一滞,眼珠子左右转转:【是吗?】   他以为是他不够好才被人类抛弃,可是0719说他好。   【是。】   岑里想了想:【那你也好。】   周澈心底软成一片,垂眸,我不好。   【阿狸,我来找时间去见你好吗,】周澈说,【不用你来找我,等我去找你,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岑里:【哦,好的啊】   岑里:【这幅画本来是想寄给你的,又怕快递会把它压坏,】画很脆弱,【要不我带过去放到你学校的校园邮局里,你回来了直接去拿吧。】   周澈不能再拒绝他,抿起唇,回复【好。】   晚上到了直播时间,不少铁粉也还惦记着那幅看了就让人心情很好的画,还有说要竞价收藏的。   岑里依旧只露下半张脸,皮肤很白,一张一合的唇红而饱满,像春日的玫瑰:【那幅不卖喔。】   粉丝问为什么。   岑里说【要送人。】   【??】   【送给谁?】   【传下去,送给我。】   【是我】   【老婆的嫁妆已收到,老婆就在我怀里。】   周澈静静看了会儿热闹的屏幕,手指动了动。   下一秒,系统提示:【0719向主播送出一艘飞船】   【0719向主播送出一艘飞船】   【0719向主播送出一艘飞船】   岑里:“?”   粉丝也愣住了,纷纷:“懂了。”   “懂了。”   “懂了   “是我不配。”   “终究是错付。”   “……”岑里抖了抖周澈的窗口:【甲方你手滑?】不是说过不用送的了吗?   【……没】   岑里无奈:【真的不用,我的画不值什么钱。】   【别胡说。】周澈严肃道。   岑里眨眨眼,看着屏幕,心湖泛起很浅的涟漪。   谎言是一个无底洞,撒了第一个,就有后边无数个。   岑里对0719出校在外调研的说辞深信不疑,连游戏中的日常任务都尽可能多承担一些,周澈沉默片刻,说:【没关系,也不是那么忙,做任务的时间还是有的。】   岑里不太赞成地说:【学业为重。】   炼金的时候周澈也有些心不在焉,把珍贵的原材料按超   过的比例倒了进去,让路人捡了天大的便宜,他反应过来,跟岑里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看。】   他们结了姻缘之后,这些原料就算是夫妻共同财产了。   岑里不是计较的猫:【没事,原谅你。】   周澈半垂着眼:【怎么这么容易就原谅我?】   【是啊,原谅你】岑里觉得他近来有些奇怪,【你是不是最近调研太累了?】   周澈不答反问:【我做什么都原谅我吗?】   岑里“哈”了一声:【甲方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对方好像很执着一个答案:【可以吗?】   岑里开始不会了:【可以……吗?】   周澈笑:【问你呢。】   岑里想了想说:【那就可以吧。】《人类社会行为守则》第三十二条:得饶人处且饶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懂的。   周澈:【截屏了,望乙方遵守承诺。】   岑里:【好的甲方,我不会耍懒。】   比赛如约而至,出发前学生会组织此次出行人员开了一个短会。   岑里兼职下班后赶过来会议还没开始,但不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剩周澈附近和惯来空无一人的第一排。   岑里长得招眼,一进门便有目光唰唰射过来,岑里神情坦荡地扫了眼教室,毫不犹豫地坐到第一排去了。   杜炀挺夸张地“哈”了一声,小声比比:“院花是不是不知道团委老师喜欢点人起来复述他的话。”   周澈面无表情转着笔,在岑里落在第一排之后,打开游戏把他辛辛苦苦等了两周才丰收的土豆和水稻一股脑全给捐了。   岑里果然在线:【???】   周澈:【手滑。】   【……】   不过第二天真正出发的时候岑里就没这么幸运了。   学校包了一辆大巴士,队员加上教练、志愿者和啦啦队浩浩荡荡浩荡荡二十来人。   岑里为了赚回昨天被0719手滑捐出去的土豆和水稻出门迟了,虽然没迟到,但大家基本上都已就坐完毕。   他略扫了一眼座位:“……”   这次没有备选了。   大概是周澈气场太强,看起来有种生人勿进的高冷,只剩下他身旁的位置。   岑里把神经调动到警戒状态,压低了棒球帽檐,穿过众目睽睽走过去,周澈站起来,很自然地询问他:“里面还是外面?”   语气不疏离也不热络,很符合他们几面之缘、点头之交的关系。   岑里比他更自然、更礼貌:“我都可以。”   清明谷雨   猫猫很贵,人类没有机会!! 第11章 咫尺天涯   周澈侧身让了位置:“那里面?”   里面靠窗视野开阔些,不容易晕车,路程两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谢谢。”岑里礼貌但有些冷淡,将书包搁在腿上,里面装着0719昨晚提醒他带的防晒、秋衣、保温杯和充电宝。   巴士发动、启程,车上都是年轻人,男生们豪言壮语谈论这次比赛要勇夺第一,啦啦队的女生们毫不遮拦大肆讨论各校帅哥,S大的剽悍校风大家都习以为常,叽叽喳喳一派热闹,唯有周澈和岑里这一角仿佛被隔绝了似的安静。   岑里掏出手机,跟0719说:【我上车了。】   又嘱咐他:【今天的菜我摘完了,你不用去看了。】   【也别再手滑。】   【猫猫警告jpg】   【很凶jpg】   周澈手机震动,过了几秒他才拿出来看,神色难明看一脸平静给他发小猫捶地表情的岑里。   岑里在网络上对他亲昵叮嘱让他觉得他们很近,近到仿佛是两个真的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朝夕相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岑里在现实中对他的淡漠疏离又让他觉得他们很远,远到像两个面对面的陌生人,没有一句多的话和一个多的眼神交汇。   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周澈想起了他的猫,爱答不理地,可是人类从来都不能拿小猫怎么样,周澈也从来不能拿岑里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晕不晕车?】   岑里说:【有一点】   【那睡一觉,两个小时,很快就到。】   【嗯。】   岑里真的很听0719的话,马上就放下手机闭上眼。   周澈余光扫到他恬静的面容,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会儿神才伸手去把车帘拉上,遮得严严实实,又调了头顶空调口的风向。   经过正在维修的路段,汽车开始颠簸,岑里没醒,靠着车窗的脑袋轻一下重一下地往玻璃上砸。   周澈皱起眉,倾身伸手去垫着玻璃,温煦的阳光穿过他的指间停在岑里的脸上,那颗鼻尖痣仿佛在发光。   周澈眉心皱得更深——这个角度更像了,他的小猫,睡着后懒洋洋的、略微不耐烦的神态,连脑勺后翘起的那点卷毛都像。   岑里对路况的颠簸毫无察觉,但对熟悉的气息十二万分警醒,他永远不可能、也不会忘记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岑里在沉睡中被梦魇纠缠,冰冷的针头、白色床单、老人遗憾但冷漠的面容、那个人抱着新的小猫露出笑容……   细碎又汹涌的惊痛和疼从心脏最深最软的地方涌上来,像藤蔓一样缠得人窒息,岑里倏然睁开眼睛。   直直对上身旁的人的眼睛。   周澈怔住,他从未见过那么受伤、惨烈和警惕的眼神,像一把锋利弯刀,刀刃寒光凛冽。   只一秒,岑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是周澈的错觉。   周澈喉咙滚动,低声问:“做噩梦了?”   岑里把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嗯。”说完就转了头看向窗外,不想多说的姿态。   周澈手机却响起来。   【甲方在干嘛。】   “……”周澈看了看身旁佯装重新入睡却在网络上主动给他发消息的人,回:【甲方现在没事,乙方有什么吩咐。】   岑里的身体动了下,可能是在笑:【乙方也没什么事,就是睡醒了。】   【睡得好吗?】   【没有很好。】   【快要到了吧,下车前穿好衣服,这边比S市冷。】   【嗯。】   周澈看岑里没有再发信息过来却依旧捧着手机在看,想了想,打字:【再睡会儿?车上看手机会晕。】   岑里说:【我现在就有点晕,睡不着了。】   0719:【晕怎么不说。】   周澈往后扫了一眼,站起来走到董帆的位置说了几句话,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橘子,问岑里:“吃吗?”   岑里应该是真的不太舒服,神色恹恹。   周澈仿若没有察觉,语气自然说:“董帆给的。”   岑里不想自己吐在车上,只好伸手拿了一个,没什么力气地说:“谢谢。”   视线没有跟周澈交汇,又低下头去回0719:【没事了,有人给了个橘子。】   周澈目光在mofa÷*学!院…整 理“有人”两个字上停了几秒,说:【那你把橘子吃了,剥好的皮当个小口罩盖在鼻子上。】   【哈?】岑里没听过这个方法,他原本只想拿着闻闻能好受些。   【你试试。】   【哦。】   【怎么样?】   岑里发了个“猫猫称赞jpg”。   下了车,相熟的同学三三俩俩走在一起,岑里向来没有小群体,周澈也不喜欢走路的时候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就剩他们两个单独走的稍微落在后面。   岑里没察觉,B大是百年名校,校门气势恢宏,他对着牌匾拍了一张给0719发过去:【你们学校很气派。】   忽然,不知哪儿伸出来一只手挡在他的额前。   “看路。”   声音低低地,岑里一抬头,是周澈。   周澈的手后面是棵树。   “……”岑里表情僵了一下:“谢谢。”   清明谷雨   宝们,更六休一,周四不更喔!抱! 第12章 问你呢   周澈没目光在他手捧着的手机上转了两圈,没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队伍。   岑里把手机揣进口袋转了身周澈才拿出手机看他给自己发了好一串消息,目光黯下。   下午球赛正式开始,S大对战B大。   B大女生的豪迈之风比起S大不遑多让,一个男生说:“周澈一露脸,对面好几个举横幅的当场倒戈。”   董帆几人狂笑:“那别打了,派我们室长去和亲完事。”   周澈一个篮球扔过来,眼风淡淡。   几个男生憋笑抱着球去热身。   岑里永远是不说话只干活那几个人,挽起袖子搬了几箱水到球场边,又帮女生们把横幅挂上高处。   周澈看见了,不动声色走过去,默默扶了下他站着的椅子,又在岑里低头跳下来之前收回手退到一旁。   带队教练是个人到中年还心怀热血篮球梦的中年男人,指着他的爱徒说:“周澈,捉紧时间带他们多熟悉一下对方篮板。”   “唔——”周澈左右看看,物色放置外套的地方。   他有点洁癖,不喜欢衣物和别人的混着怄一块,尤其这种潮湿天气,运动员们又出了汗,人来人往的,衣服堆叠在一块还会掉地上,谁走过没注意再踩上两脚,想想都难受。   教练平时和这帮半大小子也混得熟,知道周澈那少爷毛病,“啧”了一声,一把把将他那无处安放的外套拿过来,左右看看,招了招手:“岑里,你来帮队长拿一下。”   周澈:“……”   岑里:“……”   教练直得不能再直,对这个埋头干活认真负责的志愿者损周大少爷:“他事儿多,你负责他就行了,拿衣服送水递毛巾啥的,担待着点儿,哎呀咱们学校拿不拿奖就指着这个事精了。”   “……”周澈想说不用,舌头抵唇边又没有开口,意味深长地看向岑里。   岑里没看过来,垂着的手虚虚握了下很快恢复自然,伸手接过那件看起来款型和材质都很好的外套。   周澈嘴角很淡地翘了下,好似又没有,看着岑里说:“谢谢。”   岑里还开口教练就赶人:“你赶紧去。”   赛事激烈,岑里在沸反盈天的呐喊声中手指冰冷,极力忽视怀里的衣服,可熟悉的气味,如有实质,仿佛它的主人也离他这么近……   外套残存的温度像一只霸道强势的大手,将岑里拽入那些他反复通过心理药物和理疗手段清除的记忆,神经变得极其脆弱。   当年那个人去学篮球也带着他,大少爷和一群少年在球场练习运球、上篮,还是小猫崽的岑里就在操场边晒太阳。   那个人小时候远没有现在的内敛沉稳,少年胜负欲很强,赢球了就跑过来抱起岑里一顿狂吸,输了就捏他的耳朵,直到岑里喵呜喵呜叫那个人才会开心起来把他放开。   一块儿学球的都是十来岁的半大少年,还有他们的女朋友,少女心泛滥的年纪,谁也没办法抵御毛茸茸的诱惑,岑里成了队宠,大家无论是输了还是应了都喜欢摸两把它圆乎乎软绵绵的脑袋。   那个人很小气,把它牢牢抱在怀里不许人碰。   岑里也只给那个人抱,伸出两只前肢搂住那个人的脖子很乖地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每每这种时候那个人就会很高兴,胸腔发出震动闷闷地笑,给它喂小鱼干,还会用手指按它的舌头和摸它的牙齿。   一起打球的哥们儿看不下去:“周澈,你是捧在手上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着,就让我女朋友摸一下,就一下。”   那个人冷酷拒绝:“不。”   男生气笑:“兄弟比不上一只猫是吧,宠成这个样子,你跟你的猫过一辈子得了。”   那个人挑了下眉:“也不是不行。”又掂了掂岑里,轻声道:“行不行?”   岑里鼻尖红红,用小尾巴轻轻打他。   周澈抿了抿它的耳朵,含笑低声说:“问你呢。”   岑里灵智初开,听懂了,也就当真了,用柔软的肚皮贴着那个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运动跳得很快的心脏,歪了歪圆脑袋,发出很轻的一声“喵呜”。   那个人就又笑了。   不只是学篮球,那个人去上击剑课、奥数课也都带着岑里,岑里一般都是在他的怀里睡觉、晒太阳、接受他朋友们的小鱼干投喂。   那个人很聪明,什么都学得很快、很好,长大之后更耀眼了,鹤立鸡群、众星捧月。   岑里心脏被沉寂多年、刻意忽略的记忆拉扯得发痛,呼吸急促起来。   无论再过多少年,那个人的笑容、那个人的怀抱、和他给过的温暖都像一张网将他的心脏紧紧围裹,那些看起来很温情快乐的回忆也能变成锋利的锐剑。   岑里无比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心平气和,波澜不惊地面对这些耿耿于怀的回忆,他一直都在努力,只是现在确实还做不到。   岑里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掏出手机,给0719打【你会打篮球吗?】   对方应该是在忙,没有回,他也不介意,自言自语说下去。   【你们学校好大,图书馆旁边的草坪好像有好几只猫,我走过去的时候一直跟我】虽然只是想吸一下他身上的灵力罢了,【你平时有见过它们吗?】   【晚上我们可能会去吃你们的食堂,哪个食堂好吃?有什么要推荐给我的?】   忽然,场上爆出热烈的鼓掌和呐喊,惊得岑里猛一抬头,应该是那边进球了,他没注意。   赛场上,汗水流过周澈漆黑的眉眼,透着一种张狂的湿漉漉的性感,他和队友击掌时扫了一眼观众席,只看到抱着他外套的那个人垂着脑袋按手机,根本没注意球场这边,周澈的唇抿成一条线。   杜炀问:“哥,怎么了?”   周澈摇头,平着嘴角地淡淡说“没事,继续”,再开场时,队员发现队长打得又猛又快,杜炀和董帆对了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突然吃火药了?”   “不知道啊。”   赛点分数胶着,S大教练率先叫了暂停,把队员们召集过来布置战略。   岑里身旁的志愿者纷纷上前递毛巾和水,岑里也只能站起来朝周澈走过去。   周澈边听教练指点江山,边扭瓶盖,大概是手上有汗,没扭开,他抬眸看了眼还拿着他外套的岑里,岑里犹豫了一下地拿过那瓶水,扭开了瓶盖递给他。   周澈看着他,眉目很柔和:“谢谢。”   岑里平静得有些冷漠:“不用。”   周澈的唇抿成一条线。   教练讲完话还有一分钟放松时间,周澈打开手机,密密麻麻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   他大致略了两眼,又扫了眼不远处岑里的背影,把消息提示和震动关了,回:【还在外面,没看手机,不是说下午球赛吗?不好看?】   【我下午会比较忙,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你。】   【你说你的,我一有空就会看。】   等周澈又重新上场了,岑里确认没再有需要他这个志愿者的地方他才又重新拿出手机。   他错过了0719的在线时间。   岑里:【好,你忙你的,我发的有空看看就行,没空也不需要特地回(我说真的,不是客气)。】   他不是很懂篮球赛规则,抬头看了会儿如火如荼的比赛,   又低头叨叨絮絮跟0719说了些有的没的。   球赛以S大险胜结束,球员们相互击掌拥抱,周澈被围在中间有些无奈地笑,一群意气风发的男生又欢呼着冲下来跟教练拥抱。   “好小子!”教练激动地给他们一人一拳,周澈两拳,算是对他刚刚力挽狂澜的认可和赞赏。   岑里默默等在一旁,等周澈身边的人稍微散开了才把他的东西拿过去。   周澈接过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岑里的指尖,有点热。   岑里很勉强地忍着才以一个比较正常的速度收回了手而没有显得过于迅速。   清明谷雨   清明谷雨何时才可以涌有一只小猫咪(嚎啕) 第13章 别碰   B大体卫设施齐全,队员们去洗浴间冲了个澡换了衣服,拉拉队长提议说去吃肉庆祝,教练大手一挥:“走!今天我请客!你们给我放开了吃。”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大学城里的一个火锅烤肉店,女孩儿们胆子都挺大,嬉闹着抢着坐周澈旁边的位置。   其他人都憋着笑看戏,教练甚至起哄似的敲了敲碗筷。   周澈神情自然走到教练旁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口袋,冲隐在人群边缘的岑里问:“岑里,有看见我的手表吗?”   岑里一怔,果然马上走过来,摸了摸自己口袋,皱起眉来:“什么牌子的,颜色,款式?”   比赛时周澈的衣物和随身物品确实一直都是他在保管,对方的东西都不便宜,岑里特别小心。   可他翻遍了几个兜都没见到什么手表,一脸凝重地在周澈身边停下,搁下书包开始翻。   难道是他怕掉放自己包里了?   “我去操场找找,你的手表可能落在那里了,如果真的丢了我把钱赔给你。”   看到他这么着急着自证清白周澈又有些后悔了,温声说:“别急,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他马上又摸了摸自己的内兜,忽然说:“哦,在这里,不好意思。”   “……”岑里想打人,周澈趁他整理书包的功夫特别自然地对着旁边服务员招了招手,说:“麻烦多给加一个椅子在这里给他放书包。”   岑里:“??”   他绝不坐这里,可刚要背上书包说他坐桌尾就好,服务员阿姨就把椅子往他身后正正一放,热情道:“来,小帅哥,东西快放下,先坐噻。”   前有周澈,后有阿姨,路被堵死,岑里再执意离开就显得过于刻意。   至此,周澈左右两边的位置都有主了,大家也就都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来。   那几个原本嬉笑打闹的女生非但没有意兴阑珊,看起来反而更加兴致勃勃,目光和手机时不时对准岑里的方向。   “?”岑里清凌凌的目光直接看回去,她们又低头窃笑不说话了。   “……”   周澈看他总往女孩子堆里瞧,神色淡淡问:“看什么?”   岑里拉开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没什么。”   刚才他翻书包没把拉链拉好,一个画夹险些滚到了地上,周澈伸手去捡m'm嚯g e氵夭艹冫欠,他下意识喊:“别碰!”   音量骤高,周澈和周围的学生皆是一愣,凝结的气氛瞬时有几分尴尬。   岑里回过神来,一把从周澈手中拿过那个画夹,检查了一遍,然后低声说:“抱歉。”   周澈低垂着眸,看不清表情:“没事。”   他当然知道画夹里的是什么,给“0719”的东西,“周澈”是不可以碰的。   周澈自嘲勾了勾嘴角。   教练毫无察觉,将菜单分给众人,大手一挥:“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想吃什么别跟老师客气。”   女生们笑嘻嘻的,点起肉来比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还猛。   菜单在每个人手里转了一圈,来到岑里手上,他什么也没添就顺手转给下一个人了。   下一个人,也就是周澈,翻到河鲜海鲜那一页,加了几道鱼。   假装玩手机的岑里鼻尖动了动。   三个鸳鸯锅两个碳烤炉子一摆上桌瞬时满满当当,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热闹,一起干了杯又开始敬酒。   教练平时就和他们打成一片,被敬得有点上头,轮到周澈过来的时候,他眼前都开始冒金花了,舞着手说:“你今天最该敬的可不是我,是你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志愿者——小、小岑,”他闷了个酒嗝,大手重重地拍在周澈的肩上,“快,去敬一杯小岑,人家今天给你拿衣服送水的,连瓶盖都给你这少爷拧好,别以为我没看见!”   “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他的一半。”   此话一出,女生们忽然激动,在低头专心吃鱼的岑里还在状况之外。   周澈很受教地点点头,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之中走向那个专心吃鱼的人。   岑里嫩红的舌尖吐出一排漂亮完整的鱼骨,身边忽有一片人影覆下。   岑里抬起头,周澈正端着酒杯看着他。   “……”岑里擦了擦嘴:“什么事?”   周澈周澈举了举酒杯:“来谢谢你,今天辛苦了。”   岑里莫名,但也站了起来,人类社会餐桌规矩,他懂。   岑里吨吨吨倒了满杯啤酒,周澈按住他豪迈的手,说:“不用,你用茶就行。”   岑里皱了皱眉,不愿落这个下风,拂开他的手,说:“我能喝。”   别人用酒来敬,他用茶回,岑里做不出这事儿。   周澈怕他今晚坐车又头疼,抿起唇,比了比酒杯,道:“那我们一半就行。”   岑里爽快,仰头就开始。   旁边有个女生自以为很小声地和同伴嘀咕:“快拍快拍,交杯酒了。”   岑里没听到,周澈呛到咳了出来,岑里看他的眼神里写着“几个菜啊”。   周澈:“……”   酒足饭饱,众人回中午午休的酒店拿行李,八点半B大校门口集合坐车回S市。   岑里就一个书包,一直随身背着,不用回酒店直接去存画。   走到分叉路口,周澈低声对董帆说:“我还有事,不和你们回酒店了。”   杜炀八卦:“什么事?老大。”   周澈摆摆手,留给他们一个懒懒挥手的背影。   天色不算晚,正是漫天云霞烧得正旺的时段,初秋的晚风凉爽,卷着金桂丹桂馥郁的香气。   岑里径直回到B大校园,没发觉身后六七米跟着人,单肩扣着书包,拐进了图书馆旁边的校园邮局。   0719说这里有云柜,他把画筒放进去后拍了个照发给对方,关上,再把取件的密码发过去。   岑里心里浮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个画夹里,不只放了那副0719说喜欢的画,还有一张明信片,自己设计的。   之前岑里在网上接稿也会偶尔给粉丝送一些福利,自己的画做成明信片或者书签,意外地受欢迎,每次直播都有人问什么时候可以上架,0719问,他这个超级铁粉怎么没收到过福利。   岑里从来没有给谁真正意义上寄过明信片,因为没有收信人。   0719是他的第一个收信人,岑里亲笔写:祝你和你的小猫,平安健康,诸事顺遂。   周澈盯了几秒手机,继续跟在岑里身后。   岑里是分享欲和倾诉欲都很淡的猫,但是经过落满黄叶的操场他给0719发了一张照片。   穿过白鹅浮水的静言湖发了一张,遇到了假山后的流浪猫也又发了一张。   不过几百米路,周澈收到了岑里发送过来的七张照片,和六条信息。   【你们学校树很多。】   【居然还养了天鹅。】   【就是这只,下午的时候它在我这儿没讨到吃的,你回校后喂一喂它吧。】   这些很琐碎的、日常的、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字句像一条粗糙的缰绳,把周澈的心拧得很紧,酸涩。   岑里连看到一只流浪猫都要对0719说,而现实中,周澈连他的东西都不可以碰。   岑里一定很乐意和0719一起逛铺满落叶的操场,但和周澈只是坐一块上一堂通识课也会很不自在。   岑里在网络上十分热情、坦率、直白,在现实中礼貌、客套、疏离。   岑里只喜欢0719,对真正的周澈看不上眼。   周澈始终沉默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不禁想,这段距离是固定的数值,岑里在移动,他也以等速移动,距离永远不会缩短,方向也不会偏轨,所以永远不会相交,走在前面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   周澈想让他知道,又不敢让他知道。   周澈几乎无从下手,周澈只能变成0719,骗他,也骗自己:【操场的落叶等深秋会更壮观,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看一次。】   【图书馆旁边的咖啡店有天鹅的饲料出售,你想喂的话可以去看看。】   【小猫我回校了会记得喂。】   岑里收到0719的回复,似乎是笑了一下,周澈隔得太远,不能确定,能看见的只有它被瑰色霞光照亮的半边脸。   清明谷雨   冷淡小猫,人类毫无办法(摊手) 第14章 他忘不掉了   周澈看着岑里原路返回,途中被几个B大的学生问了联系方式,有男有女。   周澈看到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拿到他的社交方式,只有0719的账号源源不断地接收到对方的信息,不知道该怀着怎样的心情。   集合等车是在B大的校门口,大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岑里还是一个人站在路灯下。   他看见有一只很小的猫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走得很慢,忽然,前方一道强烈的远光灯射过来,岑里瞳孔睁大,在他冲过去之前,一道高大的身影像闪电似的移动过去抱起了猫。   马路面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室长!”   岑里惊魂未定,已经有一群人围了上去。   “你是不是疯了!!”   “那辆车再刹车慢一秒你就已经被碾过去了!”   周澈怀里紧紧裹着那只小奶猫,一抬头,怔住了。   岑里茕茕站在昏黄路灯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下了一行眼泪。   眼底湿漉,泪痕清晰。   周澈的心脏即刻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凿穿,那些曾经被药物安抚好的神经又开始喧嚣、张狂、涌动,撕扯他的脑海。   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算不上太熟的同学的眼泪,能让他有这样切肤的共情。   他无法理解,但心脏和神经确实在告诉他,他在疼痛,他在难受,他看到岑里的眼泪,居然会有窒息的感觉。   周澈又想起了他的猫,小猫娇气,但很倔很倔,哭也是偷偷缩在角落藏起来哭,粉色肉垫揉揉伤口,眼泪从圆圆的眼睛里流出来,安安静静,没有声音,泪水打湿了茸茸毛发。   可是再仔细看,岑里鸦黑的睫毛垂下,覆盖住了漆黑的眼,看不清神色。   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如以往一般平静,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隔着重重人群,周澈甚至怀疑,那颗眼泪,根本是他的错觉。   周澈皱起眉,岑里走过来,没有问候已经被太多人关心的周澈,低头去看他怀里那只纯白色的小奶猫,低声说:“它受伤了。”   所以在马路上走得很慢很慢,即便知道危险来了也只能干着急,无法躲避。   岑里摸上小猫的头,用自己的灵力安抚情绪和传送能量。   杜炀提议:“室长,要不你把它带回咱们宿舍养着吧,反正你那么喜欢猫。”   周澈垂下眸说:“不了。”他这辈子只有一只小猫。   最后,小奶猫被一个女生领养了。   岑里看着小奶猫恋恋不舍地扯着周澈的衣袖,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心中悲拗,眼底泛起湿意。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比他更明白那只猫,那个人是在绝处中救出你的一双手,是冷到骨头发疼的寒风中唯一的一点暖,是那样强大而温柔的安全感。   但人类生来多情,不会长情。   周澈能救它,但不会养它。   可是那只猫会记他一辈子,猫被救过,就忘不掉了。   岑里从车窗的玻璃里,看到自己眼底的泪光,他无比清晰又悲哀地知道自己忘不掉了。   永远都忘不掉了。   回程还是按照原来的位置坐,周澈一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很沉默,只是在下车前提醒了岑里一句:“室外温度降温了。”   岑里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失态,就还是没有穿上手里那件外套,一个人匆匆走了。   篮球赛结束后,S大迎来了艺术节。   岑里自己没有参加节目,但是和他一起考上S大的小鹿要上台表演舞台剧给了他一张晚会的票。   岑里没什么人类朋友没有,但妖管局里还是有一两个相熟的小伙伴,有点类似于大学里的“老乡”的意思。   不过来往不算太多,其他小伙伴们都比他更快更好地融入了人类社会,拥有的人类朋友也多。   他坐在观众席上一边等小鹿的节目一边跟0719闲聊。   【今晚要去山谷采药吗?我看完朋友的表演就回去了,下一个节目就是。】   同样身处观众席的周澈说:【可以。】   过了几秒,他等下一个节目开始,0719甩了一个S大晚会直播的截图过来,问:【哪个是你朋友?】   【你也在看?】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院晚会也有官方媒体直播,岑里不疑有他,说:【中间最帅那个。】   过了几秒,0719回:【你觉得他帅?】   岑里说:【这还不帅?】   鹿类四肢修长,眼神灵动,在气质上就已经碾压别的科属。   0719:【没有你好看。】   【……你又没有见过我。】岑里视频和直播从来不露全脸。   0719:【半张脸也很好看。】   岑里扬了扬嘴角,说:【那你也好看。】   【你又没有见过我。】   【你心灵美。】   【……】   小鹿的舞台剧谢幕,岑里给他发几张自己抓拍他的照片就离开了会堂,他急着回去和0719做任务,走得很快。   出来了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不小,很密,吧嗒吧嗒打在树木枝叶上,不少没带伞的学生在会堂门口徘徊。   岑里无所谓淋雨,只是对雨夜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从学校到他租的房子不算近,还要经过一段偏僻的巷子,在它还没有变成人类的时候,实在有太多残酷不堪的回忆发生在冰冷的雨夜和无人的角落。   岑里决定今晚先回宿舍。   他对0719说:【我们这儿下雨了,我没带伞,可能要迟到一会儿。】   周澈:【好,不急,你现在在哪儿?有没有被淋到?】   【没有,我在我们学校会堂门口,还没走出去就已经下雨了。】   【那就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别被淋湿了感冒。】   【好的,】岑里心系游戏,指挥他:【你先去山谷踩一下点,等雨小了我就回去。】   【你怎么回去?】   【我跑回去。】   【……】0719,【你别,有没有朋友能送个伞?或者附近有没有带了伞的熟人,一起撑一下?】   岑里刚要回没有,就一抬头堪堪对上不远处的一双漆黑的眼睛。   是周澈,拿着伞,在心烦气躁的躲雨的人中鹤立鸡群,像夜雨中一颗挺拔而安静的树。   岑里一怔,他觉得周澈在看自己。   两人隔着冰冷的雨丝、微弱的灯光和游移的人群对视,周澈手上也拿了手机,荧屏的光映照在脸上,更显得眉目深邃。   他先点了点头,岑里也礼貌颔首回应,而后移开胶着的视线,低头回0719:【没有。】   周澈:“……”   岑里看着0719发来的【没有就改天吧,这种天气不能淋雨,你别冒雨跑回去】急了。   山谷的药材是限时发放的,又不是超市大白菜每天都有,可他也不可能去求助周澈。   就在他准备冲进雨幕的前一秒,一只大手牢牢拽住了他的手腕。   岑里被这股颇大的力气直接拽了回去,撞上一个坚硬胸膛,一回头:“……”   周澈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岑里不太情愿地打了个招呼:“嗨。”   “……”周澈撑开伞说:“我撑你。”   岑里往后缩了一下,上来就是拒绝三连:“不用,我们宿舍方向不同,雨也不是很大。”   “……”周澈敛眉沉默的时候气场有些强势,岑里平静地对上他颇为复杂的视线。   周澈已经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缓和了语气说:“宿舍离得不算远,雨已经越下越大。”   岑里坚持说不用麻烦。   周澈也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眼神坦然:“没有看见就算了,我都看见你了还让你淋雨回去,我做不出来。”   “……”岑里皱起眉,所以说,他不喜欢人类的伪善和人际里的人情世故,他抗拒周澈这种理所当然的绅士和风度,因为这种好心是一种礼仪,并不需要负责任,它当猫的时候信以为真,当人的时候避之不及。   清明谷雨   拍张特写【猫猫很倔很倔的!!哭也是偷偷藏起来哭,粉色肉垫揉揉伤口,眼泪从圆圆的眼睛里流出来,安安静静,没有声音这样】 第15章 阿狸,开心一点   “你怎么了?”周澈发现了异样,靠近,想要看清楚岑里好似异常痛苦的脸色。   岑里一把盖上卫衣连带的帽子遮住已经隐隐冒尖的猫耳朵和对方探究的视线。   恐惧感和痛楚在胸腔翻滚,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沉重,岑里实在挨不到分岔路口了,用身体最后一点克制力轻轻拂开他的手,哑声说:“没事,谢谢,不用送了,我还有事。”   说完就急着转身逃出这片窄小的空间一脚踏入滂沱大雨中,周澈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排斥和拒绝刺到了,一把扣住他的肩,严厉地皱起眉:“岑里,就这么想淋雨吗?”   岑里肩上被触到的那一小块皮肤像烫到了似的,他下意识反手钳住对方的手臂,用了不小力气,拧着眉极冷道:“别动手。”   周澈在浩大嘈杂的雨声中和他沉默对视,手上也用了力制止他冲到雨里,同时撑伞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朝对方偏去。   微妙的气氛瞬时有些剑拔弩张,可即便是在这样一触即发的局势下,岑里身上还是干燥清爽的,周澈没有让他淋到半滴雨。   岑里无暇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他极力抑制着身体原形觉醒,眯起眼,好像很凶地问:“你是想打架吗?”   “……”周澈气笑,平静耐心的目光一如七年前捡到岑里那个夜晚,沉声说:“我不想打架,我想你撑伞。”   岑里帽子底下的猫耳朵尖动了动,拂开他的手,一双漆黑眼在夜雨中清冷透亮,威胁道:“我不需要,别跟着我。”   周澈非但没有一怒而去,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   岑里全身神经的防备警报瞬间拉响,正要发动攻势手中就被塞入了伞柄,周澈在他发怒之前,迅速退了一步,抬了抬下巴:“我不跟了,你走吧。”   他放他走。   岑里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退到雨幕中,冰冷的雨水迅速地打湿了他的背部,周澈恍若无觉。   岑里眯起眼,又来了,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人类的伪善多么温和无害,可他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会依恋,都会心动,永远不长记性。   与其说岑里生周澈的气,不如说他生自己的气,他把伞扔在雨幕里一溜烟跑了。   周澈皱起眉,追了两步又怕岑里跑得更急摔跤,停下来面色沉沉踢了一脚孤零零掉在地上的伞。   岑里回到家时全身被淋了个透,那种挥之不去的难过和恐惧如影随形。   耳朵和尾巴争先恐后冒出来,他连衣服都没管便直接化作猫钻进了毛绒绒的猫窝。   这是他给0719设计的猫窝打出来的样板,他对这个单子很上心,力求尽善尽美。   他不想辜负万分之一0719对他小猫的一片心意和宠爱。   0719对猫的真心是岑里对人类最后的一点信心。   如果这个地球上有一千一万只万像岑里这样被遗弃的猫,那么总该有一只像0719的这样被好好爱着、宠着的小猫。   即便不是岑里自己,他也觉得由衷祝福和欣慰。   而且那只小猫和他的习性爱好极其相似,这猫房就跟给他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   厚实的楠木隔绝了外面滔天雨声和电闪雷鸣,岑里获得了片刻安宁,直到雨小了才慢吞吞地钻出来,圆乎乎的脑袋耳朵耷拉着,抖了抖,白色的毛发湿透了,贴着柔软的肚皮,下巴拱在地上,好像在很伤心地抽泣,是一只湿漉漉的落了汤里的黑芝麻汤圆。   手机亮起来,上面跳出许多条0719担心的询问。   【回到家了吗?】   【任务我已经做完了,丹药都放在你的仓库里。】   【回到给我个消息。】   其中还夹着几个未接通的连麦,是在游戏中发起的。   岑里设置了游戏置顶,有姻缘发来的信息就会自动打开。   看着0719的游戏人物在他们的园地里走来走去,岑里心里燃起一点暖,用粉色的肉垫抹了抹眼泪,才变回人形,把语mofa÷*学!院…整 理音回拨回去。   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仿佛是一直等在手机旁。   “阿狸?”   他们以前也偶尔连麦过,为了做任务和打副本。   游戏的语音有变声设置,周澈把声音做了轻微的改动,比起原声更低沉些微,岑里从来没有怀疑过,毕竟在现实中,他和周澈的接触也寥寥可数,他对成年的周澈其实说得上是陌生。   “嗯。”岑里还没收回去的猫耳朵颤了颤,尾巴也打着无精打采的卷儿。   “回到家了吗?   “嗯。”晚上淋了雨,这会儿鼻音有些明显。   对面停了一下,缓缓说:“你还是淋雨了。”不是疑问,是陈述,声音很沉,意味不明。   岑里还是“嗯”。   周澈察觉了不对劲,皱起眉:“你怎么了?”   岑里还恍惚着,又机械地“嗯”了一声。   周澈靠在宿舍阳台上的门边看冰冷的秋雨将夜晚的校园冲刷地干干净净,皱起眉无奈道:“阿狸,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岑里冰冷的身体和难受的心脏慢慢被他温和厚重的声音一点点捞回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肯说:“我难受。”   仿佛憋了很久,有种巴巴的酸涩和终于找到一个猫洞可以藏进去的委屈。   周澈面色微变:“哪里难受?”   “头,耳朵,尾——”岑里打着嗝止住了。   周澈的手握成拳,攢紧,说:“去把身上和头发擦干,量一下体温,看有没有发烧。”   岑里不去,像是被一场大雨浇得神志不清,断断续续地跟0719说话:“没有用,没有用了。”   周澈的心脏又开始变得异常波动,岑里像是掌控他神经开关的按钮。   “什么没有用?”他耐着心问。   岑里词不达意:“擦不干。”他永远地困在了被那个人捡到的那场大雨里。   “阿狸,”周澈的声音依然沉着冷静,喊他的名字,“阿狸,你平静一下。”   岑里呆呆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气息稍微平稳,周澈才继续说:“发生了什么,可以和我说吗?”   岑里沉默了一会儿,像犯了错的小孩儿道:“我今晚差点和别人打架。”   “没关系,”0719说,“打就打了。”   岑里放松了一点。   0719问:“原因想说吗?”   岑里说:“不想。”   0719说好:“那就不说。”   岑里这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阿狸,”周澈看着漆黑的雨夜,沉默了一会儿,说,“开心一点。”   他已经接受了岑里就是能毫无缘由地牵动着他的情绪他的哀乐这件事。   岑里的别扭、岑里的压抑、岑里的伤心、岑里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他的神经。   毫无道理,但他没有办法。   他只希望岑里开心一点。   岑里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隔了好一会儿,对面还是没有身影,0719问:“怎么样才能让你感到快乐一点。”   岑里很认真地思考了,不知道是对0719还是对自己喃喃道:“不想再碰到他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快乐可能很难,他只希望自己能不再失态,不再张惶。   岑里还怕0719听不懂,补充道:“那个今晚差点和我打架的人。”   寝室内的杜炀和董帆听见阳台上响起“砰”地一声,喊了一声:“室长,怎么了?”   没有回应,两人对视了两秒,董帆站起来要出去看,门外忽然响起周澈的声音,夹在肆虐的风雨声中,很静、很沉,又显得缥缈。   “没事,手机掉了。”   清明谷雨   猫猫又拿着碗等一些好心人的海星和评论这样 第16章 淋湿的小猫   周澈弯腰捡起浸了雨水的手机,面无表情擦干屏幕,连麦已经中断,他和岑里的连接其实很脆弱,一个小小的不慎和意外就能彻底切断。   可是岑里还在那头殷殷地呼叫着他:【0719?0719?】   像一只被淋湿的小猫呼叫主人,周澈浓黑晦涩的眉眼隐在深夜里,手指有些抖,可是岑里还在持续不停地呼叫他,微弱的信号,周澈接收到了。   【我在,刚刚手机掉了,】他换成打字,试探着……问岑里:【很讨厌那个人吗?】   岑里无法跟他坦白自己这样匪夷所思的身份和经历,只好说:【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周澈在十八年的社交生涯中没有过这样狼狈难堪的时刻,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向他确认:【那个人消失了你会不会不那么难受?】   岑里说:【或许。】   良久,0719说:【好的。】   岑里不解“好的”是什么意思,0719又说【阿狸,好好照顾自己】,就下线了。   那天之后,岑里真的再没在校园里见过周澈,想必是经过那个莫名其妙剑拔弩张的雨夜,对方也不想再闹不愉快。   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巧的相遇绝不是偶然,那完全的擦肩也不可能是。   周澈在有意地回避之后,遇见岑里的次数反而多起来,不过,他把这些都变成了一个人的秘密。   一次是在夜里的食堂。   那天周澈一整天没有迈出过图书馆,闭馆了才想起今天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他感觉不到饿。   麻木地走到三食堂,夜宵的窗口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岑里在其中很招眼,他皮肤白,头发又黑,背着书包,显得很乖,是食堂阿姨都会想要多分几勺的那种乖。   周澈看他要了一份鱼肉云吞,没有走过去。   因为食堂很空旷,突然走进去一个人都会很明显,他想岑里能好好吃一顿饭。   这一顿不知道是岑里的夜宵还是晚餐,他吃东西很慢,但很专心,也不会看手机,周澈站在很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快吃完才离开,自己去超市买了一瓶水和一份因为快要打烊而打折的三文鱼三明治。   第二次是在银塔,那天是项目小组庆祝,周澈因为晚上有课到得最晚,岑里已经要下班了,周澈看对方在巷子里喂猫。   不知道为什么,岑里去到哪里都有旁人羡慕不来的好猫缘,本来只有两只猫埋头进他的掌心舔小鱼干,后来树丛里又冒出了两只。   岑里起身去附近的便利买了鱼干和羊奶,陪它们吃到很晚,周澈也看到了很晚,没有理会手机里越来越多的未接电话。   手上的食物喂完了,小猫们也不许岑里走,一只小白猫抱着他的脚踝,一只狸花扯了他的鞋带,还有一个胖墩大橘甚至直接坐在他的鞋面上。   “……岑里气笑,无奈低声说:“喂,过分了啊。”   剩下那只小三花直接撅起屁股把下巴抵在他的鞋尖。   “?”岑里蹲下来,低头板起脸,说:“你们这招我早就用过了,没有用的喔。”   人类的心肠是很硬的,他现在也是一个人类了,或者说,他要学着变成一个人类。   年纪最小的小三花才不管他,继续和橘猫一猫占着一个鞋面,歪着脑袋,岑里身上的灵力太舒服了,它要在这里睡觉睡觉!   “……”岑里无奈,张开手把它抱起来揉了揉脑袋。   巷子很深,其实周澈完全听不见岑里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一群小猫围着他,排排坐着,像开会一样。   岑里和猫打交道似乎比和人在一起时更放松,隐约有种快乐的错觉,甚至有点神采飞扬。   在夜色有种令人心软的温柔,偶尔展露的笑容也像桂花一样暗香幽动,让人心跳变得异常。   周澈知道自己或许又开始犯病,但他依旧没有走,不知道岑里说了什么,直到那只最霸道的狸花猫都开始打哈欠,小猫们才纷纷从他身上下来,摇摇晃晃回到路边的草丛里。   小白离开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回了头,岑里笑着和它挥挥手,说再见。   小白舍不得,巴巴“喵”了一声,居然还想返回去扑到他怀里,最后是被那只狸花猫拖走的。   周澈嘴角抿成一条线,他又想到了自己那只小猫,岑里远比他做得好,他不耐心,也不细心,温柔没有,担当也没有,毫无魄力,年少无为,所以他的小猫为人鱼俎,任人鱼肉,他活该受到惩罚。   岑里离开后,周澈走过去,看到垃圾桶里空了的羊奶盒。   岑里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临近十一点才下班,却给小猫们买很贵的羊奶和鱼干,那个牌子几乎是他一个星期的薪水。   周澈心底生出深重的无力感。   第三次是一个雨天,周澈在图书馆背后的咖啡店躲雨,看到一个人从人影从雨幕中跑过来。   其实那天雨很大,一切都被冲刷得朦胧,但周澈就是能迅速而精准地确定那是岑里。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镇定地拿上笔电从另外一道门出去了。   因为岑里看到他,也许就不会再踏进这个咖啡店一步了。   周澈已经让岑里淋过一场雨,不想让他再淋一次。   无论再过多久,想起那个雷声轰鸣的雨夜,周澈心里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攫住一样窒息,那样决绝冲进雨幕里的岑里,像一只被倾盆大雨浇透的小猫。   岑里是怎样回去的、闪电的时候害不害怕、感冒多久后才好起来,周澈一概无法知晓,他只记得岑里和他说自己难受。   岑里在电话里向他呼救,周澈无能为力、毫无办法,既无法知晓他痛苦的缘由,也无法出现在他面前陪伴,只能做到满足他唯一的愿望——不再出现在他的世界。   这是他最后能为岑里做的事。   咖啡店的屋檐很浅,秋天的雨萧瑟寒凉,下了很久,周澈就定定站了很久,冰冷的雨水溅湿他的裤腿,慢慢到袖子,最后连衬衫也湿透。   周澈在学校里很有名,久不久就有认识的人经过,问他要不要撑他一起回去,周澈都拒绝了,他挽起已经越来越湿的衣袖。   从背后的窗可以看到进了店里的岑里拿纸擦干自己的书包,依次拿出无线耳机、平板,开始画图,很专注认真。   店员给他端咖啡过来的时候,他就停下笔,有点正式又有点拘谨地朝人家微鞠了一下。   岑里的耳机套是一只奶牛猫,脑袋很圆,周澈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某个软件。   门口又进来一些人,是廖佑那群体育生,周澈看到廖佑走过去和岑里说了几句什么,岑里露出略微疑惑的神情,根本没有领会到对方的意图,很快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显得有些冷淡。   周澈看到廖佑没办法、不甘心又有点恼怒的眼神,周澈想,如果对方再骚扰岑里,他就进去。   好在没有,一群起哄的体育生很快离开。   周澈松了口气,廖佑的风评名声不算好,花心、海王、打球很脏,把追求学校里好看的男男女女当作炫耀的资本,还有一本臭名昭著的集邮册在一些群里流传,是他偷拍的很多前任的私密照。   周澈绝不允许岑里成为那个集邮册里的一员。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死皮赖脸,满嘴谎言,在岑里眼里,他应该是比廖佑更令人生厌的存在。   清明谷雨   不记得廖佑是谁的宝翻一下第一章 捏 第17章 问号小猫   周澈的身体是被秋雨一点一点浸透的,就像他是如何清醒地看着自己在一场不可能得到应答的关系中沉沦。   回到寝室,杜炀给董帆使了个眼色。   他们宿舍最近经历着异常诡异的低气压期。   老大看起来很正常,打球上课,但是一天下来话可以不超过五句,身上环绕的低气压能误伤五米开外的路人。   一天看手机很多遍,打字却很少,很慢,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眉心会皱起来。   周澈冲了个热水澡,瞥了眼放在书桌角落的手机。   很安静,因为他调成了飞行模式。   做完几个数据,才打开。   这才一个下午,岑里的消息就堆了很多,都是很日常很琐碎的闲聊,仓库里新增的装备、午餐吃的清蒸鱼、上课时摸鱼的画稿……   岑里不想再碰见周澈,但对0719依旧热情,扫过这一条条冒着新鲜热度的字句,周澈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回,可是岑里还在一直给他发。   周澈陷入一种无意义的自我拉扯对抗之中,他向来果断利落,岑里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但凡换个人,周澈早就不会再贴上去。   可那是岑里,上一次让他这么没有原则和底线退让的还是——他的猫。   岑里连这一点都跟他的小猫很像,把你惹得恼怒生气,可它凑过来睁着圆眼睛探头探脑的时候,你根本没办法不理它。   它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看着你,尖耳朵竖起来,红色的嘴巴抿一下,头上好像冒出几个问号,它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理它,然后它就跺脚,粉色的肉垫每一脚都踩在了你心底最软那块肉上。   每次他的小猫闯了祸,就露出这样疑惑又无辜的神情,好像在说:我有什么错,眨巴眨巴眼。周澈就挠它的下巴,有些可恶地说:“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你是问号小猫吗?”   小猫就会鼓起腮肉,变得更圆。   现在网线对面的岑里就是那只探头探脑的小猫,跟你说东说西,你爱理不理,反正他说他的。   周澈的手握了一下拳,还是回了他,甚至没有让他感受自己的情绪变化。   如果周澈让他觉得讨厌,那希望0719 能给他一点慰藉。   周澈不可以做的、做不到的,0719可以,0719 代替周澈陪伴岑里。   回完信息,周澈自嘲一笑,这些天他在网络上的疏离根本没有意义。   也不是没想过,要不算了,对方看起来确实很反感他,好像连做个稍微关系近一点的朋友都不行,普通熟人、点头之交就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了,何必勉强,他们之间注定不会再有有更深的、更进一步的交集。   可是他的心还是不想算了,岑里身上有很多让他觉得熟悉的、温暖的、美好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可对方总让他想起小时候春天的一片云,和小猫一起晒过的太阳,夏天的黄昏和小猫在池塘边玩耍时晚霞漫天……   那些温情、明亮和生动是周澈贫瘠荒芜的少年时代里死死攫在手心的为数不多的柔软,像磁石一样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在岑里身上,对,就是一种温情和生动,更确切地来说,是一种包容的、温柔的、坚韧的生命力。   岑里很矛盾,坚韧也脆弱,坦荡又神秘,得体礼貌但也疏离戒备。   有时候周澈觉得他潇洒,独来独往,来去如风;有时候觉得他独立温柔,一个人打很多份工,却还要腾出钱来喂流浪猫……   他身上那点源头不明的傲气,嵌在骨子里头的,明明也才不到二十岁,却总让周澈有种他曾经与无常的世事和命运的玩笑抗争过的感觉。   岑里什么都好,优点数不胜数,只有一条。   他讨厌周澈。   有误会的话可以解开,陌生的关系可以拉近,可没有缘由的反感和讨厌,即便是周澈,也没办法努力。   岑里是很敏感的人,能感受到一点0719近来的反常,   回消息的速度有时很快,有时很慢。   回的内容有时很多,有时又很简洁,但对方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地在游戏里跟他做任务、定时定点给他偷菜和基建,所以他接受了对方说最近期中考试将近的理由。   因为岑里自己也要期中考了,美术生大多门课都是让学生定期交作品。   S大的分数一向出得很快,期中考分值占到了总成绩的   百分之四十,对能不能过举足轻重,因此即便各院各科错峰公布也时常系统瘫痪,董帆登录了自己的账号,忽然高呼一声:“你们快看!”   许闵正在打游戏,懒洋洋地:“师太又挂了你?”   杜炀:“愿赌服输啊,快请客!”   “不是!不是!”董帆急得连拍了几下桌子,“你们自己来看!!”   两人起身围过去,只有周澈带着耳机坐在电脑前岿然不动,董帆又嚎了一声:“澈哥!”周澈只得也跟着站起来。   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   一只猫被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肢解,膛破肚,面目扭曲,鲜血淋漓,腿与身体的筋还残连着血丝和肉,肚皮上插着树枝,穿了几个洞,猫掌上的肉垫被尖锐的利器划穿……   周澈眉心倏然皱得极紧,是图书馆池塘边的那只三花。   岑里经常去喂的,还给人家起名叫蛋黄,上次社团爱心活动他们宿舍几个也喂过。   周澈面色极其难看,他自己也是养过猫的人,这样残虐无道的手段瞬间点燃了心头怒火,又伴随着不自觉的心慌。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他的小猫,虽然当初老管家说它是被宠物医院直接打了针剂死的,但周澈总是不安,害怕它也受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   周澈的拳头攢得极紧……如果……如果他的小猫也遭遇过这样的对待,他不敢想象。   这会儿论坛区已经彻底爆炸了。   【草草草草草丧心病狂!泯灭人性!这到底怎么下得去手啊。】   【最早发现这个的是外院大二的一个女生,当场就吓晕过去,已经有人报警了。】   【天啊,一想到有这种虐残的暴力变态潜伏在校园里我连洗澡都不敢去了】   【@学委@保安组,出来干活,严查!彻查!】   【我曹千万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变态干的,我真的头都给他敲爆!敢动我猫皇。】   【玛德,我怀疑凶手是不是期中挂了以此泄愤报复社会。】   【我室友已经哭晕在宿舍。】   【呜呜呜呜呜真的太难过了,虽然三皇平时对人爱答不理的,可是有一次我没考好,很晚才从图书馆出来,它就一直跟在我身后,跟到宿舍,还让我摸了很久它的头,它真的好乖的。】   【对!!它真的很灵,有一次我的校园卡掉到了草坪里,我自己都没发觉,它就给我叼出来了,一副很拽的样子扔到我面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上周才刚刚和它在操场上晒了太阳,还跟它说考完试了给它买小鱼干,它再也吃不到了。】   在课业繁重、压力巨大的高校,校园里的流浪猫成了很多人的精神寄托和慰藉。   【诶,这事悬,我们班长学生会的,说政务处和安保组已经排查了两波了,暂时没找到可疑人物。】   【挑的都是摄像头死角,且作案手段异常残忍熟练,靠,绝对是惯犯,我不相信第一次杀猫能杀成这样的。】   【那就让警察来!让公安来!再悬也得查他个水落石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虐猫,是极其严重的造成恐慌扰乱社会秩序的恶劣公众事件!】   【顶楼上!放着这么个反社会人格的隐形杀手在身边,这次是猫,下次就是人了,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你别说,也许凶手现在就藏在我们这些说话的人里。】   论坛一瞬静了,人心惶惶。   【靠,楼上别说了,室友们都出去了,我现在自己在宿舍,瘆得慌。】   清明谷雨   你能拿小猫怎么办吧你就说,以及虐猫的都反噬!! 第18章 血猫   事件持续发酵,很快,学务处系统上和各大年级、班级群里开始播报消息,让学生稍安勿躁,虐猫事件正在排查,大家切勿在网上散播谣言,学校近期会严格宿舍进出制度和日常查寝,大家务必注意个人安全。   周澈即刻拿起手机联系岑里。   S市和B市都是东部沿海的学术重镇,离得也近,形成两大紧密学术核心,平时两个大学城信息互通共享,还有共同的大区域联网论坛,有什么八卦吃瓜都会互通有无,虐猫事件影响极其恶劣,0719知道也不奇怪。   岑里一直没有回消息,周澈的心越发沉下去。   他一直觉得岑里和猫类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莫名的直觉让他心头总是一跳一跳的。   况且,蛋黄对岑里比一般人还要更熟更黏,上回活动,蛋黄也是谁都没搭理就一个劲儿往岑里身上蹭,岑里现在……应该很伤心吧。   周澈有些坐立难安,岑里平时独来独往,连亲近的同学朋友都没有,直到这一刻周澈才意识到,他和岑里之间的关系是多么薄弱,一旦失去这个网线的联系,他根本找不到对方。   岑里回消息时已经到了夜里一点过,他颓丧地回到家才发现下午0719在疯狂找自己。   【我没事,不用担心。】   【下午——】   他还没把字打完,对方就迅速回了过来:【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直不回消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失联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去了现场。】岑里第一眼看到那张照片,脑子空白了整整数十秒,脊背升起涔涔冷汗,那些刀痕、树权仿佛是扎在自己的皮肤上,伤心和震惊无法形容他的感受,或许更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   人类的杀戮其实从未停止过,他也一直没有走出那个噩梦。   人类用虐待动物来满足、彰显他们对世界、对自然的掌控欲和高贵感,用残害弱小发泄他们的不得意与暴戾,上到几十岁的中年变态,小到几岁的天真孩童,都可以随心随意随手就折磨、虐杀一条生命。   人类还喜欢哗众取宠,网上那些虐猫直播、高楼抛猫的事件其实离岑里很近,当初它从宠物医院跑回周宅想再见那个人一面的路上,侥幸逃脱了。   可并不是每一只都那么幸运,也没有哪只猫可以永远幸运,这片乌云永远笼罩在他们上空,岑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无力。   听到岑里去现场,周澈表情极其严肃:【你去现场做什么?】   这件事惊动了校方和警方,就已经变成了一件威胁校园安全、制造恐慌、涉嫌刑事犯罪的恶性事件,凶手作案手段残忍、动机、下落未明,甚至可以说,目前连整个校园都是不安全的,所以校方才会如此迅速地加强安保力量,在如此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时候,岑里凑去现场做什么。   岑里话语中有种超乎往常的冷静:【去看看现场,我担心作案人会……继续作案。】   周澈眉心蹙得更紧:【继续作案?】   岑里仿佛很了解作案人的心理:【第一案发现场的那张照片你应该看过了吧,蛋黄只剩一半的耳朵明显是剪刀剪的,说明作案工具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临时起意。】   【还有别的身体部位呈现出不同特点的伤痕,前肢上是精密的锥子扎痕,背部是铁锹砍伤,脚掌上有针头痕迹,杀一只猫并不需要那么多花样,说明他很有可能想尝试不同的作案手段和方式,那么只杀一只猫或许不能满足他的施暴欲。】   【而且,有人在现场发现丢弃的针头。】   周澈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针头怎么了?】   岑里犹豫着问:【你听过……血猫吗?】   【什么?】周澈闻所未闻。   岑里不奇怪对方没听说过,因为这些腌臜事离正常人很遥远。   【血猫就是专门提供血液的猫,有的被抽完血就杀了,有的则被猫血贩子豢养起来,定期去宠物医院卖血。】   【因为猫血的储存时间非常短,无法建立血库,所以有钱人家的猫生了病受了伤,猫贩子就地起价,不同品种要价不同,他们手中的猫基本上都是偷来的或者掳掠流浪猫,常年被关在牢中,被喂养得肥胖、臃肿,变成“行走的血袋”、人类的敛财工具。】   周澈心头大撼。   岑里告诉他:【还有一些宠物克隆公司也会作中介机构低价从猫贩子手中收购流浪猫,为失去自己心爱宠物的有钱人提供卵母猫和代孕,克隆出一只新的猫。】   周澈呼吸急促,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果针头是为了抽血卖钱,那他很有可能还会继续物色下一个目标。】   岑里见过太多猫生惨象:【退一万步来说,凶手没有盈利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施虐欲,那他在杀死猫后并没有把它扔在隐秘的草丛或是扔进旁边的池塘,而是图书馆前的升旗台下,在五星红旗下这么猖狂,说明他想引起大家的关注,或者说他想引起恐慌,相当于一种示威,并且肆无忌惮,现在,他成功了。】   周澈沉默许久,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猫体伤口的特点、作案工具的种类、案发过程中的细节、顺序、逻辑,凶手的心理、意图目的,就好像是岑里在旁边亲眼看着作案人施展再描述出来一样。   岑里本来头头是道,此刻却突然像哑了声,他不能告诉对方他也遭受经历过那些折磨只是最后侥幸逃脱,不能告诉对方他不但知道各种作案工具的特点还知道它们扎破皮肤刺进血管里的痛感,不能告诉对方凭他的经验实施这种手法的人就是会故技重施二次作案毫无例外,因为他遇到过每个虐猫凶手在尝试过一次施暴行为后就会对这种暴虐欲深深着迷上瘾,从而进行二次作案、三次作案、长期作案……   岑里都不能说,只好左右而言其他:【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周澈皱起眉,直接拆穿他:【你知道我不是。】   岑里找了个借口:【以前有段时间市里虐猫案件激增,我就看法治频道了解了一下。】   周澈说:【是吗?】   【嗯。】   周澈知道不是,但现在更关心他的安危:【案发现场已经戒严了,现在很乱,凶手还没排查出来,你到处乱跑不安全。】   岑里打字回复到一半,手顿了顿:【你怎么这么清楚我们学校现在什么情况。】就好像0719此时也在他们学校里似的。   ……周澈说:【我S大的同学说的,论坛上也讨论得很激烈,几乎在实时直播。】   岑里不疑有他:【噢。】   清明谷雨   关于“血猫”和“克隆宠物”的科普来自微博“和猫住”,是一个猫咪应急救援与领养平台。 第19章 猫奴   周澈不是太放心:【还有,我们保持联系,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也不是太安全,照顾好自己。】   今早一直联系不上岑里他的心就没得过片刻安宁,大学城附近也有很多流浪猫,如果凶手真的像岑里所说再次作案,或许不会再桃已经戒备森严的校内,而是把目光转移到防范低很多的学校附近。   岑里盯着那行字,突然从一整天的惶惶和麻木中感知到了一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牵挂和留恋,0719会担心他的安危,还说要和他保持联系。   岑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还是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   又嘱附他:【0719,你也要保护好你的小猫,现在拐猫虐猫的太多了,也没什么人管,他们很容易得手,你要小心。】   周澈一顿,心里升起巨大的痛苦,太迟了,来不及了,他的小猫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但周澈还是郑重地答应了:【好。】   虐猫事件影响极其恶劣,即便校方加强了安保巡逻,但还是人心惶惶,课间、食堂、走廊随处都能听到学生们的议论。   作案人一日没排查出来,大家就一日不能安下心来,如此残暴可怖的人或许就潜伏在你的身边,是你的同学、你的室友、你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学校为了维稳禁止学生再在网络上讨论这件事情,谁再散布消息、发帖盖楼视为违反校纪校规、处以通报批评或记过。   学校的明令禁止并未能堵住大家的悠悠之口:“听说早上保卫科已经在校园里各个流浪猫聚集地安装摄像头了。”   “但现在风声这么紧,凶手不会在近期二次作案了吧。”   “万一呢?主要是防范,怕他心理变态忍不住,不杀猫直接杀人了怎么办。”   “靠你别说了。”   岑里听着排在他前面的几个学生议论,心情沉重地打了午餐,他也认同如果不尽快查明,凶手以后会再次作案。   岑里作为亲身经历受虐的受害者,最了解有凌虐欲的人其实很难被一次快感满足,欲壑难填,即便是被最近的风声和舆论威慑住。   但就像染上毒瘾的人,忍不了多久,吸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无数次,情况其实很不乐观,即便校方已经加强了重重防范,但他们在明,凶手在暗,校方完全处于被动。   希望这只是他的杞人忧天。   岑里答应了0719这段非常时期要每天保持联系,告诉他校园里的近况:【我们学校图书馆旁边和宿舍楼下都加按了摄像头。】   对方正在输入中,他就又打字:【但是我觉得作用不大了,凶手如果想再次作案,未必会再——】   “岑里。”   他一抬头就看见董帆几人,还有他们身后的……周澈,这还是他们自那个尴尬的雨夜后第一次碰面。   周澈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这次真的是巧合。   岑里收好手机,点点头回应他们的招呼,正是饭点,空的座位不多,403几个人很自然地就在岑里身边的空位坐下了。   “……”平时都是杜炀和董帆坐一边,周澈自己坐一边,因为他不喜欢挨着人,所以这会儿杜炀和董帆极其自然地一起坐在了岑里的对面。   岑里倒是稍微挪了下位置,是让座的意思。   周澈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杜炀和董帆在聊天,谈论的也是虐猫事件,周澈坐下来的时候听见岑里压低声音很直接地说:“抱歉,那天我身体不舒服,所以态度不mofa÷*学!院…整 理是很好。”   无论如何,他都应该道个歉的,他不喜欢这个人是一回事,占不占理又是一回事。   周澈又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应激反应在别人眼里就是很莫名其妙不可理解,从人类社交规则上来说,也是他的过错。   既然还在一个学校里,又有共同的熟人,那就必不可免地会遇到,不用必要弄得那么僵。   “……”周澈似是有些讶异,瞥了眼没把头抬起的岑里,用对面两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没关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不对在哪里。   岑里今天又打了鱼,不知道是赶课还是有事,吃饭吃得很快,中途被呛了一下,周澈默默站起来去买喝的。   董帆和杜炀还在继续着虐猫的案件,岑里埋头吃饭安静地听,也不插话,当他们说到这几天周澈还特意去找在大学城片区派出所工作的相熟的师兄询问情况时,岑里被食物鼓起的腮帮停了一下。   董帆随口道:“室长这次怎么这么上心,好几次逃课去的,老师都认识他,昨天点名我帮喊到还差点翻车。”   杜炀倒是说:“不奇怪啊,室长不一直都挺喜欢猫的么?你忘啦?以前我们去打球,只要有猫跑过来,他就去便利店给人家买水买吃的,休息半天不愿意上场,猫奴石锤。”   说到这个董帆倒是想起来了:“啊对!但也还没到猫奴的程度吧,你没看见那些疯狂的妹子能直接把猫撸炸毛了。他倒好,就给点吃的喝的,也不上手,就这么看着,好像是在看猫,又好像不是,不知道在看什么。”   杜炀笑:“他就是喜欢猫,许闵上回借他的课本,还在里面翻到一张猫猫头的书签呢。”   岑里手里的筷子一顿,蹙了下眉,嘴里还含着食物,撑得两边白皙的腮肉鼓鼓的。   “噢对!我好像也见到过来着,那个画得确实好,我还问他哪来的,他说买的,我让他给我发个链接,他让我滚。肯定是哪个妹子送的。”   “实锤!”   岑里的眉又舒展开来,舌尖在嘴里转了转,把鱼吃完,背起书包,说:“你们慢慢吃,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噢噢,再——哎,室长去买饮料了,你不—”   岑里拒绝:“不用,我赶时间,拜拜。”   周澈拿着三瓶红茶和一瓶温过的羊奶回来时,餐桌前只剩下两个玩手机的室友。   “室长!”   周澈抬了抬下巴,淡声问:“人呢?”中午食堂人多,排队耽搁一会儿。   董帆半点没客气地接过对方的投喂:“院花有课先走了。”   周澈捏了捏手里唯一那杯热过的羊奶没说话。   清明谷雨   小猫发出啵啵 第20章 失踪   岑里下午其实没有课,准备回公寓里再整理一下今日近日收集到的线索。   他近日每天都在夜深化出原型回到学校,找各个园区的流浪猫询问情况,并嘱咐它们最近不要出来晃荡。   岑里企图以身作饵诱使罪犯现身,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再故地作案。   岑里租的公寓在大学城里的老居民区,要穿过一片很深的巷陌。   午后的阴天更显秋意萧瑟冷清,岑里一个人穿过七绕八弯的巷口时,脚步渐慢,最后停下来。   他是猫,动物天性,对危险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敏感。   岑里感知着方圆五米内同类的气息、脚步、声音……比平时急促、慌乱。   四周看起来空无一人,只有竹叶沙沙作响,他看了眼巷口老旧的摄像头和破败的栅栏,或许,凶手的目标早就已经不再局限于校园内了……   0719问岑里:【这也是你的“直觉”吗?】   岑里沉默,他没法回m'm嚯g e氵夭艹冫欠答说这不是“直觉”,这是他的“感应”,他能实实在在感应到同类聚居地不同寻常的躁动,也实实在在能感应到那种危险的气息已经弥散到了校园之外。   说出来可能会被0719当成神经病吧。   周澈知道岑里对这事异常上心,也没逼问他,只是嘱附:【不管凶手会不会再次作案,为什么作案,在哪里作案,你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先,查案的事情有专业的侦查人员。】   为了让他更安心些,周澈把本来不想那么快告诉他的消息也一并说了:【我刚好认识你们大学城那边片区的一个民警,聊了两句,他说网上的舆论影响太大,很快会有市局派下来的侦查人员过来勘察,你别太担心。】只是具体时间还没确定,所以他没有立刻同岑里说。   岑里想起杜炀的话,下意识问:【你也认识我们这边片区的民警?】   周澈:【……也?】   但岑里不太想主动提起周澈,就没有接话。   0719问:【有还谁也认识?】   岑里:【……没。】   虐猫事件始终没有进展定论。   岑里心不在焉地去文具店买颜料,离开的时候皱了皱眉,退回来,指着门边问:“老板,请问一下,平时经常在这里睡觉的那只黑猫呢?”   “啊,小黑啊,应该这几天下雨窝在洞里睡觉吧。”   岑里皱起眉:“这几天都没来吧。”   老板还意识不到岑里的担忧:“对,它一般晴天才会来晒太阳。”   岑里的心越发沉重:“能问一下,它大概有几天没来了么?”   老板摆着货架不以为意道:“四五天吧。”   岑里皱起眉,心里越发沉重,默默捏紧了手机。   0719:【你怀疑它是被人偷走了?】   岑里:【是。】他现在已经一点都感知不到那只黑猫的生息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学校那次同一个人所为,还是有别的虐猫瘾者浑水摸鱼借乱所为。   他神色肃穆地往回走,心情和步伐一样沉重,危险就如   此猖狂地潜伏在他们的身边,而他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集市的热闹与人声渐散去、夜晚归于悄然寂静,路灯静   默地照亮小路,老居民区只剩零星几个窗户亮着,岑里焦虑地对0719说:【只是一只流浪猫不见了,不会有人在意,威胁不到学生的安全,校方也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0719说:【有人在意。】   【嗯?】   【你会在意,我也会在意。】0719问,【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吗?】   岑里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黑猫的失踪至少印证了他的一部分猜想,从校园内延伸至商业街,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居民区,潜藏在他们之中的有这种心理瘾疾的人那种凌暴欲都已经被勾得蠢蠢欲动了,因为——他一抬头就在门口的栅栏上看到了一张寻猫启事。   岑里心口起伏,应该隔壁理工大的一个老教授。   那只猫岑里见过几次,安静、内向、有点孤僻,即便是岑里这种已经妖灵成熟的猫经过它也怕生。   换作旁的猫早就扑过来蹭吸灵气了,它只会默默躲到一旁独自蜷缩起来,像一只圆圆的小球,把眼晴、耳朵全都埋进去,不愿别人看到它的脸。   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作案人已经把罪恶之手从流浪猫伸到家猫了么?如果是家猫,那就是偷窃、损害公民的私人财产了。   岑里立刻把那张寻猫启事拍下来发给0719看:【我住的地方也有猫失踪了,这只猫我认识,胆子很小,不会无缘无故跑去陌生的地方。】   周澈紧紧皱起眉:【猖狂。】   【我先去找找。】   【……现在?】周澈瞥了眼时间,都被他这雷厉风行的执行力吓死了,严肃制止:【别,你先找物业或者安保。】   【没有安保,物业不管。】这是老旧居民区,岑里怕附近的流浪猫不安全,在一周前就反映过周围摄像监控失修的问题,至今没人来修缮。   他还跟妖管局的管理员说过虐猫的事,但这些被害的小猫都还没修炼出妖灵,就是普通的猫族,妖管局管不着,他们必须严格遵守和人类签过的条约,不能随意插手扰乱人类社会的运行秩序。   都管不了,岑里只能自己管了。   清明谷雨   今天出去玩了,有点少,猫猫磕头 第21章 他的猫   周澈急道:【你怎么找?】   岑里不能跟他说,我跟附近的猫还挺熟的,可以问问情况,而且他对同类有特殊的感知能力,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只道:【我猫缘还挺好的,对周围也熟悉,猫喜欢在夜里出没,我再找点它爱吃的,没准运气好能碰上。】   0719说不行:【你住的地方太偏,非常时期,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太危险。】   岑里没回他。   周澈只好说:【你实在要找也明天再说,现在真的太晚了,你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真的碰上不法之徒,岑里那点身手不一定能扛得住。   好半响,岑里回了一个:【哦。】   【……】周澈觉得他应得很敷衍。   岑里说:【我到家了,先去洗澡。】   【……】   后来等周澈再找他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回了。   周澈多少有些了解岑里,看着温和,实则倔而固执,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嚯地起身拎起外套,正在打游戏的董帆吓一跳:“室长,去哪儿?”   周澈来不及回他出了门,董帆跟后边大喊:“我靠,今晚铁牛查寝!还有十分钟!你记得赶回来啊!”   虐猫事件至今没有排查出嫌疑人,学校的安全保障工作不敢马虎,每晚都派最铁面无私的辅导员亲自走寝。   周澈不清楚岑里的具体住址,但离S大最近的老居民区就那一块,要是岑里真的还在外面找猫就说自己路过好了,他自己一个人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岑里确实是在应付周澈,收起手机他就快步绕去了草坪后的假山,不消一会儿,几只流浪猫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在他身前乖乖蹲下,岑里温柔地摸摸它圆乎乎的头顶,问了几句关于那只失踪小猫的近况。   几只流浪猫疯狂在他的掌心蹭灵气,小小声地喵喵回答说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小伙伴是在七栋居民楼的屋顶,就是在它不见的同一天。   岑里说,你们带我去看看。   他不住七栋,没有门禁卡,四周看看空无一人,又有漆黑夜幕遮掩他索性化成原型跟在猫们后面,从别人的阳台爬上去。   周澈只是试试运气,碰不着人更好,那说明岑里真的乖乖听话回家去了,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透过从花坛的矮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变成了一只猫,跟着几只猫踮起脚尖腾身一跃,迅速敏捷地跨上几个阳台爬上了顶楼的屋顶。   周澈瞳仁狠狠一缩,不仅仅是因为看到那个他熟悉的人变成了一只猫,更是因为,那只猫他也异常熟悉。   白底黑纹,很圆的脑袋,右后肢的伤痕,路灯光下的一晃闪过的鼻尖小花斑……   他绝不可能认错!他的小猫,他念念不忘、日思夜想、魂牵梦挂的小猫!就是化成骨灰他都不可能认错。   就连奔跑助跳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周澈浑身血液冷凝,久久一动不动,万千思绪汹涌涌进脑海,神经像被人生生剪断一样抽痛,一时无法理清这其中的关节,可他确实真真实实地看到了。   即便震惊、不解、不敢置信,他也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岑里变成了他挂念了七年、两千五百多天的——。   周澈手指颤抖,握成拳头。   岑里……竟然是一只猫?   人可以变成猫吗?   他不敢相信如此离奇的、不可思议的怪力乱神的事情,可脑中有什么转瞬即逝,曾经的迷雾、得不到解释的疑惑通通撩开了面纱,让他不得不相信——   【内设零食盒可以多一些分类吗?生熟冷热分离,我的小猫除了各种鱼干还喜欢吃干果类的甜食和羊奶制品。】   【我也喜欢!!】   【它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现成的猫粮,喜欢吃市场里新鲜的虾和生鱼片,最喜欢四五分熟的鸡胸肉。】   【对!生鱼片和四分鸡胸肉超级嫩!】   【为什么小猫的尾巴还能摆成爱心的形状?】   【这其实是一种残疾,因为它的尾骨断过。】   【猫看起来高冷,但它很敏感,知道谁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反正如果我是猫,我一定能感受到。】   【你不要这么说,猫会不高兴的。】   周澈头痛欲裂,呼吸急促,眼底湿润,他的小猫居然还活着,他亲眼看见它还活着。   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又迅速被一盆冷水浇灭。   岑里……是不是早就认出他了?   【人类不都这样吗?】   【你对你的猫挺好的。】   【不够好。】   【比大多数人类都要好了。】   【讨厌的人没有?那不喜欢、不想理会的有没有?】   【有的。】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爱心。】   “你确定你喜欢猫?”   【那个人消失了你会快乐一点吗?】   【或许】   所以那些那些假装不刻意的疏离、不着痕迹的冷漠、莫名其妙的排斥甚至对方想藏得很好的恐惧通通都有了解释。   他的小猫怕他、厌恶他、恨透了他,是他当初没有保护好他的小猫。   周澈骤然脊背生寒,心口发冷,仿佛有什么尖锐的利器直直剜开心脏,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岑里一直认为,七年前是他命令管家剥夺了他的性命……   清明谷雨   芝麻汤圆儿露馅儿咯 第22章 你的样子   周澈闭了闭眼,一颗心脏直直往下坠,岑里一定恨死他了,   天台。   岑里踮着猫步窜上窜下,在顶楼的楼梯转了一圈,隐约闻到一点荆芥的气味,也就是大茴香猫薄荷。   很淡,应该是很多天之前留下的了,很有可能是偷猫的人故意用食物引诱猫。   以前他也遇到过,只要人类足够有耐心,每天都坚持投喂,总会有猫上当。   岑里回到家,疲惫地往沙发上一倒,打开手机,才发现自己忘了在0719那头的说辞,他说他去洗澡了,可这澡洗得未免也太久了,他自己都不信。   他马上发了个【猫猫探头探脑】的表情包,心虚地说:【0719,我洗完澡了。】   这一次,对方没有回。   一直到第二天,聊天框里才等来了回复。   【抱歉,我昨晚睡着了。】周澈顶着眼下一片青黑,抹了把脸,他昨晚一夜未眠。   满腹疑问、心慌忐忑疯狂拉扯他的神经、折磨他的心脏,比起想问岑里为什么会人能变猫,他更想知道他的小猫这些年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有没有受过伤?过得好不好?还有……有没有原谅一个不称职、不负责任的主人的可能?   “周澈”在岑里那里判了死刑,0719这个岌岌可危的身份又能遮掩多久,终究会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彼时只会是被认为别有居心罪加一等罢了。   如果现在就去找坦白,岑里会原谅他吗?   不会,岑里只会震怒和更彻底地冷漠,他说过的,最讨厌欺骗。   周澈下巴绷得极紧,他几乎想不到任何方式去解这团麻,只能这样继续用0719的身份饮鸩止渴。   岑里有点惊讶:【你睡这么早。】   周澈垂着眸打字:【嗯,做了个梦。】   岑里:【什么梦?】   对面一直在“输入中”,过了许久才发过来:【梦到你变成了我的小猫。】   岑里怔了一下,开玩笑道:【那有没有可能,我真的就是一只猫呢?】   周澈瞳仁一缩,又见岑里说:【不过就算真的是,也没有运气做你的那一只。】   周澈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攫住:【为什么……这么说。】   岑里已经很坦然,如实说:【因为我性格不太好,即使变成猫,也不会是太讨人喜欢的猫,所以没有运气遇到你这么好的主人。】   周澈心底涌上巨大的、难以消解的酸涩,这已经不是岑里第一次说自己性格不好,无论是作为一个人类还是一只猫。   【不是,如果你变成猫,一定是最讨人喜欢的猫,要有天大的好运气才可能成为你的主人。】   【哇】岑里笑,【不用哄我开心,你又不知道我当猫是什么样的。】   人类岑里学着宽和、礼貌、得体、知进退,但这都是很表面的,是他长时间刻意自我驯化、磨平棱角的表象。   小猫岑里骄纵、任性、爱搭不理,足以磨平人类为数不多的耐心和爱意,这一点他得心平气和实事求是地承认,所以当初被抛弃也不能完全怪那个人。   周澈喉咙滚动,心道,我知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当小猫是什么样子,从你一个月大我就见过你了,小小的一只,圆圆的,仿佛没长骨头,像漏了馅儿的汤圆,一滴大点的雨珠都能把你吓得耳朵抖起来。   你受伤的黑眼睛里蓄这一汪水的样子、你趴在我肩上撒娇的样子、你挑食鼓起腮肉气呼呼的样子、你耷拉着耳朵不放我去上学的样子……每一帧回忆都嵌在周澈的脑海里,烙印太深,深得他也从一个孩童长成了一个青年都还不能忘记。   【我能想象得出来。】   岑里:【什么?】   【我能想象得出来你变成猫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周澈:【跟我的小猫差不多吧,它喜欢吃五分熟的小黄鱼,你也喜欢,都不喝牛奶,爱喝羊奶;都喜欢懒洋洋地晒太阳……】   岑里笑:【嗯,那就是吧。】   之前给0719设计猫别墅的时候他也觉得对方的猫和他小时候有点像,不只喜好,经历也是,都是腿部有点不便,耳朵受过伤……岑里心下蓦然一跳,那个人的脸忽然浮跃出眼前,手上缓缓打字:【你好像很了解我。】   【因为你很像猫。】周澈说,因为你就是我的小猫。   岑里浮起的一颗心又平落下去。   周澈垂下眸,说:【早上S大校务处的公告看了么?市局下派的人已经到你们学校了,出具的首份调查报告跟你上次分析得差不多。】   作案人的作案工具、手段、心理动机甚至潜伏的危险系数,都和岑里猜测得所差无几。   【那些,你真的……是看法制栏目学知道的么?】周澈问出口时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碾着,他害怕是他猜想的那一个答案,那个他最不希望成真的答案,岑里当初是如何从宠物医院死里逃生的?又是如何从一只猫变成人类?如果岑里也真的亲身受过那些伤害,周澈将无法原谅自己。   界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周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多细节你都说对了,觉得很佩服。】   岑里知道对方已经不相信了,他自己也觉得“法制频道上看到的”这种理由显得十分牵强,对方完全是出于尊重他才会这么委婉。   0719永远比他想象中更善解人意,因为他又说:【如果不方便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岑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小时被那些东西扎过,就知道了。】   周澈脑子有一瞬的空白,过了片刻,才把攒得极紧的手张开,打字:【谁?】   【不认识的人。】岑里记不清那些人的脸,有背着书包戴红领巾的小孩儿,有醉醺醺满身酒臭的邋遢男人,也有光鲜亮丽下巴很尖鞋跟也很尖的漂亮白领……每一张脸都不一样,但神情都同样mofa÷*学!院…整 理轻蔑残忍。   周澈喉咙艰难地滚动:【他们为什么扎你?】   【不知道。】人类的抛弃、虐待和伤害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岑里的手顿了一下,【我小时候被人收养过,但是我性格不好,他就把我送走了。】   这句话打完,网线的两端都霎然一静。   岑里是觉得轻松,抑藏在心中多年、羞于提起的秘密说出来他觉得轻松,被抛弃,对于一只猫来说,可能是需要用很多年来愈合的创伤。   但在0719面前,他总是很容易在放下防备。   周澈是等来一个一锤定音尘埃落定的终审判决,某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心里某个最深最软的地方被敲出一道裂痕,裂痕沿着逆行的血液席卷四肢百骸,他一动不动,足有数分钟,才艰难地打出几个简单又平静的字:【恨他吗?】   比起周澈的回应缓慢捉襟见肘,岑里诚实而坦然:【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过去,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周澈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能打出:【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其中有误会,你有可能原谅他么?】   岑里想起了那只猫,那只他才离开没多久就住进了周宅的漂亮的金渐层,说:【应该没有误会吧。】   又说【我不会再做这种自扰的假设了。】   因为他已经做过千次万次的白日梦,他必须承认,他以前很喜欢那个人,很想念那个人,很依恋那个人,奢想那个人会回来找它,即便他被强制安乐的最后一刻也不相信是那个人的决定,所以他苦哈哈地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那个牢笼,然后看见那个人摸着一只新的、漂亮的金渐层,笑得很温柔。   金渐层很贵的。   漂亮、乖顺、柔软。   清明谷雨   宝宝们,这两天转折捋一下情节,周五见! 第23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   自己给自己希望,没有意义,徒惹烦恼,还显得很……轻贱,岑里如今也是半个人类了,他也有自尊。   岑里甚至无比后悔从宠物医院逃出来后奋不顾身地跑回周宅,实在……自取其辱,叫人难堪。   【好,你做得很对,是他的错,无论有没有误会苦衷,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受这些都是他不负责任,你确实不该原谅这种人。】   【……】岑里哂笑:【你这也太……帮亲不帮理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性格真的不行,久了你就知道了。】   对方回得很快:【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觉得你的性格很好,我很喜欢。】   岑里微怔,心弦一跳,左思右想没能从《人类社会指南》找到相对应的场景,因为这和平时普通的社交夸赞的感觉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岑里只能强行适用第三十六条准则:礼尚往来,回夸对方:【我觉得你比较好。】   【是吗。】   岑里不懂怎么说:【是啊。】   周澈嘴唇抿成一条线:【哪里好?】   岑里:【对我好。】   周澈自嘲一笑,好的是“0719”,不是丢弃岑里的周澈,周澈在岑里那里是残酷冷血的刽子手,是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是以后都不会再想有交集、不想再看一眼的人。   但这是“周澈”应得的,是“周澈”活该。   周澈在对话框中打下几行字,删掉,重新打,又删掉。   【阿狸,我有一件事要——】忽然,手机画面变成来电显示,来自学校地座机的办公号码。   周澈皱起眉,接听。   市局派专组下来调查给S大师生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之前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的紧张氛围得到了一定安抚缓解,并且向广大师生和周围的群众居民征集线索。   岑里继续追踪小区失踪的黑猫,在一个没有人的午夜,他化出原型潜入离小区最近的超市看监控。   老旧居民区摄像头坏了无人维修,附近的超市是唯一可   以看局域监控的地方。   若是夜里有人路过,指不定可以看到一只白底黑纹的圆头小猫闪电一样飞檐走壁,尾巴橛着,双肢趴在台前看监控。   从他在天台发现的大茴香猫薄荷来看,很有可能是猫贩子在附近的超市就地取材,否则一路带过来气味未免太引人注目。   且这个老小区人员构成简单,流动性不大,来来去去也   就那些常住居民,多往前翻找几日,一定会找到生面孔。   岑里伸了伸粉色肉垫,“哒哒哒”在键帽上按着,忽而,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画面,猫瞳狠狠一缩。   时间是午夜十一点零四分。   虐猫事件之后,校园一下子沉寂许多,夜间,学生们大多都结伴而行。   周澈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走出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就在昨夜,刑警似乎发现了最新线索,需要学校组织人手、招募志愿者配合紧急联合排查。   周澈虽然在一入学时就拒绝了当班干,也不在任何学生组织任职,但他性格沉稳,做事靠谱,在老师学生眼中颇具威望,被辅导员和教务处叫来帮忙委以重任。   方才主任在交代任务时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撞见岑里变成了他的小猫,这两天脑子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分,身乏术,就连走路都在思考。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周澈一滞。   是……小猫,他的小猫。   不知道岑里是不是恰巧经过,但周澈想不出美院到他的宿舍为什么会路过经院。   岑里站在树下,目光比从前的每一次都冰冷,周澈喉咙滚了滚,压下心中的抽痛,看上去和以前一样镇静。   “岑里。”他主动上前。   岑里面色严肃冰冷,微微抬起下巴审视他,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听说你在辅助查办虐猫案件?”   周澈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手摸摸攢紧,非常克制地才忍住没有伸出手去碰一碰他、抱一抱他,他的小猫就近在眼前。   “是,你想知道什么吗?”除了暂时要保密的信息他都可以告诉岑里。   岑里歪了歪头,眉梢挑起带着讽刺意味:“我想知道你到枫叶小区做什么?”   周澈一顿,过了片刻,眉心紧紧蹙起,许久,喉咙才能发出声音:“你……怀疑我?”   他在他的小猫心里是那样残忍暴虐没有人性的刽子手,这比岑里厌他、恶他、恨他更令他难受和难堪。   岑里一直有些害怕这个人,也一直想避开这个人,可是这次为了那些惨死的、失踪的小猫,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来了。   他没有为自己勇敢过,但为别的猫可以。   “不是我做的。”周澈嘴唇抿成一条线,唇色苍白,眼下青黑浓重,因为时间紧急他们通宵了两夜,他艰难地咳了咳,声音因为熬夜和缺水而沙哑。   “岑里,”周澈心脏被什么狠狠碾着,眼底很深,“为什么怀疑我?”   岑里眼神冰冷,因为你有前科,因为你身上也背着一条猫的性命,猫没有九条命的。   他的命被抛弃过被剥夺过他认了,但别的猫不是周澈的宠物,周澈没有权利像对他一样对别的猫。   岑里刀一样的目光缓慢刮过周澈脸上:“我没有证据。”监控也只能证明周澈是从那个超市门口路过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只是因为时间地点太过巧合他才起疑。   “你查你的,我也继续查我的,但是,周澈,”岑里用自己学会的一句人类俗语警告他:“人在做,天在看。”   还有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好,”周澈复杂的目光锁mofa÷*学!院…整 理着他,“岑里,不出意外,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事情结束之后,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聊一聊。”   如果不是突然被辅导员和主任抓来配合调查,岑里不来找他他也已经要去找岑里了,可当下并不是坦白的时机,现下最要紧的是查明真相。   岑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你最好保佑这些事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周澈自嘲一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提醒道:“你从求真大道回去。”   那边比较亮,人也多,现在校园还不安全。   岑里恍若无闻,径直从小路离开,他还要再去看一眼小树林里的猫们才安心。   匆匆回到家,连夜整理出了这些天他在小区、超市和校园收集到的信息,不多,但既然警方鼓励大家匿名投报线索,那他也想尽一份力。   【0719,这样写清楚吗?】   【要不我还是逐条列出来吧。】   周澈仿佛被割成了两半,顶着巨大的割裂感把前几日去医生那里拿的药用冷水送了,拿起手机给他提整致建议:【有它的照片吗?】   岑里的信息源源不断跳出来的信息,他一边对周澈十万分地戒备、怀凝、防范、警告,一边对0719倾盘所有、没有任何保留地信任。   周澈忍着剧烈的头痛耐心回复岑里:【可以问一下你邻居那位教授,再附加一张照片,更方便警方查找。】   高强度地配合校方做排查线索、安抚学生工作和精神压力巨大,让他本就不怎么健康的心理状态雪上加霜。   但是他比谁都更想快些抓住凶手,不仅是因为要证明自己在岑里那里的清白,而且,他的精神状态也达到了一个高压临界点,他几乎无法再忍受自己在小猫那里的再多一项罪名。   清明谷雨   一个冷知识:小猫会很多人类俗语的。 第24章 真相   岑里按照0719的建议把商业街和小区里丢的猫整理成关联线索匿名发到了专组的邮箱。   事情在刑警、师生和附近广大居民的合力排查下,没过几天,案件有了重大进展。   通过现场遗留的人体活体检测证明,作案人是S大的一个博士,平时科研压力极大得不到纾解,积石成山,心理逐渐病变亚健康状态,并且最近面临毕业,他不同意自己导师在自己的研究成果上署名一作,好几篇论文积压着发不出,可能导致延毕,矛盾一触即发,所以选择了极端的方式发泄积攒已久濒临爆发的情绪。   真相浮出一片哗然,更令人震惊的是,民警顺着这些虐猫、死猫和失猫的线索摸到了一个线上交易群及其背后的流水暗网。   这是一个违法的交易猫类的聊天群,群主也就是猫贩子盗窃、诱拐家猫、宠物猫或捕捉流浪猫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给一些有虐猫癖好的人。   他们的作案流水线非常完整,有负责踩点的,有负责猎猫的,有负责物色受众群体拉销售网的,他们同时还售卖一些猎奇的虐猫工具。   贩猫团伙根据品种、花色、年龄对偷或抢来的猫明码标价,售价不一,这个群里的成员主要是一些长期处于生活工作高压无处发泄的人群,包括但不限于学生、白领甚至一些医生或者机关单位内人士。   他们有发泄压力的需求,也有一定的经济能力,花一点小价钱纾解一下心中的瘾为什么不呢?   更重要的是,这个群能给他们这个异于常人、违反社会公序良俗和人道主义的特殊癖好以遮掩,他们经常在群里交流更猎奇、更刺激过瘾的虐猫方式。   而剩下的、无人挑中的猫则沦为血猫,终身成为猫贩子的敛财工具,直到被吸干最后一滴血。   刑警在猫贩子的据点找出了十八只被虐待的残猫和数十只未来得及处理的猫尸,其中包括三花、银渐层、布偶和蓝白……   S大的杀猫博士是在作案之后恰好被这个虐猫贩猫组织的群主列为受众目标,也进了这个违法交易猫的群。   这些人之所以这样猖狂肆无忌惮无非是因为猫并不受人类的法律保护,杀猫虐猫算不上真正的犯罪行为,道德谴责不痛不痒,如果盗窃掳掠的是家猫宠物猫,也只是相当于侵犯公民的私人财产,赔钱就行,谋取暴利的猫贩子根本不把这点违法成本放在眼里。   真相浮出水面,在校园里、社会上都引起巨大的躁动,一时间社会上的组织纷纷举行关怀流浪猫的社区活动,同时校园也强调加强对学士的心理健康关注。   校园广场上的信息栏贴出了关于虐猫案件的声明公告,岑里挤进人群一行行仔细阅读。   心中的巨石轻了一些,但也没有完全消失,因为没有根本上的保护措施和法律保障是治标不治本的,但看着校园组织和一些社会团体纷纷为这件事进行反思和努力,岑里又觉得,一切都在往变好的方向发展,或许他应该多一些信心。   “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以后我下晚修不用战战兢兢不敢回宿舍。”   “听说是人手不够,学校组了个小组配合警方弄了两个通宵加紧排查出来的。”   “哦,对,我们班班长也被抽去了,跟经院那个校草一个组,太辛苦了,狙击队似的,两天没回宿舍。”   “听说校草连续整理文档十几个小时,过度疲劳差点被送医院,办案的那几个警察可喜欢他了,还问他有没有意转个专业跟他们搞刑侦。”   岑里抿了抿唇,这件事确实是他误会了周澈,早上周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的信息他还没有回。   他不知道怎么回,周澈不是0719,他回一个标点符号都要千斟万酌。   何况当时他怒气冲冲地去质疑对方,如今得知对方为这个事呕心沥血,他心中滋味复杂,总是写好了回复,又删掉,再写,再删。   岑里捏紧了手机,觉得压力很大。   “这么拼?”   “听说校草一直都很喜欢猫,以前还有女生抱家里的猫去他宿舍楼下晃荡,或者在他打球的时候抱猫去围观,别的他都不会理,但是有猫校草就会看过来,百试百灵。”   岑里心里空了空,退出来。   校园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和热闹,华灯初上,校门外的夜市摊子、操场的夜跑活动、小树林的情侣散步、明德湖的公放电影夜场渐渐开始活跃起来。   岑里去了操场边的草丛看这些天被吓得都不太出来的小猫们。   一只金吉拉紧紧抱住他的裤腿。   岑里顺了顺它头上的毛,传了些安神的灵力:“没事啦,你们可以出来晒太阳了。”   小橘猫坐在他的鞋面上哐哐撞头,岑里叹了声气,说:“它们没事。”   那些被猫贩子囚禁起来的家猫和流浪猫们都被送去医院好好养伤了,岑里曾化出原型去看过它们,输送了这几年他修炼积攒的灵力。   狸花猫还是有些伤心,岑里竖起三根手指:“我跟你们保证。”   “砰砰砰”几声巨响,草丛后面就是球场,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像雷声一般惊着了小猫。   “草,球场总算是开放了,两周没摸球,老子要憋死了。”   之前为了侦查案件和保护学生安全,校园处于戒严状态,入夜之后球场就不准再活动了。   “还不是怪那些没人要的猫,死了就死了,搞那么大阵仗,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学校死人了。”   “那些猫本来就烦得要死,春天发情,夏天躺球场上占地睡觉占地,赶都赶不走,烦死了,我真想一脚踹开。”   “那个博士怎么不干脆把剩下的猫都处理了,留着祸害。”   “现在好了,加大保护,猫比人还横,宿舍楼后面那几个最横,白天叫,晚上叫,还让不让人睡觉,回去我就把它们的猫房拆了,还有树上的鸟,五点就开始叫,我他妈回头就——”   “就怎么样?”清冷冷的声音从草丛中冒出来,放狠话的平头一顿,眯起眼看过去,是一张颜色极盛的脸,裤腿边上还挂着两只猫挂件。   体育生片刻才回过神来,把球往地上重重一砸,廖佑上前拦住他,笑着打招呼:“岑里。”   岑里并不认识他,只觉得略微眼熟,但鉴于这个声音也参与了刚才的讨论并发表了很多令人不适的言论,岑里没什么好脸色:“你们就要怎么样?   廖佑和气笑了笑:“他们就口晦,你别当真。”   岑里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说:“是吗。”他听起来可不太像。   岑里的眼睛非常黑,眼型圆,很美,但眼神很冷,紧紧盯住一个人的时候能把人的心神吸进去。   不少知道廖佑心思的人都看好戏地盯着两人。   廖佑觉得有些丢面子,他长年训练,身材不错,长相在体育生中也属上乘,B大几乎没有他拿不下的人。   唯有岑里,之前他在银塔送了很多东西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岑里恐怕都还不知道是他送的,甚至,他怀疑岑里都还不记得他的名字。现下又在公众场合对他这样疏离冷淡,并隐有动怒的样子。   廖佑嘴角的笑容淡了些,移开话题,耐心问:“对了,你校运会还当不当志愿者。”   他在好几场新生杯联赛志愿者里都看到了岑里,不过都被分到对方的阵营去了,而且岑里行踪飘忽来去匆匆,他几乎没有和人说上话的机会。   岑里不明所以,目光出透出审视和戒备,淡淡道:“不去。”   廖佑直勾勾地看着他:“为什么?新生杯你不是也去了吗?”   清明谷雨   高冷小猫 第25章 书签   虽然是体育生,但术业有专攻,篮球并不是他的强项,而且高校联赛又限制体育生参赛名额,根本没有他发挥的余地,好不容易等到校运会,他报了三项个人一项团体,岑里却说他不参加了。   “?”岑里皱起眉,平静地问:“这和你有关系吗?”   “……”   廖佑人高马大,手臂和腿露出体育生特有的肌肉线条,但岑里也不怕,严肃道:“你们要是觉得猫和鸟吵,可以跟宿管还有学校提意见,如果真的影响到学生平日正常的学习生活,学核会组织迁移安置。”   平头看他不给廖佑面子,也不想给他这个面子,嗤笑—声:“我怎么不知道学校还有空管这些破事儿?”   他看了眼廖佑没有阻止的意思:“不如这样吧,你校运会的时候来给我们当志愿者,我们就不动这些猫猫狗狗,怎么样?”   岑里在B大太有名了,能让院花来给他们队端茶倒水,一定能招来不少人围观,不但有面子,还能杀周澈那群人的志气。   岑里断然拒绝道:“志愿者招募秉特自愿原则,我没有这个意愿,也没有这个义务。”之前是被辅导员拉过去戴罪立功,还有去凑综测绩点的,否则他压根不想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参与任何人类的集团活动他都感到不自在,岑里始终游离在群体的边缘,平时连自己班级的聚会都鲜少露面,他不擅长跟人类打交道,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千斟万酌。   当一个边缘人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而且,他去不去当志愿者不能是换做这些人类不欺负猫的筹码和代价,是人类本来就不应该,没有资格欺负这些猫。   平头嗤道:“还以为你有多喜欢猫,看来也就那样,不愿意来给我们服务是吧,行啊,我们也不会对这些猫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偶尔找找它们麻烦罢了,你看得过来吗?”   岑里手握成拳头:“上一个敢找猫麻烦已经被带走了,看来你们是想当下一个。我警告你们,我会天天过来看它们,但凡它们中的谁掉了根毛,我都算在你们身上。”   “你——”   廖佑拦住平头,唱白脸:“岑里,你运动会的时候真的不能过来吗?你抱着猫来看我们也欢迎。”   岑里对着这群毫无同理心的人类感到愤怒和反胃:“不能。”   连周撤打球他都不想看,何况这些人。   岑里打量这几人的身高体型,心里迅速估量如果真的起了冲突他有几成胜算,打是应该不会输,但他不想在学校里打架。   他们妖怪违反校规校纪会比普通学生更严重,因为妖管局为了他们不扰乱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转秩序非常严格地规范他们的行为。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杜炀去上大课,定晴一看,是岑里和……他眯起眼,之前在银塔他还当众讲过那桩广为流传的八卦,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当事人。   他们宿舍和廖佑那群人在球场上打过很多次对手,也算认识,这几个人的球都脏,不过没少被他们室长打得落花流水。   杜炀走过去,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给岑里解围:“怎么?五V一啊?不厚道吧?”   平头皮笑肉不笑:“杜炀,你少管闲事。”   杜炀平静地笑笑:“那不行,这我朋友。”   平头:“故意找茬是吧   廖佑一把拉着他,走上前,和杜炀笑着打招呼:“一点小误会,不至于。”他把人拉走,还不忘冲着岑里自以为温柔地笑了笑说:“岑里,我真挺希m'm嚯g e氵夭艹冫欠望你能来的,那天我等你。”   杜炀都快吐了,默默翻了个白眼,平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狠狠地撞了一记他的肩膀。   “靠!”   杜炀手里的书全落地了。   岑里赶紧走过来弯下腰:“抱歉,我帮你。”   杜炀骂骂咧咧,实在没忍住,哀嚎:“室长得骂死我。”   他拿的都是周澈的书,今晚马哲大课,周澈在项目组开完会直接去教室,让杜炀帮忙从宿舍带他桌面上的几本自己的书过去,这种大课大家都当自习课上。   昨天刚下过雨,地面还没干透,花坛这边多少有泥土,杜炀仔细检查着笔记本的封面,他室长的强迫症令人发指,尤其是对电脑、书和个人物品,平时借个作业边边角角皱了湿了都得跟那儿认好半天错误,别说这几本还是周澈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原文专著。   岑里看他这么着急,也紧张起来,毕竟是为了帮他的忙才出的这事。   他把旁边的一本英文原文书捡起来,幸好是落在了干燥的地面上,没沾上什么痕迹,还有几页零零散散几页笔记,他也仔仔细细检查边角摊平褶皱,忽而,他的手猛然顿住。   脑子彻底空白了几秒,整只手从指尖开始颤抖,片刻,他强自镇静下来,转过身问:“你说,这些书是谁的?”   杜炀仔细检查封面哪里有脏了皱了,没察觉他平静声音下的细颤,说:“我们室长的,我们宿舍除了他谁还看这种书。”   岑里仿佛在这一刻心肺里的空气被迅速抽走,窒息的痛苦完全遏住他的神经和意识,万般艰难地,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静,保持呼吸,把手上的东西整理好,递给杜炀。   杜炀检查了一下没有漏失的,看到书里夹着那张神秘的明信片,马上仔细检查:“啧,这个没坏吧?”   这明信片不知道哪个妹子送的,被周澈拿来当书签,无论他最近手头上的书换了多少本,这张书签都没变过,宝贝得紧。   有一回上大课被董帆看见了,还以为是情书,周澈叹了声气,语气很遗憾:“不是。”   “……”   周澈又说:“但确实是别人送的。”   “……”很好,403众人成功地被引起了兴趣,抢着要看,周澈宝贝得紧,不让碰,气得董帆说他用这个一点都不猛男。   周澈无所谓,继续拿着明信片这面看看那面看看,唇角的弧度压不下来,杜炀看他那样子恨不得去照相馆把这东西过个塑供起来。   杜炀不知道岑里和周澈之间的弯弯绕绕,只当他们也都是见面会说话的普通朋友,临走前还万分小心地嘱附岑里:“这事儿你知我知,就别跟室长提了,我怕他揍我。”   岑里垂着眸,麻木地“嗯”了一声,像个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晃荡在因为已经开始上晚课一下子静下来的校园里。   那张明信片是他人生里发出的第一张明信片,收信人竟然是周澈,这未免过于讽刺和可笑了。   背面还一笔一划写着他最质朴但也最真诚的祝福——“祝你和你的小猫,平安健康,顺遂无忧。”   清明谷雨   目前的情况是,小猫只知道小周知道狸宝是岑里,但他不知道周澈连他是小猫都知道了(感觉我一解释更绕了 第26章 饮鸩止渴   周澈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是谁,为什么还要跟他装素不相识的网友?   岑里觉得自己的疏离和挣扎变成了一个笑话,因为他隔着网络对剥夺自己生命的刽子手倾诉衷肠无话不说。   人类太傲慢了,小时候是对一只猫,长大后是对身边看起来好骗的人,那个人应该……很得意吧。   是报复吗?   因为他的保持距离惹怒了周澈,所以选择这种方式报复他,否则岑里想不出任何理由。   校园便利店、玩同一个游戏、青协关爱流浪猫活动和艺术节那个狼狈的雨夜,通通不是偶然,是处心积虑,是无聊的消遣,是信息不对等的天罗地网。   欺骗玩弄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比随意处置一只猫更有成就感和满足感吗?   把不太合群、性格也不好的同学适当作无聊消遣的玩物,通过一根网线去去窥探对方的生活日常和情绪、秘密、所思所想,让对方对自己产生信赖、甚至依赖,全然敞开心扉,推心置腹、无话不说……岑里脊背寒毛立起毛骨悚然,仿佛又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就像是整个人全身湿透衣不蔽体被人一览无余,又像是他写满私密心事的日记被人看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如果不是被他撞见,这个游戏那个人还想玩多久呢,最后他会等来一个什么样的闹剧,岑里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一件件,一桩桩,岑里仔细回想。当他一而再再三地对对方道谢的时候那个人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当他恨不得事无巨细地把每一天每一刻的生活小事同频共享的时候,那个人是怎么看他的;当他在现实中对周澈故作冷淡线上却对0719亲昵无间时那个人在想什么,当他在主动提出见面甚至要一腔真心要把那幅画和明信片亲手送到时……岑里眼底涌上湿热,他感到羞耻、感到愤怒、感到可悲,对自己的愚蠢愤怒到连牙齿都在颤抖,他将一个要拿走自己生命的人当做珍贵的朋友掏心剖肺。   七年前,他从虎口逃出生天,七年后,又重蹈覆辙,跳进同一个人设下的骗局,这未免太过可笑和愚蠢,他作为一只猫的时候逃不过,变成了一个人还是逃不过。   岑里忽而感到全身被一种命运既定的悲哀漫过,那个人像一张狰狞牢固的大网,岑里逃无可逃,烧喉灼心的愤怒、经年的恐惧、哀绝的寒意铺天盖地袭来,他奋力挣扎大声呼救无济于事,最后只能任凭自己在这漩涡中彻底淹没。   他最不该、最不该还对人类的感情怀有最后一点期待和贪恋,只有孤独,是不可被伤害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如果你不自己把机会给出去。   怨不得人,前车之鉴鲜血淋漓,旧日疮疤尚未愈合他都没有吸取教训,如今自食其果自取其辱。   强烈的情绪波动和濒临崩溃的心理屏障彻底冲破岑里的神经系统保障体系,猫耳朵蠢蠢欲动,尾巴呼之欲出,甚至不能继续维持人类形态……   有路过的学生过来扶住他:“同学,需要帮忙吗?你的脸色好差。”   “不用,谢谢。”   杜炀风风火火赶到教室的时候,打了最后一次上课铃,周澈在做游戏任务,没抬头,只说:“帮你签到了。”   “谢了。”杜炀有些心虚地把手上的书递过去。   周澈没察异样,他正在专心地种地,昨天岑里又斥巨资买了两块田,让他去市集找点中药材的种子,他们的庄园目前以经济作物居多,稍微有点生态不平衡。   但可能由于不是周末,上线的玩家不多,市集上的交易客户也少,目前周澈只收集到了田七和红景天,他问岑里:   【今天可能找不到黄芪和跟何首乌了,黑枸杞可以吗?】   直到他做完了每日任务对方都没有回复,周澈便先把游戏关了,拿起让室友带过来的书。   即便杜炀掩饰地再好,夹页间还是沾了一痕极淡极淡的尘沙,周澈拂了拂,直接打开內页,看到那张小猫明信片还在,他便没说什么,低头看起书来。   课间,周澈打开手机,没看到岑里回复0719,周澈本人的微信也没有得到回复。   他又进游戏里逛了一圈,结了姻缘的玩家可以看到彼此的登录状态和历史,岑里中午之后就没再上过线了,但想起昨天对方说过今天有晚课,周澈也便也没再去打扰他。   只是,很快,周澈便发现了不对劲,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岑里都没有回复他,每个社交平台一片寂静。   岑里不搭理“周澈”很正常,但是不回0719的时候极少。   平时他们几乎没有过超过四个小时以上的失联,就是岑里遇到重要的大课或者是要闭关画作业也会提前报备,更别说每日例行的早安晚安。   周澈心里升起隐隐的不安,饮鸩止渴的人是不得不时刻保持敏锐的,一点风吹草动也能激起心中的轩然大波。   他并非要一直隐瞒,只是希望所有的事都能由他对岑里亲口托出。   也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骗岑里,可是那时候他不知道缘由,也没有别的办法。   达摩克利斯之剑早就悬在他的头顶,哪一天落下全凭运气,他和岑里做朋友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那把剑迟一天落下他就多拥有一天。   周澈是贪心的赌徒,从一开始上了赌桌就已经收不了手,只能一错再错,越错越多。   清明谷雨   澈,醒! 第27章 你不是已经有一只小猫了吗   周澈不是一遇事就慌乱六神无主的人,在心中仔仔细细复盘了一遍他和岑里的对话,确认到昨天为止,他并没有任何露馅的地方。   也许是他自己杯弓蛇影了,对方很有可能只是遇到什么急事分不出神来。   周澈沉住气,今晚岑里有直播,上周预告过的,他前几天还跟自己说最近考完试了课少准备接点设计稿,直播晚上八点准时开始,到时候可以在平台上的私信直接找他。   事与愿违,晚上八点,岑里的直播间出现了这个账号注册以来的第一次直播事故——主播鸽了。   没有公告,没有假条,没有说明。许多粉丝在评论下面问主播去哪儿了?   周澈沉默地看着吵吵闹闹的评论区,再一次打开游戏界面,家园里依旧没有任何岑里登录的记录。   他早上送给对方的郁金香和满天星还孤零零地放在邮箱里无人接收,还有那句无人应答的【晚上下播后一起做任务吗?】   没有岑里的庄园变得很空,屋后田地和花园前上周他们才扩垦过,还一起去逛市集买了一只看门的小狗和一头老黄牛。   当时周澈还问他要不要也买一只小猫,《悠然南山下》画风制作精良,里面的小动物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岑里说不要了,周澈问为什么,岑里就反问:【你不是已经有一只小猫了吗?】   周澈怔了一下,问:【这不冲突吧?】   岑里说:【是不冲突,但你的小猫知道你在网上也养了一只猫或许会不高兴,猫可是很小心眼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周澈忽然意识到,不仅仅是人类对自己的宠物会产生占有欲,小猫也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唯一,比如岑里知道0719已经有一只小猫了,那么即便是在网络上也最好不要再养一只虚拟的。   周澈看着游戏里的青青田野、悠闲的老黄牛、五分钟长一寸十个小时就能成熟的禾苗、甘蔗、玉米,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   悠然宁静的田园生活是假的,落英缤纷的世外桃源是假的,温馨自在的姻缘生活是假的,就像他和岑里的友谊,看似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其实不过水中月镜中花,只要一拔网线,他们的关系就和这个精神家园乌托邦一并消失于残酷冷漠的现实。   不知在电脑前坐了多久,还是没有等到账号博主的声明,董帆和许闵一回来就感受到了满室低气压:“室长,怎么了?周未的球场又建院那帮孙子被占了?”   周澈无暇和他们说笑,抿着嘴唇迅速打开学校系统查看美院明天的课程安排和上课教室。   他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那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像巨大的山石堵得他心口发闷发慌,岑里一直是个很靠谱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放鸽子玩失踪。   明天,他至少明天要见到岑里一面,确认他人是安好无虞的。   这一晚,周澈睡得很不好,他又梦到了他的小猫,小小一只,软绵绵毛茸茸地,雪肤黑纹,一只露馅儿的小汤圆。   脑袋圆溜溜的,眼晴也圆,像极岑里那双漆黑透亮的葡萄眼。   它在地上打着滚儿,被无数双丑陋的大手抓住,有的手在剖它的膛肚,有的手在剥它的皮,有的手在剪它的耳朵,有的手在玩弄它的尾巴,卷成一个违反生物生理极限的姿势……   小小的身体全身血淋淋的,四肢抖着,用很小的声音朝他呼救,周澈怎么也走不过去,最后,小猫生生被折磨断了气,融化成了一滩浓稠的血…   周澈惊醒,在黑暗中蓦然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太逼真了,梦境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一股尖锐猛烈的痛感滞后地席卷他的身体,额角青筋毕露——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梦,这些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周澈心脏骤跳,打开手机,第一时间去看聊天框,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复,他那满屏的自言自语孤零零挂在上头。   无人应答。   周澈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六点,窗外还是一片漆黑,风声很大,他已经睡不着了,他轻声下了床,洗漱,早早去了美院的教室等着。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周澈连找了了几个教室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院花很有名,美术系又是小班教学,同学之mofa÷*学!院…整 理间都认识,周澈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岑里昨天也没来上课,因为昨天刚好是交作业的死线,课代表联系不上人。   “好像前天晚上的美术史也没见到他欸。”这种枯燥的纯理论课也只有靠看帅哥撑着出勤率,每周一次见近距离接触院花的机会,所以女生们格外有印象。   周澈嘴唇抿紧,比起担心身份败露,现在他更害怕岑里发生了什么事。   周澈没再多待,直接去了研院。   据他所知,岑里跟班里的同学和室友都是交情泛泛的点头之交,郁原师兄已经是他现实中为数不多还算亲近的熟人。   郁原一头雾水:“没啊,没有见过,我们最近不怎么联系。”虽然他一直有心提携照顾这位礼貌谦逊的师弟,也想把他介绍给更多朋友,但是岑里并不是喜欢交际的性格,所以他们基本上是有事了才会联系。   “你不是有他的微信么?”郁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这两个师弟玩到一起去了,以他对岑里的了解,周澈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能和他交上朋友的类型。   “嗯,他没回我。”周澈言简意赅,“你用你的微信找一下他,看他回不回。”   “噢,”郁原懂了,“你们吵架了。”   “……”   “他不理你?”   “……算是吧。”   “那你直接上他们院找他。”   “他没来上课。”周澈揉了揉眉心,从五点多起来跑了几个院折腾到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他待会儿还有一场小考,只好说,“要是他回你了告诉我一声。”   “好,你也别太担心,就在大学城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直到晚上,岑里还是没有回复郁原,周澈面色严肃地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在,有些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周澈没有心情说笑,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书包拿出手机打开每一个通讯平台检查有没有漏掉对方回复的信息,会不会一打开游戏,岑里已经回来了。   董帆和杜炀相视一眼,说:“室长,真没事啊?你这几天睡的有十个小时吗?”   “我没事,”周澈心不在焉地匆匆划过每一个界面,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随口问了句,“你们最近有见过岑里吗?”   “院花啊,”董帆转着笔道,“没见过。”   许闵也摇头。   杜炀顿了一下。   周澈注意到了,直白严肃的眼神直直逼着他。   清明谷雨   宝们,最近工作忙起来了,调整一下,更五休二捏,周三周四不更喔 第28章 初雪   “咳……”   周澈眉心蹙得极紧:“什么时候?”   杜炀本来还因为把书弄脏了有点心虚所以一直没敢提这件事,以为就算过去了,但看周澈这么严肃紧张,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正了脸色,说:“就前天傍晚,马哲课前。”   杜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还帮我捡你的书来着,后来我赶着去上课,就没来得及问他去哪儿。”   周澈握手机的手紧了紧,骨节凸显分明,露出青筋,但看起很平静:“《西方经济学》对吗?”   岑里捡的那本书。   “是吧。”   “他还捡到了我那张明信片,对吗?”   “你怎么知道,”这个杜炀倒是记得清楚,毕竟周澈那么宝贝那张纸:“是他帮你捡的,坏了?”   周澈面色依旧是那么镇定平静,只有眼中徒然散去的光彩透露了他的慌乱和颓败。   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剑终于还是落下了,落得毫无征兆,落得猝不及防,落得斩钉截铁干脆利落,完全不给他预留准备的时间。   设想过很多次谎言被戳穿时的场景,或许是岑里愤怒地来找他再打一架,或许是怒气冲冲地质问、讨伐他的卑劣,或许是把他所有的通讯好友拉黑屏幕从此形同路人,但唯独没有预料过会是这样一种。   悄无声息地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个人没有出现过。   这样反而让人更加担忧。   周澈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亲口坦白,可阴差阳错机缘错失,谎言偏偏以他最害怕的那种方式被拆穿。   现在的岑里只是知道了0719就是周澈,如果再知道了周澈已经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会怎么样,周澈唇抿得极紧,不敢深想下去。   周澈打开手机,近乎无望地在聊天框里发送着单向的信号:【岑里,抱歉,你……还愿意和我谈谈吗?】   【我欠你一个道歉。】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没有资格和立场祈求你的原凉,只是还有有些话,希望能当面和你说。】   【如果你决定不给我这个机会了,可以回复一声郁原师兄吗?他也很担心你的安全。】   不出所料,都没有回应。   周澈只好说:【岑里,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周澈就去了岑里在校外租的房子,不知道确切的门牌号,只能在小区里等着。   岑里一直没有出现,周澈除了上课就是来这儿守株待兔,不抱希望地等待,有时候累了就拿出手机给岑里发信息。   他在聊天框里打下一大段字,删除,重新打,再删。   他知道岑里不会看,而且他欠对方的解释和抱歉也应该、必须当面说出口,躲在虚拟的网络背后太轻飘飘了。   他有很多话想对岑里说,不为自己辩解开脱,也不是想求得原凉,他唯独希望岑里至少知道一件事,他没有被抛弃,也没有性格不好,这种自我否定似乎在岑里心底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他那种下意识的自我反省和游离于人群和集体的防备与疏离让周澈后知后觉地心痛、愧疚、不得安生。   经年伤疤鲜血淋漓未得愈合,曾经那么活泼、黏人、撤据张扬的小猫变得伤痕累累、满身防备,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周澈痛恨自己的年少无为、任人摆布,也想从此以后千倍万倍补偿给他,可这声迟到的解释和道歉或许受害者早就不需要。   周澈一连在小区守了一个星期,来来往往的居民都眼熟他了,那么招眼一大帅哥杵在门口,面色淡淡,眉眼沉默,无惧人来人往,保安甚至闲着还会跟他搭几句话。   “哎呀惹对象生气了吧帅哥,这都第几天了。”   “……唔朋友生气了。”   “哦,原来还没追上啊。”老大爷拆穿他,普通朋友哪儿有往人家楼底下一站就是七天的,这个不死不埋的劲儿连那些真的谈上朋友的都未必这么紧着,“那你这效率不大行啊。”   “……”   老大爷揭开保温杯:“冷不冷?进来喝杯热水吧。”S市已经进入了冬天最寒冷的时段,寒潮仿佛是一夜之间汹涌袭来,小区的树木上凝了雾淞。   周澈怕错过岑里,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老大爷烤着暖炉:“你这样干等不行啊,看到那边天没,晚上肯定要下场大雨。”   周澈看了眼悬在头顶上的厚重乌云,抿了抿嘴唇,执着地说:“没事,我再等等。”   老大爷“嚯”一声:“看来你这是真挺喜欢人家啊,对方呢,怎么说,对你没意思?”这么久了脸都没露过。   周澈低低“嗯”了一声,不是没意思,是反感、厌恶和避之不及。   老大爷看他那狂风中敛下去的眉眼,已经开始同情他了“那她不厚道啊,没意思也要出来说清楚哇,可不带这么磨人的。”   周澈淡声辩解:“不是,是我做错了事。”   老大爷“噢”了一声,也不细问,只说:“那有错是该   认,咱爷们儿就是要敢作敢当。”还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他支招,“追对象就是要拉得下脸来,对吧,虽然现在还不是你老婆,但以后是不是得看你的努力,年轻人,你说是不是在这个理。”   “……”   “嗯?”老大爷看他不太受教,又问了一遍。   周澈只好说“是。”   冬日天暗得早,傍晚时分天边果真蓄起一片暴风。   但不是雨,是初雪。   雪很安静、清白,柔软,周澈又想起了他的小猫。   雪下得不大,但很细密、很快掩盖落叶铺满地面,薄薄一层,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天边的余辉彻底消逝,只剩一排路灯在风雪中散发着柔和宁静的暖光。   周澈漆黑冷峻的眉眼沾了一点白雪,小区里的居民陆陆续续下班回来,看到这帅哥从他们出门那会儿就站到现在,连位置都没挪动过半分,不禁侧目。   快半个月了,阴晴霜雪,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雪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周澈低头一看,是只猫,好像是上回他夜里来找岑里围在对方身边的其中一只,岑里还问它话了,好像又不是。   清明谷雨   躲猫猫捏 第29章 小汤圆   他没办法分辨出这些不同的猫谁是谁,除了他自己那只,他绝不会认错。   大概是保安亭里有暖气溢出,小灰猫贴着墙缝挪,想汲取一点暖意,它的背上沾了星星点点雪屑,周澈眸心动了动,把伞举到了它头上。   头顶的雪停了,小猫抬头看了看周澈,很轻地喵呜一声,周澈蹲下来,把伞放低,凑近它,彼此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寒冷刺骨的夜风刮着脸,周澈说话时吐出一圈白气:“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猫懒懒地甩了下尾巴,好像在说“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周澈不也介意,沉默片刻,又问:“他……还会回来吗?”   小猫又跟他大眼瞪小眼,看来不也确定。   周澈问:“他平时是不是经常出来喂你们。”岑里外冷内热,连学校里的流浪猫都经常去照顾,没道理对身边的同类视而不见。   小猫哼卿了一声,算是应答。   “你想他吗?”   小猫又“喵呜。”   周澈自说自话:“他已经一周没有去上课了。”   “喵呜。”   “我很担心。”如果不是郁原说到岑里后面给他们辅导员补了假条他都要报警了,现在看来,他只是不想见自己。   小猫还是“喵呜”,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怪谁,还不是因为你。   周澈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嗯,怪我。”   “你们……是不是能感应或者联系到同类?”周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魔了,无计可施竟然会真的去求一只猫,“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喵喵喵?猫都觉得他有病。   周澈一颗心忐忑焦灼被没有止境的等待煎熬折磨,喉咙艰涩滚动,跟猫打商量:“你带我去吧,明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猫半阖着眼睨他,人类!贿赂收买都用上了。   “算了。”周澈又自己否定了,那样岑里会更生气,他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等吧。   “……喵呜”猫动了动耳朵,意思是但是明天该给我带的吃的还是得带。   周澈问它:“小鱼干吃吗?”他摸了摸小猫的头,帮它拂走头顶的一片雪花,这时,不远处亮一束车灯。   光亮中,一个清瘦的身影下了车,没撑伞,裹紧长大衣顶着风走过来,薄雪被踩出窸窣的声响。   周澈抬头,眸心骤然幽沉,豁然起身,大步走过去。   岑里扣着连衣帽,一边用手捂着口鼻咳嗽一边埋头往回走,忽然,一大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岑里。”   岑里一僵。   周澈就站在路灯下,漆黑的眉眼很亮,沾着白雪,殷殷地看着他。   岑里径直往前走。   周澈大步走过来,杵在他面前,轻声说:“我……你这些天怎么没来上课?”   岑里忍不住咳嗽,他在知道真相那一天,情绪波动剧烈,被妖管局的检测大数据感应捕捉到灵力紊乱,突破了SCL最高阈值,可能存在攻击人类、无法控制原型、扰乱社会秩序等风险,被紧急召回妖管局接受驯化治疗。   岑里由于小时候受过严重的心理创伤,对人类社会适应性比其他小妖更差,灵力指数一直处在正常阈值的边缘,更容易受情绪波动的影响,所以一旦灵力紊乱,他会比别的小妖更具杀伤力和破坏力。   同时,反噬到自身的症状也会更加明显和剧烈,比如会出现无法控制原型、高烧不止或者其他损害身体的生理症状。   岑里在妖管局接受了高强度的驯化治疗才让灵力在短时间内迅速下降,但这种急于求成的疗法会耗尽精力、身心疲惫,全靠个人的毅力和意志撑下来。   岑里很虚弱,但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晴,周澈没有发现异常。   岑里淡淡凝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不关你的事,让开。”   周澈沉默地为他举着伞,垂着眼轻声问:“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岑里看着洁白的雪地,沉默片刻,问:“解释你为什么用0719的身份来骗我?”   周澈目光铮铮锁着他:“对不起。”   他喉咙滚动,艰涩道:“岑里,对不起,我绝非故意欺骗你,你愿意听我说吗?”   岑里一双漆黑的眼毫无感情地直视他,平静而冷淡道:“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任何原因和理由我都不接受别人用这种无聊卑劣的手段欺骗我的信任,我也不是想讨伐什么,以后在学校就当做不认识就可以了,反正……”他的眸心闪过失落和受伤,“0719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周澈黑瞳狠狠一缩,岑里径直越过他往前走,周澈追上前,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汤圆!”   岑里猛然僵住,脑中一炸,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望向他,目光铮铮,他无比希望那个名字是自己的幻听。   可是不是,因为周澈走近他,直直地锁着他的眼晴,又低喊了一声:“小汤圆。”   一股强烈汹涌的愤怒忽然像火山在岑里心口炸开,灼热的熔浆随着沸腾的血液传至四肢百骸——周澈知道了!   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他最后的秘密,他遮着掩着不敢让人知道的身份,一只被抛弃过的猫最后那点微乎其微的尊严。   岑里大步上前揪住周澈的衣领出手就是一拳,他怎么敢啊,怎么敢叫那个名字,那是他在周宅当小猫的名字。   当年这个人把他从冰冷的大雨里抱回来洗干净,带着温暖笑意说:“你这么圆,就叫汤圆吧”;当年这个人喊着这个名字为他吃饭,哄他睡觉;当年这个人喊着这个名字把他抱在怀里晒太阳;也是这个人亲口说“汤圆,你这么乖,不要闹脾气,我很快回来”……   他现在怎么还有脸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岑里的天堂,也是岑里的地狱,是岑里心里尘封多年的禁区,他的眸心被冰雪凝结,紧紧地攫住对方的衣领。   周澈丝毫不还手,甚至为了让他解气彻底放松身体任他处置,不做任何力道的反抗。   肢体冲撞间,两人一齐倒在雪地中,岑里揪住周澈的领子,厉声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明谷雨   打起来! 第30章 刽子手   周澈双手虚虚护着他,不让他磕着坚硬的冰雪,看着他琥珀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坦白:“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从枫叶小区经过。”   愤怒的野火在心头燎原,岑里已经无法思考。   “你去找猫那个晚上,我不放心,就从学校过来了,看到你变成了汤圆。”   “别叫这个名字!”岑里厉声喝斥,松开他的衣领,缓缓地、字一句地亲口告诉他,“汤圆已经死了,你亲口下的命令,”他轻轻说,语气轻飘飘地,嘲讽又残忍,“刽子手。”   周澈心脏狠狠一坠,五脏六腑生疼,胸口起伏,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岑里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周澈坚定地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岑里没想到周澈到了这种时候还撒谎,目光变得厌恶而轻蔑,嗤声道:“老管家的电话,我都听见了。”   周澈很深地看着他,说:“你想知道全部吗?”   他是在七年前的大雨天里捡到岑里的。   岑里来到周家的时机不算太好,恰逢周澈母亲过世,唐语小三带着私生子周棠上位登堂入室。   周宅里的气氛时常剑拔弩张,管家仆人都小心翼翼,一边是周老爷子最疼爱的嫡长孙、大少爷周澈,一边是母凭子贵成功上位的新任女主人,两边都不好得罪。   唐语厌猫,亦想给原配的大少下马威,不时在周父耳畔吹枕边风,说它是外边捡的不干净,性子古怪渗人,夜里还叫唤,叫人不安生。   二少周棠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在唐语的纵容下,三番五次试图捉弄虐待小猫,被周澈打到骨折,还掉了门牙。   唐语对岑里更恨之入骨,她本就是小三上位,熬了多年机关算尽才终于坐上周夫人这个位置,刚进周家的门就被这样下脸,仆人们在私下说,作妾好不容易熬成正宫,待遇还比不上一只猫,唐语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肉里。   于是周澈对小猫的宠爱和在意成了唐语和周棠的把柄。   岑里很灵,成精了似的,时常拆穿周棠对周澈那些不入眼的恶作剧和小动作,在唐语针对周澈的时候抓她的裙摆、打翻她的花瓶,看似骄纵无法无天,其实变着法子维护周澈。   而且周宅里的人大多是周澈母亲蒋舒留下的,还有周老爷子怕孙子受委屈安插的人,唐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人一猫耀武扬威。   周棠生性顽劣阴狠,趁周澈不在拿剪刀去剪小猫的尾巴,小猫惊得眼睛瞪圆满屋子逃窜,周棠在后边紧追不舍。   小猫窜躲避时冲撞了当时已经怀孕的唐语,动了胎气,一哭二闹三上吊,连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周父也震怒不已。   周澈抱着猫倔强地沉默,他不相信汤圆会无故冲撞唐语,他的小猫虽然骄纵任性,但其实很懂事。   唐语去了医院检查并无大碍,可她私雇的家庭医生添油加醋,周澈在暴怒的周父的逼迫下只得妥协让步道歉自罚,答应他们年节晚宴不让唐语母子难堪,忍着对母亲的愧疚和背叛开口唤她“阿姨”。   唐语不肯善罢甘休,周澈忍辱,按她的要求假意责骂了小猫。   小猫扯着他的裤脚喵喵叫着,眼里盛着一汪水,很可怜,周父命人把那猫扔出去,周澈即刻高声道:“不行!”   周父被他的立刻回护惹怒,冰着一张脸平静而缓慢地警告他:“周澈,你不小了,你知道我要杀一只猫易如反掌。”   周澈寒毛立起,他最了解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冷血、残暴、自私、嫌麻烦、说一不二,对他温柔如水的母亲都冷漠残忍,何况是一只猫。   周澈用尽他那个年纪里所有的力气拼凑出尽可能的平静,直视盛怒的男人,梗着脖子道:“不用你动手,我找到地方了自然会把它送走。”   小猫耳朵一抖,好似会听人话似的,很小声地哀求。   周父踢开猫,说可以,俯身,拍拍长子的肩:“那你现在去把这东西关地下室,再让我看到——”   周澈下巴绷得极紧:“关我房里,不会让它出来。”   周父是从部队出来的,铁令如山说一不二:“地下室。”   周澈不敢火上浇油,咬紧后槽牙,抱起猫,小猫在他怀里蹭着圆乎乎的脑袋,周澈抿着唇,摸了下它头,还是把猫送到了地下室。   小猫叫得很可怜,周澈紧紧抱着它,幼年失母让十一岁的周澈看起来比同龄人沉稳很多:“别怕,我很快就会来带你出来。”   小猫在地下室被关了两天,但周澈一点没让它饿着,嫩虾肉和小鱼干一盘接一盘地,比平时喂得还多。   祸不单行,这一年夏天,周澈在国外休养的外祖父因为痛失幼女而病情加重,蒋家掌门人通知周家把周澈过去见老爷子,蒋家势盛,周父也不得不放人。   周澈查好了航班宠物托运的条件和手续,把小猫带去检查的时候却被查出它的身体素质还不符合飞行的条件,风险系数太大,小猫原来就有旧疾,本来被周澈养好了许多,这几天折腾得又开始生病,周澈不敢冒险,但他也绝不敢把小猫单独留在家,只能私下找了家经过他层层考究的宠物医院寄养。   把小猫送过去的时候,小猫哀哀呜叫咬周澈的衣袖。   “乖,不怕,他们找不到你,”周澈抿着它的耳朵亲了又亲,郑重地说,“我很快回来。”   小猫两条前肢都在抖,圆乎乎的脑袋往他怀里拱来拱去。   周澈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一个月后,他接到医院的死亡通知书。   周澈脑袋刹时一片空白,嘴唇抖着,赶回国内。   医院的说法是突发恶疾,他不相信,太蹊跷了,他一直把小猫养得好好的,宠物医院也是他保密挑选的,唐语不可能知道。   周澈求助蒋家的人力,最后查到了他在周宅里最相信的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身上。   “你为什么这么做?”十一岁的少年眼眶通红,咬紧牙根恶狠狠质问。   清明谷雨   可怜猫猫在线端碗求一些好心人的海星和评论这样 第31章 你不怕吗?   周澈的亲缘一直很薄,这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是母亲留给他的护佑,是母亲走后他唯一能相信的亲人。   他想不通,明明老管家也很宠爱小猫。   周澈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儿,把小猫抱回来之后,一开始的洗澡喂食剪指甲都是这位他当做亲人的、最信任的管家亲力亲为,后来周澈才慢慢学会。   周澈想不通,为什么这位受他母亲托孤的、对他无微不至的慈爱老人转眼就变成了冷漠残酷的刽子手。   小猫寄养的宠物医院只有老管家知道,没有他的命令医院绝不敢擅自给猫打药剂。   他不能理解,明明在他去上学不在家中的时间,唐语对小猫的种种针对与刁难,都是这位老人一力挡下百般回护,老管家对小猫的感情和付出的心血,从来不比他少。   有一回小猫半夜肚子痛,周澈着急地抱着小猫下了床,鞋都没穿就跑下楼去敲开管家的房门,是这位慈爱的老人彻夜不眠照顾了小猫一宿,第二天小猫生龙活虎,老人却染了风寒。   很多时候,小猫甚至更黏老管家,周澈毕竟年岁小,很多时候都被小猫作得无语了,还是这位慈爱的老人乐呵呵地出手护着,颇有点隔辈亲的意思。   面对小小少年的怒吼和质问,年过花甲的老人沉默良久,也红了眼眶:“对不起,少爷。”   可在一个尽职忠诚的管家之前,他先是一个父亲,他的儿子也在周氏工作,被唐语抓到挪动资金的把柄,他不得不听从对方的驱使,那是一笔巨款,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坐牢。   一只猫,比不过一条人命。   少年周澈第一次尝到被亲人背叛和痛失爱猫的双重打击,痛苦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肘间。   十一岁的周澈第一次被迫学会人生的第一课——利益与背叛,人心不可信。   那个夏天,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亲人,性情大变,桀骜不驯的周家大少爷从此收敛起自己的脾性,对周家虚与委蛇,对旁人不再信任,对一切不动声色。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澈心理出了问题,无法入眠、精神恍惚,梦中总会出现一只鲜血淋漓的小猫,漂亮的葡萄眼睛流着眼泪,哭得他心头钝痛。   周澈大病一场,舅舅在他第三次住院后从国外赶回来,要把他从周家带出来。   周家敢这么对他故去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令蒋家大为光火,重手收拾了唐语和周棠,但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周澈已经提前成长成了一个心思沉稳缜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   雪越下越大,周澈平静地告诉岑里:“陈管家前年已经搬进医院了,但是还有意识,能说话,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问清楚。”   岑里僵着的身体蓦然一松,瘫坐在茫茫大雪中,脑子一片空白,表情木然,不知道如何去消化和接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被遗弃杀害竟然是这样一个曲折的误会。   “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从来没想过……你可以变成人,还出现在了我身边。”   岑里目光飘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澈捡起掉落的伞撑在他头上,用身体挡住风的来向:“用0719的身份接近你,是因为第一眼见到你就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只是你好像一直都很排斥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小——”想到岑里对那个名字的抗拒,他改口道,“没有到过你会是真的猫。”   周澈抿紧唇,不知道怎么才能更诚恳地表达出自己假意接近他绝非出于无聊恶意的玩弄:“你……你和小时候真的很像,看人的眼神,吃鱼的样子……”周澈声音低得很温柔,“我很难不注意到你。”   岑里麻木茫然的眸心闪了闪。   周澈苦笑:“只是我每次在现实中试图接近你的时候,你似乎都很反感,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   但他马上又说:“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应该欺骗你,用这种冒犯的手段来接近你,让你在这样一段信息不对等的关系之中交付信任,我绝不为我自己的错误开脱。”   岑里一直低垂着眸,看不清表情,他忽然问:“你不怕吗?”   周澈:“怕什么?”   “我是一只猫妖。”没有人类会不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忌讳恐惧。   “当然不,”周澈郑重地说,“我很开心你还在,无论是以什么方式存在,我都很开心。”   周澈也曾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但那种在心底压抑多年的思念和失而复得、极其强烈的喜悦冲淡了他的震惊和质疑,他的小猫还在就好,不管是如何惊异怪诞的事情,他都感恩。   周澈自从被最信任的亲人背叛,一直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冰冷的躯壳里,小小年纪,喜怒不形于色,少年老成,几乎不再表露任何喜恶,但面对岑里,他轻而易举、也忍不住就吐露心声,语气很淡,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我……真的很想你,他们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就去找了医院的记录。”   “我总是幻想,你会不会或许还活着,会不会被被人抓走,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挨饿,我让舅舅帮忙找你,可是没有找到。”   “后来查到了管家和唐语的头上,然后我从周家搬了出来。”相当于直接和周家决裂了。   岑里脸上终于有了微弱的表情,惊讶地看了眼周澈,七年前周澈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   “我把你的猫窝、奶瓶、小毯子和最喜欢的沙发都带走了,现在还在我家里。”   “你离开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看猫,路边的,别人家的,我总是会想起你,因为——本来我自己也可以有一只小猫的。”   周澈目光灼灼地望着岑里,眸心闪过一丝痛苦,声音有些哑:“我的小猫比它们都漂亮,比它们都聪明,比它们都懂事。可是因为我的疏忽、我的不负责任,它死了,我难辞其咎。”   岑里有些面热,周澈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直接,那么真诚,好像这些夸赞是事实一样,忽然,他想起什么,讽刺勾起嘴角:“有什么好难过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周澈皱起眉:“什么新的?”   清明谷雨   周崽,可怜的崽 第32章 你回来找过我?   “没有了我,你也可以养新的猫。”岑里的声音很平静。   “我没有新的猫!”周澈非常严肃地澄清,“那个猫别墅是按照你的喜好订制的,你没有发现我跟你列的都是你小时候的习惯跟喜好吗?”   “就连0719,也是我遇到你那一天。”   岑里又被他说得心一跳,但没有被对方绕进去,淡淡地别过眼,不去看他那郑重灼热的眼神:“我看到了,你回国之后。”   周澈左思右想,终于想起来,舅舅和表哥觉得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确实是送来了一只,忽然,周澈眉心蹙得极紧,嘴唇轻抖:“你回来找过我?”   岑里低着头不吭声,好像是在看雪地里哪里有洞可以钻进去。   周澈的唇抿得极紧,好一会儿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很沙哑:“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们曾经近在咫尺却无端错过这么多年,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们就不用分离这么多年。   岑里垂下眸,沉默,人类是无法理解弃猫的,因为害怕自取其辱,因为害怕再被抛弃一次,从宠物医院挣扎出来逃回周宅去再见周澈一面已经花光了一只弃猫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怎么敢一身狼狈满身污脏地地凑上前去质问你是不是有新的猫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他很脏,很臭,很丑,只能舔舔伤口一瘸一拐独自离开。   周澈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怪岑里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周澈目光里含着深重的歉意和怜惜,低下头对岑里轻声解释:“那只猫是我舅舅带过来的,那段时间……我发了疯一样找你,状态…不大好,但是我没有留下它。”   那只猫当天就被舅舅带回去了,周澈心痛又不解:“你怎么会觉得那是我新养的猫?”   岑里表情很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别过目光,沉默片刻,平声说:“你摸了它。”   “?”周澈一噎,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缓缓吐出一口气,诚恳郑重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摸它。”   “……”岑里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恼怒,好像是他多么小气,不让周澈摸别的猫似的。   他没有这个意思,完全没有,只是因为猫在小时候,尤其是家养的猫,会把主人的亲昵、抚摸视作一种占有。   岑里深吸一口气,拂开周澈,垂着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我。”   “而且,一码归一码,你确实是骗了我,”岑里小声地说,揪紧自己的衣角,不死心地问,“周澈,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0719,是吗?”   说句实话,他小时候和周澈再好,再亲,但隔了这么多年,对长大后的周澈也已经变得陌生,但他对0719熟悉,可0719是假的,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   周澈眸心微动,不忍直白地回答他,戳破他所有的留恋与幻想。   “你很难过吗?没有0719。”   “真的……没有吗?”   周澈的手攢得极紧,岑里对假的0719心心念念,对真的周澈视而不见。   “对不起。”   “我不想说没关系,因为我告诉过你的,我最讨厌欺骗。”岑里的语气低下去,“你还是……一直在骗我。”那些温暖的陪伴、温柔的安慰和温馨的快乐和期待,和他对人类重新建立的信任和信心,都是镜中水月,一池幻影。   “对不起,是我不对,没有任何理由,我无可辩驳。”周澈低着头,一向那么骄傲的人此刻口鼻里灌进冷冽的寒风,声音更哑,“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周澈的、0719的,我都补给你。”   岑里摇头轻声说:“不用了。”一夜之间,从前的种种不解、痛苦和执念都变成误会,周澈不是刽子手,0719根本不存在。   岑里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他只是一只戒备警惕的猫,无法分辨复杂的人类,他只想找个没人的洞缩进去,慢慢地消化。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以前的事就是个误会,你没有错,你也是受骗者,我不会再怪你了,你不用再放在心上。”   他轻而平静的语气落在周澈心里,像千钧之重的法槌一声一声地敲。   “0719的事,我确实很失望,也很生气,但是可以自己消化,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针对你,会把你当作正常的普通同——”   “岑里。”周澈打断他。   岑里一抬眼对上一双铮铮赤目,被风雪刮得有些红,深邃悲伤的目光穿直直穿过岑里的眼睛透到他的心底。   周澈咬紧牙根,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办法跟你当以前那种见面就点个头、一起上课说话不超过三句的普通同学。”   “尤其是在知道你是汤圆之后。”   岑里眼神迷茫:“那、那你想怎么样?”   周澈一步一步走近他,目光深而缓静,每一句都重若千钧:“我想好好补偿你,照顾你,尽我这七年没尽到的责任,我想做你的‘0719',每天和你联系,和你一起完成游戏任务,一起谈论什么时候该摘菜、买种子,我想——”   “你给我一个证明我是值得相信的机会。”   岑里的心跳得很快,往后退了一步:“不、不用。”   他应该很难再重新去相信一个人类,即便是命运的误会他也想完全避开,它迫不及待地缩回自己壳里以隔绝一切伤害的可能。   周澈不肯放过他,走得更近,目光更黑更沉,神情淡淡的,却有种让岑里无法直视的失落难过:“为什么不用?你就把我当成0719不行吗?还是说——”   他的声音更低,停顿了片刻,才说:“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是0719,只有我不行?”   “不是,”岑里被他搅得心头大乱,他只是一只猫,说不过善辩的人类,他沉下气,故作镇定地直视对方:“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害怕。   0719是假的,那这个周澈又是真的吗?可以真多久?他要再一次把自己置放到人类的感情中去吗?他不想再受伤了,每一次都伤筋动骨,猫没有九条命的。   周澈安静了几秒,看起来还是沉默稳重的模样,只是岑里坚定清晰的拒绝像一块又一块巨石不断压在他快要透不过气的心脏上,他的小猫说不需要他了,他小时候视若珍宝、弄丢了七年的小猫再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巨大的痛苦像一只大手狠狠地攫住周澈的心脏,这个世界上没有会比一只猫更叫人心软也更会伤人类的心的生灵了。   周澈的眼尾被大风刮得更红,胸口起伏,却和小时候一样拿岑里毫无办法,只要对方一抬起湿润漆黑的眼睛,他就一颗心都软得稀巴烂,举双手投降。   岑里只想要0719,可是周澈就是0719,岑里不要周澈。   周澈艰难地滚动喉咙,正欲开口,岑里又开始咳嗽起来,鼻尖通红,周澈马上把伞完全撑在他头上,停止了对话:“你不舒服,先回家休息吧。”此刻根本不是沟通的好时机。   岑里还有点恍惚,闷着嗓音“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发现周澈一直跟在身旁为他撑伞,他停下来。   周澈为他挡住风,说:“我送你。”   清明谷雨   猫猫要重新养熟才可以rua喔!   周六中秋节入v两更!啵啵! 第33章 我是想养你   两人一同沉默地走在寂静的雪地里,路灯发出宁静温暖的光圈。   到了楼下,岑里茫然地往楼道里头走,周澈在后面叫他:“岑里。”   岑里停下来,回过头。   周澈漆黑的眼深深地盯着他捂得严实看不清表情的脸,声音很轻:“你不会把我删掉吧?”   岑里身形一顿,不敢看他熟悉又执著的眼睛,黑而湿润的眼睛滴溜溜地向四周转,声音很轻地说:“我不会啊,好冷,你先回去好不好。”   周澈执着地撑在伞站在雪地里,直到楼上某一个屋子灯亮了起来才离开。   第二天没有课,岑里没有出门,如今他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仿佛像是试探昨晚那一句“你不会把我删掉吧”,周澈在各个社交软件都给他发了信息。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游戏里也提醒着岑里,他们还是结了姻缘的农场好友——   【我们养的奶牛生的小牛。】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起种田、基建、做任务。   岑里看着源源不断的信息发了会儿呆,点了点聊天框,最后还是没有回。   周澈没有追得太紧,岑里松了口气。   睡前,手机跳出几张对方发来的照片,岑里心跳猛地一滞。   【记得这个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猫抓板,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我昨晚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再骗你。】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周澈昨晚直接回了一趟家,翻出他的保险箱。   【你小时候的东西我都好好保存着,只是以前从来不敢多看。】   【这是你的小沙发。】   【这是新年时候我给你做的猫铃铛。】   【还有你的奶嘴。】   岑里心头大跳,又泛起一丝羞臊,忍不住回:【你留着这些干什么?】   周澈:【你终于肯回我了。】   岑里:【……】   周澈:【这是你留给我为数不多的东西。】   岑里心中泛开一丝酸楚,它离开之后,周澈好像真的很难过。   反正都已经回复过对方了岑里也不再继续装死,直接问:【周澈,你是真的很喜欢猫吗?】   周澈回得很快:【喜欢。】   岑里:【那为什么不再养一只?】他耿耿于怀当初自己折返周宅看见的那只新的猫不过是因为以为周澈喜新厌旧,抛弃了它。   但如果是对方根本没有丢弃、处死自己,只是以为它死了所以养一只新的猫作为安慰和陪伴,他其实是能够理解的。   人类其实是很需要陪伴的物种,一个人失去什么之后,最好是能有新的朋友来陪伴会比较容易渡过消沉的时期。   但周澈说:【我不是想养猫,我是想养你。】   岑里心头大跳,不回他了。   岑里回学校上课的第一天就是早八,一大早就飘起了雪,清晨的花园一片雪白寂静,岑里一出楼道的大门就看到了雪地里长身玉立的身影。   “……”   “早。”周澈穿了一身黑色长大衣,灰色羊毛围巾沾了白雪,极其自然地走过来给他撑伞。   “……早。”岑里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澈不答反问:“吃早餐吗?”他说得好自然,然后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保温袋递给他。   “……”岑里刚想拒绝,周澈又在他开口之前淡淡地说,“这是刚出炉的煎鱼饼,你喜欢的小黄鱼。”   “……”岑里抬起头看他,这个人还是平时那副沉静稳重不动声色的样子,目光却很黑很深。   他递过来的手还悬在半空中,骨节分明,指尖泛白,保温袋却冒着腾腾热气。   岑里知道这家早餐店,很远,限量,不接外卖,每天早上天没亮透就排着长龙,周澈应该是很早就出门排队了。   岑里没有伸手接,周澈就这么用手捂着举到他面前,什么话也不说。   片刻,岑里心中暗自叹了声气,还是接了过来,说:“谢谢。”   周澈快冻僵的面色柔和了几分,又听见岑里说:“以后不要买了。”   周澈抿起唇,没有出声。   两个人无言地走在洁白的雪地里,周澈忽然低声问:“和我走在一起,会难受吗?”   岑里脚步一顿,想起了那个彼此差点打起来的狼狈雨夜,他看了一眼周澈,诚实地说:“没有了。”   他的心结解开了,他没有被抛弃过,那些刻在身体里的应激反应也就随之消失了。   周澈也不知道信没信,一直到快到北门才又开了口:“岑里。”   岑里也想和他谈一谈,直接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你说。”   “之前你说过,不需要‘周澈’了,”周澈冷静沉稳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痛苦,“那就不要周澈了,只是——”   “可不可以不把0719也一起丢掉?”   他声音缓慢而低,岑里的心鼓却仿佛被这一字一句敲击得震耳欲聋。   周澈抿了抿唇,艰难地继续说下去:“我可以不当周澈,以后只做你的0719。”   岑里面露讶异和不解。   “那天你说0719是假的,”周澈纠正他,“不是。”   “他对你关心是真的,对你的在乎是真的,他的歉意也是真的,如果你愿意,他想把陪伴和以前的承诺也都变成真的。”   “周澈,”岑里皱着眉看他,心乱如麻,沉默地整理了一下措辞,才开口:“你……我那天可能太激动了,突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一下子没有办法接受,所以可能没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他尽可能地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恳,“那天我说以前的事不怪你了,就是真的不怪你了。”   “本来就不应该怪你,你也是受害者,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当时你一定也很痛苦。”那年的周澈才几岁,就要承受大人恶劣的谎言和背叛。   岑里圆而黑的眼睛透着真诚:“所以,如果以前我说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再一直记着,那些话我都收回去。”   “这个误会,是别人的错误,不是我们的。”   周澈眸心动容地闪了闪,但他又听见岑里说:“但我现在好像确实没办法直接把你当做0719。”   他的语气甚至有点抱歉和藏不好的为难。   岑里看起来孤傲,其实胆子很小的。   0719是他从一只猫化成人形后初入社会第一个重新愿意交托信任的人类,第一个交心的朋友,是他人类社会规则和实践的启蒙,是非常重要的精神寄托,陪他渡过了很多煎熬的时刻,给了他很多陪伴和快乐,打捞起他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勇气,帮他重塑信心,驱走他神经里的麻木和孤独,最后却发现,是一场虚无。   小时候的周澈会离开,现在的0719会消失。   岑里患得患失,他很没用,只是一只怯懦的猫,不敢任由自己再一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伸出了试探的爪子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他在0719那里毫无包状撒泼耍赖无话不谈,和眼前这个人之间却隔了经年累月,重逢后又阴差阳错变成关系微妙的熟悉的陌生人。   可当他看到周澈漆黑执着的目光依旧静静锁在白己脸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刺了一下,准备好的话抵在唇边没有继续,就这么和对方在清晨的雪地里安m'm嚯g e氵夭艹冫欠静地对视。   陆续有从外面回校的学生,两人都长得招眼,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是校草和院花。   周澈视若罔闻,岑里平静地看回去,那几个拿出手机的女同学笑笑离开了,岑里这才转回头,周澈停在他脸上的视线还是那样深沉灼人。   “……”岑里抿起唇,轻声问:“周澈,你有在听我说什么吗?”   周澈漆黑的眸心一动不动的:“嗯。”   “……”   周澈也不心急,半垂着眸,掩下眸心偏执的渴望与汹涌的情愫,他不动声色时总显得几分高深莫测,叫人无法看透,忽然,周澈轻声说:“好。”   “我明白了。”   周澈从小就养猫,最知道养猫的诀窍就是要有耐心,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也一定不能:“你不是说想和我当普通同学吗?   “是。”   周澈上前半步,离他近了点,垂着眼正经地问:“普通同学开会和大课可以坐附近吗?”   “……”岑里头皮一麻,这分明在意指他之前的针对,他维持着在人类社会学会的得体和礼貌,说,“可以。”   周澈又往前了半步,请教他:“普通同学在食堂没带卡可以借对方的来刷一下不过分吧?”   “……”是岑里先提做普通同学的,这是正常距离范围的同学社交,他只好又说,“不过分。”   周澈下垂的眼睫显得异常漆黑柔软:“普通同学在校园里碰到除了点头示意之外是可以多说几句话的吧?”   岑里面不改色,看似很镇定,但眼晴早不知道往哪儿瞟,声音还是稳的:“嗯。”   周澈点点头,问题问完了,他也不挪开,歪着头凝视岑里,似乎是思考他的应承是否值得相信,片刻后,才退开一步,又变回那副毫无攻击、“都听你的”的模样为他撑伞:“那走吧,你快上课了。”   “……”   清明谷雨   中秋快乐捏!评论区抽一个宝宝给清明谷雨看她的修猫(眼巴巴) 第34章 周澈,不要再骗我了   中午的食堂人头攒动。   “岑里!”   岑里回头,是403。   杜炀一如既往直接就和董帆坐在同一边,周澈转到岑里这一侧,缓而静地看着他,故意问:“我可以坐这这边吗?”   “……可以。”岑里把自己的画具挪了下位置,最近系里有个展在筹备,参展的学生每天都要抱着一大堆东西在大会堂和画室之间辗转。   岑里话不多,最先吃完,跟他们打了招呼先走。   周澈说:“我吃好了,你东西太多,我帮你抱一点。”   “……不用。”   周澈沉默了一秒,半垂着眸,压低声音问:“普通同学之间可以顺手帮忙拿一下东西吧。”   原本在热聊中的董帆和杜炀此时都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不明所以,岑里微睁大了下眼,只得随他。   两个大帅哥走一块儿格外扎眼。   周澈问:“最近很忙?”   岑里大大方方迎着路上那些探究的目光扫了一圈才把视线移到周澈脸上:“有一点。”   周澈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的上线时间骤减是在躲我。”   “……”岑里忙起来自己都没注意到最近没怎么上游戏,“有吗?”   “没有,”周澈淡淡说,“前天半个小时,昨天十四分钟三十六秒,今天——”   岑里黑溜溜的葡萄眼睛又睁大了。   “今天还没上线。”周澈说。   “……”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认真地记录他的上线时间并且精确到分秒,岑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无奈:“你——你记这个做什么?”   周澈侧过身面对着他,认真说:“争取做比普通同学交情更好一点的同学?”   “……”   周澈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到了会堂门口没进去,他看着搬画框、梯架的工人、学生进进出出,问:“是不是要忙到很晚?”   岑里说是。   周澈没说什么,嘱附他记得吃晚饭就离开了。   岑里抱着画板和一桶墙面水彩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才进去。   美术生遇到展期就是忙到天昏地暗,岑里和导师、小组同学排布方位修改尺寸,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直到深夜才从空旷寂静的会堂出来,每个人都精疲力竭。   岑里走在最后:“你们先走,我来熄灯关——”前面的女生忽然开始倒吸凉气,窃窃私语。   风雪的路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墙边,看到岑里后,大步走过来接过他手上的上百份海报。   女孩子们的吸气声更响了,周澈旁若无人,递给岑里一杯热羊奶和一小块欧包,淡声说:“先垫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岑里只好接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周澈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帮他把吸管插进咖啡杯里,自然地回答:“不是说要争取和你做比普通同学交情更好一点的同学吗?”   “……”岑里张了张口,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不用,不用这样。”小时候的事他是真的不怪周澈了,0719的事他确实生气,但现在也被周澈磨得差不多了。   这些天对方不是在食堂和他“偶遇”,就是在画室外面等他,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揣兜里,神色淡淡地,也不多说什么,就是平静而自然走过来,帮你带早餐、占座、搬东西……   猫确实很记仇,但气消得也快,岑里不至于总揪别人的错不放,况且那也不算周澈的错,是他自己胆小。   周澈抿嘴沉默片刻,眉宇平静看着他轻声问:“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0719你会拒绝吗?”   岑里果然忙道:“周澈,我没有这个意思。”   周澈也不知道信没信,低头去帮他拂肩上的雪。   顶着夜风回到小区,周澈把画具还给岑里:“明天早上只有五六节,可以多睡会儿,早餐吃什么?”   “?”   周澈没听到回答,抬眉看了眼他,岑里不说话,周澈就又自己说:“那就还是豆浆和烧鱼饼。”   “……不是,等一下,”岑里一直被他带着走,回过神来,正了面色制止:“周澈,你这是做什么?”   周澈静了会儿,半垂着眼说:“想和你一起去上课。”   岑里皱起眉,周澈又说:“以前我去上课你也会跟在后面。”   “……”   他说的以前,是岑里小时候,周澈去上学,岑里就爬上送他上学的卡宴,扒拉着车窗不让走,或是直接爬上车前的引擎盖,懒洋洋团成一个球儿,一副我就要蹲在这里玩耍的模样,周澈只好下车把它抱下来,放在怀里哄。   守门的牧犬看不惯这只来路不明的猫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冲它吼叫,岑里也不甘示弱,在周澈怀里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还要冲过去和体积是自己好几倍的牧犬干架。   周澈搂紧这个毛茸茸的小祖宗安抚,亲了亲圆圆的脑袋,转头低声对司机吩咐:“带着去吧,待会儿到了让它跟你回来。”   小猫如愿以偿上了车,炸起的飞机耳耷拉下来,又懒洋洋地缩在主人温热的怀抱里眯眼晴了,周澈好笑地揪它猫耳朵:“你怎么这么凶啊。”   小猫哼哼唧唧,两条前肢圈住他的脖子,霸道“喵呜”了几声,枕着他的肩窝蹭来蹭去,周澈被它蓬松柔软的毛发蹭得闷闷发笑。   少年周澈被猫咪的撒娇蛊惑,把它藏到书包带去上课的荒唐事也干过不少。   周澈眼帘垂着,低声说:“那时候你还会抢我的早餐吃——”   “!”岑里头皮一阵发麻,看起来面不改色,语气却颇为急切地制止他:“你不用说了,不就是吃早餐嘛,明天食堂随缘见吧,再见。”   周澈静静看了几秒他故作镇定但仍显几分慌乱的背影才转身,在树下又遇到了上回遇见的那只灰色流浪猫。   对方瞪圆眼晴看着他,周澈蹲下来,手指动了动,想起什么,又收了回来,淡声道:“抱歉,我现在不能随便摸别的猫。”   小灰猫:“??”   周澈想到好歹人家也陪他渡过了最难捱的那个风雪夜,摸了摸口袋,没找到什么吃的,只好说:“明天吧,我明天可以给你带点吃的。”   “……”啊呸!嗟来之食!狗都不吃!小灰猫摇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走了。   大展结束,时间充裕,岑里又恢复了晚上银塔的兼职。   下班从侧门一走出去就看到了那个高挑的身影。   周澈正在打电话,看到岑里走出来就冲手机说了句“有事,不说了”便把电话挂掉,走过来对岑里说:“走吧。”   “……”   周澈的耐心和固执超乎了他的想象,如果晚上有课就下了课来银塔侧门守着,如果没课就直接进里面找个单人座。   周围全是五光十色的夜出动物,独他一股清流拿了个笔电在嘈杂喧嚣中搞建模,金丝边眼镜一戴,对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视若无睹。   “……”岑里总觉得这么不是个事,好几次都认真严肃地起了个话头,周澈就安静听完,也不说话,片刻后半垂着眼,说:“你是不是还是觉得和我待在一起……难受,我知道——”   “……没有的事,”岑里打断他,“你不要多想。”打好的腹稿就又这么天折了。   今天没有下雪,大学城里的商业街夜市很热闹,周澈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围巾递给岑里:“你戴。”   岑里说:“我不冷。”   周澈垂目光缓而轻地扫过他脸上,低声提醒:“你的耳朵冻红了。”   岑里看了一眼他,周澈就又说:“这条我没怎么戴过。”   “……我不是——”岑里放弃解释,就直接拿来围上了:“谢谢。”   “饿吗?那家鱼肉云吞还开着。”   岑里说:“不了”,周澈低下头,又听见对方说:“吃烧烤吗?我请客。”   周澈看了他一眼,说:“走。”   岑里平时不参加聚会,吃喝玩乐的地方不熟,周澈带他去了一家403宿舍经常去的烧烤店,点了黄花鱼、秋刀鱼和鳕鱼。   岑里嘴里吐出一排完整干净的鱼骨,周澈盯着他嫩红的舌尖,问:“为什么突然请我吃夜宵。”   岑里看了一眼他,很直接:“有话跟你说。”   周澈脊背一僵,揣测这是不是“最后的晚餐”。   他手指摩挲着杯子,垂下眸问:“你要说什么?”   岑里目光平静,挑了下眉:“你觉得我要说什么?”   周澈捏紧杯子,声音低了些:“我不知道。”   岑里看了他许久,直到周澈重新把眼睛抬起来,他才很淡笑了一下,没什么办法地轻声说:“周澈,你以后别再骗我了。”   周澈一顿,仿佛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呼吸急促了几分,表情维持着平静,郑重道:“不会再骗你。”   岑里看着他,狠狠咬了一大口手里那根黄花鱼。   周澈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他的小猫,好像又回来了。   吃完散步回家,周澈问:“明晚还是早班?”   “不是,明晚有人订了——不是,”被温水煮到一半的青蛙忽然醒过神来了,“你不用浪费时间每天——”   “不是浪费,”周澈打断他,眼晴在灯光下格外漆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觉得很珍贵。”   岑里嘴巴张了张,望向他的目光软了下来。   周末晚上的银塔异常热闹,有人订了舞台下面正中心的大圆桌办生日趴。   岑里整晚都在忙碌,上酒的时候有人直接把酒杯递mofa÷*学!院…整 理到他面前:“来一杯?”   岑里抬头,这才发现这桌坐的都是些谁。   上回在球场扬言要把猫房跟鸟窝掀了的那帮体育生。   坐在最中间的那个朝他笑了笑,岑里至今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看来是今晚的寿星,岑里眉眼淡淡:“我不能喝,店里有规定。”   清明谷雨   是谁拿捏住了猫猫!!是谁!猫猫就是这么傲娇又心软捏(前面还有一更,不要看漏了捏 第35章 汤圆   周围的人起哄:“规定还不是人定的,我们廖哥和你们经理是朋友,和他说一声就行。”   岑里看了一眼这个留着平头的体育生,拒绝道:“不用了。”   对方被他冷静清明的眼神看得愣了一瞬,岑里低下头去收拾桌上己经空了的盘子,那人马上又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仗着人多势众,道:“岑里,都是同学,这个面子都不给咱们寿星,不合适吧?”   不单单是为了兄弟那点心思,而是岑里在之前的新生杯中一直都在他们的敌方做志愿者。   一场球,场上有周澈,场下有岑里,那几乎就没对方什么事了。   全场女生们的目光、掌声、呐喊喝彩都是给他们的,体院一个个血气方刚自视甚高的男生哪里受过这样的憋屈,更别提他们跟杜炀董帆几个因为球场的事有过龃龉,此刻也多少存了故意为难岑里的意思。   廖佑知道最近对方和周澈突然走得很近,总是成双入对出现在食堂、图书馆……他有些焦急起来,盯着岑里:“一起来吧,待会儿还会切蛋糕。”   岑里不卑不亢:“工作有工作的规定。”   那男生忽然凑过来,离岑里很近,笑着说:“那要是工作没了呢?”   岑里镇定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默默背诵《人类社会行为准则》第九十六条“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幽静地看着他他:“什么意思?”   对方举起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没什么意思,别紧张,只是上回看到你和周澈他们也喝酒了,院花不会区别对待吧?”   院花这个称呼,放在平时杜炀和那些女孩子的口中里就是一种善意的调侃,但被这些男的用这样暧昧的语气叫出来就像一种下流的意淫。   岑里忍着不适说:“那是下班时间。”   平头顶着一副“你继续编”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遗憾:“这样啊,那你好好工作,我们等你下班。”   岑里拂了拂刚刚被那个平头碰过的肩膀,转身离开的时候还能听见身后那桌窃窃议论和不怀好意的笑声。   也许是他换成人形后的长相还算符合人类的审美,难缠的客人不是没遇到过,但他都能应付。   这一整个晚上都异常忙碌,手机也没有时间看,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空闲到吧台里面才喝上一口水。   店里规定员工是可以到吧台取柠檬水或者饮料的,只要不碰酒精就行。   岑里很谨慎,自己带了保温杯,就搁在门关里面吧台一个隐密的柜子上。   可即便就是这么谨慎,也还是出了问题。   岑里穿过舞池时就觉得不太对劲,音乐声变得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头重脚轻,手脚发软。   他跟同事说了声,回到员工休息室,手机响起来,刚按下接听,身后的门就被“啪嗒”一声关上了。   岑里回过头,一道高大的身影压过来。   是廖佑。   作为欢场惯犯,这是他纵横夜场斩下男男女女的杀手锏,百试百灵。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岑里玉白的皮肤晕出淡淡的潮红,细长的颈脖悬挂细密的汗珠。   廖佑喉咙滚动,大步靠过来,哑了声音问:“岑里,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岑里敏捷闪身mofa÷*学!院…整 理,猝不及防给了对方一个横踢,干涸的嘴唇冷漠吐出一个字:“滚。”   廖佑恼羞成怒,一把上前拽出他的两只手腕牢牢举在头顶,赤着眼角:“你怎么那么傲,我加你微信不通过,我送的礼物一次不收,我跟你说话你连个眼神都不给。”   岑里呼吸急促,身体发软。   廖佑扯出一个恶劣的笑:“你只陪周澈喝酒?陪周澈打球?是不是还能陪他睡觉?”   岑里瞳孔痛苦地睁大。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在队里一点脸都不剩——”   岑里一句废话没有,找准时机又是一记狠厉横踹,廖佑被正中下边,头青脸肿,凶狠地禁锢住他,岑里闪身,跟他打成一团。   药力来势汹汹,体力渐渐不支,被廖佑掼上桌面,岑里含着水汽的眼睛格外漆黑,廖佑咽了咽口水,岑里太白了,像一团柔软无暇的雪,廖佑抓住了这团雪,上身一点点倾下去——   休息室的门“嘭”一声被人从外头砸开。   一股巨大的猛力如飓风骤雨袭来,凶狠将廖佑掀翻,一脚踹开。   来人有力的手臂稳稳抱起岑里,眼中蕴着雷霆黑云。   周澈摸了摸岑里潮热的面颊,对有些人事不知的他沉声说:“我是周澈。”   这个名字带来的安全感是不可想象的。   岑里无力的手指揪紧他的衣衫,咬着牙道:“带我走。”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那个药触动了他的灵体神经,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现原形是特大级别事故,将会被妖管局监禁。   “好。”周澈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放进兜里,一把将人横抱起来,搂得很紧,严严实实,把岑里汗涔涔的脸往自己胸口轻轻按了一下,贴近心口。   路过地上的廖佑,直接踩了上去。   手臂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廖佑面目扭曲地哀嚎起来。   周澈低下头,鞋尖还踩在他的手掌上,用力碾了碾,漆黑浓稠的目光静而缓地在他脸上扫过,冷声说:“没完。”   冬夜的风很大,周澈用大衣裹着发软无力的岑里。   岑里呼出的全是滚烫的气息,温软的面颊紧紧贴着他心口的皮肤,周澈四肢百骸也变得滚烫,他低头碰了碰岑里的额头,很烫,说:“我们去医院。”   岑里揪住他胸口的衬衫,气若游丝:“不、不去。”   周澈想到他的身份,皱起眉,声音很轻,怕吓到他:“那你们生病了要怎么办?”   岑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问:“附近有没有人?”   周澈带他从后门出来的,是一条巷子。   “没有。”   岑里极其艰难地呼吸着,苍白嘴唇微抖,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沙哑的声音:“我可能……你要是害怕,就把我放在路边的树下……”   周澈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说的“害怕”是指什么,怀里的人就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只温软的小猫。   周澈瞳仁微睁,时隔七年,他的小猫又再一次回到他的怀里。   幼小,温热,虚弱。   周澈屏住呼吸,心脏快要跳出来,连呼吸都怕重了吓到小猫。   小猫脑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很黑,带着湿润的潮气。   周澈太多年没有抱过猫,姿势都有些生疏,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弄疼了它。   岑里以为他吓到了,想要跳出他的怀里躲起来,周澈紧蹙眉心,牢牢抱着它,急道:“去哪!”   小猫委屈又难受地喵呜一声,周澈迅速冷静下来,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把它放进自己的大衣里严严实实裹住,温柔地抱紧,说:“我不怕你。”   “你也不要怕我。”   “先回家。”   小猫在他胸口动来动去,就像他胸腔里头那颗不听话的心脏。   周澈怀里很热,掌心也大而温暖,指节修长,抱猫的时候手指嵌入蓬松的毛发,贴紧它滚烫的皮肤,岑里觉得更热了,仿佛要在他的手里、怀里融化。   周澈从岑里的衣服拿出钥匙开了门,稍不留神,怀里温热的小动物就直接跳了下地,一溜烟蹿到卧室的被窝里把自己整个埋起来。   周澈走到床边,被子已经被拱成一团小山。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轻掀被角,没掀动。   他罕见地有些束手无措,抿了抿唇,蹲下来跪在床边,拍拍被团,很轻地叫他:“汤圆。”   没有动静。   周澈眸心幽沉,温热的大手覆上那团拱起的小山,慢慢地揉,叫岑里小时候五花八门的小名儿:“宝宝。”   猫不理他,周澈又叫:“阿狸。”   还是不理。   周澈想了一下,还有一个,声音越发低沉:“乖乖。”   终于,掌下那团温软一僵,有了反应,“小山”扭了扭身子,扁平下去。   片刻,被子里传出闷哑的声音:“你先出去。”   周澈的手顿了下,站起身,轻掩上门,直到听见闷重的落地声他才又紧张地大步走进来。   岑里已经变回了人形,狼狈地摔在地上,睡衣也是胡乱套上的,领口和袖口还有些凌乱,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和纤细的手腕,上面搏斗的伤痕和血迹格外刺眼。   他大口喘着气,穿个衣服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周澈沉默地将他一把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倒了水,喂他。   岑里想自己伸手去拿,可全身无力,喉咙像被大火烧过一般,只能任凭摆布。   清明谷雨   狠狠羡慕周崽了!! 第36章 耳朵会出来!   许是那群体育生也不敢真的滋事,下的药性并不猛,几大杯冰水灌下去后,岑里身上的灼热褪去许多,他不是普通的体质,人类药物对它无法构成器质性损害,只需等体内自行代谢。   周澈举着杯,岑里小猫舔水一样咕噜咕噜吸,他渴,喝得急,像以前还是小猫一样吃东西嘴巴兜不住,周澈伸手给他等着,动作自然地擦拭掉他唇边的水珠。   岑里的嘴唇很红,水光潋滟,微微张开,里面的舌头也红,一小截,湿漉漉的。   周澈指腹覆上他的唇,有细密的电流感,他沉着眼,没克制住,按了一下。   软的。   岑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周澈别开眼,为他清理了手臂、膝盖和脸上的伤口,没伤到骨头,但也触目惊心,青的,红的,覆在他细白的皮肤上像受过虐待,周澈眼睫覆下的眸心蓄起阴沉的风暴。   皮肤被药水浸湿,岑里蹙起眉,额角渗出汗,周澈利落包扎好伤口,给他擦了擦汗湿的鬓角,岑里偏了下头,周澈手一顿,岑里觉得他又误会了自己,用嘶哑虚弱的声音解释:“你碰到那里……它会出来。”   周澈怔了下,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猫耳朵。   岑里小时候就最敏感的地方就是猫耳朵,每次他调皮捣蛋周澈就狂揉它的猫耳朵,或者尾巴骨,它就会发脾气嗷嗷奶叫。   周澈黑目沉沉,偏要问:“什么?”   “什么什么。”岑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小小声说。   周澈不放过他,明知故问:“什么会出来?”   岑里不理他。   “嗯?”   岑里胸口起伏,顿了片刻,闭上眼,破罐破摔:“耳朵!耳朵会出来!”   “噢,”周澈恍然,黑沉的目光缓而静地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伸手抹了抹他的细汗,轻声重复他的话,“耳朵会出来啊。”   “……”岑里没什么力气地瞪他一眼,周澈就又道歉:“我以为擦汗会让你好受一点。”   岑里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现在整个人都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周澈抚了抚他的眼角:“睡觉好吗,睡醒就好了。”   岑里很累,但是周澈的气息笼罩着他,他觉得很安心,就放心任由眼皮沉重阖上。   周澈也不走,拿保温的杯子给他装了温水放在床头备着,台灯旁边是一张妖灵心理指数分析报告。   周澈无意窥探岑里隐私,是那行标红加粗的【妖性危险指数不稳定,社会性能缺陷严重,不具融入性和适应性,建议留局驯养观察】太过刺眼,把周澈的目光和脚步死死钉住,无法移动半分。   留、局、驯、养、观察是什么意思,周澈唇线抿得很紧。   检测报告下面有分类繁多、详细具体的指标,岑里在【人群接触度】、【亲密关系度】和【情感交涉度】上都得分奇低,换成人类语言就是【社恐】、【孤僻】和【没朋友】。   唯有在【社会规则适应度】上表现良好,几近满分,的确很符合岑里那种表面礼貌得体、内心疏离抗拒的性格。   岑里看似套上了一个人类的壳,但却没有学会人类的情感,所以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或者就和很多患心理疾病的年轻人一样,表面是光鲜亮丽的皮囊,内里早已千疮百孔,他们捂着疮疤不肯揭露于人,佯装无事粉饰太平。   报告里足足有两页纸写满心理医生的诊疗建议,让他尽可能地参与人类社会活动,接触人群,在人类社会中建立起自己的社会关系和情感网络,降低内心对亲密关系的抗拒和排斥,消解暴力潜在的“妖性”、提升融入普世规则的“人性”。   并且在最后提示,若是期限届满之日,岑里各项指标仍不达标,就将被再次召回进行无限期的留守驯化观察,这是出于对小妖们和人类双方安全的考虑,希望岑里能理解与配合。   那些具体的建议后面跟着很浅的铅笔痕迹,周澈能想象得出来岑里拿着笔在一条条建议措施后面苦思冥想,为难地挑挑选选、打勾打叉的样子。   【延展社交广度,多与周边的人产生交集,增加对人类物种整体的身份认同感。】后面跟着一个很轻的的勾和一个犹疑的问号。   【定期参加集体聚会或社团活动】后面直接跟了一个干脆利落力透纸背的“叉”。   【探寻社会关系深度,选择与某个固定的人类个体建立稳定的情感羁绊,消除激暴性心理障碍】,后面有特别标明的注释一一这一项附分值远高于其他数项。   岑里在这一条后面也打了个“叉”。   周澈的手指紧了紧。   【直面究源内心创伤积淤,解除心理应激反应,控制猫变。】一项后面的笔迹力度拖划,看得出是经过认真思考和纠结之后也被否定掉了。   下面还有五花八门的具体举措,周澈都可以从岑里或轻或重的字迹里看到他真实的为难、百般的勉强和犹豫纠结。   周澈把报告放回原位,坐在床边,看着岑里熟睡的面容,有些无力地把脸埋进双手里。   岑里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起床时牵扯到手臂、腰上和腿部的伤口让额角重重一跳。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倒水,客厅响起开门的声音。   周澈目光正好和探头探脑的岑里撞在一处。   周澈面不改色:“醒了?”他动作非常自然地关门、把钥匙放回原处,将书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仿佛这里是自己家。   他趁岑里没醒,一大早回宿舍拿了笔电,又去大学城里的超市挑新鲜的鱼和菜。   岑里微睁大眼看他把蔬菜拿进厨房,又有条不紊把鱼包好装进冰箱冷冻,微睁圆眼问:“你做什么?”   周澈关好冰箱门,站起来,缓慢走过去,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答非所问:“还难受吗?”   岑里说:“没事了,昨晚谢谢。”   周澈没有说不用谢,漆黑的眼凝他好一会儿,忽然问:“为什么都打了叉?”   “什么?”   周澈垂目紧锁住他的眼晴,轻声重复问题:“医生的建议,为什么都打了叉?”   岑里皱起眉:“你——”   “我看到了,”周澈自己先承认了,并且认错态度诚恳,“不是故意看的,但是既然看到了我就把它看完了,所以还是要跟你道歉。”   “……”他太过理直气壮了,岑里有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失笑。   周澈毫无愧色,注视着他,低声说:“第七项,也打了叉。”   岑里一顿,第七项是【选择与某个固定的人类个体建立稳定的情感羁绊】,他印象很深,因为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人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掉了。   周澈眼神深而蛊惑,声音很低地问:“愿意试试么?”   岑里迎上他的视线,周澈上前半步,离他更近了些,目光温柔、诚恳中含着并不令人反感的强势,一字一句道:“岑里,你的病灶是我,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   那些积重难返的心理创伤,是他留下来的,也只有他可以当岑里的解药,打开根深蒂固的心结。   岑里说:“不是你,不怪你。”   “好,不怪我,那可以试着再相信我一次。”周澈这个人,天生给人一种很可靠、值得信赖的感觉。   岑里在他的黑色瞳孔里清晰地看见自己,周澈的声音、语气和说辞,每一样都很具有蛊惑性:“让我陪着你。”   岑里没有说话,他就又说:“我会陪着你,”语气很笃定,“无论发生什么事。”   岑里眼睛眨了眨:“不用了吧。”   周澈垂下眉睫:“为什么。”   岑里为难地看着他。   周澈便猜测:“是不是还在怪我假装0719——”   “没有。”岑里马上说,“我也没有那么小气吧!”   “那是为什么?还是——”周澈突然蹙眉,“你根本不想留下来。”   “不是,”对于灵智开化了的生灵来说,回妖管局回炉重造相当于住院,还是精神病院,自由很少,看管很严。   岑里严肃告知他:“你不了解这一项意味着什么,对于我们这个种类来说,这种羁绊相当于一个契约。”猫妖一旦交付感情和信任,就很难再甩掉,“如果到时候你想反悔——”   “我看是你不了解你自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周澈打断他,目光赤裸而直接。   岑里一怔:“什么?”   周澈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岑里有些受不住那种自上而下的目光,周澈抬起手,岑里的心一点点提起来。   对方只是抬了下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轻轻转开一点,检查他的伤口,然后说:“你自己想。”   “……”   周澈拿来医药箱,帮他把手臂和膝盖上的药换了。   岑里垂着眼坐在沙发上,肢体有些僵硬,看起来不是很适应这样被人照顾,周澈擦药的动作没停,看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像小时候那副撒泼打浑的横态。   周澈低头给他上药:“想不明白的话,可以先试试。”   不等岑里拒绝,他又说:“你可以随时喊停,主动权永远在你手上,好不好?”   清明谷雨   求海星!养修猫! 第37章 我以为是假的   再一次地,0719和周澈在他面前重合了,周澈太诚恳,也太温柔,岑里一颗心脏像被包裹在一朵很大很软的云里,好像无论他怎么翻滚怎么胡闹,这朵云都能兜住他,包容他。   他不会再坠落了。   岑里像一个太久没有尝过甜的小猫,舌尖舔到了糖,探头探脑感知危险,却掉进了一罐蜂蜜里。   他无意识地抬起脚在空中胡乱踢了一下,给面前这个信誓旦旦的人类打预防针:“完成了这一项我也不一定能留下来。”   周澈低着头收拾药瓶,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瞬,收起,说:“你听话就能。”   岑里看着他眨巴眼睛,目光缓下来又带着些许迷茫,周澈却窥见了点曾经的模样,小心谨慎,想要迈出一步,又缩回去。   周澈像0719一样沉稳可靠,对他承诺:“只要你想,我一定会让你留下来。”   岑里就转过脸去,不看他了。   周澈名正言顺在岑里家里留下来,用那条鱼煮了粥,还没揭锅,岑里的鼻翼灵敏地翕动了一下。   岑里伤在右手,周澈直接舀起粥喂他。   岑里的圆眼晴看着他,没有张开口。   “你的手不方便。”周澈神态很自然,仿佛照顾他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   岑里还是看着他,周澈就很自然地问:“有什么关系吗?小时候我不也是这样喂你的?”   岑里耳朵动了一下,耳根有点红,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我现在不是猫了。”   他希望周澈不要有这种错觉,而是把他当成人类一样对待。   “我知道,只是一一”周澈抬眸看他一眼,说:“你是什么我都想照顾你。”是猫就有照顾猫的法子,是人就有照顾人的方式,岑里是什么形态,都不影响他在周澈心里的地位。   岑里就不再忸怩,把嘴巴张开。   “好吃吗?”周澈去过国外探望外祖父,吃不惯外国的食物,手艺应该还可以。   “好吃,”岑里腮肉鼓起来一点,慢条斯理咽下去后,看着他说:“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嗯,”周澈唇角扬了一下,“那你要再吃一碗。”他记得岑里小时候的口味,所以加了虾米和薄荷叶。   岑里吃了两碗,想洗澡,但是伤在了背和腰,不能碰水,周澈说:“你别乱动,我给你简单擦一擦。”   岑里又睁着圆眼晴看他。   周澈拨了拨他蓬松的头发,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说:“我以前也经常给你洗澡吧?”   岑里想拒绝,可又确实想清洗,它以前就是妖管局里最爱干净的小猫,不像犬类和犀牛,可以一个月不洗澡。   周澈直接去拿浸湿了的毛巾。   “脚抬一下。”   “痛吗?”   岑里摇摇头,说谢谢。   他的灵力本来就没有恢复稳定,又被昨天的药物搅得更加紊乱,能维持人形的时间不长,需要变成原型养精蓄锐。   岑里在询问了周澈不止一次是不是真的不害怕他变成猫都得到确定回答之后,他开始放心地随心所欲地随时随地瘫成一只猫球。   “汤圆,过来。”   趴在窗边晒太阳的岑里怔了一瞬。   无论再过多久,再听到这个名字,岑里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应,因为在当小汤圆的时候,是他为时不长的人生中最快乐的mofa÷*学!院…整 理时间。   它的脑袋低了一下,黑眼珠子转了一圈,才踮着缓慢的猫步走过去。   周澈永远没有办法忘记这一mofa÷*学!院…整 理幕,冬日的阳光中,他丢了七年的小猫,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日光为它镶了一层金色的晕影,勾了出圆圆的脑袋和尖尖的耳朵,是一只发光小猫,是周澈的心动小猫。   周澈表情平静,眼神也安静而沉默,只有伸出去的手有微不可察地颤抖。   岑里挪到桌上,周澈朝他摊开手掌,仿佛烙印在身体深处的肢体记忆,岑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头搁在周澈宽大温暖的掌心里。   这一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   也是这样阳光很淡的冬天,周澈在看书,岑里窝在他的怀中打盹,彼时觉得再寻常不过的午后,失去之后才知道多么难得和珍贵。   也是这个瞬间,岑里才真正地把眼前这个人和七年前那个对他很好的小男孩彻底地融为一体。   无论再怎么抵抗、说服、欺骗自己,还是想念的,还是留恋的,还是想要的。   在很多个淋雨的夜晚、很多个被折磨、虐待的时刻他都会想起周澈,mofa÷*学!院…整 理周澈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周澈的怀抱就是比别人安全,周澈的气息就是比别人温暖,周澈身上的气味就是比别人好闻,只是他失去了,就骗自己也不过如此。   周澈忍不住推开电脑,把它一整个抱在怀里,沉默了很久。   岑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很快能感应到他的情绪,乖乖窝在他的肩窝里都没有动。   一人一猫就这样窝在一处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醒来的时候,周澈还像小时候一样有些起床气地把脸埋在它的肚皮上蹭,好软。   岑里就下意识往他颈窝里拱拱头,相互贴着取暖。   岑里觉得在周澈身边做一只猫很轻松舒适,就一直没有变回人形。   “岑里,”周澈把他抱在怀里,用下巴贴着它的额头,问:“变回小猫你还可以说话吗?”   “……”岑里甩甩尾巴。   周澈闷闷发笑,又用脸贴它竖起来的耳朵。   岑里低低“喵”了一声。   周澈用指腹按了按它毛茸茸的耳根,使坏吹了一口气。   “!”岑里的毛都炸起来了。   周澈就收了笑,一本正经地问:“晚上吃虾饼怎么样。”   “……”岑里为了记忆中的虾饼就没有再发脾气,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蹬腿,摇尾巴,周澈的手包裹着他的粉色肉垫,自言自语喃喃:“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小汤圆都没有长大。”   岑里就抬起他漆黑的葡萄眼瞪他。   他化人形的时候是在它还是只小奶猫的年纪,所以原型就一直留在了小奶猫的形态,不会再长大。   周澈几乎无时不刻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小猫。   写作业的时候岑里枕着他的手臂睡觉,做饭的时候就让岑里趴在他的肩上张望,看小组视频会岑里也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周澈做日常的游戏任务,岑里就趴在他手臂上监督他。   周末是市集日,周澈问:“板栗要不要?”岑里晃了晃头。   周澈一手摸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点鼠标:“那种玉米?”   岑里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周澈又开始闷声笑起来。   岑里轻轻踩了他一脚。   即便已经分离了很久,但拥抱的动作和默契、记忆中的习惯仿佛早就刻在了他们的肢体里,他们是彼此童年记忆的开关,只消一个冰释前嫌的契机就可以重启儿时的时光。   临近期末是一段很长的复习周,岑里隐隐有猫冬的迹象,周澈说他怎么和小时候一样赖床。   岑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化成人形,认真的时候眼睛会被睁得很圆,一本正经跟他解释:“我们这个不叫睡懒觉,叫猫冬,和有些动物需要储著食物冬眠一样,是由生理构造和基因决定的。”   周澈故意不怎么上心地说:“哦,猫冬啊。”   岑里听了好像也没有很满意,腮有一点鼓起来,又爬上他的背变回了一只小猫。   周澈伸手戳了戳它的脸,又抱起来用嘴唇轻轻地碰,小猫耳朵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周澈没有再回宿舍,就在赖在这里守着它的小猫,睡觉也寸步不离,有时候抱着它,有时候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的小猫,心里也会变得很软很软,世界上怎么会有猫类这么温暖柔软的生灵。   而他的小猫,是所有猫类里最可爱的一只。   岑里经常睡觉醒来,一掀开眼就撞入周澈深邃的眼神中,周澈也不躲,目光坦坦荡荡,却又含着某种它不懂的隐晦和平静的偏执,它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圆乎乎的脑袋拱地。   大概是前段时间岑里的消失给周澈留下了一时无法愈合的应激反应,连睡觉也要抱着小猫。   周澈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枕边空荡荡的,一片冰冷。   没有小猫!   他的小猫呢?   周澈蹙起眉心,小猫去哪里了?   忽然,他的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是……又犯了吗?   那一团温软、这些天的快乐全是他的幻想,他太想汤圆了,所以幻想出了的一个岑里,岑里并没有回来。   周澈刹时面色苍白,大步走出房间去找小猫,客厅没有,书房没有,厨房也没有。   假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就像七年前汤圆离开后他也出现了很长时间的幻觉,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喂一个布偶小猫吃饭、定期把小猫的碗和奶嘴洗了又洗……思维和行为都出现错乱,一度严重到需要打镇静和靠药物干预的地步。   心脏被恐惧狠狠拉扯着下坠,空荡荡的失重感铺天盖地侵袭周澈,他大口呼吸,颈脖上的青筋因为窒息感和头痛欲裂而显露。   忽而,阳台上传来一声低低细细的“喵呜”,周澈猛然抬头,奶牛小猫踮着轻盈的跑跳过来,眼神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   它睡到一半听到附近有猫叫,并不是寻常的叫声,应该是有小猫要准备化灵了,它这才去阳台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想到把周澈吵醒了。   它想扑进周澈的怀里道歉,没想到对面的大男生大步走过来一把把它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他的大手陷入岑里柔软的毛发中,掌心贴着它的皮肉,声音是哑:“我以为…你是假的。”   清明谷雨   要小猫亲亲才能好捏 第38章 水煮汤圆儿   岑里一怔,听懂了,伸出前肢搂住主人的脖子紧紧回抱,脸也贴着,周澈的手指还是抖的,干燥苍白的嘴唇碰了碰它的圆脑袋,那么软,那么热,周澈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岑里乖乖缩在他密不透风的怀抱中,用鼓起来的腮颊贴他的脸,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他的颈脖安抚。   “喵呜喵呜喵呜。”   周澈鼻尖抵着小猫的鼻尖,闭了闭眼,沉着声音说:“你不能再离开我了,汤圆。”   他会变成一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永远活在幻想里。   岑里更紧地蜷在他的拥抱里,贴贴他的脸和唇,以减少他的恐惧,原来……周澈也是会恐惧的。   在他心里,0719无所不能,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可是现在对方却在颤抖。   他明白那种感受。   失而复得、劫后余生却发现是一场空,好像整个心脏都被生生剜走一块,最重要、最鲜活的一块。   从前他以为是周澈不要他了,那他把那颗被摔得稀巴烂碎的真心东拼西凑修修补补也能苟延残喘行尸走肉勉强活着,可是周澈一回来,它就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娇气、任性的汤圆,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了。   周澈的爱让他像是被全世界宠着捧着,或者说——周澈就是它的全世界。   有一天周澈不过是回学校里拿东西,恰巧碰上一场的大雨,很久没有回来。   它就难受地缩在桌子底下,痛苦的记忆接踵而至,它被丢弃在大雨的夜里、疾驰的轮胎差点碾过它的尾巴,玩水的小孩用又长又硬的雨伞戳它的肚皮……   周澈为什么还不回来,轰鸣的惊雷仿佛要把要把屋顶掀翻,闪电像刀光剑影般劈进来。   周澈真的还会回来吗?   他离开得太久了,这场雨也下得太久太久了,从白天下到了黑夜。   周澈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梦。   周澈回到家的时候听见断断续续的猫叫,在轰鸣的冬雷里,细细的,哀哀的,低低的,像锋利尖锐的针一下一下刺到他心尖最软的地方,泛出深而酸涩的痛苦。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周澈把手上的东西一放,开了一盏最柔和的灯,大步走过去,朝从桌子底下蜷缩成一牛奶球的岑里伸出手。   “汤圆,出来,是我。”   “我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猫一直蜷缩着身体,耳朵抖着,不愿意出来。   周澈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凿开,泛出细密难忍的疼痛和酸涩,他不知道小猫是在害怕不敢动,还是在和他发脾气。   “汤圆,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回来。”   “是我不好。”   出门的时候没想到会下一场这么大的雨,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又碰上了辅导员让他去办点事所以耽搁了时间。   小猫还是把脸埋着,又一道惊雷鸣响,小猫抖得更厉害了,周澈着急地哄它:“汤圆,能听到我说话吗?”   “先出来好不好?”   “是我不好,我不对,你先出来,我很担心你。”   小猫似乎这才觉得不是自己的幻听,试探着抬起一点头,看到周澈后,委屈极了,迅速地扑到他的身上。   周澈双手稳稳地接住它,紧紧抱在怀里,一颗心被它叫得稀巴烂,一下一下亲它的耳朵和头顶:“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汤圆不怕。”   岑里颤巍巍地嗅他的气息,汲取他的温度,圆圆的眼睛里蓄了汪汪的泪,委屈地叫着。   周澈一整个晚上都紧紧抱着它不撒手。   岑里低落地在他怀中蜷成一颗奶糖球,不愿喝水也不吃东西,周澈耐着心一点一点哄它,喂它。   好像又回到了小猫当大王的小时候。   “我的错,汤圆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出门了。”   “以后的每一个雨天我都会在你身边。”   “汤圆理理我吧,小汤圆。”   “最大方的小汤圆。”   小猫恃宠而骄,还是在哭,不理人,也不吭声,两行眼泪安静地流着,浸湿了脸上的几撮白毛。   周澈心里又疼又软,像小时候一样哄它——给它讲故事。   小时候也有一次,周澈带着它去打篮球,为了小猫能看到他最帅的一面,特地把小猫放在观众席的最中间。   小猫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周澈打完球和队友去买水,看它睡得香,就没叫它,超市就在旁边,几分钟的事。   岑里醒来的时候球场上空无一人,一场急来的雨倾盆落下,它着急地叫起来,周澈都没有出现,豆大的雨珠砸到它圆乎乎的头上,白毛被浇得湿透了。   它的叫声越来越急切,四处跑着去找周澈。   周澈也在找它,小猫已经不在原地了,他买完水一看到下雨了就急匆匆跑回来,可是小猫不见了。   他万分懊悔留下小猫单独在操场睡觉,汤圆这么可爱,要是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他冒着大雨一个个角落地着小猫,一拐弯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被浇透的小猫在大雨里探头探脑地找主人,伸长脖子,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叫声哀戚,眼睛巴巴地,水汪汪一片。   周澈冲过去抱着它,把猫放到自己怀里躲雨,小猫很生气,粉色的肉垫很凶地按在他的心口。   周澈抱着它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小猫浮在浴缸里玩它的小黄鸭玩具,半点不搭理周澈,周澈想尽了办法也没哄好小猫,最后还是老管家说小猫喜欢听m'm嚯g e氵夭艹冫欠故事,周澈就给它讲童话故事。   岑里小时候喜欢听丑小鸭和夜莺,周澈就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把《丑小鸭》改成《丑小猫》,《夜莺》改写为《夜猫》,安徒生听了都要起来打人,也只有岑里听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   小猫有时候聪明得都不像一只猫,它还喜欢听八卦,老管家也真的给它说,一人一猫,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岑里尤其听它周围的猫猫狗狗,鸟鸟雀雀的事。   周澈告诉岑里:“那时候隔壁经常和你比美的那只波斯后来和一只橘猫在一起了,生了三只小猫。”   岑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惊讶,它以为以那只波斯这么臭美自恋的性格会着一只同样颜值的猫交配。   周澈看它不那么气鼓鼓的了,继续说:“周家的边牧你还记得吗?你不见了之后,边牧还去找过你,它以前当过警犬,鼻子很灵,但一点你的线索都没有搜到。”   岑里小时候虽然在周宅当山大王,但那些大型犬还是很宠它,吵的时候吵,好的时候又把它供着当团宠,大金毛甚至让它骑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它奔向落日,逗得岑里哈哈大笑。   “后来,我从周家离开,就让舅舅把边牧和金毛都带走了。”   “它们现在在国外,舅舅专门叫人给他们僻了一块很大的草坪,等你身体稳定一点,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它们,如果你想的话。”   怀里的小猫顿了顿,尾巴轻轻打了周澈的手腕一下,“喵呜”一声算是应答。   周澈看它总算是理自己,低笑一声,亲它的耳朵,拿来小鱼干一点一点喂给它吃。   大概是后怕,周澈洗澡的时候,门外也趴着一只小猫的影子,圆圆的,像落山的太阳,两只耳朵有时候竖起来,周澈故意弄出一点动响,那两只耳朵都瞬间耷拉下去,自以为藏得很好。   忽然,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小猫被扑了一脸湿润温热的水汽,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它轻松抱起。   岑里猫瞳微睁,房里开了暖气,并不冷,周澈只披了件浴袍就抱他,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他的眉眼被打湿后显得格外漆黑深邃,英挺俊美,残余的水珠顺着冷峻的下颌滴到岑里的头上。   一猫一人,皮肉相贴,岑里的蓬松的毛发都被打湿成一绺一绺。   周澈的皮肤很热,烫得小猫尾巴抖了一下,微微缩起来,但周澈的怀抱坚实、强硬、不容拒绝。   “怎么了?”他一低下头,英俊的五官放大更具冲击力,有种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微妙的性感。   小猫眼神迷茫,把头贴着他胸膛那块白皙滚烫的皮肤,拱来拱去。   “噢,弄湿你了,”周澈笑笑,挠它的下巴,“变成水煮汤圆了。”   小猫粉色的肉垫按在他的胸肌上,惹得周澈沉沉发笑,鼻尖抵在它圆溜溜的脑袋,说:“啧,谁家的汤圆这么甜,芝麻馅儿的吧。”   清明谷雨   就是说,羡慕死谁了!! 第39章 我要一只小猫   他离得太近,说话时胸腔发出的震动传到岑里的皮肤上,岑里耳朵和尾巴变得很烫,就用圆圆的头顶拱他,“咻”地跳下地缩进他的被窝里。   被子瞬时拱起一座小山。   那个岑里给自己设计的猫窝它住得很少,他喜欢在周澈的怀里猫冬,周澈的怀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周澈时常半夜醒来,伸手就摸到怀里的一团温软,才放下心继续睡去。   一猫一人一直厮混到元旦,岑里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变回了人类。   杜炀在403宿舍群里提议去滑雪露营。   “想不想去?”周澈问岑里,“还会有一些其他的朋友。”   其实检测报告里好几项不合格一直悬在周澈的心头,集体活动是一个接触人群的机会。   他并不是想岑里改变性格,在他眼里,岑里怎么样都好,而且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不同。   他始终认为人完全有内向、戒备和当一个社恐的权利,没人有权利规定每个人都必须外向开朗,融入集体。   他只是希望岑里不那么惧怕人类,他想岑里能舒舒服服地活在人间,逍遥自在,不需要恐惧任何人。   人类没什么了不起的,也没什么可怕的,这是人类的世界,也是小猫们的世界。   不过一切都尊重岑里的意思。   “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周澈在给他煎黄花鱼,“只有我们俩。”   如果岑里不想做这种尝试,那他就当岑里和这个世界之间的隔离罩,把岑里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又不是做不到,以后他都会守在岑里身边。   岑里看了会儿周澈,凑近他身边,黑色眼珠盯着在油锅里翻身的黄花鱼,小声地说一起去吧。   大概是周澈这些天给岑里的安全感很充足,几乎把他包裹在了小时候那种有求必应予取予求的底气里,他没感到太多的抗拒。   周澈是岑里对人类最后的信任和期待,很奇怪地,周澈看起来挺冷酷的,但就是有一种在别的人类身上找不到的同理心和共情感。   猫是很敏感的,能分辨出人类是真的喜欢它还是叶公好龙。   周澈那种强大可靠的同理心和共情感,单单“温柔”不足以概括,更多的是一种“包容”,他并不要求岑里一定要是什么样的、做到什么,所以他愿意亲近周澈、相信周澈。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即便很多事它做不到,周澈还是会爱他。   这次同行的除了403几个男生还有蒋丹琳,以及几个学校社团里知名度颇高的风云人物,同学的同学,朋友的朋友,帅哥美女,一行人颇为扎眼。   有几个人看到岑里也来了暗自惊讶,传说中的美院院花向来神龙不见首尾。   岑里落落大方朝搭讪的人点头,不高冷也不很热络。   周澈把他的棉袄拉链一下提到下巴,说:“手套也戴上。”   去的是一个周边的雪山小镇。   农家乐里有扎营的地方,山里正是玩雪的好地方,一群人打起了雪仗。   刚开始大家还不太敢砸岑里,看到周澈往他脖子里塞了一把雪,便纷纷开始加入战斗。   管你是校草还是院花,该砸你就没一点手下留情。   岑里有些讶异,大家怎么忽然热情起来,他很敏捷,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向好几个人放送冰雪炸弹大礼包了。   周澈这个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欺负岑里可以,别人攻击岑里他就开始反击。   杜炀被他猝不及防糊了一脸雪,气得:“好啊,叛徒!”明明是周澈自己最开始招惹的岑里,回头就护上,好人全让他给当了。   董帆也看不过眼,吆喝:“大家听我的,围攻岑里,防御周澈!”   岑里从未参加过这种集体游戏,没有经验,周澈牵着他的手飞快逃避追堵围剿,在雪地里奔跑有一种简单热闹的快乐,岑里气喘吁吁,忍不住笑起来。   雪地里藏着树枝,岑里绊了一跤,周澈手疾眼快用手垫在他的背后,整个人罩在他身上挡住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的雪球。   岑里在周澈漆黑的眼晴里看见有些茫然的自己,天地间都安静了。   嬉笑、热闹和雪落地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周澈的怀抱之外,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无论外面有多么嘈杂、喧哗、危险,周澈的怀抱永远是安全的、温暖的。   一捧捧雪重重地砸在周澈宽阔的肩背上,丝毫没有碰到岑里的皮肤。   大家见状,纷纷起哄,说周澈偏心,闹得更起劲儿。   “靠,室长,刚刚咱俩一伙你怎么不给我挡雪。”   “不挡也就算了,还给我补刀!”   “兄弟们,不能放过他!”   周澈任由大家撒泼,眸心含着很淡的笑意,伸手碰碰岑里的脸颊,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问:“好玩吗?”   岑里也笑,点点头,拿手去冰他的脖子,问:“痛不痛?   周澈穿得厚,雪砸过来也没什么感觉,但是他说:“一点点。”   岑里马上要起身,周澈又把他按下去:“别动,我骗你的。”   岑里挑了挑眉,声音很轻地说:“你又骗我啊。”   岑里自己不知道,猫的眼睛,再清澈纯净也是自带媚意的,何况他是那样漂亮的一只猫。   周澈就不笑了,眸心变得些许幽深,扣紧了他的手。   大家发泄够了,周澈拉着岑里站起来。   女生们开始在营帐旁堆雪人,周澈问:“给你也堆一个?”   岑里看了眼别人堆的,觉得不是很难,说:“我给你堆。”   稀奇,周澈眉梢一扬,说:“好啊。”   岑里蹲下来揉雪,问:“你想要什么。”   周澈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说:“我要一只小猫。”   “……”岑里看着他,不说话了。   周澈摸了摸鼻尖,刚想说不行就换一个好了。   岑里就说:“那我试试吧。”   周澈从口袋拿出手套帮他戴上,蹲在一旁看,时不时发表意见。   “头好像要再圆一点吧。”周澈说是想要小猫,但他有很具体的参照物,他想要的始终也只有一个岑里而已。   “……”岑里不太服气地提出质疑,“已经很圆了,再圆都不科学了。”没有猫的头骨像一个完全规则的圆球似的,这都突破生物学构造了。   周澈目光沉静地盯着他,幽声道:“可爱就好了,要什么科学。”   “……”   周澈像个挑剔的甲方,淡声指出:“尾巴有这么长吗?”   这一点岑里很坚持:“有的。”尾巴长在猫科里是聪慧威猛的象征。   “好吧,”周澈点点头,又说,“我觉得耳朵是不是比这个更尖一点。”   岑里停下来看他,周澈就双手举起,投降:“我不说了。”又把手往前一伸,作了个“请”的手势:“你随意发挥。”   没有周澈的指导,岑里完成得很快,雪白小猫圆头圆脑冰雪剔透,引来了女生们的惊叹。   大家纷纷向岑里讨教诀窍,不知不觉周澈被她们挤到外圈,有些无奈,但看着面mofa÷*学!院…整 理色柔和地和别人交流的岑里,又觉得,貌似这一趟出行,效果很不错。   傍晚雪停了,老板在内院给大家燃了篝火搞烧烤。   岑里到底是只猫,午后犯困,周澈陪他睡了个午觉才出来,到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不靠在一处的空位。   一个在蒋丹琳旁边,另一个在一个岑里叫不出名字的男生旁边。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大家还没来得及起哄,周澈就先走过去对那男生说他们下午堆雪人的时候有点感冒,想坐个背风的位置,问他能不能换一下。   周澈声音不大,但围坐一圈的人都听见了,很合理的请求,很得体的理由,那男生就站起来坐过蒋丹琳附近那个位置去了。   周澈没管大家意味深长的目光,神色自若坐下,招手,让岑里走过来。   周澈给火堆里加碳,问:“鳕鱼还是黄花鱼?”   岑里还没说话,周澈就自己说:“算了,都烤上。”   “……”岑里看了看食材说:“我来烤吧,你想吃什么。”   周澈看了他片刻,凑近他,低声说:“我以为你们只会抓鱼,原来还会烤鱼啊?”   “……”岑里哼了一声,说,“你小瞧我。”   周澈笑:“不敢。”   冬日夜间能玩的活动不多,大家烤完吃的也不熄火,继续围着碳堆烤火,让老板上了几壶烧酒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周澈把围巾和手套都给了岑里,岑里不愿意全要,只拿走了围巾,周澈只好自己戴上手套抓过他的手捂着。   小猫的肉垫不能被冻着。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周围的人也都两两挨着取暖,他们也不算招眼。   但是杜炀略微浮夸地说:“室长,我也冷。”   周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你就冷着。”   “……”   周澈很快就为他的嚣张和冷漠付出代价,频频中奖,这群八卦精自然不肯放过他。   “澈哥这么冷酷,是不是没被人拒绝过,那就说一件你被伤得最深的事情吧。”   “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岑里也好奇地转头看向他,心里忽然莫名有些紧张。   他和周澈分开得太久了,小时候再亲密无间,中间也隔着陌生的七年,他对现在的周澈既有极其强烈的熟悉感也有无法化解的陌生感,0719弥补了一部分空白,剩下的,他忍不住想了解。   周澈很坦然,看了一眼提问的女生,手上捏了捏岑里的指根,说:“最伤心的事情是十一岁那年,我的小猫不见了。”   岑里一怔,周澈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眉眼在暖融融的火苗映照下格外漆黑深邃,目光直接,复杂的情绪转换,最终归于平静,却像一谭幽深的波光在岑里心尖泛开涟漪。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难过,周澈当时一定也很着急、无措和伤心,周澈还患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即便是现在也看得出,他已经比小时候那个开朗潇洒的小少爷内敛沉默、不动声色。   岑里呼吸变得急促几分,手指微微动了动,收起,紧紧回握住了他。   清明谷雨   小猫小猫,海星小猫(端着猫粮碗给各位姨姨鞠躬捏) 第40章 捂耳朵   周澈低头,唇角微不可察扬起一瞬。   “第二个问题——”他拿起杯子晃了一下,“我喝酒吧。”   他这么一说,大家反而变得更好奇起来,但周澈就是缄口不语,让众人抓心挠肺。   岑里也没有幸免于难,并且由于他本人平日的低调神秘,更引来大家的好奇。   “一入学报到就荣登S大论坛的院花评选第一名有什么感想?”   “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初吻是几岁?”   “……”岑里头大,下意识看向周澈,可是周澈说:“我也想知道。”   “……”   几个眼睛发亮的女生对视一眼,故意说:“不想回答也可以选大冒险——在场挑选任意一个人脸贴脸二十秒钟。”   “这个不算过分吧?”这在这类游戏里已经是很克制收敛的了,因为岑里看着高冷她们也不敢提太过火的惩罚。   “……行。”岑里说,他的规则感一直很重,出来玩就要遵循人类的游戏规则,不可以当一个耍赖的人。   女生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鼓掌:“爽快!”   岑里转头,面色歉然地对周澈小声道:“我想选你可以吗?”   周澈目光很沉静,大概是觉得他这样很乖,就多看了一会儿,把岑里看得有几分紧张了,才沉声应道:“当然。”   岑里松了口气,周澈直接揽过主动权,跟大家说了声“记得计时”就在众目睽睽下泰然自若地伸手勾岑里的脖子,侧脸轻轻贴了上去。   岑里心头悸动,周澈拍了拍他的头,用很低的声音在他耳根旁说:“放松。”   岑里被贴着的皮肤更烫,他甚至能听到周澈喉咙里发出愉悦又无奈的低笑。   “我帮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岑里觉得二十秒中很漫长,他和周澈很小就认识了,更亲密的动作不是没有,周澈会把他抱在怀里,会抱着他睡觉,会给他喂东西吃,但那都是他当小猫的时候。   这一次不一样,滋生比“亲密”更特别、更令人心悸的东西,他不确定那是什么。   周澈没有放过他:“真心话的问题。”   岑里就不说话了,眼珠子转来转去。   “不想说也没关系。”周澈好像善解人意似的。   但是他好像转头看了一下岑里,所以说话的时候干燥的唇角很短暂地触碰到了岑里的腮颊,转瞬即逝,岑里不确定,但他觉得自己的脸要被烫得融化了,有些僵硬地说:“我、我觉得它要出来了。”   周澈一顿,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伸手按住他的头顶,语气笃定地安抚:“没有。”   岑里的头发有几根翘起来。   周澈修长的手有游移到他的耳垂,很温柔地捏了捏,带着安抚的笑意低声说:“你的耳朵在这儿呢。”   岑里放心了一些,周澈有一下没一下拍他的背:“出来了也没关系,我会帮你捂着。”   “谁也看不见。”   岑里一怔,忽然想起了以前小时候周澈也经常给他捂耳朵,冬天飘大雪的时候,过年鞭炮声响起的时候,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尖声吵闹或是故意把游戏声音开得很大的时候……   如今那双为他捂耳朵的稚嫩柔软的手已经变成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是那么温暖、有力、充满安全感。   想起那些温柔的呵护和填满细节的在意,岑里心里突然很软很软,因为遇到周澈,他变成全世界最幸运的猫。   年少的周澈也是第一次当一只猫的主人,可他对岑里好到仿佛天生就会一样,好到即便岑里受到那样严重的伤害,也依旧不死心,好到岑里违背动物趋利避害的天性死里逃生也要回去再见他一面;好到岑里此后七年一边对他忌惮冷漠一边对他念念不忘。   周澈真的太好了,人类都是自私残酷的,周澈不是。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和误会,或许他们能一起相互陪伴着长大,开心的、难过的都一起经历。   岑里忽然伸手回抱周澈,几不可察地蹭了蹭脸,低声叫他的名字:“周澈。”   察觉他声音的失落,周澈拍他的背:“怎么了?”   岑里说:“你会不会对我太好啦。”   周澈说:“以后会对你更好。”   岑里“啊”了一声,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包围起来。   短短二十秒被拉得无限长,总算是等到女生一声令下“时间到”。   岑里和周澈分开也不再觉得不好意思,他的性格具备很浓重的猫科属性,戒备时疏离高冷,认定谁之后眼神里就像带了个缱绻的钩子,并非故意,天性使然。   每每周澈触到他眼睛里不自知的黏意,都会沉下目光,克制情绪。   晚上岑里和周澈睡在一个帐篷,即便有充足的暖气包,冬天的夜晚也很冷,岑里很自觉得挪到周澈身边取暖,周澈看向他,岑里便很坦然朝他笑了笑:“你不冷吗?”   周澈目光沉静看了他片刻,朝他展开臂膀,岑里就很自然地扑过去,猫是很挑剔的,但周澈的气息、周澈的体温、周澈的怀抱他都很喜欢。   冬夜很静,能听到啾啾的夜鸟虫鸣。   岑里晚上玩儿得有点亢奋,趴在周澈身上拱来拱去,周澈呼吸急促了几分,按住他:“乖一点。”   岑里撑在他上头,眨眨眼,轻声问:“周澈,你是不是很怕我不见啊。”   周澈给他拉被子的手一顿:“怎么这么问。”   “我看到啦,”岑里歪了下头,“你有时候会吃药,半夜的时候也经常醒过来,要摸一下我的头然后才继续睡。”   周澈没想到岑里这么敏锐:“抱歉,吵到你了。”   “没有!”岑里揪住他的衣领,他现在虽然是人的形态,但言行举止都很猫,“我只是不想你再担心!我不会走的,你可以安心睡觉,每天起来都能看到我。”   “每天?”周澈的眼眸沉沉地。   “嗯,”岑里想到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0719也是会生病的,情绪起伏,任由自己的猫耳朵蹦出来,摸摸周澈的脸,“你不要怕,我会好起来留下来陪在你身边,你也会好起来。”   周澈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好。   岑里自上而下垂眼看他:“你每次吃药和做噩梦的时候,我都很害怕。”   周澈摸摸他的耳朵:“吓到你了。”   “不是,我怕你难受。”他也跟着很难受。   “我不难受,”周澈心中酸软,手臂一伸把他抱进怀里,“你在我身边我就一点都不难受,每天都很开心。”   岑里蔫蔫地,周澈想法子逗他:“会不会明天早上我一睁开眼,我身边的人就变成了一只小猫?”   岑里想了想,问他:“你比较喜欢我变成一只猫吗?”   “不是,”周澈皱起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岑里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光线不亮,但周澈的眉目隐在夜色中很英隽。   岑里没有回答,周澈就问:“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比较想当什么?”   岑里想了想,怕他失望,慎重跟他说:“我已经有了人类的灵智,不太可能再单纯地当一只猫,我当然更想作为一个人,和你当朋友,不过如果你很舍不得你以前那只猫——”   “没有,”周澈打断他,“我不知道我的什么行为让你有了这样的误会,但我不是只在乎我以前那只小猫。”   他条理清晰地跟岑里捋顺逻辑:“我也在乎现在这个变成人类的岑里,你像我的小猫只是那个一开始让我注意到你的契机,在我变成0719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汤圆,我们也成为了很交心的朋友,不是吗?”   “这样吗?”岑里抿了抿唇,他更希望周澈把他当成人类平等地对待。   “是,”周澈笃定,无论是汤圆还是岑里,身上都有许多牢牢吸住他目光、牵动他的神经的特质,周澈非常坚定地告诉他,“如果你只是一只小猫,那我就会用爱小猫的方式去爱你,如果你变成了一个人类,那我就会用爱恋……”周澈还不想吓到岑里,改口道,“那我就会用爱朋友的方式去爱你。”   “但无论如何,我注定爱你。”   岑里眸心震颤,周澈说得太坦荡了,让他都以为对方爱他是一件多么命中注定天经地义的事情。   岑里都有点不会了,只好干巴巴地说:“谢谢周澈。”   周澈一怔,笑了。   “那你呢?”   “我当然也爱你。”   周澈无奈勾了勾嘴角,岑里说的和他说不是一回事,但他也不想拔苗助长,但感情不是能教会的,他只能耐心等,所以周澈只是说:“谢谢岑里。”   无论岑里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能拥有一只小猫全身心的爱就已经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类了。   “周澈,我想听故事。”   “哪一个?”   “丑小猫。”   “……,好。”周澈说,“从前有一只小猫……”   岑里听困了,就在他怀中睡着,他在周澈身边会非常放松,手和脚都搭在了周澈的身上。   清明谷雨   又到了传统无奖竞猜环节!谁先告白!!ps.周澈很会谈恋爱的!会把岑里平时化出原形时掉的毛收集起来,做成一个毛毡小猫送给岑里哈哈哈哈哈哈 第41章 企鹅小猫   第二天一早醒来,帐篷里只有岑里一个人,怀里被塞了个暖水袋,还很热,周澈应该没有离开太久。   岑里走出帐篷,昨天他堆的那个小猫还没有完全融化,晶莹剔透,耳朵撑着,静静地立在帐篷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   他左右张望没看到周澈便先去洗漱,遇到打着哈欠的董帆,说周澈应该是去树林那头晨跑了。   岑里并不是刻意去找人,就在周边转转,但很巧地遇上了,他刚想从后边吓一吓周澈,才发现,还有一个同行的女生,也是一身运动装,气质飒爽,和周澈并肩而行。   岑里进退两难,绕到树后,想等他们走过去再离开。   女生突然停下来,问周澈:“可以再冒昧问一下昨晚玩游戏的时候你用喝酒挡掉的那个问题吗?”   她的表情介于开玩笑和认真之间,反而令人不好判断:“问过了就会让我放弃得甘心一些。”   但无论她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周澈对这种事的态度都是统一的认真拒绝:“有。”   昨晚用喝酒挡掉是因为岑里也在,他摸不清岑里的想法,怕岑里误会又怕岑里猜到有压力,但是面对别人,他完全没什么好否认的。   任昕点点头,很干脆,那就算了,又有些不解:“但真的没见过你和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我自觉观察你也不算太短时间……”   周澈笑了笑,没说什么。   岑里躲在树后垂着眸,这是他第二次撞上别人跟周澈告白,和上一次的心情完全不同。   岑里不知道周澈这是真话还是托词,因为以前有人跟他告白的时候他也用过这种说辞婉拒。   他发呆甚至没察觉两人离这个方向越来越近,等惊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岑里急中生智。   任昕忽然惊叹:“看,有只小猫。”   周澈脚步一顿,看过去,愣了一下,挑起眉来。   “好可爱啊!”头圆圆的,身子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毛发洁白像新雪,乌纹幽黑,阳光透过树林照射在小猫身上,闪闪发亮。   任昕伸手就要去抱,正当岑里要跑开的时候,周澈大步一迈,越在任昕之前,揪起它:“我来吧,它抓人。”   “……”   岑里就这么被完全抱在怀里,抬起后腿踹了一下周澈手臂,周澈胸腔里发出闷闷的低笑。   任昕怔了一瞬,周澈一直是内敛的,稳重的,甚至是淡漠的,她没见过对方笑得这么纯粹开怀的样子,漆黑的眉眼神采奕奕,冰封的春雪像是融化开来。   周澈怕小猫冷,拉开外衣的拉链,放进怀中包裹起来。   任昕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头,小猫很敏捷“咻”一声缩回周澈的怀里。   “……”   回到营地,大家都瞬间被吸引,纷纷围过来要摸要抱这只玉白黑眼的小猫,小猫就紧紧扒着周澈,两只耳朵抗拒地竖起来。   仿佛有雏鸟情节,它只亲近周澈。   周澈低笑一声,抱着它转了身,挡住众人魔爪:“好了,别吓到它。”   女生们都有些嫉妒,但也怕真的吓到小猫它一生气跑走了,便只在一旁艳羡地看着,不再出手。   临近中午,大家围在一处野炊、玩桌游、打麻将。   小猫懒洋洋地窝在周澈怀里晒太阳,长长的尾巴绕着他的手臂,周澈一边给他顺毛一边给下家出牌。   时不时用下巴抵一抵小猫的额头,小猫就翘起长长的尾巴搭在他手腕上,看得一众人眼红。   真是看脸的时代,连猫都只喜欢帅哥。   一个女生碰了个胡,问:“岑里呢?怎么今天没见他。”   周澈怀里一坠,他刚要开口,坐对桌的董帆说:“他一大早就去林子那边散步了。”   “院花好养生。”   岑里轻轻踩了一下周澈大腿,周澈低咳一声,跟大家说换个人,就抱着小猫站起来。   女生们纷纷发话:“人走,猫留下!”   周澈只好说:“……它渴了,给它弄点水喝。”   过了好一会儿,周澈和岑里一起回来了,大家和岑里打了招呼,问周澈小猫呢?   周澈说刚好遇到猫的主人,小猫回家了。   几个女生连连哀叹还没看够呢,杜炀说你们回去之后可以约猫咖嘛,大学城周围就很多。   “猫咖的小猫哪儿有那只可爱!你没看到,它的眼睛好美啊,在太阳底下blingbling的,像琥珀一样。”   “对,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猫猫头!好灵!脑袋像圆规画出来的一样,我真的一口一个!!”   “它不搭理人的样子好拽,可是它的毛一定很蓬松很软,对吧,周澈!”一个没摸到猫的女生酸道。   大家都看向在场唯一有资格碰猫主子的人,周澈看着岑里漆黑纯净的眼睛,勾了勾嘴角,说:“是很软。”   岑里移开了视线。   雪在傍晚时分停了,屋顶、树梢莹白晶亮,暮色瓦蓝,华灯初上,大家决定从农家小院出发去逛古镇。   巷子青板石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软绵绵地,岑里戴着周澈的围巾和手套,一步一歪走得笨重mofa÷*学!院…整 理可爱。   周澈面对着他倒着走,举着手机拍他,嘴角噙着笑。   岑里现在一点也不像平时那只踮着漂亮优雅猫步的小猫,像只企鹅,他不是故意学企鹅的,可是就是很企鹅,因为周澈让他穿得实在太厚实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走路很笨,岑里的圆眼晴也弯起来,又有点恼,跳着扑向周澈抢他的手机:“你不许拍!”   周澈哈哈大笑,岑里控诉:“小时候你也经常拍我的丑照!”   不是让它摆出一些羞耻的动作,就是让它戴一些奇怪的玩意儿,什么铃铛、皮绳、花肚兜周澈都给他买过!   周澈沉沉闷笑,想到小时候,笑淡了些,告诉他:“幸好拍了那么多照片,那几年……我只有那些照片。”   岑里一怔,心里难过了起来,抿了抿唇,放开他的手,很专注地看着他,轻声说:“以后你都不会只有照片了,算了——”   他摊开手,又开始企鹅走路:“你还想拍的话就拍吧。”   他的神情、语气和动作都温柔、郑重,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类能抵抗一只小猫的温柔和认真,周澈眸心黑沉:“我想拍什么都可以吗?”   “嗯,”岑里的脸在雪地里显得很柔软,很包容,好像周澈想怎么样都行,“可以吧。”   周澈漆黑的目光凝他,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幽幽道:“这么乖。”   岑里一顿,心头冒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以前周澈也经常说它乖,夸他听话,可是从来不像这样,好像有一股电流从心底蹿到了指尖,皮肤发麻。   周澈去给他买热咖啡暖手,薄荷拿铁,小猫对薄荷都没什么抵抗力,但岑里说:“你的闻起来好香。”   周澈的手上的是馥瑞白。   “那跟你换。”   “不用不用,”岑里说,“让我尝一口就好啦。”   周澈递给他,岑里直接把脑袋探出去,低头,开始小猫舔水。   周澈盯着他埋在自己手上圆乎乎的脑袋,眸心暗下去,他自己这杯没有拿吸管,岑里的唇堪堪覆在他刚刚含过的地方。   岑里抬起头,舔了下亮晶晶的嘴唇,说:“那还是薄荷拿铁好喝一点点。”   周澈伸出手,用指腹抹去他唇边的水渍:“嗯。”   路边有手工艺人在卖剪纸,一个不大的小摊,铺了各样各质的红纸,游客可以亲自动手体验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   周澈看岑里老扭头朝那瞧,牵着他的手:“我们去看看。”   老师傅问:“年轻人,做剪纸吗?”   周澈说:“想试试,但我们没做过。”   “不难,就是得有点儿耐心。”老师傅拿出工具,教他们上手,岑里本来就是美术生,一招一式有模有样,老师傅直夸他有天赋,他那些小徒弟刚入门的时候还不如他呢。   岑里有些开心,拿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去瞄周澈,看他听没听见,不知道为什么,岑里就想让周澈听见别人夸自己。   周澈养了他那么久,岑里一个歪头一个眼神他都知道对方是想干什么,他捏了下岑里的脸蛋:“好聪明。”   岑里马上又一副“没有没有啦”的模样说:“你要剪什么?”   清明谷雨   有宝提到奶牛猫猫是猫中二哈,汤圆小时候就是!孩子有多动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家里整得鸡飞狗跳,后妈和二少被它气得吐血,就是后来遇到了那些事,性子才变得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也不咋爱玩儿。 第42章 你不知道吗   周澈低着头描框架,没抬头:“剪完了你就知道了,送给你的。”   岑里眼睛眨都不眨盯着他,他知道周澈长了一副好皮囊,在人类中是非常惹眼的大帅哥,可如今他这样专注认真地低着头剪纸,眉目漆黑,气质如玉,岑还是有些忍不住多盯了一会儿。   周澈侧过头,问:“怎么了?”   岑里叫他的名字:“周澈。”   “你说。”   岑里揪了一下他的衣袖,又不说话了。   周澈失笑。   岑里也要把他做的剪纸送给周澈,他想了想,开始下笔。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很细的雪,两人在灯火融融的帐下静静依偎着做手工。   周澈比岑里专心,先画好了,岑里伸长脖子一看,竟然是一只猫!   “你剪我啊?”惟妙惟俏,活灵活现,尾巴还比了一个爱心,周澈剪的就是他!   “嗯。”   方方正正的红纸,镂空的小猫歪着头,头顶着一只皮球在玩儿,尾巴兴高采烈翘起来,很俏皮,只是……岑里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下,小小声指出:“我没有这么圆吧。”   头是圆的,身子也是圆的,圆规画的都没那么圆!!   周澈没把那句“其实你就是这么圆的”说出来,只说:“艺术夸张一下,不圆剪不出你的可爱。”   “……真的吗?”岑里将信将疑,扁扁嘴,问:“你喜欢圆的?”   “嗯,”周澈点头,但又说:“不过我不是因为喜欢圆的小猫而觉得你可爱,mofa÷*学!院…整 理我是因为喜欢你而认为圆的小猫可爱。”   “啊,”岑里咬了下嘴唇,“这样。”   他的心底像是有忽而绽开的花瓣,忙说:“我的这个也送给你。”   周澈接过岑里的剪纸:“老虎?”   “嗯,你属虎,而且——”岑里说:“我觉得你不笑也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像老虎,就是……很威风,很厉害,威风凛凛,无所不能,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   周澈很珍惜地抚了抚老虎的头,说:“那我们是一家。”   小猫咪和大老虎。   “是吗,我们猫可不敢高攀老虎的,”岑里故意说,“以前在妖管局,那些小老虎崽都不跟我们玩儿。”   周澈说:“我跟你玩。”   岑里又mofa÷*学!院…整 理大笑。   周澈说:“我把它放在手机壳里。”他的手机壳是透明的,放一张剪纸进去意外地好看。   岑里觉得这比网上那些手机壳都特别,也去买了个透明的手机壳,把周澈送他的小猫剪纸放进去。   回去的时候有眼尖的女生看见了,问他们是在哪儿买的:“这也太好看了!我们怎么没有看到。”   岑里不知道怎么说,看向周澈,周澈就如实道:“那边有剪纸的体验小摊。”   回客栈时经过一条巷子,据说这以前是通往一个王府的后院,古镇上的猫都喜欢凑到这里,游人也会在此处驻足投喂。   周澈看岑里已经被小猫们包围,去便利店买来几罐猫罐头,刚想喂它们,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猫罐头递给岑里:“你来。”   岑里一怔,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说:“我也没有那么小气吧。”他没有不准周澈喂其他猫,那只金渐层是个误会,他都已经不在意了,周澈怎么还在耿耿于怀。   周澈目光锁着他,似在辨别这话真假。   “我喂其他的猫你真的不生气?”   “不会!”岑里眼晴睁大,说:“你不要污蔑我。”   “嗯,”周澈点点头:“只是不能摸别的小猫而已。”   “……”岑里踩了踩雪,轻声说,“以前介意过,现在真的不介意了。”   周澈抬头看他。   岑里说:“我有你,已经别的猫幸运很多很多了。”   周澈想了想,却说:“我比你幸运。”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你有吗?”   岑里眼睛弯弯的,腼腆摇摇头。   周澈把猫罐头拆开,放到小猫们面前,小猫们开心地埋头吃起来。   仗着周澈听不懂,它们竟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周澈只能听到它们不停地喵喵喵,抬眼就看到岑里看他的目光,颇为……微妙。   周澈问:“它们说什么?”   岑里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们在……讨论你。”   周澈挑了下眉:“我怎么?”   岑里幽幽道:“它们说你是这几天来喂猫的游客里最帅的,说你温柔细心,猜你一定养过猫,因为别的游客喂罐头都是直接撕开盒子,你却把它倒出来用树叶盛着。”   罐头的铝边很锋利,容易割到小猫。   小猫是很柔软脆弱的生物,很容易受伤,需要好好爱护。   周澈挑了下眉:“帮我谢谢它们。”   岑里语气也很微妙:“它们还打赌你会最先mofa÷*学!院…整 理摸哪只猫,和哪只猫拍照。”来这里投食的游客就是为了撸猫的。   这群猫里一般是附近客栈那只狮子猫最受欢迎,雪白蓬松的皮毛,幽蓝色眼睛,像珠宝一般,随便抬眼就能把游客的心神都吸走。   周澈目光在猫猫群里扫了一圈,好像在寻找一只最合心意的,询问岑里:“你觉得呢。”   岑里:“什么?”   周澈:“哪只最可爱。”   岑里愣了一下,心底那朵花蔫了下来,不由自主泛出一点很淡的酸,低声说:“我不知道你。”明明说了不介意的,可还是……   周澈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变得很软,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知道吗?”   岑里目光落到雪地上,没有看他:“嗯,我不知道。”可能是那只金吉拉吧,圆圆的,周澈喜欢圆小猫。   周澈又按了下他的头,告诉他:“可我已经摸了啊。”   岑里“啊”了一声,心底那朵花又舒展开来了,一双葡萄眼睛四处乱转。   元旦小长假结束,S大迎来兵荒马乱的考试周。   教务处公告上,除了颁布各院的具体考试安排,还公布了一条标红得格外显眼的处分通知【2022级体育学院5班学生廖佑、张印……在校外往同学杯中投放不明物品……经院领导决定,予以留校擦看出分的决定。同时,公安人员已立案侦查,望广大师生遵纪守法……】   岑里抱着周澈的平板走到厨房里,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周澈,你帮我收拾他们啦?”   “嗯,”周澈正在给他炖鱼汤,要考试了,补补脑子。   岑里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臂:“你怎么不告诉我?”   除了报案那天警察来问过一次笔录后,后面的事周澈就没让他插手过,所有的证据都是周澈一手包办。   以前0719在网上帮他教训抄袭的人,现在周澈帮他收拾人渣,周澈一直都在保护他。   “你不用知道这些。”周澈背后做的远不止此,甚至动用了蒋家的关系,拒不接受那几个人家长的调解和出具谅解书的请求,他不太想让岑里掺和太多,舀起一勺鱼汤,吹了下,喂到他嘴边,“尝尝。”   岑里乖乖喝了,低呼:“好鲜好鲜!”   “周澈你怎么这么好呀。”他餍足地眯起了眼睛。   “嗯,有肉吃的时候我就最好了。”   “嘿嘿,不是。”   期末,岑里要考的科目不多,有一门专业课的m'm嚯g e氵夭艹冫欠期末试题是交一幅人体速写,要求写实、细致、生动,不得临摹名画、雕塑。   “人体模特?”周澈盖上书,漆黑的目光扫过岑里的眼晴,“什么程度的模特。”   岑里想起题干的要求——“细致、写实、生动”,抿了抿唇,问:“你能接受到什么程度?”他是学美术的,不是很在意这个,但不知道别人会有什么看法。   周澈耸了耸肩,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的话,我都可以接受。”   岑里挑起眉,看着他悠悠说:“周澈,你很自信啊。”   周澈很深很缓地看着他,岑里被他幽幽的目光盯得心头大跳。   岑里自己就是美术生,对优美的人体也算是饱览无数,但面对周澈他还是很不争气地耳根发热。   清明谷雨   小猫咪和大脑斧捏 第43章 离春天还远   岑里捏紧画笔,垂下眸。   周澈没有特别夸张的肌肉,但因为经常打球,线条内敛流畅,和健身房练出来的不同,锁骨、肋肌和精窄的腰腹,有种潇洒落拓的美感,介于青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性感。   再顶着那样一张棱角分明眉眼英隽的脸,只是很随意地往那儿一坐,懒懒瞥你一眼,也实在有些摄人心魂。   即便是岑里这样有丰富艺术审美阅历的人来评判,也无可挑剔趋近完美。   画布空白了很久,对方的视线静静凝着岑里,一寸一寸,他头上隐隐逼出薄汗。   画室的门是关着的,窗外树梢上的鸟叫声、操场上篮球触动的“咚咚声”和雪落下的声音传进来,拨动着岑里敏感的神经。   周澈身上有种莫名的气质,很沉静,但也很灼人,让人心痒难耐,化成一种气场,铺天盖地把岑里吸进去。   明明岑里才是手里握着笔的那个人,可仿佛是他自己被一览无余地审视和研究。   周澈缓慢平静抬眼,低声问他:“怎么了?”   岑里努力从他漆黑的眸心中抽离出来,淡声说:“没怎么。”   又有点凶地说“你坐好,不要乱动”,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的周澈挑了挑眉,从善如流点点头。   岑里一向对自己的专业水准还算自信,可此刻却觉得自己的画笔无法勾勒出周澈的神韵,画好大体形端,他探出头,指挥道:“手可以再打开一点吗?”   岑里喉咙滚动,想再看得再清楚一些,周澈身上很多部位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比如线条凌厉的肩颈,比如性感的喉结……他想看。   很想,心头那股无名的炽烈的大火不知从何而起,烧得他难受。   mofa÷*学!院…整 理   他甚至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双大手抚过他脑袋的悸动、那副宽阔肩膀的温度、那把腰睡上去的触感……   周澈把手搭在扶手上:“这样?”   “不是,”岑里表情很严肃,仿佛正在对待一件非常名贵的艺术珍品,研究完一处又想探索另一处,“身体向我这边。”   “腿……伸过来。”他自己都心虚。   周澈照做,直勾勾凝他。   岑里心尖那簇大火被他一个眼神烧得更旺,豁然站起身,走过去,不太理直气壮地摆弄他的肢体,心虚地小声说:“要这样,这样……再这样。”   周澈抬手,掌心擦过岑里的手背,很烫,岑里的画笔都掉到了地上,周澈弯腰帮他捡起来。   “拿好。”   “哦”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淡淡交汇,很快,又平静错开。   岑里勉强专心画完,周澈站起身,直直朝走过来,岑里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越来越近,心提到了喉咙。   被……识破了吗,假公济私,未免过于恶劣。   周澈倾身,温热气息强势包围了岑里,岑里手心、额头冒出热汗,心脏极速跳动,就在濒临停止的前一秒——周澈越过他,从他身后的椅被拿起了自己外套,慢条斯理穿上。   “……”岑里心口起伏,松一口气,又莫名失落,周澈像没有发现他的跌宕起伏,一边系衬衫的扣子一边问:“我还合格吗?”   岑里艰难地把目光从他漂亮的手腕上移开,道:“你谦虚了,你已经让我比别人赢在了起跑线上。”   画周澈这样的尤物他都画不好,那真的是暴殄天物天理不容。   周澈勾了勾嘴角,系上最后一刻纽扣,在突出的喉结下方。   岑里耳根又热起来,心中苦恼地叹了声气,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离春天应该还有很远吧?   两人往食堂走,周澈问岑里寒假怎么过。   岑里说要回一趟妖管局,其余时间就待在家里画画,或者看天气出去写生。   周澈:“那过年呢?”   岑里怔了一下,他们没有这个概念,这是他变成人类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年。   周澈停下来,向他发出邀请:“愿不愿意来我家?”   岑里看向他。   周澈解释:“不是周宅,是我现在的家,我从周宅搬出来后就一直住在青岸区。”虽然舅舅一家都在国外,但蒋家在s市地产众多,周澈母亲留下的资产也在周澈成年那一年正式交接到了他手上。   岑里问:“会不会不方便?”   周澈说:“不会,只有我,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岑里开心了:“好的吧。”   岑里去周澈家只带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和画具,因为周澈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岑里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个周澈说用来装他曾经的东西的房间,他小时候的猫爬架、猫窝、沙发、奶瓶和铃铛,还有几本相册,都被周澈保存得一尘不染。   “我离开周宅什么也没带,只有这些。”   “但是带出来之后,我也不怎么敢看,就把它们都锁起来了。”   岑里心尖涌出一股很细微的酸和痛,钝钝地,磨在心底最软的地方。   周澈是怎么过来的,当年他才几岁。   岑里自认为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只猫,却有人牵挂了它一年又一年。   他的手握紧,忽然,低了低头,说:“周澈,你现在想见猫吗?”   周澈一顿,仿佛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岑里说:“如果你想,我可以随时变给你看。”   周澈第一次见到这样主动要求别人撸自己的小猫,手握成拳掩着唇笑了一瞬,又认真跟他说:“岑里,或许是我表达得太少,我还是要再和你说一遍,你和小猫,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对我眼里,你就是小猫,小猫就是你,无论你以什么形式出现和存在,我都会被你吸引,都会很喜欢你,这是注定的。”   岑里听懂了,但还是变成了小猫。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占周澈的怀抱,自从生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作为人类的时候他做不到那样自然磊落理直气壮,因为自己的索抱和黏人分明有了变质的嫌疑。   岑里又想起那天在树林里周澈回答任昕的那个问题。   周澈那么快速坚定地回答了“有”,他还有机会吗?岑里心里涌上一阵焦躁。   如此一想,岑里有些沮丧地把脸埋在周澈的颈窝里蹭了蹭。   周澈不知道小猫怎么忽然变得失落起来,以为它是看到以前的物品伤心,便把它抱出房间亲了亲脑袋。   小猫变得有些敏感和黏人,尾巴一直缠在他的手腕上,耳朵也贴着他的脸。   周澈虽然享受它对自己的依赖,但他怕岑里心里藏了事,哄着他变回来。   周澈很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变回来吧,岑里,我有点想你了。”   岑里有些不舍地贴了贴他的臂弯,变了回来,他现在有了充足的爱和安全感,己经可以自如地控制灵力控制猫变了。   岑里攀着他的手臂问:“比起猫,你现在更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了吗?”   周澈失笑:“这是什么问题。”   岑里却很较劲:“我想知道。”   周澈看着他,认真说:“这是不一样的,你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分得很清楚,作为小猫的你,和作为人类的你,对我来说,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岑里:“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   周澈看着他的眼神幽深了些,轻轻抚了抚他的碎发,低声说:“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假期十来天,周澈把岑里肉眼可见地喂胖了一点。   他昨晚答应了今天给岑里做鱼肉馄炖,今天很早就起来去了超市。   有人敲门,岑里去开,门外站着一个成熟的英俊男人,他看看门,惊讶问:“你好,请问你是?”   岑里定了定神,说:“你好,我是周澈的朋友。”   “你不要紧张,”男人笑笑,“我是周澈的表哥。”   岑里想起来了,那年他死里逃生也要再回周宅见周澈一面,看到的那只新的猫就是眼前这个人送去安慰周澈的,那时对方也还是个稚嫩的少年。   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岑里没有过去朋友家做客见长辈的经历,只能按照他在《人类社会行为指南》上寥寥无几的经验说:“你请坐,喝水吗?”   “……谢谢,”男人看他这副忙进忙出反客为主的样子,观察了一会儿,说:“周澈以前从来不带朋友回家。”   岑里的手一顿,说:“是吗?”他把水放到对方面前说,“周澈在学校里朋友很多。”   “是吗?”男人不置可否,他表弟小时候得过很严重的抑郁,外表越是成熟稳重游刃有余,内里越是干疮百孔伤痕累累。   岑里还想再多问一些周澈小时候的事,周澈回来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易拍拍他的肩:“昨天的航班,快过年了,想说来这边看看你缺什么,看来一一”他的目光往周澈手上的瓜果蔬菜一扫,“你这儿也不缺什么。”   周澈说:“那吃了饭再走吧,这是岑里,我——”   “我们认识过了,”杨易说,“饭就不吃了,刚回来公司事情多,过年的时候带你朋友回家里吃饭。”   清明谷雨   要这样这样再这样啦!!(猫猫觉醒进行时 第44章 我舍不得你   杨易走了,周澈问岑里:“我哥没欺负你吧?”   岑里看着他的眼睛答非所问:“周澈,你以前都不带朋友回家啊?”   周澈一顿,转身看他。   岑里的眼睛很圆、很黑,轻声说:“你表哥说的。”   周澈很直接坦然地承认:“是啊。”   岑里还没说话,周澈朝他走进一步:“我不带朋友回家的,不会亲自下厨招待别人,不会每天叫别人起床,不会让别人穿我的睡衣。”   岑里眼神没有半分偏闪,反而扬起头,停在距离他很近的距离,弯起眼睛问:“真的啊?”   “……”周澈有些讶异,他以为岑里会躲,挑起眉道:“我说过不会再骗你。”   岑里就说:“谢谢周澈。”   周澈目光审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岑里不太一样了,但他还不能确定,所以也只是笑笑,便转过身给他洗葡萄了。   岑里却没有走,从背后贴他很近,说:“周澈,明天我要回去一趟。”到了检验妖灵的时间。   周澈顿了顿,没有抬头,只说:“好。”   他看起来是那么地自然平静,但岑里把手放在他的背部上,掌心感受着他的体温,手指挠了他一下:“我只回去一天,一天后一定会回来跟你过年。”   周澈这才抬起头,摘了个洗好的葡萄放进他嘴里,低声说:“汤圆,你不要骗我。”语气平静,但他喊那个名字的时候,含着很多期待和留恋。   岑里一怔,把葡萄鼓到腮的一边:“当然。”   岑里离开那一天,周澈表现得很平静,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是在做项目模型的时候时不时思维打岔,如果岑里的检测报告不达标,他甚至连去找他的地方都没有。   周澈把笔电一推,按着眉心,靠在沙发上。   或许他应该对岑里有信心,对他自己有信心,这段时间岑里已经对他敞开心扉,和他很亲近,不再是那个情感缺失、外热内冷的小猫。   岑里回来的时候,周澈正在做他最喜欢的煎黄花鱼,他蹑手蹑脚进门以为对方不知道,从后面轻轻贴上了他的后背。   “周澈,我回来了,我没有骗你。”   周澈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意外,只是唇角很淡地扬了扬:“洗手,吃饭。”   岑里没有动,细细端详了会儿他的表情,说:“周澈,你是不是抽烟了?”   周澈抬起手闻了闻:“有味道?”他特意在岑里回来之前洗过澡的。   岑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坦直,大概有了底气,想知道的都要知道:“你怕我不回来啊?”   周澈缓静地看着他:“你会吗?”   “我不会,”岑里说,“我舍不得你。”   周澈眯起眼,淡声问:“什么意思?”   岑里又不说了,凑过去去看他最喜欢的黄花鱼。   整个春节,周澈除了回舅舅家,都在陪岑里猫冬。   小猫在猫冬的时候会变得很懒,容易忧郁,岑里要再加一条——心情和脾气变坏,也更黏人。   有时候只要周澈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情绪就会低落下来,发呆放空或闭上眼睛。   等周澈回来,他也不太愿意开口说话,就躺在床上用手臂挡着眼睛假寐。   猫最是有恃无恐的,周澈无奈地笑笑,岑里比小时候变本加厉,小时候是撒泼打滚张牙舞爪,现在是只要垂下那双忧郁的眼晴,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我不想吃秋刀,我要吃虾。”   “给我换一个爬架。”   “我要玩游戏。”   “帮我收葡萄。”   “我要睡觉了,你要去哪里。”   周澈坐在岑里床边,给他盖好被子,说:“睡吧,我哪里都不去。”然后靠在床头翻开一本书来看。   没过多久,岑里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岑里猫冬的时候,最害怕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身边空无一人,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感真实而汹涌。   可周澈总会在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出现,他根本就没有离开。   “睡饱了?”   岑里还有些茫然,眼神微滞,周澈就伸手压了压他睡得翘起来的发梢,笑得很温柔。   岑里陷在他深而克制的目光中,一颗心变得很软,他不自觉地就伸出手臂,周澈立刻反手稳稳接住。   岑里低下头凑过去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再眯一会儿。   周澈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安抚,岑里觉得很舒服,很安全,仗着看起来没有完全清醒,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用脸蹭了蹭。   我不过分吧,是周澈自己送上来的。   周澈索性将他整个人环过来,轻轻捏他的后颈,自上而下看着岑里很乖的半边脸,周澈很克制才没有吻他。   晚上出门倒垃圾,周澈也会先问岑里:“要和我一起下楼吗?”   岑里懒洋洋地,周澈伸出手,比起猫冬期出门,岑里更不想和周澈分开,他权衡利弊得舍,最后说:“你抱我下去吧”。   周澈笑,把小猫揣在怀里出门。   猫冬症状一直持续到隐约有了春的气息才逐渐消失。   只是,春天,猫科又面临着另一种生理征兆。   春天,是猫的发情期。   岑里看着周澈专注看书的侧脸,心里苦闷,不知道自己mofa÷*学!院…整 理还能撑多久。   比起人类,其实动物的生理天性更明显、冲动,而岑里已经学会了人类的情感,几乎是在那个念头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对周澈的感情变了质。   但周澈对他的感情还停留在对小猫的责任和对朋友的帮助上,更深一点,或许是亲人的相濡以沫,岑里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冒不起失去周澈的半分风险。   新学期一开学岑里和周澈都忙碌起来。   周澈的项目进入收尾阶段,在会议室熬夜是常有的事,但再忙他也要把午餐和晚餐时间挤出来去美院找岑里一起去食堂。   岑里看着他越发棱角分明的侧脸,把自己盘里那一小盅排骨推到周澈面前。   周澈挑了下眉,眸心里含着很淡的笑,问:“做什么?”   岑里看着他说:“你要是太忙了就不用每天去画室找我了。”   周澈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平下来。   岑里把饮料插好吸管才放到他手边:“我去找你就可以了。”   周澈挑起眉,说:“我以为你不愿意去人多的教室。”   岑里不想让周澈觉得他毫无长进,摇头:“现在不是很介意。”   周澈不想他感到不自在,说:“没关系,还是我去找你。”   岑里筷子顿了一下,坦直地看着他:“你不想让我去找你啊?”   周澈侧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不是他的错觉,岑里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岑里不会问这种问题。   周澈把排骨夹给他:“我没有不想,我求之不得。”   岑里也抬起头,很诚恳地看着他说:“不想也没有关系,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会介意。”   潜意识里他还是有一点害怕被拒绝,害怕变成负担和累赘。   周澈气笑:“岑里,你今晚就来,我下楼接你。”   岑里眼睛转了转:“哦。”   入夜,校园操场人已寥寥,岑里第一次来经院,周澈在路灯下等他,手里拿着一杯红茶,春夜的风吹起他衬衫的轮廓,昏黄的灯光将他的眉眼映得更漆黑英隽。   岑里趁着夜色目不转晴看了很久,直到走近了才收敛了目光。   周澈把手上的另一瓶牛奶放好吸管,递给他,温热的,说:“今晚可能还要两个小时,你待会儿要是困了就先回去。”   “我不困,我只有冬天才需要猫冬。”岑里盯着他的红茶说。   周澈发现了,有些好笑:“你不是不可以喝吗?”   茶酚会诱发猫变,岑里以前说过。   岑里对上他的眼睛:“我现在很稳定。”   因为周澈的照顾,他现在常常有种错觉,自己己经是个正常的人类,有正常的人际交往,有被爱的安全感和底气,有放在心底里喜欢的人。   周澈眉梢一扬:“那要喝吗?”   岑里问:“可以吗?”   周澈递给他,纵容道:“没事,大不了今晚我抱一只小猫回家。”   岑里的眼睛又睁得很圆,在月光下弯起来格外清澈,拿过他手上的红茶,很自然地用嘴唇含住那个对方喝过的位置。   周澈就淡淡移开了视线。   清明谷雨   娇气猫猫回来咯,在收尾了捏 第45章 永远做我的小猫   “我们组的人几乎都在,我提前说过了朋友过来,你不用紧张,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的,我想挨着你坐。”   周澈看着他打转的眼睛,低声说:“嗯。”   项目团队的成员都很好说话,虽然都好奇到底是什么朋友得让他们老大亲自下楼接而且特意在自己身边腾出座位,但由于死线在即,即便有人认出了岑里是声名在外但神秘低调的美院院花,开过几句开玩笑,也没有闲心过分起哄。   岑里大大方方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安静地待在周澈身边,从书包拿出速写本,尽量不发出声响。   速写本已经画了厚厚一沓,他当作日记本来记录的。   每天一页,记录的都是同一个人,他很喜欢观察周澈,静默地,不动声色地。   周澈很多个时刻的样子都让岑里觉得心跳失常,在阳光下打篮球的,在图书馆看书的,在路灯下等他忽然抬头的,和现在——专注冷静地解答小组成员问题的。   不画下来好像也没有别的途径抒发排解那种溢满胸口的情绪和爱意。   周澈本来就长得够好看的了,再敛起神色专注认真起来,就更加叫人无法抵挡。   周澈太好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岑里抿着唇想。   当小跟班的第六个晚上,岑里给大家点了夜宵。   周澈眸心升起一点讶异和很淡的笑意,问岑里:“这也是你那本《人类社会行为指南》里教的?”   岑里看着他的眼睛,有点得意地说:“不是。”   他早就不需要《人类社会行为指南》了,因为他已经能自然而然作出很多社交行为,他现在奉为圭臬的是《恋爱宝典》。   《恋爱宝典》第三十六条:追人要和对方身边的人打成一片。   周澈觉得这不是岑里的风格:“那为什么?”   “你们不是没吃晚饭吗?”岑里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尽量表现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林芸师姐也给大家订了喝的啊。”   她给大家点的是果茶,给周澈点的是他经常喝那款咖啡,岑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冰量和糖量都很准确。   他还见过师姐来和周澈讨论数据的时候聊起入手那款咖啡机,但无论是数据还是咖啡机,他都插不进话。   周澈觉得岑里最近小心思很多,没有以前那么好懂了,也可能是小猫的叛逆期,就只笑笑说:“那谢谢你。”   岑里看着周澈,心里有点着急,又不敢太着急,心下叹了口气,颓丧地低下头,用头顶恼怒地撞了下周澈的肩膀。   周澈被他弄得闷闷发笑,单手按住他的脑袋。   项目进入尾声,答辩很成功,评了个很有分量的奖项,奖金mofa÷*学!院…整 理可观。   大家订了餐厅庆祝,并且特意嘱咐周澈带上院花,这段时间院花一直给他们投喂夜宵,已经投喂出感情来了。   大家闲聊的时候说起,项目的导师非常器重周澈,下半年的出过交流名额应该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名额很珍贵,目前已经确定获得资格的只有林芸,说到这个,大家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岑里心里生出隐隐不好的预感,摸了摸书包里的礼物,又开始着急。   周澈因为学校有事来得有些迟,一进门就被大家围住了,他径直走到岑里身边坐下,碰了一下岑里桌底下的手背,才继续跟大家寒喧。   岑里侧头,眼神追过去,周澈并没有看他,在跟一个师兄说着话,岑里就反手捏了他一下,隐约可以看见周澈唇畔极淡的笑意。   来跟周澈喝酒的人很多,但他还是能源源不断地往岑里碗里夹菜。   岑里:“……”   周澈问:“怎么了。”   岑里凑近他说:“结束后可以给我半个小时吗?”想到周澈最近很忙,他又说,“不,二十分钟,我有礼——”   “岑里,”周澈很轻地皱起眉,问他,“怎么了?”   岑里怔了一下。   周澈知道他不懂,无奈道:“什么半个小时二十分钟,吃饭结束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我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   岑里眼睛亮了一下在桌底下去拉他的手。   周澈一直惦记着岑里有话想跟他说,就拒绝了大家吃完饭后的续摊。   散步回家,穿过大学城里的马路,春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花坛里有小猫叫唤,低低地,细声细气。   周澈似笑非笑问:“汤圆,你在叫什么?”   “……”岑里眼睛又圆了:“不是我!”   “哦,不是你啊。”   “……”   晚风和煦,路灯昏黄,岑里一侧头就能看到周澈隐在春夜中的侧脸,有种克制冷静、不动声色的温柔。   岑里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已经画满了画册,有些陈旧,沉甸甸的,递给他:“周澈,这个送给你,是祝贺礼物。”   周澈的表情正色起来,岑里的心跟着提起。   周澈摩挲了一下封面,问:“现在可以打开吗?”   “当然,”岑里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很绅士道,“现在它已经是你的了。”   周澈勾了下唇,翻开,眸心微缩。   打篮球的他,做实验的他,在厨房的他,玩游戏的他,路灯下等人的他……每一张右下角都附了日期。   最早的一张,竟然是他等在岑里小区楼下的那个雪天。   他一直以为那个时候岑里并没有原谅他。   周澈的表情很严肃,看不出什么情绪,岑里紧张起来,但还是鼓起勇气故作冷静地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但是如果我不下定决心,就永远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它不仅仅是祝贺礼物,还是我的告——”   “岑里,”周澈忽然抬起头,阖上画册,抓住了他的手臂,“让我先说。”   他精心喂养的小猫已经开窍了,手上的画册那么沉,每一笔都写满了真心的表白,他不想让他的小猫当先开口的人。   人类付诸爱意,小猫只需要等着接收就好了。   他走进半步,距离岑里很近,微低下头,看着岑里的眼睛,轻声又郑重地说:“岑里,这个你不能跟我抢,是我先喜欢你的。”   岑里眼睛睁大,轻呼:“啊。”   周澈去牵他的手,有些温柔又有些强势:“我喜欢你,比你想象中要早得多。”   岑里问:“有多早?”   “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像我的小猫,后来就变得越来越在意。”   “在意,喜欢,你可以理解成人类感情中的,爱。”   岑里心里惊了惊,周澈说爱的样子,太认真,也太郑重,他口中的爱也变得神圣,又带着他从未接触过的汹涌欲望。   “岑里,”周澈看着他的眼睛,幽声邀请,“永远做我的小猫吧。”   岑里没说话,伸开双手试探着去抱周澈,周澈马上就稳稳接住了他的拥抱。   太晚了,校园里的路灯一盏一盏暗下来,春夜花木的树影让这不起眼的一角更加隐秘。   岑里抬起头,鼻尖碰着周澈的耳根,闷声问:“我以后变成了真正的人类,就不是小猫了。”   他提醒周澈:“你没有小猫了。”   周澈抱他很紧,侧头亲他很软的腮颊:“变成人类,也可以永远是我的小猫。”   岑里一开始不是很明白,但是想了想,又好像有点明白,似懂非懂说:“好的。”   春夜月色很好,花坛里的猫咪又开始低低地叫,周澈觉得岑里很乖,忍不住低下头吻他。   岑里一整条脊骨都酥了,但比周澈想象得更主动,张开嘴唇让周澈完全进来。   被吻得太深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打颤,周澈宽大的手掌一寸寸摸过他的脊背,安抚。   他们从小到大的肢体接触太多太多了,亲吻和爱抚像是他们已经做过千百次的事情,一切都那么娴熟、契合、水到渠成。   岑里喘着气,贴紧周澈的侧脸,身体发抖:“它要出来了。”   “没有,”周澈有点用力地捏住他的后颈:“怕什么?”   岑里额头抵着他,气喘吁吁,有些不好意思,面色潮红。   周澈捏他的脸,眸色幽沉,低声说:“岑里,怎么这么可爱。”   岑里晕乎乎的,食髓知味,有些急切地伸出一小截软红的舌头,像舔蜂蜜一样再次撬开他的唇。   清明谷雨   还是周澈抢先告白了捏,【永远做我的小猫吧】等于【嫁给我吧】 第46章 蜂蜜小猫   被爱着的小猫和不被爱的小猫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剥去了那层尖锐、冷傲和戒备,岑里便只剩下柔软、骄矜、懒洋洋,闪闪发亮。   经过周澈一整个冬天的精心养护,岑里的小猫形态又更圆了一点。   两只尖尖耳朵竖在头上威风凛凛,毛发蓬松光滑,盘亮条顺,人形还是清瘦的,不过已经褪去了曾经那种病态的脆弱和苍白,眼神中透着一种骄矜狡黠的神采和光亮。   大概是因为恋爱,看人时眼尾也捎着不自知的甜蜜和媚意——那种独属于猫的情态,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心勾进去。   没有一个人类能逃过一只浑身上下透着蜂蜜气息的小猫。   偏生小猫分毫不自知,在经管院等周澈下课的时候,坐在教学楼的树下抱着周澈的平板看动画片儿——他们美院师兄师姐的一个团队新的项目,讲的是一群小猫征服人类和地球的故事,还挺好笑的。   第一季已经在网上大获好评,目前在院里招募更多的团队成员。   岑里蠢蠢欲动,从前如非必要,他绝不会萌生参与这种团体项目的面试,但是有了周澈,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他什么也不怕。   如果真的面试失败,那就失败好了,又不会怎么样。   周澈一下课就走出教室,远远看见岑里安安静静地抱着个平板在树下看,春天的柳树发了新芽,翠绿枝头站着白色鹂鸟。   岑里的书包上挂了一个小猫毛毡,那是周澈用岑里化成原型时掉的毛做的,样子和汤圆一模一样。   岑里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在哪里买的。   周澈本来打算再做一个自己戴在身边,上课不能和岑里见面的时候还能睹物思人。   反正猫在特定的时节掉毛厉害,不过岑里的毛长得比掉得快,周澈又喂养得好,一簇簇白毛又长又蓬松,快成小羊毛卷儿了。   岑里不让,闷闷地说:“可是你已经有一个小猫了啊。”   周澈被他那双汪汪的眼睛看得心里又软又热,低声说:“好,我不挂了。”   岑里脚边挂了两只真的猫挂件,一只狸花,一只白猫,他不理小猫,也不知道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都有意无意都在瞄他,好几个看样子像是准备上去搭讪。   岑里低着头,看得很认真,被逗笑的时候眼角眉梢带着神采,像一片绽开的花瓣、一团柔软的云朵,任谁看到了都想走过去揉一揉,捏一捏。   岑里正看到主角小白猫急中生智摘了一张硕大的莲叶当作船划向湖心去拯救落水的小孩儿,最是惊心动魄的关头,身前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你也想划吗?”   岑里抬头,看到周澈漆黑的眼晴亮了几分,笑着抿嘴:“我坐不了荷叶吧。”他胖了,春节周澈每天都换着花样给他做鱼吃,红烧清蒸烧烤油炸煲汤……   “能吧,”周澈指了指湖心里的王莲,“能坐三个你。”   岑里摇头说:“不行,我会掉到水里去”。   周澈揪走脚边那两只缠着岑里的流浪猫,帮他拿起书包:“那就是莲叶长得不行。”   “……”   狸花揪住岑里的裤腿不让他走,周澈弯下腰轻轻拨掉小猫的爪子,语气抱歉地告诉它:“他要去吃饭了。”   岑里:“……”   周澈揽过他的肩膀,一起去食堂,说:“以后你在画室等我吧,我过去找你。”   “为什么?”岑里睁大眼睛,想了想,说“你是不是不想让——”   “岑里,”周澈漆黑的目光静静扫过他白皙的面庞,声音很轻地说,“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少人在看你。”   太招眼了,岑里什么不做都招眼。   “……”岑里张了张嘴,心尖沁出一点甜,忍住笑,板着脸说,“你不要倒打一耙,刚刚微信有好几个人找你,约你去吃饭的,去图书馆的,问你下午组会要喝什么的。”有男有女。   他用的是周澈的平板,周澈的通讯软件手机和平板同步,也不退出来,岑里比较严肃地跟他解释:“我没有点开,是消息自己弹出来我就看到了。”   周澈看着岑里那副黑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样子,他一定以为自己现在很凶很严肃,其实很软,很灵,可爱死了,他怎么会有一只这么可爱的猫和男朋友。   周澈淡淡地说:“今天是醋蘸汤圆儿?”挺酸的。   岑里又睁着眼瞪他,周澈嘴角扬起一瞬,岑里一定是都没点开他的社交软件看过,一点开他就能看到周澈对别人的回复了。   他不看,周澈只能一桩一件亲自报备:“约饭的拒绝了,不去图书馆,组会喝你给我买的咖啡。”   岑里挑了挑眉,琥珀般的眼睛流光溢彩,他得意时压制笑意的神情很俏,很……猫。   当一个人长得很猫,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他。   周澈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纵容道:“你笑吧,我都看到你尾巴翘起来了。”   猫炸毛了:“你别乱说!”   周澈顺毛:“好,我乱说的。”   岑里跟周澈说了那个动画项目招募成员的面试,周澈说:“我陪你去,你不是也在画那个关于小猫的本子吗?可以尝试一下也可以做成动画。”   岑里假期的时候写了一个以一只被人类虐待的小猫为主角的脚本,以漫画的形式在社交平台上连载,被许多公益官博和猫狗博主转发了,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岑里惊喜道,“我想先去积累一下经验,如果条件成熟,也可以开发一个新的ip。”   “我当然知道,”周澈捏他的脸,“你皱皱鼻子我就知道你要打什么喷嚏。”   “哼!”岑里不太服气地说,“那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想周澈是个大坏蛋吧。”   “错啦,”岑里歪头,笑眼弯弯看着他,头也一晃一晃的,“我在想,周澈怎么这么好哇,怎么这么懂我啊,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周澈漆黑的目光凝着他,压住就要上扬的嘴角,按了按眉心,无奈道:“岑里,是不是有点太犯规了。”   “嘿嘿,”岑里抱着平板,手臂碰着周澈,说,“反正你猜错了。”   岑里好像真的很喜欢那部新动画,回到家了还要看,周澈从书房出来提醒他注意休息眼睛。   岑里嗯嗯嗯应了,身体丝毫不动。   周澈扫了一眼,动画片里,小猫们正围在一起吃饭,吃的鱼和胡萝卜丝,周澈走过去捏岑里的后颈的软肉,淡淡说:“你怎么不吃?”   岑里终于抬了一下头:“我吃了。”   “那是哪只小猫中午在食堂趁我去打汤把碗里的胡萝卜都挪到我碗里?”   岑里假装没有听到,又一本正经地回过头去看起了动画,一副如痴如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周澈沉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已腿上,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没有忍住,抽走他手上的平板,俯身去亲他。   岑里已经一个下午没有围着他转儿了。   岑里真的很猫,哼哼即卿,葡萄眼睛转啊转,但哪里都是软的,甜的,就是一只从蜂蜜罐头里冒出来的猫猫头,腮肉鼓一鼓,随随便便抬个眼能把人勾死。   周澈心头燥火,忍不住索取更多,舌头舔湿了他的眼睫,岑里的睫毛抖得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可脖子一直仰着,去承受周澈不算太温柔的亲和抱。   “唔、唔……”   小猫亲人好像只会用舔,舔开周澈的嘴唇,去探他的舌头,绞紧,吮咬眸心盛满—汪水,快要溢出来了。   清明谷雨   蜂蜜猫猫头,一口一个   9.28的被锁了,要明天才能解锁了…… 第47章 完全属于我   春日渐暖,岑里发情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周澈每次都把人伺候得很舒服,但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岑里妖灵某些指标不太稳定。   “周澈,想要。”   岑里深黑的眼睛盯着他,轻声说,耳朵和尾巴争相冒出来,像—个带了道具的美少年,眼眸却赤诚。   周澈眸心幽深,呼吸变得沉重,揉他的耳根、尾骨,岑里颤着声音和他商量:“不要捏那里……吧……周澈。”   周澈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面色淡淡地问:“哪里?”   “尾巴、巴。”岑里被弄得尾音也打了颤儿。   “尾巴巴?”周澈幽深的眼神盯死他,碰了碰他的脸,很缓慢地说,“岑里,你怎么这么可爱。”   岑里缠上周澈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离,鼻尖嗅来嗅去汲取他的味道。   周澈太好闻了,须后水是薄荷味的。   周澈沉声一笑:“你不是猫吧,你像一只小狗。”   岑里瓮声纠正:“我是猫啊。”   “嗯,”周澈的手指捏着他的耳根的筋脉,按了按,把他揉得细声细气地叫,“是我的猫。”   岑里毛绒绒的尾巴尖儿被揉捏得发软,扫他的腰,委屈地说:“周澈,我难受。”   周澈沉声安慰:“不怕,我帮你。”   小猫不会很久,周澈故意抹在岑里的耳朵和尾巴上,岑里也不生气,一点一点爬起来,喘着气用脸贴周澈的脸,他现在很娇气,需要大量温存。   “周澈,周澈。”他小声地喊,有气无力的。   “嗯,”周澈抱着他,哄小孩儿一样,轻轻地晃,轻声哄:“我在这里,乖。”   岑里缓过来了,尾巴顿了下,眨眨眼,翁声说:“我帮你。”   周澈声音被他摸哑:“你怎么帮我。”   岑里歪着头,眼睛那种潮湿的黑会将人的心神深深地吸进去,肿起的唇张开,巴巴地问:“尾巴要吗?还是嘴巴?或者——”   周澈是教会他这种事的人,他只会和周澈做这种事,他被周澈调教得对于欲望坦荡直率,想要什么就说什么。   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顶住一个小猫这样的眼神,周澈咬岑里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轻骂道:“真的妲己转世吧。”   岑里坐上他的腿,尾巴一下一下地摇,周澈喉咙滚动,青筋露出来,用最后一点自制力刹住了车:“你的身体……还不行。”   凭他对岑里的欲望,岑里未必能撑完全程。   小猫可听不了别人说他不行,手嘴并用地让周澈眼都红了,岑里痴痴地看着他因为情欲而更加英俊性感的脸,心里涌起疯狂野长的占有欲,伸出一截软的舌头舔去浸湿周澈眉目的汗。   周澈是他的,汗湿漆黑的鬓发和眉宇是他的,在床上强势又克制的温柔是他的,宽阔的肩膀有利的手臂密不透风的环抱是他的,周澈什么都是他的。   他爱死周澈了,岑里觉得自己完蛋了,一只猫怎么可以那么喜欢一个人类。   小猫要是爱一个人类,就会死心塌地地爱。   岑里用尖尖的猫耳朵拍了一下周澈的脸颊,扭来扭去低低地说:“周澈,你真的不想要我吗?我好难受。”   周澈皱着眉头凝他。   “你不要我,我好难受。”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岑里垂着眼看周澈,“不是因为发情期,我自己知道。”   他牵起周澈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这里空空的,因为你还没有完全属于我。”   “我从来没有想要过要在这个世界拥有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他郑重地发出与人类缔结契约的邀请,“你能不能完全、永远地属于我。”   他们灵妖只要跟人类真正地结合,就会结成生死契约,永远留在人类社会中。   除了能保持原型,像普通人类一样生老病死,结了生死契约的人类和妖灵是要寿命共享的。   他想要和周澈连接更亲密、更深刻、永远不会失联的羁绊。   周澈极度压抑的黑眸中被一簇大火点燃,岑里的渴求太直接、太热烈,周澈再理智也禁不住他这样认真地、郑重地、再三地求欢,额上沁出更浓密的细汗。   “周澈,你愿意吗?”   周澈紧绷的理智剪断被剪断,他翻身覆到岑里身上,汗珠落到岑里的眼睛上、鼻尖上,岑里嘴巴微微张开,尝到了一点咸。   周澈眸心一缩,双手用力地扣住身下人的手腕,漆目沉沉,声音沙哑:“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岑里。”   “开始了我就真的没办法停下来了。”   岑里的尾巴扫着他的腰,扬起脸,用下巴轻轻贴他,语气是软软的埋怨:“我决定好很久了啊,是你不愿意要我。”   周澈一颗心脏被他那样低落的语气捏得又酸又软,理智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没有,没有不愿意要你。”   岑里在周澈强势而温柔的攫取中彻底融化了,耳朵、尾巴、眼睛湿漉漉的,皮肤被炽热的汗水浸软,整个人像从水池里打捞出来似的,尾巴却仍旧搭在周澈手臂上不愿意松开。   周澈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纳入怀中,皮肉相贴,不留一丝缝隙,这是他的岑里,也是他的小猫,在被人类伤过一遍又一遍之后还愿意选择相信他,交付自己。   “周澈、周澈、周澈……”岑里的脑中、心中、口中只剩下这个名字。   “我在”周澈含着他的唇,含糊道,“我在,我爱你。”   像相互取暖的动物,交换亲吻、体温和汗水。   月亮挂上树梢,一只小猫完成了从灵魂到身体的骤变,他的主人亲自开启了它的另一段生命,将他变为一个沉沦情欲的人类。   “周澈,你是我的了,”这个人类,教他识爱恨,入欲海,悟嗔痴,完成生命的蜕变。   岑里睫毛也湿了,有气无力,虚弱又偏执道,“你永远都是我的了。”   周澈抱他的力气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汗珠流过滚动的喉咙,哑声道:“我是你的。”   “不会再mofa÷*学!院…整 理离开你,让你难过。”   “我永远对你忠诚,我的小猫。”   清明谷雨   完结啦宝们!小段子和番外不v了,就更在微博吧@清明谷雨子   下一本写那个那个!港风背景那个,看起来很大佬其实傲娇闷骚的工x看起来八面玲珑善解人意其实有点疯批的温柔受,太子爷X私生子。   表面是受宠工,其实是工不动声色手把手教受追自己   受暗恋工,但从来没有想过要追人,”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梗在微博发过的   最后!求个作收捏!啵啵   已经是最后一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