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大师下山后暴富了 作者:二十六度 文案 从小山上修行的乐宁下山了。 因为他头上福气压顶,魂魄总被压出体外。 再不能稳定神魂,就要彻底凉凉,所以只能下山修功德稳神魂续命这个样子。 山里的家伙们说山下居大不易,行走坐卧都要钱。 乐宁已经做好了睡桥洞的准备。 然后…… 随便种了个盆栽,商业女强人买回家,腰不痛了颈椎好了,连发量都多了。 商业女强人:大师,还有吗!多少我都买!这比那些抗老面霜、热玛吉好使多了! 随手画的阵法。 阵纹完美、灵气平和厚重。 失落了传承的术法界众人:这个怎么画的!请大师教我们!我们可以交学费! 学不学得会不重要,主要想给您送点儿钱! 听钱币哗哗入袋,乐宁迷惑转头,看着满院的植物、成摞的阵法符文册。 你们山下人,很不对劲! **** 下山后,乐宁捡了一只猫,猫猫哪里都好,毛毛软得像一捧雪。 就是有一点,不给rua不给亲不给睡。 他每天都和小猫咪斗智斗勇骗rua,骗着骗着,宝贝猫猫越来越不对头。 这天,他装作不经意似的喊了一声‘温先生’。 雪白的猫猫一僵,慢慢变回温润贵气的温行止,巴巴的看着他。 …… 乐宁痛心疾首:……你给我变回来! 温柔谦和神明攻X玄学满级下山究极毛绒控受。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甜文 爽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宁,温行止 ┃ 配角:宋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满级下山! 立意: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第1章 五月,榕城城东,青石巷。 时值清晨,巷子清净少人,正是好睡的时候,两个大妈已经早早出来,去赶早上最新鲜那拨菜。 “听说了吗?那猫宅子最近住人了呢。” “就那个晚上总有一堆猫聚着,听说还一起拜月亮那个宅子?” “对啊,我老头昨天见门开了,里面有人闪了一下,乌漆麻黑的,吓死人咯……” 说话的功夫,正到猫宅子口,乌黑的门口一人直愣愣背对着他们。 两位大妈热心肠,顺口招呼,“小伙子,别站那儿,这地方邪门嘞。” 话刚落音,一阵凉风吹过,那人的头跟纸似的荡了一下,仿佛肩膀上顶着的脑袋不是血肉而是灯草做的。 两位大妈一激灵,妈耶! 那人慢吞吞的转身,“没事,我住这儿。” 声音凉飕飕的,比清晨的风还凉。 “哦…这样啊……”两位大妈只觉一股寒气从背心直冲后脑勺,腿都软了,你搀着我我搀着你,小碎步飞一样往外走。 好容易走出了小巷子,两位大妈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你看见了吗?那…那头……” “看、看见了,你看见了吗?” “我也看见了!!” 是真的啊!观音娘娘啊! 两位大妈吓得要命,菜都不敢去买了,赶紧抄小路往家跑。 ……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门口的人往外走了两步,天阴沉沉的,门檐下光线昏暗不分明,人站出来就很清晰了。 脸色刷白的少年,看着像是个人,当然,得在忽略他魂魄摇摇晃晃不怎么跟得上身体的情况下。 魂魄牵绳木偶一样跟着身体,动作间还能带出残影来,谁看吓死谁。 “就说怎么感觉有点儿飘呢。” 乐宁按了按自己的头,摁稳晃悠悠的神魂。 他从小不知道哪儿来厚重福气压顶,功德却太少。 有福无德,厚重的福气老把魂魄压出体外,现在连普通人都能看到他飘摇的神魂。 再没有功德稳神魂,他真要魂魄离体,彻底凉凉了。 他从明知山下来,入世修行,就是为了修功德稳定魂魄。 对两位被吓到的大妈暗道一声抱歉,乐宁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算过了,今天东南大吉,走功德运。 —— 城东是老城区,树多铺子少。 乐宁站在老树下,看了看旁边的宝灵坊。 似乎是个做古董文玩买卖的铺子,铺子门口,中年老板瘫在躺椅上,脸上盖着老蒲扇。 听到人来的动静,老板掀开蒲扇瞥了他一眼,又把蒲扇盖了回去。 老板真高冷。 乐宁感叹着老板的高冷,把刚画的招牌挂在树枝上。 没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从对面铺子后头钻出来。 蹬着一双大红色的高帮板鞋,哼着歌摇摆着路过树下。 走过去没几步,他又摇摆着慢慢倒了回来,拉下粉色的太阳镜,眯起眼看飘摇的布幡。 “批阴阳断五行,乐天知命故不忧,铁口神算?” 青年念完,又上下打量了旁边坐着的乐宁。 青绿衬衫麻布短裤帆布鞋,像初夏半长成的青桃子,毛茸茸的清新又灵秀,看起来比他还年轻。 当明星出道还差不多,铁口神算? 现在骗人都这么不走心了? 青年下巴一抬,“嘿,算命的,给我算算。” 乐宁抬头看了看人,摇了摇头,“不算你。” 嗯? 现在骗子的套路开始升级了? 青年不服,“为什么?” 为什么? 乐宁看了眼他,一辈子顺遂不缺钱花的有福之人,什么好算的? “你心不诚。” 嘿!遇事不决就心不诚是吧! 年轻人撸起袖子,“你等着!” 年轻人他转身钻进铺子,没一会儿就带出个中年男人。 “我爸,天天求神拜佛,心绝对诚,算他!” 中年男人是个生意人,最近对家总给他使绊子,他是想找个人给算算,但他想找的是寺院道观里的大师,或者成名已久的老先生。 再不济,至少有个仙风道骨的样儿呢。 他看看乐宁,略圆的脸,清亮的眼睛似乎总带着笑意,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还乐天知命,自己前二十年整没整明白都不一定呢。 想归想,他到底没说出口,做生意的都讲究个积德行善发大财。 看着乐宁刷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他翻出钱包,掏了四张粉红钞票出来,想了想,又添了两张,凑个六六大顺递给乐宁, “小兄弟,这天儿眼看就要下雨了,早点回家。” “爸!”小年轻连忙去拉,我让你来拆穿骗子的,你送什么钱啊! 中年男人一把拍开儿子,把钱塞给乐宁。 乐宁扫了眼他头顶隐约的死气,也没客气,接过钱对叠收起,开口道:“大哥爽快人,我就不说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了,只一件事,近日多水,少行船,十日内莫下水,方可避劫。” 听到这话,中年男人笑了,虽然这钱他权当做善事了,但骗得也太不走心了吧。 不能下水,是说他入水会被出事的意思吗? “小兄弟,你知道我做啥的吗?” 他做水产生意,打小水边长大,鱼淹死了他都不会呛一口水,说他会淹死,不开玩笑吗? 乐宁又扫了眼中年男人面相,亲水的运道,自然能驭水,水确实能成就他,却也可能覆灭他。 他不劝太多,只掏了张护身符递给对方,“我不知道大哥做什么的,大哥拿着这符,就当保个平安了。” 中年男人本打算拒绝,触到乐宁沉静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的又接下了。 一张纸而已,拿着能有什么坏处,他安慰自己。 中年男人刚收起符,旁边聚宝坊的店主蹭的跳起,“小兄弟!” 乐宁闻声转头,只见店主以一个胖子不该有的速度猛的扑来,跟胖虎下山似的,他连忙往旁边一侧,躲过对方比弥勒佛还宽的身躯。 被这一躲,胖店主反应过来了,紧急刹车,嘿嘿笑着退后一步,“大师,你这符还有不!” 乐宁摇头,示意了中年人手中,“没了,就这一张。” 他用符少,一般都现用现画,少有存货。 胖店主立刻转移目标,去扑中年人手上的符,“兄弟,你这符卖给我!” 中年人反射的收紧手,旁边的年轻人更是直翻白眼儿,推着他爸就走, “走,爸我们赶紧走。” 现在算命的套路真是越来越多了,还带托儿团伙作案的! “诶,别走啊!”胖店主追了几步,奈何两人跟狗撵似的钻进车里,油门一踩,跑得飞快。 乐宁取下布幡慢慢卷起,今日功德运成了一半,剩下的等着就行了。 他正收着幡,胖店主又窜了回来,搓着手,黄鼠狼看烤鸡似的盯着他, “大师,那符没了,您还有别的不?”刚刚惊鸿一瞥,他就发现符咒蕴着厚重平和的灵气。 灵气耶,现世神明尽去,灵气枯竭,这么厚重的灵气,找遍整个榕城都找不到第二个。 乐宁被高冷劲儿全无的店主看得牙疼,又左右口袋里掏了掏,最后在裤兜底摸到了片皱巴巴的纸。 掏出来一看,也是护身符,不过是好久前才学符篆时画的,比起给中年男人那张要粗糙许多。 胖店主激动的就要伸手,乐宁却先一步拒开他,“不能白给你。”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数,随意乱他人命数要遭天谴的,先前也是中年男人先给钱,结了因果,他才会送护身符,否则就算是命劫,最多也只能提醒一句。 胖店主乐呵呵的,“小兄弟,你看你这说的,你的幡就挂在我铺子门口,都是朋友,朋友谈别的多俗气。” 说是说,他却转瞬换了副商人讨价还价的脸色,“你这张符纸质比不得刚刚那张符,符文也不太连贯,灵气也稀疏,不能和之前那张符一个价吧?” 乐宁哦了一声,“那我自己留着吧。” 左右他下山是为了挣功德稳定魂魄,好像也不太用着山下的钱什么的。 乐宁收起符就要走,胖店主哎哟一声,赶紧跑到前面拦下人,心道不愧是有本事的人,谈不拢都扭头就走的。 “小兄弟小兄弟,有事好商量嘛,你别走啊。” 最后老板还是买到符了,不过付的却不是钱…… 他左手握着新到手的符,右手拿着一张单子,还是毛笔写的,字倒是劲拔畅达,内容却让他心直滴血。 泥瓦工具、木材、泥沙材料…… 东西多就算了,还要送到门上,老板心痛得呼吸都快上不来了,现在人工多贵啊!本来以为是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没想到这么黑! 乐宁收了单子,正要回去,眼角余光忽然瞟到宝灵坊旁边那条巷子。 巷子口,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立着。 男人一身民国的灰银长袍,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 素白纸伞缓缓抬起,露出细金框的眼镜,又浓又长的睫毛扫在清凉的镜片上,显得一双眼深邃又多情。 真好看啊—— “大师,大师?”胖店主搓着手,连喊了几声都不见乐宁理他,不禁顺着乐宁的视线看过去。 老旧的石巷子,淅淅沥沥的下雨,空无一人,有什么好看的? “您看什么呢?” “美……”人啊,说到一半,乐宁忽然意识到什么,给店主示意巷子里那位「美人」,“你没看到?” 店主眯着眼在巷子里巡了一圈,“看什么?” 看不见? 乐宁心中疑惑,再抬头看去,巷口空荡荡,朦朦胧胧的雨雾落在青石板上,哪儿有什么儒雅的民国书生。 …… 店前人来人走,等人散尽了,巷口处,一身灰银长袍的男人显现。 深邃的眼眸轻轻眯起,这小妖…能看见他…… 另一头,周塘在城里忙了一上午。 下午回去,他还没躺下歇歇,就被工人拉到湖区。 轰!隆隆…… 雷声连绵不绝的炸响,暴雨如注,大片鱼塘被大雨砸得白沫翻滚。 昏黄湖水里雪白亮色的东西嗖嗖闪现。 鱼跳水,是翻塘全鱼覆没的前兆! 更诡异的是,鱼不但跳水,还汇成股汇成群,仿佛有了思想似的,一批批往外围栅栏撞,没撞开栅栏的都翻了肚皮,撞飞跃过栅栏的就鲤鱼越龙门一样的逃了。 一群群逃跑的鱼看得周塘差点没晕过去。 为引水方便,他的湖区都建在荆河边上,出了荆河就是海,鱼这一逃,他捞回片鳞的机会都没有! 养鱼几十年,他还从没见过鱼这么奇怪的行为,周塘抹了把脸上顺流直下的水,连忙带着几个工人开船下塘,直奔外围栅栏。 栅栏区附近尽是翻白的死鱼,周塘心痛得滴血,他扶着船舷想跳下水捞几条鱼上来看看,突然想到上午那个面色刷白的少年,动作不由一顿。 犹豫的档口,船忽的一声巨响,猛荡翻起,周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晃得栽进了塘里。 “稳住!船撞东西了!” “周哥掉下去了!” 上面呼救声嘈杂混乱,周塘倒十分冷静,凭着四十年水里浪的技术,在水里滚几下,很快就从水里冒出头。 他巴着船舷,正要翻上去,水面忽然一阵急涌,一条白色鳞片的巨物飞闪而过,连浪整个扑脸拍来。 周塘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艘汽艇正面撞上,都不带停的,直线就飞了出去。 不夸张,真飞。 掉进水里哐一声巨响。 干! 什么鱼这么大! 周塘秉着呼吸缓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顶着垃圾杂块顶着疼慢慢往上刨。 “周哥!” “快,这边!” 哗哗水声中隐隐传来人声,周塘一喜。 快了! 就在此时,忽然又是砰一声剧响,周塘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觉肚子突然一阵钝痛! 艹!那该死的大鱼又来了! 周塘简直要骂娘。 等上去了,把湖水放干他都要把这鱼抓出来,炖三锅! 偏偏这时鱼群又涌来,无数条鱼从身上穿过,周塘手脚被塘水泡得冰凉,被猛力撞了两波,一动就心肝脾肺肾都疼,现在还被无数冰冷鱼尾往水深处拍, 身体无法控制的往下沉,他心也跟着发凉。 …… 水面上几艘船都着急的找人,但浪太大了,水又昏黄,鱼也多,跟整个湖区的鱼都集中到一片似的,层层叠叠不见人影。 一群工人驱着小船在转了几圈,久久不见人周塘上来,急得跳脚。 就在他们想着要不下水看看的时候,远处空荡荡一条鱼都没有的地方,哗的冒上一人来。 作者有话说: 三无好凉,康康孩子专栏的预收:“小饕餮能吃怎么了!” —— 郁绵穿书了,穿成了帝国元帅的炮灰未婚夫,原主跟着和元帅驻守荒星,狐假元帅威,作天作地,最后竟然是饿死的。 小饕餮郁绵表示,饿死是不可能饿死的,那么大个星球可以吃,怎么可能饿死呢! 军团战士们正奋力砍杀凶兽,郁绵紧赶慢赶的跑来,“住手!” 战士们以为郁绵又要作妖, “砍坏了就没有口感了!”他一个法术敲晕一片凶兽, 众战士:卧、卧艹。 黑粉们蹲守驻守直播,坐等郁绵在荒星艰难求生。 凶残恐怖的凶兽杀来,粉丝们欢天喜地, “来了来了,郁绵弱叽叽的,不死都要脱层皮。” 小饕餮口大吞天,一口吞下凶兽。 嗝……你们说什么? 刚开始,小饕餮大口吃肉,众战士都欢欣鼓舞。 后来,凶兽嚼一嚼,嘎嘣脆,看、看起来好像有点好吃的样子? 战士们试探性的让他能不能匀一点卖出来,并且表示, “我们可以花钱买的!” 郁绵看着一众言论,不敢置信的鼓大眼睛, 让饕餮少吃? 你们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穿成炮灰也就罢了,郁绵慢慢发现这个元帅竟然还是个厌食症。 厌食症?! 小饕餮郁绵:这是能对饕餮说的话吗! 当小饕餮遇上厌食症; 小饕餮烤流糖的红薯,厌食症元帅在喝营养液。 小饕餮午夜烧烤,拉着半个军团深夜放毒的时候,元帅缓缓站到了窗户边儿。 小饕餮呼噜呼噜手拉面的时候,元帅终于慢慢将视线转了过来。 刚到荒星的第一天, 季宸给郁绵立规矩,“只要你安分守己,离我远点,每个月二十万星币。” 在现代当过社畜,月工资还不够吃饭的郁绵, —— 多犹豫一秒都是饭饭的不尊重! 小饕餮跐溜退到桌子对面,两蹄盘在胸腹的白卷毛毛上,“您看这个距离合适吗?” 后来,元帅想坐同一片沙发, 天天吃得饱饱的郁绵无比乖巧,“稍等,我这就给您腾位置!” 季宸:其实也不用那么远。 凶巴巴攻VS就不听话受 第2章 “周哥!” 几人连忙开船过去,七手八脚的把周塘捞上船。 周塘被冻得嘴唇青紫,筋疲力尽的瘫在舱底,回想起先前腿上忽然传来的热意和力量,伸手往裤子口袋里掏去。 几个工人就看着死里逃生的周塘在口袋里掏了掏,抖着手掏出一张三角的深黄符纸。 没等他们明白什么意思,十几双眼睛注视下,那符竟慢慢化为了一搓纸灰。 …… 青石巷。 乐宁在打扫房子。 房子是山里老头子给他的,老头子踹他下山,啥都不让他带,给个住的地方已经是仅有的良心了。 房子不大,正门进来很宽阔,极远处才立有一面影壁,左边沿着回廊进去有小小的四合院子,四合院北面一侧是两层小楼,其它则只有一层,四合院东侧出去是小花园带两间大屋。 假山小花园原本应该挺精致漂亮,可惜现在已经成了风吹草低见蟑螂的荒草地。 整体虽然比不上山里住的宽敞,一个人也够了,就是太久没住人,急需修整。 他先剪了一堆半人高的纸人,驱使着它们从北面的四合院到东面的小花园一路打扫过去,该去尘的去尘土,该除草的除草,自己则带着木材修补门窗桌椅。 偶尔撸着袖子干活正起劲儿,头顶上就会传来几声猫叫。 抬头一看,影壁上或者围墙上,就有一堆花猫或蹲或趴或挂,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可惜每每他刚直起腰,猫猫们立马飞窜而走,几脚蹬在照壁顶上,蹬得连串砖头哗啦雪崩似的掉。 然而今天忙活了半天,愣是一声猫叫都没听到,乐宁正奇怪着,大门忽然传来敲门声。 大概知道是谁,乐宁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出去。 门一开,迎面就是直挺挺一人,湿发盖顶,冻得青紫,拖着一地水迹湿淋淋的站在大门口,视觉效果犹如水鬼上岸。 仔细一看,果然是之前给护身符的中年男人。 “大师,救命啊!”门一开,周塘立马哭嚎出声。 差点儿在诡异的水里丢了命,周塘完全信了乐宁说死劫的话,别说下水,连洗澡水都不敢碰,一出湖立马飞奔进城,在宝灵坊老板那儿打听到大师的地址,马不停蹄的过来,现在身上还在滴水。 “你命灾过了,没有性命之危了。”乐宁扫了眼周塘头顶,死气已消,但奇怪的是,晦涩的霉运灰气反而更多了,霉到这种程度,一不小心就要官司缠身,众叛亲离。 周塘嚎到一半戛然而止,“真的吗?” 一缕功德金线从周塘身上逸散出来,乐宁不动声色的握住收好,“比真金还真。” 说着他就要回去,后院还有一堆门窗桌椅需要修呢。 生命安全有了保障,周塘立马想起了他的鱼,他赶紧追上乐宁, “大师您再帮我看看,我最近是不是财运也出问题了,我的鱼突然自己诡异的撞栏,成批的死啊。” 乐宁不是很有兴趣,“嗯……破财消灾?” 周塘急了,这批鱼苗他投了小半身家上去,如果全没了,前期成本加上交不出货要赔给老板的钱,他不如现在跳湖算了。 “大师,这批鱼对我特别重要,只要您能帮忙解决,报酬不是问题。” 听到报酬,乐宁耳朵一竖。 被宝灵坊老板科普了一番他要的东西有多贵,他才意识到山下行走啥啥都要钱。 赚一点,好像也可以? 见乐宁犹豫,周塘再接再厉,豪气得就差在额头上刻上人傻钱多、好骗速来,“大师,只要您去我的塘区看看,无论成与不成,价钱由您开!” 乐宁立马抛弃比猫窝还乱的房子,“走!” …… 雨天行人少,出城很快,周塘包的湖区在榕城西南边角,和城区隔着一片蜿蜒的小山脉。 绕山要一个小时,他下意识想抄近路,穿两片山中间的山道过。 就在将拐上岔路口的时,后座忽然传来声音,“换条路走。” 周塘看了眼后视镜,只见乐宁懒怠的靠在后座,惨白着脸昏昏欲睡,如果不是凉丝丝的声音太与众不同,他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现在时间就是鱼命,但听人劝吃饱饭,周塘犹豫了一下,还是打转方向盘,换了条大道开。 在大道上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广播里就播了一条短讯,“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荆环路沿途多处出现山体滑坡现象,目前两辆车被困……” 车里开着空调,周塘却突的打了个冷战。 他刚才想走的就是荆环路,那边的路盘山弯曲,不是几年的老司机都不敢开,碰上滑坡,这大暴雨天的,救援不及时,冻死在山里都有可能。 如果先前周塘对乐宁还有一丝怀疑,这时候就只剩下崇拜了,大师绝对有真本事! 来了这么一遭,周塘开车都战战兢兢的,足足多开了一个小时才到。 “大师,快到了。”周塘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谦恭的喊人,“您先醒醒盹儿,去我家喝口热茶暖暖……” 他话还没落音,一声惊雷炸响,雪亮的闪电从天劈下,天地都被照亮了一瞬。 乐宁正闭目养神,被炸得神魂一震,眼唰的睁开。 然而入目却不是车顶,而是雷云汇聚的天。 再往下看,大雨穿过他的身体,哗哗打在银白车顶。 …… 咱就是说,正气重的雷雨天,魂魄不稳的人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不然就是魂魄离体套餐。 乐宁卷了卷先前得的功德金线,正打算稳定魂体回归本位,忽然瞥到右前方一道人影。 眯着眼看去,只见滂沱大雨中,那人撑着墨黑大伞,稳得仿佛周围的大风大雨都不存在一样。 车往前开,看得更清晰,只见那人细金框的清透眼镜,深邃温柔的多情眼,正是那天在巷子里看到的「美人」。 短短几天就见了两次,看看他们这缘分! 第3章 乐宁赶紧魂魄归体回到车里,周塘完全没发现自己载着一具「尸体」,还在扯些有的没的套近乎,“这雨下了半个月都不带停的。” 他感慨一声,“大师,你知道不,东城那边有座老桥,听说有一千年了,不知哪个作孽,挖了好多砖走。” 其实他想说的是谁这么缺心眼,偷什么不好偷砖,也太没品了,就算是千年古迹的砖,那也就是块砖啊,能什么用? 当然,要在大师面前表现得像个大好人,这种话肯定是不能说的,他转而说起自家,“大师,我家有去年新采的大红袍……” 乐宁耳边听着周塘絮叨,看向窗外。 雨水沿着玻璃顺流直下,“美人”隔水更美三分。 他示意周塘,“往那儿开。” 周塘现在是大师指哪儿打哪儿,立马一句得嘞,秒转方向盘。 没一会儿,银白的车身便缓缓停到男人面前。 乐宁按下车窗,笑得宛如拐带小红帽的狼外婆,“先生,大雨天的你怎么站这儿。” 温行止抬起伞缘,露出谦和的眼眸,温润沉稳的嗓音隔着劈里啪啦的雷雨声清晰入耳,“我想去那边看看。” 目光所示,正是周宁的塘区。 乐宁笑得更开了,这不拐带一下,对不起他们的缘分? “巧了,我们也去那边,雨天路滑,开车方便些,不然一起?” 温行止看着乐宁,看着他身上几里地外都分外显眼的冲天福气。 乐宁望着男人净润白皙的脸,琢磨着对方要是拒绝,得再找个什么理由,对方竟然缓缓点点头,答应了,“那便麻烦了。” “不麻烦。”乐宁笑眯眯的,赶紧给人开车门。 男人收了大伞,矮身进车,朝周塘点头致意,“打扰。” 周塘连连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大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这位贵气十足的有啥好打扰的,做生意就是要多交朋友,尤其是看起来又贵又有钱的朋友! 乐宁看了看外面雷云涌动的天,不知道是不是阴云积聚的缘故,前方雷电如蛇,尤其密集,他转头看旁边两次都随雨而来的人,伸出手, “你好,我叫乐宁,先生贵姓?” 男人侧眸,抬手握了下乐宁的手,温暖干燥的大手略带力度,“免贵温,名行止,喜乐安宁,好名字。” 乐宁收回手,撑着伞在暴雨中站了那么久,温先生的手竟然依旧温如暖玉。 不动声色的捻了捻手,乐宁状似闲聊,“温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老故事,说是修成人还差了那么一截时候,有些水怪想走点捷径,就趁着大雨上岸,找人问他像不像人。” 周塘闻言也接上一句,“这故事我听过,以前老人经常讲。” 乐宁盯着人:“温先生呢?” 温先生轻轻笑着,“好故事。” 话刚落音,突的一声惊雷炸响。 一道白亮亮的闪电从天劈到地,芦苇丛后瞬间一阵惊恐的惨叫。 周塘正慢慢拐上塘区看护房的小路,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一紧,猛然停车,抄上伞飞一般的窜下去。 乐宁也赶紧抄起伞下车,“出事了!” 他紧跟着周塘跑了两步,他忽然想起后头还有人,转头一看,温先生步伐从容不迫,怎耐有双大长腿,一迈顶三步,脸不红气不喘的跟得稳稳的。 见人跟住了,乐宁赶紧往跑去芦苇丛边挥开芦苇。 只见塘区水波滚滚,昏黄的水波中间,一艘小渔船拖着白浪朝岸边疾驰,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船头猛的一偏,又奇怪的往洪水中间扭去。 仔细看去,小渔船周围居然涌动着连片的鱼群,每每船要逃出塘海时,那些鱼群都会疯狂将船撞回去。 那边周塘已经跑到了水边,急的直跳脚,开了条船就往湖里跑,“老婆我要救你啊!” 乐宁仔细再看,发现小小的渔船上竟然有三个人,年轻小伙子掌舵,一个中年女人一个瘦伶男人各自紧扒着一侧船舷,小小的渔船被洪水冲得风雨飘摇。 周塘一心救老婆侄子,然而船开出还不到五米,就被一雷给劈了回来。 见周塘差点儿被雷劈着,乐宁皱眉看了眼天,这雷,着实奇怪了点。 他顺手折了根芦苇杆子,快步往水边去。 被闪电正面劈脸,周塘吓得魂都差点儿飞了,但一看在洪水中挣扎的老婆侄子,他又连忙爬起来,攥舵把攥得太阳穴青筋暴起,一股顶着天雷也要往里冲的气势。 轰隆隆! 天上电闪雷鸣,雷云怒涌,眼看就要朝周塘劈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船身忽然一沉。 周塘转头一看,发现乐大师竟然上了船,那位贵气的先生跟着腿一迈,竟也不慢,上船后还扶了下跳上来没站稳的乐大师。 雷光轰鸣,这是一不小心就要命的节奏,周塘下意识想让两人下去,“大师你们……” 谁知乐宁攥着刚折的芦苇杆,笔走龙蛇,以泥作颜料,唰唰几下给船画了道避雷符,然后芦苇杆往前一指,“走!” 老婆要紧,周塘也顾不上让人下船了,赶紧打舵开船。 船一开,撞开连片鱼群,哗的鱼血横飞,乐宁都做好被扑一身的准备了,谁知身侧砰一声轻响,墨黑大伞绽开,碎鱼乱石噼里啪啦的,全打在了伞盖上。 乐宁有些诧异,转头看了眼温行止,“谢谢。” 温行止轻颔首,“不必。” 前边儿周塘完全没注意到后面两人的互动,他一边哀嚎他的鱼他的钱心痛得滴血,一边船开得飞起。 嚓嚓的雷电这次仿佛看不见他们似的,一道也没下来,小船一路劈波斩浪破开鱼群,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洪流中间。 困在小船上的周塘老婆和侄子看到救命的希望,都忍不住大喊, “老周!” “二叔!” 周塘大吼一声“趴下!”船瞬间撞上对方的小船,另一侧的瘦伶男人直接被震进了水里。 周塘把自己的船顶着小船,然后油门踩到底,“跑!” 困在水涡中间的小船被这一顶,瞬间冲开鱼群飞了出去,只剩掉水里的瘦伶男人在洪水里翻滚。 暴雨如注,雷电狂鸣,男人一掉下去被水卷到了漩涡中心。 “周老板救我!” 周塘假装没听见,这雷这鱼都诡异得很,他有钱又有老婆儿子,可不想死在这儿! 翻滚的鱼群仿佛有智慧一样,见小船拦不住了,便齐齐朝瘦伶男人涌去。 “周老板……”瘦削男人还在扑腾。 周塘咬牙,恨不得往自己耳朵里灌两桶水。 “周老……咕噜咕……”瘦伶男人只喊了两个字,就被鱼群淹没了。 周塘扭头一看,瘦伶男人就剩个脑袋盖儿在水面上了! “你大爷的!” 周塘看了眼已经逃出去的老婆侄子,一跺脚一咬牙,打转舵头又冲回去,三两下冲散鱼群,抓着瘦伶男人后颈,一把蛮力把人拖上船。 可等他打转舵,再想冲出去时,水流突然爆的一声炸起! 只见昏黄洪水中,一条环抱粗的东西突然一跃而起! 一片血糊后面跟着无数鱼群,那环抱粗的血红东西一甩尾将他们的船拍回洪水中心,又哐一声砸回水里! “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瘦伶男子趴在船头,面色死白,猛然看到那玩意儿,声音都劈叉了。 周塘也呆了,把尖叫的男人踩进船舱里,才想起后面还跟着请来的乐宁,连忙求救,“大,大师,那是……” “嗯……” 乐宁一直盯着水下,扔了好几道符下去,总算逼出了水下东西的真身,他也有些诧异,竟然能在普通的鱼塘区看到这东西。 “几百年份的蛇,应该成精了,你落水的时候,撞你的应该就是它。” 真的有妖怪! 周塘腿一软,差点儿给妖怪跪下。 “怎……怎么办?”他瑟瑟发抖,他信乐宁有本事,会看相能算命。 但这是妖怪啊! 几百年的大妖怪,这是人能对付的吗! 乐宁往船舷边儿靠了一步,探头往水里看,昏沉的洪水里,鱼群随蛇而走,盘亘在船周围,偶尔巨蛇还一甩尾,把往前冲的船拍回来。 “你的鱼是没戏了。” 周塘欲哭无泪,现在是鱼的事儿吗?这么凶残一位盘在这儿,这是要命啊! 乐宁见人欲言又止的,“你想除掉它啊?” 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一听这话,周塘瞬间敬服,看看那巨蛇,他都不够人家一口吞的,大师竟然说也不是不行!! 乐宁思忖了下,“不过还是想想办法让他离开吧。” 如今神明远离,气运在人,精怪修行尤其艰难,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斩杀没有罪孽的精怪说不定要遭天谴。 最主要的是……真和修行几百年的精怪打一架,他估计也离凉凉不远了。 “啊?”周塘懵了,咋离开?那么大一条,比船都长。 乐宁却不再解释,转而抄了个撑船的杆子往水里一杵,同时喊周塘,“开船!” 那么大个妖怪就在脚下,周塘这辈子动作都没这么快过,爬起来就打舵,冒着暴雨飙船。 渔船轰轰飞驰,乐宁攥着杆,随着渔船飞驰,以杆做笔,以水为纸,在水面上笔走龙蛇。 如果有人能把搅动的痕迹连起来,会发现那是一个符篆; ——一个满布湖面的镇妖符。 小渔船翻滚在巨浪中,晃得晕头转向,然而旁边默然站着的温行止却定得十分稳,一面伞撑两人,注视着苇杆搅动出的符文。 那些印在水面上的巨大符文,充盈着现世已经少有的灵气。 但更显眼的,是其中厚厚的福禄之气。 无比熟悉的,属于他的福禄之气。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个专栏的言情预收: 【我在古代直播后成了女皇】 —— 上一世秦妩错信狗皇帝,害得父兄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自己大好年华囚困冷宫,死时甚至不到三十岁. 死后她穿到现代社会活了一遭后,又意外重生回来了! 华夏世界,许多人手机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主播直播间,直播间定位还是修仙世界下的封建王朝,没等他们搞明白咋回事,女主播就开始抽奖, “嘴笨吵架总输,现招怼人金句,采用既付灵果一枚。” 观众们瞬间抄起键盘:灵果不灵果的不重要,就是很想让脑子缠裹脚布的古代人感受一下新时代的芬芳! 很快,秦妩就金句频出。 Pua种子选手侯爵夫人劝她,“除你之外,太子只有一位侧妃,这是你的福气,你应该贤良淑德。” 秦妩:“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侯爵夫人想到太子后院那一圈妾室通房,默默闭嘴了。 还没登基的狗皇帝俯身讨好,说登基之日就册她为后。 她缓缓抽出人高的大剑,扶着金冠,笑得端庄又贤淑, “为后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劈了狗皇帝后,群臣罢工,朝政停摆。 她从异世请来一堆治世能臣,文能安邦定国,武能外拒强敌,且一个比一个能卷。 “内卷,从正一品开始。” 等群臣被卷得反应过来时,饭碗都漏穿了。 第4章 小破渔船被周塘开得生死时速,眨眼功夫就到了岸边。 哐的撞上老婆放下的小船,周塘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蛇口逃生! 乐宁跟着下船,与温行止并肩走进宽大的避雨蓬。 周塘正抱着救回来的老婆直嚎,嚎了一阵大巴掌又往侄子脑袋上招呼, “大雨天的下什么水!啊!没看到水里那么大的……” 吼到一半他又畏惧的看了水面,洪水涌动白沫翻飞,那妖怪就藏在水里! 他吞了吞口水,“最近都不准下塘,不对!水都不准靠近!” 差点没命,小伙子又后怕又委屈,要晓得水里有妖怪,刀架脖子上他都不下水啊! 小伙子气愤的指着瘦伶男子,“都是陈老板!一定要鱼!说今天没货,以后再也不找我们订货了!” 周塘闻言狠瞪陈老板,早知道不救你龟儿子! 瘦伶的汉子被水泡得面无人色,差点被这一眼瞪得磕头,“兄弟救我一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兄弟!” 乐宁等周塘吼得差不多了才问人,“周先生,你以前和蛇有过冲撞吗?” 周塘一愣,“啥?” 见周塘不明白,乐宁简单解释了一下,“蛇若生灵,天性记仇,吃过、抓过、甚至冒犯过他们,都会被找上门来。” 周塘听得背毛都竖起来了,“没有!吃蛇绝对没有!我就爱吃鱼!一天吃三顿就吃鱼,捉蛇更没有,从穿开裆裤时到现在都没捉过。” “这样……”乐宁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你做过什么善事吗?” 善事? 周塘莫名其妙,“没吧?” 乐宁看了看他头顶薄薄的功德,“再仔细想想。” 普通人身上的气都芜杂混乱,不会有明显的气显现,隐现金光,必然是做过远超普通人的善事。 周塘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倒是旁边裹着毯子擦水的周塘老婆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乐宁有些犹豫,“收留猫狗算吗?” “算。”乐宁点点头。 万物有灵,猫猫狗狗的命也是命,当然算。 他转往雨棚边走出几步,这会儿蛇妖沉下去,雷也不打了。 “那些雷追的是水里的东西,蛇妖圈着你们,多半是想借你的功德避天劫。” “借?”周塘不敢相信的看向翻涌的湖水。 借东西这么借的吗? 和周塘解释完,乐宁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阴沉沉的天。 刚刚闪现一瞬,他并没有见到蛇身上没有作恶的怨气孽债,按理说不该引来天劫的,所以这蛇为什么要借功德避天灾? 主要是,看那凄凄惨惨一身焦炭血糊的模样,也不像是避下了啊…… 温行止走到乐宁身边,滴水的长伞挂到臂弯,他看着冥思苦想的小妖怪,缓缓开口,“我忽然也想起一个故事来。” 这个「也」字用得就十分妙。 乐宁忍不住看他,“什么故事?也是关于水怪的吗?” 温行止轻嗯了一声,“略有相似,听闻,蛇若修有所成,便会入海化蛟,入海这一日,天降大雨相送,人们为了让这些精怪勿沿途作恶,便会称之为:走龙。” 对哦! 乐宁恍然,肯定是离魂次数太多脑子不好使,他竟然把走龙都给忘了! 回想起周塘先前说的塘区变化异状,他立马招呼人,“走,我们绕着塘区转一圈。” “啊?”周塘畏惧的瞄了眼翻涌的洪水,“水里……” 乐宁已经往外走了,闻言头都没回,“你还要不要鱼?” 周塘脖子一挺,瞬间啥也不怕了,“走!” 他让老婆带着陈老板先回家,自己则小跑着去给大师开车。 三人上车,温行止依旧跟着乐宁坐后排,和乐宁隔着大半人的空隙,既不疏远,也不会感觉冒犯,乐宁现在却顾不上温文尔雅的「美人」了,他只指挥周塘开车,顺着水流的方向开,找附近的桥或者闸口。 湖区两侧的道路很平整,没一会儿就到了第一道桥。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这座桥平整宽阔,水泥钢筋浇筑,标准的现代化产物,建成绝不超过五十年。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乐宁下车,站在桥头往下看,桥离水面大概还有两三丈的样子。 这处是两侧峡谷最窄的地方,下面竖着许多拦鱼的栅栏和闸口,已经被洪水和鱼群冲击的七歪八扭了。 亲眼看到大师镇压蛇妖,周塘现在是大师指哪儿打哪儿,话都不多一句,然而两位下了车就默然站在桥头,饶是他再相信,也有点儿疑惑了。 “大师,我们来这儿做什么?桥有什么特别的吗?附近像这样的桥还有三座,要不要也去那边看看?” 周塘怕水底蛇妖一个暴起上来把他吞了,并不敢像两位艺高人胆大的站在桥边,只躲在车旁,伸长了脖子喊话。 乐宁捕捉到关键,“还有三座?都是这样的新桥?” 周塘觉得大师的话有点儿怪,这桥都跟他儿子年纪差不多大了,怎么能算新桥呢。 不过大师说话总有大师的道理,他连连点头,“是的。” 乐宁不由皱眉。 蛇化蛟,再进一步就能化为庇佑万民的龙,天降暴雨起水,一是为了掩盖大蛇出行的踪迹,二是为了蛇入海更顺利。 这本来是好事,但蛇一直在这里徘徊不前,暴雨积聚,洪水叠起,万一有人被冲进洪水里丧生,那就不是好事而是罪孽了。 一路上过来,他看到已经有房子被淹了。 枉造命孽,天雷可不得劈那蛇妖吗,蛇没了,雨自然就散了。 快化蛟的蛇,必然不会做找死的蠢事,两侧的山它是没办法越的,桥它还没办法越过吗。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蛇在这儿徘徊不前,徘徊不走,但不伤人也不上岸,那就不是要找人报恩或者报仇。 问题多半还是出在桥上。 乐宁正琢磨着桥能出什么问题,蓦然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温行止不见了。 转头一看,人在不远处的桥面上,缓步向前,安闲得仿佛脚下不是硬邦邦的水泥地,而是铺着青竹叶的林间石道。 看人站在那片地方,像是在丈量寻找什么,乐宁几步过去,正待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忽然脚下一崴。 低头一看,脚下一片积着泥水的坑洞,上面铺着几匹青砖。 周塘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师,见大师眯眼盯着地上的砖,不禁惊奇,“哎,谁这么好心,还铺了砖,铺得真好。” 走这片基本都是渔民,桥多了个坑什么的,没谁有那个闲心去补,能往里撒点石头土块填填就不错了,这样整齐的铺上砖,绝对顶天的大善人。 乐宁后退一步,看着四匹整整齐齐的青砖,也觉得这位大善人铺得很好。 把快化蛟的蛇都镇住了能不好吗。 踩了踩几片砖,他招呼周塘,“把它们挖出来。” 周塘懵得不行,“啊?” 这就是大师的世界吗,从头到尾他就没懂过大师要做什么。 不过不懂归不懂,周塘还是去拿家伙了。 日常维护这么大片湖区,既要工具也要力气,恰好二者周塘都有,他抄着铁铲,三两下就把几匹砖起上来。 乐宁看了看翻上来的砖,“周先生,你先前说什么来着?” 周塘正提着铲子挖砖,闻言一脸懵逼,“啊?” 乐宁提醒他,“千年古迹,老砖。” “哎?原来那时候大师在听我说话吗?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 温行止从峡谷下收回目光,见乐宁一脸无语,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他伸着大长腿归拢砖块,替乐宁给周塘解释。 “蛇五百年化蛟,大水走龙,遇见比自己年份大的桥,从桥下过会被压断脊骨,得等水漫上来,从桥上过才行,这些桥是新桥,但这几块砖年份却很足。” 温行止人如其名,温和有礼,行止有度,说话声音平缓,语速中等,连周塘这种风风火火干力气活的人都能静下心来听。 周塘听完解释,就差拍大腿了。 “哎哟我就说呢,现在到处盖房子修东西都是用红砖,哪儿来的青砖,那以前的老建筑用的可不就是青砖吗,这些砖多半真是从东城桥头那边搬过来的。” 乐宁提着铁铲刮了刮砖表面的泥水,“老砖有用吧。” 周塘一梗,老婆老婆差点没了,侄子要是没了兄弟也得和他闹掰,陈老板也差点儿淹死在他的湖区里,湖里要死了人,以后他的鱼都别想卖出去。 他娘的,这哪是有用,这差点让他要家破人亡跳楼啊! 别让他知道是哪个瘪犊子搞的这事儿! 砖起上来没一会儿,三人就感觉桥面一震,往下一看,湖水就跟煮沸了似的翻涌,远处水面上刚画的镇妖符也像气球一样,被下面的东西撞得鼓起膨胀。 轰—— 哗—— 仿佛一湖的洪水都汇聚到这座桥下,泥黄的水滚涌奔流,桥摇摇欲坠跟快塌了似的。 “带着砖!”乐宁喊了一声,招呼大家赶紧离开桥面。 洪水呼啸,几乎三人后脚刚离开桥面,桥下就炸了,跟埋了几斤炸药似的。 轰,湖水喷涌。 这蛟蛇是真不客气。 乐宁看着炸起的水,正想着这下怕是要淋成落汤鸡了,一面大伞忽然在面前打开,恰好挡住落下来的湖水。 乐宁偏头看撑伞的温行止。 温先生手上很稳,磅礴的湖水浇了这么久,伞却连晃都没晃一下,稳当得仿佛富家公子出游,恰好撞见了场细雨似的。 次次撑伞都记得一起遮他。 乐宁忍不住感慨,“温先生真是个好人,次次都记得我。” 温行止微侧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大概是你让人觉着亲近吧。” 亲近? 乐宁忍不住了,他什么人?修术法,驱邪除煞的修士。 温行止呢,一位「美人」,带着一身孽债的「美人」,冲天的孽债,比古代屠城灭国的将军都要重。 第一次见的时候,细雨朦胧里,那一身孽债让巷子上空的天都阴了几分。 觉得他亲近? 哄谁呢。 哗啦啦的湖水浇下,乐宁在伞下没淋着,旁边提着砖的周塘却被浇了个透心凉。 周塘幽幽的看了站在伞下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老婆孩子都有,他却突然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湖水炸了好一会儿,漫天水花里,乐宁明显看到一条青白的蛇尾扬起,恨恨拍在桥侧,牢实的水泥桥应声而断,稀里哗啦的掉进洪水里。 气性不小。 乐宁忍不住向那位铺砖的「大善人」致敬,差点把快化蛟的蛇坑死在路上,现在蛟蛇逃出生天了。 蛟蛇随水,洪水渐消。 天边光芒一闪,无数功德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金灿灿游鱼似的环绕在周围。 乐宁不动声色的捏了个法诀,收好所有功德。 再看温行止,似乎对他收集功德丝线的动作毫无所觉。 第5章 “这是什么?” 送走了蛟蛇,收了功德,乐宁转身准备打道回府,忽然瞟到周塘脚下的东西。 周塘被湖水浇得透心凉,提着的砖也扔了一地. 砖堆里,一块灰扑扑的东西静静躺在那里。 巴掌大,大半面圆弧形,一面平滑的直线,青砖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片,下面的砖有块恰好凹陷的形状,应该是砖互相磕碰把东西磕了出来。 乐宁捡起圆片捻一捻,石头的触感,但表面的水并没有沁入,反而顺流直下,不沾水的材质,并不是石头。 他摩挲着青石片,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让他感觉十分亲近,像是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家直接瘫进沙发那种安逸和舒服。 “哎?你见过这个……”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乐宁打算问问温行止,转身恰好对上温行止那双谦和的多情眼,触到了他还未收回的目光,不由得一顿。 那目光极深、极沉,似乎有些不解,扫到他,奇异之色更浓。 不过那些情绪很快收敛,迅速得让乐宁有种自己看错了的感觉。 “这个么?”温行止仿佛谈及不愿提及的东西,小辈追问之下没办法,只能挑拣着说些,“许久以前见过,对一般人用处不大。” 见温行止并没有解释更多的意思,乐宁便没再追问,擦了擦水把东西揣进兜里。 他又不是一般人。 回山的时候带回去,老头子肯定认识! 收好东西,乐宁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温先生原本来这边打算做什么来着?” 温行止上车时已经想好了说辞,“异闻部的发现榕城非正常暴雨,我来看看。” “原来如此。”乐宁点点头,跟着周塘上车,三人回到湖区旁建的一处看护房。 看护房平常是看护湖区的几个人轮流住,不过有人打扫,有些小,但十分干净整齐。 周塘给两位端上刚冲的热茶,“大师请,这雨大的,辛苦两位大师跑一趟,喝杯热茶暖暖身体。” 和茶杯一起推过来的,还有两张刚准备好的卡。 “两位大师,这次多亏了你们,我老婆和侄子才能保住命,这是我们家的一点感谢费。” 乐宁先喝了口茶,热茶下肚,冰凉的身体暖了过来,才拿起卡。 拿着卡,他忽然想起来,出了山,好像不能再像山上那样上山打兔子下河摸鱼了。 得吃饭。 这几天看到的人都手机不离手。 可能还需要一个手机。 这些都得给钱才行。 想到这儿,他利落的收起卡, 看到乐宁收了卡,周塘心落了一半,再开口也好说一点了。 “大师啊,您能不能帮我算算,到底谁在背后这么阴我。” 几块砖一压,就让他损失了一半的鱼,不把这人揪出来,他以后睡觉都背心发凉。 乐宁闻言,抬头仔细端详起周塘的面容,盯了好久,久到周塘心里惴惴的,都以为自己最近是不是又有大灾了,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周塘头顶霉运灰气已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倒霉事儿,不过现在六百块的因果已了,他不能再插手周塘的命数,这些不能告诉周塘。 他只能从常理推断,“你去排查一下和你有过节的人还有竞争对手,谁最近尤其倒霉,走背运的。” 蛇妖天性记仇,肯定会报复,这种阻蛇成龙的因果报应天道都不会管,那些人里最近额外倒霉的,多半就是背后做小动作的。 “好!多谢大师指点。”周塘将乐宁的话记下,三人又寒暄了一阵,才送两人离开。 乐宁落后温行止几步,“大美人”腰背宽阔挺拔,赏心悦目,他忍不住三两步跑上前去,笑得跟眯眼小花狐狸似的。 “温先生,你开车了吗?” 温行止脚步顿了一下,点点头,“有。” 乐宁笑得更灿烂了,“那温先生顺路捎我一下呗?” 来的时候我带你,走的时候你带我,没毛病! 温行止自无不可,好脾气的颔首:“好。” 乐宁让周塘不用送了,亦步亦趋的跟着温行止。 出了湖区,找到车,车锁一开,他爬上车,坐稳后还颠了颠儿,“温先生,你的车似乎比周塘的要软耶。” “那我载你多绕几圈。”温行止上车,随手把周塘给的卡放在车前,乐宁不禁多看了一眼。 “喜欢?”注意到小朋友的眼神,温行止将卡推过去,推到乐宁面前。 “喜欢就拿去玩。” “欸?” 山里的家伙说,山下居大不易,行走坐卧都要钱,乐宁以前没放心上,现在也知道山下的钱重要了。 “你不用吗?” “用不太着。”温行止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倒车。 不知道是不是乐宁的错觉,他总觉得温行止开车的动作似乎没那么顺畅,不过车稳稳当当的上了大道,他就没想那么多了。 卡当然是不能拿的,见温行止开车,乐宁便没打扰,偏头看后视镜里的风景。 车向前,周塘的房子渐小。 除了竞争对手,其实还有一点他也没告诉周塘,蛇记仇,但更记恩,周塘头上现在不但有功德,还有一撮小小代表财禄的红气,说不准就是那蛟蛇要送他一场财缘。 —— 两人一路离开,离桥不远的对岸,一辆大红色的豪车却正飞快驶来。 车上副驾的年轻人正在打电话,“我在去暴雨源头的路上了,这次肯定能出任务成功!” 电话那头的人没他那么乐观,“行不行啊,你别又……荆河沿岸都要组织抗洪了。” 年轻人架着二郎腿,兴致勃勃的,“跟着王叔怎么可能不行!你就等着叫我修士吧,第一个任务就是A级任务,就说整个部里除了我还有谁!还有谁!” 他正兴奋的说着,车却缓缓的停了下来,开车的是个中年道士,一身道袍,盯着外面的天色,粗实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宋柏,雨,好像…停了……” “什么?”年轻人一叫,扒着窗户往外看去,果然,外面乌云渐消,云层薄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太阳的影子。 没一会儿,车里便传出一道愤然的嚎叫,“是谁又抢我任务!!” —— 十天后,青石巷口。 周塘停好车,快步往巷子里走,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走路都脚下带风。 上次蛇妖的事过去后,他本来以为要亏一大笔,谁知后来荆河忽然涨潮,卷来了大批的鱼。 没有栅栏阻挡,那些鱼全涌进了他的湖区,食用的观赏的都有,比他三年养的都多。 加上陈老板跟他拜了把子,帮他打通了好几个大酒店的路子,白来的鱼卖得飞快,他结结实实的发了好大一笔横财。 而且一直给他使绊子的一个对头,前几天不知咋的,走路上被天上掉下来广告牌砸断了腿,家里房子也莫名其妙塌了一片,似乎还砸到了里面住的某个高人。 他记得乐宁说的,谁最近尤其倒霉,就是给他使绊子的那个! 对家倒霉,他就比吃了仙丹还痛快! 听到对家倒霉的消息,周塘在家里骂了人三天,畅快得像可乐滋气,才带了谢礼来找大师。 拐过屋角就是乐大师家,周塘脸上笑容更大了几分。 但没等他迈步,一道雪白闪电似的东西突然冲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乐宁的声音, “拦一下!” 听到乐宁的声音,周塘本能要去拦那白影,但对方行动如飞,刺溜一下就绕开他。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白猫。 但是…猫……可以跑这么快吗? 心里刚冒上疑惑,身前又一道疾风飞驰而过。 周塘定睛一看,乐大师的速度竟然和猫不相上下! 一人一猫左弯右绕,嗖嗖跑得人眼花,到底还是猫速度更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没跑出这个巷子。 周塘张着胳膊努力帮乐宁捉猫,每每都以失败告终。 几次下来连猫毛都没摸到,别说周塘,乐宁都忍不住了。 “山下的猫都跑这么快的吗?” 话音刚落,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明明跑得游刃有余,却突然爪下一顿。 紧追着的乐宁眼睛一亮,机会! 他猛的一扑,双手扣住猫猫前爪,整个把猫罩住,连胸膛带手,整个的把猫圈起来。 保证猫猫跑不掉了,他才小心低头观察。 小白猫体型比小奶猫稍大,在怀里蹲成半团。 明明是茸茸的小猫猫,却硬是蹲得端端正正,可爱得人心肝颤。 “被我捉住了吧小仙猫。” 漂亮猫瞳蜂蜜般透亮,正默默看着他,乐宁喜欢得不行,上去就要和猫猫额头贴贴。 然而猫猫并不想和他贴贴,毛茸茸的爪子按在乐宁额头上,爪子软软,却坚定的把乐宁推远了。 乐宁退而求其次,伸着指头,摸摸猫猫两耳间头顶的细小白毛毛,又软又细,还暖呼呼的,手感超棒! 他摸到猫了! 毛茸茸的毛! 强掳民猫成就get! 指头小心翼翼的摸了好几下,乐宁这才托住猫,手托上去就陷进了软软暖暖的毛毛里,一点儿都不压手,一看就是虚胖。 见小猫不挣扎,他立马高兴的把猫猫抱起来。 周塘几步上来,好奇的看着乐宁怀里的猫。 毛蓬蓬的长尾巴,长毛油光水滑、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他赶紧夸到, “大师,这是你养的猫吗?养得真好。” 乐宁瞅着猫的眼睛,“小仙猫,愿意让我养就点点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摁着猫猫脑袋点头。 小白猫点头,乐宁这才回周塘, “现在是了。” …… 第6章 小白猫圆溜溜的猫瞳看了眼乐宁,毛绒绒的猫脸十分无奈。 成功绑架小仙猫,乐宁心情极好的抱着猫哼着歌回去。 这两天他把小楼那边木地板全撬起来洗了,门窗床椅该换的换,该修的修,总算收拾出个能睡的地儿了,然后就发现围墙上猫猫趴的队伍里多了一只小仙猫。 猫瞳金灿灿的,一身毛毛风吹来跟着漾,看起来就很好摸。 又很白,像从雪里生出来的一捧雪一样,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猫。 问过四邻确认不是家养猫之后,他就计划绑架猫猫回来养。 猫粮猫砂猫爬架,连猫抓板都准备好了,然而鱼干骗猫、下猫笼全以失败告终,他只能上手捉。 小仙猫跑起来超快,四只爪爪好像就是生来嘲讽两脚兽的,他特地做出疾驰符,还画了个阵隔开小巷子。 原本他打算追一波追不上就算了,免得没绑架成功反而吓到猫,谁知两圈下来就抱得猫猫归。 推开乌漆大门,穿过右边回廊,乐宁带着周塘走廊尽头的石桌坐下,小心翼翼的把猫放在石桌上。 怕猫跑了又用两手环着,然后才问周塘,“周先生来有事儿?” 小白猫四爪落桌,不经意看了眼被随意扔在桌上的青石圆片。 它甩了甩尾巴,像是在思考什么,没一会儿,竟慢慢的、缓缓的趴下了。 周塘眼瞧着先前还跑得飞快的猫竟然趴下了,心中惊异不已。 大师不愧是大师,连猫都能降服! 随即又说起自己的来意。 修好湖区栅栏后,他又去附近其他两座桥上查看,果然也找到了砖。 怕再拦了不知道哪位妖怪大爷的路,他亲自把所有的砖送回主管历史遗迹的文物部门。 文物部门里的人一边感谢他,一边还奇怪的问他是怎么找到的。 他心里苦啊,他也不能说自己碰到妖怪不是,主要是说了也没人信啊。 他只能千叮咛万嘱咐那些人可别再丢了,最后还是不放心,干脆捐了一笔钱,在桥附近加了好几个监控摄像头。 最贵的那种! 看谁还敢偷砖! 送回了砖,又做公益,文物部门差点儿要给他发给好市民奖了。 听完周塘的话,乐宁赞同的点头,“多行善事,常积福缘,你做得很好。” 得了大师的认同,周塘更安心了,一边忍不住打量起院子来。 面前圆石桌不大,胡乱放着些石片砚台什么的,旁边的案桌上摆着纸笔朱砂之类,还有一堆叠成三角的符,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符了。 后面院子中堆着一堆刨到一半的木头,后面有个小池子,占小半个院子,水声潺潺,似乎还是活水。 看到小池子,周塘赶紧开口,“大师,您那池子里要养锦鲤不,旺财旺运。” 乐宁想了想,水里光秃秃的是不好看,也没客气,“养,不过不要锦鲤,要那种好看的,不怕不好养,还有乌龟也不错。” 周塘以为乐宁有什么秘法,再娇贵的鱼都养得活,也没多问,只连连点头, “是,乌龟也可以,长寿,寓意好,恰好我带了好多鱼来。” 他赶紧去车上搬了几袋鱼进来给乐宁看,“大师,您看,这是送去附近酒店布置景观鱼缸的一批,质量特好。” 乐宁抱着猫猫,戳了戳周塘抱着的几个塑料袋。 袋子氧气打得鼓涨,里面红红绿绿一群鱼游来游去。 几条黄色的鱼大眼睛圆脑袋,游起来跟滚动的蛋黄似的。 红的鱼鳍和尾巴奇大,像拖着舞动的纱。 还有闪闪发光的小鱼,半个指头大小,活蹦乱跳的特别有趣。 这些鱼显然是挑过的,每条都漂亮又好看。 在这样一群漂漂亮亮的鱼里,一条丑鱼就十分的引人瞩目了。 乐宁指着那条黑鱼问周塘:“这是鲶鱼?” 在他指的地方,一条黑鱼混在鱼群中间,乌漆嘛黑的,又没有闪闪发光的鳞片,跟泥鳅似的,被乐宁指着,动也不动的装死。 “大师好眼光,鲶鱼吃小鱼,放一条在水里,其他鱼就没那么懒,游得快些更好看。” 乐宁把猫猫毛揪出一堆小揪揪,盯着鲶鱼身上淡淡的灵气看了半晌,最终也没多说什么,“放进去吧。” “得嘞。”得了指令,周塘三两下拆开袋子,抱着两袋鱼倒下去,清亮的小池子瞬间多了一片红红绿绿的颜色。 倒了一批,周塘又去外面搬来了一趟。 这批鱼也是五颜六色的,但很大,每条差不多有半条手臂那么长。 乐宁有些怀疑,“那些小鱼不会被这些吃了吧?” “不会。”周塘十分肯定的回到,他特地挑的温和的观赏鱼,基本都不吃小鱼。 “大师不用担心,鱼要是少了我就再送几袋过来,这些鱼多着呢。” 最近他湖区里的鱼多的是,品相漂亮的、奇大少见的尤其多。 漂亮的观赏鱼一抓一大把,他是相当大气。 “行。” 有周塘这句,乐宁立马就不管了,绕着池子边转了一圈儿,抓了把周塘顺带拿进来的鱼粮撒下,几条大鱼立时聚过来,花团锦簇的一片,扑扑的拍得水声哗哗。 “喵!” 大概是闻到了鱼味儿,躲在边边角角的猫全都冒了出来,一连串聚在墙头,舔爪子的舔爪子、伸懒腰的伸懒腰。 周塘正搬最后一趟小乌龟进来,猛的看到墙头,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么大群猫…… 他的鱼能活到第二天早上吗? 他忍不住向乐宁提议,“大师,我有个野猫野狗的收容站,要不改天我找两个人来,把这些猫都给你捉去?不然晚上也怪闹人的。” “不用,让它们趴着。” 乐宁看了眼猫猫堆,刚到那几天是挺闹的,但这几天都很安静。 这么多毛茸茸,对他这种毛绒控来说就是人间天堂了,怎么能让周塘捉走。 周塘送完鱼,也不多打扰,留了联系方式,让乐宁以后有事尽管找他就告辞了。 乐宁抱着猫猫送客。 他就喜欢这种懂得察言观色,不打扰他rua小仙猫的人! 目送周塘出门后,乐宁懒得动,手指一动,朝旁边桌案上的小纸人弹了两丝灵气。 巴掌大的俩小纸人像充气似的,先立起小短腿,然后是圆团团的腰,跟跳舞起腰似的站起来,顺着桌腿溜下桌子,吭哧吭哧跑着去关大门。 自己剪的小纸人就是可爱! 乐宁美滋滋的看着扭啊扭的小纸人去关门。 吱——呀—— 俩小纸人撅着屁股,正吭哧吭哧关门,门外忽然传来问话声。 “乐宁住这儿吗?” —— 乐宁莫名,他在榕城也没认识几个人,谁会来他家门口直呼他的名字找他? 他小心的抱起猫猫,一出来,门口迎面就是一辆骚包的大红色车子。 红光灿灿,玻璃锃亮的样子,乐宁不认识车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好车。 再看车边的人,一身潮牌,一看就是浑身充满铜臭味的富二代。 有钱还在其次,乐宁着重看了眼这人的头顶。 普通人身上的气不会有明显的气显现,像周塘那样有隐隐的功德金光,已经是做了超过大多数人的善事。 而这人,头顶的福气足有巴掌厚,没十辈子好事都修不出来。 十世好人,成佛都够了,乐宁看着人眼睛往天上横的样子,哪儿哪儿看着都不像。 乐宁对属螃蟹的人不感冒,神色平淡,“你认识我?” 乐宁观察人的时候,来人也在打量乐宁。 这人是前两天被抢了任务的两人之一,叫宋柏。 出任务到一半就雨过天晴,他跟着王叔查验湖里的妖气和被拍断的桥上,发现作怪的竟然是条快化蛟的蛇, 不伤蛇妖也无人伤亡,问过总部也没有人出手,又听王叔说他都很难做到这么利落,宋柏就断定这是个还没被异闻部发掘的强大修士,赶紧一路探访。 周家几人口风都紧,他们一路问消息,好容易有了点苗头,王叔忽然说要去处理一桩异常,寻访的事先等等。 宋柏正好趁这个机会先一步过来,本来打算和这个厉害修士打好关系,让人带自己出任务。 谁知他千辛万苦、满怀期待的打听过来,人竟然比他还年轻,皮肤白得跟没出过门似的。 他在部里见过那么多强大修士,没一个像这种毛都没长齐的样子。 这个乐宁肯定是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骗了周家! 或者就是跟着他的另一人在处理蛟蛇,他就是个浑水摸鱼的! 感觉自己可能被骗了,宋柏直接跳脚,“谁想认识你这种骗子!” 骗子? 要是平常,乐宁非得和这人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知道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但今天他有小猫猫,没有任何事能阻拦他吸小猫猫。 “哦,既然素不相识,那就恕骗子不奉陪了。”乐宁反手就关门。 “哎你什么意思!”宋柏赶忙要拦,谁知根本没拦住,差点儿被人宽的大门直接拍脸上。 宋柏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的,哪儿想到乐宁竟然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差点儿没被气死。 正常人被叫骗子难道不都会多问几句吗! 宋柏狠狠瞪着大门,站了半天,确定乐宁真的不会再开门,才愤愤离开。 坐上车,宋柏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没看到开门,反而看到破烂墙头上躺着一溜奇形怪状的猫,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愚蠢的人类。 靠! 这招摇撞骗的骗子家里,连猫都这么讨厌! 第7章 乐宁本打算关上门rua猫猫,谁知关门时手上力量无意识松懈,一大波软绵猫猫毛瞬间溜手而过。 “哎!” 再抓已经来不及了,乐宁只能眼睁睁看着猫猫从手里滑走,跳到地上,顺着柱子三两下蹬上横梁。 回廊横梁再往外走就是屋角,凭借飞一样的弹跳力量,猫猫很容易就能跳出去。 “别!” 他急忙追过去。 好在小猫没有跑出去的意思,只是站在高处让他摸不着罢了。 雪白一团毛茸茸站在暗红色的梁上,背靠回廊顶,圆滚滚的猫眼警惕的盯着他,猫猫脸十分严肃。 天知道怎么在一只可爱的猫猫脸上看出严肃,反正乐宁是不知道。 他只觉得他家小仙猫像雪里出来的小精灵一样,又仙又美,让他恨不得狂rua软绵绵的毛毛八百遍。 被漂亮馋得流口水,乐宁把买的整筐猫猫玩具都搬过来,一个个尝试引诱。 小鱼干不行,逗猫棒也失败了。 见小仙猫对这些都没反应,乐宁眼睛一转,灵机一动,走上前两步,真诚的看着猫猫,清了清嗓子。 “喵——” 他学着小母猫又奶又萌的声音,轻轻叫了几声。 横梁上的猫听到软软的猫猫叫,灿金的猫瞳轻转,山竹似的爪爪缩了缩。 但想到一下去乐小宁就会对他上下其手,忍了一下,还是没动。 非但没动,他甚至还找了个不错的姿势,慢慢的趴下。 乐宁使着小纸人给整个宅子做过大扫除,连梁上都没放过,这会儿横梁半点儿灰迹都没有,猫在围墙上看得清楚,是以趴得十分安闲。 小白猫双爪揣进胸腹下的毛毛里,甩了甩尾巴,悠哉游哉的看着乐宁。 多番尝试,确定小仙猫没有下来的意思,乐宁也不着急。 来日方长嘛。 他就地一坐,从桌案掏出卦盘,叉着腿一边等猫猫,一边开始推演功德运。 前几天送走蛟蛇,他收到了很大一笔功德,本以为可以轻松几天,谁知道今天早上起床,走了一半回头一看,身体竟然还躺在床上,瞌睡瞬间全没了。 那么大笔功德,竟然只能稳神魂几天,仿佛他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功德都能吞掉一样。 所以积攒功德不能停。 摆上卦盘,洒下卦钱,古旧的铁黑色卦钱叮叮当当转圈。 乐宁都做好什么都占出空卦的准备了。 普通人就算了,对修士来说,功德需苦修。 摆盘卜卦算功德运,在卦术一道看来,是投机取巧走捷径,所以算个千百次都未必能出来一次,但要靠功德稳定神魂,他只能用这种费时的笨办法。 或许这也是他得到的功德丝散得快的原因吧。 乐宁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卦钱转圈,等它们转出去就好捡回来,谁知三个卦钱转了几圈之后,突然,铿的一声,盖在卦盘上。 “哎?”乐宁奇了。 他记下卦象,捡起卦钱又撒了一次。 这次同样出来得很快,依旧是差不多的卦象。 “神了。” “难不成今天天佑我乐小宁?” 想不通为什么忽然算得快了,乐宁只当凑巧,专心看起卦象来。 利西南,有悠往,夙吉。 今天功德运走西南。 看完了卦象,乐宁卦盘一扔就要出门,结果一抬头,原本在远处横梁的小仙猫不知什么时候蹲到了头顶上方,金灿灿的猫瞳正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盯着地上的卦盘。 “来,下来,一起出去玩呐。” 乐宁招招手再次哄骗,可惜高冷小仙猫不为所动。 骗不下来猫猫,乐宁只得耸耸肩先出门去。 出门,锁好大门,本打算画个阵法防止猫猫逃跑,乐宁想了想还是算了,总不能一直用阵法闭着宅子。 强扭的猫猫也不甜! —— 榕城,是座有历史的老城,城内一多老榕树,二多老巷子。 荒芜的巷子口,一对中年夫妻焦急的走过,其中女人哭得眼睛又红又肿, “到底哪儿去了,不会和那些人一样吧?” 女人说的是附近最近的怪事,一队林木绿化的人,下班回家时整车人都失踪了。 一整车的人晚上失踪,调监控也没有拍到任何痕迹,只第二天他们上班的地方出现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空荡荡的面包车停在那里,里面的人一个没有,别提多瘆人了。 从那以后,晚上附近的人就接二连三的失踪,搞得大家晚上都不敢出门。 昨天店里来了单,非得催着晚上送两棵发财树,他们本来不想送的,但是那客人催得急,又是给大公司采购绿植的。 他们不想丢了这么大的客人,儿子说哪儿就有那么倒霉,就去送了。 谁知这一送就一天一夜没回来。 面庞板正的男人也死皱着眉,“再找一圈,找不到就报警。” 乐宁站在巷子口,眼看两人像看不见巷子一样的绕了过去。 中年夫妻也看到了乐宁,赶紧过来,红着眼问:“小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伙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皮肤很黑的。” 两人显然是逢人就问,一句话问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乐宁摇摇头,他刚过来,别说小伙子了,连人都没见到几个。 中年夫妻见他摇头,本就沮丧的神色更低落几分,道谢之后,就要转身继续找。 乐宁观两人面相,子女宫晦暗,运轻该劫,而遭劫的地方…… 他转头伸出手往巷子里探,手惨白,指骨均停细长,同时嗅了嗅,像嗅到了地道美食的美食家, “怨瘴的味道,就是这里了。” 隐约摸到一层肉眼难见的屏障,他点点头,让夫妻两人不要着急,然后缓缓走进荒芜的小巷。 中年夫妻眼见利落帅气的小伙子直往墙上走,正疑惑,就见人整个消失在墙里,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此时,巷子里正是一阵夺命的奔跑声。 突然,飞奔声中爆出一声恐慌的惨叫。 “大师救我!!” 只见巷子中,一个小男生匍倒在地,被什么东西拽着疯狂后退,脸和胸膛刺过粗粝地面,火辣辣痛不欲生。 小男生痛得直嚎,手上拼命想抓住什么不被拖走,左脚狂蹬右脚上的东西。 仔细看去,死死缠着他脚的竟是条起重机器的吊绳,死白,掌宽,仿若活蛇,拽着人往巷尾拖去。 那里有一个遮天蔽日的古老榕树,纵横的枝桠笼盖整条巷子。 巷子中,被喊的青年手持法器,三两下击退扑面而来的白吊绳,不等小男生喊完已经掐诀扔符。 一道白光飞出,直朝小男生脚上射去,干瘦小男生踹了无数次都没掉的森白吊绳,像见了老鼠的猫似的飞快逃窜。 吊绳退得太快,小男生甚至没反应过来,还扑在原地痛嚎。 青年一把拎起小男生,跟拎小鸡崽子似的往墙角隐蔽处扔。 小男生骤然悬空,都没反应过来,直挺挺的差点被拍上墙,好在扑到一半,石墙豁然洞开,露出一个人高的空洞来。 还没等小男生庆幸没被拍扁,空洞里突然走出一人来。 巷子里阴风呼啸,白绳蛇卷,石头墙里忽然冒出一人来,还脸色刷白,谁还能往好里想。 “大师鬼啊!!”小男生眼泪哗哗,叫得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子。 层层叠叠的白吊绳充斥整个巷子,扭曲盘旋,身处其中的人犹如掉进了虿盆。 青年对付蛇潮似的的白吊绳已经分身乏术,只恨不得他娘给他多生两双手,还要抽空应付小男生,烦得想掀了整条巷子。 “我暂且还是个人!” 你再这么叫下去就不一定了! 他百忙之中抬头一看,后面竟然又多了个人,小年轻的少年,惨白的脸,分明是早上才见过的那张讨厌的脸。 他又惊又怒。 “怎么是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乐宁抬头一看。 哟,还是半个熟人。 一身潮牌,眼睛朝天,不是先前站他家门口说他是骗子的那人又是谁。 “又来了个拖后腿的!” 宋柏心里骂娘,这他娘的已经第三个了,这怨瘴要摄多少人才罢休! 骂归骂,他手上动作却不慢,把小男生往墙角一塞,连带着乐宁塞成一团,啪的在墙角上方贴上清怨符。 “就站这儿,别动!出来一步,这些东西能把你们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安排好两人,宋柏狠瞪了眼乐宁,才转身迎上袭来的白绳。 小男生站在「鬼」边儿上瑟瑟抖了一阵,看脚底下白吊绳乱如水草,却怎么也抓过不来,好像被什么屏障挡住了一样,崩着的神经才勉强松下。 悄摸偷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他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理出一丝理智,大师不会护着鬼,所以他旁边的这位应该不是鬼。 就算是鬼,也是个好鬼,不吃人。 他壮起胆子,牙齿直磕,努力的安抚旁边这位, “大…大哥,我…我们躲着,大师会…会……会解决的,不怕…不用怕……” 乐宁一进来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旁边还塞了这么个全身打颤的家伙。 抖成一把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安抚别人还是在安抚自己。 “嗯。”点头应了一声,他目光转向前方。 宋柏正和白吊绳打得惊天动地,猛一刻,宋柏掷出个不知道什么东西,雪白光芒疾驰而出,直指巷尾的老榕树。 “好厉害!这是什么!” 麻黑狭长的巷子被明亮光芒破开,小男生双眼一片白亮,连害怕都忘了。 “破瘴阵。”声音缥缈又模糊,顺着冷风来,凉丝丝的刮过耳背,小男生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他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真能得到解释,瞬间对旁边的人恐惧值蹭蹭下降,都敢悄悄斜眼看一下人了。 这一看,他惊讶的发现,这人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五官形状都很好,全在该在的地方。 简而言之,就两个字,好看! 人长得好看,小男生说话更有勇气了,“破瘴阵又是什么?” 乐宁瞥了眼瘦瘦小小的男生,大眼睛厚嘴唇,皮肤黝黑,和巷子口遇到的中年女人有三分相似,估计就是他们失踪的儿子了。 他开口慢慢解释,“世间多苦,但有求不得放不下便生怨,怨到浓时结怨瘴。” 怨瘴结成,会本能的摄入生灵活物,吸取生灵身上的生机,将怨结得更牢,像蚕织自己的茧,牢牢圈住自己的求不得放不下。 “传说,如果摄入的生机够多,结的怨瘴够大,甚至能成一方世界。” 小男生惊讶的张着嘴,他长这么大,只知道翻土施肥种树种草,还没听说过怨瘴这种东西。 “那谁在弄怨瘴,鬼吗?道长能灭掉弄出怨瘴的人吗?” “要破除怨瘴,需得寻出怨起的源头结点——最初生怨的人、事、或物。破瘴阵就是用来找怨气结点的。” 说话的同时,乐宁视线定在巨大的榕树上,一寸寸扫视。 小男生登时兴奋起来,“那道长是找到了吗?我们可以出去了!” “嗯。”乐宁点头,看着明亮光线指示的方向,“找了。” 小男生差点跳起来,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但是……”乐宁看着扑向老榕树的宋柏,“找错了。” 而且,乐宁盯着宋柏弄出来的少了许多阵线的阵法。 残缺不全的阵法,竟然也能用吗? 第8章 找错怨瘴结点,效果相当于一级挑大龙。 符一拍上大榕树,宋柏就觉出不对,狂卷的白吊绳非但没停下,反而被激发了怨气。 糟了! 错了! 蛇涌般的白吊绳和榕树根力量暴涨三倍不止,普通模式瞬间切换地狱模式! 地面轰轰震动,巷两侧的瓦片簌簌如雨下,宋柏狼狈躲着瓦片奔逃。 乌漆漆的老榕树下,无数吊绳汇聚,白吊绳和树根扭成一团,粗壮如蟒。 宋柏仰头看到捆成一团的吊绳盘旋直立,从麻黑的上空杀下,压迫感扑面压来,他呼吸都紧了。 他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勉强自救,谁想到还找错了节点,比腰还粗的吊绳劈头拍来,他都以为自己这下凉透了。 谁知就在吊绳即将拍中的瞬间,他脖子上忽然一阵滚烫,然后金光一闪。 轰! 吊绳拍上宋柏,犹如劈中金钟,轰鸣震天。 震动的金光直接清场方圆五米。 轰鸣声停,宋柏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脖子。 那里是他在宝灵坊新买的护身符,正散发着融融的金光。 无数金光凝甲成片,一圈圈罩在他身上,裹出了一片坚不可摧的金色铠甲。 乐宁有些不忍直视,觉得宋柏有点像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灯泡。 但宋柏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东西厉害极了! 他这护身符买得简直太值了!是真的救命啊! 就在他抱着宝贝护身符,胸膛一挺打算逆风翻盘之时,破瘴阵再次运作,白光指向真正的结点! 不是老榕树,是旁边石栏上面,普普通通巴掌大的白瓷茶壶。 偏偏刚刚阵仗太大,抛飞的吊带砸中茶壶,壶身摇摇一晃,哗的往下坠去。 “别!!” 宋柏本能的往前扑,怨瘴结点在还有一线生机。 结点破碎,怨瘴结死,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就在宋柏目眦欲裂,觉得老天爷铁定是在玩他的时候。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的出现,正在茶壶下方,轻轻往上一抬,稳稳的托住了茶壶。 接住了! 宋柏感动到泪流满面。 又白又长的手托着白瓷茶壶。 他发誓!这是他看过的最好看的手! 抬头上望,这人眉目清秀,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 不过,这人…… 乐宁一手托住茶壶,一手放下从榕树根下拖回来的小男生。 小男生一脸惊惶,脚尖一落地就往地上瘫。 刚刚,就在旁边的人说找错了时,那些盘在周围的绳子就破开大师的符圈,迅速将他淹没拖走,速度快得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谁知旁边的大佬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赶在他被拖进榕树里前拉住了他! 想起大佬一脚踹开手腕粗的树根和吊绳,他不禁敬服的看向人,然后发现大佬垂着眼,也在默默看着他,眼里带着淡淡的嫌弃。 莫名读懂了大师的意思,小男生连忙拖着软趴趴的腿从地上爬起来,缩到旁边去站着。 见人起来了,乐宁又将视线转向另外一人,看着人五体投地的姿势,挑了挑眉。 触及乐宁目光,满眼盯着怨瘴结点的宋柏陡然想起自己正趴在地上,还是四肢贴地的那种。 …… 默了一瞬,他干脆双手合拢,往上拜了一拜,“给你拜个早年了!” 乐宁忍了一下,决定给人一个面子,努力没笑出来。 宋柏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冲乐宁招了下手,“我叫宋柏,异闻部的。” 虽然先前把人认成了骗子,但宋柏大风大浪见多了,一点儿不尴尬。 反正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非但没尴尬,反而趁机邀请,“没想到你还有点儿本事嘛,我们也算是历经生死的关系了,下次出任务一起啊。” 乐宁还没见过人这么自来熟的,没接一起出任务的话头,只是问宋柏, “你这符……是不是宝灵坊买的。” “你怎么知道?”宋柏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警惕的抱着自己的宝贝符。 “你也看过这个?虽然你还有点儿本事,但我们话说清楚,宝物价高者得,我买都买了,你别想抢!” …… 他倒也没有必要抢自己好几年前画的符。 他只是有些好奇,“你花了多少钱?” “二十万!”宋柏十分骄傲。 二,十,万。 想到二后面拖着的五个零,再想到宝灵坊店主送来的材料价钱加起来都不到两万块,乐宁看宋柏的眼神都怜悯了几分。 这是什么纯纯的大冤种。 为了宋柏的心脏着想,乐宁没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转而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瓷壶。 “还是看看怨瘴结点吧。” 说起怨瘴,宋柏立马探长了脖子, “看看看,赶紧的,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作妖的是树,怨瘴怎么结在茶壶上,这不坑我吗?” 乐宁不想和冤种多说话,直接捏了个破瘴诀打在茶壶上。 密密麻麻缠在瓷壶四周的黑线慢慢散开,像被水泡开的乱线团,条条都牵连着老榕树。 乐宁并指如刀,斩乱麻一样的斩断所有的怨线。 铮! 怨线如崩断的琴弦,纷纷扬扬的散开,被冷冽的大风挟裹穿过他。 乐宁手指蜷了蜷,拢住几缕漆黑的怨线,残片记忆闪现,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 很久之前,在这里还没有巷子只有矮屋两三座的时候,榕树就长在这里了,不过那时候还只是一颗树苗。 那时候,总有人不拿水桶,反而拿着茶壶给他浇水。 后来人没了,茶壶却落在了树旁边,下雨或积露的时候,水顺着壶嘴滴落在树根下,日复一日,勤勤恳恳。 春去秋来,小树苗变成了参天大树。 烈阳下,大榕树荫庇下巷子一片清凉。 夕阳中,孩子攀爬玩耍,洪水中,托起流离失所、凄惶无依的灾民。 年复一年,有人生来,有人故去,大榕树渐渐生出一点点灵智。 到了这里,怨象里黑白的世界渐渐变换,开始有了颜色。 土地变成黑褐色,树叶变得翠绿,各种人脸上也有了笑容,仿佛一切都被赋予了生机。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批人,带着嗡嗡的电锯,开着轰轰的大卡车。 如冠的枝叶被劈断,粗壮的树干被横截,满地都是翠绿的树叶,空气中尽是木头被切开的味道。 最终只剩一个巨大的粗糙木白树桩盘,像无声却血淋淋的伤口。 仿佛连连空气里都是舍不得、放不下、动不了的味道。 起重机吊走最后的树桩,吊带砸碎了树根旁土里埋着的壶,怨就结了。 …… 怨瘴随着怨线消散,麻黑的小巷子恢复了本貌。 已经一夜过去了,清晨中的荒芜小巷子,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 乐宁从纷纷缠缠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看向原本属于老榕树的位置。 那里连根也被挖走了,只剩巨大的深坑,叠着一堆被怨瘴摄进来的人,有的手上还拿着电锯。 深坑的坡上,一棵小树苗立在晨风中,根系缠绕着一堆青瓷碎片。 乐宁走下坑底,捋了捋裤子蹲在小树苗前,觉得还是不够舒服,干脆席地坐了下来,“还怨吗?” 小树苗被风吹的沙沙轻响,一般人只会把那当做风吹过的动静,却忽略了其中缥缈的神思。 “怎么能不怨呢。”树木沙沙的长叹一声,“但那些人都是外乡人,不认得我,砍树也是他们糊口的活计。” 它只是遗憾,最后也没有好好告个别。 树苗根系拢了拢瓷片,“算啦,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乐宁叹了一声,草木修化人形本就是逆天而行,年年该灾,都是命数。 他想了想,朝宋柏示意坑底的人,“这些人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怨瘴抓人进来,就算一天一个,也有十几天了,这些人虽然没有外伤,但被怨气侵蚀久了,又被吸收了生气,多少要病几天。 不过几百年的积攒,被几个小时就削没了,有因有果,遭了难也怪不得谁。 宋柏虽然是个半吊子修士,但天天泡在异闻部,看也看多了,“一般就是部里的人带回去,念趟清净咒去一下晦气,就让他们各自回家。” 人的事儿容易安排,轮到树了他却有些犹豫,“但是树……” 作孽的精怪,按理说都是要清理的,但榕树本体都被砍了。 没了本体,也没有了攻击性的怨瘴,仅剩一抹残存的灵智,叫人有些下不去手。 乐宁看着风中的小树苗,“我来处理吧。” 宋柏这次不犹豫了,虽然他不太爽乐宁比他厉害,但乐宁眉目清和,不像是走邪路的人。 破了怨瘴,还救他一命,一个精怪残识,带走就带走呗。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留个记录,我们部里都是这么要求的。” “行。”乐宁点点头,十分配合。 宋柏随手掏出手机,“那你给个电话。” 乐宁看了看他的手机。 只顾着找功德运,他又忘买手机了。 “我刚下山……” 宋柏恍然,这个他懂! 他以前都没听说榕城附近有什么厉害的修士,又能轻轻松松就能找到怨瘴结点,肯定是隐世修行的老家伙。 面上看起来年轻,说不定是驻颜有术呢。 干他们这行的,谁没遇上点儿奇人异事。 避世修行的修者或者一梦几十年的老妖怪,不知道手机多正常! 几十年的老家伙,比他厉害那也很正常嘛! 觉得自己摸到了关键的宋柏瞬间爽了,拿出教未开化老古董的耐心,“这个叫手机,就是那种……” …… 乐宁:“我是隐居,不是住山顶洞。” 第9章 …… “冒犯了。” 宋柏让乐宁有时间记得去买个手机,然后立马转身打电话,叫人来搬走坑底那堆七仰八叉的人,怂得飞快。 很快就来了好几个衣着朴素的壮汉,带头的还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迎头碰到宋柏,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懒得动要回去吗? 撇下王叔先过来,想和大佬打好关系求带任务,能学一手半手术法更好,结果把人认成了骗子,转头又被人救了。 宋柏仰头看天,这两天他经历得太多了,已经不想说话了。 一看宋柏这模样,王羲和就知道他估计又做了什么翘尾巴不成反被甩一脸的事。 他习惯的收拾后续,他朝乐宁拱了拱手,“先生好,我们是异闻部的,我叫王羲和,这是我们部里的叫宋柏。” 乐宁打量了一下王羲和,中正平和,果然是修行无为道术的道长,转念又想到温行止,一连遇到三个异闻部的,他不禁感慨,“真是有缘了。” 处理蛟蛇回来他大概查了一下,异闻部,全名异常见闻研究部,简称异闻部,负责处理所有非正常事件,比如这样的怨瘴。 山里那些家伙说,每次碰到异闻部的人都被打得抱头鼠窜。 虽然他也能把那些家伙打得抱头鼠窜,但异闻部人多势众的,想必要比他这个明知山第一厉害更厉害一点。 异闻部的人干活利落,没一会儿便清空了坑底,宋柏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拍了拍墙角小男生的肩膀,让他自己回家,就麻溜跟王羲和走了。 王羲和在前,宋柏紧跟在后,悄悄拉王羲和,小声嘀咕,“王叔,你别看那小子长得乖乖的样子,其实特讨厌!” 修士都耳聪目明,王羲和瞪了一眼宋柏,转头见乐宁怡然自得的看着榕树苗,仿佛跟没听到似的,才略略放心。 他早年承过宋柏父亲的大恩,把宋柏几乎当半个儿子照顾,但即便这样,偶尔听到他口无遮拦也忍不住想抽他。 王羲和深吸一口气,把宋柏推上车,几下倒车开出巷子,宋柏嘀嘀咕咕的声音随风散去。 荒芜的巷子静了下来,乐宁拢着手,盖了盖小树苗顶,细弱的枝丫几乎没什么力量。 “我那边缺个打扫院子的,去不?” 榕树苗本以为他们会被打散残魂,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 能活下谁想死呢。 小树苗随风摇了摇,像是在弯腰致谢。 得了回复,乐宁便撸起袖子,绕着树根周围开始刨土。 刚挖过的新土很好刨,没一会儿刨了个包着树苗根和碎瓷片的土包来。 左右看看,看到墙角有个缺了半块的粗陶小花盆,乐宁支使缩在墙角不太敢说话,呆呆木木的脸上还挂着眼泪的男生, “嘿,帮我递一下那个。” “好…好的!” 小男生浑身一凛,抱起花盆就往这边跑,还因为跑得太快拐了一脚,差点把花盆盖树苗头上,吓得更不敢说话了。 “怕什么。”乐宁接过花盆,“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俞。”陈俞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看小树苗。 想到刚刚恍惚间看到的场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忍不住有点可怜榕树, 他忍不住问:“大师,他们会死吗?” 乐宁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捧起榕树苗和瓷片的根系土团放进去。 搞定!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转头看着小男生,大眼睛厚嘴唇,平平无奇的脸,平平无奇的人,一眼望得到头的运道,但很奇特的是,眉眼间竟然有一道不明显的贵气。 “你想他们死吗?” 小男生犹犹豫豫的,“还…还是不要……吧。” 乐宁笑了下,起身准备打道回府,忽然被一线金光晃了下。 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只见原本的瓷片堆下,土黑的泥里,一块普普通通的灰白石块静静躺着。 圆弧形,只有一面是平滑的直线,像是扇贝的壳。 这东西…… 乐宁抱起花盆,顺便把石片也捡起来。 有点眼熟啊。 时值黎明,天光将白未白,巷口路上,大榕树枝桠舒展,已经先荫庇下一方清凉。 乐宁抱着花盆,带着陈俞离开巷子。 路上很快碰到附近找了一晚上的陈家父母。 陈母又气又急打了陈俞一巴掌,又抱着儿子庆幸的嚎哭不止。 看看同样眼睛红红的陈父,乐宁想了想,脚下方向一转,换了条路悄然离开。 附近不远,慢慢走着,没多久就回了青石巷。 乐宁三两步跳上台阶,哼着歌打开乌漆大门,迎头就看到影壁下蹲着的白猫。 猫猫脸十分严肃,漂亮的猫瞳定定的盯着他。 乐宁莫名有种夜不归宿被抓包的心虚,被猫猫板着脸谴责的盯着,也不敢哼歌了。 人一夜未回,温猫猫确实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来着,只是还没来得及出门,人就回来了。 见人平安回来,白猫的目光落在乐宁手上抱的东西上。 夜不归宿。 还带回来了两个小妖。 —— 乐宁发现小仙猫虽然早上在门口等他回家,但依旧不让他摸摸。 不过养了娇贵的小仙猫,就要学会佛系吸猫。 乐宁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抱着花盆去院子里,找地方刨坑种树。 家里活物笼统也就一人一树一猫,乐宁在院子里慢慢转,榕树苗只觉周围静得出奇,主动找话题。 “您家真好,大气又敞亮。” 就是草稍微有点多,灰也有点厚。 “不然怎么请你来扫院子呢。”乐宁抱着花盆。 榕树苗:也是。 左边的小楼地方太小,放弃。 穿过院门,刚到右边小花园,院子里就传来几声猫叫。 抬头一看,几只花猫聚在围墙上方,默默盯着他,像盯着侵占领地的两脚兽。 一堆毛茸茸! 乐宁脚一转就要过去rua,家猫不给摸,野猫他还摸不着吗。 谁知野猫飞窜逃走,几脚蹬在照壁顶上,哗啦啦,随着野猫蹬过,一连串砖头雪崩似的掉。 榕树苗:这需要的可能不是打扫,是重建。 “喵——” “喵!” “哐!”不知道哪个墙头塌了。 “哗啦——”可能是门被撞破了。 一路走过,路上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嗷嗷的,阵仗大得活像他在杀猫。 乐宁:…… 这可能就是不专注自家,还想着外面猫的惩罚吧。 榕树苗沙沙摇晃叶子,赞叹到:“您家的猫真多。” 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乐宁抄了节木头,开始刨坑,准备种苗,“因为有灵气,猫通灵,看到有灵气的地方,跟看到抽干了水满是鱼在蹦跶的鱼塘一样。” “灵气?”榕树苗惊讶。 它虽然开灵智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个时代诸神归寂、灵气断绝,哪儿来的灵气? “嗯,还挺足的。”乐宁点头。 他下山经过的所有地方都灵气枯竭,斑驳得像干得皲裂的土地。 都说如今天道在人,山下人多生机勃勃,但怎么山外的灵气连他们贫瘠的山里都比不过?他一度怀疑大家说山下好到底是个什么好法。 好在住处还有些灵气,虽然只有一点点,像荒漠里的一丝小水洼,但总比没有的好,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土坑已经刨好,乐宁把榕树苗连苗带瓷片放进去,然后开始埋树苗。 一边往回刨土,一边默念灵生咒。 如果院子里有能看见灵气的人在,就会发现弥漫宅子的氤氲灵雾轻震了下,然后随着灵生咒的念动,慢慢朝树苗汇聚。 念着咒埋好苗,再按实土层。 大功告成! 乐宁往后一仰,拍了拍手上的土,招呼榕树苗,“长起来长起来。” 然后他往回廊里靠了靠,懒洋洋的盘腿坐在石台上,在口袋里掏掏,掏出那块石片来。 乐宁拿着石片正反面看看,甚至打个去障咒上去,石片都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灰扑扑的平平无奇。 “奇了怪了。”刨土的时候,明明看到上面有金光的。 乐宁有点不信邪,磨了磨牙,想着要不要咬一口试试。 小时候修术还不到家,打不过那些怨瘴精怪时,老头子就让他下次再打不过时咬一口,虽然咬一口有点儿不符合他明知山第一厉害的伟岸,但是胜率高啊。 就在他犹豫之际,石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的一颤,一圈浓郁的金光溢散而出,如水波涌动。 功德!! 乐宁被金光晃了一眼,赶忙抓住乱跑的金线,像猫搂毛线团一样,嗖嗖全搂到怀里。 功德融入的感觉,就像大雪天钻进毛茸茸猫猫的被窝里。 熨帖、暖和、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乐宁享受的眯起眼,直舒服到了脚趾头。 功德融入不快,乐宁抱着石片享受了许久,等功德彻底融进身体,再去戳魂魄,已经十分稳当,至少两个月内不会出现飘飘摇的情况了。 乐宁满意的伸了个懒腰,再翻石片,依旧是灰扑扑的模样,不过现在他现在不会怀疑这是普通的简单石片了。 收好这片,乐宁又去把之前得的另外一片翻出来,可惜无论是咬还是打去障咒,这张都没有反应。 正琢磨着两张为什么不同,乐宁忽然察觉有东西一直盯着自己。 顺着视线看去,只见小仙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温文的蹲坐在墙头,两只爪爪蹲成了整整齐齐的白山竹,毛毛柔亮蓬松,一看就非常好摸。 乐宁爬起来,轻手轻脚,趁猫不注意往墙头靠。 白猫一动也不动,漂亮的金眼睛幽幽看着人,又看人手上的两件东西。 没想到小朋友出去不过一晚,又找到了一片。 三步, 两步, 一步。 乐宁小心翼翼伸出手,瞅着离猫猫毛只有一巴掌距离时,往前一扑。 眼看就要rua到猫,小仙猫后腿发力,轻盈一跳,轻松的避开了他罪恶的爪子。 可恶! 乐宁站在墙头下,眯眼看着小仙猫,他怀疑这只漂亮的毛茸茸是故意的!! 漂亮的毛茸茸迈着猫步,换段墙头慢吞吞的再蹲下。 看着乐宁气得腮都鼓了个泡,又狗狗祟祟藏在墙根下,金色的猫瞳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乐宁最后也没能摸着猫猫,非但没摸着,小仙猫跳了几下,甚至还不知道藏到哪个角落去,让他根本找不着了! 第10章 北方,三千里外,傍水的山上,依旧是古楼。 不过这次古楼前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辆。 一位发须皆白,年近八十的老人拄着拐杖从车里出来。 老人让司机和保镖都留在外面,只自己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往楼里去。 古楼里,三楼。 男人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几段木枝,烛影下,颀长手指轻动,木枝一段一段往桌上的木枝架上搭。 仔细看去,那木枝架似乎像是某种茸茸的小兽。 一段,又一段,最后一段木枝搭上,男人轻轻转动桌盘,确定形状没问题了,手背悬在小兽头顶,缓缓抚过。 如果有人在这儿,便可以看见一缕缕翠绿的生灵之气从男人宽大的掌上逸下,雨丝般的融入木枝里。 很快,一团雪白毛茸茸的东西就出现在了桌盘上。 漂亮的金眼睛睁开,男人收手,那毛茸茸的东西就竖着绒绒的尾巴,哒哒哒一路小跑过来,探着毛脑袋去蹭男人的虎口。 男人手微转,两指反扣,挠了挠小东西的下巴,毛团立马发出噜噜的享受声。 扣,扣,扣。 门外传来敲门声,缓慢的三声,像是怕打扰到里面的人。 “进来。” 吱——呀—— 古老的门被缓缓推开,老人恭敬的进来,转身关好门,颤颤巍巍的向男人拜了拜,“大人,您醒了。” 男人转头,有些意外来人的衰老模样。 “怎么老了这么多?”脆弱的人类,似乎总是那么容易衰老。 老人脸色一僵,幸好正俯首,藏住了脸色,含糊的回到:“不小心泄了几次卦象。” 男人眉头微皱,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开口道:“替我在榕城安排个身份和住处。” 被挠着下颌的小兽已经摊成了一滩猫饼,男人收手,雪白的猫便探着爪爪挽留。 他想了想,“再安排个职位,要异闻部的。” 老人弓了弓腰,“好,我让榕城分部长调离,替您安排部长的位置。” “不必。”男人否了他的提议,“没人注意最好。” 找齐东西他便要离开,没什么存在感,离开也不会引得人注意的身份最合适。 “是。” 老人恭敬的应着,小角度抬头,注意到男人手上的猫,有些疑惑这位什么时候开始养猫了,试探着问:“是否需要再寻些品相好的猫?” “不必。”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猫咪的后颈。 被挠的小白猫舒服得直眯眼睛,本能的要就地打个滚儿,下一刻就被拎了起来。 圆润的小胖腿动了动,小猫猫歪歪头,似乎不解自己为什么忽然悬空了。 男人拎着猫与视线平齐。 柔软好捏,会喵喵叫,会打滚儿,喜欢梳毛,梳得喜欢了还会摊成猫饼。 应该是少年人喜欢的类型吧? —— “嗒。” “嗒。” 古生古色的小楼上,窗外,两枝树枝并成一股,正一声一声的敲着窗棂。 房间里窗台下,两米宽的大床上,被子卷慢吞吞蠕动了几下,里面钻出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来。 少年半眯着眼看向窗户,大片树枝贴在窗户上,挤挤挨挨被风吹动,颇有种狂魔乱舞的感觉。 他裹着被子滚了几下,滚到窗边,迷迷糊糊的推开窗,反着手摁下枝条,“你吵到我眼睛了。” 树枝贴着窗户发出沙沙声,“有人来了。” 少年抱着蓬松的被子慢慢坐起来,迷蒙着眼,“谁啊。” “陈俞。” 谁? 乐宁缓慢开机,从一团浆糊的记忆力扒拉出来人。 哦,那个被怨瘴摄进去的小可怜。 他大大的打了个呵欠,“知道了。” 见人应了,树枝便缩回这边的枝条,转而探向另一边,盘着枝条,灵活的送进一盘白胖的包子,放在临窗的书桌上。 乐宁抱着被子里埋了几分钟,才慢吞吞起床。 起到一半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回头看去。 很好,床上没有另外一个他自己。 身体跟着神魂起来了。 今天也是神魂稳稳的一天呢! 乐宁满意的叼起包子,慢腾腾下楼。 下到一楼,感受到从榕树叶里漏下的斑驳日光。 他真的捡到宝了。 原本只是随便种种,没想到榕树苗吸收了灵气蹿得飞快,长高了之后,伸出枝条树根,不但能打扫院子,还能修墙补瓦。 它还自己取了名字,叫宋榕,榕树的榕。 甚至还能下厨做饭。 虽然他三两天不吃也不打紧,但谁让宋榕做的东西好吃呢。 乐宁叼着包子,踩着地上斑驳的阳光点点玩,忽然听到轻轻的瓦片摩擦声。 抬头一看,小仙猫正甩着厚实的大尾巴,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在一楼的门檐顶上。 他习惯性的喵了一声,打卡每日诱骗猫猫计划。 小仙猫剔透的猫瞳看过来,回应似的跟着喵了一声,竟往他的方向迈了两步。 乐宁眨了眨眼,有些期待。 只见小仙猫走到屋檐边缘,抖了抖雪白的毛毛。 后腿发力。 忽的轻盈起跳。 整只猫像一蓬毛茸茸的雪花,四爪的粉嫩肉垫一闪而过。 乐宁呼吸都停了一瞬,生怕吓到雪白的小猫咪。 然后,下一刻,属于猫猫的柔软重量就落进了怀里。 一只漂亮的小仙猫扑进怀里是什么人间极乐! 乐宁心花怒放,迅速抱住小仙猫。 “呜…喵……” 养过猫的人都知道,喵喵叫出声当然很软很甜,但那种呜在喉咙里带点小呼噜声的喵声更打中心巴。 又糯又撒娇,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给它。 乐宁单手抱猫,另一手rua着猫猫脸。 圆脸圆耳朵,雪白的毛毛,又仙又萌,他的宝贝猫猫实在太好rua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立马大大的巴了一口。 小仙猫两只爪爪搭在乐宁胸膛,浓稠蜂蜜般的猫瞳亮晶晶的望着他,被亲了也一点不反抗,甚至还甜甜的喵喵叫。 乐宁爱得恨不得rua它个千八百遍,亲完又额头贴贴。 猫猫突然从高冷小仙猫变成了粘人精,不知道是不是养熟了的缘故。 乐宁抱着猫猫往院子里走,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小仙猫的眼神没有那么灵动了。 穿进院子,陈俞已经进来一会儿了,正抱着大盆盆栽,可怜巴巴的缩在桌子旁,害怕的看着给他倒水的树根。 第11章 若是平常,宋榕也不会现身出来,毕竟一棵普普通通的榕树,成天晃树枝摆树根,那多吓人。 但陈俞就是从怨瘴里出来的,看几条摇摆的树根又有什么关系呢? 树根给人倒好水,甚至贴心的往人面前推了推,才收回去。 “大师!”乐宁一出来,被树妖倒茶吓得天灵盖都快飞起来的陈俞噌一下起身,跟在课堂上魂游天外,被老师点名的学渣一个样。 乐宁把扭动挣扎、似乎有些怕陌生人的猫猫放在榕树枝上,打着呵欠坐下。 “这么早过来?” 陈俞看了看已经快上中天的太阳,自然不敢当着大师的面说不早了。 他知道自己嘴笨不会说话,只赶紧把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搬到大师面前。 全是填好土装好盆的盆栽。 盆栽中间还塞着一个大大的信封。 乐宁偏头看了一眼,伸手抽出那牛皮信封,单摸厚度就知道实诚的塞了不少现金。 再看陈俞,前几天光线昏暗,他只注意面相去了,现在仔细看才发现,陈俞年纪还小,但脸庞黝黑,已经隐约有和他父母一样的皱纹。 那是每天风吹日晒,田地里辛苦劳作形成的。 陈俞看着大师抽出信封,不禁有些紧张。 听说有本事的大师出手都是很贵的,也不知道他们凑的钱够不够。 乐宁扫了人一眼,甩手把信封扔进人怀里,“这个不用。” 陈俞吓了一跳,抱着信封,“大…大师,我们家感…感谢……” “行了。”乐宁挥挥手,打断陈俞磕磕巴巴的话,“救你就顺个手的事儿,用不着这些。” 乐宁刨了刨一堆盆栽的叶子,高的矮的都有,没什么精致的摆盆和品相,但胜在生气足,都是结实很容易养的品种。 “这些就可以了。” “啊?这…这哪儿行。”陈俞连连摆手,十分实诚,“这些盆栽都是我们棚里普通养的,不值几个……” “还跑!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喵嗷!”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骂声和慌乱的猫叫声。 听到猫叫声,乐宁转头看围墙边儿上的榕树。 树干上哪儿还有自家小仙猫的影子。 他豁然起身,赶忙出去。 还没出大门,就见几只猫就凄厉嚎叫着,顺着墙头飞奔进来。 后面一个中年男人紧追不放,也跑了进来,手里又长又韧的荆条好几次差点儿抽中最后面的三花。 乐宁看得眉头直皱,赶忙上前拦人,“这位大哥,有事儿好说。” 被这一拦,眼看着就要追上的猫窜进后院围墙不见了,中年男人退后一步,眉毛倒竖,瞪着乐宁, “管什么闲事!猫你养的吗!” 乐宁躲开几乎要指上鼻子的手指,脸上带着笑意,“倒不是我养的,不过住在我院子里,您有事儿可以和我说。” “行啊。”中年男人追了猫整整两条街,累得够呛,实在气不过,干脆吹了个大的, “这些猫吃了我整整两条鱼,三只鸡,你赔啊。” 话刚落音,围墙那边就冒出几个猫脑袋,喵喵喵的叫个不停,那只三花叫得尤其凶。 “嘿!你们还敢出来!” 就在中年男人撸起袖子要上去捉猫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啪」的一声闷响。 正拦人的乐宁听到动静转头一看。 刚刚还不知道去了哪儿的小仙猫站在石桌上,软绵绵的爪爪正探着,桌下是一盆翻到的绿植。 陈俞选的花盆质量很好,这么摔都没碎,就是大半叶子都浸在了池水里。 打翻一盆就算了,小仙猫不知悔改,甚至还将爪子探向了第二盆。 陈俞赶忙去拦,谁知被猫反而被猫龇了一顿。 “小仙猫!”乐宁喊了猫一声。 “喵!”小猫立马扬起白白软软的猫猫头,一脸无辜的冲他喵喵叫,一点儿没有龇陈俞的凶劲儿。 见大师忙着招待客人,陈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上前和乐宁告辞了。 乐宁确实一时间顾不上陈俞,便也没多留人。 目送陈俞离开后,他又才转向中年男人。 “大哥,东西真是猫弄吃的我也就赔了,但什么样的猫能吃下这么多东西,你莫不是在唬我?” 两条鱼三只鸡,刚刚跑回来的是三只猫,又不是三头猪。 被猫刚刚一打岔,赵程气已经消了五六分了,再被戳破随口扯的谎,不由有些尴尬。 两条鱼三只鸡当然是吹的,那几只猫就是啃了他钓的一条小鱼而已。 但那鱼是他钓了一上午才钓上来的,就这么被猫啃了,哪里气得过。 他恶声恶气的,“反正它们就是啃我的东西了!你就说赔不赔吧!” 赔当然是要赔的。 说出口的话,乐宁也不会反悔。 他扫了眼中年男人的面相,无大善无大恶,平平凡凡的普通人,略带薄财,只是最近稍有不顺,以至于眼白泛红,心浮气躁。 看完面相,乐宁心里有了底。 他转身走到池子边儿上,将大半叶子浸在池水里的绿植捞起来,甩了甩水,递给中年那人, “这个盆栽正好,就给大哥你当赔礼吧。” 赵程:?? 赔礼就赔礼,竟然还送个水里捞起来的。 有没有点儿诚意! 乐宁看赵程的神色,差不多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简单解释。 “大哥做生意的吧,近日是不是略有不顺,这盆植物保家安神,比桌子那些效果都要好。” 他可没忽悠人,这池子位置好,流经池子的水也略带灵气。 要不是猫恰好打翻了这个盆栽,算是有缘,加上赔礼要有诚意,他还不乐意给带池水的东西呢。 看乐宁一本正经的样子,赵程无语极了。 他没想到就赶个猫而已,还赶出个神棍来。 “那给我吧。” 什么保家安神,赵程当然半个字都不信,他只是怕神棍继续说些什么血光之灾,唠里唠叨来骗钱。 赵程抢过盆栽就往外走,叶片上的水滴在手上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就想甩掉水。 灵气蕴在水里,这会儿浸入叶片有限,没了池水,这盆植物就白送了。 乐宁拦着赵程,“别甩,没水这盆植物的作用就不大了。” 赵程…… 装得真像那么回事。 第12章 赵程看了眼乐宁,虽然是个神棍骗子,但到底年轻,早点儿改还来得及。 看在盆栽的面子上,他多劝了一句,“小子,猫招阴,之前一堆猫聚在这儿,这宅子阴气多着呢,周围几条街都知道,你赶紧搬吧,有手有脚,找个活儿干,别再做这……” 听出了人的未尽之意,乐宁不禁叹气。 长了一张显嫩的脸果然比较吃亏。 他这是第多少次被认成骗子了? 他摇头,盯着赵程的眼睛,维持着一个大师应有的神秘感,神色肃然的纠正,“不是阴气,是灵气,大哥如果信我,今日走路居中最好。” 赵程:你小子装神棍还装上瘾了。 无语的赵程转身就走。 目送人离开,乐宁转头换了脸色,一脸凶巴巴的唬猫样走到桌边,也不管猫听不听得懂,就点着猫猫脑袋教训, “没想到你还是个心机的两面猫。” 当着他的面就是白白软软粘人精,背地里就打翻花盆,还会龇人。 猫猫两耳间白毛细软,软绵绵的超好摸,乐宁戳着就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心机的小白猫被摸得就地一躺,冲着他甜腻腻的喵了一声,随机矜持而端庄的打了个滚儿。 “别以为这样就能诱惑我!这招对我不管用!下次不能乱打翻东西了!”乐宁努力端住唬猫的严肃脸。 温行止通过阵法附来猫身时,恰好听到这一句。 他操纵猫身舒展四肢,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慢悠悠的甩了甩尾巴,抬起清亮的猫瞳,看向口是心非的小朋友。 明明就管用得很。 猫猫滑不溜手的,还会恃萌行凶,乐宁也舍不得真的教训,看猫猫轻轻一跳跑上墙头,也就不说了。 他转身去找卦盘,准备推演功德运。 卦盘抱到一半,扭头看到旁边堆着的纸沓。 天天剪小纸人打扫宅子、修墙补瓦,两掌厚的白纸沓只剩薄薄几张了,再看画符用的黄纸,也快告罄。 是时候补货了。 乐宁在桌肚里刨了刨,刨开堆积的符咒和乱七八糟的符笔朱砂,终于刨到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薄片。 “找到了。” 这是他前几天刚买的手机。 下山这么长时间,他可算记得买手机了。 摁了摁侧边的摁扭,手机亮起,初始界面艳丽漂亮又大气。 很好,有电。 乐宁揣上手机,和宋榕挥了挥手,转身往外走,准备出门。 走到回廊一半,刚刚才跑开的小仙猫忽然出现。 转头一看,猫猫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在窄窄的墙头上,圆溜溜的猫瞳时不时看他一眼。 “过来啊,一起出去玩。”乐宁笑眯眯的招手,习惯性打卡诱猫计划。 温猫猫看了看已经震慑得差不多,安静下来的野猫群,再看看亮晶晶期待的乐小宁。 上次没跟着出去,转头人就带回一张石片…… 见小仙猫爪爪抬起,勾着半天没落下,似在犹豫,乐宁再次诱惑,“来嘛来嘛。” “喵。” 回应他的是一声软软的喵声和一个轻盈起跳。 一捧雪似的毛茸茸轻灵的落进怀里,随后飞快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了肩头。 乐宁抬手就要去摸,谁知小仙猫伸爪一探,贴着他后脖颈,轻松的走到另一边肩上。 茸茸的毛毛滑过脖颈,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跟过电了似的。 懂了。 这是不给摸的意思。 摸不着,乐宁也不恼,猫猫都往身上扑了,随便rua的日子还远吗! 他轻轻耸了耸肩,招呼肩上的仙猫猫,“走咯。” —— 老地方,宝灵坊。 毕竟榕城乐宁一共也没去过几个地方。 上次用符换材料时候,他就发现宝灵坊里不单卖文玩古董,也卖一些术士用的材料。 黄纸、朱砂、砚台这些常用材料肯定有。 刚到宝灵坊外,还老远着,瘫在椅子上的蒋老板就嗖的跳起,跟背上装了弹簧似的,胖墩一团跑过来, “早上起床喜鹊叫,我就知道今天有贵客要到。” “老板生意兴隆。”乐宁肩膀顶着猫,跟着蒋老板进店,“我想买些绘符的材料。” “啊?”蒋老板闻言,笑容瞬间少了三分,“今天不卖符啊?” “卖符得先有材料啊。”乐宁好笑,“没有鸡哪儿来的蛋。” “有道理有道理。”蒋老板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转头眼睛一轮,去后面抱回一摞材料,回来一样样往台面上摆。 “黄纸,晒足三年正午日头的阳竹做的,保您画符事半功倍,纸人纸,您看这做工滑溜的,苍蝇上去都打滑,还有朱砂……” 乐宁一一扫过东西,朱砂和黄纸都是阳气氤氲,正气充足,抚了下纸,纸张厚实细腻,确实比他山上用的要好得多。 “好了。”乐宁打断老板的吹嘘,“黄纸两刀,纸人纸三沓,朱砂两盒,一共多少钱。” 说着乐宁拿出手机去扫旁边的码。 前几天买手机的时候他还带卡,路上见识过大家的支付方式,他发觉手机扫码方便多了,难怪山下人出行都离不开手机,立马学到了。 “嘿,承惠,二十万。” 乐宁准备输数字的手一抖,“多少??” 一直默不作声蹲肩上的白猫也跟着抬头,猫瞳微眯。 他竟不知道,些许材料,已经贵到了这种程度。 蒋老板笑呵呵的搓了搓手,“我这边的东西,是贵了那么一点哈,但比其他店真假混卖那可不一样啊,我老蒋头拍胸膛保证,从我店里出去的,绝对都是真东西!” 乐宁探指捻了一点朱砂,朱砂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红色浓郁纯正,确实是真东西。 但这真东西也太贵了。 乐宁忍不住翻了翻账户余额。 周塘给的报酬是十万,买手机花掉一万左右,猫抓板猫爬架猫粮去了几大千。 两桩大头外,后面还有许多乱七八糟他都不怎么记得的支出。 买东西太方便了,动动手指东西就能送上门,他都不知道账户里的钱怎么没的。 都是网购误他! 总之现在十万只剩一小半了,连二十万的零头都够不着。 第13章 乐宁正为难着,忽然瞥到蒋老板见牙不见眼的笑,跟要偷着鸡的黄鼠狼似的,眉头不禁一动。 他掀起一张黄表纸,在桌上铺开,提起旁边记账的毛笔,蘸了一笔朱砂。 略一思索。 提笔,运气,着砂。 绘制符文行云流水,三两下勾勒,就绘制出了一张招财阵纹。 符成,灵聚,收笔。 蒋老板眼看着乐宁当场画阵,明明落笔时普普通通,可在所有阵纹绘完时,氤氲的清和灵气忽然盘旋闪现,争先恐后的钻进阵纹里。 眨眼的功夫,一个小小的,但灵气满溢的招财阵就成了。 蒋老板术法不行,但眼力还是有的,这样灵气充足的招财阵,纹路还少有的完美。 两百年前那场动乱后,术法界阵法、符篆、术法都失落了大半,现有在用的都是残缺的修复版,效果大打折扣。 他敢说,榕城,哦不,整个华夏术士界,这样完美的招财阵都找不出几个。 他眼珠子都快贴到纸上去了,下意识就要去抓。 就在他要抓到之时,温猫猫从乐宁肩上跃下,跳了下来,雪白的爪垫正好按在纸上。 乐宁:哇。 不愧是他的猫猫,知道护着他们的东西! 他飞快的摸了一把小仙猫的毛毛脑袋。 白猫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 这孩子随便上手的习惯真让人头疼。 趁猫不备rua到毛,乐宁十分满足,不紧不慢的开口,“蒋老板,这可不能白拿。” 蒋老板豁的回神,却怎么都从招财阵上挪不开眼, “乐大师啊,您看你说的,咱们什么关系啊。”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嘛。”乐宁拎起纸张,“您出个价?” “十万!”蒋老板张口就来。 乐宁敲了敲还摆在桌台上的黄纸和朱砂,“这些二十万,一张成品的招财阵却只值十万?” 蒋老板梗了一下,搓了搓手,似乎还挺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这些东西……多一点嘛。” 乐宁再不熟悉市价,也知道蒋老板在把他当冤大头宰了。 术法界什么时候以数量论高低了。 “蒋老板,我前几天听说有人花了二十万,在你这里买了张护身符啊。” 二十万的冤大头,不就是异闻部的宋柏吗。 蒋老板一滞,没想到乐宁初来乍到的,这么快接触到了宋家那个级别。 也是,随手一画就是完美的招财阵法,还能聚来灵气,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池中之物。 纠结半晌,为了以后的长期生意着想,蒋老板忍着滴血的心,开了个市场价,“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 这就翻一番了? 乐宁指了指朱砂符笔之类的,“那这些呢?” 招财阵都给了实诚价,再扒拉这三瓜两枣的也没意思,蒋老板心累,有气无力的, “两万……” …… 十倍暴利。 可以的,蒋老板你真的可以的。 最终,乐宁抱着一堆东西从宝灵坊走出来,非但没花钱,还净赚二十三万。 店里的蒋老板蹲在桌台下,抱着招财阵,心痛得都要呜呜直接哭了。 二十五万啊! 他店一个月未必如此能赚二十五万啊! 这个乐宁好黑的心啊! 乐宁这头回到家,将东西放下,他便再次打开账户余额,蒋老板黑心归黑心,做事倒十分干脆,钱已经到账了。 摸了摸二十三后面的四个零,乐宁心情十分美好。 不过往下滑,看到随随便便一笔支出都是几大百的时候,他的心情从十分美好变成了八分美好。 仔细分析,他发现小一半的支出都在猫猫身上,尤其是猫粮。 乐宁细细回想,发现他的宝贝小仙猫漂亮是真漂亮,挑也是真挑,专拣贵的猫粮吃,不贵的不要,就只吃一袋顶他一个月饭钱的那种。 且还非常能吃,一次能干掉小半袋。 挑猫粮就算了,三五天的还去池子里捞鱼,也是挑,专挑好看的鱼。 乐宁忍不住顶了顶肩上的小宝贝,“你看你。” 雪白猫猫歪头,无辜的猫猫眼圆溜溜的。 乐宁谴责,“吃得多,还吃得挑,净挑好看的,跟我一个样!” 乐宁想到三两天就要给宝贝猫猫换一次猫粮,“简直就是……” 脑子里忽然跳出前几天刷到的萌宠视频,他福至心灵,觉得某个形容非常贴切,“简直就是一头吞金兽。” 要不是最近赚的两笔还行,都未必养得起! 温猫猫正惊讶于小朋友可怜巴巴的余额,他还从未有过这么少的财运,闻言软茸茸的耳朵抖了抖。 这点,倒确实是他疏漏了。 做木偶时只想着怎么乖软讨少年喜欢,却忘了即使是木偶,沾了他的气息,也需要摄取更多的能量才能运转。 一人一猫在讨论吞金的问题,赵程那边,在外头晃悠完一圈,正悠哉游哉的往家里回。 他家离青石巷好几条街,走大道差不多一个小时,穿巷子就近多了。 一路上虽然是老巷子,但都很宽,赵程惯例靠围墙根走,乐宁嘱咐的话,早被他当神棍的骗言骗语扔脚后跟去了。 正走到一处人家的后院门口,他手上花盆忽然哗一荡,漏了好一捧水下来,恰好泼在地上的青苔上。 赵程收脚不及,踩在滑溜的青苔上,跐出去老长一截,当场摔了个仰面四脚朝天。 “你大……”赵程一把甩开花瓶,下意识就要开骂。 谁知还没张口,就见上头,两人高的围墙上,那些大花盆不知道受了什么碰撞,摇摇一晃,兜头砸来。 啪! 哗! 嚓! 花盆被花枝连带,五六个接连砸下。 最大的花盆落地离他脑袋不足十厘米,盆土和碎片喷了他一脸。 这些比脸盆还大的花盆,随便哪个砸在头上,都够他回炉重造了。 赵程脸都白了,连滚带爬站起来,拍着满头满脸的土,脸色难看的扫过满地狼藉。 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去看被他甩在地上的盆栽。 品相漂亮的如意皇后,红艳艳的吉利又好看,只是原本绯红玛瑙的颜色似乎浅淡了许多。 回想起乐宁的话,没了水,这盆如意皇后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他当时还只当是骗子的装神弄鬼。 但刚刚,要是没有洒漏的水,没滑那一跤…… 赵程有点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还心惊肉跳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叮叮叮的响了起来。 第14章 他游魂似的掏出手机放在耳边,手机里一道乐呵呵的声音传出。 “赵总啊,先前说的那个合同,我们宋总同意了,什么时候方便来敲定一下合同细节啊。” 大生意来了,再恍惚赵程也赶紧打起精神,“随时都可以,看您方便。” 那边很快就定了时间,两人寒暄几句,等对方挂断,赵程跟着收了线。 这次再看向红亮亮的盆栽,他眼神都热切了许多。 云从集团这个单子他磨了好几个月,一直没什么进度,本来以为没戏了,可抱上这个如意皇后,这前后还不到半天吧。 竟然就峰回路转,这么简单的谈成了! 神了! 他几步上去把花盆抱起来,这次可不吊儿郎当了,郑重得比抱亲儿子还要小心。 —— 这天,天朗气清,阳光正好。 赵程引着一个中年女士进到青石巷,到了乐宁宅子门口,做了个示意的手势, “宋总,这就是乐大师家了,您小心台阶。” 说着赵程便上前敲门,谁知还没敲上,乌漆大门便吱呀着打开了。 里面遥遥传来一声,“贵客临门,请进。” 赵程暗道大师神异,面都还没见,就知道有贵客,云从集团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他连忙引着宋秋婉进去。 一进门,迎面就是一阵清新的刨木香气。 穿过右边回廊,就是一处小花园,只见院中池子边儿上放着一张躺椅,一个少年人正坐着,看一只白猫在水边儿捞鱼。 宋秋婉本来还有些期待,结果看到人这么年轻,侧头问赵程,“这就是你说的大师?” 赵程暗自叫苦,回去之后,他又签了两个小单子,觉得那盆如意皇后是真好,那天谈完合同后,和宋总闲聊就聊到了。 话赶话的,干脆就说来看看。 到了地方才反应过来,虽然他很信乐大师,但只要乐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骗子,他就完蛋了。 宋家的人掌控下的云从集团,遍布华夏,医疗、房产、餐饮,堪称商界的霸主,宋秋婉更是掌管整个西南片区。 这样的女强人,敢骗到她头上,那是太岁头上动土寿星公上吊,真嫌命太长了。 见人进来了,乐宁不紧不慢的站起,扫了眼赵程,“赵先生最近生意顺遂啊。” “都是大师那盆盆栽好,不愧是如意皇后,果然万事如意。”赵程一反之前的趾高气昂,姿态放得很低。 “大多是赵先生自身的努力,那个盆栽只是解决一点小坎坷而已。” 和赵程打完招呼,乐宁又看了眼旁边的宋秋婉。 “女士你所为何来?” 宋秋婉和和气气的看着乐宁,仿若说笑,“听赵总说您十分厉害,不如算一算我所求什么?无论成与不成,卦钱都随您开。” 这是要考他啊。 他明知山第一厉害乐小宁怕人考吗? 扫了眼女人的面相,乐宁大致心里有数,径直开口, “我觉得女士你别无所求。” —— 赵程难以置信。 怎么会无所求呢,求财求名求美色,人只要活着,怎么会无所求? 宋秋婉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乐宁会这么说,一般套路不都说她近期有血光之灾,没有血光之灾也有小劫吗。 这下她起了兴趣,“怎么说呢?这世上的人,但凡或者,谁没有所求?谁没有欲望?” 乐宁这么说,自然有他这么说的道理,他看着宋秋婉的面相,缓缓解释: “女士,你天庭饱满,显然重权在握;颧骨平满、下巴方圆,是财运亨通,且晚年得蓄财的气象;其他五官也没有太大问题,近期并无坎坷,是以我说你别无所求。” 赵程尖着耳朵听了半天,直恨不得拍大腿。 绝啊! 宋秋婉这衣着,一身的气场,不看面相也知道是非富即贵。 这种级别的大佬,赚不赚钱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有钱又有权的人,能有多大坎坷,直接说她别无所求,既显得算得准,又格外神秘高洁。 真是太绝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样搞! 不愧是能当大师的人!脑子转得就是快! 宋秋婉也被这一手给秀到了,虽说是敷衍,但敷衍得挺到位。 她这次来,也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因为她以前交好的那位大师出事,莫名其妙被违建倒塌的别墅给砸死了。 他们本家在帝都就是术法界的,她不修术法,但知道这玩意儿暗箭伤人有多厉害。 她不会用这个去害人,但她不能没有。 本就想再找一位大师打好关系,正好发现赵程最近运道忽然格外好,听他提起大师,就顺道来看看。 没想到走空了。 不过宋秋婉也没太失望,有本事的大师万里难挑一,哪里那么好找,这位乐大师模样乖巧,人也识趣,就当听个吉利话好了。 她掏出支票,“多谢大师推演,不知大师的卦钱怎么算?” “啊,不用了吧……”乐宁摆摆手。 他就随口说两句,既没替人平坎坷也没看风水啥的,没什么好收报酬的。 宋秋婉支票都掏出来了,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 她看到赵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半月形的水池,主要是盯着池子边儿上的盆栽,立马有了主意。 “那不如把那些盆栽卖我一盆,价钱依旧是您开。” 提起盆栽,乐宁瞬间精神了。 他转身到池子边儿。 从宝灵坊回来之后,他发觉小仙猫是对的,盆栽确实还是长在池子边儿更好,于是继小仙猫之后,他也把盆栽拍地上了。 一堆绿植中点兵点将,左挑右挑。 最终他挑出一盆文竹。 抱着文竹回来,乐宁对比了一下文竹和宋秋婉的气场。 宋秋婉保养得虽好,但毕竟是四十往上的人了,集团事务连轴转,眉眼间难免有些岁月的痕迹。 他想了想,手指刻在盆壁,借着盆身上的泥简单画了个养神宜气的符纹。 画完符,交给宋秋婉,“就这个吧。” 至于定价方面…… 乐宁想到买的手机,一个金属组装出来,没有灵气的死物要一万,那他灵气满溢的盆栽,还带有养身的符,定价高点没问题吧? “给二十八万就好了。” …… 赵程本来还有些馋那个盆栽,听完报价,无比震惊的盯着乐宁。 二十八万! 开什么玩笑! 第15章 那文竹小小巴掌大一盆,送来的时候青翠茂密,确实品相很好。 但是被乐宁粗暴的拔/出来扔池子边儿,如此蹂/躏,枯黄又掉叶,现在只剩几片干枯的树叉子。 几片枯野树叉子,二十八万! 赵程先前还觉得乐宁有分寸,现在一看,这纯纯的就一愣头青啊。 你但凡找盆状态好点儿的盆栽,也没那么容易被戳穿啊! 宋秋婉也没想到乐宁这么敢开,虽说她不缺钱,但这种被割的感觉……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收回。 她勉强一笑,开了支票,“行,就二十八万。” “不错不错。” 乐宁笑眯眯的连连点头,他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 他抚了抚文竹枯干的叶子,“它和你气场合,放在近身的地方效果更好。” 一个掌管西南区的商业巨佬,一盆枯得随时都要死掉的文竹。 还气场相合,是真敢说啊。 属实被乐宁的骚操作惊到,赵程盆栽没买,甚至没和乐宁多说话,麻溜的跟着宋秋婉走了。 乐宁捏着轻飘飘薄薄一张支票,前后翻了翻,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 “猫猫,我想到赚钱养你的办法了!” 怕一个不注意,小朋友就对他上下其手,温猫猫正趴在高高的横梁上闭眼假寐,听到这一声,差点儿没从横梁上掉下来。 宋秋婉这边,从青石巷出来,对赵程倒是依旧是和和气气的,并没有因为自己疑似被坑而迁怒。 上到自己车上,招呼司机开车,她坐在后排,摆弄了一下手上的文竹。 最普通的红土陶盆,快枯干的植物。 回想起少年人那张颇为乖巧的脸,宋秋婉还是有些不信邪。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在榕城的一个小辈。 这小辈从帝都本家来的,虽说术法不怎么样,但听说眼力似乎不错,少有看走眼的。 秋高气爽:【图片】; 秋高气爽:小柏,帮忙看看这个,二十八万请回来的,感觉如何? 另一边,宋家别墅里。 宋柏正在极限逃生,聊天软件图片一跳,网络卡了一瞬,游戏里的人物瞬间倒地。 眼看着屏幕变灰,宋柏气都气死了,跳到聊天界面点开随意一扫。 平平无奇一枯树枝。 他正不爽着呢,立马打字,两个指头把屏幕按得啪啪作响, 华夏术法第一:不错啊。 收到这句,宋秋婉心思稍安,可看到下一句,差点儿没给气死。 华夏术法第一:他明明能抢钱,还送了你一盆枯树叉子,很有良心了。 宋秋婉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 这要不是本家隔房的人,她高低得抽他一顿。 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 正好秘书电话进来,要开一个紧急会议,宋秋婉赶紧切出聊天界面,糟心的文竹也丢一边,进了线上会议室。 年中,正是忙集团财报的时候,随便一个会就是两小时。 “好,今天就到这里,这两天大家辛苦些,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惯例安抚完下属,宋秋婉结束会议。 车窗外天都黑了,司机把她送到家就下班了。 她本能活动颈椎,要去敲酸痛的腰。 工作强度大,身强体健的年轻人都会各种职业病,更不用说年纪上来的她了。 谁知脖子一动,半点儿不酸痛。 再锤锤腰,一点儿僵硬的感觉都没有。 这还是她那个硬得像铁板,痛得又像扎进钢针的腰吗? 享受着难得的舒服,宋秋婉推门准备下车,余光瞟到桌板上的文竹。 气场相合…… 捏了捏舒服得像是做了顶级理疗的脖子,她想了想,还是将信将疑的把文竹抱了起来。 那一头,两个小时的水晶爆炸,直接锤得宋柏戒网瘾。 输得整个人都麻了的宋柏恶狠狠的关掉游戏,切到聊天界面。 看到置顶的聊天,他眼睛一转,点开聊天窗口。 华夏术法第一:姑,你哪儿买的这玩意儿。 秋高气爽:青石巷乐家,怎么了? 宋柏收了手机。 没怎么,他就是想看看,什么骗子,敢骗到他们宋家头上! …… 几天后。 宋柏走进青石巷,越走越觉得路熟悉,直到见到那扇乌漆大门,他终于知道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勉强算是有点儿本事的乐宁吗! 明明有真东西,还拿枯树叉子忽悠他姑。 更过分了! 宋柏上前就拍门,把门拍得啪啪作响,“乐宁,开门!你给我出来!” 谁知拍了半天,手都拍木了,厚实的乌漆大门依旧稳如泰山。 正门不开,反倒是旁边院子钻出个人来。 宋柏一看,不是乐宁又是谁。 “你怎么从别人家里跑出来!”宋柏奇怪。 乐宁正在搬花盆,看到宋柏比他还要奇怪,“你找我干啥?” 解了宋榕怨瘴后,他们根本没有联系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柏的气又上来了, “不是你骗我小姑,谁来找你!” —— “你小姑?谁?”乐宁应了一句,不怎么在意的转身回院子。 宋柏质问:“你二十八万卖我姑一个盆栽,这么快就忘了?” 追着人进院子,宋柏本以为里头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谁知进门到处乱石杂草,地上满地树根,还有个小男生在那里搬山石苔藓布景,一看就是施工现场。 宋柏提到二十八万,乐宁就想起来了。 二十八万卖的那盆文竹,不就卖给宋秋婉了吗。 宋…… 乐宁恍然,“原来你们是本家。” 宋柏没想到乐宁如此理直气壮,他都问到门上了还毫无悔改之意,不禁大怒: “一盆枯树叉子卖二十八万,你把人当冤大头宰呢!!” 乐宁闻言怜悯的看了眼跳脚的人。 还替别人鸣不平,你小姑花二十八万好歹买的真东西,你花了整整二十万,买的可是八百年前画的糙符,谁比谁冤还不一定呢。 宋柏被乐宁无端而来的同情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你那是什么恶心巴拉的眼神。” “来。”熊孩子,哦不,熊大人不收拾不行,乐宁决定和宋柏正面battle一下, “不是说我卖枯树叉子吗,现在打电话给你小姑,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人。” 宋柏正上头,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拨通电话,“你等着!” 第16章 那边接得很快,“小柏?” 宋柏给了乐宁一个你完了的眼神,扩音外放,“小姑,上次你青石巷买那枯树叉子怎么样了?” 宋秋婉不由一笑,“小柏啊,那可不是枯树叉子。” 提起那盆文竹,宋秋婉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集团出财报,正是最忙的时候,请回文竹第二天,她就熬夜加了四个晚上的班。 总裁办那些年轻人个个加班到眼圈浮肿、脸色蜡黄,仿若灵魂要出窍升天了。 反倒是她这个年纪最大的,每天神采奕奕,肤色红润。 因为这个,她天天被下面几个漂亮小姑娘追着问用的什么护肤品。 今天早上照镜子,连眼角的细纹都似乎少了几条。 到了她这个年纪,还图什么,不就图个身体健康,能多年轻几年吗? 钱挣到最后,都是用钱买命买健康的,而且还不一定买得到。 宋秋婉现在对文竹爱到不行,特地查了文竹养护,在办公室找了个风水阳光最好的位置给它供着。 听着小姑对那盆枯树叉子赞不绝口,宋柏只觉得一股火辣火烧的感觉从脖子燎到到脑门儿,不等小姑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憋了半天,差点儿把自己憋成一个喷气茶壶,宋柏才憋出一个字, “艹!” 乐宁贴心的没打扰宋柏消化,抬手招呼地上墙上满布的树根,“大家都这么熟了,别藏了,动起来。” 宋榕一想也是,于是满地铺的树根都动了起来,搬盆栽的搬盆栽,挪山石的挪山石,挖水渠的挖水渠。 其中一枝树根乐宁脚下抖了抖,似乎是在提醒他的样子。 乐宁连忙挪开踩到树根的脚,“不好意思。” 树根摆了摆:没关系。 然后继续投入建设大军。 “喂,你这翻地挖渠的,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宋柏别别扭扭的问话声,显然是恢复过来了。 乐宁搬了几盆吉利红放到正对门口的地方,摆到自己喜欢的位置,回答到, “开个植物铺子,说起来,也是你小姑给我的灵感。” 乐宁拍了拍手上的泥,养小仙猫和他自己都很花钱,节流是做不到了,只能开源。 所以他一大早就请了陈俞来,外加干啥都好使的宋榕,红红火火的开工了。 “开间植物铺子,哦,你们叫花店是不是,这样就有固定的进项。” 说话的功夫,雪白的猫正好从墙头上过来,不紧不慢的步伐,竖着的茸茸尾巴颠颠抖毛,似乎在巡视新领地的样子。 乐宁朝宝贝猫猫招了招手,“毕竟我现在可是有家猫的人,是吧小仙猫?” 正稳稳走着的小仙猫一个趔趄,差点儿一脚踩空。 “行吧……” 宋柏无话可说,无语半晌,突然想起来, “你家不是在隔壁吗!你跑别人家开店?还搞这么大阵仗?” 乐宁看傻子一样的看了他一眼,“我把这边买下来了。” 宋柏…… 这买房如买菜一样的口气,他都没这么壕。 感觉再留在这里也是自取其辱,宋柏看了眼乱糟糟的院子,随便扯了个理由就走了,他要回去看看,被他小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文竹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宁对属螃蟹的人不太感冒,随便挥挥手敷衍就算送了。 等人走了,他才忽然想起来,满脸遗憾的哎了一声,“该把符卖给他的!” 推演功德特闲,他画了老多符来着。 他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期待和宋柏下次见。 能花二十万买普普通通护身符的大冤种,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吧? —— 夜晚,正是夜深准备休息的时候。 南城区的一处小区里,一户人家忽然传出惊恐的尖叫。 惊叫声传出不到一分钟,周围几户人家的窗户都砰砰关上,同时唰的窗帘,一丝光都没露出来。 从那户人家窗户看进去。 一位年轻女人拖着鞋,身体前倾,似乎刚擦完头发要把手上的毛巾搭在搭架上,然而现在却死死盯着茶几,眼睛大张,瞳孔放大,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只见茶几正中间,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张信封。 信封通体死白,只在正中间有三个红色的字:拜魂帖。 年轻女人恐惧的盯着信封,想到这两天小区里的人莫名奇妙失踪,奇怪诡异的死亡,还要那个传言,她脑子嗡的一声,一眼都不敢多看,惊恐得飞快跑进房间。 进门、反锁、钻进被子。 女人躲进被子,瑟瑟发抖,心里默念没事的没事的安慰自己。 抖了好久,她才慢慢平复心绪,渐渐理智回笼,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或许刚刚她看错了呢? 明明回家时茶几上什么都没有啊。 想是这么想,她却无论如何都鼓不起勇气回客厅看看,恐怖电视剧里死得最快的都是自己作死的。 纠结了好久,她一咬牙,决定直接一觉大天亮,等太阳出来了再说。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嗒的一下,一声水滴的响动传来。 女人屏着呼吸,仔细去听。 像是某种粘稠的半凝固液体,嗒的滴在木地板上。 嗒。  嗒。 一声,又一声。 听得越清楚,她脸上的惊恐之色越浓。 因为她发现,那嘀嗒的声音似乎,正在,一点点靠近! 嗒。 开始是滴在地板上。 嗒。 后来是滴在床边地毯上。 一声又一声,简直滴在人的神经上。 女人快疯了。 她忽然想到,如果按这个速度,下一刻,那东西就该滴在被子上了! —— 一周过去。 在技术选手陈俞、苦力选手宋榕、摸鱼选手乐小宁的共同努力下,植物铺子终于收拾出来了。 乐宁站在屋前的椅子上,踮着脚,伸着脖子环视整个院子。 从隔壁池子引来的水绕院子一圈,中间假山造景。 被池水灌溉,生长得浓密又茂盛的盆栽摆在假山上,周围还加了几个高低起伏的土包。 植物和装点都是陈俞做的,他们家就是做花圃种植的,所以提供的都是一些常见的网红植物。 什么琴叶榕,七星彩铁,蓝雪花,还有各式各样的多肉,院子里被植物塞得满满当当,加上榕树伸过来的枝桠,跟原始森林似的。 乐宁正欣赏自己杰作,陈俞扛着几包盆土进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大师。”陈俞放下盆土,提醒到,“您的店还没有名字呢。” “有了,我已经写好了。”乐宁从椅子上跳下来,拖出昨晚刚写好的招牌。 “一间植物铺?” 陈俞一眼看过去,看到这个名字,不禁默了一瞬。 大师不愧是大师,取个铺名都是这么简单而随性,卖植物盆栽的直接叫一间植物铺。 乐宁拖着亲手写的木招牌,抱到门口,提着大锤和铁钉,叮叮当当,三两下把招牌挂上。 挂完招牌,左右看看,很是端正,乐宁才放下家伙。 谁知刚下来,就见周塘从巷口跑进来,一脸焦急, “大师,救命啊!” 第17章 乐宁坐在车上,一路往南城区去,听周塘说他的异常事儿。 准确的说,不是他,是他的一个亲戚小辈,被派了夺命的纸帖,小半个月折磨下来,差点儿精神失常,小辈父母听说他认识高人,就求到他这里了。 血缘亲戚的事,周塘也跟着着急,一路上都风风火火的。 “夺命的纸贴?死神信封?” 乐宁琢磨着周塘话里的东西。 这位死神真是个有仪式感的人。 不说别的,就这份仪式感都值得看看。 说是南城区,其实已经是榕城远郊快到隔壁市了,足开了两个小时才到。 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乐宁站在小区外大道,望着不远处的天悦小区。 榕城经济发展得不错,城郊和周边划了不少住宅区,然而附近却只有这一片小区。 非但如此,小区楼栋建得也诡异,一般小区住宅楼讲究端正方平,这样回家时才感到安全,有回家的归属感,然而这片小区每一栋楼都建得很高,却又扁平。 站远了看,像薄薄的纸孤零零的竖向高空,脆弱得很,仿佛随便一阵风就会给吹折似的。 外形诡异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他站在外面看了这么久,就没看见几缕属于人的生灵之气。 这对一个住宅小区来说绝不正常,尤其是还是小区里大部分窗户都亮灯,入住率很高的情况下。 周塘打了个电话,这会儿才过来,一脸歉意的走到乐宁旁边,“大师,不好意思,人还有一会儿才到,说加班,刚下班。” “啊?”乐宁瞟了眼新买的手机,已经八点了。 “加班?”平常加班不奇怪,在家里出了死神拜帖,性命攸关的时候,还加? 他不理解。 周塘也不理解的挠头,“我们平常联系也少,也不懂,我们天天捞鱼鱼腥味儿的,和他们住小区身上喷香的不一样。” 正说着话,远处绿化道后,一个人影闪动,缓缓走来。 绿化树黑影幢幢,手机上亲戚说到了,周塘晃眼一看,打着招呼就要上前,“怎么这时候才……” 还不等周塘走出三步,乐宁一把扣住他,“你再看看,那是你等的人吗?” “啊?” 周塘不明所以,擦擦眼睛再看,“哎,好像真不是……” 那身形分明是个男人,不可能是他侄女。 “当然不是。”那么大一团黝黑的煞气,百年厉鬼都比不过,怎么可能是人。 乐宁把人往后一推,同时从兜里扯出一张黄纸,细长手指悬在黄纸前,笔走龙蛇,飞快画出一道镇符,低喝一声, “去!” 黄纸瞬间飞射而出,仿佛它不是轻飘飘的纸,而是疾驰的利箭。 乐宁本以为这道符下去多少有些效果,虽然他画的不是斩杀恶煞的杀符,也不是能简单应付的。 谁知符纸射过去犹如石沉大海。 没一会儿,树影下传来一声轻笑。 “小朋友都这么打招呼的吗?” 这熟悉的声音…… 夜间月凉如水,冷白的月光穿过树梢,在整齐平坦的石道上落下昏暗斑驳的树影。 一双皮鞋踏着扭曲树影,嗒,嗒,缓步而来。 锃亮的皮鞋往上,银灰色西装裤裹着笔直长腿,再往上,干净的白衬衣整整齐齐的收进腰带里,劲瘦窄腰到宽阔肩背一片平直,没有一丝褶皱。 那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两指修长润泽,夹着他刚刚掷出去的符。 不是温行止又是谁。 乐宁忍不住挠了下耳朵,对哦,温行止也是一身冲天煞气孽债来着,他一个看走眼直接动手了。 不过煞气再多,也不妨碍他喜欢这位温和斯文的「美人」。 两相对望,温行止先谦和的笑了笑,“晚上好。” “美人”一笑,乐宁就不管那么多了,三步并两步的跑过去,昂头看人, “怎么是你,你又被部里派到这儿来探查异常了?” “嗯……”温行止犹豫了一下,没想到上次的理由会被再次提起。 他是来查探的,却不是为了异常,也与异闻部无关。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差不多。” 听到这话,乐宁瞬间脑补了一个因为身上煞气太重被边缘化,什么苦活累活危险活都往他身上堆的悲惨小透明。 两次都派同一个人,异闻部是没人了吗,还是尽逮着一只羊薅。 斯文书卷气的人在他这里都是优待的,乐宁大手一挥,直接包揽。 “一起啊,我带你,包你顺利完成任务。” 从未被带过的人看着乐宁跃跃欲试的模样,跟只翘尾巴的小花狐狸似的,沉吟片刻,轻轻笑着,“那便麻烦了。” 乐宁继续翘尾巴,“不用客气。” 说着乐宁绕着温行止身周描了一下,顾及周塘在,没说得太明白,只含混着,“似乎,好像少了些耶。” 温行止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将完好如初的符纸还给乐宁, 乐宁接过符纸,发现符文清晰依旧,所以,普通的符对温行止身上的孽债没有用吗? 还是说,这不是普通的孽债? “是,少了许多。”想到找回的两片石片,温行止的眼神更温和了几分。 他看着接连找回两张石片的小朋友,“怎么到这儿来了。” 明明下午还在忙小植物铺子。 乐宁指着后面的周塘,“一个有缘人……说他家亲戚……” 说起这个,只顾欣赏美人的乐宁终于想起了正事。 正要问周塘人怎么还没来,就听见一道气息浮动、中气不足的女声从旁边的路上传过来。 “四叔,你们来了。” 只见后方干硬的沥青路上,一个年轻女子正慢吞吞的往这边来,疲惫无力得像魂拖着脚。 到了面前,看到他们,年轻女子勉强打起精神,扯出一缕笑。 她先看到乐宁,看起来比她还年轻的青年。 “这就是四叔说的乐大师吗?” “对,这就是乐大师。” 周塘赶忙上来,向乐宁介绍,“大师,这是我侄女,叫周念儿。” 周念儿看着人,大师是她父母联系的,本来就是病急乱投医,这位大师好看归好看,却实在是太年轻了。 她这个久不联系的远方叔叔多半被人骗了,老一辈的人,总喜欢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要是平常,她非得和这些「大师」好好说道,但现在要命的事儿,她不想把她叔也牵扯进来。 周念儿扯着惨淡的笑,一边引着人慢慢往小区走,一边斟酌着说, “四叔,您看今天天这么晚了,您开车也累,不然我先送你们在附近酒店住一晚,明天再看情况?” 对方在想什么,乐宁大概能看出一点。 周念儿。 他看着黑眼圈深重的年轻女子,琢磨了下人的名字。 明天看情况,那多半就是没有明天的意思,眉心那么浓郁的黑气,真的明天再来,他直接就可以给她念往生经了。 四人一路走着,跨过小区大门,乐宁正琢磨着周念儿身上的黑气,身上忽然一凉,像是踏破了什么界限。 他下意识转头看温行止,只见对方也是一顿。 第18章 还不待乐宁琢磨明白穿过了什么,就听到一声「嗒」的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前方一米处的绿化灌木丛上,一张信封正正立着。 薄薄的信封没有任何支撑,悬空板立,和灌木丛接触的接触那一面还在不断渗着血。 血嗒嗒的,顺着地面,缓缓的往周念儿的方向流。 昏黄的路灯下,血流颜色暗红,仿若恶鬼探出的鬼手。 原本就精神不济的周念儿摇摇欲坠,死死盯着那个信封,“它来了,它又来了!” 就在她几欲要晕过去的时候。 那信封忽然被拿了起来。 周念儿瞳孔一缩,惊诧的看去。 发现拿起信封的人竟然是乐「大师」。 “你能看到!” “当然。” 乐宁正反看了看信封,信封颜色刷白,纸张很硬也很顺滑,摸起来十分有质感,正中间三个字:拜魂帖。 “这位死神竟然真的这么有仪式感。” 上门索命还搞拜帖。 周念儿难以置信,紧紧盯着轻飘飘拿着信封的乐宁。 这么多天,她住过酒店、藏过公司、睡过便利店。 然而不管她躲在哪儿,信封总能找到她,且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就像小区里收到信封的每一个人一样。 而且距离一天比一天近,仿佛一天一天在吞噬她。 乐宁竟然能看到,还能拿起来,她是不是有救了! 乐宁好奇的正反面看完信封,突然按着信封两侧边线,竟然徒手一捏,直接将信封捏得豁开。 根本来不及阻止的周念儿…… 收到拜魂帖的人生怕甩不掉。 她还没听说过谁拿起,居然还打开的。 果然是不靠谱吗? 信封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打开的一天。 平常人见到它都吓得魂不附体了,谁敢这么不敬重的碰它! 乐宁倒了两下,信封轻飘飘的根本倒不出什么,他又把口翻过来,要去看信封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信封…… 真的有被冒犯到! 乐宁正往信封口凑。 忽然,漆黑信封底血光一闪。 一线刀锋直刺瞳孔而来。 —— 乐宁头一偏,只觉一阵寒意擦着耳边劈过。 锋利的刀芒映着雪亮的月光,狠狠劈下,他连忙侧身一让,刀锋嚓的劈在地面。 他站定再看去,只见一道人高的勾魂镰刀砍在地面,散发着浓郁翻滚的煞气。 随即漆黑煞气从信封中狂涌而处,飞快聚成腿高的黑影,一手抓起那巨大的镰刀。 乐宁挑了下眉。 啊呀。 好像惹毛了。 “退。”他打了个手势,让周塘几人躲远些。 话还没落音,黑影就擎着巨镰劈来。 乐宁险险避开呼啸生风的巨镰,飞快在手上打了个驱煞诀。 随后不退反进,往前飞奔几步,在花坛边缘一蹬。 避开森寒镰刀,凌空一跃,趁黑影反应不及,陡然扣上它的脖颈。 那黑影明明就是一团气,一把扣住却仿若抓住了实体。 煞气冰寒刺骨,针扎似的冻意顺着手心直窜上来。 乐宁呼了一口寒气,扯着黑影往下一掼,像掼一只暴躁的鸡似的,借着重力,把黑影狠狠掼下地面。 不容抵抗的力量,直接把煞气团摔成了碎片。 后头周念儿眼睛瞪得滚圆,被杀气腾腾的镰刀吓得脸都白了。 她丝毫不怀疑,那镰刀要是劈在她身上,当场就能把她劈成两半! 这么凶残的东西,这个年轻人竟然制住了它! 竟然真是有本事的大师! 周塘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能感受到周围冻骨的阴风。 见乐宁单膝跪地,像是扣着什么东西,他谨慎的探长了脖子, “大…大师,搞定了吗?” 被周塘的话惊回神,周念儿忍不住上前一步,期待的看着乐宁, “乐先生……” 乐宁盯着手底下疯狂挣扎的煞气黑影,神色有些凝重,“恐怕还没有。” 这煞气看着凶得厉害,然而实际上力量并不强。 似乎只是本体分化出来的一小部分。 在驱煞诀的渡化下,煞气咕噜咕噜冒泡,跟煮沸了一样的水汽一样飞快消散。 但消到最后,指头大小的黑线,却怎么都消融不掉。 而在这缕黑线中,乐宁感受到里面不单是煞气,还有人的生气。 上千人的生灵之气。 如果他强硬的这缕煞气打散,被牵连的人不死也会生场大病。 乐宁眯眼看着不再挣扎,仿佛有恃无恐的黑线。 他拎着煞气线站起来,看了看惊恐又害怕的周念儿,又扫了眼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感觉非常厉害的周塘,问两人, “有什么可以装东西的容器吗?” 周念儿闻言她立马翻包,“我找找!” 那团黑气蒸发的瞬间,她瞬间感觉轻松许多,像逛了一天街回来脱掉厚重大衣的那种轻松。 这次她是真的心悦诚服了。 然而偌大的托特包里,除了电脑和工作笔记外,就是几包纸巾,根本没有什么瓶子罐子之类的。 翻了半天,她最后翻出个红色小管儿来。 “您看这个,成吗?” 乐宁一看,竟然是支长管唇釉。 都说女孩子可以没有男朋友但不能没有口红,连唇釉都拿出来,显然是真的找不到其他东西了。 “行。” 他拧开精致漂亮的唇釉管,将煞气线一段一段塞进去, 肆无忌惮了这么久,煞气黑线估计也没想到临了会被塞进黏糊糊的唇釉管里,挣扎得那叫一个厉害。 唇釉管又细,乐宁塞了几下都没塞进去。 就在这时,温行止迈开脚步,不紧不慢的站到乐宁身侧。 站定的那一瞬,煞气立马安静。 和之前张牙舞爪判若两煞。 乐宁有些意外,看了眼温行止。 男人低头,浓长的睫毛盖着乌黑的眼,温文垂眸,似乎不解的样子, “怎么了?” “没。”隐约察觉到了些东西,但乐宁也没多问,团吧团吧把煞气塞进唇釉管。 啪的封住盖子,在外面画了个镇纹,乐宁将唇釉管递回给周念儿,然后才小角度的活动了下差点被阴寒煞气冻僵的右手。 “呐,这样就暂时安全了。” 周念儿怕死了这东西,但大师递过来的又不好不接,只能忍着心悸接过来,赶紧丢进包里。 “大师。”周念儿还是不放心,“这东西第一次是出现在我家里的,您能再去我家看看吗?” 第19章 “好。”乐宁点头。 其实周念儿不说,他也有这个想法。 因为此时的天悦小区煞气如雾,阴冷的笼罩整片小区,天上明亮的月光半点儿照不进来,和他在外面看到的,生灵之气虽然不多,但并没有任何阴煞的小区楼完全不一样。 甚至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无数黑线,一层一层的缠绕着每懂小区楼,仿若蚂蝗一样的吸着里面住户的生灵之气。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还有死神,那死神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 “走,上去看看。” 说要上去,乐宁却先喊住了周塘,“周先生,这里的事比较复杂,而且可能会有危险,不然你先回?” 周塘一听这话,跟上的动作就是一顿,见识过蛟蛇,他可太知道这些非人之物的力量了,一不小心就要命的。 他吞了吞口水,确实有些打退堂鼓,犹犹豫豫的,“那大师,您怎么回去?” “有温先生。” 乐宁往温行止边上靠靠,扭头看人,眼巴巴的,“温先生会送我的吧?” “会。”温行止眼里浮上笑意,跟应下家里耍赖要糖的小辈一样,“送你。” 计划得逞,乐宁瞬间抛弃周塘,抬手掸了掸他肩上沾的煞气和黑线,随后就把人踹走了。 遣走了周塘,乐宁和温行止并肩而行,跟着周念儿往单元楼走。 天悦小区的配套和绿化做得都不错,环围式小区,楼下健身器械、草坪、跑道一应俱全,走在已长成的树下,仿若穿过清新的树林。 这会儿正是下班后休闲休息的时候,按理说楼下遛弯的人应该很多。 可实际上,跑道一个人都没有,草坪也是空空如也,整个小区活动区域下,只有昏黄的路灯孤零零的立着。 周念儿家在14栋,走进单元楼,电梯恰好下来。 周念儿先进,按了自己住的17楼。 按下电梯,她忽然想起,很多人对4、7之类的似乎都很忌讳。 以前她对这些嗤之以鼻,现在经历了灵异现场版,想法已经不一样了,她惴惴的:“大师,我这个楼层,是不是不好?” “不会。”乐宁正在观察电梯内里,见周念儿疑神疑鬼十分不安,温声开口安慰她, “你想想,你每次回到家,开门是不是都有种幸福感,觉得很安全,所有的疲惫都得到了安放。这就是房子的意义,其他的都不重要,不要封建迷信。” …… 周念儿:玄学大师叫人不要封建迷信…… 她不知道大师是不是有意,并没有说家,而是说房子。 但她朝八晚十一点攒钱买的小房子,对她来说,的确是所有无根浮萍般的惶然都得到了安放。 因为这个,周念儿不禁悄悄多看了眼乐宁。 长得好看,又有实力,对人还这么温柔,现在的大师都这么好的吗? 周念儿视线频频扫过来,乐宁怎么会感觉不到,以为周念儿是尴尬,他随便起了给话头, “先前忘了问,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周小姐还去上班?” 跟着的死神拜贴被除,周念儿此时一身轻松,甚至有心情开玩笑, “大师你不知道,我们公司这种上班的,就算天上下刀子,也是要九点准时打卡的。” 说着说着,想起公司那刻薄得连半天假都不让她休的领导,她忽然又不怎么笑得出来了。 “原来如此。”乐宁点头,社畜真的太难了。 聊着天说笑了一会儿,乐宁忽的发现一个问题。 温行止不说话时,似乎没什么存在感,先前周塘就几乎忽略了他。 现在也是,他俩站在一起,相隔不到二十公分,周念儿就仿佛看不到人一样,完全没有把话头递给温行止的意思。 明明温行止温润贵气,气质卓然,让人一见就十分亲切,偏偏,所有人都好像注意不到他。 正奇怪着,17楼已经到了。 周念儿先去打开门,请两位大师先进。 “大师,您随便看。” 她这几天到处躲,没在家里住,家里干净得跟酒店套房一样,都用不着收拾。 “好。”找煞气源头要紧,乐宁也没讲那些虚礼,点点头正要进去,忽然又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 扭头一看,二号电梯正好开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两个同样衣着正式的人从电梯里出来。 西装男人出来,见到他先是一愣,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将视线转到了周念儿身上。 “周小姐,前两天你说卖房办手续的事儿,我给你问清楚了。” “啊!”门口的周念儿恍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的开口, “不好意思,这两天我脑子昏昏沉沉,把这一头给忘了。” 西装男人似乎脾气极好,笑着表示不在意,“没事的,我觉着你这两天可能也会精神状态不好,所以帮你把人请来了,我们现在开始?” “这……”周念儿看了眼乐宁,面露难色,“卫学长,卖房的事儿能不能先……等等,我或许找到新的办法了。” “什么?”西装男人似乎很意外,指了指后面的两人,“人都请来了,还要等?” 西装男人身后的两人作势就要走,“不办是吧,不办还让我们白跑一趟,我们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多站一会儿都瘆得慌。” “哎!”周念儿十分愧疚,觉得卫学长都替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拖拖拉拉,似乎真的太不识好歹了。 但房子是她好不容易才买下来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卖。 正左右为难之际,后面忽然传来乐宁的声音, “卫先生,您这样热心帮忙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我相信周小姐肯定打心底里的感激你,不过你也知道,对我们普通人来说,一户房子说是身家性命也不过,肯定要思虑再三。” 解释了一半,乐宁又转头对周念儿说, “卫先生三人难得跑一趟,以后肯定还有请三位帮忙的地方,周小姐不如请三位吃个便饭,再封一份驱邪的吉利费怎么样?” 听完一番话,周念儿眼睛瞬间亮起,“对对对!卫学长,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今天麻烦你们跑一趟,不如我请你们吃饭吧。” “都是邻里邻居的,不用这么客气。”西装男人借着推眼睛的动作,冷冷的看了乐宁一眼,转向周念儿时又恢复常态, “不过念儿,我办手续随时都可以等,你那帖子能等吗,房子再重要,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话说完,周念儿立马脸色唰白。 西装男人仿佛真的就是来帮忙的,这会儿也不急着催周念儿办手续了,反而看向乐宁,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卫攸,做房地产的,这位先生看着面生,不是我们小区的吧。” “乐宁,术士,专门抓鬼除煞的。” 说完,乐宁仿佛没看到卫攸脸上瞬间的不自然,大致扫了眼他的面相, “卫先生,最近似乎走财运啊。” 第20章 “卫学长怎么走那么快?” 周念儿看着卫攸飞快离去的背影,喃喃疑惑着。 乐宁淡笑着没有接话,只问周念儿,“你怎么想起卖房了?” 他观周念儿面相,早年坎坷不断,应该很难才买上属于自己的房子,这种多半会选择自住,就算投资也是第二套,现在却转手就要卖掉,怎么看怎么奇怪。 一边问着,乐宁一边和温行止进屋子查看。 周念儿家整体不大,只有五六十平的样子,但装修得很温馨,连墙漆都是米色的。 从门口的厨房看起,卫生间,卧室,客卧,都平平常常,虽然有缭绕的煞气,但多半是那信封带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源头。 乐宁随手捏散残留的煞气线,源头要是不在家里,那又在哪里呢? 正想着,落地窗边的温行止忽然朝他招了招手,“来看看这个。” 乐宁赶忙过去,温行止抬手一掀。 哗—— 窗帘洞开。 豁! 乐宁看着窗外的远景,直呼好家伙。 他在山里也处理过不少异常事件了,这样的事儿还真是头一回见。 从小区落地窗往外看,正是一片小山。 依着山,山清水秀占一样,小区位置也算是不错了,但这座山上中部偏上的地方,却林立着整整齐齐的石碑。 那么多的石碑,即使看不清碑上的字,猜也猜到是墓碑了。 深沉夜色中一排排墓碑,从山腰蔓延到山顶,说不定山另一侧还有,单是想想就瘆得慌,更不用说天天住在对面。 这真是坐拥城市连片绿肺,开窗聆听先贤教诲,真真切切就是墓景房。 抬头看小区上方,笼罩整个小区的煞气向前蔓延,已经快要覆盖到对面的墓山上了。 乐宁忍不住回头看周念儿。 周念儿这会儿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过来将另外半扇窗户打开,拉开窗帘,“大师是想问我为什么买这个房子吧?” 乐宁沉吟一声,“差不多猜到一点点。” 这里不是市中心地段,加上对面的环境,房价想必不贵,单身女性咬咬牙,也能负担得起。 周念儿解释也差不多,“当时看中这里,一来是预算有限,二来……” “大师可能不信,我以前是不信这些的,事实上从装修到我入住,将近两年了,也从没出过事。” 周念儿看了眼乐宁的神色,怕自己说的话让乐宁介意。 “这样的吗?” 乐宁倒是无所谓,普通人遇到灵异事件的几率比中彩票的概率还低,什么最近有血光之灾什么的,九成九都是骗子,不信最好。 他只是在想,小区从没出过事…… 小区从动工到业主入住至少是四年,这期间要有个什么事,不会一点风声没有。 所以,要么就是其中异常被瞒得尤其严实,要么就是真的是最近才出事。 “您不是问我怎么想到卖房的吗?” 周念儿苦笑一声,慢慢解释。 一番叙述下来,乐宁大概了解了。 小区接连出现诡异事件后,业主间便出现了一个传言,说是旧神已死,新神新立。 这位新神恰好降临到小区,神明新立,要挑几个神侍。 这样鬼扯的话,自然没几个人信。 但随后诡异死亡的几个人,都是死在自己的床上,且面色安详,嘴角含笑,仿佛真的是升天成神侍了,由不得他们不信。 接着又有传言,说是被选中的人,要是不想成为神侍,可以斩断这条因果。 而斩断的方式,就是断掉和这片神降小区的联系。 简而言之,就是卖房。 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能活着,谁想去当一个狗屁用都没有的神侍。 至于房子,虽然重要,但还是卫攸那句话。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一时间,被死神拜帖选中的纷纷卖房。 但房子买的时候不好买,这时候卖也没那么好卖。 房产中介对凶宅凶小区什么的最敏感,一听说是天悦小区,立马不操作了。 一群业主急得跟什么样似的。 后来大家在群里扒了一圈,无意之中找到了本身就是做房产中介的卫攸。 卫攸本来也不愿意操作,但邻里邻居求到门上不好拒绝,帮忙找了些资源,终于找到了几个买家,收了几套房。 卖房真的有效果,房一脱手,那些被派了死神拜帖的人发现血帖立马不见了! “这样说起来,这个卫攸真的帮了大忙了。” “是啊。”周念儿赞同的点点头,感激的看着乐宁,“要不是遇到大师你,我也只能卖房了。” 乐宁点头表示了解,盯着远处得层层墓碑看了半晌,随后给了周念儿一张护身符,让小半个月都没休息好的她先睡一觉,他们去墓山上看看。 两人下到楼来,整个草坪和绿化林空无一人,乐宁跟着温行止的步伐往外走,一边偏头问人, “这件事温先生你怎么看?” 温行止抬手,衬衣利落的袖口圈着筋骨分明的小臂,修长的手指推了下眼睛,细金镜框衬得指腹温润白净。 温先生说话也是一样的干净简洁,“他身上没有煞气。” “嗯。”乐宁应了一声,“我也是在想这个。” 整个小区都笼罩在煞气黑雾中,刚刚周塘就进来几步就沾染上了,可那个卫攸身上却干干净净,纯净得跟佛祖给镀过金光似的。 这怎么说都不正常。 而且他观卫攸的面相,的确是走财运,但一般财运都绯红如玉,让人见之生喜,而卫攸眉心的财运却鲜红如血,怨念深重。 在他看过的记载里,这种面相,一般都是发死人财的。 “而且现世诸神远离,哪儿会有神,更不用说什么神侍。” 乐宁跃跃欲试,“我还真想看看,到底是谁顶着神/的/名头在装神弄鬼。” 温行止也难得有些期待,他轻轻叹了一声,“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 一个他都不知道的神,到底打哪儿来的。 出了小区,原本应该右拐往山上走,但两人先拐了个弯儿,去车上拿了一件东西。 乐宁探头,绕过温行止手臂看他抱出的盒子,赭红木盒,一尺见方,六面绘墨色蛟纹。 他有些好奇,“是什么呀。” 对着乐宁,温行止向来是有问必答,正要开口,“是……” 可刚开口,乐宁就打断了他,“别说,先让我猜一猜!” 天天被千奇百怪的方式偷rua毛,温行止已经习惯乐宁的跳脱了,温和应着,“好,那你猜。” 第21章 温行止提着木盒在前,乐宁颠颠儿的跟在后头,一路往墓山上走,眼睛盯着木盒,恨不得自己有双透视眼。 他一路猜,“法器?” “范围太广。” “卦盘?”乐宁猜了个自己常用的。 温行止声音清淡,“再猜。” 乐宁眨眨眼,法器肯定是对的,但他平常除煞什么的,要么用符,要么徒手,用的法器少,一时间还真猜不到。 墓山大概时常有人祭拜,山脚下有台阶直上。 小山包不高,很快就爬到了山腰墓地所在的位置。 乐宁环视整片墓山。 这片墓地被打理得很好,几乎没什么杂草,林立的石碑也少有破损的,但毕竟年头旧了,阴森森的像要吞人。 不过他自小除煞驱邪,去过的墓地比睡过的床还多,根本不带怕的。 “猜到了吗?”温行止站定,朝乐宁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木盒,缓声提醒,“我要开了。” “开开开。”除了毛茸茸猫猫和好看的人,乐宁对啥都没什么耐心, 温行止润白如玉的手指抚上盒盖,轻轻揭开。 乐宁伸长脖子,“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 只见纵深颇长的盒子,静静放着一个四边四角的东西。 乐宁伸手把东西拎出来。 是一个灯,一个古旧的青铜宫灯。 四边四角,笼身镂空蛟纹,每个角上挂着细细的铃铛,铃铛同样刻着蛟纹。 那蛟纹是一种特定的符文,煞物靠近,铃铛就会响,邪物越强,铃铛响得越多。 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因为他以前也玩过,在山里除煞时,有时候懒得挨个去找,他就把这种灯拎出来点上,用不了一时三刻,就能聚来一大片煞。 不过后来差点儿淹没在几个大凶煞里,他就很少点了。 简而言之,这玩意儿就是个招邪灯,越邪越招,提着这灯就像是提着一块新鲜出炉的鲜美烤肉走在恶狗群里,最好十分确定能应对所有被引来的东西,所以最好别点。 别说是最容易滋生阴气的墓园,就是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提着这灯都容易撞邪。 乐宁抬眼看温行止。 温行止似乎知道他再想什么,笑得有些无奈,“这片地界太大,带着灯简单些,少费脚力。” 为了省事儿,提这种灯四平八稳的进墓园。 原来温先生竟然也会搞这种东西。 乐宁感觉自己发现了温先生好玩的一面。 温行止划了道火纹点上灯笼,昏暗的墓园瞬间多了一道摇曳的灯影。 乐宁借着灯影往前跳了两步,刮了刮脚下破裂的石板,招呼温行止,“走走走,这种老墓园,又没有路灯,提灯笼真的太合适了。” 温行止提着灯,依言跟上。 还没走出三步,山上便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乐宁挑眉,不禁看了眼灯。 效果这么好? 温行止侧头,耳骨微动,隐约听到重重的脚步声,“恐怕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邪物。” 话刚落音,山坡上就duangduang跑下一人来,往前冲了好一段才紧急刹车,站在原地。 “喂,你们,手上的东西卖给我!价钱随你们开!” 哪儿来的壕? 乐宁偏头看了眼,借着昏暗的光影,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待人走近几步,终于看清人了,乐宁才发现,真是一个熟人。 “宋柏?” 宋柏正叉着腰吭哧喘气,脸上带着前几天爬山被树枝刮出来的伤口,闻言一愣,“谁?” 他虚着眼走进几步,看清乐宁的脸,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又是你!!” 乐宁…… 这话难道不该我说吗? 他真觉得碰到这个富二代的次数太多了,多到跟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似的。 “算了,懒得跟你说。” 宋柏呲哇乱叫了一通后,也不管那么多了,越过乐宁,指着温行止手上提着的灯笼, “这个!卖给我!价钱随你们开!” 说着宋柏还多看了几眼灯,他刚上来就见山上升起一道灵光,现在一看,果然是灯火摇曳灵光闪闪,不枉他跑这一遭。 温行止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宋柏身上,没有接灯的话题,只定定看着人,直看得宋柏莫名腿肚子打转,有种遇见刻在血脉里的敬畏之人的心慌。 乐宁偏头,有些忍不住,好奇的问宋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宋柏被温行止盯心里慌慌的,连叉腰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放下了,嗫嚅着跟小学生遇到教导主任一样, “我哪儿知道……” 话到一半,似乎觉得这样太丢一个富二代的脸了,他头一昂,跟斗战的公鸡似的,雄赳赳过来,撞开乐宁, “我管他什么东西,灵气这么足,就是好东西,我有的是钱,卖给我亏不了你!” 乐宁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看着宋柏的背,很想朝他屁股上来一下。 温行止绕开宋柏,走到乐宁身侧,看小朋友被撞得似乎不严重,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宋柏,食指在提灯木质把手上慢慢敲着, “有的是钱?” “那…那当然。” 宋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提灯这人威严深重,气势迫人,搞得他说话都不顺畅了。 连招邪灯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买,乐宁看着宋柏都头疼,就算为了他的小命着想,都不能卖给他, “滚蛋,我们东西不卖。” 说着他哥俩好的肩膀蹭了温行止一下,“是吧温先生。” “是。”温行止从宋柏身上收回视线,“你走吧。” 温行止收回视线那一瞬,宋柏只觉一座大山从头上移走,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偏偏他还要死鸭子嘴硬,“不卖就不卖!我还不买了呢!” 撂下这句,他赶紧转身往山上跑了。 烦人精走那边,乐宁干脆选了条和他相反的山道,顺着这阶上的石道,和温行止一人一侧,一个墓碑一个墓碑检查过去。 这片建在山上的墓园很大,借着小区那边昏黄的光,一阶阶石碑齐齐竖立在阴沉的夜色中,被冰寒的煞气笼罩,比普通墓园更可怖几分。 从山腰到山顶,数百个墓碑一一看完,乐宁疑惑的站在半山坡,“真是怪事。” “确实有些奇怪。”温行止赞同的点点头。 没有任何问题,所有墓碑没一个有问题。 别说煞气,连阴气都稀薄得几乎不存在。 甚至可以说,出来小区时停车场撞见的几个住户身上的煞气都比墓碑多。 招邪灯亮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反应,明明这方地界煞气冲天,最有可能聚煞的墓园却是最干净的,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正在乐宁琢磨着要不要回小区再看看时,山下另一侧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作者有话说: 宋柏:我很有钱。 温行止:放心,很快就没有了。 第22章 听到声音,乐宁暗骂一声,赶忙跑下山去。 除了他们三个,没谁闲得无聊大半夜的跑来墓园晃悠,多半是宋柏出事了。 他们赶过去很快,可惜还是迟了,山这一侧一片死寂,刚刚的惨叫仿佛是错觉一样。 乐宁看着一片空空荡荡除了墓碑什么都没有的土坡,觉得这次的作祟之物恐怕是脑子有问题。 他们俩一个魂魄不稳的不捉,一个提着招邪灯的不来,去抓一个背着一背包灵宝法器的。 “难道这邪物也会挑软柿子捏?” 温行止大步跟在后头,听得这句,不甚明媚的心情好了一些,打趣的问前头的人,“那硬柿子现在如何?” 乐宁撸起袖子,“看我的。” 他指尖往前一点,迅速悬空画了一个符文,斥喝一声,“着!” 符文瞬间射出无数金线。 乐宁退后一步,眉飞色舞的给温行止介绍自己的宝贝符,“看这个符!别管那东西有多能藏,有这个符在,不出来都得被穿成糖葫芦串儿。” “嗯。”温行止提着灯,看着符文无纸自成,金光通明。 千万金线簌簌射出,映在他深邃如海的眼里。 表面来看,符文只是简单的清煞阵,然而仔细描摹,发现这符文似乎被改造过。 清煞阵本身已经式样繁复,画出来已经不容易,更不用说改造,这个年纪就能改造符文,放在数百年前术士界人才辈出的时候,也是少有的天才。 不愧是他的…… 不待温行止深想,空无一物的地上忽然砰一声脆响,像玻璃罩被一巴掌拍碎的声音。 符文金线穿射,击中东北方一片空地,一团黑气冲天而起。 “来了!”乐宁眼睛一亮。 那团黑气灵敏躲过漫天的金线,戾气盘旋,十分张狂。 就在乐宁撸起袖子要上的时候,黑气张狂的动作一滞,似乎在辨别什么。 然后,还没等乐宁把黄纸掏出来,那黑气扭身一转,竟然跑了! 跑了! “艹!”乐宁吐槽了一句,引得温行止侧头。 要是平常,在温「大美人」面前,他肯定会注意一下形象,但这次真的忍不住。 他万万没想到,这团侵蚀整个小区、装死神、还超有仪式感的煞气,竟然这么怂! 打个照面儿,连交手都没有,竟然转身就跑!有没有点儿煞气的面子! 气归气,乐宁手上动作不慢,双指并拢在符文上一点。 强劲的灵力顺着指尖汹涌而出,嗖嗖注入符文。 “困!”一字出,符文陡转。 驱使符文的同时,乐宁还不忘眼睛亮闪闪的招呼温行止,“看,快看!” 温行止看向高空,“怎么…” 话还没落音,就见阴沉的天空金光屏障一闪。 黑煞疾驰而去,逃得飞快。 轰! 汹涌的煞气撞上屏障,撞出惊天动地的无声煞气轰鸣,那片澎湃的黑煞以比逃出更快的速度被拍了回来。 …… 莫名的,温行止觉得这些邪煞碰上乐宁也挺可怜的。 被渡化不可怕,但被渡化前还要经历这种从希望到绝望的大起大落,实在有些惨。 轰轰烈烈撞上屏障的煞气头还不够铁,这一撞直撞得他晕头转向,怀疑煞生。 弥漫天空的煞气跟喝醉了酒似的晕乎乎,周身煞气纷乱逸散。 没一会儿,逸散的煞气团里就滚出一个席卷着的人来。 不是倒霉催的软柿子宋柏又是谁。 乐宁驱使金线把人捆起,迅速拖回来。 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小时没见,宋柏模样大变。 手脚四肢全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似乎是被钝器割出来的,伤口萦绕着不让止血的漆黑煞气,皮肉翻开,血不断的往外渗。 直面煞气,动起手来不清醒是很危险的,乐宁抬手正要画道定神符,宋柏突然唰的睁眼,直直盯着他抬起的手。 “靠!”他嗖的后退两步,一脸被我抓住证据的气怒,“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 宋柏血流了不少,人却还算是清醒,他从背包里掏出不知道什么瓶子,对着伤口喷了几下,流血不止的伤口立马不再渗血。 见宋柏能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有力气怼天怼地,乐宁便懒得理会他了。 “小心退后些,这玩意儿有点凶。”把宋柏扔靠边儿,再嘱咐完温行止,乐宁便要对上黑煞,谁知黑煞比他还快。 它认出乐宁了,在小区里剥夺了它力量的家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还抢它的祭品,哪容得乐宁准备,立马先下手为强,带着汹涌的黑气扑杀过来。 黑煞团挟裹着漫天煞气迎面杀来,乐宁根本不带怕的,并指成刀,再次发动清煞阵,周身金光涌动,清秀灵动的眉眼瞬间变得威严深重。 如果有人站在正面,就会发现从某种程度上,这个状态的乐宁和温行止有三分相似。 一样的温和,又庄严的让人不愿冒犯。 黑煞团扑到近处,煞气成爪,眼看就要抓下,眼空无一物的天空上突然金线陡现。 嗖嗖数道,将猝不及防的煞气穿个透心凉。 “好!” 黑煞被困,被扔到旁边的宋柏兴奋地大叫一声,只恨不得使出这么帅的一招是自己。 他忍着手上的疼,从包里掏出一个铃铛样的东西。 那铃铛巴掌大,呈莹润的玉色,表面蒙着一层让人通体舒泰的灵光,一看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他攥着普通人恨不得供起来的好东西,径直朝黑煞砸去。 乐宁正打算掏出度化的符咒,见宋柏砸出铃铛,不禁挑眉。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菜瘾又大? 他想了想,还是退后一步,让开地方给宋柏动手。 毕竟报仇这种东西,当然是要自己出手才够痛快。 玉铃铛看着温润,杀伤力却非同凡响,砸中煞气团时活像一盆硫酸泼在大理石面上,如附骨之疽紧扒着煞气,腐蚀得滋滋作响。 黑煞人影被铃铛砸中,周身黑气飞快消融,仰头发出无声的苦痛尖啸。 “让你放我血!”宋柏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擎着铃铛不松手,甚至还要反手去包里再掏什么。 就在他晃眼的瞬间,漆黑的人形黑煞脑袋处忽的青影闪过。 等着宋柏了结黑煞的乐宁心头一突,本能觉得不好,生灵之气,那似乎是千百人的生灵之气。 “停下!” 宋柏察觉事不对头,赶紧就要收回铃铛,然而黑煞却不容他收手。 几缕煞气缠绕而上,抓住宋柏的手朝自己拍下。 —— 玉铃铛扣入黑煞头部,没有任何阻碍的砸入煞气深处。 恍惚间,宋柏只觉得自己砸中的不是煞气,而是千百活人的额头。 这次砸中,尖啸怒嚎的再不是黑煞,而是宋柏。 “躲开!”乐宁大喝一声,一把拍开煞气。 煞气冰寒,比在小区门口抓的那缕更刺骨百倍,猛一上手跟千万根冰针扎似的,触及煞气那一刻,乐宁整条手臂都僵了一瞬。 第23章 乐宁吸了一口凉气,忍着手上的冻麻感飞快拉开宋柏。 宋柏似乎受了什么冲击,捂着脸在原地直打滚儿,“好痛!这什么东西!!” 乐宁按住痛嚎叫不止的宋柏,拉开他捂脸的手,看到手下的场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宋柏五官端正,为了骗个漂亮老婆回家,平常把脸照顾得十分精细,普通男生有的毛孔和痘坑通通没用。 可现在他半边额头到眼睛到右半侧脸,一整块的血肉模糊,像是被谁硬剥了脸上的皮一样,皮肉翻卷,眼珠子在血红的眼睑下晃动,比黑煞更像非人之物。 宋柏也不敢动,脸上火辣辣让他痛不欲生,说话都不敢大声,怕牵到痛处。 他疼得直抽冷气,哼哼地问乐宁,“怎么…怎么样?” 乐宁看着宋柏皮肉上的灰色晦气,少有的脸色有些沉, 正待他进一步探查时,身后被金线穿透的煞气缓缓小幅度动作起来。 黑煞刚刚那一招威力极大,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周身两人高的煞气直接缩水一半。 但它竟然还有余力,趁着乐宁查看宋柏,背对它空门大开时,不动声色的挪动,反手飞速从腹腔的位置抽出一把巨镰。 巨镰煞气凝成,刀锋一层如血的红光。 黑煞速度奇快,巨镰一出,立马朝乐宁后背劈去。 血光映着冰冷月光劈中金线,专克煞气的清煞阵线竟然诡异一顿,凭空化为无有! 宋柏一惊,心都差点跳出来,“小心!!” 宋柏脸色一变乐宁就知道不好,飞快扭头。 已经来不及了,刀锋来势不停,转瞬就到眼前。 血红刀锋在乐宁眼瞳中疾速放大,眼见就要劈中。 嗖! 千军一发之际,一支木色流光嗖的射来,无比精准的贯穿煞气。 流光挟裹着乌黑恶煞疾驰飞射,嚓的一声钉入墓地边的树上。 定睛看去,木色流光竟然是一杆提柄。 招邪灯的木提柄。 拇指粗的提柄只剩尾端小小一截,其余尽数没入环抱粗的树干,牢牢的将煞气钉死在树上。 乐宁不敢相信的扭头去看温行止,他甚至还保持着掷出提柄的动作。 宋柏看了看没入树干的木头杆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震惊得脸上的伤都差点忘了。 他本以为乐宁就够暴力的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个更恐怖的! 木头杆子穿树,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吗! 温行止沉着脸,提步往树的方向走去。 被钉住的煞气簌簌不停,似乎浑身发抖。 温行止越近,它抖得越来越厉害,那是一种刻入灵魂深处的恐惧。 在温行止站到面前的时候,煞气的恐惧值达到了巅峰,在三双眼六只眼睛的注视下,那煞气砰的一声,突然炸开。 乐宁豁的起身,正要去帮温行止,却见炸开的煞气随风一卷,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钉着煞气的树干上,只剩下一块冰冷的石碑。 “逃了?”乐宁快步走过来,盯着硬邦邦的石碑, 战斗力不咋地,逃跑倒是一流,果然个怂煞。 温行止手指探出,在空中拢了拢,撩出最后一缕未消散的煞气。 轻飘飘的煞气,落在润白的手上,犹如糙墨落在雪面上。 白皙的指头捻了捻,漆黑的煞气湮没在空气里消散,温行止神色淡淡,“这石碑是它借用的躯壳,并非本体。” 乐宁有些意外,“这东西还会玩狡兔三窟?” 两人正探讨着,后面忽然传来一声痛嚎, “我说你们!”宋柏捂着脸嚎了一声,温行止转头,视线移到他身上,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声音立马小了几度。 一手木头杆子给环抱粗的大树穿了个透心凉,这谁能不怕。 宋柏瑟瑟的,“你…你们看看我啊。” 他脸痛得要命,已经试了几种方法了,从镇痛止血的医疗特效药到镇煞的符文符纸,甚至连安魂法铃都搞出来了。 通通没用,他都要痛死了。 乐宁回来蹲到宋柏面前,觉得宋柏也够倒霉的,隔空描了下他的脸,“你这,可能是……天谴。” “啥玩意儿?”宋柏差点儿没蹦起来。 别说宋柏,乐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天谴,天地之力的严惩,一般只针对修士。 天地之力养万物,修士以灵气这种天地之力施展术法,所以逆行天地之力伤害生灵过多时,就会被天谴。 遭天谴对修士来说,可不是普通人随口骂人说的头顶生疮脚下流脓,是切切实实会发生的,入骨入魂,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分筋错骨,如果身负极大罪孽,连神魂都会被撕裂。 但一般来说,天谴都是约束实力极强的修士或者灵物,至于宋柏…… 乐宁看了眼痛苦哀嚎的人。 说真的,不是他瞧不起宋柏,他这种空有功德没有半点儿实力的,一百个叠起来作恶都不应该招来天谴。 温行止同样在看宋柏,不过乐宁看的是为什么宋柏会遭天谴,他看的却是宋柏的血肉。 鲜红的血,浓郁的灵气,厚重的功德,还有无比熟悉的味道。 难怪他会感应到…… 难怪随便一动手就会被天谴。 温行止盯着宋柏脸上的血肉,过了好半晌才慢慢走上来,神色明灭不定。 乐宁没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其实最容易遭天谴的是温行止,他这一身冲天煞气,青天白日都可能遭雷劈。 不过转念想想,他觉得温行止应该没中过天谴,天谴蚀骨蚀魂,痛得满地打滚都是轻的,真中了,温行止哪儿还能像现在这样谈笑自若,让人如沐春风。 “温先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温行止转头,对上乐宁关切的眼睛,沉吟片刻,最终没说什么,只示意痛得满地打滚的宋柏, “你有处理过这种吗?” 小朋友要是没有办法,就只能用他的法子了。 只是他的法子直指魂体,肉/体凡胎未必扛得住。 “可以是可以。”乐宁观察着宋柏的伤口, “但天谴严重,稍不注意就会要人性命,不知道宋大少爷愿意花多少钱救自己的命呢?” “什么意思?” 宋柏捂着脸,简直不知道该先震惊自己被天谴,还是该震惊乐宁竟然趁人之危,坐地要钱。 乐宁神色淡淡,“刚刚不是说亏不了我们的吗?” 天谴腐蚀速度之快,先前只是破了层皮,现在颧骨和鼻子处都快见骨了。 这可是天谴,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让人不得转生的东西。 宋柏瞪着眼看着乐宁,瞪了半天,咬牙切齿,“一百万。” 乐宁无动于衷,“说好的有钱呢?” 宋柏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两百万!” 乐宁歪歪头,神色镇定,“又不是不给钱?价钱随我们开?” 全是之前宋柏嚣张要买灯的话。 宋柏简直要气死了,“四百万!” 乐宁手一拍,“成交,少爷大气。” 他撸起袖子,“有多的符纸吗?” 这一百万一百万的喊起来是痛快,但要真金白银的给出去,想想都心痛死了,宋柏简直想抽死之前口嗨的自己。 他无力的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有……” 乐宁也没客气,伸手抓过宋柏的背包,打开一看,豁,满满当当。 文笔、砚台、法铃、桃木剑,连最普通最基础的朱砂和符纸都是开过光的,不愧是富二代; 回忆起先前宋柏二十万买灯的操作,乐宁大概知道这一背包灵宝是怎么来的了。 没有灵力,不会术法,又莫名其妙的一心想成为术士,只能靠砸钱。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差生文具多了。 也不知道大少爷花了多少冤枉钱。 第24章 一边想着,一边抽出符笔和符纸来。 铺纸,提气,运笔。 宋柏捂着辣痛不已的脸,眼看着乐宁绘符,一路行云流水,三两下就绘成一张符,比他爹画符都快。 绘成符文,乐宁拎起来抖了抖,欣赏了一番, 别说,开过光的朱砂和符纸,是比普通的好用,丝滑又顺畅。 温行止站在旁侧,垂眸看乐宁绘成的符文,又是一个改良的符文,原本是困住灵物的符文,添了几笔,变成了定住天谴的。 他有些好奇,小朋友到底改良了多少符。 乐宁将符纸叠成小三角,两指夹着符,对着宋柏手上晦气最浓重的地方念出法诀,随后将符纸往宋柏脸上一指。 “定!” 一字出,符纸像是被谁拍下一样,“啪”一声贴在宋柏脸上皮肉完好的地方。 正痛得恨不得撞墙的宋柏感觉脸上一凉,一股清润平和之气从贴着的地方缓缓逸散开来,像叶子落在湖面上荡开的涟漪。 清凉气息经过之处,皮肉被腐蚀的辣痛感顿轻。 他呼着凉气,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照,痛倒是是不痛了,但脸上全是一片被腐蚀的血肉模糊。 宋柏看着自己毁容得跟鬼似的脸,差点儿没晕过去, “乐宁你到底行不行啊!” 乐宁在温行止看不到的角度对宋柏翻了个白眼,把符纸符笔塞回他背包,用力一按,差点儿把宋柏摁了个倒栽。 “抑制天谴,和老天爷叫板,稍不注意就天打雷劈,你行你来?” …… 他不行,他来不了。 脸还是很痛的宋柏捂着脸,默默闭嘴了。 将东西都塞回宋柏的包,乐宁皱着眉,没忍住问了一句,“话说,你这一身灵气和福气到底哪儿来的。” 符纸效用渐生,宋柏脸已经不怎么痛了,脸上不痛,他尾巴又开始翘了, “天生的,羡慕吗?” …… 别说乐宁,连温行止都忍不住撑了下前额。 乐宁发自内心的感慨,亏得宋柏身上功德厚,像修善的好人,不然就这天天翘尾巴的样儿,一天少说被人套八次麻袋。 懒得和他多说,乐宁敲了敲手机,“转钱。” 宋大少爷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当场给乐宁转了四百万,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他感觉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他有钱也不是这么撒的,足足四百万,回去他爸得抽死他。 大笔钱钱到账,乐宁心情好了许多,看在钱的份儿上,为了让宋柏下次少作几次死,乐宁还是叮嘱他, “异常之物多和命债血孽有关,你功德盖顶,最好不要接触这些异常事件,不然血孽一沾就是天谴。” “就算没中天谴,你不会灵力又没有自保之力,这身灵气对煞气阴祟来说也是一头香气四溢的烤乳猪,下次再碰上邪煞,未必有这么好运有我们。” 乐宁说完,都已经做好宋柏跳脚的准备了,但宋柏竟然出乎预料的沉默下来。 一向张狂的人捂着脸蹲在那里,默默的一言不发,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但熊孩子能安静下来就很不错了,乐宁不想去戳他,只抬头看了眼天色。 他们折腾了这一阵,天边已经天光大白。 看着大亮的天色,乐宁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 “糟了。” 阴邪成煞,恶意深重,最容易记仇,煞气这波元气大伤,肯定不敢找他们报仇,但找上小区里的人却很容易! 乐宁喊上温行止,又踹了踹蘑菇蹲的宋柏,“走,我们赶紧下山。” “不着急,这煞被削了九成力量,没那么快恢复。” 乐宁想到的温行止也想到了,他一边温声安抚乐宁,一边握住树上的提柄,轻轻一抽,裂开的树干嚓的一声,犹如利刃出窍。 那边宋柏也飞快收拾自己,他那背包简直就是个百宝箱,连绷带都有。 他扯着绷带把自己半边脑袋缠起来,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是自己处理过多少次伤口练出来的。 乐宁和温行止走在前面,裹得跟个木乃伊似、扛着蜗牛壳背包的宋柏跟在后面,三人一道飞快下山。 在山上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是早晨要起床要准备上班的时候了。 一路下山,进小区。 乐宁想到周念儿被鬼贴索命都要上班的卷王操作,步伐不由又加快几分,他真怕慢了赶不上周念儿出门的脚步。 谁知才到14栋单元楼下,迎面就碰上了周念儿。 不过她不是去上班的,而是正被几个人围着,被迫出门。 乐宁看到几个成年男人大力推搡周念儿,几次把人推得踉跄,眉头紧皱。 “你们在做什么?” “大师!”周念儿甚至还穿着家居服,抬头看到乐宁,眼泪都快下来了,崩溃道:“他们让我上山!” 他们上山都险些去了半条命,还让普通人上山,疯了吗! 乐宁大步过去,要把周念儿带过来。 “你少管闲事!”一个中年男人抓住周念儿的头发,狠狠的瞪着乐宁,周念儿痛得直往后仰, 中年男人身高近一米八,一身肥肉,根本没把只有他一半宽的乐宁看在眼里,抬手就要推搡他。 乐宁脸色冷沉,扣住男人的手,反手一拧。 男人猝然被擒,甚至都来不及挣扎,关节连接处就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男人没想到乐宁看着弱,手上却这么厉害,他痛得冷汗直冒,抬脚就要去踹乐宁。 乐宁就猜到他就会有这招,脚下一勾,别住他的腿弯,略施巧劲一撇,男人立马面朝周念儿跪了下去。 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哐一声跪到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别说跪的人,听着都觉得膝盖要碎了。 男人痛得冷汗直冒,咬牙瞪着乐宁,到底没敢再动手。 解决了领头的,乐宁带过周念儿,后头几个男人本能想拦,但看到三两下就被撂下的壮汉,愣是没敢动。 将周念儿拉到身后,本来青春靓丽的姑娘这会儿眼睛都肿了,泪水直流,又害怕又难过,“大师,他们说我们冒犯了神,神发怒要降下神惩,让我上山道歉!” 乐宁掏了包纸巾递给周念儿,轻声安抚人,“别听他们的,什么狗屁神,那就是一团邪气的阴煞,专吃人生机的,你上山就下不来了。” “先生,你这么对神不敬。” 刚安抚完人,一道冷冷的威胁声音传来,乐宁转头看去,只见几个男人身后,卫攸单手插兜慢慢走出来,推了推眼镜,冷冷的盯着他, “可是会被神惩的。” “神?不敬?”乐宁笑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 他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 第25章 是的,乐宁录了视频。 虽然刚买手机不久,他已经体会到手机的好处,这个邪祟既然装神,他当然也要做点准备。 在宋柏和邪煞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他将手机放在一块墓碑顶上,给摄像头画了个开天眼的法诀,录了视频。 站在后头的宋柏和眼泪汪汪的周念儿眼看着乐宁点开视频,俱是一脸震惊。 他们真的在除煞驱邪吗? 为什么除煞驱邪还带拍视频的! 这完全就不是一个画风啊! 乐宁没管一众人的奇异脸色,径直将手机视频放到最大化,点击视频播放。 画面一开头就是邪气四溢的恶煞,阴邪异常,冲击感十足,随后是两方打斗的场面,那把带着血光的镰刀,隔着屏幕都能感到其中的杀气和戾气。 视频不短,但乐宁开的倍速,很快就放完了。 他收了手机,扫视卫攸一圈人,“这是神吗?” 宋柏跟在后头,乐宁一放完视频,他就把脸上的纱布扯下,“你们看看我脸上这伤,就是山上那邪煞害的,把人送上山,你们想要人命吗?” 一个放视频一个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证据不要太足。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伤了大半个脑袋的宋柏,任谁都说不出那是神的话来。 神明大多宝相庄严,和善可亲,哪有这种神的,就算是神,也是个邪神。 卫攸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乐宁,脸色扭曲,简直恨不得把生吃了他们。 他大好的局面,居然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失败了!还是个他没看在眼里的人捣的乱! 乐宁仿佛没察觉到卫攸要吃人的眼神,施施然收好手机,甚至还朝他挑了挑眉。 几个离卫攸近的人低声问:“卫攸……怎么……” 他瞬间阴着脸瞪向人,“你给我闭嘴!” 说话那人缩了缩脖子,旁边一人有些不忿,卫攸显然骗了他们,还有理了,他也沉着脸怼回去, “大家一起解决问题,问一句都不行吗?你凶什么凶!” 编的话被戳穿,卫攸干脆不装了,他冷笑着转头看人,视线比视频里的恶煞还要阴冷, “你既然想问,那我就告诉你,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要么把这个女的送上山,要么你自己上山,你自己选吧。” 被盯的人脸色瞬间一僵,其他几人也是神色不一。 有人神色变换,似乎想了很多,但最终毫无动作,反正那位「神」要的是周念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不做出头鸟就行。 还有人几个毫无波澜,视频从头看到尾,连眼都没眨一下。 这是当然的,卫攸把邪煞的谎言编得再好也骗不过所有人,有人糊涂,还有人并不糊涂,只是不想清醒。 满意的看到自己想要的态度,卫攸朝乐宁冷笑了一声,然后手一招,“把那个女的给我抓过来!” 周念儿看着和先前和气模样大相径庭的卫攸,下意识躲在乐宁身后,攥着手紧张的看着对面一群人,心里忐忑又不安。 她一面觉得人应当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明知道山上是吃人的邪煞还要把她送上去,一面又不禁想起他们骗她开门,将她强行拖下来的事。 场面一度僵持,但很快有人动了,被乐宁扭了手的中年男人转动手臂站起来,朝乐宁龇牙,“小子,你很能啊。” 说着他就一瘸一拐的,慢慢往这边走。 有人带头,后面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慢慢的也都抬起了脚步。 一群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现在缓缓走过来,仿佛成了比恶煞还要可怕的恶鬼,浑身都写着吃人二字。 周念儿脸都白了,本能的往乐宁身后缩,“大…大师。” 宋柏三两下裹起脸上的伤口,“早知道保的是你们这群玩意儿,老子就不该在山上拼死拼活。” 温行止一步上前,沉着脸盯着逐渐靠近的人。 乐宁护着周念儿后退两步,让她别怕,面对一群渐渐围上来的人,脸上甚至还带着淡然的笑意, “你们这么听卫攸的话,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和邪神是一队的吧?” 几人下意识脚步一顿,卫攸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冰冷,“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乐宁笑了一声,不等一群人动作,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就是之前温行止还回来那张,往前一掷。 围上来的人只觉一道黄光飞射而过,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忽然全身辣痛,像是火辣辣的烙铁拍到身上,然后再浇了一盆盐水。 眨眼的功夫,打头的胖子就痛出一身冷汗,原本还嚣张不已的他栽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儿。 “邪法!”胖子咬着牙狠狠瞪着乐宁,“你在用什么邪法!” 其他人被这一喊,立马也跟着叫了起来,不过很快就被钻肉的痛嚎声取代,整个大厅里一片哭嚎不止。 连周念儿都被吓到了,“大…大师,他们怎么了。” “没事,只是给他们驱一驱邪气而已。”说着话的同时,乐宁画了个明光开眼的明目阵印入地面。 瞬间,所有人视野里的东西都变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厅充斥着灰蒙蒙的邪气,地上的人原本只是哀嚎不已,现在身上却显露出了无数漆黑的细线。 明黄的符纸悬在几人上方,散发着镇煞除邪的柔和清光。 清光照耀下,所有人身上的漆黑细线都在无声咆哮,可咆哮得再厉害,也挡不住蒸腾消逝的命运。 乐宁冷眼看着地上打滚的人,“你们都是经卫攸手卖房的吧,是不是觉得已经卖了房斩断了因果,就可以肆无忌惮,甚至还能再跟着卫攸牟一点利?” “他是不是许诺,你们只要为神做事,就既可以获得神的恩赐,又可以活着享受现世繁华?” 一众人不敢相信乐宁竟然知道这么多,脸色瞬间痛苦变为震惊。 乐宁见过的邪祟多了去了,联合卫攸这段时间的行事就能推个八九不离十, “邪煞,天生就是要吞噬生机吃人的,你们这样的美味都到嘴边了,他会放弃?当然是一边让你们给它办事,一边温水煮青蛙的把你们吃掉更棒啊。” “你们没觉得最近四肢越来越没力气,总是头晕脑涨,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吗?这只是你们神的开胃小菜,等你们事办得差不多了,还会头发发白、牙齿脱落、慢慢走不动路,飞快衰老。” 一群人听着乐宁缓缓说着,只觉得字字钻心,他们最近真的越来越没有力气,像是魂拖不动身体似的,而且不单是没有力气,脾气还一天暴躁过一天,时不时就有动手的冲动。 有人反应过来,身体往后蠕动,想先逃掉再说,乐宁笑了一声,“别着急,前头的别跑,后头的跟上,你们一块下去,说不定还能凑一桌席呢。” 乐宁话还没说完,几人的头发就开始变白,皮肤渐渐发皱,他喜闻乐见的叹了一声,“你们的神似乎还要更狠一点啊。” 只见一群人身上代表生机的绿色腾起,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抽着一样,跟着黑线,源源不断的往后流去。 顺着黑线往后看去,卫攸竟然还站着,无数黑线带着生机汇聚到他身上。 一群倒在地上的人面目怒睁,恨不得撕了卫攸,“你骗我们!” 卫攸冷笑一声,反手摘了眼睛扔掉,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神张狂又得意, “骗你们又怎么样?” 已经暴露,他也不装了,嚣张的看着乐宁,“来啊,有本事对我动手啊,我出问题了,整个小区的人都别想好!” 乐宁哈了一声,“你威胁我?” 他乐小宁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了! 他扭了扭手腕,抬步就要朝卫攸招呼上去,生机在身,他是没办法清掉卫攸身上的邪煞,但斩断抽取生机的线,暴揍卫攸一顿绝对没问题! 就在他要动手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喊话。 “住手!” “都不许动!” “公务执勤!” 乐宁转头一看,两排衣着笔挺的人正快步而来,领头的人肩上和领口甚至还带着章。 他不禁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卫攸嚣张的脸色也是一顿,随即勃然大怒,“谁,是谁!谁报的警!” “我报的。”后头一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宋柏一步上前,顶着缠成木乃伊的脑袋,一句废话没有,抬脚就踹上卫攸。 卫攸比宋柏足足矮了一个头,个子又瘦又小,直接被踹飞了出去。 “以前的骗子只是骗色,你骗财不算,还要人性命;人活着剥削房子,死了还要把人祭祀给邪煞;甚至还害得我毁容!” “你个狗东西,我不单报警,我还请律师告你诈骗,告得你身无分文,钱财两空,告得你蹲一辈子监狱!” 眼看着宋柏逮着卫攸一顿输出,又揍又骂,乐宁都看愣了,和温行止对视一眼,看到温行止眼底同样的笑意,不禁叹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用魔法打败魔法?” 脑子缺跟弦的熊大人放在己方是不安定因素,但对敌好像格外的解气啊? 乐宁托着下颌, 感觉似乎找到了宋大少爷的正确使用方法啊。 第26章 应报警来的主要是公务部门的人,异闻部的只有一个,就是上次收尾榕树怨瘴的王羲和。 至于为什么只有王羲和一个人来,一来异闻部确实人少,二来神秘侧这种东西,也不是人多力量大就能解决问题,有时候人多反而误事。 一行人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封锁了小区,控制了几个跟着卫攸闹事的。 甚至等宋柏揍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咳嗽了两声把人拉开,把卫攸一起控制起来。 绝大部分事都是办事部门在处理,而异闻部的人…… 乐宁看了眼蹲在地上摸摸敲敲,跟个傻子一样研究地上明目阵的某王姓道长。 “你们异闻部的。”乐宁悄悄靠近温行止,示意了一下就差对着阵法流口水的王羲和,“都这个画风吗?” 这样看起来都不是很可靠的样子呀。 温行止有些头疼揉了揉额,他很想告诉小朋友,异闻部是半个官方组织,里面的人既靠谱又有自己的坚持,很值得信任,但宋柏反面教材在前,王羲示范在后,实在叫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叔!”宋柏顶着乐宁莫名的眼神,赶紧把他王羲和拉起来,咬牙把人喊回神,“还有人在这儿呢!” “哦!”王羲和被喊回神,赶忙站起来,收回看符文的特制放大镜,转而又双眼放光的看向乐宁,比上次见面热情了八倍。 “乐大师,这明目阵是你画的吗?竟然能让这么多人眼见邪煞,太完美了,到底是怎么画的!” 术法界看天赋,以实力论高低,别管人年纪多大,会的阵法符文多就是前辈,王羲和喊大师半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乐宁呆了一瞬,有点儿无法理解,“啊?” 这……不是最基础的简单阵法吗? “阵法竟然画到这样完美的程度,大师您方便教一下我吗?” 乐宁默了一瞬。 可是这真的只是最简单的基础阵法啊! 你们山下人到底怎么回事! 无语片刻,乐宁还是决定先办正事,“先处理了邪煞的事,符文阵法我们稍后再说?” 王羲和连连点头,一脸大师说什么都好的表情,“好,听您的!” 乐宁看了眼一个公务人员端着的便携笔记本电脑,邪煞这种东西,普通人碰到的几率其实不高,但凡接触,多有异常,处理不了卫攸,或许可以从邪煞源头试试。 他开口道:“能查查卫攸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想了想,他还补充了一句,“不单是他,最好查查他的亲戚朋友。” “有!”王羲点头,从那边电脑上找出一沓资料。 宋柏报警时走的内部系统,情况说得清楚,来的路上一行人已经把资料查得差不多了。 卫攸原本是榕城下小村里的,初中就辍学了,辍学后也不工作,就蹲在家里啃老。 资料里没有卫攸母亲一方的信息,说是几年前跑了,只有父亲。 卫攸的父亲在他们村子里也是个传奇人物,据说运气很好,总能撞上好事发笔小财。 一般人要是有这样的运气,肯定抓着机会做出一番事业,但卫攸父亲几乎不工作,长年凭着这样的小财坐吃山空。 一年前,卫攸不知道怎么的也发了一笔横财,在天悦小区买下一套房,父子两人现在都住在天悦小区。 王羲和翻着资料,乐宁和温行止顺带一起看了一眼。 一次两次发财是运气,经常撞大运,还靠着这样的小财过活,那恐怕不是运气了。 “走,去卫家看看。”王羲和笔记本一合,直接拍板,请乐宁和温行止一道,后头坠着宋柏,一起往卫攸住的8栋而去。 8栋,1808。 卫攸人出去了,大门自然锁得牢牢的。 王羲和站在门前,带着设备鼓捣了一阵,三两下就打开了房门。 看人利落的撬开房门,乐宁不禁惊奇,“你们异闻部,还有这技能?” 脸庞方正的王羲和笑得一脸憨厚,“艺多不压身嘛,不过您放心,我们都是按程序办事,绝不会去开普通人家的门。” 行吧…… 乐宁无话可说,抬手推开门。 几乎是门开的瞬间,一股血腥味儿就迎面扑来。 乐宁忍不住指头碰了下鼻子,十分感慨,“这位卫先生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卫家很大,几乎有周念儿家三倍那么大,但是却要多乱就有多乱,一地的外卖盒和半腐烂的垃圾,这种环境都掩盖不去的血腥味儿,可想而知有多重了。 不用多说,王羲和和宋柏各自行动,乐宁和温行止一道。 卫家房间很多,乐宁开了两个房间,一个是游戏室一个是影音室。 都没有任何异常,乐宁不禁和温行止开玩笑,“温先生你说我们开到第几个房间能开到宝?” 温行止视线落在即将推开的门上,隐约感受到里面的场景,“我猜第三间。” “这样的吗?”乐宁看着第三间房门,凝神按下手下的门把,使劲儿往里一推。 门豁的打开,一股浓郁无比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砸来的大铁锤。 乐宁早有准备,侧身一让避开铁锤。 后面温行止眉眼微沉,两指反扣,沉力在人手腕上一敲, 当啷。 铁锤瞬间坠地。 “怎么回事!” “大师你们没事吧!” 宋柏两人听见动静赶忙跑过来。 只见一个枯瘦的男人站在房门口,大锤被打掉了就张着爪子往人身上扑,被乐宁三两下制服,摁到了角落。 乐宁摁住男人,温行止站在门口,很有默契的打开了房间的灯。 惨白的灯光一亮,只见偌大的房间中,一块人高的石碑正冷冷立着,无数黑线挟裹着生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石碑上。 石碑下方是香炉线香,除此之外还有一地脱形的碎骨,从小型的老鼠到中型的鸡鸭,最后到大型的牛羊。 但显然,现在动物已经满足不了石碑的胃口了,因为地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人的骨头,手指的、脚掌的,甚至还有一条完整的手臂骨头。 不但供奉血肉,甚至用整个小区简简单单过自己日子的居民饲养邪碑,来换取富贵和运道,乐宁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人。 他在山里见了那么多邪祟和阴煞,依旧很难直视山下人的人心。 男人被乐宁踩在脚下,不断的挣扎,阴狠的看着乐宁,“你敢对我动手,对神侍无礼!你会遭天谴的!” “是吗?”乐宁笑了一声,捡起男人先前砸人的锤子,提了提,感受了下大铁锤的重量,又看了看瘦削男人手上好几道放血的伤疤。 “按着他。”将人扔给宋柏,乐宁提着铁锤就朝石碑走去。 “喂,乐宁!”乐宁一副要提锤砸石碑的模样,宋柏先急了,“你疯了!” 眼见乐宁竟然真的朝石碑去,男人脸色突然惊恐,疯狂的叫嚣威胁, “你敢!你敢对神不敬!神会惩罚你的!神一定会惩罚你的,你会肠穿肚烂,被厉鬼索命!” 宋柏真真切切经历了天谴,没人比他更知道厉害,就要去拦乐宁,“他们再烂,我们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啊!” 就在宋柏要冲过去时,温行止抬手一挡,将他拦了下来。 “你们要做什……” 话尚未落音,乐宁抡起锤子,在男人恨不得吃人的目光和宋柏的焦急视线中,狠狠往石碑上一砸! 一把铁锤对比人高的石碑,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无用的。 但实际上,石碑像是一块脆得不能再脆的玻璃,被砸中时一顿,随后被砸中的地方嚓嚓作响,无数裂纹以那处为圆心,飞速朝四周扩散开去。 石碑裂开的同一刻,被控制在大厅的卫攸也仿佛正在被撕裂,疯狂痛嚎。 嚓!  嚓!  嚓! 石碑飞速碎裂,碎石狂落。 无数碎石掉下中,一滴绯红的血滴浮现出来,半悬空在原本石碑包裹的位置,定了一瞬,也砰的炸开。 血滴炸裂后,乐宁耸了耸肩,回头看枯瘦男人。 男人看着碎成一地的石碑,狠狠瞪着乐宁,目眦尽裂。 乐宁拖着铁锤回来,站到他面前,感慨的叹了一声,“看来你的神这次不行啊,竟然没给我天谴。” 噗!男人气到极致,竟然哇的喷出一口黑血来。 第27章 “怎,怎么回事?” 宋柏被迅速崩塌的石碑惊到了,一人高,近二十公分厚的石碑是这么容易碎的吗? 乐宁扔开大铁锤,在碎石堆里左踩踩右探探,一边探一边和宋柏解释, “万物皆有灵,一口心气,一抹灵火,一点朱血,都可能成灵,石得人血可生灵智,人得龙血可长妖脉,这石碑应该是得到了他们父子俩的血,然后生灵了。” “这种以一口生灵气活过来的邪祟,就要用提供生灵气的人的东西对付他,尤其是这种碑。” “这和它是碑有什么关系?”宋柏无法理解。 王羲和敲了他的头一下,想教训他连这都不知道,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什么,又忍住了,缓声和他解释。 “你不认识,这是界碑,这种带有地域性的东西一旦生灵,在它划定的界限范围内,它几乎是无敌的。” 宋柏哦了一声,“难怪我来的时候看小区一片风平浪静。” “对,这也是我们总是感觉碰到什么屏障,以及它还能劈开阵线的原因。”乐宁找了一阵,终于在石碑基座附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什么屏障?” “你拿的什么东西?” “这就是你拿大铁锤砸阴煞本体都没事,我用铃铛敲个头就连天谴都搞了出来的原因?” 有他王叔在身边,宋柏底气爆棚,再次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乐宁懒得理他,攥着一团乌漆嘛黑的线团走下石堆。 是石碑残存的灵智,修人形半路夭折的邪祟最容易形成怨瘴,所以除掉邪煞的同时最好打散所有煞气团。 乐宁打了个诀,一指切上缠绕的线团,纷繁纠缠的煞气线和翠绿的生机同时炸开。 生机逸散出来时,宋柏只觉得脸上一凉,隔着纱布摸了摸,脸上似乎不疼了。 他连忙拆了纱布,掏出手机照,发现脸上的血肉模糊全好了! 翠绿的生机自发的回归来处,煞气线四射消融,被煞气线撩到,残片的简短记忆在脑海中闪现。 “这石碑不错啊,靠着歇息正好。” “这个石碑真好,挡风。” “这什么树,搞得老子一手的血。” “石碑啊,让我发点财吧,只要有钱,我什么都愿意给。” “石神啊,我的钱又用光了,再来点钱啊。” 短短数息,石碑数百年的记忆划过,回过神来,乐宁有些为石碑可惜, “石碑早已生灵,其实没有人血也会渐渐修成的。” 是这对父子,硬生生把它祭祀成了邪神。 乐宁叹了口气,温行止垂眸,恰好看到乐宁的发顶,厚实蓬松的头发中隐隐有个小白旋儿,毛茸茸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抚。 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下,但他最终还是忍下了,眼睫微敛,收住眼里的神思,安慰乐宁, “如今天道在人,死物很难生灵,躲过了这一劫也会有下一劫的,走吧,回去吧。” “也是。”乐宁压下心中的遗憾,看了眼墙角已经没了生息的人,四人一起下楼去。 下到楼下大厅,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卫攸也已经死了。 石碑被砸的时候他就尖叫痛嚎,血滴破碎的时候也跟着一起断绝了气息,瞪大的双眼里全是不甘和怨恨。 王羲和跟宋柏去处理后续事情,涉及邪祟,那些跟着卫攸作乱的人要跟着异闻部的规矩来。 异闻部的规矩可比人类法律严苛多了,他们少说要蹲个三五年。 周念儿见乐宁左右无人,抱着手机,小心翼翼的朝乐宁蹭过来,“大,大师,我们群里好多要卖房的。” 乐宁扫了眼手机屏幕,周念儿把他们山上的视频和卫攸的疯癫模样发到了群里,本来是想告诉大家小区现在安全了,但却把业主们吓得够呛。 他们虽然看不见邪煞,却明显在卫攸身死的时候感觉浑身一轻,像松快了好几斤一样。 尤其是几个快被阴煞血帖贴到脸上的业主,血贴忽然消逝,他们几乎是喜极而泣,庆幸的抱着亲人嚎啕大哭。 站在楼下绿化林里,几乎可以听到整个小区的欢呼。 庆幸之余,许多业主纷纷要脱手卖房。 周念儿劝了几句,大家虽然感谢她,卖房的想法却没有改变,这次他们是幸运捡回一条命,下次却未必有好运气碰上这么有本事的大师,而且就算不为邪煞,墓景房本身也让人不太舒服。 见劝不动,周念儿转念一想,干脆收几套房好了,这么好的投资机会,这辈子都很难遇到第二次。 想归想,周念儿还是不敢随便做主,下意识就想参考乐宁的意见,大师虽然年纪不大,但真的太可靠太让人安心了! 乐宁看了眼周念儿眉间的大片财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你的福缘,你只要无愧于心,心持善念就好。” 周念儿得了话,喜笑颜开的走了。 乐宁看了眼分工明确、干活利落的一众人,觉着应当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干脆告辞离开,顺带着温行止一块儿离开。 在两人离开后,一群公务人员你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是惊讶又震撼。 他们出外勤了这么多次,也和异闻部协同工作过好几回,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看过实实在在的灵异现场版。 原来异闻部那群人不是只吃粮不干活,竟然是真有本事的吗! 出来小区,从小区门口往侧面的小山包看,其实风水不错,山上树木葱郁,除了满山的墓碑,也算得上是漂亮的山头了。 清晨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清爽宜人,偶尔三两滴露水从树叶上滴下也清透可爱。 对于久居城市的人,这种山林边儿上普通的清晨是很难得的,明明下山还没几天,乐宁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好几年了,被小风一吹,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是舒畅的。 回去路上依旧是蹭温先生的车,一回生二回熟,乐宁这次爬上车的动作快多了。 坐上车,颠一颠,乖乖系好安全带,乐宁双手一放,交握着大拇指打圈儿,侧头亮晶晶的盯着人,坐等温先生开车。 温行止被他猫儿看鱼干的眼神看得好笑,“我还会跑了不成?” 乐宁笑眯眯的,“跑倒是不会跑。” 但「美人」行踪神秘,容易失联。 未免下次又找不到人,乐宁晃了晃手机,“温先生,我们加个WX号?” 温先生这次开车的速度比上次顺畅多了,他慢慢倒车出库,闻言奇怪了一下,“WX号?” “不会没有吧?” 见温行止竟然真的顿了一下,乐宁回想这两天,温先生似乎真没有拿手机出来过,十分神奇,“真没有吗?那你岂不是比我还老古董?你平常怎么联系人的?” 从来都是人来见他的万年老古董温先生…… 温行止轻咳了一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从储物格里抽出纸笔,“确实没有,你留下号码,我回去建好加你。” “好的吧。”乐宁抽过纸笔,嗖嗖几下利落的写下自己的号码。 正要把纸币还给温行止,眼睛一亮,忽然想起,“那温先生以前都没有号,我岂不是你列表里的第一个人?” “对。”温行止应着。 乐小宁十分满意,美滋滋的在号码下面又加了一句话, “记得加我!!” 四个字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每个感叹号的点都是一个可爱的小笑脸。 将纸压在车台上,乐宁忍不住又提醒,“回去要加我哦。” 美人太好看,总是容易让人患得患失。 “好。”温行止眉眼温润柔和,好脾气的应着,仿佛无论应多少遍都不会烦厌。 乐宁很满意,满意完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不是异闻部的吗?为什么王羲和和宋柏都像不认识你的样子?” 温行止眼里的笑意一滞。 一个谎言后需要千万个谎言来圆。 人类的某些箴言,似乎比言出法随还要灵验。 第28章 温先生以存在感不强,大概不被注意略过去为由略过了那个问题。 乐宁不由感慨,连温先生这样强大的修士在异闻部都没什么存在感,异闻部也太强了,简直就是藏龙卧虎,宋柏那种菜鸡应该只是少数。 过了片刻,温行止转而问了乐宁一个问题。 一个让乐宁一时间没答上来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是天谴的?” 那一瞬间,乐宁真的迷茫了一下。 对哦,他怎么知道的来着? 现世神明尽去,灵气枯竭,按理说天谴这种东西,百世也碰不着一个。 他怎么会认识的? 这一想,直想到回了东城,他也没想起来。 最终他得出结论。 时间太长,他记不清了。 这世上记不清的事太多了,纠结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乐小宁从不和自己过不去。 深邃漆黑的车缓缓拐进青石巷。 巷子深深,车缓缓向前,乐宁突然想起自己刚开的植物铺子。 巷子这么深,估计都没客人。 这么想着,他不禁有些愁,“我新开的铺子,估计都没什么客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开一两个月就倒闭。” 老巷子比较窄,怕刮到两侧邻居家的东西,温行止小心的打着方向盘,一边安慰乐宁, “不会,你卖的都是灵植,难寻的好东西,一时或许不显,时间长了大家就知道好了。” 乐宁慢慢转头,狐疑的看着旁边温润和气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卖的灵植?” 温行止眨了眨眼,少有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小朋友身上气息太亲近太过舒服也不是好事,一不小心就会忘乎所以。 “就,宋柏说的。”温行止勉强弥补。 “这样的吗?”乐宁还是有些怀疑,除了山上买灯的时候,两人竟然还有说过话吗? 奇怪归奇怪,看着温先生平和柔软的眼,乐宁还是选择相信他。 斯斯文文的温先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说话的功夫,巷子已经快到底了,本来应该开到大门口,但车到一半就开不动了。 无他,一条排队长龙从植物铺子门口出来,在巷子里绕了几个圈儿,结结实实的挡了门前的路。 温行止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排队的人群,脸上闪过戏谑的笑意, “这就是乐小宁你说的要倒闭吗?” 乐宁…… 脸皮厚如他,也不禁觉得有些脸疼。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说着乐宁便跳下车,往植物铺子那边去。 排队的人虽然多,但两侧留了过道,加上是巷子底,并没有挡住往来的路,乐宁一路穿过去,走到门口。 两扇乌漆大门洞开,里面的人比起外面也不遑多让。 明明走的时候是清清静静的小森林和灌木丛,回来的时候却快变菜市场了。 乐宁抬脚要进去,后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小哥,要排队的哦。” 转头一看,一个穿着五官明丽大方的姑娘正盯着他。 姑娘一身粉白碎花长裙,身材高挑,骨架较大,不是那种纤薄骨感的美人。 对视的瞬间姑娘眼睛亮了几分,但还是坚持着,半开玩笑的说,“长得帅也是要排队的。” 后面几个姑娘大概是一起的,也跟着起哄,“对啊对啊,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不排队。” 乐宁歪头一笑,“我不用排队哦。” “我是老板。”不等几个姑娘再说,他玩闹似的做了个wink,转身进了铺子。 几个姑娘被电得晕了一瞬,团在一起小声笑闹, “这老板好好玩啊。” “老板都这么帅,这趟不亏。” “宋总的安利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排队的人,大多是云从集团的,开始只是总裁办几个姑娘要来,别的不说,宋总每天神采奕奕的精神就够让人走一趟了。 总裁办的动向一向引人注目,加上今天刚好是周末,许多人打听到具体消息了,干脆说一起来看看,这才有了这宛若植物店里团建的场景。 来之前总裁办几个姑娘还在想,植物什么的就算不买,给老板交好的人捧个场总归是没错的。 然而站在店门口排队,还没进门,几个姑娘就觉得真来对地方了。 不说别的,就现在六月的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但他们站在门口排了十几分钟,愣是一点热意都没有。 非但不热,从铺子里缓缓吹出来的风仿若来自森林的山风,清新自然,让人神清气爽。 要不是这是人家店门口,他们都打算支个帐篷叫几杯茶水,开始搓麻将了,这不比苦哈哈的去公园草地上支帐篷舒服。 外面排队人多,里面人也不少,乐宁穿过人群,一路上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明明铺子里人这么多,但真正打算付钱购买植株的人却很少。 一路找到看铺子的陈俞,乐宁很快知道了造成这种奇怪现象的原因。 因为陈俞正站在那里,磕磕绊绊的给每一个问植物的价钱的客人说:“二十万,这个二十万,那个也是,大部分植物都是二十万的。” …… 二十万一盆植物,金子做的也未必有这个价,人会买才见了鬼了! 乐宁一把将陈俞拉到屋檐下,一脸头痛的低声问他,“你怎么把所有盆栽定价二十万的?” “您上次卖出去那个盆栽不是二十八万吗?” 陈俞迷茫极了,他其实也觉得小小一个盆栽定价二十万有点儿坑,但老板定的价钱,他也不敢随便乱改,万一老板亲手养的植物就是很厉害呢! “那能一样吗,那是我…等下!” 乐宁正要和陈俞解释之前的文竹画了符文,合宋秋婉的身体情况,所以贵了点,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文竹的价钱的?”他不记得他和陈俞说过这件事。 “宋榕说的啊。”陈俞直接指向身后的小男生。 乐宁偏头看去,小男生白白净净,一笑就两颗虎牙,他以为是来的客人,谁想到竟然是宋榕! 大榕树竟然这么快就化形了! 近百年的大榕树,还化成这么个白净的小男生! 宋榕被他盯着,眉眼弯弯的招手打招呼,“大师,是我啊。” 这一连串的事太多了,乐宁抚了下额头,决定将榕树化形的事暂放,先把里里外外排队的人解决了。 “陈俞你帮我招待下客人,宋榕你跟我来。” 乐宁带着宋榕穿过隔墙门,从墙角抽了把巨大的剪刀递给他,“来,你树上的枝条,剪个百十来根下来。” 宋榕抱着剪刀,看看自己的本体,再看看乐宁,仿若看什么心狠手辣的魔鬼,“大师,百十来根,我会秃的!” 第29章 秃当然是开玩笑的,大榕树现在弥盖两个院子,别说百十来根枝条,就是一千根也是毛毛雨。 不过乐宁最终还是只让宋榕剪了五十来根,二十万价格已经传开了,不好突然去改,只能卖点性价比高的榕树枝条,灵植不便宜,五十根估计就能卖很久。 宋榕操纵根系,委屈巴巴的擎着剪刀,自己剪自己枝条,再自己给剪下来的枝条做简单的包装。 乐宁给所有剪下来的枝条布了安魂符,分别装在竹篮子里。 一根枝条定价一万,一个完整盆栽的二十分之一,宋榕本体在院子里养了这么久,每个枝条都带着充足的灵气,再加上安魂符。 一万买榕树枝,养神安魂,客人们买了不亏,他的良心也不会痛。 乐宁带着抱着枝条的宋榕穿过隔院墙,还是觉得二十万的价格黑心,虽说灵气无价,买了也不会亏,但他忍不住低声叹道:“一般人谁会花二十万买一个普普通通的盆栽啊。” 话刚落音,就听到前方陈俞结结巴巴的声音,“这…这是账号,您请转账,二十万。” 抬头一看,赵程正兴高采烈的转账,面前放着一盆人高的琴叶榕。 乐宁眼看着赵程欢天喜地的转完账,眼看着他抱起盆栽,耳边二十万叮咚入账的声音响起,他脸都木了。 赵程路过乐宁面前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大师您回来了?生意兴隆啊!下次开业一定通知我,我打飞的都来捧场!” 乐宁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谢谢,但是暂时不准备开分店。 “老板,今天我先走了,下次我还来哈!” “好,欢迎再来。”乐宁木着脸,虽然赚钱了,但是这种感觉…… 算了,总之,嗯,客人高兴就好。 不是谁都能那么壕,花二十万买盆栽的,赵程抱着琴叶榕出去,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附近几个排队看热闹的大妈实诚的喊他,“大兄弟,你是不是被骗了啊,你不知道,这宅子前段时间还是阴气森森的猫宅子呢!” 云从集团之后,赵程又陆陆续续谈成了好几单卡着的生意,加上后续宋秋婉说买的文竹非常好,他现在对灵性盆栽简直不要太信服,解释的嗓门儿比大妈还大, “大妹子,那不是阴气是灵气,这盆栽好处多着呢,你不信买一盆回去试试!” 赵程说的非常诚恳,请了如意皇后回去后他不单生意顺畅,似乎心绪都平静了很多,再没有那种动不动就火气上涌的感觉。 乐大师让他多行善事,他现在路上扶老太太都不带犹豫的! 可惜赵程一片真心,被科普的大妈却不怎么信,她也是受过教育的,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最会骗人了。 除了这位大妈,其他云从集团的人对铺子的植物多少信点儿,毕竟是他们老大亲自安利的。 后头宋榕正好抱着竹篮子出来,听到赵程的话,抓住时机宣传起来, “大家都看过来,我们店主回来了,这是店主做出来的新品,随身带着身体健康、心情愉悦,吃啥啥香哦。” 宋榕白白净净的笑脸,笑出两颗虎牙,又可爱又叫人亲近,别的不说,为着这张脸,大家也愿意看看他怀里的榕树枝。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众人的脸皮忍不住抽了一下。 什么新品,这明明就是院里那榕树上现剪下来的枝条,伤口都还新鲜冒汁呢! 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青年不信邪,愣是开口问价,“小哥,这树枝多少钱?” “一万哦。” 青年还保留一丝希望,“一篮子一起吗?” “不哦。”宋榕摇摇头,拿出一枝,“一支一万。” 衬衫青年无语,一根枝条一万,院子里那棵榕树盖了大半个院子,枝条成千上万,那树岂不是价值千万? 衬衫青年是云从集团的,云从集团待遇好,他也是百里挑一出来的精英,手头不缺钱花,但再不缺钱也不是这个造法。 一篮子枝条,理所应当是没人买的。 宋榕抿了抿嘴,抱着竹篮叹气,他的枝条灵气这么足,还带安神咒,外头想要一丝丝灵气还求不到呢,为什么没人买他的枝条呢? 乐宁刚出来门口,就看到宋榕抱着篮子回来,委屈巴巴的可怜极了。 折腾了这一阵,温行止停好车过来,也注意到排队的人虽多,但多是看热闹的。 他正想着要不要从异闻部遣几个人过来给小朋友撑撑场面,排到门口的姑娘忽然拦住了宋榕。 是之前让乐宁排队的那个姑娘。 姑娘明眸皓齿,从篮子里拿了一杆枝条,利落的扫码付款。 顾栩桐朝乐宁示意了一下榕树枝,笑得疏朗大方,“老板,我买的第一根,算是开门红吧,有没有福利啊?” 漂亮的人和物都是值得优待的,乐宁看着顾栩桐,带着笑询问,“女士想要什么福利。” 顾栩桐眼睛一转,在乐宁和温行止之间流连。 高个的男人谦谦如玉,温润端方,仿佛待所有人都温和有礼,但细看眼神大多落在老板身上。 老板眉眼隽秀,眼神灵动,看高个男人时更是闪闪发光。 她眨了眨眼,凑近几步,“听说老板是大师,不如给我算一卦?” “可以啊。”乐宁点了点头,他算命修得一般,但掐算普通人的运道还是没有问题的。 乐宁走下石阶,略站近一步,仔细端详顾栩桐的五官和面相。 “姑娘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殷实之家,小时多与诗书为伴是吗?” 顾栩桐是宋秋婉的特助,比起别人,对灵植的功效看得更清楚,里面的盆栽太贵不买,枝条一万块钱她还是可以买买的。 本着实在不行,就当交老板和老板朋友的份子钱了,没想到老板真有点儿东西。 她小时候在山上老宅长大,地方宽敞环境清幽,唯一的缺点就是附近小朋友少,只能天天看祖父祖母的藏书玩。 但这些如果仔细打听,也未必打听不到,顾栩桐笑容不变,也不说乐宁算的对错,“然后呢。” “姑娘亲缘浓厚,身体康健,财运也不错。” 乐宁径直说着,“唯一一点坎坷的只有姻缘。” 说前面的时候,顾栩桐一起来的几个姐妹还挺信的,到了后面,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一起出来玩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都知道顾栩桐的祖父祖母父母都很关心她。 这个年纪身体一般都不会有问题。 至于财运,刚工作没多久就进了总裁办,以后无论是在云从集团发展还是自己创业,起点都更高,自然是很好。 跟着顾栩桐的几个姑娘否认他的话,“老板,你这可说错了。” 家庭和睦,既有美貌又有事业,这样的姑娘,姻缘怎么会坎坷,就他们知道的,追栩桐的人都能从集团五十楼排到一楼。 乐宁笑眯眯的,也不辩驳自己肯定算得准,只把开门红送完,“姑娘命中带木,坎坷也在木上,土生木,遇到命中带土的缘分,可以不用太过犹豫。” 几个姑娘见乐宁说得一本正经的,笑得更欢了。 他们本想说栩桐一万块打水漂了,谁知转头发现,栩桐盯着手里的榕树枝若有所思,仿佛真的在思考老板刚刚的话。 不是吧?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难不成真被老板算准了? 不过仔细想想,无论是公司里的和外面项目对接合作的,确实有很多人追栩桐,但栩桐……好像真的一个都没有回应过…… 这看起来…… 男朋友已经换过几轮的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是有点姻缘坎坷的样子啊。 老板不会真的算准了吧! 第30章 送了开门红,乐宁让委屈巴巴的宋榕进去招呼店里的客人,自己接过竹篮。 店里布景好,空气也让人心旷神怡,但盆栽们实在是太贵了,是以大多数人转了几圈儿就不舍的出去了,排队还是挺快的。 乐宁敲着竹篮,正琢磨着要不要搞个开业大酬宾什么的,一个蓝色衬衫的青年就排到近前。 青年伸长了脖子看着进店的几个姑娘,又眼巴巴的转头,“老板,刚刚那个粉裙子的姑娘是不是买这个树枝了?” 乐宁打量了人一眼,“你管人家姑娘买没买做什么。” “啊?”衬衫青年挠了挠头,面带歉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便拿了一杆枝条,“老板给我来一支吧。” 枝条拿起的瞬间,乐宁就看到他夫妻宫光润起来,且隐现淡淡的红光。 有意思。 乐宁看了眼前头刚进去的开门红姑娘,敲了敲竹篮,“你再拿一支。” “啊?”衬衫青年愣了一瞬,不过还是依言拿起。 夫妻宫的红光又亮了几分。 “行了。”乐宁一点儿没客气,“给钱吧。” 衬衫青年不懂这强买强卖是什么套路,不过神神叨叨的大师,就算无法交好,最好也不要得罪,还是依言付了两万。 温行止站在乐宁身侧,看着衬衫青年一脸迷惑的进店去,轻笑着道:“这是当红娘了?” “他们有缘,我就顺手帮一下嘛。”乐宁有些骄傲的小模样,“有问题吗?” 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温行止笑着,“要是他们缘分成了,也是一桩善事。” 店面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温行止没多打扰,说了两句就告辞离开了。 乐宁拎着竹篮卖了一会儿,没什么趣味的树枝确实很难卖动。 他这两天玩手机刷了许多视频,知道现在山下的世界,酒香也怕巷子深,东西好且实在是一回事,要卖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了想,他干脆做了个免费抽奖活动,按排队序号抽,抽三次送三条树枝。 啥都不看,只看欧还是非的抽奖活动向来让人欲罢不能,才抽一次气氛就炒了起来。 抽到第二次时,连排进店里的人都跑出来了,这可是售价一万的东西,灵不灵的先不说,抽中一次就很快乐! 前两次抽奖都抽到了云从集团的人,其中一次还抽到了衬衫青年一起的一个朋友。 欧皇都是引人注目的,许多姑娘忍不住投过去羡慕的眼神,顾栩桐看到衬衫男生手里拿着榕树枝条,而且还是两枝,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第三次抽奖很快也出来了,抽中了一个好奇排队的邻居,就是之前被赵程科普,但坚定不信的大妈。 大妈拿到东西也乐滋滋的,自己不买是一回事,好运中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抽奖气氛正火热着,队伍后的巷子口忽然出现几个衣着笔挺的警察。 看到这边在做活动,几位警官很贴心的没打扰,远远的朝乐宁示意了一下,悄声去了宅子另外一边的大门口。 可再低调,警察本身就已经很唬人了,大家对警察天生就有种敬畏感,发现警察来找,队伍后半截的人不禁悄悄奇怪的议论起来。 别说排队的人奇怪,连乐宁自己都一头雾水,他一边让陈俞帮忙招待一下客人,自己赶去隔壁。 “为什么会有警察来找啊?”正疑惑着,他瞥到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宋榕,不禁眯起眼睛,问了宋榕一个问题, “你有登记身份信息吗?” 变人不过两天的宋榕措手不及。 “应该,没有吧?” 想到警察先生们有可能是为自己而来,宋榕紧张得树根都苍蝇搓手。 乐宁倒是还好,感觉身份户籍的事,应当不至于劳动好几位警察出警。 穿过隔墙回到主院,走到大门口,开门请警察先生们进来。 几位警察先生进来后,说话也很直接,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们接到报案,有一个叫陈黑的人,说他是小偷,来你们家偷东西,但是被困在你们家出不来了。” “什么东西?”乐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偷?报案?还困在我家? 这几桩事有一桩搭界的吗? 刚回来不久的他下意识看向宋榕,宋榕也是一脸恍然,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啊,对,昨天晚上是有个人偷偷钻进来的。” 几个警察本以为是接到了虚假报警,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被困,瞬间肃然,“那他现在人呢。” “啊这……”宋榕看了一眼严厉的警官先生,“在后头池子边儿上。” 就算是小偷,普通公民也没有权力非法囚禁他,几个警察立马往后头去,然而穿过回廊,池子边儿的场景,却让他们默然无语。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削男人趴在半月形的池子边儿,对着空气这边摸摸那边踹踹,还莫名其妙的仰头到处看天,时不时对着手机痛哭, “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都报警了,警察怎么还不来抓我!” 怎么说呢,先不说衣着外形,就这个动作和语言,就已经和精神正常没什么关系了。 看着脑子不太正常的小偷,乐宁后退一步问宋榕,“你干的?” 小小一片池子都走不出来,这位可怜的小偷先生显然是遇到鬼打墙了,院子里统共也没几个活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宋榕。 “不是……”宋榕犹犹豫豫的,在乐宁注视的目光下,慢慢改口,“至少不全是。” 事情,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凌晨两点,夜深人静,正是熟睡的时候,也是陈黑上工的时候。 他蹲在院墙根上往上头望。 听说这家搬来了一个特别有钱的人,过手的钱都以万计,这种有钱人家里,随便捞一件出来就够他躺一年了。 院墙不高,陈黑随便甩个钩就翻了过去。 从墙头往里往,整个宅子漆黑无灯,主人果然不在家。 陈黑高兴的从墙头跳下,还没来得及查探形式,就掉进了人高的草丛。 整个淹没在草丛里,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懂有钱人为什么要在家里搞这么深的草。 他爬起来,拨开草丛正要出去,漆黑的草丛深处却突然冒出一双幽绿的眼睛来。 他翻过的人家多了去了,以为是小猫小狗,伸手就要去抓,谁知伸到一半,那双绿眼睛猛然吹气球似的飞涨,眨眼间就从指头大小长到了篮球大小。 一双也就罢了,偏偏草丛里亮灯似的,一双、两双、三双,无数上眼睛次第亮起。 篮球大的眼睛直勾勾盯过来,绿油油的一看就不怀好意,还缓缓往这边飘来,陈黑直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第31章 谁知跑出不到十米,耳边突然一阵汹涌海浪般的水声。 陈黑还没反应过来宅子里哪儿来的海,脚下猛然一空,身体失重,犹如踩下万丈深渊,一路往下狂坠。 就在他脑子一片空白,感觉要摔成肉饼的时候,突然哗的一声坠进了水里。 四周的水蜂拥似的往耳朵眼睛里灌,陈黑学过几招游泳的本事,一边往上狗刨,一边骂有钱人家怎么挖这么深的水坑。 可无论怎么刨,身体都跟灌了铅似的,重重往下沉。 水浪汹涌盖顶,没一会儿他就呼吸困难,感觉快要被淹死了。 就在他双眼直冒金星,感觉自己快要变水鬼的时候,水里哗啦一阵巨响,脸上一阵辣痛,不知道什么东西扇了他一下,直接把他从水里扇了出来。 好容易捡回一条命,陈黑哪儿还敢想偷东西。 这宅子里太可怕了,他捂着脸就要跑,还没跑出三步就脚下一绊,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 他摔得全身都痛,抬起头一看,银白月光下,无数黑漆漆的树叶悄无声息垂来面前,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勾勾盯着他,他往哪个方向偏,树叶就往哪个方向转。 陈黑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 他这时候才隐约想起来,这宅子里面住的好像是一个术法大师来着。 本以为是个假神棍,没想到有真本事,竟然养了一院子妖魔鬼怪! 晚上月光下仿若住在冰柜里,白日里的阳光下仿佛关在烤炉里,日晒月晒,陈黑只感觉每分每秒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煎熬痛苦了一天一夜,他终于想到了报警拯救自己,念头一起,立马掏出手机报警,他清清楚楚的报了地址,顺便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他有罪,请让法律来惩罚他! —— 警察们过去池子边儿,一身正刚阳气,脆弱的幻象屏障立马碎裂。 领队拍了拍陈黑,“嘿,醒醒。” 两眼昏花的陈黑一醒,看见警察,瞬间支愣起来,嗖嗖飞快爬起,警察们以为他要跑,都做好抓人的准备了。 谁知道陈黑看着面庞板正的他们,仿佛看到了拯救苦难的带翅膀白天使,哇的一声直扑过来,以前他躲他们有多远,现在就靠他们有多近。 “你们可来了!快把我抓走!我是偷东西的贼!” “有鬼啊!” “我偷过好多家,快把我抓进警察局!” 小偷痛哭流涕的朝他们嚎着,仿若逃出生天的犯人,控诉一日一夜经历的非人惨况,几位警察毕生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不过警察先生们出警无数次,见的奇葩事太多了,短暂无语后,还是尽职的把陈黑带走了。 临走的时候,带队的警察看了眼墙角不足半米高的绿化草地,想到从天悦小区回来讳莫如深的几位大佬,不禁多看了几眼带着客气笑意的乐宁。 乐宁看了眼墙上幽幽盯着陈黑的一群猫,再看着只有腿深的清澈池子,以及池子里努力把自己藏进石缝的漆黑鲶鱼,摸了摸鼻子,转身送警察先生们出去。 几位警察带着陈黑出去,议论纷纷的人们刚好看到,邻居大妈看到被带出来的陈黑,惊奇的咦了一声, “这不是陈黑吗?” 几个看热闹的排队男生好奇,“阿姨,他是谁啊。” “我们附近出了名的小偷,滑溜得很,一直抓不到他现行,没想到这次被逮住了。” 陈黑被夹在中间,刚好路过,一直神经质似的说有妖怪好可怕之类的话,听到邻居大妈的话,更是连连点头, “对,大家一定要奉公守法,好好做人,千万别学我偷东西,不然就只能让警察来带出去了。” 没有什么比小偷自己现身说法更有说服力了,陈黑说话时几个警察都停下来,等他神神叨叨忏悔完了才再带走。 一群人本来还对植物铺子将信将疑,这下直接信了八分,毕竟就算营销手段,也没谁敢借公务人员炒作的。 那些看着榕树枝和盆栽卖出天价,觊觎和眼红的人也缩了回去,陈黑凄惨的样子示范就在眼前,再去铺子里捣乱,怕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 云从集团来打卡植物铺子人的有一个群,看到被带走的小偷,一群人在群里刷屏似的聊神奇老板。 衬衫青年刷着群里的聊天,不禁看着手上的两根榕树枝。 老板这么神,那卖出来的榕树枝应该也很厉害吧? 不知道管不管姻缘。 他转头过去,正想着要不要再买两支,却见那边竹篮已经整个空了。 乐宁回来铺子这边,也发现五十支榕树枝竟卖完了。 这批树枝他本打算卖个十天半个月的,毕竟总不能真让宋榕秃,榕树支灵气满溢,好处多多,一万当然是值的,但在外人来看,纯纯就是简单一树枝啊,这么快销售一空,到底怎么卖出去的? 抱着这种疑惑,乐宁走到大门口,只见陈俞开着自己平常送货的面包车,正小心翼翼的往上搬一盆龙血树和千年木,而买家,正是顾栩桐。 准确的说,顾栩桐只是代买,为他们宋总,宋秋婉买的。 想到那位财气爆棚的宋总,乐宁哦了一声。 那没事了,有钱,任性,请尽管造。 宋秋婉不但包圆了所有榕树枝,还另买了两份大型盆栽。 两份大型绿植,龙血树送到云从集团大厅,千年木外加榕树枝送到宋家,陈俞一个人没办法分两家,衬衫青年主动帮忙送宋家那一份。 他趁着搬东西的间隙,悄悄巴望的凑近乐宁,“大师,您这个树枝,它管姻缘吗?” 乐宁看着人脸上越发红润的姻缘光彩,笑得一脸神秘,“缘分天定,命里有时终需有。” 衬衫青年哦了一声,沮丧抱着树枝,“我在女神面前刷了三个月存在感,女神反应都不大,大概就是命里没有吧。” 乐宁看他都快枯萎了,笑得愈发神秘。 云从集团一堆人在群里刷着,不少人已经意动,想着要不要买一根榕树枝回去试试了,结果还没行动,东西已经被顾栩桐包圆了。 总裁办的女神,又好看能力又强,许多人都认识,不少人说笑着,“顾特助,你这行动太快了,好歹给我们留点儿啊。” 顾栩桐晃了晃手机,“宋总要的,你们还想买,下次得赶早下手了。” 谁敢从老大手里抢东西,再问乐宁,得知至少半个月后才会有货,俱是欲哭无泪。 刚刚那么大一篮子他们不屑一顾,这会儿就是想买也买不着了。 价钱合适的树枝没了,盆栽又太贵,众人排队进铺子逛过一圈,大多数人都带着遗憾走了,但也有许多机智的人留了联系方式,让乐宁一有货就通知他们。 乐宁窝在爬藤棚子下的椅子里,抱着手机,收了一堆潜在客户的联系方式,划拉今天的入账。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都吓一跳。 三盆盆栽各二十万,榕树枝除去抽奖的三条也卖了五十几万。 乐宁放下手机,看了看满院子的盆栽和头顶的荫盖榕树。 感觉坐地都能日入百万,直接暴富的样子…… 植物铺子这边慢慢安静下来,但三千里外的古楼里,却是风暴刚起。 第32章 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在房间里,虽然才站半个小时,但已经忐忑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窗边,一个俊秀的男人静静坐着,清冷的月光从窗棂下穿过,在温润如玉的脸镀上了冷色。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你还是个不到腿高的孩子。” 老人轻轻鞠躬,“感谢大人看顾,我们全家才能从那个困苦的年代活下来。” 冷玉般的手指搭在圈椅扶手上,男人注视着俯身低头的人,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五十有一。” 如果第三人在场,估计很难相信这句话,老人说自己五十有一,但无论是花白的头发还是佝偻的身体,无一不彰显他更像八十,中间那三十年仿佛凭空被拿走了一样。 男人侧过头,看着外面清寂的屋瓦,闭了闭眼,“你的供奉之物呢?” 咚! 老人直挺挺的跪下,嗫嚅着,老半天才艰难的慢慢开口,“回大人,我有一独子,天命夭折,我……” 供奉神明,却监守自盗,自用供奉之物,一辈子就做过这一件错事的老人讲不出来,径直磕头到底,“大人,我此生不收徒,不贪名利富贵,不入度化轮回,生前不传承,死后不往生,永远供奉您,求大人再留他四十年吧。” 额头在木地板上磕出咚的一声大响。 男人眉眼低沉,比深山里的夜色还浓,“生死轮回乃天命,你强行逆转天命,不但生前要折阳寿,死后也不得安宁,何苦来。” 老人再次磕头,“求大人垂怜。” 男人默了片刻,“你回吧,让你那孩子先过过普通人的日子。” 老人仰头,还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扶着拐杖站起来,鞠了一躬后,晃晃悠悠的慢慢出去。 等人出去了,温行止撑了撑额头,无声的轻叹了一声。 随着动作,腕间灵气绘的法阵也闪了一瞬,很是吸引目光,温行止抚了抚法阵,思索半晌,缓缓按下。 清光流转,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圈椅上。 青石巷,宅子里的两层小楼上,温行止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被子中间,蓬松厚实的被子被他母鸡蹲出一个窝来。 房间那头,乐小宁正在翻箱倒柜,一边翻东西一边自言自语,“小仙猫,你有看到两个石片吗?和你脑袋差不多大的那种。” 堆叠的黄纸下没有,符咒堆里没有,花盆掀开还是没有。 乐宁将抽屉和柜门拉得哗哗作响,简直摸不着头脑,“能去哪儿呢?我明明记得放桌上的啊。” 雪白的猫猫眼瞳轻动,想了想,慢慢把石片掏出来。 正掏着,乐宁忽然又念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以身相许进度太快,石头片还是可以送一送的。” 追「美人」嘛,当然要投其所好,他记得温先生第一眼看到石片时,就对那些石片很感兴趣。 温猫猫耳朵抖了抖,尖尖的耳朵透出一点绯红,默默将掏到一半的石片又塞回腹部毛毛下。 乐宁翻了半天都没找到东西,丧气的往床上一倒,侧身伸手,要去捞小仙猫。 雪白猫猫下意识往后缩头,一张猫猫脸十分严肃。 “跑啥?”乐宁以为猫猫在「欲拒还迎」,毕竟这两天宝贝小仙猫都又乖又粘人的。 他躺在被子上,往侧面蹭了蹭,再伸手,小仙猫反应更大了,山竹样的茸茸爪垫踩着软蓬蓬的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飞快往后退。 本以为乐宁会继续伸手,温猫猫都做好跳下床的准备了,谁知小朋友竟然没再动,反而盯着它窝出来的被子坑, “嗯?这是什么?” 泡蓬蓬的被子窝里,赫然两片叠得整整齐齐,不是他翻遍房间都找不到的石片又是什么。 温猫猫看看暴露出来的石片,看看眯起眼的乐宁,再看看石片,一时间竟有种做坏事被捉的修罗场既视感。 单想着避开手,忘了还有刚拿出来的东西了…… 乐宁不记得自己把石片带到了被窝里,但找到了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毕竟,小仙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将两张石片收进木盒里,再趴回床上,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照例看看新好友添加界面。 依旧空空如也,既没有小红点点+1,也没有跳出来的新朋友添加信息。 乐宁耸了耸鼻子,指头戳戳手机屏,“说好的回去加我呢,温「大美人」怎么回事。” 雪白的猫猫正在蓬松的被子里艰难前行离开床铺,闻言差点儿栽进被子窝里。 猫猫头转向乐宁,灿烂的金瞳里尽是惊讶。 他叫他什么? 乐宁在床上翻了几圈,正朝这边压来,躲避不及,温行止心念一动,本能的离开了木偶附身。 乐宁一个翻身,正好盖住小猫猫,他额头抵着猫猫额头蹭了蹭,像个变态似的和猫猫眼对眼,清澈透亮的金瞳也呆呆的看着他,瞪得滚圆滚圆的。 乐宁rua了把猫猫头,又吧唧亲了一大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刚刚小仙猫的眼睛要更亮一些,犹如经久的古董焕然一新,这会儿又没有了。 叮咚—— rua猫正开心着,一声手机提示忽的传来。 乐宁摸过手机,一条新朋友添加请求跳在锁屏界面。 点开一看,添加人头像还是默认的灰色,ID是景行行止,一看就是他的温先生。 乐宁连忙通过,先发了个简笔小人滴溜溜转眼睛的表情包过去,然后又叭叭敲字。 明知山第一厉害:说好的回去就加呢!大声质问.jpg; 景行行止:抱歉,我的过失,回去先处理了一些事。 明知山第一厉害:算了,原谅你了,谁让我这么可爱。 温行止看着对话框里的话,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小朋友骄傲翘尾巴的小模样,沉郁的心情一时轻松了不少。 他唇角带起些微笑意,正要回过去,屏幕上忽然又跳出一张图片。 明知山第一厉害:呐,你需要这个对不对,下次见面我带来,救命之恩,要涌泉相报的! 温先生敲字的指头一顿,他寻找这些石片近百年不得,没想到峰回路转,小朋友真的这么轻易的送给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万一这东西很重要呢? 明知山第一厉害:那你肯定很需要,更要给你啊。 温行止看着界面上简简单单的消息,他收过千万人祈愿,有求健康平安的、有求富贵腾达的,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直白又简单的逻辑,他需要,就给他。 这次他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为什么? 乐宁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把猫猫捞到自己胸口上蹲着,狠狠rua了一把软乎乎的猫猫头,看到跳出来的问句,想都没想的就敲字。 明知山第一厉害: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可爱探头.jpg; 作者有话说: 康康孩子专栏的预收:“小饕餮能吃怎么了!” 郁绵穿书了,穿成了帝国元帅的炮灰未婚夫,原主跟着和元帅驻守荒星,作天作地,最后竟然是饿死的。 小饕餮郁绵表示,饿死是不可能饿死的,那么大个星球可以吃,怎么可能饿死呢! 军团战斗时,他赶紧哒哒哒的跑过去,一蹄子敲晕一堆凶兽,“轰坏了就没有口感了!” 差点儿被凶兽秒掉的众战士:…… 直播时,黑粉欢天喜地,坐等郁绵艰难求生,“来了来了,郁绵这次不死都要脱层皮。” 小饕餮口大吞天,一口吞下凶兽。 嗝……你们说什么? 刚开始,小饕餮大口吃肉,大家坐看凶兽回收机。 后来,大家发现郁绵法术轰过的凶兽非但被净化了,食用还可以抑制致命的狂暴元素,纷纷求他少吃点分些卖出来。 郁绵看着一众言论,难以置信。 让饕餮少吃点? 你们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穿成饿死的炮灰也就罢了,郁绵慢慢发现这个元帅竟然还是个厌食症。 厌食症?! 这是能和他小饕餮和平共处的生物吗! 小剧场 初到荒星,季宸给郁绵立规矩, “只要你安分守己,离我远点,每个月二十万星币。” 在现代当过社畜,月工资还不够吃饭的郁绵, —— 多犹豫一秒都是饭饭的不尊重! 小饕餮跐溜退到桌子对面,两蹄盘在胸腹的白卷毛毛上,“您看这个距离合适吗?” 后来,元帅想坐同一片沙发, 天天吃得饱饱的郁绵无比乖巧,“稍等,我这就给您腾位置!” 季宸:“其实也不用那么远。” 凶巴巴攻VS就不听话受 第35章 顾栩桐一边解开安全带, 一边道谢,“小哥,今天麻烦你了。” 今天没开车, 小哥一路送她到公司然后宋总别墅,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没了。 衬衫小哥挠着头看了顾栩桐一眼,明艳大方的美人就像初升的朝阳,不刺眼却夺目闪耀。 不过熠熠生辉的朝阳有一个小缺点, 那就是不记人名,顾特助最高记录是一个共事三年的同事还备注错名字。 她不知道名字时,男的就喊小哥, 女的就喊亲爱的。 衬衫小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主动自我介绍, “那个,顾特助, 我叫林培。” “哦。”顾栩桐恍然般的点了点头, 一点儿看不出刚知道的模样,“总之今天麻烦林小哥你了。” 顾栩桐道完谢, 正要开门下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重复了一遍名字,“林培?土字旁的焙吗?” 说话间,她多看了林培一眼, 脸庞方圆, 比较憨直, 眉毛略短, 眼睛不大, 但眼神清澈, 看人真诚。 对方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但还是点头,“是的。” 培,土字旁。 顾栩桐不禁想到乐宁说命中带土的缘分。 这么巧吗?怀着这种疑惑,顾栩桐跳下车,慢慢往家里去。 “哎,顾特助。”身后一阵喊声,顾栩桐转过身,就见林培小跑着过来,他腿长脚长的,三两步就赶了上来,手上拿着榕树枝,“你忘了这个。” “真是忘了,谢谢……啊!”顾栩桐正要伸手去接,突然啪的一声,手像是被谁狠狠拍了一巴掌似的,针扎似的痛。 林培见顾栩桐目露痛苦之色,又捂着手,张着手要去扶人又怕冒犯,说话都不顺了,“怎么了是伤到哪儿了吗?” “不,不知道……”痛过一阵,顾栩桐忍不住翻开手,林培一起看去。 个子高挑的姑娘有双细长漂亮的手,五指纤纤,肤白细腻,骨节白润,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无论从哪个角落来说,都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别说林培,顾栩桐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应该没事。” 说着她去接榕树枝,林培一边递过榕树枝,一边担心的看着她的手,“真的没事吗,要不然去医院……嘶。” 话还没落音,忽然又是啪的一声,林培也感觉手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直痛到骨头里。 “这……”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显然是碰上了同一件事。 事虽然奇怪,但手上又没有任何痕迹,怀着莫名的疑惑,两人告别,顾栩桐抱着榕树枝回家。 回到家,她随手将榕树枝放在玄关柜上,忙了一天,她去洗漱收拾了一番,就准备睡觉了。 从浴室出来,她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仿佛先前被拍那一下是幻觉一样。 一夜无事。 第二天,顾栩桐是被痛醒的。 清晨六点,正是睡觉的好时候,顾栩桐却觉得手跟针扎一样。 迷蒙的拉开壁灯一看,昏黄的灯光照映下,手上从大拇指到手腕,整个手背连片的淤血青紫。 最可怕的是,那些青紫连成一片的形状,竟然还是个手印,一个小小宛如婴儿的巴掌印! 这谁还睡得着,顾栩桐连忙起床,随便扯了件衣服要去医院,就套衣服这几分钟,痛楚又严重了几分,跟有人拿着针要敲断她的指骨一样。 就在冲到门口,抄起钥匙要出门时,不知道碰了什么,剧痛的地方忽然一股清凉之意,疼痛骤减。 顾栩桐转头一看,竟然是昨天随手一放的榕树枝。 昨天车里放了一天,晚上又在空调下吹了一晚上,榕树枝竟然依旧青翠欲滴,愣是没有一片掉叶子的。 顾栩桐盯了榕树枝一会儿,想到植物铺子的奇异,反手一捞,将榕树枝和钥匙一起揣进包里。 —— 嗡—— 汽车发动的声音在青石巷里响起。 早起跳舞的大妈抱着舞蹈服从车前绕过,和站在门口的乐宁打招呼, “小宁,这么早就有生意啊。” 乐宁托着朱砂和符笔,一边给花盆上画着镇宅纳福的符文,一边笑着回答,“是啊。” 周念儿处理完小区里的事后,一大早就送来了三十万的感谢费,随着感谢费来的还有整个小区上几千人的功德丝线。 听说盆栽有灵,周念儿又自费买了一盆绿樱,要回去种在小区下的绿化带里,给小区里的人都驱驱邪。 不单是自费买盆栽,周念儿还给因邪碑受伤的人各打了一笔钱,不为别的,就为乐宁说的心持善念。 周念儿站在车斗里,一边固定盆栽,一边看乐宁画符。 柔韧的笔头如流水般划过花盆表面,绘出一片繁复绯红的符文。 她以前也见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符文符咒,血红的朱砂印在黄纸上,看着都诡异血腥,但乐大师画的仿佛一笔一划都有韵律,符文虽然繁复,却并不显杂乱,整体看起来奥妙精深。 看了一会儿,她早起的疲惫和困意几乎是一扫而空。 果然是真正的好东西。 周念儿看了一会儿符文,又问乐宁,“大师,您这边除了有灵的植物,还有没有普通的植物,不需要灵气,茂盛长得快就成。” “你想放在对面山上?” 周念儿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大师。” 邪碑破碎后,她抓住机会收了近十套房,因为刚出过灵异事件,每套房的买价都不高,等邪碑风波平息后,她无论是售出还是出租,都不会亏。 当然,无论是售出还是出租,都得把对面的墓景遮一遮,不然人家拉开窗帘一看,吓都吓死了,还谈什么卖房或者租房。 乐宁差不多了解了周念儿的想法,感觉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便转头朝门里喊了一声,喊出勤勤恳恳帮忙浇水的陈俞来,朝周念儿介绍,“他叫陈俞,家里做植株生意的,懂这个。” 陈俞还拎着浇水壶,木愣愣的看周念儿,“小姐你要买盆栽啊,要多少,我给你送过去。” 周念儿看着一股实诚劲儿的小男生,“大概几百盆吧。” 几百盆!! 陈俞眼睛都瞪大了,他一向只知道卖力气干活,还没接过这么大单子呢!! 他下意识看向乐宁,乐宁拍了二愣子后背一下,让他抬头挺胸,“大单生意,好好商量!” “好好好!”陈俞乐得都傻了,连忙打电话问父母棚子里有多少货。 陈父陈母也被这么大单子惊到了,一番商量确认配货后,第不知道多少次嘱咐陈俞,让儿子帮乐大师好好干活。 乐大师不单救了儿子,让他们供店里的货,还牵线了这么大的单子,他们别的东西也没有,只能用心干活,帮大师打理一下铺子了。 乐宁画好镇宅符,直身收笔,大妈打过招呼后一直在旁边看画符,连每天早晨必有的跳舞都忘了。 看到大妈身上稀薄的灵气,他不禁笑问到,“阿姨,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第34章 大妈正是抽奖中了榕树枝条的幸运儿, 本来她是不信的,毕竟吹得再厉害,那也就是根平平无奇的树枝罢了。 但昨天带着榕树枝回去后, 晚上睡得那叫一个沉,到了她这个年纪,身上难免有病痛,晚上总是莫名腰酸背痛疼醒。 晚上睡不好, 白天就呵欠连连,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好精神了。 不单是她,还有她家老头子, 腿疼老毛病犯了,已经好几天没下床了, 但是今天早上竟然爬起来,拄着拐杖, 精神抖擞着去和几个老家伙下棋了。 大妈这下再不信也得信个七八分了, 她神秘的凑近乐宁,“小宁啊, 这东西真这么好,能叫人精神百倍, 返老还童?” 乐宁笑看了人一眼,收起朱砂盘和符笔,“哪有返老还童那么神奇的功效, 大妈日常要多注意锻炼身体, 防虫防蚊防诈骗。” …… 大妈本来期冀着这玩意儿要是灵, 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多买几根回去, 结果被这么一说,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忽悠了一波大妈不要乱花钱, 乐宁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刚要进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乐先生。” 乐宁呵欠打到一半,扭头看去,顾栩桐从巷子口快步而来,一身白T热裤高帮鞋,既靓丽又爽朗。 乐宁缓缓放下掩在嘴上的手,目光落在顾栩桐树枝掩盖的手上,目色微沉,“你手怎么了?” 顾栩桐脚步一顿,她去医院开了一堆药,各自镇痛药折腾了大半天,没一个有效果的,剧痛之下猛然想到植物铺子的老板,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紧赶慢赶的跑过来。 本来她还有些犹豫,没想到还没说话,对方就一眼看出了问题,她焦躁的心情立马定了不少。 乐宁招呼人到铺子里坐下,给顾栩桐倒了杯茶水,朝她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便看看吗?” “请。”顾栩桐点头,掀开榕树枝,惨不忍睹的手缓缓露出。 白皙纤长的手已经浮肿一片,青青紫紫,仿佛被人抽了无数巴掌,层层叠叠都是婴儿大小的手掌印。 样子骇人也就罢了,榕树枝离开后还剧痛不已,就掀开榕树枝这一会儿,顾栩桐就痛出一头冷汗了。 她咬牙忍着疼,等乐宁查看完了才问:“乐先生,能看出我的手是怎么回事吗,我在医院开了一堆镇痛药都没用。” 乐宁眉头紧皱,刚刚巷口照面儿的时候,他明明看到顾栩桐手上有戾气,但现在看去却是干干净净,一点儿异常都没有。 他脸色肃然,提笔蘸了准备浇盆栽的灵气水,在青紫的淤血浮肿上画了个镇符。 收笔那一刻,手上痛意顿轻,忍了一路的顾栩桐长舒一口气,原本对乐宁的六分信任变成了八分。 乐宁放下笔,皱着眉头,这种被鬼手打,但是当事人身上又没有任何煞气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你把你昨天回去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 顾栩桐不愧是总裁办特助,一下子get到了重点,立马将昨天晚上莫名其妙被谁打了一巴掌的事讲了。 “等等。”乐宁止住顾栩桐的话,“你是说林培和你都被打了?那他现在呢?” 顾栩桐心一咯噔. 对啊,林培呢? 她连忙掏出手机,快速在公司群里按名字搜索,很快找到了林培。 点进聊天界面,她意外的发现,她和林培竟然有很多聊天记录,都是林培主动开头,不过话题都是硬邦邦的,看起来就很无趣的样子,她消息界面随时都是99+,实在很难有时间聊这些东西。 略过长串的聊天信息,顾栩桐直接拨过去电话。 林培倒是接的很快,只是声音又紧张又急,“顾特助有什么急事吗?” 顾栩桐正要问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结果那头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然后林培急急忙忙的喊了一声,“顾特助我一会儿给你回过去!” 然后立马挂了电话。 顾栩桐看着挂掉的电话。 这,不像是没有异常的样子啊…… “乐先生……”顾栩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也出事儿了?” “不一定,说不定是真的有事。”乐宁看着被挂掉的电话,略一思索,示意顾栩桐,“你写个字来看看。” “好。”顾栩桐左右看看,沾了沾刚刚茶杯碰洒的水,落指在桌面上,想了想,利落写出一个「培」字。 顾特助字如其人,干脆利落。 乐宁看着水痕划出来的字,越看越皱眉。 “有问题吗?”顾栩桐见乐宁神色不对,“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吧?” 说着说着,顾栩桐自己都不确定了,毕竟她之前手痛得都快断掉了。 乐宁隔空顺了一下字的笔画,“口为人,土在人侧,横立当头,顾小姐问的是人会不会出事,从字面意思来看,显然是会的,而且十分危险。” 顾栩桐不解,“什么意思?” 乐宁点了点那个「口」,“什么时候,土会在人的上方和侧面,掩鼻盖口。” 顾栩桐脸色一沉,土掩鼻盖口,要么是人去了入了棺材,要么是,活埋。 乐宁示意了一下旁边空置的纸笔,“而且你以水代墨,土化为水,这位林先生如果出事,多半与水有关。” 顾栩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林培和她都是被鬼手拍,林培要是出事,她也离出事不远了。 “乐先生,这事可有化解之法?” 没有真正看到作怪之物,乐宁也没办法判断,他想了想,先提议,“你有林培家的地址吗?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好。”不单是为林培,顾栩桐也怕作怪的东西找上她,这次是鬼手印,谁知道下次回事什么。 她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从公司资料找到了地址。 乐宁从桌肚里摸出手机,想了想,又把装石片的木盒揣上,一边和顾栩桐往外走,一边去敲聊天界面置顶那一条。 消息界面还停留在昨天那句「喜欢你」上,温「大美人」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没回复。 上次路上宋柏叨咕了不少异闻部的事,据说有缘人求到部里时,更愿意找有名气的,像去了医院就要找科室专家一样,小透明很难轮上号。 温先生比他还厉害,绝对有真本事,可能是出任务不多,名声不显,所以是个小透明,他当然要抓住机会给温先生多拉几个任务! 乐宁琢磨着词句,又敲了一条消息,把上面那句顶开。 明知山第一厉害:温先生,我有一个客人被鬼手拍,但身上却没有任何邪气阴气,很奇怪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这次那边回复很快。 景行行止:好,在哪里。 明知山第一厉害:我们已经在路上了,温先生你住哪儿,顺道来接你吧。 “好。”那边停顿了片刻,发过来一个地址。 乐宁笑眯眯的看着聊天界面的地址,先截图保存了,再喊顾栩桐,“顾小姐,我有个朋友也去,我们先去半山苑可以吗?” 半山苑就在去林培家的路上,非常顺道,当然可以。 顾栩桐只是忍不住感慨,“乐先生,您的朋友竟然住半山苑吗?要住那边,单有钱可不行,我们宋总在那边都没房呢。” 第35章 顾特助车技是练过的, 速度快还不颠,没多久就在半山苑接到了温行止。 温先生上车,照例礼节周到的朝顾栩桐颔首致意, “打扰了。” “不打扰。”顾栩桐笑着摇头,从后视镜里瞄了眼温行止,她对接项目时,也见过许多年轻有能力又有颜值的高质量男士, 但没一个像温行止一样,温润、谦和、却又让人不愿冒犯。 后头坐着的乐宁等人上车,温行止一坐稳他就凑了过去, 冲着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温先生早上好啊!” 弯弯的眼睛犹如河水冲刷过的水晶, 透亮且闪闪发光,灿烂的笑容仿佛也会传染。 温行止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 平静无波的心仿佛被猫爪子轻挠了一下, 唇角不由也跟着弯起弧度。 “早上好。” 他想起了小朋友昨天发的东西,大概初生不久的小妖怪就是这样, 喜欢就是喜欢,永远一片直面本心的赤诚纯然, 直击人心。 温行止一句话没说完,乐宁第二句话已经跟上来了,“温先生, 听说这边的房子很贵, 那你家是不是很大?” 温行止回忆了下现在住的地方, 比起古楼, 房间确实多了几个, 但山林草地的面积小了许多, 便摇摇头, “早年留下来的一点点产业,算不得大。” 温先生说话时斯文又认真,让人情不自禁的信服,乐宁当然毫不犹豫的就信了。 直到好久以后,他才发现温先生真是太谦虚了,简直就是重新定义了一点点和不大。 早上不是出行高峰,路况不错,很快就到了林培家楼下。 顾栩桐拿着手机对着地址,没一会儿就到了林培家门口。 然而到是到了,敲门愣是怎么都敲不开,打电话也没人接。 顾栩桐打电话时,乐宁跟着侧耳,隐约听到门里应声响起的手机铃声,“他手机在家。” 手机在家,却不接电话。 顾栩桐想到先前电话里传出的那声巨响,测字出来的卦象可是活埋,林培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想到一门之隔内,可能有人的生命正在流失,顾栩桐敲门的声音瞬间重了一倍。 乐宁动着耳朵仔细再听,里面动静很大,不禁皱眉,“不能再等了。” 说着他就要画爆破符。 “你们干什么呢!”就在即将暴力破门的时,背后突然一声厉吼, 乐宁转头一看,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从对门出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你们做什么的,不说清楚,我叫物业了!” 乐宁…… 这叫他怎么解释,算到有灵异事件,所以特地赶来破门救人? 恐怕人还没救,他就先要因为宣传封建迷信被抓走了。 温行止抬眸看向老人,幽深的眼底深处金光流动,正要动作,乐宁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 “大爷,我是林培的哥哥,他最近失恋闹自杀,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有点着急,所以敲门声大了。” 这操作…… 知道林培母胎单身二十几年的顾栩桐不敢相信的看乐宁。 默然片刻,她感觉格局忽然打开了,恍然点头,“啊对,我就是那个让他失恋的女朋友!” 说着她还翻出和林培的聊天记录,展示给老人。 聊天记录几页都翻不到头,全是林培笨拙又内敛的示好操作,字里行间看起来,真像能个干出失恋自杀事儿的呆瓜。 这大概就是拥有神队友的快乐了。 乐宁掩唇咳嗽了一声,对被忽悠的老人默默道歉。 那头在顾栩桐的一番「解释」下,老人狐疑的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从家里拿出了一堆开/锁/工/具。 骚操作连连的乐宁都不禁呆愣了下。 啥情况? 老人察觉到两人惊奇的目光,眼一瞪,“看什么?我是正规的,备案过的。” 好的,您有备案您最大! 乐宁侧身,拉着温行止退后一步,请雄赳赳气昂昂的老人去开锁。 大爷一边说着情势紧急才帮忙,一边说已经打了物业电话,警告他们三人不要随便乱动。 大爷不愧是大爷,一手是真的秀,手起锁落,没一会儿功夫就鼓捣开了锁。 锁一看,暗褐色大门吱呀一声,忽的往外开。 “小心。”乐宁隐约听到门里的动静,一把拉开老人。 几乎是同时,门里玄关处就砸下一块巨大的黑色东西。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电脑主机,元件碎了一地,真砸人头上,至少都是个脑震荡。 “林培?”顾栩桐头脑灵活胆子也不小,见屋内没动静了,攥着榕树枝,一边进屋子一边喊人,“林培你在吗?” 老人随之而进,乐宁第三,温行止殿后。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格局,屋子里面积很大,目测将近有一百二十平的样子。 不过这么大的房子,客厅却不大,占大部分面积的是排列整齐的电脑桌,本该在桌上的电脑和电子屏,全被扫在了地上,还有摆件模型鱼缸什么的,碎了一地,整个屋子乱得跟经历了一场世纪大战一样。 看到这乱糟糟的场面,老人对乐宁的话又信了几分,“小年轻们,吵起架来也太凶了。” 乐宁…… 默了一瞬,隐隐约约听到左后方传来哗哗的水声,他转身穿过隔断,拉开走廊尽头的玻璃门。 门一开,水声陡大。 水声哗哗里,一人背对门口跪着,手撑着浴缸边缘,整个脑袋浸在浴缸里,像是被谁摁进浴缸里一样。 “我天!”顾栩桐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竟然真是水淹。 老人以为真是情侣吵架闹自/杀,痛惜得直跺脚,“糊涂啊!” 乐宁感受浴室里若有若无的邪气,脸色微沉,并指如刀,警惕的踏入浴室。 温行止站在后头,也是眉头微皱,叮嘱道:“当心。” “嗯。”乐宁沉凝着脸点头,步子既稳且快,三两步走到浴缸前。 惨白宽大的浴缸,满溢的清亮流水咕咕冒泡,搅动着男生漂浮的短发,像是被淹死的水鬼一样。 他一把扣住林培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拉,本以为能把人拉起来,谁知道人竟然纹丝不动,乐宁脸色不禁更沉了几分。 右手转动,悄无声息的打了个诀,再次一拉。 哗! 空无一物的水底砰的一炸,早有准备的乐宁扯着林培飞速后退。 炸起的水仿若长了眼睛,直勾勾的追着林培。 乐宁拎着林培,沉着脸退得飞快,直退到浴室门口,炸起的水才仿若无能为力一般,垂直砸落地面。 水一落地,林培立马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第36章 林培在水里泡了好久, 从脸到脖子憋得通红,咳得脖子和太阳穴全是青筋,连肺都差点儿咳出来。 他从湿淋淋的瓷砖地面爬起来, 一边咳一边赶忙去推乐宁几个,“出…咳咳……出去,赶紧……赶紧跑……有鬼!” 乐宁脚下并不挪步,反而按住林培, “没事,我就是捉鬼的,就算要跑, 也是鬼跑,不是我们。” 林培惊得连咳嗽都忘了, 震惊的看乐宁,对方很好看, 是个少有的帅哥, 看起来比他还年轻。 但长得帅的人,就可以这么自信吗? 这话大概太嚣张了, 嚣张到鬼都看不下去的程度,忽然不知道哪儿传来一阵又轻又细的沙沙声音。 只见乐宁正上方墙壁的橱格里, 一个菱纹玻璃的大花瓶悬在橱格边缘,沙沙的往外挪,玻璃底挂着橱格一线边儿摇摇欲坠。 就在乐宁察觉不对抬头的瞬间, 那东西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了一把, 手臂长的花盆劈头砸下。 “小心!” 胳膊忽然一紧, 乐宁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拉得退后一步, 差点儿跌进身后人的怀里。 他转头一看, 温行止宽大的手掌紧紧扣着他的臂膀,因为用力,润白的骨节格外突出。 嚓! 近六十公分高的花瓶贴着后脑勺砸下,玻璃片四射乱飞。 等玻璃片哗啦碎了满地,温行止才松开手,拇指和中指张开,推了下细金镜框两侧边角,带着歉意略略颔首,“冒犯了。” 这人怎么这么温柔的,保护他没让被砸得头破血流,还会说冒犯的。 乐宁凑近人,低声笑眯眯的,“温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啦。” 说完,乐宁才去做正事,他踢了踢满地雪亮的玻璃片,“林先生,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还放那么高?” 林培一脸菜色,连连摇头,“哪儿能!这瓶子以前我都放门口的!” 他面色发苦,“是那个鬼,总是把一些重物放到高处,就算我拿下来,要不了多久还是会上去。” 想到摔掉的书、笔记本、主机、显示屏,林培都要心痛死了,“我好不容易组装的主机,跟老婆一样宝贝,针对我就针对我嘛,为什么要对我的主机动手啊。” 后头顾栩桐闻言,不禁挑眉看了林培一眼。 “竟然是这样?”乐宁点点头,难怪林培一身伤和淤青了。 让林培小心些,乐宁扫视了一圈浴室,又出来,略略看了一下客厅。 奇怪。 整个屋子非常干净,没有任何邪气和煞气,要不是满地狼藉,这简直就是一个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普通房子。 乐宁和温行止在客厅,林培在后头,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悄悄看了眼旁边的人,然后又悄悄看了一眼,挠了挠脑袋,往顾栩桐身边走了一步, “那什么,顾特助,是你请乐先生来的吗?” 话刚说完,他就已经唾弃自己的笨嘴,问的都是什么废话,乐先生和他又不认识,不是顾特助请来救他的还能是谁。 林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到处找东西。 顾栩桐收回查看客厅的视线,就见林培垂着头,像是在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沮丧,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林培忽然双眼一亮, “找到了。”林培几步过去,从书柜角落捡起两根树枝,兴冲冲的递一根给顾栩桐, “顾特助,给。” “这是……那个榕树枝?”顾栩桐有些惊讶。 虽说是认出来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那根榕树枝还青翠欲滴,仿佛刚从树上剪下来似的,但林培这两根树枝却干枯发灰,仿佛在七月的烈日下晒了十天似的。 林培连连点头,“对,顾特助你先拿着,会安全很多。” 将树枝塞给顾栩桐后,林培忽然想起乐宁「强买强卖」让他买两条的事。 没想到竟然应在这里! 大师真是神了! 回过神来,林培看了看手中的枝条,干脆都塞进顾栩桐手里,“顾特助,这根你也拿着,这个对付那个鬼特别厉害,我就是靠它们才撑了一晚上。” 一想到撑过的艰险一夜,现在榕树枝又能保护女神,林培就觉得两万花得特别值! 顾栩桐握着两根树枝,看着有些呆的傻子,“都给我,你怎么办?” 林培一愣,似乎才想到自己,他挠了挠头,“应该?没事吧?乐先生不是来了吗?” 顾栩桐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她收到过很多礼物,但很少有这样一心向她,连自己都忘了的。 “一晚上?”四处探查的乐宁听到这一句,转过头来,“林先生,你的意思是,你被暗处的东西跟了一晚上。” “对啊。”林培连连点头,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林先生,你不知道那个东西有多厉害。” 林培简单的说了一下昨晚的惊心动魄。 首先是正开着车,方向盘莫名其妙的乱拐,要不是那个路段车和行人都少,肯定出车祸。 然后一进家门,玄关顶上周边摆件掉下来,砸了他脑袋好大一个包。 从他洗漱后上床,整个屋子就没有安静的,不是花洒掉了,就是水杯砸到地上。 半梦半醒间,一台显示屏甚至直接飞到床头正上方,要不是拿在的榕树枝忽然发热,他肯定被砸得头破血流。 “所以……”乐宁微皱着眉,大致总结,“从你们被鬼手拍了之后,就开始有异常了。” 他看着两人,“异常之物,不可能没有任何征兆,你们平常有没有碰到过类似的异常情况?” 林培想都没想的就摇头,“我和几个朋友最近忙着开发一款游戏,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门了。” 倒是顾栩桐思索着,有些犹豫,“有一点,但我也不是很确定……” 她看了林培一眼,“就,对我有好感的,或者我有好感的人,似乎总是会格外倒霉。” 第37章 地毯平地摔、不小心打碎餐厅的盘子、玫瑰花掉进红酒里、密室逃脱时男生把NPC当作她救走, 什么操作顾栩桐都遇见过。 一来相处下来,和约会对象没什么共鸣,二来是这种诡异操作太多了, 久而久之,她也就没什么心思了,一直单身到现在。 “所以。”顾栩桐笑着朝乐宁点点头,“当时乐先生说我姻缘坎坷, 其实算得很准。” 林培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 乐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随意看人面相有违天道, 从个人角度来说也不是特别礼貌,所以他只是大概推了下顾栩桐的面相, 没想到姻缘坎坷背后竟然还有诡异之物作祟。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 不破一桩婚, 这作怪的东西是一点儿善行都不想修了。 不过,既然是坏人姻缘, 那如果有人在他面前秀恩爱,会不会把那东西引出来呢? 乐宁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看了眼旁边的人,温行止对上乐宁蔫儿坏的眼神,习惯性的反应过来, 小花狐狸肯定又在打坏主意。 果然, 乐宁又问顾栩桐, “会有周围的人跟着一起出问题的情况吗?” 顾栩桐回想了一下, 肯定回答, “有, 但是几率不大。” “那就行了!”乐宁手一拍,拉着温行止,笑得见牙不见眼,“温先生,要请你帮个忙了。” 第一次,温行止没有顺承应下,而是多问了一句,“怎么……” 话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林先生在吗?” 玄关外,门口。 两位警察神色严肃,旁边穿着制服的几个物业人员时不时的看门里,隐约看到一片狼藉,也是十分紧张。 听说这户业主和女朋友吵架,已经吵到要闹自杀的地步,这哪里是他们物业管得住的,收到消息后,反手就报警了。 自家门口忽然来了一堆戴肩章的大佬,林培莫名其妙,一脸懵逼。 一直在后头当隐形人的老大爷咳嗽了一声,“那什么,是我打的物业电话,你女朋友说你在家要自杀。” 说了这么一阵,其实他也猜到了,闹自/杀多半是假,有妖邪作怪是真,但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 女朋友? 林培顺着老大爷的视线看向顾栩桐。 还有这样的好事? 顾栩桐并不扭捏,简单几句就解释了前因后果。 “哦。”林培有些失望的点点头,自觉背上这口黑锅,“原来是这样,那我去和他们解释。” 林培三人往门口去,乐宁却拉着温行止往后退,找了一个从门口看不到的小沙发坐下,还把温先生也带得一起坐下。 小沙发容纳两人绰绰有余,温行止坐下时也有留意,特地留出了距离,一个克制守礼不冒犯的距离。 乐宁瞟了眼距离,跟猫抖毛似的扭了几下,duang的往温行止那边坐了一大段。 “怎么?”温行止有些不解,以为乐宁有话要说,甚至还微微侧耳,低头就向乐宁。 从乐宁的角度,正好看到对方线条优越的侧颜,他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头,视线飘了一下,落到人耳后。 那片小小的地方依旧是肤色润白,头发贴着根齐齐推平,发际线似乎和人一样干净端方。 乐宁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随便乱看为妙。 他也学着温行止的样子侧头,又往人面前凑了一小段距离,几乎是耳贴着耳,“顾栩桐不是说这东西会总是坏人姻缘嘛,我想试试它会不会来坏我们的。” 要坏人姻缘,就得靠近,既然异常之物会主动靠近,那干脆演一段近距离接触,把对方钓出来。 很好,逻辑很通。 温行止无奈的捏了捏鼻梁,半晌又忍不住摇头失笑,小妖怪怎么总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见没什么动静,乐宁身子摇了摇,干脆又凑近了一点点。 乐宁进,温行止则不动声色的退,一退一进之间,乐宁半个身体都要压上去了。 些微呼吸的热气洒到额头,乐宁抬头看去,向后微仰的人鼻尖与利落的下颌成一线,略带弧度的唇角自然平和,仿佛随时都会泛起温润包容的笑意。 看着温行止后仰的角度越来越大,跟被欺负的小可怜似的,乐宁乐得直笑,不怀好意的捉弄人,“温先生你躲什么?” 被捉弄的人垂眸看了眼,正待说什么,眸色忽然一沉,扣住他的肩背往后一压。 乐宁只觉得整个视线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被反压在沙发上。 一条手臂挨着他耳际迅速擦过,悬在头顶,眼前正对宽厚压迫感十足的胸膛,不小心碰一下,硬邦邦的,像是包裹着丝绸的坚玉。 坚实暖热的触感,隐约的呼吸气息,耳边还残留着火辣辣的摩擦感。 乐宁脸轰的一下红了,从脸一路红到后脖子根。 温行止一手抓着人,一手越过小妖怪头顶,颀长五指稳稳扣住半透明的精怪,正要告诉小朋友东西抓到了,低头却对上一张通红的脸庞。 “怎么回事?”温行止连忙起身,以为精怪趁他不备伤到乐宁哪儿了,皱着眉要来查看,“哪儿受伤了?” “没!”乐宁瞬间回神,跟被捉住了尾巴的小猫似的,嗖嗖挪到沙发另一头,之前捉弄人有多近现在就有多远。 动作那么利落,活蹦乱跳的,显然没受伤。 除开受伤的可能…… 温行止看了眼人仿佛被捏住后颈皮的怂模样,隐约想到一个可能,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嘴上那么厉害,实际竟是个怂怂的小妖怪。 乐宁已经快热得升天了,被这一笑,立马就要奓毛。 他明知山第一厉害绝不可能输! 就算这局输了!下一局也一定会赢回来的! 可恶!笑什么笑,不准笑! 温行止满眼都是笑意,将捉到的精怪伸到乐宁面前,给小花狐狸顺毛,“好了好了,看,你的法子很有用,我们捉到了。” 看到精怪,乐宁立马明白刚刚是捉精怪情急之下的应变之策,瞬间脸更热了。 好在这会儿林培回来了。 和门口几位物业和警察解释了一番,默默背上情伤闹自杀这口巨大的黑锅,送回大爷,林培一回来,就看到温行止手上半透明的精怪。 那精怪大头小身,圆头圆脑的跟个小娃娃似的。 他挠了挠头,哈哈笑了一声,打破客厅诡异的气氛,“别说,这小东西还挺可爱的。” 可爱的小东西缓缓转头,大得诡异的黑瞳直勾勾的盯着他,忽的嘴一张,嘴角直裂到耳根,露出一口又细又密的漆黑鲨鱼牙。 还可爱吗? 第38章 林培被龇得脸僵了一瞬, 缺了的那根弦儿终于回来了,想起来这是要自己命的妖怪,磕巴了一下, “这个……啥玩意儿?” 他说完,又注意到乐宁的脸,有些奇怪,“大师, 你脸怎么那么红?” 乐宁:…… 顾栩桐将人往后拉了一把,让不会说话的人少说话,看了眼两人中间能再坐个人的距离, 仿若未觉气氛诡异,咳了一声开始说正事, “乐先生,这到底到底是什么?” 两人一个脑子缺根弦儿, 一个胆大心细, 竟然没有一个对非人之物感到害怕的。 正事要紧,乐宁揉了把通红的脸, 手一伸,扣住精怪的脖子, 拇指顶住下颌,顶回精怪的满口尖牙。 这期间,精怪的视线直勾勾的往顾栩桐身上去, 乐宁琢磨了一下, 开口问到, “顾小姐, 你有没有什么有年头的东西。” 顾栩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证乐宁的神异了, 现在依旧忍不住惊叹, 她是带了一件老东西,很少示人,大师竟然连这都知道, “有。”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牌。 “这是我好几年前去一个寺庙,在那附近小店买的,似乎确实有保平安的功效。” 木牌一出来,乐宁就敏锐的感觉有股亲近之意,“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顾栩桐点头,将木牌递过。 乐宁接过木牌,木褐色的牌子上,正面隐约墨字写着什么亲、礼也什么的,反面则是一圈椭圆的印痕。 扣一扣,印痕纹丝不动。 顾栩桐天天带着木牌,自然了解这东西,解释道:“那痕迹好像只是一个装饰,打不开的。” 乐宁什么都不问,只问这个木牌,顾栩桐猜到几分,“这东西有问题对吗?” “是的,这东西应该生灵了,字灵。”乐宁翻了翻木牌。 木牌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和之前找到另外两块石片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不信里面会没有东西。 左右看看,乐宁摸了摸茶几硬实的边角,然后执着木牌对准边角一磕。 咔。 一圈裂缝顺着印痕咔咔裂开。 再一敲,一块东西掉了出来。 乐宁眼疾手快的接住。 嘿,第三块石片,让我找着了吧! 本来他挺高兴,但摸到的触感怎么摸怎么不对,摊开手一看。 等等。 这怎么是块木片? 乐宁疑惑不已,伸手要把木片给温行止看,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温行止扣着的大头娃娃本来是半透明的,木片一落,半透明的娃娃瞬间变得乌黑,漆黑的瞳仁整个翻白,死死盯着林培。 对面的林培被吓了一大跳,不禁吞了吞口水。 玩意儿不会扑过来咬自己一口吧? 念头刚起,那娃娃的脑袋就掉了。 真的掉。 一滚从身体上掉下,跟煮沸的黑水似的,包着一层外皮黑疙瘩涌动,冒着冲天的黑气朝两人扑来。 “小心!”林培一惊,本能往顾虚桐身前挡去。 人头冲到身前,又尖又密的尖牙一口咬在肩上,林培当即就是一阵杀猪的嚎叫。 “痛!好痛!”像是被千百根冰针扎似的,直痛到了骨头里。 人头见了血更是凶残,拖出尺长的黑舌头,兹拉着口水,垂涎的要去舔后头的顾栩桐。 顾栩桐反应极快,被林培护着,两根榕树枝狠狠朝人头一抽。 榕树枝灵气加成,直接把鬼人头抽出了一米开外。 见有用,顾栩桐出手更是不客气,抬腿飞起一脚。 她从小校花到大,认真追她的人有,用下三滥手段的也有,第一次被骚扰后,妈妈就带她去学了格斗,这一脚踹得简直不要太准。 鬼脑袋直接被踹得倒飞了出去,尤其是那条舌头,卡着牙齿直接踹断成了两半。 顾栩桐拉开护着她的林培,还犹嫌不足的又上去补了一脚。 林培鼓着眼看着满地乱滚的人头,张了张嘴,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下意识赞叹,“顾特助,你好厉害……” 顾栩桐:这个反应她也是没想到的,不是该觉得她太凶了吗? 乐宁也没想到顾栩桐看着大气漂亮,竟然真的这么莽,对着诡异人头敢上脚就踹。 他仔细看看顾栩桐头顶,隐约可见隐现的金气。 金主杀伐,锐意进取,势不可挡,难怪能力杠成邪不久的东西了。 乐宁让温行止将黑漆漆的身体扔过去,和鬼人头扔一块儿,自己捏了个镇诀打上去。 金色的镇纹线带着缭绕的灵气牢牢压下,保管鬼头原地成煞都跑不出来。 林培看着被镇压的鬼人头,犹有余悸,忍不住问:“乐先生,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字灵。” 是的,别看这个鬼人头样子可怕,但它确实和周塘湖里那条蛟蛇一样,是个天生灵物,木牌有字,它就是字形成的字灵, 也因为是天生灵物,本体自带法则,所以邪气不显,直到拍鬼手时,才露出一丝戾气, 可惜蛟蛇修炼有道,不到万不得已不敢伤人,字灵没有约束教导,肆意生长,变成了邪灵。 字灵的事解释完,林培更是好奇,“所以木牌上到底是什么字?” “嗯……”乐宁摩挲了一下模糊几不可见的字痕,“有一句好像是,男女授受不亲。” 话刚落音,那边在镇纹下挣扎撕咬的人头突然抬头,张开嘴,垂涎的看着顾栩桐,邪音缭绕, “妇人无故,不窥中门;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 话还没说完,林培就学着顾栩桐先前的样子,上去也给了邪灵一脚,直接踹得邪灵闭嘴。 眼见林培物理消音,顾栩桐笑看了他一眼,然后仿若无事发生的歪歪头,对乐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乐先生你继续。” 乐宁:讲真,你俩真的很配。 “按邪灵的逻辑,男女相亲,就能搞事,但既然每次都是男方出事,你却无事,甚至还有保你平安的功效,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它把你看成他的所有物了。” 一旦邪灵修炼得成,就会把划定的所有物变成真正的所有物。 顾栩桐挑了挑眉,看了眼被镇在地上的人头,黑绿的口水流了满地,还斜着眼看她,口中念念有词,“我的,你是我的,你逃不掉的。” 她听着鬼音瑟瑟的邪语,脸色都没变一下,只带着笑意问乐宁,“原来如此,那对这种邪灵,有什么渡化或者其他方式吗?只要超度得干净,让它永无再生的可能,价钱不是问题。” “当然。”明艳大方的美人撩了下头发,“要能让它死得不舒服些,我一定再加钱。” 第39章 加钱自然是不用的, 乐宁只要了木牌,他也没瞒顾栩桐,明白说了木牌对他有大用。 至于邪灵, 他当着顾栩桐的面,用了超度时间最长的超度法。 别说,邪灵一边叫嚣着你怎么敢、放肆、犯上之类的话,一边又无可阻挡的消解, 无能狂怒的样子,看得真的有被痛快到。 字灵擅隐,本身力量不强, 没多久就度化完了。 渡化了邪字灵,确认林培和顾栩桐手上的鬼手印渐渐消减, 乐宁便和温行止离开了林培家。 出了小区,温行止让司机来接, 乐宁则掏出装石片的木盒, 将刚刚得的木片一起放进去。 材质完全不同的三块,大小形状却一模一样, 说这东西不特殊都没人信。 “呐,给你啦。”乐宁递向温行止。 温行止伸手接过, 普普通通的木盒落在纤长的五指里,愣是变得木色温润,仿佛老手艺的古董似的。 温行止接过东西, 斟酌了许久, 慢慢解释, “多谢, 这东西确实很重要, 它们虽然没有生灵, 却知道自晦,很难找寻,又负有厚重灵气,不辨善恶,流落在外太久容易惹出祸端。” “原来如此。”乐宁点点头,难怪几块砖压蛟蛇压得那么牢,刚砍伐的树就能凝出巷子那么长的怨瘴,刚成的字灵就能害人。 温行止叹了一声,“所以还是尽快找到为好。” 站了没一会儿,一辆深邃漆黑的车就缓缓停到了面前,乐宁跟着温行止钻进车里。 不但车是横排座椅,里面竟然还有小茶几和冰箱,乐宁瞬间对温行止说的一点点产业有了新的认知。 他双手撑着座椅,东瞅瞅西瞅瞅,好奇得不得了。 当然,最好看的还是旁边的人了,乐宁斜眼瞟旁边的人,发现温行止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盒子,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心事,望着外面飞快后退的街景,神思飘渺,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模样。 这么好看的温先生,那能让他飞走? 乐宁朝人坐近一步,拉人入红尘。“温先生?” 温行止有些出神,喊了两遍人才回神,歉然一笑,“抱歉,有些走神,你说什么?” 乐宁歪头,好奇的看着人,“我说,你在想什么呢,一直发呆。” 温行止本不欲多说,许多事分属天机,普通人听多了不好,但想着乐宁也不算是完全的人类,想了想,挑拣着一些说, “如果一个人……向来很好,恪守职责,忽然有一天违背了职责,你会如何?” 乐宁悄悄舔了下虎牙, 违背职责? 那就是和他说的对着干呗? 这样的家伙,他在山里揍的能装几十麻袋。 但乐小宁喜欢的,并不代表就是温先生会做的。 于是他问:“这个职责很重要吗?” “以前很重要。” “那会造成严重后果吗?” “现在已经不会了。” 乐宁没有追问以前和现在的区别,只就事论温行止的心情,“既不再重要,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那或许可以适当松一松?不是说那人向来很好吗?” 如果按照规则,自然应当责罚,但乐宁觉得温行止既然在犹豫,那必然是心有不忍的。 “有理。”温行止想到许久以前的往事。 那时候的人类纯然可爱,确实一向把事情做得很好。 向来做得很好,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那他当作无事发生,顺其自然,应当也无可厚非吧? 想通了一桩事,温行止心情顺畅了许多,转头忽的对上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睛。 那双眼眼睑很薄,褶皱浅且窄,配合着神采明亮的眼和蓬蓬的毛发,显得灵秀又稚嫩,像是什么可爱而不自知的小动物。 他没忍住,大手盖住小妖怪的脑袋,毛蓬的头发立马被按得委屈巴巴的趴下,揉一下,手感果然和毛茸茸的动物一样好,难怪他变猫时,小朋友天天想方设法骗rua他的毛。 乐宁被盖得缩了一下脖子,反应过来后,立马塌下眉毛。 摸脸可以,怎么能摸头呢! 男人的那是能随便乱摸的吗!! 你再好看也不行啊! 他手一翻就要去抓温行止的手。 没想到温先生看着斯文俊秀,反应却极快,在他抓着之前,轻飘飘的就收了回去,像是摸一只张牙舞爪的猫,收手要快,以免被挠。 温行止摸出新得的那块木片,伸到乐宁面前,顺毛撸张牙舞爪的小猫咪,“看这个。” 乐宁伸头,就见温行止在木片上一捻,瞬间,层层叠叠的金线叠涌而起。 —— 功德! 乐宁根本不带犹豫的,抬手一捞,一把将金线全捞怀里,抱着满怀的金线,期待的眨巴眼去看温行止,“都给我吗?” “嗯。” “功德的哦,很难得的哦。”一般术士修个一年能有一丝就不错了,送这么大一堆,比送千万人民币还难得。 “既然难得,那更要给你了不是吗?”温行止眼眸里星星点点尽是笑意,直接搬了乐宁之前的话。 “有道理!我们之间分什么彼此!” 乐宁立马高兴了,手一挥一下将功德全融入身体,瞬间,凉飕飕漏风的魂体仿佛进了挡风墙,暖意从背心脊骨往四周扩散开来。 看小朋友面色逐渐红润,显然功德金光效果不错,温行止才将木片收回盒子,等乐宁完全吸收功德金光。 功德融入的感觉实在太妙了,乐宁享受了好一阵才睁开眼,“太棒了!温先生我最喜欢你了!” 乐宁自小和老头子修行,老头子不说话,他就只能多说话了,各种古灵精怪讨人喜欢的话张口就来。 温行止轻咳了一声,轻声斥道:“正经些。” 乐宁笑眯眯的歪了下头,假装没听到温先生的口是心非,转头往窗外一看,已经到他家门口了。 周围一片安静,应该还到了好一会儿了,温先生多半等了他不短时间。 都到家门口了,自然要邀请人进去坐坐。 两人下车,从铺子那边进。 铺子里,榕树根正勾着水壶浇水,没人时,宋榕都是化作本体,挥舞着大片树根,提着水壶狂魔乱舞大面积浇水的。 听到乐宁回来的动静,树根下意识的招摇着打招呼,口吐人言,“老板你回来……” 话未落音,发现老板还带了人回来,树根跐溜缩回去,水壶哐哐哐的掉全到了地上。 第40章 乐宁弯腰捡起叮叮当当的水壶, 招呼宋榕,“别害怕,自己人。” 然后转身朝温行止介绍, “呐,这就是我的植物铺子了。” “嗯。”温行止和煦的点点头,慢慢打量起已经很熟悉的铺子来。 以人形看,视角和猫大不一样, 整个铺子近两百平,院子四周高大的博古架正好容猫爬上爬下,上面错落有致的摆着各色盆栽, 躲避乐小宁狂rua毛毛时特别好用。 四周池水环绕,水流清澈见底, 游动着周塘定期补充的五颜六色鱼群。 院子中间假山造景,假山后立着竖条纹镂空屏风以做隔断。 绕过博古架, 一眼就看到占地小半个院子的藤草棚子, 棚子下茶桌、椅子一应俱全,尤其是靠里的大躺椅上, 厚厚的铺了好几层绒毯,一看就很好躺。 乐宁小跑过去, 抱起母鸡蹲在绒毯上的雪白猫猫,贴着猫脑袋挨挨蹭蹭rua了好几下,然后转身给温行止炫耀, “看, 我的猫, 超乖!” 温行止默然, 看着白猫被夹着腋下抱起, 呆呆傻傻的也不反抗, 两条后腿愣愣垂着,流金的猫瞳看到他时忽的一亮,粉嫩的爪垫一张一缩,朝他喵喵直叫。 “欸?”发现小仙猫朝温行止探爪,乐宁有些惊讶。 他的宝贝小仙猫在他面前是个粘手怪,在别人面前就是个高冷怪,无论是宋榕、陈俞还是偶尔还串门送点儿鱼的周塘,通通不搭理,现在竟然会朝温行止探爪爪。 乐宁试探性的把猫往温行止的方向送,雪白猫猫立马把自己拉成长长的猫条,伸长了爪子去够温行止,叫得又撒娇又可怜,听着叫人心疼坏了。 温行止看看猫,又看看和猫同一个巴巴眼神的人。 谁能拒绝一只可爱的小妖怪呢。 他无奈的笑了一声,伸手抱过猫,瞬间猫也满意了人也满意了。 桌子旁树根缠绕,宋榕的树根勾着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乐宁顺势坐下,窝在绒毯里,抱着茶杯看温先生抱猫猫。 只能说不愧是他养的猫,看人的眼光和他一样,就挑着最好看的粘,白猫配温润克己美人,又仙又萌又好看。 乐宁双手抱着茶杯,伸长了脑袋,期期艾艾的盯着人,“温先生,你看我的猫都这么喜欢你,大家都这么熟了,以后常来铺子里玩呗,不然我一个人也太无聊了。” 说这话时,乐宁选择性忽略了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宋榕和每天必来铺子报道的陈俞。 温行止拉开椅子坐下,将猫放在腿上,本不太想答应,小妖怪一往无前的赤诚让人太难招架了。 转念一想,附身猫时,小朋友天天贴贴蹭蹭乱rua他的毛,还要更过分,倒不如过来。 他点点头,大掌盖住试图往他肩上窜的猫猫脑袋,“好。” 乐小宁得寸进尺,“那以后要是有什么异常事件,我也像今天一样叫温先生你哦。” 人好不好看的不重要,他主要是看重温先生的实力! 温行止自无不可,一应点头答应,“好。” 骚扰得到了官方同意,乐宁瞬间眉开眼笑,“那就说好了!” “好。”温行止再次好脾气应着。 接下来的时间,温行止果然信守诺言,三两天来铺子里坐坐,有时说说话,有时给绿植浇水,偶尔还被乐宁拉着一起钓鱼。 池子里的鱼都被管饱的鱼粮养惯了,笨得很,不知道人世险恶,一会儿就能钓上三五条,成就感满满。 时间就在这样的玩玩闹闹中飞快溜走,转眼过了两个月。 这天早上起床,乐宁收到了周念儿的消息。 是特地来感谢他的,说自从种下绿樱,小区业主群时不时就有好消息,有的人公司升职了,有的人年中奖发了好大一笔,有的孩子考上理想的学校。 小区好事连连,加上对面山上的墓碑全被她买的绿植挡住了,他们小区成了远近闻名的幸运小区,小区的房价比周边高了五成不止。 她抓住机会出手了一套小两房,瞬间入手百万。 乐宁慢慢划着屏幕浏览消息,看到这条并不意外,小区里供奉阴碑,即便生机还回去了,气运多少有损,这时候种下带灵气的绿樱,灵气流转,缺失的那部分气运补回来,可不就运气突然爆好嘛。 灵植加持纳福的符文,小区的好运道少说还要持续三年。 风一样自由:大师,我还辞职了,我现在有钱了,不用受垃圾小领导的鸟气,我要趁着我还年轻出国留学,去学我喜欢的东西。 乐宁托着手机敲字。 明知山第一厉害:恭喜,祝你日后前程似锦。 他没有给周念儿正经算过命,但从她的ID看出来,她这一路去,固然会有些小坎坷,但是迈过去了就是一片坦坦大道。 周念儿那头得了话,立马转了十万块。 风一样自由:要是没大师那天帮忙,我不知道还要给资本家当牛做马多少年,一点感谢费还请大师收下,祝大师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乐宁点了转账框,钱币叮咚入账,他慢悠悠啃着包子迎着朝阳,安闲的从窗台上朝外看去。 正值清晨,下头巷子里人来人往,上班的上学的,俱是行色匆匆。 乐宁三两口啃了包子,跳下窗台去找他的小仙猫。 自从开了隔壁铺子,小仙猫能玩的地方更多了,导致他每次想rua的时候都找不着猫。 下楼,隔壁铺子和住处这边相连,都不用绕大门,穿过隔墙门就到,完美达成了网上说的步行上下班。 乐宁一边一路上找猫,一边打开铺子门。 门外的小片空地上,几个穿着雪白长袖长裤的老大爷正在练太极,晨风吹动丝绸衣裤猎猎作响,仙气飘飘。 老大爷旁边,几个大妈穿着粉红色的舞蹈服,正在跳动感十足的广场舞。 两边完全两个画风,各练各的,互不打扰,倒是十分和谐。 自从上次把榕树枝卖给宋大妈,他们把榕树枝放家里,不但两个老人身体倍儿棒,吃啥啥香,连小孙子都聪明了不少,一次小考考了个双百回来。 然后赵程那句不是邪气是灵气就传来了,都说猫通灵,这宅子能聚集那么大片猫,说不定真是块福地呢,于是固定的广场舞场地就挪到了这边。 别说,这一挪还真有效果,每次他们跳完舞打完太极后都出一身大汗,回家洗澡能搓出一层泥下来,仿佛身体里积垢都排了出来,身体顿时轻了好几斤。 这下想不信都不行了。 正好广场舞一曲结束,领头的宋大妈去切歌,看到开门的乐宁,立马乐呵呵的和他打招呼,“小宁早上好啊。” “阿姨早上好。”乐宁也是笑着回应。 阿姨大爷都是有素质的人,不少都是离退休老师,在门外跳舞,声音都控制得很好,非但不会打扰,还添了热闹的人气。 开了铺子门,乐宁又去找小仙猫,找了几圈,终于在靠近门口的博古架上发现了他的宝贝猫猫。 他来回绕着那个地方逛了三遍,愣是没看到就蹲在头上不足十厘米的猫,现在总觉得小仙猫盯他跟看傻子似的。 里头乐宁找到了小仙猫,外头阿姨大爷收工,也要回家了。 宋大妈东西收到一半,忽然注意到围墙拐角处,一个人躲在那边鬼鬼祟祟,时不时伸头往铺子这边看一眼。 缩头缩脑看起来就不对劲,她立马叉腰喊人,“喂,那人,你躲那儿干啥呢!” 几个大爷大妈跟着警惕的看过去,他们是知道植物铺里东西的价钱的,随随便便一个盆栽都小几十万,老板又是个小年轻,说不定就有人眼红。 第41章 乐宁刚抱上小仙猫, 还没来得及rua,就见大爷大妈们去而复返,拥着一个人过来, “小宁啊,你来看看这个人,鬼鬼祟祟躲在那边看你的店,不像是好人, 还说是你朋友,你认识他不?” “我哪儿不像好人了!”分辨声并着喊人声传来,理不直气也壮, 听着就觉得十分耳熟。 走出门一看,果然是宋柏那个傻憨。 当着几个老人家, 宋柏倒是没那么嚣张,只不断用眼神示意他。 看宋柏眼睛都快眨得抽筋了, 乐宁差点儿没笑出来。 “是。”他点点头, 向几个大爷大妈感谢,“我们认识的, 谢谢阿姨带他过来。” “都说了我们认识。”宋柏一抬头一挺胸,抛开几个大爷大妈, 往乐宁那边走去。 几个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不相信的看宋柏。 眼睛朝天的样子,一看就不好相处。 相比之下, 眼神透亮, 五官隽秀的乐宁就很容易被欺负。 “真认识啊?”他们忍不住叮嘱, “小宁啊, 你别怕, 我们都在呢, 有事儿你喊一嗓子,他还说是你朋友呢,你注意点儿。” 听到这话,宋柏六亲不认的步子当即一绊,差点儿没在铺子门口跌一跟头。 他不敢相信看着频频警惕看他的大爷大妈。 你们把谁当小白花呢? 他能提大铁锤砸阴碑,和邪煞正面刚,但他依旧是朵需要保护的小白花是吗? 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乐宁竟然还大大方方的点头,臭不要脸的应下,“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叔叔阿姨,我会注意的。” 那模样,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儿都没那么乖! 大爷大妈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的走了,乐宁带着宋柏进铺子,一进铺子就没了笑脸, “你怎么来了?” 他不记得他和这个大少爷有交集。 “喂。”宋柏不爽,“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乐宁也没惯着他,说话很是直接,“你但凡没这么讨打,我变脸都没那么快。” 直气得宋柏脸红脖子粗。 乐宁懒得理这个脑回路奇特的富二代,提着壶慢慢给植物浇水。 店里的植物很多,他不在的时候陈俞和宋榕一般会照护,他在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己浇水,反正带有灵气的水,浇多了也没事儿。 宋柏被怼得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欠了,他环视一周,店里冷冷清清,除了一人一猫外,鬼影子都没一个,看起来就带着不靠谱的气息。 他不禁皱眉,怀疑又嫌弃,“你这有客吗?” 大清早刚开门能有什么人。 宋大少爷上次是没学乖啊。 乐宁忍无可忍,咚的放下水壶,看向宋柏,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你不就是吗?” —— 宋柏瞬间跳脚,“你什么意思!我会买你的东西?” 乐宁也不和他争,转身进后面抱出一个木箱子,回来当着宋柏的面扣在桌台上,抖出一堆符咒。 然后勾起嘴角,看着宋柏,“怎么样?买吗?” 宋柏很想拒绝,但是看到满桌的符咒, 相当于第二条命的护身符,安神定魂的养魂符,能量十足的驱煞符…… 每一张都灵气氤氲,宝光内敛。 他真的很想拒绝! 但这些符咒好得太过分了!区区一个小小的乐宁,怎么能画出这么多好符的! 可先前的话还言犹在耳,改口太快,他也太没面子了。 宋柏脖子一昂,“不买!” 说完他又怕乐宁以为他真的不买,赶紧又补一句,“我现在没钱!” 没钱都说得这么大声。 乐宁抽了下嘴角,不愧是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你。 “我现在没钱,这批符你给我留着,一个月内我一定凑到钱来买!” “你说给你留就给你留?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乐宁慢慢把符咒装回去,很有转手就卖的意思。 宋柏瘪了瘪嘴,似乎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左思右想,“那我先给你直播带个货,带货也是流量也是钱,算我的定金!” 说着他就打开手机,登陆直播间。 乐宁看了眼,别说,宋柏人虽然欠了点儿,直播间关注的人却不少,有小几十万。 直播间一开,粉丝纷纷涌入。 【宋少好久不开播了。】 【今天播什么?】 【看你家第三十二套豪宅吗?】 “今天带你们参观一个植物店。” 说着宋柏就从博古架上抱起一盆唐印多肉, “这家店里的植物都是灵植,你买一颗回去,保你有男神的追到男神,有女神的追到女神,既没男神也没女神的脱贫暴富。”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恰烂钱了恰烂钱了,我就知道,主播的尽头都是恰烂钱,连这么烂的植物铺子都敢夸。】 宋柏瞟到那条说他恰烂钱的,立马就怼了回去,“说我恰烂钱的,我,宋柏,需要恰烂钱?” 他话虽然欠了点儿,但直播间的观众还是很信的,毕竟宋家少爷躺着啥都不干,钱都可以用到下下辈子了,实在没必要看广告甲方的脸色。 唐印品相挺好的,叶片巴掌大,蓬勃挺立,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红蝴蝶,立马就有人问价。 【宋少,那你手上这盆唐印多少钱啊,不便宜吧?】 宋柏朝镜头外的乐宁示意了一下。 乐宁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问价,但是答得很快,“五万,定制符文另算。” 声音直接收到了直播间里,瞬间震荡一片。 【我天,怎么不去抢!】 【是我不配了。】 【这样的唐印,我去淘宝,一百块能买一堆!】 宋柏端着镜头,慢慢顺着几个博古架挨个拍过去,边看边和自己的粉丝互相伤害, “你去买,尽管买,灵植一颗都了不得了,你还想买一堆,我五万一盆收,能买一堆回来,你买得到多少我收多少。” 宋柏把每个盆栽都给足了镜头,连水里的鱼都好好拍了一波, “我说,你们要是不想买盆栽呢,也可以捞一条鱼回去养,看这颜色多漂亮啊,买回去保家镇宅护平安。” 五万一盆的多肉,已经让粉丝们望而却步了,更不用说鱼。 宋柏偶尔也会刷一些灵异的东西,但因为任务一直失败,大家都以为他在搞段子,这会儿也是一样,大多数人不怎么信五万一盆的绿植,只当宋柏在开玩笑,整体气氛还是很和谐的,然而其中有几个人却在刷。 【保真吗?要是不保家镇宅怎么办?你赔吗?】 【对,这么贵,要是买回来什么用都没用怎么办?】 宋柏人虽然欠,但天生一双灵眼,最能见灵气,这满院子的灵气,别说买回去不管用了,就抱一下店里出去的灵植,身体都能好三天。 他斩钉截铁的回,“我佛不渡傻逼,除傻逼外,其他不灵的,买多少我赔多少。” 那说话的人又跟了一句弹幕, 【这可是你说的,就水里那鱼,给我来十条。】 这条弹幕,瞬间引得一众人惊叹不已, 【哇哦,真的有壕。】 【这要是不灵,乐子可就大了。】 宋柏根本不带怕的,立马去乐宁,收钱发广告的博主都没这么尽心拍视频的,为了宋柏这份尽心,乐宁也一直留着心,有问必答。 鱼水自古吉利生财,这池子的鱼还不单有灵气,他想了想,定了个差不多的价,“三十万。” 得了话,宋柏立马问那要鱼的人,“一条鱼三十万,十条三百万,转账还是支票。” 那人看宋柏不爽很久了,就想膈应一下宋柏,没想到宋柏真敢卖,还一条三十万,他哪里拿得出三百万那么多,瞬间改口, 【三十万这么贵,万一你骗钱怎么办,先给我来一条试试。】 宋柏皱眉,嫌弃不已,“你行不行啊,开口要十条,这会儿又说要一条,下午打包好,你别到时候又说不要了!” 那边被激了这么一下,立马咬牙刷屏,说下午打飞的都来拿,有了这一句,宋柏才勉强满意。 敲定下午拿货,宋柏又继续拍铺子,拍到门口时,温行止正好到。 看到温行止,宋柏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仿佛有种刻在血脉里的畏惧。 温行止也是没想到,宋家这个小辈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乐宁本来陪着宋柏,见温先生到了,立马抛弃直播间,小跑着去接人,“温先生你来了!” 即便宋柏关得快,这一幕也被直播镜头忠实的拍了下来。 第42章 直播间的粉丝关注宋柏, 一部分是想看看有钱人的壕生活,另一部分是想看看奇葩的宋家少爷还能有多奇葩。 还有的纯粹就是看个热闹搞笑,别看宋柏欠得要死, 但一旦代入了这种设定,这种人傻钱多的蠢蛋,做啥都能笑死人。 但他们没想到,今天宋柏不但播了一家奇葩店铺, 最后竟然附带一个绝帅帅哥,直播间瞬间从搞笑频道跳到了颜值频道,评论区一片鸡叫。 【啊啊啊!一分钟, 我要这个帅哥的联系方式!】 【天呐,那是店主吗?那么好看卖什么奇葩植物, 左转出道,我支持小哥哥到爆啊!】 【一分钟, 我要这个店的地址!!】 宋柏账号所在的直播平台体量很大, 是那种兼顾品质和热度的平台,他还是个名气不小的大主播, 很快就有人剪出了那几秒钟的动图转到了平台下的公众讨论区。 【我也看了,是真的好看!又好看又清秀。】 【他去接谁, 跑过去的样子简直跑进了我心里!】 帖子带着【宋少直播间这个小哥也太好看了吧!】的标题,热度一路飙升。 论坛的热度,一点儿没影响植物铺子的清净。 三人在铺子后头的小院坐下, 乐宁给温行止倒了一杯清茶, 又拿了一杯红红绿绿, 小料一堆的果茶递给宋柏。 他刚刚了解了一下, 像宋柏这种大主播, 随随便便一条广告都好几万, 更不用说宋柏还拍得这么精细,绝对值得一杯果茶。 宋榕盘绕着一口灵池,受世间少有的灵气供养,心怀感念,几乎包办了家里所有的家务,食物做得尤其好吃,比如这杯果茶就清甜不腻,喝一口冰爽得通体舒泰。 宋柏一口闷了大半杯加冰果茶,爽得半瘫在椅子上,“好久没有喝到味道这么到位的果茶了,好想我家的大厨师啊。” 乐宁浅浅喝了一口,享受着夏日的爽甜,闻言奇怪,“想你的厨师就回去呗。” 宋柏又闷了一口,像借酒浇愁似的,“不,我不回去,我要离家出走。” 这么大个人了还离家出走…… 乐宁无语了片刻,“为什么?” “因为我爹说我在外面欺压别人,冻结了我所有的卡,每个月只给我几千的生活费,让我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好好静心。” 温行止正安静的品着清茶,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一说起这个,宋柏就怨气深重,他哐一声砸下杯子, “不教我术法!不让别人教我术法!还冻我的卡!还揍我!啊啊啊!我真要没他这个爹了!” 乐宁有点儿好奇养出这么奇葩儿子的爹到底是谁,又多问了一句。 提起这个,宋柏话那可就太多了,在宋柏怨念不停的嘚啵下,乐宁对他的身份有了新的了解。 宋柏的父亲宋云从,异闻部第一算命师,小到个人运道,大到紫薇国运,无一不算,是异闻部乃至整个华夏的国之重器。 近年来最为人论道的一卦,就是对自己儿子的卦象,算定宋柏二十五岁之前都不能修习术法,二十五岁之后能不能修习还要看天意。 “所以,你都进了异闻部,还是不会术法?”乐宁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异闻部那么多人,就是一人看一招,二十几年也该学会了。 “这么说吧。”宋柏仰头看天,像一条没用希望的风干咸鱼,“我这二十几年,天天都在践行我爸的神算之名。” 父亲是那样强大的一位术士,做儿子的却一窍不通,看宋柏一副失去梦想的样子,乐宁觉得他也挺惨的,难怪出砸钱买法器这样的招数了。 “那你爸有其他徒弟不?” “没啊。”宋柏莫名其妙,“他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教,怎么还会有其他徒弟。” 宋柏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吐槽够了,便四下乱看,找捞鱼的捞兜,要去捞条鱼出来打包。 很快他就在角落里找到了网兜,扛着大网兜就往池子边儿去了。 乐宁看着宋柏跟个二傻子似的,往温行止旁边靠了靠,奇怪的低声疑惑,“温先生,你说宋柏他爹为什么不教宋柏术法啊?” 术士首重术法,次重传承,断人传承是比杀人父母还深的大仇。 他以为宋云从不教儿子术法是另有传人,结果竟是没有,宋云从这样的术士,既不收徒,也不把衣钵传给儿子,实在是少见。 温行止缓缓转着小茶杯,转了良久,才轻缓的叹了一声,“他有他的想法吧。” 宋柏那边,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扛着网兜在池子边儿转了一圈,很快捞出一条鱼来,打好氧气袋装起,立马抱过来。 “看,我挑好了。” 乐宁看着他拿来的鱼,透明的塑料氧气袋里,只有一条泥鳅似的乌黑鲶鱼,有些惊讶,“怎么捉了这一条来?” “不是我捉的。”宋柏拍了拍氧气袋,“它自己跑进兜里的。” 宋柏说着,回忆起这鱼大爷似的慢慢游进网兜,周围鱼一避三尺远的模样,也不禁有些怀疑,“这条鱼是整个池子里灵气最充足的,不会成精了吧?” 成精倒是没有。 乐宁端着果茶抿了一口,已经化为蛟龙倒是真的。 说话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声,“有人吗,宋柏在吗?” 到植物铺子指点打点来找宋柏,多半是直播间的粉丝了。 乐宁快步走出去,果然见一个吊儿郎当,一身花花绿绿的年轻男生站在外面店里,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见他出来,男生嚼着口香糖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那个一条鱼卖三十万的老板?” 对方打量他的时候,乐宁也大致扫了一下对方的面相。 眼眶内陷,眼角尖锐向下,显肚量狭窄,眉毛平淡无福,最是嫉妒。 如果说宋柏是熊得讨打,那这人就是正儿八经的不怀好意,这样的人来买东西,打的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宋柏抱着鱼出来,正对上那人,一看他的样子,就有些嫌弃,“你是我直播间的粉丝?” “谁是你粉丝,我只是买鱼而已,三十万一条的鱼。”那人嚼着口香糖,视线从乐宁身上瞟到宋柏抱着的鲶鱼,“就这样儿?” “对,就这个。”乐宁点头,他本来还想另外捞一条的,池子里漂亮的鱼有不少,毕竟客人花了三十万,灵气是一回事,颜值也得足,但看到这人的模样,他立马不准备捞了。 “哼。”那人一把抢过氧气袋,刷了三十万的卡,也不看乐宁,就冷笑着看着宋柏。 第43章 “宋柏, 我可是从你直播间买的,三十万的鱼,要是不灵,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 宋柏翻了个白眼儿,正要说我佛不渡傻逼,乐宁拉开他,对着人淡笑了一下, “钱货两讫,走好不送。” 年轻男生盯了乐宁一眼,冷哼一声。 等老子把你店子搞垮, 有你哭的。 乐宁目送浑身冒邪气儿的人离开,挑了挑眉, 黑鲶鱼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池子里最「强」的, 这人若是好心, 自然有福缘,若是不怀好意…… 一条乌漆嘛黑的丑鱼就赚了三十万, 宋柏拿着pos机扇了扇,小声逼逼, “带货归带货,成了这么大一单,我有别的好处吗?” 乐宁回身往里头走, 一边走一边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三十万分你三分之一怎么样?” 宋柏震惊, “你这个抽成, 周扒皮都不带这么狠的, 我是缺那十万块的人吗?” 乐宁点头, “你是。” 一个被爹冻结了银行卡,还要闹离家出走的家伙,缺钱不是很正常吗? 宋柏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梗着脖子,“谁稀罕那点儿钱,以前那就是我几天的零花钱。” 说着他又理直气壮,“十万块你就不用给了,你这院子这么大,腾个地儿给我住就行了。” 榕树荫盖下,温行止正握着一只青色小铲子,轻轻给一株白玉虎皮兰松土,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 乐宁莫名其妙,“你家是云从集团吧?没有三五个连锁酒店也有好几个度假山庄,随便开一间都够住了,不然总有三五个朋友的别墅啊。” 跑到他小巷子里的老宅子来挤啥。 宋柏拖过一把椅子,反骑在椅背上,“我爸都冻了我的卡,肯定也吩咐下去酒店不让我住。” 说到朋友,他忍不住撇了撇嘴,“我没有朋友,就算有,他们也害怕我爹。” 乐宁托着竹椅坐在温行止旁边,美人做什么都好看,连给盆栽松土都自带美感。 他一边看美人,一边回愤愤不平的宋柏,“你这口是心非是很难交到朋友的。” 宋柏瘪了瘪嘴,看了眼乐宁一眼,对方正和温行止凑成一团,都不带看他的,他不爽的小声嘀咕,“谁稀罕。” 嘀咕了半天,宋柏又拉回先前的话题,“所以你到底给不给我腾地方!” “腾呗,你想住就住。”乐宁倒是无所谓,小楼那边还有很多空房间,铺子这边也有几间大屋,别说宋柏一个人,就算把他一家搬过来都住得下。 不过想到宋柏向来的大少爷脾气,他先提醒,“话说好,我这边是老宅子,又是刚打理出来,难免有些尘啊什么的,到时候你敢闹大少爷脾气,我就连铺盖带卷给你扔出去。” 别说,一听这话,宋柏还真犹豫了。 宋大少爷以前有钱,出行都是五星级酒店套房的,都是木板铺就的古楼,说不定真会不习惯。 温行止松好盆土,用小铲子轻轻抹平边缘,然后嗒的放下小铲子, “我那边也有许多空房间,这边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同我住半山苑吧。” 宋柏悚然一惊,小角度的看了眼温行止,跟这样老学究似的斯文人住一起,不如杀了他算了! 他啊了一声,当即就要拒绝,谁知温行止轻一抬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宋柏不好形容那一眼什么感觉,就觉得他变成了一个拳头大的鸟雀,被一个庞大无比的巨兽俯视,温行止就是那个巨兽,压顶的威慑力让他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脖子都憋红了,最终只能憋屈的蹦出一个好字来。 植物铺子这边一片「和平」,带着鱼离开的赵格文那边可就没这么平静了。 他家在隔壁市,走高速都要两个小时,一回家他就把氧气袋扔进水槽里,戳了个洞放水,只等鱼被渴死。 本来他一出青石巷就想放水,后来一想,那附近人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哪个监控拍到,他开车三小时跨越两个市演的戏就功亏一篑了,所以还是把鱼带回来了。 他也不为别的,就是看宋柏不爽,他平常也开直播泡个吧撩个妹之类的,热度却远远比不上宋柏。他甚至还砸钱给自己买过热搜,可引流来的粉丝一堆骂他的,和宋柏那边笑成一片的评论区完全不一样。 都是富二代,凭什么宋柏能火他就不能。 他不爽宋柏很久了,抓住这个机会,就算花三十万也要整宋柏一波。 等着鱼渴死的这会儿,赵格文又接了个电话,从厨房隐约能听见客厅传来的声音。 “当然是缩印啊,直接把重点缩印出来,比小抄清晰还方便。” “行啊,考完一起去,老地方,听说那里来了几个新人,不知道带不带劲儿。” “嫂子,你说哪个?过几天再说吧,过了新鲜劲儿也就那样。”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又聊了什么,那边笑了几声。 水槽里的鲶鱼摆了摆尾,开始鱼尾不动,鱼眼浑浊,看上去就像一条死鱼。 赵格文抽了两只烟进来,见鱼已经死得梆硬了,拎起鱼扔到客厅的水族箱里,鱼果然翻起了肚皮。 他立马掏出手机拍了死鱼的视频,发布到平台讨论区,还艾特了宋柏质问他,三十万的鱼,回来半天不到就死了? 质问之后,赵格文就收了手机,让网上热度先发酵,他往学校去。 是的,虽然他一周也不去几次学校,但他确实还是个学生,平常不上课不要紧,期末考试还是要应付一下。 到学校,拿到早就准备好的小抄,搞重点的同学见赵格文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多提醒了他一句, “赵哥,思政半开卷,没那么严,但第二节 的微积分一定要小心,监考的是教导主任,抓住作弊,处理都是很严格的。” “知道了,废话那么多。”赵格文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小抄,踩着考试时间的点去考场。 考试门口,左右都没窗户,却忽然一阵怪风吹过,吹得赵格文脑子一晕。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怎么说来着,哦对,思政很严,监考的是教导主任,但微积分半开卷,看看也没关系。 第44章 于是第一堂思政, 赵格文左看右看,偷偷摸摸跟老鼠似的抄,又小心又畏缩, 动作奇慢,思政又是文字叙述居多,一番操作下来,考试结束时他主观题都还空着一大半。 那话怎么说的, 就算不会也得把试卷写满了,不然老师想捞你都有心无力,赵格文再学渣也知道这点, 眼见别人的试卷都满满当当,就他的空一大片, 他眼睛都红了。 没关系,没关系。 他将试卷交了, 努力平心静气安慰自己。 没关系, 一会儿还有微积分,微积分他还能挣扎一下。 交卷, 换教室,拿到下发的试卷。 扫了眼试卷, 跟看天书似的,但赵格文信心满满,怕什么, 半开卷! 他抄也罢了, 甚至还肆无忌惮的把小抄拿到桌面上, 放在试卷下抄。 巡考老师走过那一刻, 忽的一阵怪风不知道从哪儿吹来, 直接把小抄吹起, 赵格文连按都来不及,纸张就被吹到了老师脸上。 老师揭下面上的纸张一看,瞬间厉眉倒竖, “同学!这是什么东西!!” 很快,赵格文就被提进了办公室。 教导主任连同班主任辅导员三方会谈,一顿输出之后,从办公室出来,赵格文脸都是青的。 几个狐朋狗友在行政楼拐角接赵格文,看到人阴沉的脸色,有人试探的安慰, “不然我们去六虹消遣一波?” “行。”赵格文翻了个白眼,暗骂了办公室几人一阵,正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半疑惑的问话声, “你们要去哪儿?” 赵格文转身一看,自己女朋友正提着两杯奶茶站在后面,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六虹,知名猎艳酒吧,去那儿不说十成,至少八成都是去撩人的。 赵格文心里一咯噔,一边朝身后的人打手势,一边去牵女朋友的手哄人,“没有,能去哪儿,哪儿都不去,今天就陪你好不好。” 话说到一半,另一头的人忽然也出现一位女生,提着切盒的冰西瓜,视线定在赵格文拉着女朋友的手上,老半天才看向赵格文, “你在做什么?” 赵格文一向脚踏n条船,时间管理大师,把各个女朋友平衡得特别好,但今年的事儿闹太大了,教导主任抓人,三层楼都听见他的吼声。 两位女朋友得到消息,同时提着东西来安慰人,没想到人没安慰到,反而出了这么大个火葬场。 最后的结果是赵格文在行政大楼前收获了一身的奶茶和冰西瓜。 几个狐朋狗友想笑又不敢笑,偷摸拍了赵格文的惨照,转手就发到了学校论坛里。 不但考试倒霉,鱼塘里还损失了两条鱼,一天都倒霉透顶,赵格文酒吧也不去了,火气冲天的回家。 回到家,好容易收拾好自己,在客厅看着水箱里翻白的鱼,赵格文长舒一口气,觉得今天好歹还是有一件事儿是顺的。 也不知道宋柏在网上被骂成啥样了。 他往沙发一坐,掏出手机打开平台讨论区,准备欣赏自己的战果。 评论区确实很多骂的,然而骂的却不是宋柏,而是他。 【要诬陷,也好歹真的拿条死鱼来。】 【连条死鱼都舍不得买,你这富二代不会是假的吧。】 【知道你想黑宋柏无所不用其极了,下一条。】 一堆人骂他不说,原本不多的粉丝也掉了几乎一半,赵格文简直要气死了,狠狠拍了一把水族箱,“网上的人都瞎了吗?这么大条死鱼看不到!!” 赵格文这边快被气死了,宋柏这边,情形也没好多少。 宋大少爷想要的东西立马就要弄到手,实在是心馋那些厉害得要死的符咒,抠搜了半天,愣是想方设法凑了近百万,买了最心动的几张。 乐宁则倾情给他打了九九折优惠折扣,不为别的,就为他那张嘴,实在是太欠了。 夜色渐浓,在植物铺待了一天的温行止回半山苑,顺便把试图留在植物铺的宋柏也提走了。 甚至温行止都没多说,宋柏就已经无奈但自觉的跟上来了,那种刻在血脉里的畏惧,实在是太可怕了。 上车后宋柏就缩在角落,抱着好容易买来的符咒心里直滴血。 最穷困的时候买最贵的符,这次他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这个乐宁好狠的心啊! 温先生闭眼假寐,他也不敢去打扰,闲来无事只得打开直播间,想看看还有没有人买鱼买灵植的,结果买东西的人没有,倒是评论区一堆人艾特自己去骂人的。 什么毛病? 平常骂几句一堆人怼他,今天竟然特地艾特他去骂人? 宋柏莫名其妙的点开评论链接,发现早上买鱼那个傻叉拍了个视频,说他买的鱼回去不到半天就死了。 狗屁。 那么灵气充裕的鱼,半天能死,他把头割下来补给他! 宋柏气冲冲的点开视频,水族箱里,他们卖出的那条鱼正慢悠悠大爷似的游在水里,虽然乌漆嘛黑的鲶鱼在周围一众五彩缤纷的观赏鱼里显得丑了点儿,但健健康康,没有一点儿要翻白的意思。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宋柏一向很刚,大号真身上线怼人。 「宋大少」回复//三十万的鱼,回来半天不到就死了?//: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脑子虽然不能捐,但倒立头朝下,也能控控里面的水。 青石巷到半山苑不近,但也没那么远,在宋柏一顿猛烈输出时,车到了地方,缓缓的停了下来。 宋柏从手机里抬头往外一看,已经到地方了,别墅安静雅致略带古风,乌漆大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他以为那人是管家,正想着这管家的身形怎么有点儿熟悉呢,那人拄着拐杖,慢慢往这边过来了。 超大的龙头拐杖,行动颤颤巍巍的样子,真是越看越眼熟。 到了近前,看得清楚了,宋柏心中一惊,竟然真的是他爸! 不是吧,他也没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儿啊,他爸至于大老远从帝都跑到榕城来抓他吗? 宋柏往窗户下一缩,双手做祈祷状,大着胆子向温行止祈求, “别说我在这儿!” 此时宋云从已经到车窗外了,温行止垂眸看了瑟瑟的宋柏一眼,抬手按下车窗。 墨黑的车窗玻璃缓缓下收,宋柏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他不敢骂温行止不讲义气,只能拼命祈祷,三清真人观音菩萨总之无论是哪个神!保佑他不被他爹发现啊! 就在宋柏祈祷得正欢时,温行止看着拄着拐杖的人,缓缓开口,“有何事。” “大人。”宋柏悄悄露出一只眼偷看,就见天天板着一张脸,动不动就抽他的老爹鞠了鞠躬,“大人,上午宋柏无意间将您拍进了视频,需要我删掉那批视频吗?” 温行止回忆了一瞬也想起了,进植物铺时,宋柏确实正端着手机拍视频,他给自身施加了迷障,普通人一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至于修士,少说也得到宋云从这个境界,才能注意到他。 华夏现在这样境界的,并不多见,实在没必要特地跑一趟。 温行止抬眸,“你为这事而来?” 当然不是的。 宋云从躬腰更低了几分,看到宋柏新的录屏直播最后几秒里出现的人时,他心都凉了半截,紧赶慢赶的从帝都过来。 他真的怕。 怕赶到时只看到宋柏的尸体。 第45章 宋云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人, “大人,宋柏是否有冒犯到您?” 温行止看着宋云从,看着他拄着拐杖的手, 虽然才五十一岁,但宋云从真的很老了,手皱得像橘子皮,又瘦, 皮包着骨头,大概是太过紧张,抓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 温行止天生地养, 独自度过万万年,既无子嗣也无亲眷, 无法理解红尘至亲至近的牵绊,在他看来, 生死有命, 轮回乃是天道。 看着老人紧张宋柏的模样,他唯一能代入的只有青石巷那个小朋友。 如果小乐宁遭遇这样的事, 生死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沉凝了片刻,温行止轻舒一口气, 那样的事,单是想想,心中都是一阵钝痛。 回过神来, 温行止闭了闭眼, 再看宋云从, 神色柔和不少, “既然用了, 这一世便让他用着吧, 非到需要齐聚供奉之物时,我不会收回。” 老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抬头,完全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许诺。 这样的许诺,他在梦中都不敢奢求。 浑浊的双眼缓缓浮上水花,宋云从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要跪下,“感谢大人垂怜,我必遵守诺言,死后不往生,永远供奉您!” “不必了。”温行止指节轻动,一缕风绕着宋云从膝盖掠过,阻挡了人拜下去的动作。 他翻转掌心,路灯轻柔的灯光穿过车窗,其中几缕落在掌心。 明明是轻柔无物的光,却穿透了半个润白的掌心,仔细看去,原来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玉石为骨、迷障为血肉的人偶罢了。 “你这一代过去后,供奉便界止吧。” “什么?”宋云从猛的抬头,比听到儿子可以活命还要难以置信,恍惚间仿佛天都崩了,“大人……” 温行止晃了一下掌心,迷障浮动,遮住玉骨,他开门下车,往别墅里走。 “大人!” “大人!” 宋云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一边焦急的喊着一边在后面追,步子太快,没几下就咳了起来。 温行止叹了一声,停止脚步,他并不怎么会处理这样的场面,于是指头一翻,后头车门哗一下打开。 宋柏正紧贴着车门尖耳朵偷听,门猝不及防一开,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跟个滚地瓜似的从车里掉了下来。 “小柏?”宋云从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宋柏坐在地上,看了眼自家老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怎么说,说他离家出走,结果跨越半个华夏,走到了老爹面前? 温行止并没有让这种沉默蔓延下去,他足尖轻点,拉回两人的神思,定定看着宋柏,“明日去青石巷,记得说话小心些。” 嘱咐着,温润如玉的人轻轻蹙眉,想到宋柏向来不靠谱的性子,这样不太不牢靠,他垂眸俯视人,唤了声宋柏的名字。 “啊?”宋柏反射性的一抬头,瞬间看进了温行止的眼底深处。 那一瞬间,宋柏几乎以为自己望进了无边无际的汪洋深处,深邃无尽、幽黑茫茫。 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线金芒,然后就被扔了出来,整个人下意识往后一坐。 给宋柏做了一个简单的禁言禁制,想到青石巷的小朋友,温行止又嘱咐了宋云从另外一件事。 “是。”宋云从俯首,“我定会办得妥帖,只是大人,供奉的事,我们家……” 温行止拂了拂手,阻拦了所有未尽的话。 等宋柏回过神来,温行止已经进了深色的别墅大门,孤寂的孑然一人走向深处,仿佛千百年都是这样行走人间。 宋柏抱着他爸的拐杖慢慢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腿有点儿软,“爸,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宋云从拍了拍儿子身上的树枝尘土,闻言动作一顿,神色浮上追忆,“一位对我们家有大恩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在宋云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八月。 那时候的夏天可要比现在难熬多了。 “爷爷,我想喝水。”小宋云从在炕上坐着,从小小的窗户口望着外面。 天地一片亮白,日头大得地表的空气都被晒得变形,几棵树枯黄掉叶,树皮早被饥饿的人扒得一丝不剩,雪白的树干蒙上飞扬的尘土,也变得一样干黄。 至于草和草根,早在树皮被扒之前就已经被挖干净了,天地间但凡能入口的东西,无论是粮食还是草根树皮,都被啃食殆尽了。 “爷爷。”小宋云从喊了好几声,床上干瘪的老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日子难熬,再小的孩子也能飞快长大,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小孩子已经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跑出大门要去找爸爸妈妈,刚踏出门口,就看到了大门口的人。 几根木板拼起来,用草绳捆在门框上的大门根本挡不住窥伺的眼睛。 小宋云从看着缩在门口的人,那是隔壁的叔叔,以前又高又壮像头牛一样,现在却瘦得双眼凹陷,嘴唇干裂。 他不知道这个叔叔为什么蹲在他家门口,只知道叔叔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像他每天等唯一一顿饭的那种饥饿和渴望,尤其是那个叔叔看到他时,枯瘦的喉咙还动了动,像是开饭时忍不住吞口水一样。 他不敢出去找爸爸了,脚步后挪,一点点的往家里缩。 可怕的是,他往家里缩的时候,那个叔叔竟然也站了起来,一点点的向他的方向挪。 即使多年以后回忆,宋云从依旧觉得他见过的最可怕的眼神,并不贪婪,只是渴望,人饿得发昏,没有任何理智,只想吃掉目之所见一切能吃的。 他很懂,因为他也有那种感觉,饿到抓心挠肺,土和糠做饼都能吃下,更不用说行走的稚嫩血肉之躯。 “后来呢。”坐在车上,宋柏听着父亲说从未说过的事,心里毛毛的,他从未经历过那些事,那个艰难困苦、易子而食的年代,似乎只有书本还有记忆。 “后来……” 宋云从爬满皱纹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那天之后的事他记得就没那么清楚了,只记得家里的大门加固了,爸爸让他少出门,叔叔很少在门口出现,后来甚至不出现了。 爸爸把爷爷葬在了家里,因为除了家里,其他任何地方埋下的东西,只要能入口的,都藏不过一天。 然后那段时间爸爸身上总是会有伤口,脸色一天比一天白。 就在爸爸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后院那个从不让他进的房间开了,出来了一个人。 不对。 应该说神。 那样热的天,那人却是广袖宽袍,抚摸他头顶时,他明显感受到袍袖间散出的清凉之意,让人神清气爽,仿佛所有烦恼都算不得什么了。 第46章 那位神行走人间没多久, 天就下雨了,渐渐的漫天的蝗虫也没了。 土里慢慢长出庄稼,他们家终于能吃上一餐饱饭, 没多久又变成了两餐。 后来不单是他们家,整个村子都渐渐能吃得上白米饭了。 他们挨过了最动荡那段岁月。 再后来,就有人来接他们家到帝都去。 “后来我们定居帝都,你爷爷把云从集团分给了你几个堂叔和姑姑, 算命的本事传给了我。” 回忆完那段历史,宋云从长叹了一声,“没有温先生, 我们这一大家早就饿死在那个年代了,柏儿, 做人,什么没有都不要紧, 不能不知道感恩, 你明白吗?” 宋柏半懂不懂的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 又有了新的问题,“那供奉又是什么?” 其实他更想知道他爸那句死后不往生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敢问。 宋云从看了看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了一下窗外, “到家了, 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 有些事情在该知道的时候知道, 会少很多烦恼。” 宋柏回到家里, 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向心大的他摊煎饼了一夜,乐宁这头却抱着又香又软的宝贝小仙猫,早早就睡觉了。 所以他们谁也没刷到,直播间的视频录屏热度在飞涨,没一会儿就破开从论坛窜到了公众评论区,半夜出圈儿上了热搜。 熬夜的夜猫子明显多于好好睡觉的乖宝宝,凌晨一点上热搜,评论区下还一堆斯哈斯哈舔颜的。 当然,热度高了,就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了。 视频里人是一晃而过的高糊画质都挡不住的灵秀,乐小宁小跑过去那几秒,像深深树林里的一汪清泉,树叶稀疏漏下几缕阳光,直照得泉水熠熠闪光。 没办法黑颜值,他们就只能黑其他点了,说出道就出道,还搞这么多骗人玩意儿营销,几万的多肉,几十万的鱼,怎么不去抢,小心反手就被人举报诈骗。 这些话发出来没多久,就有人在下面回怼和科普。 【人家店铺正正经经的开,又没拉你去买,你酸什么酸。】 【笑死,人家不是明星,是一位很有本事的大师好吗?】 【别的我不敢说,但这位先生店里的植物,八成是真的,我们老大买了他们家巨大一个绿植放公司楼下大厅,每天我们上下班都神清气爽。】 【楼上,你们公司老大为了让你们加班,真的无所不用其极!不过真的有这么神吗?那这个小哥岂不是很厉害的大师?这么小年纪,看不出来啊。】 【是真的,我们部门的女神空窗好几年了,在店里买了根树枝,现在已经快结婚了。】 午夜一点,不睡觉的也躺在床上了,某处民房里,一个枯瘦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正好刷到这条,她满是红血丝的眼浏览一条条评论。 看到这个大师似乎真的有本事之后,她转而从剪辑视频跳到直播录屏,很快就在某个片段里找到了地址,青石巷,一间植物铺。 —— 宝灵坊。 蒋老板正躺在天井下,脸上盖着老蒲扇,嘎吱嘎吱的摇椅,悠哉游哉正舒服,脸上蒲扇忽然被人一掀。 “谁啊!”他睁眼一看,正对上一个脸阔眼宽,眉毛粗短的道士。 “哎哟!”蒋老板就一滚坐起来,“王道长,您来榕城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提前准备啊,好歹煮个火锅,您最喜欢这一口了。” “别贫了。”王羲和打断蒋老板的废话,“我还不知道你。” 蒋功季,人如其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别说准备火锅,随便炒两个菜都能心痛得滴血。 “问你个事儿,你知道青石巷有个姓乐的修士不?”王羲和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他来找蒋功季问也是有原因的,蒋功季以前是异闻部的,修行天赋实在不行才从异闻部退了。 他修行天赋不行,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在榕城开家法器店,小日子过得比在异闻部还舒服。 就比如现在,蒋功季能在这里悠哉游哉,他就要跑上跑下的出任务。 生意想做好,首先得消息灵通,榕城打听术法界的消息,找蒋功季准没错。 要说别人,蒋功季印象还没那么深,说到青石巷,他话那可就太多了! “知道!”蒋功季啪的一拍桌子,脸上的胖肉都抖了一抖。 “那个乐宁!王道长你是不知道,这小子长得挺乖,底子蔫儿坏,先是敲了我一笔好几万的材料,后来又坑了我二十几万,我还白赔了两万的术法材料!!” “坑了你二十几万?” 王羲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顺带给蒋老板也斟了一杯, “怎么坑的,你详细说说?” 能从铁公鸡这里扣出二十几万,没点儿真东西可办不到。 本来他只是想打听点儿消息,更方便做任务,现在真的有点儿好奇了。 “这……”蒋功季哭天抢地的动作一顿,有点儿不想说,和这样一位有本事的修士交好,也算是他生意发财的秘密了。 “蒋公鸡。”王羲和放下茶杯,粗眉一竖。 …… “就是这个。”蒋老板万般不愿意领着王羲和到门口。 他在店大门背后摸索了半天,打开嵌着的半人高小门。 门一开,王羲和就感受到一股清新畅快之气透体而过,只见里面硕大的招财阵纹,霸气的占据了大半个门板。 “这是你当时从部里带回来的招财阵?”王羲和看着巨大的招财阵。 蒋功季当时从异闻部退下来,大家给他践行,都知道他喜欢什么,特地齐聚十人之力,给他画了个巨大的招财阵。 然而合十人之力的招财阵却比不上它右下角那个小小薄薄的纸张。 现世灵气渐消,十人齐画的招财阵霸气归霸气,灵气却稀薄浅淡,阵纹更是缺胳膊少腿儿,像个日薄西山的腐朽老人。 然而后来贴上去的招财阵却颜色鲜明,阵法线路清晰,灵气满满,像蓬勃而起的朝阳。 甚至都不用测,一眼就能看出来,门里门外所有养气宜体的财气尽数从这道巴掌大的小招财阵上而来。 蒋功季也得意的看着那张小小的阵法。 他做这一行的,最好的东西当然是留给自己,二十五万贵是贵,但请到小招财阵这几个月,他每个月赚的钱翻了五倍不止。 这二十五万,值,太值了! 他正得意着,就见王羲和伸着手,要去摸那张小招财阵。 “哎!”蒋功季一把拉住王羲和,“王道长,咱们看归看,摸就别摸了吧。” 二十几万呢,摸坏了他得心痛死。 “一张小小的招财阵而已。” 王羲和收回手,理了理袖口,“我请青石巷那位再画,谁稀罕你的。” 行,只要不觊觎我的,您找谁画我都没意见! 蒋功季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过王道长你想买,最好多准备点儿钱,那个乐小先生好像刚下山,正是缺钱的时候呢,有钱好说话。” “放心。”王羲和点头,也不看蒋功季的招财阵了,抬脚就往外走, “我就是去给那位送钱的。” 第47章 榕树枝开业后宋柏直播带货, 两番操作下来,铺子里的人气一直不减,陆陆续续有人来, 有听了周念儿、云从集团一些人介绍的,也有直播来的。 流量不大,恰好维持在一个有人气但不喧嚣的程度。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几万块买貌不惊人、平平无奇的灵植的,但是人来人往的流量, 卖不出东西又实在可惜,陈俞天天来送盆栽植物,看着这么多客人来来往往, 干脆提议也卖一些普通植物好了。 乐宁无可无不可,直接放权让陈俞随意布置, 反正陈俞和宋榕照看店的时间比他多多了。 得了话,没几天陈俞就刨了个展示架来, 吭哧吭哧放了一堆植物上去, 摆放得又规矩又好看。 铺子所有植株都是他家供货的,铺子对他们家来说就是细水流长的大客户, 铺子销量好就是他们家基地销量好,陈俞比谁都照顾得精心。 “小哥, 请问这家店主是不是姓乐?” 陈俞正布置的起劲儿,门口进来一人,方正脸粗短眉, 一身道袍, 视线从铺子里的博古架扫到假山看到流水池子, 那眼神馋的, 就差流口水了。 灵气种出来的植物啊, 这些全都是灵植啊, 不是一棵,不是两棵,是整整一个店! “王叔?你怎么来了?”就在陈俞要回话时,宋柏忽然从后面跳了出来。 乐宁走在后头,看到王羲和也是奇了一瞬。 没错,这人正是天悦小区处理后续的王羲和,那个对明目阵法痴迷得不行的王道长。 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乐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贵客临门,请随意挑选。” 王羲和打量了一番店面,也没客气,各种植物东边看看西瞅瞅,“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王羲和点了几个普通的造景绿萝、装饰富贵竹之类的,乐宁被他点的一愣,看这架势,不禁猜测,“都要吗?” 除了开业那天的宋秋婉,他还没见过谁买一堆呢。 “不是,这些都不要,剩下的,每个品种一盆,麻烦帮忙包起来。” 乐宁:?? 宋柏:?! 宋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王叔,“王叔,你疯啦?” 这可是灵植,以为菜市场的大白菜呢,扫货一堆能扫到你倾家荡产信不信。 “说什么呢。”王羲和拍了宋柏脑袋一巴掌,“边玩儿去。” 拍走宋柏,王羲和客客气气的朝乐宁拱了拱手,“乐先生,麻烦您算下价格。” 乐宁狐疑的看了眼王羲和,非但没算价格,反倒问人,“王先生您买这么多做什么?” 上次宋秋婉包圆所有榕树枝是因为她手下有整个集团的人,灵植作为大集团员工福利非常合适,难不成王羲和也要给整个异闻部发福利? 王羲和被问得一梗,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奉命来送钱的。 他打了个哈哈,开玩笑似的,“乐先生,这么大一笔生意,你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说得十分有道理。 乐宁赞同的点头,也不问了,转而开始算价格,别的不说,算账他绝对是专业的。 店里植物很多,但品种并不杂,王羲和一下买这么多,各种多肉乐宁直接算了个实惠的打包价。 他都不带掏手机的,三两下就算了个总价出来,“承惠,一共八百三十八万。” “好。”王羲和点点头,算了算自己的送钱任务额度,“乐小先生,榕树怨瘴和天悦小区的事儿我们也算是有缘了,凑个整呗。” 乐宁以为他要砍价,宋柏天天来店里报道,时不时还拍几张灵植图片传到账号下,带了不小热度,打个优惠折扣完全没有问题。 “行,那就……” 他正准备打给八折,结果王羲和比他更快, “凑个整,一千万。” 乐宁:? 围墙上,温猫猫端庄持重蹲在博古架顶上,等着王羲和买东西,闻言忍不住爪垫抚了下前额。 他是让送些钱财支持一下小朋友的铺子,但没说用这么蠢笨的方式啊。 连一向壕得不得了的宋柏都转头,用一种看傻大憨的眼神看着他王叔。 乐宁看王羲和的眼神越发狐疑,“您这个杀价凑整……真是少见。” 王羲和被两人一猫三双眼盯得头大,忽然觉得这个简单的送钱任务也挺难搞的。 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觉得他脑子有点儿大病。 王羲和心里挠墙,面上却十分稳得住,而且他和人许诺了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赶紧找补, “其实主要呢,我还想在您这儿买几张阵法。” 这点王羲和倒也没有说谎,无论是天悦小区那个明目阵还是宝灵坊那个招财阵,他都眼馋得不行。 乐宁默然:也没有什么阵法能一下卖几百万呐。 但还是那句话,谁会不喜欢小钱钱呢,顾客就是上帝,顾客喜欢怎么讲价就怎么讲价。 他眉毛都没抖一下,“好的,一千万整,您刷卡还是支票。” “刷卡。”王羲和掏出银行卡,刷卡动作之迅速,仿佛刷的不是一千万而是一百块一样。 这是当然的,毕竟他只是奉命送钱,提供卡的另有其人。 收了钱,乐宁去拿材料打包,王羲和笑呵呵的跟在后头,主动搭话, “小乐先生还缺材料不,我也做点儿法器材料的生意,价格都很合适的。” 瘫在椅子上翘二郎腿的宋柏:?? 这么多年,他怎么不知道他王叔还卖材料的? 宋柏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王叔,你都有些啥材料啊,我也想……” 王羲和瞥了他一眼,宋柏收到眼神,仿佛想起了什么,又默默的缩回了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我不想。” 乐宁看了看缩头当鹌鹑的宋柏,又看了看一脸笑容,跟财神爷派钱似的王羲和。 古古怪怪。 王羲和假装没有察觉乐宁的眼神,亦步亦趋的跟着人,继续推自己卖的法器材料,努力完成任务,话才说到一半,头顶忽然一阵劲风吹起。 他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白光而过,轻灵的落在不远处的桌上。 定睛一看,那是十分漂亮的白猫,如雪的长毛,圆润的金色猫瞳,淡粉的鼻头和尖耳朵,蹲着得十分端正,连尾巴都柔软的绕着爪子盘成一圈。 是他家孙女一定会喜欢的那种。 被那灿金的猫瞳一盯,王羲和恍神一下,一时间竟忘了想说什么。 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忘事。 王羲和一边感慨,一边不禁摇头。 雪白猫猫尾巴轻轻甩动,桌上一沓纸被扫落,纷纷扬扬四落。 乐宁和陈俞在忙着打包植物,宋柏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人。 左右看看,王羲和拍了把宋柏脑袋,只得自己去捡纸张。 谁知道捡到一半,看清纸画上的是什么东西时,他手豁的一顿,眼睛瞪得老大。 第48章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啊! 他本打算完成送钱任务再问阵法,谁成想阵法图一下子就到眼前了! 王羲和激动得手都抖了,一张一张的捡。 这个是纳福阵、这个是清煞阵、这个困阵, 这个是什么,有点儿眼熟,莫不是部里百年庆典才展示一次的杀妖阵。 这个又是什么,天, 这张完全不认识,但比杀阵更繁复,灵气更充足, 绝对是部里都要珍藏的顶级阵法。 王羲和开开心心的收阵法,乐宁则在后头打包盆栽。 几十种植物, 他当然不会全都自己打包,他避到后屋假装在打包, 实际是宋榕的树根在干活。 有多少枝树根就有多少双手, 没一会儿,几十份盆栽就打包好了。 宋榕一棵树干好几人的活儿, 天天待客、浇水、养护盆栽、偶尔做饭,还时不时的被剪几根枝条, 乐宁忍不住感慨,资本家都没有他这么剥削的。 乐大资本家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儿痛,忍不住问开开心心干活的宋榕, “榕啊, 你有啥想要的不?” “啊?”宋榕虽然树龄近百年了, 人形却有张可可爱爱的娃娃脸, 被问到时, 他眨着眼认真思考了一下, 然后摇摇头, “嗯……没有吧,大师救我和青瓷,还让我们傍着灵气池子修炼,修为一日千里,我没啥想要的啦。” 宋榕一笑两颗虎牙,看起来年纪小小,乐宁总觉得自己在雇佣童工,再次叮嘱,“那等你有想要的就告诉我。” “好的老板。”宋榕乖乖应好,乐宁则推着打包好的灵植出去。 几十万的灵植不是小事,乐宁推着车出来,正要叫王羲和验货,就见道长蹲在地上,抱着一沓纸,又激动又笑,开心得手都在抖。 那模样,他真怕王羲和一个不小心笑抽过去。 “王道长?”乐宁推着灵植过来,“盆栽都打包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那个不急!”王羲和蹭一下站起,珍惜的抱着手里的纸张,目不转睛的看着乐宁,像看个行走的活宝贝。 看了一会儿后,他又忍不住有一点点幽怨的小想法, “乐先生啊,这么珍贵的阵法,您怎么能随便乱放呢?” “啊?”乐宁看了眼王羲和抱着的纸。 没看错的话,那只是他随手画来,准备当灵植添头一起卖的基础阵法吧? 应当,不至于这么宝贝吧? 当他表达完这个意思,瞬间收获了王羲和又谴责又痛惜的眼神,仿佛他把深海珍珠当路边沙石按斤卖了。 于是接下来,他收获了半个小时的科普。 可怜乐小宁下山没碰到几个人,处理异常事件时碰到两个与异闻部相关的人,一个是极其不靠谱的没入门菜鸟宋柏,一个是极其靠谱、比他还能打的温先生,导致他现在对山下修士界的情况都没有一个全面的认知。 在王羲和的全力科普下,乐宁终于对山下修士界有了一个大概印象。 如今诸神远离,天道在人,人世生机充裕,灵气却不足。 两百年前,修士界虽然没落,却还有些传承,但那场浩劫后,无论是宗门派别还是道街洞府,全都凋零破碎,失落传承,百不存一。 没有灵气又没有传承,现在修士界传人越来越少,已经到了两个修士偶然碰见,都能抱头痛哭,大呼他乡遇故知的地步。 乐宁不敢相信的拿起一张最近画的符文,“所以,这种基础的姻缘符,现在已经很珍贵的符篆了吗?” 王羲和长叹一声,决定用事实说话,“就这么说吧,现在那些流量平台上什么术法都不会,只靠吹嘘的骗子,都比我们真修士的热度要高。” 那真是挺惨的。 “行吧。” 乐宁默默放下符文,彻底认清了山下修士的实力层次,示意王羲和手上那一沓,“你想要多少。” 乐宁已经想好了,现在的修士是真的惨,阵法符文什么的,他画起来也费不了太大功夫,就按榕树枝的价格半卖半送,算是他为修士界传承出一份力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抱着一沓符文,馋得不撒手的王羲和却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买这些。” 乐宁:? “我想请您教我画。” ……好像,格局忽然打开了呢。 求人以鱼不如求人以渔,不愧是几十岁的老道长。 符文阵法这东西,和灵植不一样。 灵植生长自带灵气,普通人带回去往家里一放,就能享受宜气养身的流转灵气,但符文阵法讲究却很多,有时还需要根据人和环境去调整,所以买一张成品符远没有学会画这张符来得实在。 反应过来,乐宁倒也不恼,传授一份阵法,他日王羲和用阵法多救一个人,他也多一份功德。 “行。”乐宁在纸沓里翻了翻,本想抽出基础的护身符. 转念一想,王道长是异闻部的成名道士,他拿这种基础的符文出来不是侮辱人吗,于是抽了张中等的除煞阵。 “那我们从这张符开始吧。” 旁边宋柏看似咸鱼瘫,实则全副心神都在这边,一看有门儿,立马跳了起来,“我也要学!”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乐宁大手一挥,准备了三副笔墨纸砚,两只羊一起教。 “看好了啊,就是这样画的。” 乐宁提起笔,朝两人示意了一下,说着符笔落纸,行云流水般画了一张除煞符来。 神态之自然,动作之流畅,别说没学过术法的宋柏,连苦修三十年深知修行之难的王羲和都有种画符好简单、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抱着这张自信,两人跟着提笔,然后落笔第一步就停滞了。 话说,下一笔该往哪儿拐来着? 符文讲究灵气调和流畅,不然符文本身都晦涩难行,怎么能居宜气养宜体。 显然,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两人不信邪,第二次又开始,这次他们长记性了,先回忆了一下乐宁整个的下笔顺序,确定记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开画。 很快,繁复的纹路让他们再次认清现实。 第二次尝试,依旧以失败告终。 第三次, 第四次, …… 第无数次。 两人画废的纸连纸篓都装不下了。 期间乐宁又示范好几次,从头到位,细细掰碎了和两人讲,甚至迁就他们的水平,特地换了基础的纳福符,依旧没什么效果。 第49章 别说王羲和两人废得怀疑人生, 连乐宁得头都大了。 他真的不懂,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几条符文扭几下,为什么两个人愣是学不会呢? 百般努力后, 乐宁气血告罄,往椅子上一摊,趁猫不注意,一把捞过小仙猫, 整个脸都埋进了猫猫绵密厚实的毛毛里。 不顾猫猫的挣扎,强行大大的吸了一口猫后,乐宁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猫猫果然是世界的瑰宝, 治愈万物的良药。 安抚完自己受伤的心情,乐宁才长叹一声, “我今天的教学就到这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吧。” 听这样一说, 王羲和也停了下来, 顺带拍了把还想画的宋柏,惭愧至极的收拾好桌上的一片狼藉, 把自己画到一半的纸和乐宁画出的成品一起收起来。 收拾了一阵,王羲和被废符伤害了千百次的心也平静下来了。 画符这种事, 从哪里下笔,什么时候注入灵气,怎么封成一个完整的符文, 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随便一个小细节都可能导致画符失败, 即便全都记下了, 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应用的。 乐宁画得太顺, 导致他也有些好高骛远, 其实废掉千百张纸成就一张符才是常态,像乐宁这样一挥既成的反而是世间少有的天才。 收拾好东西,王羲和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卡推给乐宁,“今天确实是麻烦乐先生了,一点谢礼,请容我将画成的符带回去研究研究。” 这次乐宁一点儿没拒绝,反手就收下了。 这不是感谢费,这是他的精神损失费! 送走王羲和和宋柏,乐宁歇了一阵,这会儿店里人少,宋榕在前面招待,他便搬出许久不用的卦盘,慢慢算功德运。 天悦小区、顾栩桐那边,还有从木片上得来的,所得的功德凑在一起已经是很丰厚的一大片了,他现在的神魂相当稳固,轻易不会出现离魂的情况。 但安不忘危,不能因为神魂暂时稳固就懈怠,闲来也是无事,算算正好。 卦钱叮叮当当的响起。 这次算的就没有那么快了,卦钱叮叮当当在院子里响了两天才有结果,而且还是一个不太清楚的卦象。 乐宁反反复复看了两遍卦象,又找了张华夏地图铺开对比,然后发现这个卦象真的如此诡异。 卦象显示的那片功德运竟然是在水里。 在水里,这合理吗? 他又不是鱼,怎么去水里找功德运! 哗——啦—— 碧蓝的海水哗哗的拍打在岸边礁石上,碎成一堆堆雪白的浪花。 乐宁坐在车上,从车窗内远望天际,粉紫两色的云彩铺满天际,又晕染进水里,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梦幻的红粉,以浪漫著称的玫瑰海岸,的确很适合浪漫的订婚庆典。 是的,订婚。 顾栩桐和林培的订婚。 短短三个月,两人就迅速走完了相识、相知的过程,直接步入相濡以沫的阶段,光速决定携手一生,步入美好的婚姻殿堂。 那天算出功德运位置后,乐宁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还是温行止提醒,与水相关也未必是要下水,行船也是有可能的。 得了这个提示,他赶紧在网上找了一番,果然找到这边有一片玫瑰海岸,经常有邮轮往来。 更巧的是,顾栩桐和林培的订婚仪式恰好也在这里。 付钱,下车,一下车,就收获了旁边车上下来的人两个白眼。 乐宁看了看自己的座驾,翠绿的颜色,偶尔闪过一两个广告的车牌,是一辆非常漂亮的的士,他一下车,有客的牌牌就变成了空车,师父也是一位很敬业的师父。 今天没有车可以蹭,所以他是打车来的。 而旁边这人,正从一辆车标带翅膀的车上下来,座驾价格相差几十近百倍。 乐宁顶了顶眉,表示okk,相差几百万,白眼也很正常。 他神色淡然,反倒是丢白眼的人喋喋不休,和一起来的同伴说悄悄话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天,竟然还有人打车来,林培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啊。” 他那同伴嗤笑一声,“你就知道是林培的朋友,说不定是顾栩桐的某个仰慕者呢?”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欢,邮轮那边,宋秋婉快步下来,一身银色礼服,一路应和着人的打招呼,走到这边,带着笑意接到乐宁, “乐先生,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和乐宁打完招呼,宋秋婉又看了眼议论说话的两个人。 生意场上拜高踩低的人太多了,她都不用听到,只看两人的动作和眼神,都能猜到两人什么意思。 两人被盯得瞬间噤声,露出一个颇为讨好的笑容。 眼神到位后,宋秋婉不再多说,转身迎着乐宁进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被眼神示意的两人才长舒一口气,他们家里有点儿底子,敢背后议论顾栩桐和林培,却不敢对上云从集团这艘大船。 看完打脸现场版,周围人都不禁悄然眼神来往,好奇乐宁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劳动云从集团总裁亲自接人。 众人好奇完乐宁的身份,视线又转到了两个背地里议论的人身上,不过这次就不是好奇了,而是看好戏。 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视线,两个西装男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冷。 他们固然不敢对上宋秋婉,但对付其他人绝对是分分钟的事,别让他们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 另一头,乐宁和宋秋婉上去邮轮,落日粉紫的景色正好,给整个雪白甲板都镀上了浪漫的色彩,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靠在船舷,有的坐在长椅上,端着酒杯低声说笑。 宋秋晚作为这场晚宴的半个主人,自然到哪儿都吸引目光,看到她身边的乐宁更是好奇。 别说周围人好奇,连乐宁自己都有些奇怪,他感觉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宋秋婉亲自来接的地步。 既然奇怪,他自然就问了,“宋总,你怎么亲自来了。” 宋秋婉闻言一笑,也是直接,“当然是想与乐先生交好,结个善缘。” 乐宁也跟着一笑,他就喜欢和不拐弯抹角的人说话,直接痛快,省时省力。 宋秋婉从路过的侍者旁边端了两杯香槟,一杯递给乐宁,两人缓缓走到一个左右少人的角落,她压低声音, “另外呢,其实还想请乐先生帮个忙镇个场。” 说起镇场,就不得不说这次订婚仪式了。 宋秋婉是个很大方的老大,特助结婚,别的福利先不说,邮轮就借给顾栩桐做订婚场地了。 当然,邮轮浪漫海岸一夜游,也不是真的只做订婚,订婚仪式之后,还有一场由她牵头的慈善晚宴。 第50章 宋秋婉举杯和乐宁轻轻碰了个杯, 顺带示意他们左后方的两个大高个子, “看,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 乐宁抿了抿酒, 调制的酒水只带一点点辛辣,顺着宋秋婉的示意一路看过去,那样体型高大的人又看到了另外三个。 倒不是说体型高大就有问题,毕竟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鸿运当头的有福之人, 身体条件自然差不了,但这些人体格健壮、目光如电,看着就不太像普通的商业人士。 最重要的是, 他在他们身上没有看到气运,面相也很模糊, 一般人可不会遮掩面相和气运。 晚宴上来了不太相熟的人,普通安保是一方面, 神秘侧的防卫则是另一方面, 恰好乐宁也是受邀的宾客,宋秋婉顺势请他帮忙看看场。 乐宁当然没有不答应的, 不为别的,就为铺子开业那天宋秋婉的捧场, 宋秋婉即便不说,他也会留意。 宋秋婉还要主持晚宴,商定完这事儿便转而去招待其他宾客。 满场没几个认识的人, 温先生又说要晚点才会到, 夕阳正好, 乐宁正打算欣赏一会儿美景, 身后忽然传来爽利的喊声, “乐先生, 来了怎么不进去。” 乐宁转头一看,顾栩桐漫步而来,人逢喜事精神爽,神采飞扬,一身红裙勾勒出优美的身形,波浪的卷发浓密又有光泽,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摇曳生姿。 这样的美人,单就看着心情都会好几分。 和顾栩桐一起过来的还有含蓄内敛的林培。 别看林培木木呆呆、貌不惊人的模样,其实能抱得美人归,也是很有实力的,除一片纯然真心外,身家也不薄,还在学校时就开发过好几款热度不错的游戏,手上现在正在做的游戏,放出的部分剪辑反响也是非常好。 都有才,性格又相合,乐宁打量着两人隐隐互相扶持的气场,将手上提着的礼物递过去,“订婚愉快。” 顾栩桐带着笑意信手接过,“是什么?” “一个盆栽。” 送订婚请柬时,林培两人还另外送来了一份感谢费,足有二十万。 收了木牌又收到感谢费,乐宁感觉挺过意不去的,特地好好挑了一盆养得最久、灵气最足的老桩多肉作为礼物。 “真的吗?”顾栩桐本是随口一问,一听是盆栽,立马来了兴趣,一万的榕树枝力量她已经见证过了,价值更高的盆栽只会比榕树枝更好。 将手中酒水递给未婚夫,顾栩桐亲自打开包装。 外包装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盆牡丹绽放大开模样的植物,根茎虬劲,大部分叶片呈青绿色,只有叶片尖尖显小片晕染的红,明艳又不媚俗。 顾栩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端着盆栽没一会儿,踩着高跟鞋站了半天的脚就舒服了不少。 乐宁指了指深色古朴的陶盆,“这里面还有一个姻缘符,主姻缘顺遂、家宅安宁、邪祟不近,平常注意不要摔坏了盆,盆破了符就没用了。” 这下不单是顾栩桐,连林培眼睛都亮了,家里还闹过邪祟之后,他本来就想买点镇宅安家的东西,现在这个姻缘符不单主家宅安宁,还能让姻缘顺遂。 偷偷看了眼笑意盈盈的老婆,林培感觉今天所有礼物都没这个合心意。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穿着深蓝西装的男人几步过来,扫了眼顾栩桐手上的植株,鄙夷之色显而易见。 不过被宋秋婉警告过,他这次瞧不起得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嗤笑了一声,仿佛没看到顾栩桐和乐宁一样,直接和林培对话, “林总,听说您这位朋友是个算命先生?” 林培是有点儿呆,但基本的情商还是在线的,感觉到西装男人明显的不怀好意,他略冷淡的点头致意,“陈总好,这是我未婚妻的朋友乐宁,一位很有水平的大师。” “哦?”陈靖仿佛现在才看到乐宁,他掏出钱包,抽出所有的现金,斜着眼点了点, “既然很有水平,那就请乐大师帮我算个命吧,乐大师平常算一卦多少钱,这里有一千二,应该足够了吧?” 对这种挑衅上门的,乐宁的原则向来是打到他服,但山下不兴武力解决问题,看了眼陈靖黑气罩顶的眉心,他决定换种温和一点的方式。 转了转薄薄的玻璃杯底,乐宁轻笑着开口,“那要看先生想算什么了。” 陈靖冷笑一声,没想到乐宁还真能演,他把几张钱拍得啪啪作响,“算点能取信人的。” 就差没明说乐宁是骗子了。 乐宁也不恼,神色淡然的点头,略略扫了略陈靖的面相,“好,那便从陈先生你的生平开始说起,你父母共有四位子女缘。” “哈。”陈靖迫不及待的打断乐宁,“你算错了,我家一共就三个。” 乐宁仿佛没有感觉到陈靖的恶意,声音依旧平和,“是,现在是三个,至于另一位,先生询问父母,一问便知。” “你上有一位姐姐,你姐姐幼年势弱,现在气场如虹,且你姐姐幼年势弱因你而起。” 听到势弱因他而起,陈靖心里就是一惊,他小时候做那件事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这个乐宁怎么会知道! 陈靖一边心惊一边安慰自己,肯定是乐宁故意查他,一边又不由心虚的四下看,果然看到不远处他那个姐姐正冷冷的盯着他,显然已经起了怀疑。 仿若没看到陈靖陡变的脸色,乐宁又开始说他本人,“先生你则运道平平,浊气加身,还有桃花无数。” 一听这话,陈靖忍不住面露得意,正要说桃花都是魅力的象征,乐宁话锋一转,“就目前而言,陈先生你共有六朵桃花,但其中五朵都有分叉。” 听到六朵桃花时,陈靖还有些骄傲,他现在确实有六个对象,男女都有,但后面那句一出来,他笑脸瞬间就没了。 桃花这种东西,分叉怎么可能是好事,陈靖只觉得自己头顶上绿光一片。 这下他也顾不得嘲讽乐宁了,咬着牙问,“是哪五个贱……” 八卦这种东西,就算是成功人士也不能免俗,从陈靖开始找事儿时,甲板上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就留了只耳朵过来,听到这里,更忍不住直接看来。 好家伙,这是养鱼结果也被别人海了呀。 摩多摩多,这种刺激的八卦再来点儿。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陈靖只觉得头顶绿得发光。 比被绿更难忍的还有大庭广众之下发现被绿,他瞪了眼揭破事情的乐宁,把骂人的话收回去,换了种勉强客气的说法,“那分叉的都有哪些?” 第51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了。”乐宁微微一笑, 去抽陈靖手中的现金。 陈靖本能一攥,谁知现金突然跟长了刺似的扎了手一下,他下意识一松, 乐宁轻而易举的抽走了钱币。 将现金对叠收起,乐宁又贴心的补充,“相逢既是有缘,我再多送先生一句话。” 陈靖本能的要阻止, 毕竟乐宁从开口就没说过他的好话,但乐宁比他更快, “我观陈先生运道, 黑气罩顶,红光闪烁, 短则一日多则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陈先生近日出门, 可要小心啊。” 闻言,凑八卦的一圈人不动声色的交换眼神, 都悄无声息的离陈靖远了几步。 生意场上讲究个大吉大利,没事儿的时候还要求个吉利福气呢, 被大师指明黑气罩顶的,当然要离得越远越好。 他们甚至都搞不懂陈靖为什么要去找乐宁的麻烦,神秘侧的大师交好都来不及呢, 竟然跑上去得罪人, 陈家这位二少爷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吗。 不管陈靖以前如何, 这次是真见识到厉害了, 乐宁信口一说就揭了他的老底, 让他当众丢这么大个脸, 他有心想对付乐宁现在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瞪了眼人,咬牙憋屈离开。 顾栩桐靠在自家未婚夫身侧,不露痕迹的缓着脚上的疲累,笑意嫣然的朝乐宁举杯,“这下可是镇住了。” 乐宁跟着举杯,“没办法,碰到这种,不给他秀一秀,总跟蚊子似的嗡嗡来围着转。” 他是来走功德运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和陈靖消磨。 顾栩桐闻言笑开了,她就喜欢这种正面打脸的痛快。 三人各有各擅长的领域,凑到一起思维碰出火花,简直有聊不尽的话。 谈笑正欢,示意没人注意到甲板对面,楼梯旁边,一双阴沉沉的眼冷冷盯着这边,啪的捏碎了手里的香槟杯。 落日渐渐西沉,海天一色都被晕染出瑰丽梦幻的粉紫,到了一天中玫瑰海岸最美的时候,正适合订婚。 订婚仪式即将开始,人们陆陆续续的往邮轮内走,顾栩桐两人先去做准备了,乐宁一个人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前行。 邮轮外甲板是纯粹如浪花的雪白,内里的景色却截然不同。 一进门,眼前豁然开朗,邮轮内两层作一层,大厅层高极高,上有穹顶,明黄底色上绘着白胖的小天使和蓝天,合抱的廊柱连接穹顶和棕黄格纹地面,整个大厅金碧辉煌,一派明丽的欧式奢华复古风情。 乐宁少有看到这样华丽的欧式风格,不由原地定了一瞬,后背突然被人一撞。 转头一看,一个青年男人正站在身后,头发抹了发胶,穿着燕尾礼服白衬衫,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随时可以上台演出的模样。 和外表的齐整相比,他的神色却是呆滞木楞,阴郁的垂着头,像被牵动着手脚的提线木偶,手里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包。 “抱歉。”乐宁给人让开路。 那人也不搭话,直愣愣的往前走,走到大厅中间又九十度拐弯往旁边走廊去,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乐宁疑惑的眨了眨眼,也往大厅里走,走到一半还是奇怪,不禁扭头又多看了眼,就见那人头顶一片阴云,华丽的灯光照耀下,一团漆黑的东西趴在他身上,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乐宁心里一惊,眯起眼想看清楚些,那人却拐过拐角不见了。 订婚仪式快开始了,林培和顾栩桐二人相携而出,站在落地窗前的台阶上,一众参加仪式的人聚在台阶下,不知道订婚夫妻俩说了什么,那边很快传来热烈的掌声。 订婚仪式正火热,去了也蹭不上前排,乐宁脚一拐,快步去追那个男人。 走廊不长,追过拐弯,就远远看到了人,乐宁两指一并,悄无声息的打个镇邪诀,直掷过去。 就在即将命中那人时,半道突然窜出一人,恰恰好挡住了镇邪诀,那人体格高大,神色坚毅,正是之前宋秋婉示意的那几人之一。 那人被打中明显有感觉,身形一顿,瞬间转身,乐宁心里一紧,正想动手,争取以最短时间拿下人,才不至于不打草惊蛇,谁知这时手臂忽的一紧。 乐宁眉心一拧,扭头看去,原本空无一人的墙边上,高大俊挺的人忽的出现,正温和的看着他,沉静的无声开口, “别担心。” 话音刚落,面前忽然一荡,水波纹凭空涌起。 水波起和高大男人转身几乎就在同时,乐宁面色紧绷,紧张的盯着那头的人。 那一头,高大男人警惕扫视了走廊一圈,还来来回回经过他们面前几趟,经过时那个近的距离,乐宁甚至能听到对方隐约的呼吸声,可在涟漪水波的遮盖下,对方愣是没发现他俩。 乐宁紧绷的情绪慢慢松了下来,轻舒了口气,冲温先生露了个大大的笑脸,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谁知这一口气刚松到一半,那高大男人皱着眉在怀里掏了掏,竟然掏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来。 盒子四四方方,通体银白,科技感十足,上面还写着红外线什么的,看得乐宁脸色一僵. 这几天网上冲浪,他可看过太多玄学败给科技的段子了。 神秘侧对刚你拿出什么红外线探测,讲不讲道理! 乐宁本能看向温行止,无声示意那个红外线探测的玩意儿。 “无碍。” 温行止带着清浅的笑意,隔着衬衫袖口牵着乐宁细细的手腕,顺着追踪的路线继续向前, “走。”摆明了没把那个红外线探测仪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隔着涟漪阵阵的水波,高个男人眼睛瞪得像铜铃,拿着探测仪扫描整个走廊,却连他们从眼前走过都没看见。 乐宁不禁赞叹,也是,神秘侧的东西要是这么容易就被突破,那术法也没什么好修的了。 高大男人明显感觉自己中了一个术法,可扫描完整个走廊就是没有人,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越过高大男人后,两人在无人处显了身形,快步往之前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沿着地毯走廊追到尽头,是一片后台人员的工作区。 前面不但有订婚仪式还有晚宴,花卉、装点、餐饮、曲艺节目,大家忙做一团,一个人进去简直如泥牛入海,无处可寻。 “这人能去哪儿呢?”乐宁看着工作厅里穿梭往来的人,正觉得头大,外面又传来呜呜如牛的声音。 走廊靠窗,撩开窗帘一看,碧蓝海水涌动,雪白的水浪此起彼伏。 这次邮轮的主题是订婚仪式加慈善拍卖,外带海岸一夜游,早上正好可以看到海上落日。 温行止站在后头,眉头微蹙,“启航了。” 第52章 奇怪的人没追上, 两人反而一起看着邮轮启航,说了会儿话。 原本送到植物铺有两张请柬,乐宁约一道过来, 只是温行止临时有事,晚了点儿上船。 上船正好感应到乐宁在一极危险的东西附近,也顾不上隐藏实力,立马捏了个诀到乐宁身边。 聊了一会儿, 两人再回大厅时订婚仪式已经结束,温馨浪漫的订婚仪式之后是慈善拍卖晚宴,现在正是中场休息时, 优美的钢琴曲流水般的淌过大厅。 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林培顾栩桐两人身边,一边说些祝贺的吉利话, 一边等着后面的慈善拍卖会。 乐宁扫了眼金碧辉煌的大厅,仅认识的顾栩桐和宋秋婉几人周围都聚了不少人, 不好去打扰。 他晃了晃自己被握着的手腕, 朝温行止指走廊侧的楼梯,“走, 我们悄悄去二楼。” 温行止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点了点头, 松开不自觉牵了一路的小朋友,两人顺着台阶往上走。 乐宁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马甲小皮鞋, 皮鞋硬底敲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哒哒的轻声脆响, 好听极了。 他支着耳朵听了几声, 觉得这声音又脆又好玩儿, 抬头看看, 扶手楼梯盘旋而上,圆圈的灿金栏杆直通顶层,这会儿大家都在大厅,整个楼梯空无一人。 温行止正缓步拾阶而行,身边的人忽的转身往回跑了几步,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会回事,小朋友又哒哒哒声音清脆的跑了上来。 温行止不解,“怎么?” 仗着没人,不用端着神秘的大师包袱,乐宁冲温先生露了个作怪的笑,然后双脚往前一勾,只剩脚后跟的硬底着地,学着芭蕾舞演员张开双臂的样子,勾着脚哒哒哒的在楼梯踮脚横了几个来回,像一只引颈跳舞的小天鹅。 乐宁哒哒完,头一扭,冲着温行止,“怎么样?优雅不优雅。” 温行止还担心乐宁不小心崴脚,都做好扶人的准备了,结果人扭头来了这么一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朋友,优雅暂时没看出来,倒像是一只张着翅膀拦路的大白鹅。 偏偏乐宁还骄傲的又哒了几下,一副不夸他优雅这事儿就过不去的样子。 瞎话不能乱说,温先生决定实事求是,“优雅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些可爱是真的。” “哇!”乐宁收了手,小皮鞋也落地,瞪着眼惊奇的盯着温行止,温先生神色诚恳认真的,他顿时有种养了好久的铁树终于开花的兴奋感, “温先生,你完啦!你开始觉得我可爱了,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时,事情就大条了!” …… 温行止委实不明白,为什么觉得一个人可爱的时候,事情就大条了。 乐宁却笑眯眯的,一点儿没有再深入解释的意思,反而像是揣着什么大惊喜似的,眉飞色舞一溜烟跑上楼梯,去了二楼。 和乐宁的跳脱不一样,温行止步伐不紧不慢,邮轮楼梯台阶宽,高度却低,设计是很大气,就是一般人走着不太顺畅,但温先生身高腿长,一步跨两阶轻轻松松,眨眼的功夫也跟着上了二楼。 比起一楼,二楼视角更高,站在看台上,一楼的华贵恢弘尽收眼底,好景配着轻灵柔和的钢琴曲,视觉听觉都是一种享受。 乐宁倚着栏杆,视线在大厅舞池里逡巡,没再发现身上趴着黑影的人,怕自己错漏,他又拉了拉温行止。 温先生今天不像以往一身矜贵西装,反而只穿了一件清淡写意的浅色唐装,小立领恰好包裹着喉结,衬着细金边眼睛,像误穿了现代的教书先生。 面对矜持的教书先生,乐宁努力收敛了几分孔雀开屏,大咧咧抓人的手也改成了抓袖口。 “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他揪着温先生的袖口晃了晃,想着先前温行止定位找到他的事,“能定位一下那个特危险的东西不?” “没有。”温行止摇摇头,仿若没有看到自己平整的袖口被揪出一片褶皱。 乐宁扭着眉,“欸?温先生你的定位导航还时灵时不灵的?” 温行止看了眼人,不好说定位的锚点是他而不是邪祟,只能无奈的嗯了一声,“需要有特定的条件。” 投机取巧的路走不通,乐宁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看他丧气的模样,温行止不由好笑,正要说也不是没有法子,后头忽然传来一道喊声,“乐大师。” —— 乐宁疑惑,这邮轮上他就认识几个人,他都跑到这儿来躲清净了,谁会来找他。 扭头一看,一位穿着黑色礼服长裙的年轻女人正站在电梯口,朝他点头致意。 乐宁仔细看了一看,然后确认了。 是不认识的人。 “乐先生在甲板上算那一卦很准。”年轻女人自然感受到乐宁的打量和疑惑,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陈芙。” 乐宁恍然,陈芙陈靖,再细看这人的面相,是和陈靖有亲缘关系,应该是陈靖的那位姐姐,听到他给陈靖的算命,多半还去验证过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听到幼年运势那段,陈芙转身就打电话问父母了。 当然,她问的不是小时候走失的事,而是父母到底有过几个孩子。 而得到的答案竟然真的是四个,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们一起被拐卖,只有她幸运的活下来。 幼年早夭不吉利,说出来也徒增伤感,因此这么多年父母都没提过,以至于他们姐弟几人谁都不知道。 陈芙几步过来,柔软的半倚着栏杆,“大师,你说的幼年势弱因我弟弟而起,是真的吗,会不会只是不小心?” 乐宁摇摇头,缓声解释,“因果有因果运转的道理,如果不是有意起心,不能称之为因他而起。” “明白了。”陈芙呼了一口气,她右手搭上左手,搭在手上的串珠手链上,她那里有道疤,是小时候被拐卖后,流落到山村时被野狗咬的。 那条狗比幼年的她还高,如果不是人贩子怕损失把她抓了回去,她说不定就死在那条野狗嘴下了。 其实她隐约有点那时候的记忆,只是觉得血脉亲缘,人应当不至于此,而且那时候陈靖还那么小,小孩子的年纪,能有多恶。 没想到真的能让人这么失望。 心里惴惴了二十几年的问题有了答案,陈芙有种映证了想法的松快感。 下面一个个礼品盒子被礼仪小姐端出来,拍卖会快开始了,这次拍卖的东西有宋秋婉自己的私藏,也有参加晚宴的人的东西,成交金额的百分之二十将会捐出去,用于支援偏远山村建设。 陈芙心情愉悦,想表示一下谢意,问乐宁,“下面有东西是大师的吗?” 言下之意,是要拍一手,就算拍不中,也给抬抬价格。 可惜乐宁并没有好东西送来,他摇摇头,“我没什么古董之类可以送来拍卖的东西。” 陈芙轻声一笑,“大师,送来拍卖的并不一定得是古董的,尤其是您这样有本事的大师。” 第53章 有那么一瞬间, 乐宁没明白什么意思,他这样有本事的?难不成把他送上去拍卖? 很快他就明白了,他手上虽然没有东西, 但可以拍他的承诺,一次出手的承诺。 听陈芙解释完,乐宁感觉自己格局再次打开了。 别的不说,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还是你们玩得六。 乐宁十分赞叹,然后同意了陈芙的提议。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凡尔赛,但他已经不缺钱了, 但是谁会嫌钱多呢? 而且拍一个承诺,听起来就很好玩的样子, 来都来了,不玩一下岂不是白来一趟。 下方拍卖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瓷器玉器、古董字画, 气氛炒得很是热闹,宋秋婉坐在旁侧的长椅上镇场, 手机忽然轻震了一下。 点开看清内容后,她抬头望向斜上方的二楼, 那边乐宁顺势招了招手,指了指手里的手机。 宋秋婉点头一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转头写了张牌递给上面的拍卖师。 拍卖师收到牌子, 嫣然一笑, “诸位, 刚刚我们收到了一件新的拍品, 这件拍品格外有趣。” 拍卖师是从大拍卖行请来的, 古典优雅,见识过许多珍藏的宝物,她说有趣,大家都被钓起了心神。 “诸位,这件珍品既不是古董,也不是现代字画,而是一个承诺。” 场上一众商场人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承诺,什么承诺能有拿出来拍卖的价值,在场的除宋秋婉外,也没什么大佬啊? 吊足了胃口,温婉的拍卖师也没耽搁,很快公布了答案,“这是来自一位姓乐的大师承诺,大师修为极高,或处理邪祟或算命或看风水,无所不包,起拍价十万。” 陈靖坐在后头,本来还好奇是什么东西,一听这话,当即翻了个白眼。 一个算命先生的承诺也想卖十万,做什么鬼梦呢? 他啧了一声,和旁边一个半熟不熟的人议论,“空口白牙就想套十万,谁会拍啊,你看这玩意儿铁定流拍。” 旁边西装革履的宽胖男人白了陈靖一眼,转身靠向另一个方向。 然后陈靖就眼看着他举了举手中的价牌,“十五万。” 那举起的价牌简直是对他的正面嘲讽。 陈靖脸都扭曲了,低声骂道:“你傻X吗?十几万买一句话。” 宽胖男人瞥了陈靖一眼,发觉这个陈家二少爷不是看起来蠢,是真的蠢,玄学大师出手,或指点生财之道或防备别人暗害,哪个不值几十万。 华夏现在有本事的大师比大熊猫都少,平常想找还找不到,现在机会到眼前了,拍卖的就算拍不到,出个高价,一会儿引见也有话聊啊。 场下坐着的人,除了陈靖这样仗着家里背景来的外,其他全是有头脑的人。 有头脑的人都有远见,没远见的也有敏锐的嗅觉,是以价格很快就炒了上去,没一会儿就翻了五倍。 连温行止都凑了回热闹,加了五十万的价格。 看到温行止加价,乐宁好笑的凑过去与他肩并肩,“温先生凑什么热闹?一下加价五十万,一会儿没人拍了,岂不是砸手上了?” 本来价格就一路高涨,温行止加了一波,这会儿拍卖价已经到了一百万,十万还能眼都不眨的拍,一百万,任谁都要考虑一番了。 温行止声音里带着温柔,“无碍,砸手上我就拍下来,到时候就有劳乐大师出手了。” 乐宁眨巴眨巴眼,笑得古灵精怪,“好啊!那温先生想算什么,推算姻缘还是招桃花,这两项业务我都特别熟哦。” 两人正说笑着,斜侧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乐宁神色一凝,转头一看,只见拐角处玻璃器皿碎了一地。 光可鉴人的棕色地面上,红色的酒水蜿蜒流动,服务员面色惊恐的瘫在地上,死死盯着满地酒水,惊恐的不住后退。 乐宁有些奇怪的皱眉,地上明明只有撒掉的红酒,打碎一瓶酒而已,不至于吓得跟见了鬼似的吧? 他还没奇怪完,身旁柔软倚着栏杆的陈芙也是一声低叫,“天!” 乐宁回头看陈芙,竟也在她眼中看到了惊恐之色。 —— 乐宁怀疑自己眼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正要喊温行止帮忙看看,谁知温行止反而指着大厅, “看下面,好像不对劲。” “怎么?” 乐宁往下面一看,他的一次出手已经拍出去了,拍出了两百三十四万的高价,然后下面不知道打哪儿端上来一尊木的人面雕塑。 远远的看不清雕塑的形态,但无论如何一尊木雕的价格也不应该太高,然而这雕塑五万起拍,才上场两分钟,已经涨到了三百万的高价。 仔细再看,那些喊价的一个个双眼血红,脸红脖子粗,几乎要跳起来互掐了。 这确实不对,来参加拍卖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看重哪个东西也是拼价格,就算真要搞事也是暗地里,哪有这样当场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走,下去看看!” 乐宁大步流星跑下楼梯,和温行止穿过半个大厅找到宋秋婉,低声喊人,“宋总,不太对劲。” 谁知喊了半天,宋秋婉依旧直愣愣的坐着,背着他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乐宁心里一咯噔,绕到前面一看,宋秋婉正神色恍惚,直勾勾的盯着拍卖台上的人面木雕。 明显被魇住了。 乐宁并指如刀,隔空在宋秋婉眉心一点。 呼! 宋秋婉犹如溺水的人,猛然大吸一口气,整个神色都是惊恐的,看到乐宁时犹如看到救命稻草,“乐先生!” “冷静。”乐宁按住人,等人情绪稳了下来才问:“你看到什么了?” “是眼……”宋秋婉张口正要说,谁知话都到嘴边了,突然一滞,然后她的神色渐渐从惊恐到疑惑,最后转为迷茫, “我……忘记了。” 乐宁都有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说宋秋婉本身气运如鸿,她身上还有在两盆灵植上沾的灵气呢,竟然被不知名的邪祟操控了精神和记忆。 是这个邪祟太强了,还是他出手的灵植拿不动刀了? “砰!” 就在乐宁正疑惑时,看台栏杆处人影忽然一闪而过,他抬头一看,先前那个惊叫的那个服务员竟然从二楼跳了下来! 第54章 服务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跳楼无比果决,乐宁刚抬起头她就已经跳了下来。 二楼的高度说高不高,却也不低, 服务员跳下来当场倒地不起,吐了好大一口血。 偏偏都到了这种程度,她还惊恐的盯着身后,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一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边服务员才刚跳下来,拍卖场上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就已经打起来了,打得拳拳到肉, 几下就见血了,一点儿没有端着酒水时斯文礼貌的模样。 “滚!那是我的!” “我的!” 这下不消乐宁说宋秋婉也发现不对劲了, 她连忙喊安保人员,一边将服务员送去救医, 一边拆开两个打架的。 趁着这个机会, 乐宁环视一周,发现除了已经动手的两人之外, 其他人也从座椅上站起来,双眼发红, 离打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了。 情况很不对劲。 乐宁正要建议宋秋婉解散拍卖会,座椅区左边一个女人忽然站起,手中一把餐刀, 狠狠扎向前排男人的头。 安保人员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乐宁眉锋一动, 抄起桌上的高脚酒杯就朝那边掷去。 高脚杯本身不重, 这一刻却仿佛有万钧之力, 撞在那个女人手上, 连手带身体都往后一倒。 雪亮的餐刀和高脚杯同时落地,坐在前面的人吓得一惊,目露凶光,一边大骂一边就要报复回去。 “拦住他!”宋秋婉心都吊起来了。 安保人员很快把两个人都按住了,宋秋婉有些后怕,感激的看了乐宁一眼, “幸好乐先生动作够快。” 打架就算了,她邮轮上出了人命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乐宁看着满场喧闹,服务生跳楼和打架的都见了血,空气中已经隐隐有了血腥味,眉头紧皱, “宋总,先把人分别送去休息,拍卖会先暂停吧。” 一边让宋秋婉疏散人,乐宁一边转头,本想看看是不是那个木雕有问题,谁知拍卖台上竟然空无一物。 木雕不见了! 视线一扫,拍卖台后拐角处一片裙角翻飞闪过。 乐宁朝温行止丢了一句注意一下这边,想都没想的就追了上去。 这次不比之前追人小心翼翼,乐宁大步跑过大厅,跑进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水晶大吊灯将走廊照得纤毫毕现,没追几步就看到了一身墨绿旗袍的女拍卖师。 女拍卖师人近中年,还穿着细巧的猫跟高跟鞋,却步速飞快,犹如一道鬼魅幽灵,眨眼间,墨绿旗袍的身影就窜上了三楼。 乐宁望着飞窜的人影,眼睛一眯,要比速度吗? 他右脚往后撤退一步,简略在两脚上画了个疾驰符,然后腿一发力,如离弦之箭般往上窜。 棕黄两色辉映的盘旋楼梯上,墨绿人影在前,黑白流光随后,紧追不舍。 黑白流光起步落后,但速度更胜一筹,没到六楼就快追上了。 眼见相距不过两米,乐宁伸手探出,正要去捉女拍卖师,谁知她猛的扭头,双眼满红近乎滴血,直视过来,血红涤荡,犹如吸人魂魄的漩涡。 被这一盯,乐宁神魂一荡,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 就在这时,拍卖师还不退反进,闪电般欺身而上,她怀中紧紧抱着人面雕塑,那雕塑手臂长,嘴唇紧抿,四方眼没有眼瞳,尖锐眼角斜飞,脸上还贴着另外一种木褐色的面具。 乐宁只一眼扫过,女拍卖师就突然举起人面雕塑劈头砸来。 乐宁被先前那一盯,整个神思都是摇晃的,只来得及歪头避开,雕塑紧擦着耳际砸过。 交错而过的瞬间,一阵邪肆恶意却熟悉得深入骨髓的絮语在耳际炸响。 熟悉又邪典的声音直刺入脑,乐宁精神一凛,猛然升起一种战斗本能,扣住拍卖师的手臂一拧,趁拍卖师反应不及,顺溜直下,去撸她攥着的人面木雕。 眼见就要撸下人面木雕,拍卖师却突然往前一挣,硬生生顶着关节被拗断的痛楚,狠狠摆脱他的控制,往前疾驰奔去。 刚刚那声音太熟悉,不单是声音,话里的意思也让他心头直坠,怎能让她逃脱,乐宁抬步就要再追,谁知脚还没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靠,这玩意儿还有帮手! 乐宁暗骂一声,反手小臂一挡,两相交锋,俱是一愣。 乐宁是惊异与这人体格之强,拳头犹如砸来的铁锤,痛得他都怀疑小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体修,修炼到极致的体修。 一拳砸来的覃明远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个邪祟力量如此强,竟然能硬扛他一拳。 掠过对方泛红的眼和满身的怨瘴气,覃明远出招更快,这样强大又可怖的邪祟,绝不能任他逃窜! 两人一个力量爆表一个招式诡谲,俱是出手如电,拳拳生风。 一个体修还不算,交手到一半,楼梯口忽然又窜上一个体格高大的男人。 正是先前走廊里那红外线探测的人! 看到交手的情形,那人惊叫一声,“这么厉害!覃队我来帮你!” 说着就冲了上来。 应对一个体修乐宁还有余力,再加一个招式利落直指要害的练家子,他又穿着处处紧绷限制的小西装,神色渐渐吃紧。 三人一路从楼梯口打到走廊尽头,尽头是一处宽阔的双开大门。 覃明远两人看到淡金色大门,互相一个眼神示意,拳风一转,开始从抓住乐宁转到将他逼离大门。 敏锐发现两人的意图,乐宁眸光一动,非但没退,反而逼开后来那人,随后一脚踩上栏杆,裹着西装裤的长腿横扫,皮鞋尖锐的鞋头气势汹汹,直指往覃明远太阳穴。 覃明远必然不能让他劈中,潜意识的往斜里一退。 一下刚退开,覃明远就知道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乐宁眼中精光一闪,一脚只是虚晃,覃明远先头一撤,他后腿立马发力,从栏杆下直踢而下。 轰! 隔着六层楼都能听到那巨大的轰鸣。 一楼正让人挨个回房间的宋秋婉一惊,站在远处静默看场的温行止也是神色一凝,抬眸往上层望去。 而此时的六楼,乐宁踹塌两扇套房大门,单膝扣地呈防御姿态蹲在门板上,在房间的人对上视线,突然面色一愣。 后头覃明远反应迅速,趁着双方怔愣的时间,飞速朝乐宁袭去,房间里几个体格高大的警卫也是同时攻向乐宁。 就在即将交手的瞬间,房间里那人赶忙喊到,“停手停手!” 乐宁缓缓从踹塌的门板上站起,挥了挥面前的烟尘,咳嗽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王羲和, “抱歉,我以为里面是邪祟来着。” 是的,正是王羲和,房间里一群身形高大、体格健壮的人围绕守卫着的不是邪祟,是王羲和。 第55章 王羲和看了眼被踹塌的门板, 有些震惊,“乐宁你力量这么强?” 旁边覃明远听到名字,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 “青石巷那位?” 乐宁:? 我很有名吗? 覃明远仿佛瞬间和他一见如故,不打不相识了,跟着又来了一句,夸奖到:“不止呢, 他还以一敌我们俩都不落下风。” 恰好这时温行止上来,迎头就看到空荡荡落尘的门框和碎裂倒地的门板,听到两人的话, 不禁挑眉看向乐宁。 乐宁:夸得很好,下次别夸了。 乐宁和王羲和不说十成熟也有八成熟了, 一个对望眼神交换信息,便知道多半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自家人打了一家人。 打了招呼, 乐宁两人进套房内客厅。 这时候乐宁才发现,客厅内还有一人, 头发雪白,皮肤褶皱, 看起来似乎八十有余,但眼神却是神采熠熠,仿佛还在中年。 王羲和做了个手势, 给乐宁两人介绍, “这是我们异闻部的特级顾问, 宋云从宋先生。” 就是那位死活不教自己儿子术法的算命第一人啊。 乐宁闻言不由多看了宋云从一眼, 他们刚进来时宋云从还坐着, 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 反而扶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 宋云从拄着龙头拐杖往这边走了两步,微微颔首,“乐先生,温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乐宁总觉得这位算命大师十分客气,客气到了敬重的程度。 他一个刚下山不久的普通修士,温行止在异闻部也是默默无名,被号称异闻部重器的算命师这么礼待,感觉实在有些违和。 介绍过宋云从,王羲和又示意覃明远,“这位和乐先生你打了好几个来回的是异闻部的副部长,覃明远,以及他的队友,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两位有缘。” 听着介绍,乐宁面上客气的朝覃明远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直龇牙,他手臂现在都还在痛。 两方各自落座,简单介绍过后开始交换信息。 一番交谈下来,乐宁这才知道,异闻部一行人之所以来这边,是因为宋云从推算到这附近有个邪祟出世,力量强到能屠一城,如果不尽快收服,必定为祸一方。 听着王羲和的讲诉,乐宁不禁摸了摸脖颈,先前人面木雕那一击打在这里,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人面雕的力量太熟悉了,根本就是山里的力量。 但是山上的邪祟不都被大阵压在后山吗,怎么会出现在山下。 它怎么下山的? 那个人面雕的絮语也很奇怪,竟然嘲笑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他承认,山下灵气不足,他是不能发挥全部的力量,但收拾这些邪祟完全够了,哪里弱了! 王羲和神色有些沉重,“据宋先生推算,这只邪祟的力量百年不遇,我们异闻部必须抢得先手,在他还没来得及作孽时将它收服。” 乐宁正思索着邪祟的奇怪话语,听到这句,有些惊异。 百年不遇,山下竟然这么太平,在山里,这样的邪祟他三天就要捉两只的。 但看王羲和、宋云从,乃至外围覃明远一圈高大壮汉尽是沉凝脸色,乐宁默默压下了心里奇怪的感觉。 王羲和解释完,乐宁也简略描述了一下得到的信息,从奇怪的燕尾服男人到服务生跳楼到宾客情绪狂躁,然后总结, “那邪祟似乎是附在人面木雕上,我追到六楼。”说着他看了覃明远一眼。 覃明远抱歉一笑,“主要是乐先生你身上怨瘴气息很浓,神魂也不稳,我们就看差了。” 神魂不稳,怨瘴? 乐宁莫名,他神魂最近很稳吧,而且怨瘴气又是哪儿来的? 有心想问,但想到现下不是分辩的好时候,乐宁只能继续,“总之大家发生了点儿误会,现在人追丢了。” “人面木雕?”王羲和说着话,拿出一大摞册子来,抽出其中一册,“这是今天的拍卖册,据我所知,今天的拍品没有木制雕刻品。” 乐宁拿过册子,册子上一页图一面简略介绍,从头翻到尾,确实没有关于人面木雕的记录,显然,这东西是中途加塞进来的。 温行止也拿上邮轮的人员名册翻页查看,沉静的眼犹如照相机拍照记忆,翻页无声速度却极快,没一会儿就单翻出一页, “看这个人。” 乐宁低头一看,小小的一寸照上,赫然是他最开始追的那人。 王羲和跟着看了一眼,“这是位很厉害的青年钢琴家,听说是顾栩桐的仰慕者,特地来为顾栩桐表演祝福的。” 乐宁听得生疑,订婚仪式结束后还有许多节目,但他没有看到里面有钢琴表演的啊。 “他现在人呢?” 王羲和一愣,转头去看控场的覃明远。 覃明远办事很利落,没一会儿就从下面巡逻的队友那里拿到了答案,神色沉了几分, “不见了,进了后台后就不见了。” 乐宁啪的把人员名册一合,望向覃明远,“他人不见了,那萦绕在邮轮上的钢琴曲哪儿来的?” 此话一出,王羲和一众人悚然一惊,头皮都麻了。 从订婚宴开场,钢琴曲流淌在整个宴会厅,甚至不单是宴会厅,走廊里,甲板上,所有有扩音设备的地方全都放着钢琴曲。 之前他们以为这是后台播放的网络曲子,现在仔细一听,节奏分明、柔和清脆,分明是有人在亲自弹奏! 诡异的人面木偶、无故失踪的钢琴师,这谁还能往好处想。 覃明远几乎立刻让下面控场的人去找这个钢琴师,然而喊了好几遍,通讯设备里愣是没任何回应。 出事了! 不消说,覃明远和王羲和两人豁的起身,直往楼下跑。 乐宁起身正要跟着下去,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身,翻了下另一副册子,上面是整个邮轮的布局图,着重看了整个邮轮的控制布局后,他才快步往楼下去。 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正要让宋云从也小心些,毕竟邪祟什么的最容易找上老弱妇孺,谁知转头一看,宋云从竟然扶着拐杖站起来,似乎要亲自送他们的样子。 华夏第一的算命师,礼节程度这么高吗? “您请留步。”乐宁心中生疑,留了这句,面色奇怪的拉着温行止下楼。 进了电梯,等门合拢了,乐宁才忍不住和温行止感慨,“那位宋先生也太客气了。” 温行止:“是吧。” 连电梯里都是无处不在的钢琴曲,先前还觉得这钢琴曲柔情似水,听着清心悦耳,现在乐宁却只觉得仿若魔鬼低语,在耳边絮絮诡笑。 仿佛是察觉到他们发现关窍了,平滑舒缓的钢琴曲渐渐激昂,简直是对他们的正面嘲讽。 很快到了住宿的三楼,门一开,都还没来记得看清外面的场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便迎面扑来。 走出电梯,只见走廊地毯上、墙上、吊灯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触目惊心。 两人前脚刚走出电梯,斜里就窜出一人来,锋利的长刀迎头劈来。 “小心。”温行止长臂一揽,将前头的乐宁往后一带,同时侧身避开长刀。 长刀直上直下,几乎是贴着温行止的面门切下,温行止手掌一翻,趁着来人招式用老之际,在对方颈后一劈,一掌利落的将人劈晕了。 覃明远几人刚跑过来,看到温行止第一反应竟然是将乐宁护到身后,一时间都默然无语。 您还记得您身后那位刚刚才一脚踹塌了两扇门吗? 温行止根本没看出他们的意思,乐宁更是无缝切换为弱柳扶风的小可怜,两手趁机抱住温行止的臂膀,探出小脑袋看那被一招解决的人。 覃明远众人:突然感觉他们有点多余。 第56章 确定那人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乐宁才吸了吸鼻子,顶着覃明远几人的视线,仿若无事的咳嗽了一声, 端正站直, “现在什么情况?” 说起正事,大家都收敛了神色,覃明远神色沉凝, “不太妙,绝大部分宾客和工作人员,甚至包括我的几个队友神智都混乱了。”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顺着走廊走, 客房分布在走廊两侧,所有客房的门都大大敞开, 门口处都或坐或站着人,大部份身上都带着打斗血迹。 乐宁一一看过去, 除了来参加晚宴的宾客, 还有邮轮本身的工作人员,人数非常多。 有人神色依旧恍惚, 有人虽然看起来神智清醒,但看他的目光充满了防备, 似乎随时都要动手的样子。 乐宁停下脚步,“他们都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场景是吗?” 覃明远解释的话语一顿,意外的看着乐宁, “你怎么知道?” 他们都是用了大量清心咒稳住人, 挨个查问, 汇聚了所有人见到的场景才总结出来的。 乐宁没有给覃明远多解释。 他当然知道, 这是山里那些东西最常用的手段。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一旦被他们找到弱点, 他们就会像附骨之疽一样巴上来,侵入神思,种下恐惧的种子。 种子生根发芽,不断的制造幻境,待到时机成熟,他们便来收割,吞噬所有恐惧情绪和血气。 彻底解决这些幻境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干掉种下种子的源头! 见乐宁神色明灭不定,并没解释,覃明远也不追问,继续说:“我已经用清心咒暂时稳住大家,把能破坏扩音设备都破坏了,其他人都去找那个钢琴师了。” “你们先稳着人。”乐宁停下脚步,没有再往下看,反而换了个方向,“我去去就来。” 留下这一句,他径直大步走了。 覃明远和自己几个队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乐宁要去做什么,忍不住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温行止,“那个,乐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温行止从乐宁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轻轻点头,“或许。” 乐宁确实有那么一点线索,刚刚他大致看了下邮轮的布局图,主要看的是设备控制的地方。 山里这玩意儿下来后学东西真的很快,一出手就知道用钢琴曲传播恐惧的种子,既然是声音传播,那他一定待在广播室之类的地方。 乐宁天眼大开,一路步速飞快,直朝广播室的位置而去。 邮轮船舱底层,阴郁的李筠正忘我的按着黑白琴键,他一边熟练的弹奏,一边冷冷的自言自语, “我还要弹多久!顾栩桐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死!” 一句话刚说完,他口中又响起了另一道阴柔安抚的声音,“香醇的美味需要长时间的酝酿,不要急。” 隔着一闪薄薄的门,外面迅疾的脚步声飞快接近,李筠本能觉得不好,正要开口问,那道阴柔的声音陡然响起,“就是现在!” 话音一落,李筠立马站起,一脚踹破旁边的玻璃窗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门板一声炸响,乐宁踹开房门,对面破碎的窗户洞开,夜晚冰冷的海风蜂拥而出。 赶紧追过去,探出破碎的玻璃窗一看,阴郁的钢琴师犹如四脚壁虎,顺着邮轮外壁一路直上,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上面的某扇窗户里。 一看这速度,乐宁立马掏出手机拨给覃明远,那头飞快接起,不待对方说话,他赶紧开口,“小心!那个钢琴师上去……” 话还没落音,那头就是一阵哀嚎, 覃明远这边听到尖叫哪还顾得说话,立马往尖叫传来的房间冲去,推开门一看,房间地上一人正抱着自己的眼睛哀嚎,鲜血从指缝涌出,随着人的挣扎流得满头满脸都是。 而就在旁边不远处,不知道哪儿出来的绿旗袍拍卖师手上正抓着一对血淋淋的眼珠。 见有人来了,拍卖师疾退几步,手成五爪在墙壁上一抓,竟然抓出人高的大洞,然后迅速顺着洞冲进下一个房间。 “我天!”覃明远几人惊得直接骂娘,这要是抓在人身上,那还不是一爪一个小朋友。 动静一起,走廊一排的房间全听到声音,看到双眼血红的拍卖师穿墙而过,众人哪儿还待得住,一窝蜂冲出来,疯狂往空旷的大厅逃。 “天!” “杀人了!” 看到乱作一团的人群,异闻部几个人脸都青了,那拍卖师速度奇快,再跑还能跑得过她吗! “别乱跑!”异闻部的人既要抓诡异的拍卖师,还要拦乱窜的人群,头都大了。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拦了,因为跑得最快,最先跑到外面看台的几人,站定还不到三秒就忽然浑身颤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瞬间倒地,肉眼可见的血气和黑气从身上涌出,直往天花板窜。 人群惊慌乱窜的跟着抬头往上,只见天花板上,一个穿着燕尾礼服的人正四肢齐动,壁虎一样的贴天花板而行,口鼻贪婪吸食着什么,血气和黑气争先恐后的往他鼻子里钻。 口里吸食着血气,血红的眼同时在人群中扫视,没一会儿就定在顾栩桐身上。 顾栩桐对上钢琴师的眼就是一咯噔,隐约觉得不好,不动声色的往后退。 这人她是认识的,是她曾经的一个追求者,追求手段格外偏激,却在她发布订婚消息后又自荐要献奏钢琴曲。 本以为这人是放弃了,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等着。 钢琴师扭了扭头,斜肆的盯着人,突然阴冷的叹了一声,“你的眼睛真漂亮。” 话音刚落,他便四脚蹬墙,直扑而下,早有准备的顾栩桐转身就逃,守着顾栩桐的林培更是把仅有的一张护身符狠狠掷向钢琴师。 这护身符是他从小戴到大的,大师开光,随身带着邪祟不近,平常效果非常好,可这次也只是让钢琴师速度稍慢了一点,钢琴师挥爪一抓,护身符就碎成了粉末。 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钢琴师直追顾栩桐两人而来,陈芙姐弟也在顾栩桐夫妇俩这一片。 陈靖身体被酒色掏空,平常又少有锻炼,没跑几步就坠在了人群最后。 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但凡被抓的全都被吸食血气,倒地不起。 眼见钢琴师漆黑锋利的爪尖已经近在咫尺,下一个就是他,陈靖忽然眼一厉,猛然看向旁边的陈芙。 这样危险的时候被陈靖一盯,陈芙本能感觉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陈靖嘴型无声念着「去死吧」,同时狠狠推了她一把。 “陈靖!”陈芙悲愤得尖叫一声,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冰凉的爪子摁倒在地。 她从没有接触过这么冰冷的手,整个手跟冰里雕出来一样,掐在她脖子上,瞬间冻彻半个身子。 钢琴师一手掐着陈芙,另一只手鸡爪子似的,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声音阴柔娇作,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他血红的眼睛仿佛荡着最真诚的情意,“这么漂亮,给我吧。” 话音刚落,钢琴师五爪一勾,狠狠朝陈芙双眼抓去。 锋利如针的爪尖直刺而来,陈芙眼看着漆黑的爪尖飞速放大。 第60章 陈芙脑海中飞速闪过前半生的片段, 颠沛流离、拼命学习、接管公司,最后定格在陈靖将她狠狠推出去那一刻。 陈靖! 她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天!”围堵拍卖师的几个异闻部队员刚追出来,就看到生剖人眼这一幕, 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白劲风忽的呼啸而过。 下一刻,一只手突然闪现,紧紧扣住钢琴师的瘦削鸡爪子。 那只手细嫩软绵, 比起宛如钢筋的漆黑爪子似乎毫无力量,但却牢牢制住钢琴师挖眼的动作。 离瞳孔一厘米不到的锋锐爪尖,上面似乎还闪着尖锐的寒光, 陈芙紧绷着喉咙,连呼气都不敢动一下。 “乐宁!又是你!” 钢琴师血红的眼煞气滚滚, 声音嘶哑,嘶吼时另一只爪扣来, 直朝乐宁的眼睛抓去。 “滚!”钢琴师爪子刚动, 后头赶来的覃明远一声厉喝,碗口般的拳头轰的砸来。 砰! 狠狠一拳犹如砸在钢板上, 发出巨大的震响。 钢琴师再邪也挡不住这绝对的力量冲击,被轰的倒飞了出去, 一路撞开人群,劈里啪啦的撞开栏杆,直接飞出了看台。 覃明远这一招力量奇大, 不可谓不帅, 明显先前对上乐宁还留手了, 可惜乐小宁一点儿没感受到他的好意, 甚至还有点抓狂, “你怎么把他打飞!他跑了怎么办!” 覃明远:“大意了。” 两人赶忙追出去。 看台栏杆被撞出个巨大的扭曲缺口, 钢琴师倒在下面的宴会厅地板上,在一堆栏杆碎片上挣扎扭动,眼看就要爬起来跑了。 几个异闻部队员迅速结好攀爬绳索,正待追下去,一个提着桃木剑的队员身侧忽的疾风呼过,手中的桃木剑就没了。 转头一看,只见乐宁抓着他的桃木剑,一脚踏在空荡荡的看台边缘,眼都不眨的往下一跳,直吼吼的往下坠去,还扔了一句「借我用用」。 老天! 几个队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这可是三楼!就算层高再低也有六米,就这么头铁往下跳,不要命了! 然而下一刻,就见乐宁落地大厅,双手双脚同时落地,单膝略微撑,化去了绝大部分冲击力,稳得像只轻灵的猫儿。 乐宁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脚,提着桃木剑就往上冲,徒留惊呆在绳索上的几个队员。 这些东西他在山里抓过无数,无论什么邪什么怪,基本原则都是一条,千万不要给他们可乘之机,但凡给了他们一点儿喘息时间,他们就能反过来咬死你。 钢琴师已经嘶吼挣扎着爬起来了,看到冲来的乐宁,他疾退几步。 这会儿他头发脱落露出头皮,血肉消蚀,发青的白皮包着骨,要没那身燕尾服,简直就是一个人皮骨架,哪儿还有先前的气质钢琴师模样。 它血红着眼冷冷的看着乐宁,“你还真是无处不在。” 乐宁提着桃木剑就劈,也是嫌弃不已,“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你以为我还像在山里那么怕你?”钢琴师嘶吼一声,一把抓住长桌一端。 宴会的长条桌很窄,但是无敌长,且重量十足,钢琴师却愣是一把举起,抓着长桌端挥了起来。 长桌挥动,砸破宴会厅五彩斑斓的落地窗,寒冷的海风瞬间狂涌进温度适宜的宴会厅。 与海风一起来的还有肆意的怨瘴丝线,每截丝线上都带着成千上万的恐惧种子,漆黑如墨,直朝乐宁脸上扑来。 同时钢琴师也挥舞着长条案桌狠狠砸来。 乐宁神色一紧,飞快两指并刀在桃木剑上一划,口中飞速念动咒语,迎着漫天的乌漆怨瘴一劈。 三楼紧盯下面的众人眼看乐宁被漆黑怨瘴淹没,俱是提起了心。 异闻部一众队员看到这一幕,更是加快了往下的速度,单手抓着绳索,直接顺溜直下。 然而还没等他们救场,漆黑浓重的怨瘴中间忽然闪现一线金光,紧接着金光炸开,张牙舞爪的浓重怨瘴被炸得四分五裂,厚重的条案桌也被拍了出去。 所有人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尤其是刚落地的覃明远。 他就说嘛,能一个打他两个的乐宁,怎么会轻易被附身的邪祟打败。 但就在他打算过去帮乐宁一把的时候,怨瘴黑气散开,乐宁竟然撑不住的单膝跪倒了。 他脸色刷白,手中桃木剑撑着地面,下一刻,桃木剑竟然啪的断了。 木头断裂的同时,乐宁哇的喷出一口血来,覃明远看得心跟着一沉。 乐宁现在感觉确实不是很好,破除怨瘴很简单,然而藏在怨瘴中的偷袭却没那么好躲,逃下山的邪祟不知道学了什么新的邪法,竟然一爪抓在他的脊骨上。 鸡爪子似的邪爪抓在背心脊骨上,差点抽走他整条骨头。 那一瞬间他全身冰寒,神魂都仿佛被抽了出去,脑子就像被扔进洗衣机里搅了一番,整个天旋地转,恶心得肝胆都想吐出来。 “果然有用!”被拍到宴会厅那头的钢琴师咔嚓咔嚓的爬起来,邪肆的扭着脖子,抓过乐宁脊骨的那只鬼爪被反震得颤抖不已,但他却仿若毫无察觉,神色癫狂, “哈哈哈,你们师徒嚣张了这么多年,这次被我找到关键了。” 乐宁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直身站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 心里奇怪只是被抓了脊骨,怎么会这么大反应,他面上却纹丝不动,甚至还嗤笑一声,“找到又如何?” 说着他往旁边一抓,宴会厅整体华丽的欧式复古风格,自然少不了雕塑,旁边这个雕塑更是双手交握,竖执着一把半人高的大剑。 脊骨牵扯着神魂一跳一跳的尖锐至痛,乐宁目光沉沉的盯着只剩一把骨头的钢琴师, “这么多年,很不服气是吧?” 钢琴师咬牙切齿,正要接话,乐宁却先他一步,“不服,你也干不掉我。” 话音一落,他就将剑抽了出来。 巨剑高大,被抽出来的一瞬都带着震颤的嗡鸣。 乐宁提着剑,手掌在剑身上一划,明明没开刃,这一拉,剑身上却留下了一排长长的血痕。 血流不止的手将剑柄往上一提,那么重的大剑竟然凭空浮了起来。 赶上来的覃明远惊得眼睛差点儿没掉下来,这是能做到的吗? 是不是太违背物理规律了? 大剑浮在双手交握的正下方,上方乐宁双手翻飞,飞快结印,速度几乎快出残影,随着结印一起,庄严浩瀚的长篇法咒一起涌出。 法咒念动,剑身上的鲜血犹如活物,交叉纵横着遍布整个剑身。 法咒念完那一刻,巨剑陡然由竖打横,明明无锋,剑尖却闪着犹如实质的寒光,直指对面的钢琴师。 第58章 钢琴师本打算趁乐宁神魂受损, 一举抽出脊骨,猛然对上大剑,本能觉得不好。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大剑重若千钧,却速度飞快,嗖的疾驰而来,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直到大剑透体而过, 钢琴师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低头看去,胸腹部被剑穿出了两掌宽的裂口。 被贯穿了这么大的口,伤口处却一点儿血迹也无, 因为里面所有血肉脏器都已经化作了灰白的棉絮。 海风从裂口中呼啸吹过,棉絮跟着化为灰烬。 金红色的血符光芒在裂口闪动, 随着棉絮的挥发,裂口也以胸腹部为中心, 飞速往外扩散, 眨眼的功夫,人皮骨架就空了一大半。 “不…不……”人皮骨架惊恐的捂住伤口, 想要阻拦皮囊的溃散,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他这时候才恍惚想起, 他们从来没赢过,两百年前败给师父,两百年后败给徒弟。 很快, 整个钢琴师的人皮骨架就全化作了飞灰。 这一场战斗险情叠起, 所有人都紧张得跟坐过山车似的, 然而实际从乐宁跃下看台到除掉人皮骨架, 时间并不长, 覃明远刚好赶到, 其他人更是才落到宴会厅。 参加晚宴的商业人士和工作人员都敬畏的看着乐宁,原本以为这个年轻的大师只是会点儿算命的本事,没想到竟能提剑斩邪祟。 那么大,巴着天花板跑的怪物,竟然给一剑斩了,也太强了! 大多数人只是敬服的看着乐宁,部分头脑灵活的已经盯上了另外一个人。 那就是在拍卖会上拍得乐宁一次出手机会的胖商人。 拍卖会是木雕出来才出问题的,之前的可是成交了,钱都划了。 胖商人正乐呵呵崇敬的看着乐宁,突然发现好几个平常名片都拿不到的大佬靠了过来,神态那叫一个亲和,搞得他受宠若惊。 大佬才有底气直接上前,那些底气不太足的,只能远远的看着。 沉浸在众人的目光和大佬的亲切里,胖商人迷幻了好一会儿,才从大佬们的隐约言谈中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被万众瞩目。 他立马抱住胖胖的自己,坚持咬牙不卖仅有的一次出手机会。 卖什么卖,这个级别的承诺,可遇不可求,今天运气爆表拿到了,那能卖吗! 别说普通人,连覃明远一众异闻部的人都服气,钢琴师的力量他们见识过,讲真,没什么把握,一定要驱除的话,只能采用人海战术,那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 有盯着一次出手承诺的,也有些和钢琴师来往过的人小心发问,“李…李筠死了吗?” 说完他又感觉这话有些冒犯,李筠差点儿将他们收割殆尽,乐大师救了他们,他怎么好问这种隐约有质问意思的话。 乐宁感觉还好,简单解释了几句,“在和邪祟交易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只不过邪祟还留着他一点儿神念,他以为自己还活着,还帮邪祟弹琴。” 山上那些东西,落在他们手里的,但凡是活物,哪怕是只虫也会被吸食气血和生机。 也正是因为已经吸食过好几人的气血,这个邪祟才刚下山就这么强。 温行止刚制住拍卖师,出来就见乐宁被一群人围着惊叹。 隐约注意到乐宁不太好的脸色,温行止将脸色恍惚的拍卖师扔给异闻部的人。 穿过人群,小角度的扶住乐宁,待大家说话停顿的间隙,他不动声色插入一句, “邪祟厉害,大家都有不小伤损,不然先各自回去处理一下伤势吧。” 宋秋婉察言观色,顺势整理药品,招呼大家去处理伤处。 先前钢琴曲迷乱思维,大家几乎都动了手,身上全带着伤,被温行止这么一说,他们才反应过来,又寒暄了几句,便陆续跟着宋秋婉去了。 覃明远也是朝乐宁拱手道谢,“乐先生,这次幸亏有你,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眼下事□□多,我去做些善后,一会儿再过来。” 失血外加神魂被震,乐宁头脑昏沉得都快现重影了,哪儿还有精力和覃明远营业,随便挥了挥手让他随意,便借着温行止的搀扶往阴影人少出走。 等走到人群看不到的角落,乐宁脚步虚浮得站都快站不住了,他努力站直, “没…没事,我去找宋秋婉安排个房间,睡一觉就好……” 话还未落音,便眼前一黑,倒在了温行止肩上。 见人都这样了,还要恍若无事的自己照顾自己,温行止不禁眉头微皱。 小朋友平常无事总装柔弱小可怜,真正不舒服时反而坚韧如藤草。 也不知怎么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玉白的手指拨开乐宁额前的湿发,温行止一手揽着人的背,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微微弯腰,手穿过乐宁的腿弯,轻巧的将人抱了起来。 乐宁虽然体量纤长,毕竟是将近一米八的个子,重量肯定是有的,然而温行止抱着人却像是抱起一只体重极轻的小猫似的。 趁着四周无人,他长腿往前一迈,两侧景象飞速倒退,眨眼的功夫就穿越宴会厅,到了早就留好的套房。 这处套房很宽,两面都是明亮的落地窗,层层的米白薄纱窗帘轻轻浮动,映着熹微晨光,轻灵得连呼吸都舒缓了几分。 轻轻将人靠在床上,白衬衫很是正式,即使打斗交手了两拨,领口依旧扣得整整齐齐。 温行止大手落在衬衫纽扣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动,平心静气的解开衬衫扣子。 一颗。 两颗。 解到第三颗,衬衫略开,露出一小片玉色的胸膛,白得晃眼。 温行止手一顿,耳背微红,停了片刻,不自然的挪开视线,慢慢将已经解开的第三颗扣子扣了回去。 本欲将上两颗扣子也扣回去,想到乐宁平躺着,脖颈松快躺着更舒服些,还是将那两颗扣子留着。 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君子非礼勿视,一点儿不敢多看。 衬衫留着,但小马甲却是脱下了。 将马甲搭在床尾,温行止圈着肩背让人慢慢斜倚过来。 乐宁半个身子都俯到了腿上,露出平直的脊背,腰身窄到一手就可以盖住大半的程度。 温行止手缓缓落到那截细腰上,轻轻按了一下。 刚一按下,晕厥中的人眉头就是一哼,仿佛牵扯到了痛楚一般,温行止下意识蜷回手指,怀里的人还是哼哼唧唧,似乎在表达不满。 他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明背上没有伤处啊。 昏睡了竟还这么作怪。 温行止好气又好笑,但也只得无奈的将力道再放轻几分,仿佛在抚摸娇嫩的花瓣,顺着脊骨,一点一点的缓缓按着往上挪。 随着温行止手慢慢抚过,略凹下去的脊背一线竟然缓缓散发出柔润的金光。 第59章 那金光明明是绚烂的颜色, 隔着白衬衫却朦胧温润,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很像是温行止恢复本体形态时的金瞳。 确认了脊骨, 温行止缓缓停下手,心潮起伏,过了许久才低声开口,“竟然真的是。” 先前他刚制住拍卖师就察觉到一股冲天的熟悉气息, 没想到真应在乐宁身上。 温行止看着怀里的小朋友,醒着时古灵作怪,睡着了倒是安静, 蝶翅般的睫毛乖乖巧巧的伏在眼下。 温行止惩罚性的拨弄了下浓密的睫毛,惹得人眼睑微动, 这才反转掌心,手背朝下。 丝丝缕缕的生机顺着手背落下, 如雨如雾, 这次的生机和做猫猫木偶的翠绿色不同,竟然是灿烂的金色。 一缕缕的金色细丝像找到了归属似的, 争先恐后的往乐宁的背心里钻。 乐宁晕厥过后也不安稳,眉头紧皱,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站在天地中间,周围邪祟、血腥、嘶吼,还有一个面容模糊的人。 各种记忆碎片走马灯似的闪过, 闪得他头昏脑胀, 伸手想抓却一片也抓不住。 然而忽的某一刻, 不知道哪儿来的暖意从脊背涌入, 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 自己仿佛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小金人儿。 小金人儿金光照耀, 所向披靡,那些搅得脑子疼的嘶吼和血腥一扫而空,隐隐绰绰的人面貌也清晰了几分,阴沉沉的四周跟着黑甜一片。 他眉头缓缓松开,思绪发散,慢慢滑向沉眠。 本来已经要睡过去了,又不知哪儿来的痒意,一会儿在脖子上一会儿在脸上,惹得他本能的甩手一巴掌。 瞬间,整个世界都平静了。 温行止为乐宁脊骨正位,又念了篇梵文法咒稳固神魂,顺带连手上和脖颈上的伤处也一起恢复了。 见小朋友手上全是血痂,他又从浴室拧了条温热的毛巾出来,耐心的一点点将干涸的血痂拭去,结果正擦到一半,就被人甩手拍了一巴掌。 啪的清脆一声,跟拍蚊子似的。 被拍到的地方迷障次第散开,露出直到手腕的玉骨。 温行止:他可能是前世欠了这家伙的。 默了片刻,最终他只得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将本就轻的力道再放柔三分,握住两只睡梦里都不肯安分的爪子,从脸到手,一点点细细的擦了。 乐宁睡了很久,从来没有睡这么好过,仿佛回归了最初生命的来处,一片黑甜又安心,可以放任自己永远沉眠。 一觉醒来,从头发尖儿到到脚趾头都是舒软的,连隐隐飘忽的魂魄都稳当了。 他还闭着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动了下,忽的往下缩进宽厚的被子里,在被子踏实的拥盖下,长长的伸展手脚,从床这侧滚到另一侧,伸了个无比大的懒腰,差点儿没把自己扭成麻花。 这个懒腰伸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乐宁甚至还想在床上蹬几下,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柔和的温润嗓音, “醒了么。” 这声音宛若晴天一道霹雳,乐宁瞬间懒腰不伸了觉也不睡了,一骨碌钻出来,顶着满头乱毛瞪向对面。 温先生果然坐在对面,放松的靠在单人沙发扶手上,见他钻出来,合上看了大半的书,温和的看过来。 “起来吃些东西,睡了一天了。” 乐宁呆呆的,感觉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不然为什么温柔端方高不可攀的温先生会坐在他的床尾啊! 还看到了他顶着一头乱毛起床! 他美好帅气善良英俊的形象! 等下,劈完那垃圾邪祟,他好像晕了,然后应该是温先生找了个房间让自己休息? 记忆回溯完毕,乐宁悔不当初,他看了眼外面的夕阳,为自己逝去的形象默哀三秒,“我睡了一天?” “嗯。”温行止点点头,摸了下餐盘碗壁,依旧还是温热的程度,“先去洗漱,来吃饭。” 形象虽然没有了,但温先生还是要顺着的,乐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说话时已经翻身下床。 脚踩在地面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一天一夜没吃饭也能打死一头牛的那种。 浑身充满力量的乐小宁立马就要往卫生间冲,然后被温先生无奈的喊了回来,“穿鞋。” “嗷!”拱上鞋子,乐宁再次冲进卫生间,精神百倍的洗脸刷牙。 扑哧扑哧刷牙到一半,他咬着牙刷,忽然角度清奇的发现了另一件事。 送他来套房,醒了还依旧能看到人,那温先生岂不是守了他一天。 意识到这一点,乐宁都等不及了,三两下刷完牙,甜滋滋的冲出来,“温先生,你一直守着我吗!” 温行止抬头,正好对上乐宁亮晶晶的透亮眼睛,不禁跟着带上笑意,“对。” “啊呀。”乐宁高兴得简直要原地转三圈了。 守着他一整天,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乐宁美滋滋跟个准备开屏的花孔雀似的,一屁股坐到对面准备干饭。 温行止显然已经吃过了,这是单独给他准备的,一份清粥,两个素炒的小菜,温度正好合适,不烫也不凉。 一口软糯的粥下肚,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个胃,一天一夜没吃饭,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呼噜噜一下喝了大半碗粥,乐宁左右开工,左手抓筷子要去夹菜,刚一动作小臂就是尖锐的疼痛。 筷子掉落,叮叮当当的砸在盘子里。 见乐宁脸色发白,温行止也跟着心里一紧,倾身过来,伸手托住小臂,“怎么了。” 说话的同时,他眉目微合,细细的感应过去,神思扫过血肉筋骨,很快在臂骨上发现了一条细得难以发觉的裂痕。 “这又是在哪儿弄伤的。”温行止眼底深处闪过几不可见的心疼,明明错眼不见不到半个时辰,小朋友身上竟带了这么多伤, “骨裂了。” 被单手托住几乎整个小臂,对方的手宽大干燥,是最舒适的温度。 温先生一向克制有礼,还没有和他这样直接接触过呢。 乐宁只觉得温行止的掌心滚烫,加上人不知道做了什么,臂骨仿佛在愈合生长,痒痒直挠到心里。 没一会儿,细不可察的裂处便合拢了,温行止抬眸,看到小妖怪呆呆的,以为他疼傻了,毕竟骨裂对血肉之躯来说是挺疼的,不禁放缓了声音,柔声安抚, “好了,试试还疼不疼。” 见人没反应,温行止又轻声说了一遍,乐宁这才反应过来。 气质柔和的男人低垂着眼,深邃温柔的眼眸正专注的看着他。 “那什么……”乐宁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胡乱扯了一个借口,看也不敢看温行止, “竟然骨裂了,赔钱,覃明远太过分了,我要找他赔钱!” “什么?”温行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脑回路? 乐宁一边说着要赔钱,饭也不吃了,顶着张故作严肃的脸就往外走,走到一半还在平整的地毯上绊了一跤。 他踩了地毯一脚,视线乱飘,看天看地看哪儿,唯独不看温行止,“这地毯也太过分了!” 眼看着人张着双绯红的耳朵跑出去,温行止原本还在想小朋友是怎么了,忽的忆起之前抓字灵时,小朋友也这样,嘴上说得厉害,但凡有点儿实质性的发展就怂得飞快。 想透了这一点,温行止笑意慢慢从眼角溢开,轻轻的摇了摇头。 果然是还没长大的小妖怪啊。 乐宁拖着拖鞋胡乱跑出来,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迎着窗吹了好一会儿海风才把耳朵上的热度降下来。 不能怪他怂,实在是温先生太好看了,近距离冲击更是要命。 但是温先生再好看他也不能输,不然怎么抱得「美人」归! 反应过来这一点,一生要强的乐小宁立马转身,正打算回去再战三百个回合,忽然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一阵争吵。 “推了你又怎么样,那种情况总会有人死,谁让你跑在后面,再说你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这么讨厌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陈靖了。 乐宁从窗户探头出去,果然见陈芙和陈靖在对峙。 陈靖得意洋洋,陈芙脸色阴沉,她现在掌管公司,在外面有许多手段可以使,但现在在船上确实对陈靖无可奈何。 “故意将人推给邪祟,几乎就是杀人了,竟然还引以为傲,陈先生这样的人可不多见啊。” “谁?”陈靖眼神一冷,顺着声音回头一看,就见后头窗户里,衬衫青年手臂撑在窗台上,双手托着腮,黑眸深沉,正冷淡的看着他。 乐宁! “乐大师!”和阴沉的陈靖完全相反,陈芙看到乐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喜悦,轻快的几步上前, “乐大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之前我去探望,温先生说您在休息,我家有一家不错的私立医院,我已经让医生先过来了,船一靠岸就可以给您做检查。” 昨晚邪祟作乱,邮轮无人掌舵,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驶向远海,这会儿正在返航,要不是邪祟解决得够快,不然就算后来得救,他们估计也要葬身深海。 “不用。”乐宁翻身一跃,从低矮的窗户跃出去,给陈芙张了下自己的手,“已经好了。” 温先生一人顶一群医生,包治包好,无痛不留疤。 陈芙低头看去,那道横断手心的伤口果然好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仿佛昨晚深可见骨的狰狞是幻觉一样。 陈芙放心了,连连点头,“这么大的伤口都能愈合得如此快,大师果然神异。” 说着她便掏出手机,“大师,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您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随时找我。” 医院这种机构,人这辈子总会走两遭的,乐宁没拒绝,当即打开聊天软件加了陈芙。 这片二楼甲板还有三两个出来透风的人,看到乐宁出现都留心着这边,见陈芙要到了联系方式,赶紧跟着过来。 “乐先生,我平常做点儿小投资,回报率还可以,可以也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有什么值得投的项目我推给您。” “乐大师,我也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我刚开发了一片地,有几栋地段好的小别墅还没出,你可以挑挑?” “乐大师,我是做法务咨询的……” …… 有人开了头,有底气的大佬立马带着敲门砖过来了。 不单是甲板上,在楼上休息的大佬们听到风声也赶紧跑下来。 随着一个个大佬过来,丝丝缕缕的功德金线顺着吹动的海风落到了乐宁手上,由于这次救的都是些气运极强的人,一缕缕功德丝线格外粗壮。 没一会儿,联系人列表里就多了一堆各行各业的龙头大佬,手上也挽了一圈又一圈的金光。 有大佬加了乐宁后,眼尖的刷到乐宁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前段时间刚开的某博号。 本来乐宁发朋友圈,是想通知一下云从集团坐守榕树枝的人,这会儿大佬们见了,也立马跟着转头去点关注。 手机不断传来叮叮的被关注声音,乐宁奇怪的点开某大眼睛app。 他原本只有几十个粉丝的账号,几分钟内涨了数百粉丝,且还个个是带着黄v金标的行业大佬,级别高得离谱。 乐宁建这个账号的初衷是为了发一些植物铺子的公告信息,完全没想到关注人数会涨成这样。 陈靖被接二连三来的人推得越来越远,眼看着乐宁被众星拱月般的围在中间,不由恨恨的咬紧牙。 凭什么,凭什么陈芙是这样,这个乐宁也是这样。 一个坐的士来的小子,都能得到他从来没有有过的关注,一个女人,却一直踩在他头上。 要不是他坏他好事,现在他早就除掉陈芙这块绊脚石了! 他真是忍够了。 理智上知道乐宁和这么多大佬交好,已经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人了,但陈靖嫉妒得犹如万蚁噬心,实在忍不了。 就在乐宁惊叹粉丝涨幅的时候,陈靖突然冷笑了一声,之前算命被教训过一次,他不敢直接针对乐宁,便把话头对准了陈芙, “陈芙,你这么上赶着讨好别人,你看别人理你吗?” 然而这次,从来都干习惯的事却遭遇了最严重的滑铁卢。 正在加乐宁的众人脸色俱是一沉,这是在影射谁? 最先自荐的风投大佬冷脸看过去,“陈少爷,乐先生救了包括你在内的我们所有人,但凡懂点儿礼貌的人都会表示一下自己的谢意,原来感谢在你的心里,竟然是叫讨好吗?” 做房地产的大佬是个年纪偏大的中年人,白手起家,年轻时候喝酒跑业务喝出了硕大的啤酒肚,为人仗义,怼起陈靖来也是相当的不客气, “李总文明人说话客气,我老朱就直接点儿,陈靖你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算了,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但是你吃着家里公司红利,还今天把妈气到住院,明天找姐姐的茬,现在还到这里来炫。” 陈靖被从头骂到脚,下意识要反驳,谁知中年老总肚子一拍,“别说话,我不想跟你说,我怕被你气死,我下船就去找你爸,好好和他聊聊。” 要是平常碰到这种情况,大家可能说两句也就罢了,但陈靖竟然能把亲姐姐往邪祟手上推,想想都叫人背心发寒,是以谁也没饶人。 几个做药品供应的公司老大也是连连点头,“朱总说得不错,莫名其妙被迎头骂了一遭,我们也一起去找陈家老总讨个说法。” 别的陈靖还没那么怕,听到这里却脸一下就白了,平常他针对陈芙,家里人可以当作没看到,但影响到了公司,父母绝不会容忍,断掉他的卡和分红,甚至把他扔出国都有可能。 他正要和几个供应商解释,乐宁看了这会儿,慢腾腾的也扔出一句。 他可不是那种被拐弯抹角影射了会忍气吞声的人,正好加他的人里有个姓赵的律所合伙人,他当即咨询, “赵律师,请问关于杀人未遂会怎么判?” 陈靖正急忙和几个供货商解释,猛然听到这句,脸色阴得都能滴水了, “乐宁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杀人未遂!” 乐宁睨了他一眼,“邪祟吸食血气,你把人推到邪祟爪下,不是杀人是什么?” 众人本来只是讨厌陈靖冷血狠毒的行径,被这么一点,忽的反应过来。 对啊,那明明就是杀人,只是没用刀而已。 看着大家连连点头,陈靖生吃了乐宁的心都有了,尖叫道:“那陈芙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即使已经彻底对陈靖失望,听到这句陈芙也不由心冷,“我还活着,你很失望吗?” 这些年,每每她教训陈靖时,父母总是偏帮,说陈靖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还要靠他支持,她也总想着是血脉亲缘,能忍的就忍过了。 没想到退到最后竟是这样。 “所以这不是按杀人未遂判嘛。”乐宁给了陈靖一个不会让你吃亏的眼神, 杀人未遂,可是要判刑坐牢的,陈靖又气又怕,慌得手都在抖。 人死到临头,可能就是有急智,陈靖怕过头后,突然想起来他们对上的是看不到摸不着的邪祟。 他突然得意一笑,“想告我杀人未遂,你能取证吗?” 不能,钢琴师都被乐宁劈成灰了,哪儿来的证据。 就算有,邪祟作恶的事,也没有援引的法条。 陈靖依仗这一点,张狂一笑,“证据都没有还想告我,做梦去吧!” 到了这时候还不知悔改,依旧肆无忌惮,这下不单是陈芙,连甲板上的一群大佬都有些忍不住了。 尤其是姓朱的那位地产开发商,圆滚的肚子一拍,嘿了一声,“哎哟我这暴脾气。” 他猛冲过去,拳头直朝陈靖揍过去。 陈靖天天花天酒地泡吧撩妹,掏空了身体还不锻炼运动,竟然没躲过近年近五十的开发商,被一拳正揍脸上,揍得他连连往后退了几个踉跄。 开发商自己都没想到能打中,毕竟陈靖可是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他都已经过了半百的人了。 现在一看,这也太脆了。 打都打了,他干脆趁着机会又多揍几下,直把人揍得毕竟脸肿了才满意收手。 他理理西装领子,扭扭头,畅叹一声,“爽了。” 别说开发商,连甲板上一众人都觉得有被爽到,对付这种人,没什么比一顿直接的暴揍来得痛快的了。 痛快之余,赵律师理智回笼最快,凑近乐宁,有些为难的低声和他解释, “乐大师,如果没有证据,按照程序正义的话,我们胜率确实不高。” 乐宁点头,这个问题他已经提前想过了,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确实很难搞定这个渣渣, “但我们不是还有非正常程序吗?” 赵律师:? 一众人:? 犯法的事儿咱可不兴干啊。 乐宁也没卖关子,直接联系了覃明远,没一会儿覃明远从楼上下来了, “乐先生你找我?” “覃队长,我记得牵涉灵异事件,普通人也可以按照异闻部的规矩来吧?” 上次邪碑事件后乐宁就了解过,对灵异事件中作恶的普通人异闻部有详细的规定。 邪祟只要作乱就会有大量伤亡,所以对为虎作伥的普通人,异闻部的规矩向来是从重从严。 杀人未遂,异闻部如果真的介入,陈靖下半辈子都得在监狱里过了。 “是的。”覃明远果然点头,陈靖推陈芙的事他也知道,顺带解释外加提醒, “但是如果是普通人之间的事,未免误伤,一般当事人不举报,我们就不会追究。” 就有点儿民不举官不纠那意思。 乐宁转头看着陈芙,“那你举报吗?” 那必然要。 陈芙重重点头,“要!” 陈靖刚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句,难以置信的看着陈芙,“你竟然敢举报我!” 陈芙神色冷淡,“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话尚未落音,覃明远已经甩手一道银色绳索将他捆了起来,“那么现在,你被捕了。” 异闻部这种绳索约等于普通警务部门的银手镯,却比银手镯更牢固,邪祟解不开,普通人更解不开。 “陈芙!你竟然真的敢举报我,下船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陈芙根本不为所动。 覃明远办事利落,很快就叫队员来把陈靖带走。 陈靖连开发商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异闻部的战斗人员,被拖的时候根本没法反抗,只能徒劳的朝陈芙叫嚣, “你敢这么对我,爸妈不会原谅你的!” 想到年近花甲的父母,陈芙动摇了一下,抬起眼看向被拖走的陈靖。 见有反应,陈靖叫得更大声了,撒泼得形象全无,“我是陈家唯一的儿子,顶梁柱,你会后悔的。” 陈芙一身黑裙,踩着高跟鞋走到陈靖面前,看看鼻青脸肿的人片刻,突的嗤笑一声, “唯一的儿子?我们家是皇位要继承吗?还顶梁柱,下半辈子去监狱里顶梁吧!” 陈靖被骂得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驳,没有父母偏帮,他根本怼不过做过无数谈判的陈芙。 异闻部几个队员竟然也特别懂行,愣是等陈芙骂完了才把人带走。 看着陈靖无法反抗的被拖走,陈芙舒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会难过,然而实际上,反而是莫名轻了不少。 至于父母,从小到大,她因为心软吃的亏已经够多了,要是到了这个份上父母还要怪她,那他们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人被带走了,乐宁嫌弃的挥了挥空气,有些惊叹,“还唯一的儿子,空气里都是他腐朽封建灵魂散发出的发臭味道。” 一场闹剧结束,大佬们本欲和乐宁再聊两句,但看到覃明远站在旁边,似乎有事要商量的样子,便懂事的各自散去了。 反正联系方式到手,什么时候不能聊。 陈芙感激的和乐宁道了谢,也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人群散去,乐宁趴在雪白的甲板栏杆上,远望海天水平一线,海风轻拂过,整个心神都是舒畅的。 转头看去,覃明远却是板正站立着,愁眉紧锁。 看他一副时刻准备战斗的模样,乐宁就觉得自己手臂隐隐作痛。 骨裂耶,竟然一拳把他打到小臂骨裂! 想起先前顺口而出的话,他凶狠瞪向覃明远,“赔钱!” 覃明远一懵,“什么?” “你那一拳都把我打得骨裂了!” 覃明远:竟然只是一点骨裂吗? 打到其他人身上骨头少说断三根的。 惊讶归惊讶,覃明远却一点儿不含糊,“好,赔。” 乐宁惊讶的发现,覃明远是有钱真的赔,他自己为误伤他赔偿三万,异闻部为感谢他在这次任务中做出的贡献,另外奖励他五万,外加一面锦旗勋章。 异闻部的五万和锦旗勋章需要时间制作和走流程,覃明远自己那三万他立马就要给。 他这么利落,乐宁反而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了, “我就是口嗨一下,之前都是误会,而且我解决邪祟也有自己的原因,锦旗什么的还是别了。” 他做生意的植物铺子里挂个红彤彤的官方勋章锦旗,那场面美得他都不敢看。 乐宁以为自己拒绝得已经很快了,没想到覃明远换招的速度更快,他收回卡,神色诚恳的提议, “那不如将报酬转为津贴,乐先生加入我们部里作教学顾问如何,教符文阵法,每月固定津贴五万,课时费另算,教学时间随您安排。” 底薪高,不打卡,上班时间随自己安排,这是什么梦寐以求的神仙工作! 乐宁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覃明远的提议。 要其他的他也就答应了,可这是教符文阵法,想到前段时间放的两只笨羊他就眼前一黑。 乐宁跳下栏杆,转身往套房回,没想到覃明远竟然也跟着回。 乐宁脚步越发的快了,但他再快也快不过一个体修,覃明远大步跟着,无比真诚的继续介绍自己的部门, “乐先生,你可以先考虑,不用着急拒绝,我们异闻部是半个官方部门,内有编制,待遇和官方部门等同,既有官方部门的福利又有个人企业的自由,平常处理异常事件权限还高,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加入我们吧,不会亏的。” 乐宁听完这一通诱惑十足的推销,不禁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 “王羲和都和你说什么了?” 覃明远笑了几声,被看穿了也不尴尬,“也没什么,就是带了几张符文和阵法回来,还给我们演示了一番画法。” 结果大半个部门没一个人学会的, “所以你们就打算把我骗进去教你们?” 覃明远笑得更憨厚了,“看您这话说的,有编制有待遇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他们只是眼馋那些精美的符文阵法,迅速在部门成立了一个教学顾问岗位而已。 乐宁瞟了眼高大魁梧的体修。 看看,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您”都出来了。 这能屈能伸的态度,不愧是能当副部长的人。 乐宁感动了一下,再次坚定拒绝了这个提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套房,并且迅速的关上门。 教学是不可能教学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教学的,两只笨羊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再来一群笨羊,再多津贴都不够补偿他的精神损失。 拍上门,乐宁呼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客厅里诡异的一幕。 只见温行止正放松的坐在单人沙发上,姿势随意又矜贵,而宋云从正站在他前侧,恭敬的鞠躬,“大人……” …… 沉默的气氛在温馨仙气的房间中缓缓蔓延。 乐宁简单做了个判断。 已知,宋云从宋先生,是出行需要配一个五人小队护卫安全的异闻部顶级顾问。 已知,温行止温先生,自称是异闻部平平无奇小透明,天天被派苦活累活。 综上可得。 进门前不敲门果然要不得。 不然也不会撞上这样惨烈的掉马现场。 乐宁脸上甚至还带着把覃明远拍在门外的小得意,过了好几秒,那点愉悦才缓缓消失,眉毛慢慢塌成丧丧的八字。 两方对视,倚在沙发上的温行止少有的怔住,不自觉的绷紧了脊背。 宋云从察觉到气氛有异,直起身缓缓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乐宁,也是一阵沉默。 惯性使然为大人分忧,宋云从本能的兢兢业业找理由,想为这一幕准备一个合理解释。 然而找了一圈后,他默然发现,这个身份对比,根本没法儿辩。 温行止也是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把闲杂人等遣走,“你先去吧。” “是。”宋云从躬了躬身,拄着人高的龙头拐杖,以一个老人少有的速度迅速移动到门口。 乐宁木木的,还顺手给人开了个门。 开门的间隙,他恍惚间想起,先前在楼上,宋云从起身要送人或许不是他的错觉,应该是宋云从本能的真要送温行止。 两相对视,宋云从大概也想到了那一幕, “多谢。”他礼仪周到的鞠了一躬,默默的赶紧出去,还顺带小声的带上了门。 人走了,乐宁终于反应过来了,转头看去,温行止依旧镇定自若的端坐在单人沙发上。 但是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乐宁已经能从温先生镇定平静的表象下看出不少东西。 比如这时候,某些人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已经有点儿方了。 “这件事……”温行止眼眸微动,缓缓想着措辞,努力开口。 乐宁抢先一步,一屁股坐在长条沙发上,理直气壮的双手环抱,“这件事怎么样,你解释吧。” …… 莫名的,温行止总觉得乐小宁又在作怪。 果然,不是错觉,因为下一刻乐宁就哈哈哈的笑了出来,只装了不到三秒, “哈哈哈,温先生你哈哈哈,真的好像我家被捉住脖子的猫哦。” 明明是那么温润端方,紧绷起来却连动都不会动。 乐宁笑得花枝乱颤,直仰倒在沙发上,乐了老半天才笑够。 其实对这件事他没太大感觉,大家各自有秘密,他们初相识,温行止不告诉一些东西他是很正常的。 掉马修罗场已经彻底失去应有的紧张感,但温行止想了想,该解释的还是继续解释。 他缓步过来,弯腰倾身望着乐宁,“近日我需要在人间行走,所以做了个简单的身份,不是故意瞒你。” 只是没想到会和人牵扯这么深,以至于露了身份。 乐宁仰躺在宽大的沙发上,跟鱼划水似的划拉四肢,明白了一点,“嗷,所以异闻部的所有人几乎都不认识你。” 无论是宋柏和王羲和,还是这边覃明远一众异闻部的人,没一个认识温行止的,如果温行止的异闻部小透明是假身份,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对。”温行止点头应下,坐在沙发另一侧,双膝并拢,手搭在膝头上,端正得像是在做检讨。 他继续认真解释,“宋家历来供奉我,所以才有你刚刚看到的场景。” “等一下!”乐宁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噌的坐起。 五感敏锐、懂得又多、实力又强的温先生和传承没落的术法界格格不入,其实根本就是隐藏的超级大佬吧。 他该早点发现的! 回想着自己在这位温姓大佬面前都演了些什么,还扬言要带他飞,乐宁头皮一麻,只觉得前途无亮。 那都是些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他哀嚎着往后一倒,有气无力的躺平,整个人都绝望了, “我被忽悠了,我难过了,我需要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乐宁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社死世界,旁边隐约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懒得管,忽然某一刻,头顶的光线一暗。 睁眼一看,宽厚的胸膛缓缓倾下来,有力的双臂缓缓的圈住了他,大约是怕他又作怪,所以圈得不紧。 “不要难过。” 和上次中间隔着一拳距离不一样,这次几乎是贴着胸膛。 温润的眉眼就在脸侧,略一偏头就能看到优越的侧颜线条,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脸上带着淡淡热意的温度。 乐宁被轻轻一抱,整个人彻底当机,只觉得全身上下只有心在砰砰直响。 实在太大声了,他甚至觉得温行止都听到他心在乱跳了。 “还难过吗?” 过了一百年,也可能是刚过了一会儿,耳边缓缓传来关切的问询声,胸膛震动隔着两层薄薄的衬衫传递,似乎连心跳都能传递, 乐宁从脖子到脸到耳朵根烧成一片,连自己声音在哪儿都找不到了,好半晌才干巴巴的摇头, “不…不了。” 他以后再在认真的人面前耍梗,他就是猪! 温行止不太自在的直起身,收回手臂,一向温润平和的人竟也不知道视线该往哪儿放。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冲天的喧闹声, “有人跳海了!” “快救人啊!” 听到这喧哗声,乐宁嗖一下从沙发上翻出去,他甚至都没听清外面在吵闹什么,只想逃离这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甜稠气氛。 第60章 邮轮已经快到港了, 就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人跳海。 乐宁住的套房在六楼,他电梯到二楼。 二楼这边有一小片露台似的甲板, 可以看到海面的场景,其实他们住的套房也带有一个小露台,但温先生还在房间里,他只得舍近求远了。 刚出电梯, 就看到走廊地毯上两个人直挺挺倒着,看衣着竟然还是异闻部的人,背后的房门洞开, 散发着不祥的黑气。 乐宁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探了下气息, 好在还有呼吸。 覃明远也带着几个人过来了,看到倒地的人也是一惊。 “暂时没事, 只是晕过去了。”简单和两人解释了几句, 乐宁转头看向空荡荡的房间,里面窗户大开, 风吹得窗帘烈烈作响, “这是谁的房间。” “是暂时关押陈靖的房间。”陈芙举报后, 陈靖就已经是被收押状态,自然要找个地方给他关起来。 乐宁皱着眉走进房间,覃明远让几个队员将昏迷的人抬去休息, 也跟着进来。 房间简单的一张床和一个卫生间, 扫一眼就知道没人。 乐宁四下看了眼, 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声, 像是想到了什么, 走到窗边一看。 窗台正下方, 十米下的宽阔海面上,海水涌动,一个人扑腾着白色的浪花,正在往远离邮轮的方向游。 看背影和衣着,不是陈靖是谁。 邮轮整体管理得很到位,即便是动乱过一波,救人工作也很迅速,就这会儿功夫,救人的小艇和安全员都下去了。 然而小艇飘荡在水面上,无论怎么加足马力都没办法朝陈靖的方向去,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拦了一样。 陈靖游动间,胸腹部还露出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乐宁本能觉得点儿眼熟,指着那东西问覃明远,“能看清他带着的是什么?” 覃明远目力也不错,很快也看到了那东西,脸色陡变,“是那个人面木偶,怎么会到他手上去的!” 乐宁也是惊讶,“你们后面没找吗?” “找了,一直在找,但是整个邮轮翻遍了也没找到。”覃明远冷汗都要下来了,那可是能搅得整个邮轮的人相互残杀的东西! 难怪陈靖一个普通人能从他们的看管下逃走, 他立马召集队员要下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陈靖仿佛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竟浮在海水里转过身,掏出怀里的木偶,对着甲板上人最多的方向示意,然后阴恻恻的笑了一下。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笑容中带着的恶意。 展示过木偶之后,他就完全潜入水中,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带着祸乱整个邮轮的木偶去哪里。 “这下麻烦了。”覃明远头都大了。 乐宁撑着栏杆也是头疼,过了半晌才轻叹一声,“这也没办法,腐朽的灵魂最容易沾染邪祟,木偶既然要躲,找上陈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本来异闻部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然而现在却不得不再忙起来,要通知沿海各地分部谨慎防备,要组织人沿着海岸线巡逻打捞,甚至还要给邮轮上的人做些防护。 陈靖一看就是会蓄意报复的人,得了邪祟力量,八成会找上邮轮上的人。 异闻部一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制作一批护身符,给邮轮上每个人分发一个。 护身符虽然是简单基础的符咒,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画的,异闻部此行也只有覃明远几个人高层才会。 时间紧任务重,覃明远和王羲和想来想去,只得觍着脸来找乐宁。 乐宁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画几张护身符绝对没问题。 他们也不敢叫人白忙活,特地批了一批津贴下来,异闻部像乐宁这个级别的人不多,但天天给看风水算命处理事儿,津贴却是很多的。 接到请求,乐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画符快,异闻部画五次才能成一张,他一次就能成一张,没多久就把两人求的护身符画完了,甚至还多了几十张。 邮轮靠岸,覃明远一众人派发画出的符咒,保证每一个人都拿到符才下船。 异闻部做事正派,分符时还告诉了众人,大半的符都是乐宁画的。 看到陈靖跳海,大家说不怕是骗人的,分到护身符都是感谢又安心,这可是正儿八经保真的护身符,邪祟找上门来可以保命,没找上来可就白得一个护身符。 乐宁刚下船,手机里就叮叮咚咚收到了一堆感谢,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下了船,刚好碰到宋秋婉和林培夫妇,这两天一直忙,大家都没有说上话。 乐宁觉得最惨的莫过于林培夫妇二人了,好好的订婚宴闹成这样。 但仔细看,顾栩桐站在海边谈笑晏晏,似乎并没有被影响的样子。 聊了几句才知道,为了补偿订婚宴的不愉快,宋秋婉给她特批了足足半年的带薪休假。 我辈打工人最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小钱钱和假期吗? 带薪休假,又有钱又有闲,还足足半年,再多的不愉快都能一扫而空。 云从集团不愧是超级大集团,宋秋婉不愧是顶级好老板。 说了会儿话,宋秋婉主动开口,“乐先生要回榕城吗?我安排车送你吧。” 乐宁摆摆手,“不用,太麻烦了。” 宋秋婉一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乐先生,朋友之间会麻烦吗?” “哎?”乐宁跟着笑,“财力差距这么大也能做朋友的吗?” 宋秋婉挽了下被海风吹散的发丝,挑眉一笑,看着严肃的人也开起了玩笑, “我很在意朋友有没有钱吗,反正在座诸位都没我有钱。” 这个梗玩的乐宁几人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乐宁还是拒绝了宋秋婉的邀请,因为他现在是有人接的人。 温先生亲自开车,包送到家,他不用打小绿的士了! 说了会儿话,果然一辆车标带小翅膀的车就停到了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温先生温如明月的脸,“小宁。” 乐宁立马和宋秋婉三人道别,赶紧爬上车。 他爬车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一坐上来就注意到了前面的车标,“欸?温先生你也开这个车。” 温行止润白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和宋秋婉几人道别后,正倒着车拐上主干道,闻言嗓音略带疑惑,“怎么说?这车有什么问题吗?” “就之前过来啊。”乐宁双手搭在前面车台上,下巴垫着拳头,指着车标,“之前陈靖来也开这个车,我打车来的,刚好停在他旁边,他那种人,你懂的吧。” “嗯。”温行止点头,明白了,他很是利落的决定, “好,那我们以后不开这个车了。” 乐宁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又甜滋滋的。 因为一句话就不再开这么好的车什么的,温先生很会啊。 他侧过头,撑着腮边,盯着无时无刻都坐得端正笔直的温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温行止最近变了,就是从那天抱了一下之后。 他忙着画符时会给他倒温度适宜的水,一起去哪儿也会耐心的停下脚步等他。 真要具体描述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感觉仿佛两人间朦朦胧胧的一层纱没了。 两侧的海景飞快往后退去,漆黑的车迎着朝霞,沿着漂亮的海岸线驶离。 聊了会儿天,乐宁趴在车窗上去看海景,海浪哗哗的拍在海岸上,海面宽广无边,看着人思绪都跟着宽广了。 乐宁看了一会儿,某一瞬间忽然想起。 他或许该回山里看看。 后山好好压着的邪祟都跑下来了,也不知道老头子在山里干啥,不会又偷懒了吧。 —— 再好的车枯坐几个小时也是会脚疼的,从玫瑰海岸回到榕城,乐宁感觉自己脚都要肿成馒头了,所以几乎是一回到青石巷他就跳了下来。 脚踩在地面上,乐宁原地duangduangduang跳了几下,这才有落地的踏实感, “开远途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温行止玉石为骨,天然无感,但见乐宁不太舒服,关好车门过来,想了想,“下次我们开辆后排宽阔,可以躺下的那种车。” “好!”乐宁精神一振,馋了下那样的车,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提要求,“那我还要冰西瓜冰淇淋加冰果茶!” 夏天就是要有冰才快乐! 看着小朋友活力满满的模样,温行止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铺子里走,谁知刚走到一半,铺子那边忽然来一人,哭喊要往里冲。 铺子里宋柏一听到动静就跑出来,反手就抄起门后的扫帚。 那扫帚是用来是扫落叶的,没什么厚度但非常宽大,他抓着扫帚就要去抽人, “又是你!跟你说几遍了滚蛋,你再不走信不信我抽你!” 乐宁看得眉头微皱,什么情况这是?宋柏在他铺子里来横行乡里? “走,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过去,那人正哭喊着,一见他们过来,立马改了方向,直往他们面前扑。 乐宁下意识往后一退,温行止站到他身前,同时手不露痕迹的微动,奔跑着扑过来的人脚下一绊,kuang的倒地,结结实实的拜了个早年。 乐宁树懒似的扒着温行止,从他背后探出头来,“什么人啊这是?” 温行止凝眸看去,淡声开口,“是上次买鱼的人。” 乐宁精神一振,仔细看看,哎哟可不是吗?还真是那个吊儿郎当花三十万买鱼的家伙。 宋柏提着扫帚过来,恨不得抽人一顿,“乐宁我给你说,这人可烦了,我都说了你不在,他天天跑到铺子门口来嚎,陈俞和宋榕不好意思赶他,搞得生意都不好了。” 铺子门口闹成一团影响不好,乐宁带着人进铺子,到后院坐下,才问痛哭流涕的人, “你什么情况?” 不问还好,一问赵格文又开始嚎起来了,“大师我错了!我不该故意弄死鱼,故意针对你们!” 听到这个,提着扫把当门神的宋柏立马就要抽人。 别的还好,听到赵格文竟然想把鱼弄死,乐宁脸也沉了下来, “那现在鱼呢?” “在这里!”赵格文连忙抬了抬手上抱着的大箱子。 那箱子上罩黑布,赵格文一路端正抱着,恭敬态度堪比供神。 黑布一掀,露出里面的鱼缸来。 现在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透亮的鱼缸竟然还带着淡淡的凉气,可想而知照顾得有多恭敬。 乐宁看着里面懒洋洋沉着,看到他时摇动尾鳍,缓缓游了两圈的乌黑鲶鱼,默了片刻, “这就是你说的弄死了的鱼?” 赵格文一脸苦色,“是,大师您看到的也是活鱼是吗?” 什么叫我看到的也是活鱼? 乐宁奇了,眯着眼仔细看赵格文,发现他眼睛周围竟然有一圈隐约的迷障灰芒。 他隐约猜到了事情几分,示意赵格文,“你说说怎么回事?” 赵格文苦着脸慢慢讲诉,他先是考试失利,然后和两个女朋友闹崩,两个女朋友还联手在学校论坛里发了帖子,搞得他校里校外的女朋友全翻船了。 拍死鱼视频到网上,想针对宋柏一波,结果又被网友们喷得狗血淋头。 察觉到鱼的问题,他把鱼的视频发给朋友,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活鱼。 想起鱼是玄学植物铺子里出来的,说不定真有点儿邪性,他视频都不拍了,早早把鱼扔进垃圾桶,让最早的那班垃圾车把鱼运走。 结果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被扔进垃圾桶,被塞在一堆恶臭不已的垃圾中被带走。 最诡异的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发现鱼竟然又回到了鱼缸里。 他不信邪,从厨房提了把菜刀,哐哐把鱼剁成了几块,不信这样鱼还能作妖。 然后当天晚上在梦里,他也被剁了,虽然没有被剁成几块,但刀砍在身上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还无比清晰。 第三天醒来,见鱼再次回到水族箱里,他有点儿怕了。 扔不掉杀不死,他干脆搞了个鱼缸,把鱼送给别人,那人平常就讨厌得很,正好借这个鱼整治他。 然而第四天醒来,鱼依旧回来了,甚至他晚上还被一群鱼摁进了水里。 砍不死扔不走送不掉,晚上还被鱼群折磨,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努力把鱼送回店里。 宋柏跨坐在椅子上,听完赵格文的话差点儿没笑出来, “你这是诚心悔过吗?你是被鱼打吧,自己对付不了还祸水东引,真够可以的。” 赵格文被骂得有点儿不自在,也不和宋柏说话,只期冀的看着长相隽秀,神色亲和的乐宁, “大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能把鱼收回去吗?买鱼的钱我不要了。” 乐宁神色冷淡的看着人,打量了他半晌,这是逮着他好说话啊。 不过他也没拒绝,“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做到两件事。” “可以!别说两件事,就算是两千件两万件我都可以。”赵格文答应得无比痛快。 “行,你先给鱼道歉,然后再找五个被你针对的人道歉,如果有受伤的人,给受伤的人赔偿。” 对赵格文这种滚刀肉来说,要钱要命都不要紧,道歉才是最难的,让他给曾经欺负过的人道歉去,还不如让他去死。 “啊……”前一秒还答应的人果然犹豫起来,“这……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我以后不做不就就行了吗?” 乐宁双手一摆,“那抱歉,我也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赵格文脸色立马变了,连连应声,“答应答应,我答应!” “行。”乐宁抽了张黄纸出来,点墨蘸朱砂,提笔三两下挥就一个言灵符, “神明在上,立印为凭。” 说着话的功夫,乐宁将符文推到赵格文面前,示意他按手印。 “这东西怎么印啊?”赵格文犹犹豫豫的伸手,还想耽搁。 乐宁端着一摞纸往他手背一拍,瘦削的手被啪的拍在纸上。 接触纸面的瞬间,赵格文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意从纸面上涌,涌入手掌,顺着血脉涌入四肢百骸。 抬手再看,原本满布符文的纸面一片干净,一丝符文都不见了。 赵格文心里一咯噔,不会真这么神吧,那他岂不是想赖都赖不掉? “嘶!”念头刚起,他手心就是一阵热痛,痛得他直接惊叫了出来。 乐宁正端上鱼缸,闻言转头无言的看了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赵格文莫名感觉被看透了。 见赵格文吃了教训,乐宁默然回头,掀开鱼缸顶部。 都还没倒,原本慢吞吞的鲶鱼就一个摆尾,自己扭身一跳,扑通跳进了潺潺流动的池水里。 赵格文眼见着翻白的鱼一跳,自己跳进了水里,赶忙跑过去,只见清澈见底的池水里,原本死掉的鱼摇着尾巴缓缓游动,周围一群五颜六色的鱼慢慢跟上来。 真,真是活的。 都快活成鱼王了,哪儿有一点儿要死的样子。 亲眼见识了这诡异的一幕,赵格文哪儿不敢耽搁,左右一看,看到朝他翻白眼的宋柏。 正好是他针对过的。 他立马编辑了一条道歉公告,在微博上发出去。 这几天赵格文反复作妖,宋柏的粉丝骂他骂得都快要把他钉墙上了,猛然刷到一条道歉公告,不禁懵了一瞬。 他们不知道赵格文又要作什么妖,都转头去圈宋柏。 给人道歉已经很不爽了,赵格文发完微博一刻都没多留,宋柏还是朋友来圈他才知道。 “哇哇哇!”宋柏在后院吱哇乱叫,“赵格文竟然给我道歉!乐小宁你也太厉害了!” 乐宁正在rua小仙猫,先狂搓揉软绵绵的猫猫八百遍,再摁着雪白的猫猫又亲又蹭,脸埋在猫猫胸颈部柔软浓密的毛毛里直吸,边吸边念叨, “猫猫你有没有想我呀,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了,让我亲亲。” 温行止坐在旁边,眼看着猫一身顺滑的白毛被rua得炸乱,整只猫都呆滞着,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即使再喜欢人,他也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这样魔鬼的rua猫大法…… 很庆幸没在猫身里。 第61章 乐宁眼里只有小仙猫, 温行止眼里只有乐宁。 宋柏吱哇叫了半天,发现谁的眼里都没他,瞬间不快乐了, “喂你们!” 话刚落音就被温行止淡淡的扫了一眼,宋柏默默缩了下脖子,不敢对上大佬,只能喊另一个人, “乐小宁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听到了。”乐宁恋恋不舍的从猫猫肚子上抬起脸。 宋柏慢慢摸着下颌,“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讨厌,现在竟然给我道歉, 比天上下红雨还稀奇,我还从没这么爽过呢。” 乐宁吸够了猫才回过头, “所以你要原谅他吗?” 又磨蹭了半天,宋柏才大手一挥, “算了, 我都这么红了,不care他这种小人物, 勉强原谅一下他好了。” 发了条回应微博,宋柏抱着手机酝酿了半天, 突发奇想看着乐宁,有些得意的模样, “乐小宁, 你是不是为我出气啊。” 乐宁嘴角一抽, 正要说你想得挺美, 一抬头看到宋柏有点儿得意又有点儿期待, 到嘴的话拐了个弯儿, “差不多吧。” 宋柏瞬间高兴了, 简直要炸开花, “哇!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既然如此,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像我这么一片大方又诚心的人可不多了!” …… 倒也不必单方面决定得这么快。 看宋柏高兴得快飞起来的模样,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拆穿他的梦想。 至于让赵格文道歉,其实根本没宋柏想的那么自恋,他就是想给赵格文吃个教训,这个教训未必要大,只要能让赵格文刻骨铭心。 比如微博公开道歉,就够他记很久了。 另一头,赵格文发了道歉微博后酝酿了一会儿,越想越有点后悔。 道歉归道歉,他干嘛要发微博?宋柏还不得笑死他,他得被宋柏的粉丝永远挂在耻辱柱上。 他越想越觉得百爪挠心,都不敢打开微博了。 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琢磨着要不要把微博删了的时候,通知栏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华夏术法第一:算了,原谅你……#关于我针对宋柏的…… 赵格文一振,带着忐忑的心点进那条简略的通知消息。 果然是宋柏风格的原谅消息。 华夏术法第一:算了,原谅你,毕竟我这么帅,有人嫉妒也是正常的。 点开评论,下面谴责他的也有不少,但更多的是玩玩闹闹跟宋柏一起表示了原谅。 赵格文抱着手机,好像,感觉也没有那么差? ——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间转眼便过。 立秋后,干燥许久的天接连下了好几场秋雨,一扫三伏天残留的热意。 天在凉下来,但榕城论坛一个帖子的热度却在渐渐往上涨。 【由某大主播直播带货来谈某个神秘的铺子】 :什么东西,这码打得也太厚了吧? :我大概知道楼主说的是哪家,qsx的那个对不对。 :这家真的很神奇,我偶尔去逛了一下,来往的竟然有商业巨佬,能进全华夏财富排名榜的那种。 :不单是商业大佬呢,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神秘人士,穿着道袍的,带着桃木剑的,带着拂尘的,我都见过,低调的悄悄来,带着笑意悄悄走。 :哈哈哈,低调的悄悄来,带着笑意悄悄走,这个画面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挖了什么矿偷偷带走呢。 :别说,那店真挺神的,我有个亲戚经常往他们店里跑,这会儿生意盘子翻了三倍不止,给榕城创了不少收,电视台都来采访他了。 :这么神?不过别的不说,他们家名字就取得很别致,yjzwp,既没什么风花雪月又不搞梗,直白得一看店主就超有底气的那种。 :我说,你们说了那么多,到底是什么店啊?搞得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在吹吧? :楼上,就这么说吧,因为去那家店打卡的人太多,几乎没什么人的老巷子里甚至应运而生了连锁便利店。 :这么厉害?有没有人指个路啊。 :楼上,看这个W博号的地址。 卢时是榕城本地人,刷论坛的人刷到这条,转手打开微博搜索,找到微博号点进去。 第一眼只觉得这个微博关注人数不是很多,就几千的样子,不是那种营销买粉的号。 然后又注意到置顶放了WX公众号,以及一个预约小程序,小程序标注着学一学。 一个植物铺子还有学一学?学插画吗? 卢时顺着指示搞出学一学小程序,然后发现要预约竟然还要答题。 题目问:请接出「角亢氐房心尾箕」后续,且说明其与什么相关。 答题界面下还有一堆注意事项,主要是关于教学内容的大致说明。 教学内容大部分是画符画阵,价格随心,但是包教不包会,甚至还友情提示学会率极低。 天呐。 包教不包会,学会率极低。 看看,这是人说的话吗? 现在哪个机构敢这样说话,是不想干了吗? 看到这里,卢时觉得这家点铁定不行,这有人报名才有鬼了。 他不信邪的搜索一番,答了题进去,发现最近几天的预约竟然排满了。 往下再拉,别说今天的预约,连接下来一个月的预约都排满了。 什么鬼,这家店是教人怎么日入百万吗这么火?!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卢时从帖子里扒拉出地址,决定改天去看看。 青石巷。 一场秋雨一场寒,乐宁已经换上了长袖,白色t恤外罩克莱因蓝衬衫,看起来活力又阳光,但实际上乐宁感觉自己已经快修成佛了。 无他,玫瑰海岸解决邪祟过后,虽然他拒绝了覃明远的邀请,但是异闻部一众人很快想到了另外的办法。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曲线救国,他不去异闻部,他们可以来青石巷嘛。 几个或年轻或老的修士跟着王羲和站在店里,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一句, “教教我们嘛。” 那个说一句,“我们会交学费的。” 还有年纪能当他爷爷的白胡子老道长,“学不学得会不重要,我们主要想给您送点儿钱。” 看看,都把老人家逼成什么样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被缠得没办法,他只得答应下来,未免自己气死,还严谨的设置了隔两日开课,每课只限教三人。 异闻部的人都来自天南海北,为了避免他们白跑一趟,他还搞了个预约小程序。 “符脚就是这样画的,一般内请五雷,外引日月,锋利符脚一般用于斗法或者杀符或者镇符。” 乐宁解释完,顺手画了个清煞符的符脚。 锋利锐意,势不可挡。 画完对上三双六只迷蒙的眼,他不禁叹了一声,声音都放轻了, “所以,懂了吗?” 不出所料的收获了三个直摇头的呆瓜。 乐宁长吸一口气,依旧微笑, “没事,不懂也没关系,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回去多想想多练练,找以前学过的大师们问问也行。” 一次课三个小时,三个小时结束出来,乐宁深吸一口气,感觉外面的小风儿都是舒畅的。 后头王羲和带着两个道长有些惭愧的拱手道谢,然后拿着一堆教学材料乐滋滋的走了。 榕树下,温行止坐在竹椅上肩背笔直,一身休闲的灰绿色楠`枫风衣,又美又仙的小白猫两只爪爪揣着,乖乖的卧在膝头,人则执着一册书专注的在看。 听到开门的动静,温行止转过头来,头发拐了个弯儿蓬松落下来一片,露出方正的额头,看到他时,温润如画的眉眼不自觉带上笑意, “结束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乐宁直接扑过去,把自己扔进厚厚绒毯的躺椅里,“挺好的,学生都一心向学。” 他一脸气血耗尽的仰躺望天,“就是有点儿费老师。” 哗啦—— 一堆钱币入账的声音。 乐宁陷在绒绒的躺椅里,绒毯是他千挑万选买的,软绵绵又厚实,几乎赶得上猫猫毛毛了,四舍五入他就是睡进了大号猫猫怀里。 蹭了蹭软乎乎的毛毛,乐宁掏出手机看了眼,刚刚入账了几万学费。 数着学费后面的几个零,乐宁感觉自己又可以了,忍不住在躺椅上打了个滚儿, “啊!小钱钱弥补了我受伤的心灵。” 躺椅里滚了一圈儿,清秀少年本就不甚整齐的头发又乱了几分。 温行止手微微一动,下意识想给人理理,又觉得过于接近有些冒犯。 想到刚刚看过的短文,心中一动,收回手,嗓音带着温柔,轻声开口, “你头发乱了哦。” “嗯?”乐宁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打了个滚儿转回来,正要问,外面屏风忽的探进来一个脑袋。 是宋榕。 平常教学没时间时,宋榕就在外间帮忙看店,买植物都好说,反正灵植都是定好价的,但要见店主,他就会进来看看,课如果没结束就让人先等一会儿。 “先生,有位女士找你,说是和你预约过的。” 乐宁看了眼宋榕,大榕树刚化形的时候还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人,大概这段时间吸的灵气足,五官渐渐立体,身形也拔高了的长。 他甚至还奇怪,为什么化形的妖怪竟然还能长高的,然后温先生就简略的给他解释了一下。 虽然宋榕本体已经是棵近百年的大树,但妖形还是少年,身高还有很大发展空间的。 “是有这么个人,让她进来吧。” 乐宁从软软的躺椅上做起来,预约的人是在玫瑰海岸加他的人之一,说最近感觉不对劲。 玫瑰海岸逃走的人面木雕是大问题,找上谁都有可能,有人觉得不对劲,还是见见的好。 很快,一个一身大牌的女人就走了进来,“乐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乐宁跟着点头,说话的功夫,大略扫了下女人的面相。 未免冒犯,如非必要他一般不会多看人面相,是以浅浅扫过一下,只看到女人一生富贵顺遂,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也不绕弯子,“我观夫人面相,近期似乎并无坎坷。” 第62章 沈沅陪着自家先生去的玫瑰海岸, 已经见识过乐宁的实力了,这次正式交往,发现大师是真厉害, 竟然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她没有事儿。 是的,她近期并没有坎坷,问题并不出在她身上。 “大师神异,问题确实不出在我身上, 而是家里那边。” 沈沅揉了揉随身的柔软小包,“是我先生的父母。” 乐宁给沈沅倒了杯茶水,“您详细说说。” 沈沅握着温热的茶杯, 感觉说起灵异事件也没那么紧张了。 沈沅的先生是做服装行业的,平常非常忙, 所以沈沅是全职太太,平常主要是照顾老人, 教育子女。 两位老人不和他们住, 而是住在郊区的一处宽大房子里,她会定期去探望。 以往去探望时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最近总觉得房子阴冷得很。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秋天夜里凉了,但是半夜里却看到窗外有黑漆漆的人影, 大晚上的在外面嚓嚓的挖什么,挖了好久,吓得她一晚上没睡觉。 说到这里, 沈沅不禁握住护身符, 就是在玫瑰海岸异闻部发的那张, 她几乎从不离身, “幸亏有护身符, 不然那天晚上我真要吓死了。” 乐宁看了眼沈沅手上的护身符, “如果有邪祟,护身符会有反应,挡灾了甚至会化为灰烬,你的护身符有变化吗?” “没有。”沈沅摇头,她也是怕这一点,检查了几遍,护身符真的没有任何异常。 “那或许是您家没问题呢?”乐宁试着猜测,世间经常有一些离奇的误会,全怪邪祟阴煞头上,邪祟阴煞也挺冤的。 “原本我也以为是我想多了,因为第二天早上问,两个老人都没有反应,保姆也说没有异常,但是我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劲。” 沈沅怀疑又疑惑,“因为我总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放了好久的木材的味道,还有奇怪的香气。” 木头? 一说木头,乐宁不由严肃了几分,陈靖带走的人面木雕就是木头,虽说那木雕上应该只有一点儿残念,很难翻起什么波浪,但万一呢。 想到这种可能,乐宁坐不住了,提议去老人住的地方看看。 沈沅自然求之不得,她跑这一趟就是想请乐宁去看看的。 店里宋榕长在,陈俞时不时也会过来照看,说走就能走,没什么需要打理的。 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温先生自然也一起跟上。 温先生的存在感很淡,属于那种知道那里有个人,但是一般他不主动说话就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所以沈沅在车上安排了两个位置,但一路上基本只和乐宁说话。 沈沅的丈夫姓郑,郑父郑母更愿意住乡下老房子里,沈沅夫妻俩也尊重老人的想法,给请了个保姆,有时间也时常去探望。 老人住的地方是正儿八经的乡下,沿途能见着放牛种田种地的那种,好在郑先生赚了钱支援了一波老家,给修过几条主要的公路,不然单就颠簸到郑家也够受的了。 郑家老家地势颇高,还隔着老远,沈沅就指着山坡上的一处房子,“乐大师,那就是我们家了。” 乐宁抬头看去,只看了一眼就不由皱起眉。 原本他以为沈沅多半只是误会,应该没什么异常,毕竟对普通人来说,灵异事件就跟中彩票似的,这辈子可能都撞不上一件。 然而现在看去,那处山坡上唯一的房子竟笼罩着乌沉沉的黑气。 老宅子本身就是黑瓦白墙,再加上乌沉沉的黑气,不夸张的说,真跟灵堂似的。 他悄悄戳了戳旁边的温行止,“你看到了不?” 温行止点点头,默契的明白了乐宁的意思,“看到了,怨瘴。” 沈沅看不见那浓郁的黑气,还十分尽责的在介绍,“下边附近的藕田,还有个水塘,平常储水就靠它了,那边水深,大师你们没什么事儿不要往那边走哦,注意安全。” 顺着沈沅的介绍一路看过,低处是连片的藕田,现下九月,荷叶长得十分茂盛,依稀残留着几朵打苞的和半开的荷花。 车往高出开,能看到侧面的一片水塘,确实很深,几乎是个小水库了。 很快到了郑家的老房子,真的是老房子,漆了白漆,门前不甚平整的石片铺了好大一块空地出来。 两个老人正在门口理花,大朵大朵的菊花、荷花,剪枝插瓶,旁边一堆粗陶花瓶里已经插了不少了。 看到他们来了,两位老人都是笑,“小沅又来啦?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吗?我们身体都很好,不用担心。” 说是说,老人心里还是高兴的,两人拍拍身上的枝叶,相互搀扶站起来,看向乐宁两人,“还有客人?” 两位老人打量乐宁的时候,乐宁也在打量他们,是一对很慈祥的老人家,大概是因为经常笑,眼角细纹比一般老人更多,穿着老式的中山服,看起来很是文气。 “不是客人。”沈沅让司机把带来的补品和水果放进屋子。 “这是乐大师,我们请的风水先生,最近老郑生意不太好,想改改老家风水,看会不会有什么起色。” 这是沈沅想出来的借口,总不能一来就当着老人家的面说家里闹邪,到时候找到便罢,要是没事儿,那多影响心情。 没想到这招也不太好使,赵父一听就是皱眉,“他都多大年纪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 乐宁:老郑隔空背了一口黑锅。 好在赵父嘴上说得厉害,对晚辈还是很在意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两位先生多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改的。” “两位?”沈沅迷惑了一瞬,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哦对是两位,看我这记性。” 然而乐宁却是眯了一下眼。 迷障作用下,一般人下意识就忽略了温行止,为什么老人却能思维清楚的说到两人? 温行止也有些意外的看向老人。 这边的眉眼官司旁人难以体会,老太太擦了擦手,拉上沈沅, “小沅你今天来得正好,最近村里在挖藕,晚上我们搞个全藕宴,刚挖出来的藕最新鲜,生的脆甜,炖的沙糯,再好吃不过了。” 沈沅虽然心里记挂着事儿,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流口水,她从小城里长大,年头到年尾都看不到看不到几片绿,最喜欢本真自然的东西。 沈沅一边记挂着晚上的全藕宴,一边眼神示意乐宁,一行人往屋子里走。 往屋里去,赵父打量着乐宁年轻的模样,开口考他,“乐先生看我们家这房子怎么样?” 乐宁打量了一下,房子只有一层,但是挑高很高,坐北朝南,东南挂角处是那个水塘,山水汇入水塘,水深且宽大。 心里有了数,他慢慢开口,“风水上有运随风走、界水则止的说法,周围的运顺着水汇聚到水塘,刚好挂在这边屋子边角,虽然不是奇绝的好风水,但普通也够用了。” 既没有故意找茬说一堆严重的问题,也没有恭维主家说些夸到没边儿的话。 老先生满意的点点头,大家一路进堂屋。 乡下地方大,屋门都是双扇的大开门,既宽敞又敞亮,但一跨过门槛,乐宁就闻到了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 那边沈沅立马转过头,虽然没说话,但一脸都是对吧对吧我说的没错吧的意思。 温行止也是点头,略侧过来轻声说:“有,不单是木头,还有燃过的香,平常供神祭拜的那种。” 其实空气中不单是木头腐朽的味道和燃过的线香,还有浓郁的花香,是外面菊花和荷花的香气。 但问题是他们一路进了堂屋,并没有看到线香和木质材料,倒是看到了几个书架,上面放了不少书。 乐宁打量了眼那些整整齐齐摞起来的书册,难怪老夫妇一身书香文气,在农活繁重的乡下还看书这么多的可不多见了。 他们来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老太太很快收拾了一桌子菜出来,果然是全藕宴。 辣炒藕丁,排骨莲藕花生汤,藕夹,莲藕糯米丸子,清蒸肉藕,时蔬凉拌藕片。 家常菜就是要家里做,老太太在水边住了一辈子,做藕手艺一绝。 乐宁夹了片藕夹咬下,虽然是炸物,但一点儿也不油,外皮香酥,里面藕夹脆嫩香甜,中间还嵌着味鲜多汁的肉,就是一个大写的字,绝! 他一连嚓嚓吃了两个才勉强过瘾,嘴里包着一口热酥的藕夹,捂着嘴给温行止夹了一个, “唔,吃这个,好吃!该把宋榕带来的。” 也不知道一棵树是怎么点亮厨艺天赋的,反正宋榕那张嘴,吃了什么都能复刻下来,现在家里果茶奶茶、各种特色菜品什么都有,他一个人就相当于一条美食街了。 温行止轻轻咬了一口,细嚼着品了一下。 “这么喜欢吗?” “当然!” 对着小朋友闪亮亮的眼,温行止思忖了一下。 他接下来一百年或许再可以开发一下厨艺天赋。 藕丁爽脆,莲藕汤香甜,凉拌藕片解腻,老太太这一手简直收割一片,不单是乐宁吃得眼睛亮光,连沈沅这种吃了很多次的都忍不住慨叹, “为什么吃藕季节只有这么几个月啊!” 老太太身量体格小,人却是神采奕奕,大约是书看得多,笑得慈祥和蔼,说话很有禅意, “好物不贪多,一程有一程的味道,最好还是要向前走,向前看。” 说着话,老太太又给四人各盛了一份莲藕汤,“今天我做的多些,多吃些,管够。” 乐宁接过自己和温先生那份,道谢的时候顺带瞟了眼赵老先生大一号的碗。 那边赵老先生察觉他的目光,立马把碗刨得离自己近了些。 乐宁有些羡慕,感情好就是好,汤都可以得到更大一份。 全藕宴无敌,乐宁吃了个肚皮滚圆,满足极了。 老太太掌勺,赵老先生负责洗碗收拾,乡下睡得早,沈沅很快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入乡随俗,不好别人都睡了他们还在外面晃悠,明天查看各处也来得及。 好吧,乐宁在房间里瘫在椅子,默默的摸了下鼻子。 主要是他吃得太饱,现在不太想动。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是温先生在洗漱。 乐宁盯着浴室迷蒙的磨砂门,住一个房间这种事他也不想的。 好吧还是有点儿想的。 但这不是他主力促成的,主要是乡下房子虽然大,却并没有特意设计,像市区别墅那种特意留出几个客房是没有的,这边只有一个空房间。 乡下一般也不会有不熟的客人,往来都是亲戚,多就和主人家一起睡。 他们俩必然不能和主人家一起睡,只能「勉勉强强」凑一起了。 正慢慢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想七想八,温先生已经出来了。 乐宁嗖的转头,本以为能看到粉嫩的美人出浴图,然而实际上温先生根本没什么变化,脸上只有一层淡得不怎么起眼的红润色。 不过穿宽松家居服的温先生和正装的还是不一样,如果是说正装是温润贵气,家居服就是闲适舒展,像一片铺开的白云。 温先生缓步出来,让出浴室,“好了,可以去了。” “好的!”跑了一天,身上全是汗,得了这句,乐宁立马拿着衣服噔噔噔的去浴室。 推开门一看,不愧是温先生,地面干干净净,一点儿没有湿淋淋容易滑倒的意思。 窗户也开了通风,连干燥的毛巾都叠得整整齐齐,如果不是空气中几不可察的热气,他都要怀疑温先生其实根本没用浴室了。 乐宁糙得不行,洗漱飞快,三两下就呼噜完了,大咧咧直冲出来。 温先生正坐在窗边翻一册旧书,赵家两个老人都是爱看书的人,家里随手一翻就能找到能读的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乐宁半湿的头发,他眉头微动,“怎么不擦头发?” “没关系。”乐宁呼噜甩了一下脑袋,“一会儿就干了。” 温行止有些无奈,起身进浴室拿了一条干的毛巾,顺手把浴室收拾了,又把窗户打开,然后出来把毛巾搭在乐宁头上。 乐宁被盖得一懵,下意识要摆头。 “别动。”温行止扶住皮得不行的小朋友,慢慢擦拭后颈湿润的发尖,轻柔的力道像抚摸一只脆弱的小奶猫儿。 乐宁本来挺精神的,被这样慢慢抚着,困意就上来了。 等温先生擦完,他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往椅子上窝了窝,“我先眯会儿。” 等温行止收拾好毛巾出来,乐宁已经睡着了。 乐宁以为自己这一睡肯定一觉到大天亮,结果迷迷蒙蒙的,隐约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掘地声音。 嚓——  嚓—— 一声又一声,跟午夜凶灵掘坟似的。 第63章 乐宁直接被嚓嚓醒了, 迷迷蒙蒙的还在想谁跑进他家掘土,胆子真大,上一个进来作妖的, 可是警察先生带出去的。 然后思绪回笼,他终于想起现在不在家,是在赵家老房子里。 但是赵家老房子里大半夜的掘坟就正常了吗! 想到沈沅说的晚上听到挖土的声音,乐宁瞬间清醒了。 睁眼一看, 温行止已经站到了窗边,正在侧耳听声音,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轻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乐宁慢慢站起来,跟着一起走到窗边, 甚至因为刚醒,还掩嘴打了个呵欠。 打呵欠打得双眼含泪, 乐宁小心听去, 那掘土的声音一阵一阵的,过了会儿还有什么东西咔嚓摔碎的声音。 “欸?”乐宁往温行止旁边挪了一步, 悄声惊叹,“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小仙猫乱窜打碎花盆的声音?” 养了猫, 又开花盆一堆的植物铺,就逃脱不掉花盆被打碎的声音。 但是也没办法,毕竟小仙猫那么可爱, 当然只能惯着啦。 温行止颇有同感的点头, 声音也压得偏低, “是很像, 走, 出去看看。” 老房子地方很宽敞, 但是没什么灯,出了房间就摸黑一片。 乐宁有点儿夜视能力,勉强能看清东西的大致轮廓,出来走了两步,转头问人, “这边太黑了,要我带你不?” 温先生扫了眼清晰一片的堂屋,还没来得及摇头,乐小宁的手已经牵了过来,隔着袖口攥住他的手腕,还感慨了一句, “温先生你的手腕比我宽多了。” 温先生指节蜷了蜷,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大概是牵多了,温先生已经从最开始的非礼勿牵进化到现在的镇定自若跟着走了。 两人放轻脚步,穿过堂屋,从后间的一扇小门穿出。 今夜空气微凉,没有月光,乡下不像市区那样遍地光源,外面完全就是一片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乐宁眼前一片麻蒙蒙的,要不是怕打草惊蛇,他都想开灯了。 麻蒙蒙间隐约看能见约五十平的地界上,到处是半人高的草和坑坑洼洼,就是不见掘坟,哦不,掘地的人。 “好像没人啊。”乐宁有些疑惑,正要和温行止说话,头顶忽然一阵劲风呼的劈来。 本能拉着温行止往后疾退,看清一个人影正挥舞着长棍,一棍没劈上,又一棍接着再来。 乐宁让温行止靠边儿,灵活的让了几下,出手如电,探手就要打落棍子。 就在此时,温行止打开了灯,白炽灯白生生的灯光照耀下,人影容貌显现。 看清人时,乐宁动作一顿,“赵老先生?” 确实是赵老大爷,瘦削的身体,皱如橘子皮的皮肤,泛着红血丝的眼。 乐宁看着攥着手腕粗木棍的老先生,有些意外。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大爷,当面请我们吃全藕宴,背地里挥棍子! 吃了藕,吃人嘴短,又是人家家里,乐宁不好再动手,退后一步,正要解释,谁知他想停手对方却不想。 老大爷将巨长的木棍舞得虎虎生风,专朝脑袋砸。 乐宁险险让了几下,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赵老大爷竟然还是个战斗大爷,一招一式很有章法,都说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他也。 乐宁毕竟练过,让了三两下就打落木棍,赶紧解释,“老先生,我们只是听到声音,顺带出来看看,真的没有恶意。” 谁知不说还好,这话一出不知触动了老大爷哪根神经,老人伸手一抓,竟抄起了一把锄头。 那锄头就是村里平常用的老式锄头,7字型,整体比较小,像是花锄,但是锄刃雪亮反光,锄下来绝对能锄死人的那种。 乐宁脸色沉了沉,往后退了几步,“老人家,这就有点儿过了。” 老头子仿佛根本听不进话,挥着锄头就冲了过来,双眼淡淡的血丝已经充斥了整个眼眶。 要是一般邪祟,乐宁手起刀落处理起来都不带犹豫的,可老先生除了似乎没什么理智外,身上没有任何邪气,搞得他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偏偏就在这时,沈沅也从小门里出来了,看到老人朝人脑袋挥锄头,吓得脸都白了, “爸!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沈沅更拉仇恨,话刚一落音,老人血红的眼一转,锄头一拧,竟朝自家人锄了去。 沈沅一向和两个老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哪儿见过这种要杀人的场面,不由惊呼, “爸!!” 乐宁看着神色镇定却毫无理智的老人,手上两指并拢,嗖嗖几笔画了个简单的符文,往老人背心一点。 瞬间,扑到一半的老人就像断电的机器,整个人都定住了。 老人定住了沈沅才勉强反应过来,赶忙往侧面退了几步,一脸惊恐的求助乐宁两人, “大师这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乐宁也有些头疼,“听到外面有掘地的声音,想起沈夫人你说之前也有,我们出来查看,一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听完这话,沈沅脸色更差, “那…那天我要是出来……” 她一个全职太太,自然没有乐宁这样的武力,想到自己恍惚间在鬼门关游了一遭,嘴唇都在发抖。 正待再说什么,里面忽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行走缓慢的老人耷着棉拖鞋,慢慢的走来。 没一会儿,果然出来一位老人,头发雪白,在后脑勺挽着一个小髻,略有些佝偻,但神态是和煦安宁的。 是赵老太太。 老太太仿佛没看到其他人一样,踏踏的慢慢走向老人,伸手拿掉老先生手上锋利的锄头。 老先生眼中血色渐退,身体也能动了,他看着被拿开的锄头,有些不愿意,声音里带着不舍,“花还没种。” 老太太踮起脚,满是皱纹的手慢慢摸了摸老先生同样花白的头发,像是安抚,“种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牵起老人的手,转身缓缓回去。 高大的老先生被佝偻的老太太拉着,人跟着走,眼睛还是往回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花还没种。” “种了,种了好多啦。”老太太慢吞吞的回着。 “还不够。”老人有些倔,但到底没有挣脱被牵着的手。 “已经够了,足足的啦。”老太太耐心的回着,拉着人回去。 沈沅默默看着婆婆就这么轻易的把人带走,一时间竟连害怕都忘记了。 乐宁也是羡慕的看着两个老人,“我老了以后也想被牵着走。” 温行止想了想,伸手整个圈住乐宁细伶伶的手腕,“不用等老了以后。” 乐宁咦了一声,转头看着面上沉稳无波,手上却小动作不断的温先生。 “温先生你越来越会了。” 两人你来我往,仿若旁若无人,过来人沈沅默默的咳了一声,“那什么,乐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的护身符还是好的吗?” 沈沅闻言,连忙将贴身带的护身符掏出来,三角叠成的护身符依旧整整齐齐,朱砂鲜艳,黄纸明晰。 “那就没事儿了。”乐宁摆摆手,“先回去吧,晚上没事少出门,明天再说吧。” 沈沅还是害怕,亦步亦趋的,“乐先生,这……” 乐宁打了个呵欠,瞟了她一眼,“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怕啥?” 沈沅欲哭无泪的,她爸刚刚提着锄头要锄她的样子,可不像是把她当成一家人啊! 乐宁自顾自的回去了,大晚上的,他总不好跑到人家房间去除邪吧,而且老人家身上也没有邪气啊。 三更半夜起来舞了一遭,乐宁困得脑子都混沌了,回到房间脸朝下一倒,两手拖在腿侧俯趴在床上,闭眼就要睡觉。 睡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迷迷瞪瞪的扭了扭,然后秒睡。 温行止走在身后,眼见着小朋友扭啊扭的给他留出半边床铺,忍不住笑叹一声,任劳任怨的帮乐宁脱了鞋,把腿后半截儿挪到床上,又抖开被子给盖上,掖了掖漏风的被角。 一切收拾停当,他才挪过椅子,靠在床边闭眼假寐。 第二天,天色大明,乐宁才醒,爬坐起来扭了扭脖子,“哎?怎么感觉我脖子有点儿疼,我肯定是择床了!” 温行止刚从浴室出来,闻言看了眼人,睡得差点儿把自己扭成麻花,脖子能不疼吗? 隐约感受到温先生眼中的意思,乐宁吸了吸鼻子,“温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我没有打到你吧?” 打是没有打到,就是挡了四次翻下床的腿,捡了两次掉地的被子,即便他不用人类的睡眠和休息,这样折腾下来,也不由有几分心累。 温行止有些好奇,“小宁你在家里怎么睡的?” 乐宁对自己的睡相十分有数,秒懂温行止要问什么,张口就答,“和猫睡!” 娇娇软软的小仙猫在怀里,怎么能随便乱翻呢,压到小宝贝了怎么办! 温行止:不愧是你。 两人收拾停当,缓步出来,沈沅听到动静也起了,不过看到她两个黑眼圈,乐宁觉得她应该是没睡才对。 沈沅昨晚被吓了个够呛,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老公,结果赵先生说自己在国外,短时间内赶不回去,气得她把没用的丈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后,乐宁也没耽搁,“走,四处看看吧。” 沈沅求之不得,立马带着人往后头走,第一个要去的自然是昨晚去的后院。 依旧是穿过小门,不过和昨晚的麻麻亮不同,这次后院的景色让人眼前一亮。 后院种了一院子的花,主要是菊花,从小簇连片的杭白菊到拳头大的瑶台玉凤,还有连着荷叶种在大缸子里的荷花,亭亭高杆,身量修长, 其他品种的花乐宁就不认识了,反正品种奇多,都和他铺子里的植物都不相上下了。 见乐宁眼睛都看直了,沈沅就笑。 她是全职太太,丈夫主外她主内,她管理家产和往来交际,见过不少人了,大师也见过几个,但还没谁像乐宁这样实力很强,但却没什么偶像包袱的呢。 “这些都是两位老人的,我婆婆喜欢花,公公特地给她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满院子竟然养得这么好。” “原来如此。”乐宁看着满院子高处的花和低处的多肉,这么多,都快自成一个世界了。 两个老人正坐在院子边上的小马扎,理着剪下来的菊花,跟没事儿人似的。 一阵风吹来,吹飞了老太太几丝白发,老先生笑笑地替她拨一拨,手还留恋地在发上多待了几秒, “你头发乱了哦。” 乐宁莫名觉得这话有点儿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赵老先生依旧和蔼可亲,“小沅你们咋转到这后头来了?” 沈沅低声凑过来解释,“因为这花是种给我妈的嘛,我爸叫我们平常少来。” “哦哦。”乐宁表示明白,跟没事儿人似的回了一句,“看风水看风水,要看才行嘛,不到处走走看看,怎么叫看风水呢?” 惹得默默理枝条的老太太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先生也梗了一下,“行,那你们看吧,随便转转。” “行。”乐宁大方的应了一声,转头却是眉头渐渐皱起,看向温行止,“有没有发现花的味道更浓了。” “有。”温行止点头,轻轻吸了下空气,“都快盖住木材和线香的味道了。” 说转就是真的转,从屋子四角到前院到后院到后面的小土包,愣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一转就是大半天,乐宁站在小土坡上,“到后面去看看,这边要是也没问题就先回去。” 小土破不高,说话的功夫就翻了过去,看到眼前的景象,温行止眉头略一动, “这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啊。” 只见前方,翠绿的小草坪下,黑瓦白墙的房子,不是他们不久前刚出来的地方又是什么。 乐宁看着干干净净一点儿黑气都没有的房子,忽然想到了另一个点, “沈夫人,不是说给两个老人请了个保姆照顾生活吗?现在人呢?” 沈沅正白着脸盯着诡异出现在正面的房子,闻言悚然一惊。 对啊!怕两个老人在乡下不方便,她高价请过一个住家保姆的,现在人呢! 最要紧的是,在乐宁没有提起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这个点,明明以前保姆做一日三餐,整理打扫家务,存在感非常高的。 偏偏这时,赵先生的电话进来了。 被骂没用的赵先生还是很靠谱的,他人虽然暂时回不来,但连夜安排了助理过来。 然而得到助理传回来的消息时,赵先生却是一头雾水, “媳妇儿啊,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助理到家了,没看到人啊,房子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 作者有话说: “你头发乱了哦”取自村上春树的短文《如果我爱你》,部分百度如下:“如果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的替你拨一拨,然而手还留恋的在你头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的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 第64章 沈沅听得头皮发麻, 正要追问,正常通话的手机忽然嘎了一声,然后断掉了。 “什么情况!”她拿下手机一看, 发现竟然没信号了。 原本满格的信号现在竟然半格都没有,闹呢! 沈沅又怕又急,敲了几下手机,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没用的。”乐宁朝沈沅示意了一下自己同样没信号的手机。 温行止没拿出手机, 此时拿不拿出手机关系已经不大了,因为情形已经十分清楚。 “应该是进怨瘴了。” 乐宁将变成板砖的手机揣回裤兜,长叹一声, 以前说怨瘴能自成一个世界他还不信,这次碰到真格的了。 “什么怨瘴?”沈沅不懂这些, 她就知道从房子里出来,走了千山万水又回到原点挺瘆人的。 乐宁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几句, 又说了来时在远处看到的满房顶黑气, “恐怕刚进屋子时,我们就已经毫无所觉的进怨瘴了。” “走吧, 先回去看看。”温行止迈开步子,乐宁自然一路跟上。 眼见两人走在古怪的怨瘴里跟春日踏青似的, 沈沅觉得两人厉害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害怕。 她不想回去,但左右看看, 一个人在外面好像更危险, 只得胆战心惊的跟上去。 不四处乱转, 回去还是很快的, 没一会儿就到了房子里。 三人进入堂屋, 老先生正抱着插好的花瓶。 餐桌、书架、斗柜顶, 各色的菊花和荷花以一种不影响视野,但确实稍密的程度被摆放在各处。 乐宁嗅了嗅空气中的花香,跟没事儿人似的和赵老先生谈笑风声, “大爷,摆这么多花啊。” 赵老先生乐呵呵的点头,“我也不想的,谁叫她喜欢,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老了就只能哄着嘛。” 温行止站在两人高的书架前,书架是类似黄花梨的赤黄色,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整体书架并不是黄花梨,而是和黄花梨相近的血榉, 榉木中的「血榉」,拥有与黄花梨相似的赤黄色,在华贵木材流行的时代,这种坚致耐久又文气的木材多用于务实的家庭。 温行止手在一侧侧书上划过,书册有新有旧,新的似乎是刚买的,旧的已经发旧泛黄,但无论是新的还是旧的,都明显阅读过很多遍。 “老先生,我可以看看这些书吗?” 赵老大爷正抱着一堆粗陶花瓶四处摆放,闻言抬头看了眼,“随便看,现在能耐得下心看书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多谢。” 买了手机后天天网上冲浪,已经很久没看过书的乐宁莫名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他默默站到旁边,眼看着温先生拿出一册书,至于什么书他是没看清,反正温先生就是掰着书皮一翻,书页哗啦啦的从头到尾。 不出十秒,一册书就哗啦完了,温先生把书放回去,又去拿另一本。 乐小宁目瞪口呆,乐小宁不敢相信。 这是人类会拥有的速度吗? “温先生你看完了?” 温先生倒是没夸口,“只是七七八八而已。” 还而已,乐宁看着神色平淡的人,羡慕的都要流口水了。 他要是有这样的照相机记忆,小时候背那些佶屈聱牙的古籍就不会背得吐魂了。 看温行止翻了一会儿书,等赵老先生摆完了所有的花瓶,又慢吞吞的往后头去了,乐宁才去看那些花,慢慢翻着。 沈沅在后头默默看着,直等她爸穿过小门不见了才凑过来。 往来交际最要紧的就是察言观色,看乐宁动作就感觉在找东西的样子,她有些害怕又有些不解,“大师,你们在找什么?” “怨瘴节点。” 有在外面的科普铺垫,沈沅勉强听得懂一些玄学理论,闻言有些疑惑,“大师,您不是说可以肉眼看到怨瘴节点吗?” “一般的可以,这种的不行。”乐宁一瓶花一瓶花的抱起来看。 “大多数怨瘴怨气冲天,还会蓄意伤人,那种怨线漆黑的怨线非常明晰,一眼就能看清楚,但是你看这里,两位老人有什么蓄意伤人的事吗?这种怨线几乎没用存在感,很难看到。” 沈沅默了默,觉得昨晚她爸挥锄头就挺蓄意伤人的,但不得不说,一个花锄对比玫瑰海岸的邪祟吃人确实是小场面。 两人一人翻书册一人翻花,旁边沈沅无所事事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站了半天,干脆又问。 别的她也不会,说个话解闷儿还是行的, “大师,如果找不到结点,我们会怎么样?” 她纯粹是疑惑,毕竟有吃有住,乡下空气又好,多住几天似乎也没什么吧? “首先我们就出不去,其次,怨瘴本质毕竟是怨念所化,必定侵蚀神智,对构建怨瘴的人身体也有伤害。” 乐宁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花瓶花瓣,甚至连每片花瓣儿都掰开来看了,愣是没找到什么特殊的点。 正要往另一边去找,沈沅忽的站了起来,“妈你怎么过来了。” 乐宁心中一惊,怨瘴中最忌讳的就是没找到怨瘴结点却惊醒了身处怨瘴中的人,就像宋榕那次一样,榕树秒秒钟化身战斗狂魔。 抬头一看,身材娇小的小老太太正站在小门边上,默默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沈沅虽然不懂怨瘴怎么回事,但家里笼统就五个活人,他们三个是被困的,作怪的必定是两位老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老人都是。 背后作怪的人就站在那里默默盯着你,这谁顶得住。 反正沈沅是不太顶得住,连声音都有点儿发抖了,“妈…妈,你…我们……” 见沈沅憋了老半天都快背过气了,乐宁往她身边站了一步,沈沅这才生出一点儿勇气, “妈,我们中午吃什么?” 虽然是随便扯了一句,但好歹话说顺畅了。 然后下一句,她就直接被老太太的话钉在了原地。 “全藕宴。” 家里菜哪有两餐接连做一样的,沈沅说想一直吃也不过是口头顺溜而已,这时候说全藕宴,怎么听怎么诡异。 但身处怨瘴中的人,显然是没办法讲道理的,于是中午他们就真的吃了全藕宴。 这样味道美好的家常菜能吃上第二餐,乐宁觉得还是很不错的。 温行止也是泰然自若,他自己动筷不多,但每次乐宁碗里吃得差不多了都会给补上,重口的接爽脆的,寡淡的后面接味浓的,乐宁都不用多考虑,只需要吃就行了。 那边两位老人也差不多,都在沉迷味道美妙的食物,餐桌两方呈现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一餐饭毕,照旧是赵老先生去收拾餐具。 乐宁找了一圈花没什么进展,干脆跟着温先生去翻书了。 之前那个书架已经看完了,现在这个书架书也挺多,但不甚整齐,似乎是手稿一类的,还有很多杂乱的笔记。 乐宁跟着翻了几册,感觉手里这本应该是老太太写的,很细腻的小楷,摘抄了一些词句,大多是关于描写美丽爱情的,随便几句都叫人看得甜蜜又心动。 沈沅在旁边,看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手稿,“大师,我们还要看这个吗?” 乐宁抬头,“为什么不看?” 不带感情单纯的疑惑,反而把沈沅搞懵了。 “这些东西……” 手稿毕竟是手稿,写得随意放得也随意,一堆在一起跟榨菜叶子一样,一般是谁有耐心看这个的。 隐约明白了沈沅的意思,乐宁倒是感觉还好,看了一叠又翻了另一叠,都是摘抄的一些浪漫词句,纸张从发黄到崭新,可见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在摘抄,难怪能堆满整个书架了。 这样几十年如一日的情谊,浪漫在每一日的生活里,简直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他这边是这样,温先生那边拿到的也差不多,也是一些词句,不过比起老太太摘抄,赵老先生似乎是自己创作,遣词造句虽然一般,但其中的感情却很真挚。 看了半天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吃了一吨狗粮。 一直专注的阅读,乐宁看得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头,转头正对上温行止沉静柔和的视线, “你去歇歇,剩下的我来。” “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可以的。”乐宁眨了眨干涩的眼。 其实也不必真的一应全部翻完,只需要大略碰到或者接近,他们就会有感觉,乐宁歇了一下,正打算再找不到线索就换个地方,忽然隐约间嗅到什么, “温先生,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空气中是燃过的线香、浓郁的花香,木材腐朽的味道已经不明显了,反而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腐烂的味道,在层层掩盖下隐隐约约传来。 温行止缓缓放下书,“有,尸首腐坏的味道。” 两人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慢慢过去,发现那味道竟然是厨房那边传来的。 这边堂屋两侧都有走廊,一侧是卧房对着后院花园,一侧是厨房之类。 厨房他们之前去看过,就是普通的乡下柴火灶台和一些蔬菜莲藕,但味道确实从那边传来的。 从走廊入口看去,厨房依旧打扫得干净整齐,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屋门紧闭的一个小房间,浓郁的供奉线香和淡淡的腐朽味道从门缝钻出。 乐宁几步过去,正要推开房门,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沈沅飞奔着跑进小门, “大师救命!!”沈沅飞奔着逃进来,后面赵老头紧追不舍,明明还是白天,两只眼却全红了。 仔细看去,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沈沅手上死死攥着的装订本子上。 沈沅刷过不少电视剧,深刻明白关键时刻别废话的道理,眼见就要被追上,赶忙反手投手一甩, “大师接住!”她跑不跑得掉不重要,东西一定要送到! 第65章 装订小册子在半空中飞速旋转, 书页哗哗翻动直坠而来,温行止抬头,同时探出手去接册子, 乐宁则几步跑过去,准备救下沈沅。 然而出乎意料的,提着花锄的赵老头突然一停,竟然抛开紧追不放的沈沅, 脚步陡转,径直朝那册子奔去。 温行止出手不多,并不代表他实力不强, 在老先生冲过来之前,他长臂探出, 一手接下册子,同时疾退一步避开挖来的花锄。 见册子到手, 乐宁也没耽搁, 立马喊人, “温先生, 看里面写的什么!” 老头对册子反应这么大,里面必然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话刚落音, 温行止还没开始翻,老头突然尖啸一声,这一声怨怼、不舍、疯狂, 混合着重重叠叠的声音直刺入耳, 沈沅听得当场一阵眩晕。 随着这声尖啸, 窗外明艳的阳光陡然转暗, 室内的地板、墙壁飞速蒙上一层阴影, 翠绿的青菜和盛开的鲜花一起枯萎。 乐宁正搀着沈沅, 一看这阵仗,不由哦吼一声。 完蛋,怨瘴中的人惊醒了。 温行止也是眉头一动,正待说什么,手上的书册忽然弥漫上同样的阴影,砰的无火自燃。 他反应极快,捏着书脊一抖,刚烧一个边儿的火立马被抖熄灭。 不过火是抖熄了,里面的文字却莫名消失了。 乐宁警惕防备着一团黑气笼罩的老头,带着沈沅和温先生汇合,看着一片空白、从头翻到尾都找不出一个字来的册子,默然无语。 沈沅更是惊讶,“还带这样的?”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乐宁,“沈夫人你在哪儿找的这个册子,老先生反应那么大。” 从这两天观察来看,老先生白天一切如常,晚上只要不去后院也可以平安度过,在所有怨瘴里算温和的了,怎么会大白天突然发狂。 “我不知道,我妈给我的,是趁我爸不在,从装一堆花的篮子里拿出来的。” “竟然是这样。”乐宁没想到老先生还有这手,你说他没理智吧,他知道要把重要的东西藏在时刻能看得到的地方,你说他有理智吧,疯狂起来连自己的儿媳妇都砍。 “也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东西。”感慨了一番,乐宁无奈的耸了耸肩,“算了,反正现在字也没了,老先生也惊醒了,之前的都白忙活,接下来我们可能要走战斗挂了。” 那边浓郁的黑气全融进了老先生体内,人双眼绯红,紧紧攥着花锄盯着他们,口里不住的念着赶出去赶出去之类的,看起来已经彻底疯狂。 “倒也未必。”温行止托着书脊,哗哗的翻了翻书页。 看到温先生的动作,乐宁眼睛忽的想起。 对哦!温先生可是一个行走的bug!拥有照相机记忆的大佬! 果然,温先生翻了一会儿,对着空白的书页回忆起来,“这是一篇日记。” 温先生君子端方,尽量不多看别人的日记,反手翻到最后一页,打算从最新一页回忆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想到一翻正着,想到这一页的内容,温行止眼中闪过些微悲悯, “9月20日,雨,今日细雨微风……” 才念了几个字,死死盯着他们的老先生就疯狂尖叫,挥舞着锄头劈了过来, “赶出去!赶出去!把你们都赶出去!” 如果是一般怨瘴邪祟,乐宁动起手来都不带客气的,然而老先生黑气笼罩的周身却带着些微的生机。 这显然是活人入怨瘴。 乐宁不想伤人,和昨晚一样捏了个定身符扔过去,但赵老头已经无限接近非人之物,定身符一时之间竟然定不住他。 看着疯狂冲过来的人,乐宁眼一沉,委婉的手段行不通,那就只能硬上了。 “温先生你看日记,我和赵老先生过两手。”说着他上前一步,让沈沅躲后头去,做了个起手式。 那边老先生已经冲到近前。 眼看两方就要交上手,千钧一发之际,后头忽然传来一声喊声, “斯和,你在做什么?” 声音并不大,几乎快要淹没在呼啸的邪风里,然而听到这声音的赵老先生却猛然停下手。 他僵硬的转过身去,无措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小老太太,七八十的年迈老人,此时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赵老先生努力把花锄往背后藏,“没,没什么。” 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慢慢走近,看着满眼血红的老先生,良久才叹了口气,一手牵住老先生的手,一手将自己的手钻进先生的手里。 老先生握住手心里枯瘦的手掌,眼睛还是看着乐宁三人,一副随时要动手把他们赶出去的样子。 老太太拉着自家先生,抬头看着乐宁,“这位先生,麻烦您拿着日记,打开那扇门。” 乐宁看了看日记,温行止垂头,轻轻和他说了日记的内容。 听到日记的确切内容,乐宁也是一惊,扫了眼老先生,拿过日记,抬手压上门把手。 就这一个动作,情绪勉强稳定下来的老先生就疯了,疯狂想要跑上来,“不许!不许!” 老太太死死抱住人,“先生,开!” “不许!”老先生几乎是咆哮。 沈沅看着几近癫狂的老人,心都跟着震,她嫁入赵家二十几年,两位老人一向是和蔼平静,宽容里带着文气,还从没看过老先生这样痛苦接近崩溃的模样。 别说和两位老人亲近的沈沅,就连乐宁都有些不忍,回想这两天老先生的苦苦挣扎,一时间竟没有动作。 “别犹豫。”温先生抬手覆上乐宁的手。 温先生的手稳如暖玉,几乎覆盖了乐宁整个手,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暖意和力道,他忽然有了力量。 在温行止沉静坚定的支持下,乐宁攥着把手,稳稳的压下,然后推开。 门内光线涌出,阴影像是积雪消融一样,以门框为圆心往四周溃散。 墙壁和地面渐渐恢复本貌,温行止手中的书册也变淡消失。 ——怨瘴破了。 房间内空调打着最低温度,还有一个开着门的冰箱,寒气扑涌而出。 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后,三人看清不大的房间里的东西。 一口棺材。 黄木的棺材四周,摆着一盆盆盛开的菊花和荷花。 里面装了人。 三人缓步走近,只见里面那人神态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头发花白,规整的拢成小髻。 看清里面的人,再转头看去,老先生已经不疯狂了,只是沉默的坐在地上,像失了魂,愣愣的看着正对的棺材,旁边老太太依旧是和蔼柔和的样子。 门开带起风,吹弯了屋内袅袅不绝的线香,线香轻雾飘过供奉的成摞纸册,最顶上的册子被吹开几页,露出里面的内容。 “9月20日,雨,今日细雨微风,我早上照例熬了粥,去喊老婆子起来吃早饭。 老婆子越老越贪睡,以往都是日出既起,今天日上三竿了还喊不动。 不起就不起吧,让她多睡会儿,我去下面老家伙那里买莲藕。 早上莲藕刚挖起来,特别新鲜,荷花开得也好,我和莲藕一起买了一堆回来,中午做了全藕宴,香得隔壁都流口水了。 老婆子还不起,真是没口福。 晚上细雨变大了,哗啦啦打着后院的花,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要是花被打落,老婆子多半要不开心,老了就只能哄着,我连忙冒着雨去给花盖了布。 早上买回来的荷花也放在后院,我加了水一起养起来,荷花好看呢,老婆子醒了要看的。” …… 老太太摸了摸赵老先生花白的头发,“和你说了好多次啦,一程有一程的味道,我们要向前走,向前看,别留恋,别回头,你还听不听我的啦。” 老先生僵着脖子缓缓转头,看着身边半透明的身影,蠕动着嘴唇,眼睛一眨,泪水从浑浊的眼眶滚落。 第66章 “有人吗?” “爸?妈?” 中年男人从前门走到后院, 从后山跑到前院。 房子里空荡荡,前院后山也空无一人,连个过路的邻居都没有。 来来回回跑了无数遍, 没有人,没有信号,仿佛这里是遗落在世界之外的孤岛,而他就被困在这个孤岛上, 中年男人站在房屋中间,听着堂屋四壁传来自己声音的回响,都快崩溃了。 就在他即将抓狂的时候, 周围空间忽然一震,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样, 嚓嚓连片裂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多了两个人。 现世。 就在乐宁一行人无言沉默时, 堂屋中间忽然出现三人, 两男一女,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助理, 还有一个穿着围裙似乎是保姆的中年妇女。 三人站在屋子中间,尽是一脸迷茫。 “怎么回事?” “我出来了?” “天, 我出来了!” 沈沅看到中年西装男人,赶忙跑过去,“老赵, 你怎么来了?” 中年男人眼中还有残留的迷茫, 指了指身边的年轻助理, “早上打电话给你, 没说几句就断了, 再打就不通了, 打小朱电话也不通,怕出什么事,我就赶回来了。” 结果赶回来就撞进怨瘴里,差点儿永远困在里面。 年轻助理和保姆也是一样,都是一脸茫然,尤其是保姆,看到外面的天光和周围的人,意识到自己终于出来了,差点儿当场崩溃。 中年男人拉着沈沅,正要问她情况,抬眼看到房间里的棺材,呆了一瞬。 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乐宁和温先生一起去了后院。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呜呜的哭声。 乐宁坐在高高的长凳上,他天性跳脱欢快,处在这种气氛中就像上了枷锁的野马,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望着满院子的花朵,他晃了晃腿,随便扯了个话题,“温先生,你看这些花,开得真好。” 温先生行走人间,见过无数生离死别,虽然很难切身体会这种至痛的离别,但能感受到里面沉重的气氛。 “嗯。”他垂手抚了抚小朋友后脑勺柔软的发丝。 乐宁习惯性的昂头后蹭,跟被rua毛的猫猫似的,别说,被rua习惯了还挺舒服的,难怪每次抱住小仙猫,它都躺平任rua。 看着已经习惯了甚至开始眯眼享受的小朋友,温行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整个大手呼噜上去,乐宁立马被掀了个歪倒。 “哇,温先生你变坏了,开始作弄我了!”乐小宁眼一睁,从高凳上跳下来,作势要扑到温先生身上去。 两人正闹着,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转头看去,赵老先生扶着门框,愣愣的站在那里。 温行止放下抓着的手,乐宁趁势收回手,咳了一声站好,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赵老先生周围。 已经没有老太太半透明的影子了,看来已经往生去了。 怨瘴是他们破的,乐宁心里不太好受,半安慰的开口,“老先生,你不看看里面吗……” “不了。”老先生摇摇头,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我们这个年纪,一应东西早就备好了,让孩子看看她吧。” 老人家摇着头,有些悲哀,“是我看得不透,一辈子问心无愧,临老了差点儿做出伤人的事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看老先生像失了魂似的,乐宁想起怨瘴里翻到的那些诗集和摘抄词句,几十年如一日的情深,随着一方的逝去而再没有回应,想想就很难受。 他不擅长安慰人,只得悄摸摸去拉温行止。 看着小朋友手背在后头不断招手,温行止不由好笑,他轻轻拍了拍那乱招的手,示意人稍安勿躁,然后上前一步,慢慢接过话题, 老人现在只需要一个倾听者,恰好温先生又是顶有耐心的,慢慢聊了几句竟十分合适。 两人坐在靠背椅上,从花卉聊到诗文,从两位老人相识聊到共渡的几十年时光。 聊了一会儿,老人还翻出许多的书,温行止饱览诗书,老人提了前句他能接上后句。 老人隐约有种得遇知己的感觉,弥漫心头的悲伤都消散了不少。 这边有的没的聊着,旁边乐宁对诗词美文什么的兴趣不大,百无聊赖的看着风中招摇的大片花朵。 看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慢慢皱起,抬步过去,走到一口养着莲花的大缸前。 看着盛开得尤其热烈的荷花,他细长的手指慢慢划过青花瓷缸子的边缘。 “小宁?” 乐宁本能回头,“咩啊?” “在看什么?” 乐宁噔噔蹬的跑回来,“感觉很奇怪。” “奇怪?”温行止几步过去,指节扣了扣缸壁,又看了眼亭亭盛开的荷花,还有旁边的菊花,也意识到问题了。 “老先生,您这些花养得真好。” 说了会儿话,老先生精神好了许多,看着盛开的花朵怀念的点头,“是啊,这边的土地很好,养啥长啥,以前种葡萄能结一连串,现在养花也好。” 温行止和乐宁对视一眼,养得好归养得好,但是荷花花期是六月到九月,而菊花花期是九月到十一月。 现在是九月末,这边又没有大棚和特殊培育,按理说荷花该谢得差不多了,而菊花开得也没有这么早才对。 乐宁手按在缸子边缘,明显能感觉到一股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之前他还在想赵老先生一个活人,不修术法又没什么法器,怎么会结出这么强的怨瘴,只是一时间不好问,现在倒是有点儿明白了。 “老先生,我们可以把这个缸子挪一挪吗?想找一件东西。” “当然没问题。”虽然心底里不愿破开怨瘴,但赵老先生对真正破开怨瘴的乐宁两人还是很感谢的,他左右看了看缸子, “你们等等,我去找个杠子,方便挪些。” “不必。”温先生手落在缸沿上,拦了赵老先生的动作,只询问乐宁,“真有?” 乐宁挠了挠耳朵,“真有,就是不知道是在里面还是外面。” 在缸壁外面还好,要在里面,还得把整个缸清空才能找到。 赵老先生眼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着实听不懂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乐先生啊,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真有?” “一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马上就见分晓。” 说着话的同时,乐宁和温行止对视一眼,然后拉着老先生后退一步。 温行止一手扣着缸沿,一手扣着缸肚下半截,抬手一托,半人高百来斤的瓷缸瞬间离地而起。 荷花摇动,整个缸子被轻飘飘的端到长凳上。 赵老先生目瞪口呆,要不是听到长凳不堪重负的嘎吱响声,他都以为这是个假缸子了。 这力气,是人能有的吗? 早就见识过温先生力量的乐宁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瓷缸一放好他立马蹲过去,从缸底往上看。 缸里荷花养那么好,缸子显然已经在地面上放了不短时间,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缸子底部竟然没有沾多少土,不像其他器皿随便在地上放几天,草根青苔就长满了。 拍了拍缸底的三两土屑,乐宁扣着关节,一点点顺着缸底慢慢敲过去。 温行止稳稳扶着缸沿,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才问:“有吗?” 话刚落音,缸底就传来轻微咔的一声。 乐宁扣下严丝合缝嵌在底部的一片,高兴得跳起来, “有!找到了!” 只见乐宁细长白嫩的手上,正攥着一片瓷片,白润的瓷片几乎和手一个颜色,三面弧形,一面笔直,正是和之前三片一样的圆弧片。 赵老先生看着那瓷片,莫名觉得眼熟,恍惚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是它呢。” 温行止将青瓷缸子还回去,闻言看过来,“老先生见过这个?” “算是吧。”老先生脸上浮出回忆之色,“梦里见过。” 隐约记得那天雨很大,他冒着大雨给所有花盖了布,赶着要回去时,却被大缸绊了一下,手在大缸粗糙边缘划了一手的血。 “竟然是这样?” 听完老人的叙述,乐宁了然的点点头,大概赵老先生让夫人复活的愿望太强烈,所以感受到强烈意念的瓷片回应了他的祈愿。 瓷片无法让人死而复生,所以只能借给老人力量,构筑了怨瘴。 怨瘴已解,甚至还收获了一片圆弧片,赵家现在的情况也不方便待客,两人留了一上午便告辞了。 沈沅处事周到,想派人送他们回去,奈何人手实在抽不出来,想了想干脆把车借给他们了。 小几百万的车说借就借,相当的大气。 临走时沈沅还封了个红封,不过乐宁没收,因为他们已经收到了最需要的报酬。 乐宁乖乖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温先生和赵老先生在说话。 两人虽然认识没多久,却颇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赵老先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温先生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乐宁正趴在车窗上,看到温先生点头,立马挥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温行止嘴角下意识跟着弯起弧度。 赵老先生看看笑意灿烂的乐宁,又看了看眉眼柔和如水的温行止,目露了然之色, “先生,有缘既是有缘,我有几本很喜欢的书,送给你吧。”说着去屋子里拿出书来。 只剩一层皮的枯瘦手掌怀念着抚了扶书皮,赵老先生将书递给温行止, “这是我和我家老婆子认识的时候买的,现在送给先生你吧,先生,人生短短百年,相知已经是有缘了,珍惜眼前人啊。” 温行止神色一动,深邃的眼眸抬起,老人脸上全是皱纹,眼中却闪动着独有的光。 那是独属于几十年阅览沉淀下来的宽和与睿智。 收了书,温行止转身回车,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乐宁好奇的歪头,“温先生你怎么了?一脸严肃的模样,赵老先生和你说什么了?” 温行止看了旁边的眼前人,默了片刻,摇摇头发动车,“没什么。” “嗷。” SUV顺着屋前的大道下去,这是和来时相反的方向,可以看到房子的另外一面。 只见一整面雪白的墙上,竟然枝枝缠缠的爬了一藤不知名的紫色花,配上黑瓦白墙颇有古意,像一副传承几十年的古画,一扫来时的沉郁。 车一路直下,顺着大道往前,这一片地界都是藕田,翠绿的圆叶挤挤挨挨,一眼望不到头,跟着风晃晃摇动,清凉妖娆。 大概是这边莲花特别多,景色也好,时不时有许多人来参观,所以路边竖了牌子, “禁止折叶,否则罚款一百。” 看到一个牌牌也就罢了,一路上接连看到三个牌子,乐宁忍不住了, “温先生,你看那个牌牌,罚款一百,意思是不是我们付一百块,可以多摘两支?” …… 即使已经相处不短时间,温行止还是没能习惯小朋友的奇思妙想,他默了片刻,“我想那些牌子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说是说,乐宁也没真的去摘,莲藕花叶漂亮但脆弱,他们回去要半天,带回去说不定就已经枯萎了。 一路景色飞快往后退,后座一排书被半开窗的风吹得书页翻起。 闲着也是闲着,乐宁反手抽了一册过来,随便翻开。 不知道是命定的缘分还是什么的,恰巧就翻到中间一页,乐宁打眼一扫,扫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乐宁顺势大略扫过全文,有些疑惑的眨眨眼。 有些奇怪,再看一眼。 细致的再通读一遍。 连看了三遍,终于将每个字连起来,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乐宁小角度看了眼旁边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种感觉,像是仰望明月,撩归撩,谁会白日做梦去想皎洁的大月亮真落进自己怀里。 温先生肩背笔直,专注的目视前方开车,感觉到小朋友会儿看自己一眼,一会儿又看自己一眼,不禁有些莫名, “怎么了?” 猜测小朋友可能在书上看了什么,不禁柔声开口。 “看到了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这个,乐宁像是做贼被捉了似的,嗒一声把书啪上。 温行止不由眉头微动,这么心虚? 等反应过来,乐宁也发现自己有些激动过度了,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随便敷衍一句就过去了,这下温先生回去定要翻他看了什么。 眼睛左左右右瞟了一圈,乐宁干巴巴的,“那什么,我忽然对阅读纸质书有兴趣,温先生你把这书借我几天吧。”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这书毁尸灭迹,可惜这不是温先生买的,是别人送的。 小朋友古古怪怪的模样,很是可疑,但温行止惯来少有拒绝他的,“行,想看便拿去看。” 接下来一路乐小宁都安静如鸡,以前小嘴特别能叭叭的他像被封印了一样,一直到家下车都没再多蹦出一个字来。 以往到了这种时候,乐宁会想方设法的让他留下来,但这次竟一个字没说,实在叫人不习惯。 温行止握着圆弧瓷片,看着乐宁神思飘忽的背影,深邃的眸子浮上淡淡疑惑。 第67章 乐宁回来后,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摊煎饼摊到晚上三点,眼睛还瞪得像铜铃。 脑子里像有一股龙卷风在造作, 呼啸往来,各种想法乱成一团,简直没办法睡。 呼—— 乐宁嗷了一声,直挺挺从床上坐起, 打开小台灯,偷偷摸摸又拿出那本书,打开那一页。 那一页是一片短文, 题目是《如果你爱我》,大略几个词是: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 非常熟悉。 赵老先生给老太太撩头发的时候听过, 更远的时候,温先生给他也说过。 他直直的盯着那几行字。 一会儿想是不是看错了。 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可能。 过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期待, 万一是真的呢? 像偷到了月亮的小偷,直恨不得揣进怀里, 又怕太亮被人发现,或者是一场美梦。 雪白的小猫嗒的轻声跳上床头柜, 粉嫩嫩的鼻子触了触浅黄的灯罩,看主人呆愣愣的模样,歪了歪猫猫头, 作势要去看主人手里的东西。 “喵呜?” 猫头才探到一半, 书就被啪的合上, 乐宁目光炯炯的看着小仙猫, 下意识防备一切有可能偷走月亮的生物。 等反应过来面前只是一只单纯可爱没有任何坏心思的小猫咪时, 他已经收获了一个猫猫看傻子的眼神。 抱着书仰躺在被子上, 乐宁左滚滚右翻翻,眉毛扭啊扭的,最终一咬牙,英勇就义的从枕头下掏出手机。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啪啪几下在输入框敲入字,然后眼一闭手一按,满心赴死的发出去。 “温先生,你头发乱了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发完消息乐宁手机一丢,跟烫着了手似的往被窝里一钻。 尽人事听天命,反正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解决了心头一块大石,再无负担,熬到午夜三点的他几乎是秒睡。 半山苑那边,温先生正在翻阅一册古籍,收到这条消息,看了片刻,抬手按上腕间的附身阵纹。 没一会儿,仰躺在被子上的猫咪眼中就闪过一线金光。 温猫猫收敛四只山竹样的爪垫翻身爬起来,透亮的猫瞳看着睡得死沉跟个小猪似的乐小宁。 细长的猫猫尾巴柔软的招摇了几下,温先生钻进被子里,拱起蓬松的被子四角给人盖住。 粉嫩的爪垫拍了下睡得毫无负担的小朋友,眼中闪过笑意。 琢磨了一天一夜,竟是在琢磨这个。 没一会儿,雪白的猫猫眼中金光消散,又恢复了天然的猫猫性格。 心里记着事儿,第二天一大早乐宁就爬了起来,然而掏出手机一看,通知界面一片空白。 不信邪的点开聊天app,点开聊天框,然后又退出刷新,反反复复三次,他才沮丧的确定。 温先生真的没有回他的消息! 天呐,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乐宁抹了把脸,不会真的会错意了吧! 他连开店的心情都没了,委屈巴巴的洗漱,委屈巴巴的下楼,委屈巴巴的穿过隔墙,正要往椅子上摊平摆烂,外面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大清早的谁会来? 铺子是半露天的设计,假山和四周博古架上方都有透明玻璃顶,池水上方则没有,铺子里弥漫着秋天清晨的凉爽之意。 乐小宁丧丧的穿过铺子,往外间大门去。 丧丧的拉开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成抱的荷叶,圆润硕大的荷叶,翠绿得生机勃勃,还有粉白的荷花,白的部分润白如玉,尖端点缀着淡淡的嫣红。 荷花和荷叶上甚至还带着清晨晶莹透亮的露珠。 越过荷花,才是温先生谦和含笑的眼,镜片后那双深邃的多情眼正柔和的看过来,搞得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看花还是该看人了。 温行止递过花叶,乐宁下意识的接手,连花带叶一大抱,差点儿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他现在没回过味儿来,有点懵逼,“这……哪儿来的?” 温行止嗓音调侃,“不是说给一百块就可以多摘一点,我就去试了一下,成功了。” 乐宁:…… 莫名有种田园猫带坏小仙猫的负罪感。 如今正是挖藕的季节,收到温行止的要求藕农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们要藕不要叶,有人买叶再好不过,早上来买,更是开门红。 藕农拿钱办事非常靠谱,折了一堆连花带叶,乐宁两手都抱不过来。 抱着满怀的荷花,乐宁一边往里走,一边满心想着都是那句话,也不知道温先生到底看到了没有。 满怀心思的他随口问了一句,“温先生你怎么突然带这么多荷花来。” “因为我听说,爱恋应当从收到一束花开始。” 乐宁正走到流水的小桥上,脚一崴,差点儿没栽到水里去。 他豁的转头,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什么?!” 温行止扶住人,对着乐宁清澈灵动的眼,缓着语速表明心迹, “昨晚你问的话,手机回应或许难表诚意,所以我想还是应该当面和你说,那句话的意思是, “我心悦你。” 乐宁的眼转了下,过了会儿又转了下,然后慢慢的眨了眨。 像是冲天的烟花才反应过来似的,缓缓的炸出了漫天的金花。 月亮,真的掉进他怀里了! “啊!!”乐宁像只尖叫鸡一样,花一扔,直接一个跃起,整个扑到温行止身上。 温行止没想到乐宁反应这么大,下意识圈住人的腰,乐宁整个人都挂在温行止身上,好在温先生腰好力气大,挂百十来斤的人不成问题。 乐宁开心得快飞起来了,灿烂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温行止也不禁跟着露出笑容,犹如春日冰雪初融,让人不由怦然心动。 这笑得也太好看了吧! 温行止多是微带笑意,很少笑得这么开,乐宁差点儿被甜晕过去,一把抱住人的脸。 温先生长得超级好,这种死亡近距离观察都看不到任何瑕疵,乐宁抱着人,“那温先生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对。”温行止摸了摸怀里人毛茸茸的脑袋,纵容对方对他的脸左捏捏右捏捏, “哈!”乐宁高兴得都快尾巴翘上天了,怎么都压不下弯起的嘴角,干脆行使小男朋友的权力, “那我们现在是有名分的关系了,你以后不准被对其他人笑得这么好看!” “好。”温先生一应应下,左右看看,找了片平坦的地方想将人放下来。 乐宁左扭右扭,死活不落脚,他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看着不显,身上一摸全是力量十足的肌肉,他还没抱够呢! 温行止有些无奈,指了指撒得满地都是的花和叶。 满心满眼只有人,不小心把花撒了一地的乐宁摸了下鼻子,默默自己溜下来了。 温行止好脾气的将花叶一根一根捡起来,然后牵起人,抱着花往里间走。 一朝抱得温先生归,乐宁直接化身小跟屁虫,亦步亦趋的被牵着跟在后面。 跟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茎秆柔韧摇曳的荷花花叶, “欸?温先生,我们这边离那边足有半天的车程,你怎么拿到它们的?” 温行止简单解释,“用了些秘法。” 乐宁惊奇的瞪圆了眼,秘法跨越几百上千公里,他男朋友也太厉害了吧,他不由感慨, “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自然不是。”温行止好笑。 穿过隔墙,走到流水源头的池子边儿上。 池水透亮,清澈见底,各色游鱼在里面摇头摆尾的游来游去。 温行止撩了下西裤在池边蹲下,拿了支荷花从水面上拂过,那些傻不愣登的大头鱼立马乖乖的往反方向游。 乐宁跟着蹲下,托着腮看温先生手执茎秆,一支荷叶一支荷花,不紧不慢的立进池子。 没一会儿,池子里就多了一丛亭亭挺立的荷叶荷叶。 粉白的荷花随着鱼群穿过缓缓摇晃,却不见倒伏,反而像是生了根似的十分精神。 植完荷花,温行止就着这个姿势rua了rua小朋友的头毛, “等它们慢慢长过去,以后你就四季都有荷花看了,不必单等着夏天。” 想到自家小朋友经过别人家藕田的馋模样,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也不用在偷花的边缘反复横跳。 乐小宁被rua得东倒西歪,一边嗯嗯应着,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别过头去掏出手机,喜笑颜开的在屏幕上戳戳戳。 温行止正待问小朋友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口袋里长年没有动静的手机忽然叮叮作响。 拿出来一看,只见列表里唯一的人竟然公众号、小程序、朋友圈、某博,所有地方都发了相同的内容。 明知山第一厉害:今日有喜,普天同庆,铺子全场所有植物六折! 朋友圈看不出来,但是某博号下一堆人排恭喜恭喜。 那无脑的架势,仿佛是不管什么喜,就算是男人生孩子,他们也要先恭喜一波再说。 发出去不到两分钟,评论数就几乎快赶上粉丝数了。 乐宁站起身,恍若不经意的把手塞进新鲜出炉的男朋友手里。 温先生偏头,看乐宁耳根绯红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只觉得人又可爱又可怜。 他没戳穿害羞鬼,非常自然的牵着手心嫩葱似的指头,慢慢往铺子那边去。 乐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觉自己脸烧得能冒火,但又美得嘴角疯狂上扬。 回到铺子后间,还没坐下,头上突然簌簌的直落榕树叶子。 乐宁抬头看去,刚抬头,榕树叶就跟含羞草似的嗖的合拢,树叶沙沙,风中传来宋榕的声音,笑意里似乎又带着调侃, “老板,以后我是不是不能随便去主院那边啦?” 第68章 脸红和不好意思仅限定温先生独享, 对上其他人,乐宁依旧是那个日天日地的明知山第一厉害。 他扫了把头顶的树枝,接话一点儿没磕绊, “是啊,所以你以后进出要小心。” 手机上,自从发了六折优惠后,叮叮咚咚的声音就没停过, 主要也不是来蹭六折优惠的,是来自异闻部成员的哭诉,教学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艾特他。 :恭喜小宁, 但是你这样可不公平啊。 :别人六折,我们怎么能六折呢。 :是啊, 我们缺的是那点儿钱吗,我们缺的抽到教学的机会。 教育完榕树, 乐宁摸过手机, 一眼就看到屏幕上层层叠叠的通知,点开一看, 全是让他多开教学名额。 从后翻到前,又从前翻到后, 他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八卦他到底什么喜的! 乐宁龇牙扔手机,“他们果然不在乎我,他们只在乎我教的东西!” 见小朋友气哼哼的, 温行止也翻了翻群里的聊天消息。 翻完不禁好笑, 但小朋友绝对不能笑, 只能顺毛撸, 他想了想建议, “那不然后面减少名额?” “那怎么行……” 乐小宁又摸回手机, 异闻部的人老的年轻的都有,尤其是那些头发都白了的修士,苦修多年也才堪堪入门,巴望着一个月十天的教学名额,看着怪可怜的。 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却是说;“都给我送钱来呢,谁会放着小钱钱不要。” 温行止也没戳穿明显就是心有不忍的人,眼见小朋友瘪着嘴,正纠结着怎么回群里,他思索了一下,“可以多放几个名额,我帮你带。” 欸? 乐宁两眼放光的转头,“真的?” 虽然小钱钱很多,但他是真不想教。 收到温先生的肯定点头,乐宁高兴得绕着人跑了三圈,“温先生你真是太好了!” 然后立马在群里回话。 明知山第一厉害:以后每堂课上课人数加三个,名额已放出,照旧小程序预约。 这话刚出,原本还热火朝天的群突然一片寂静,断层空屏。 乐宁懵了。 他一出来就全世界都不说话,他这是自带冷群体质吗? 他憋着劲儿继续公告:以后课我上一半,另一位大佬一半。 发完这句,想到他的男朋友实力比他强,脾气比他好,人长得比他好看,要是和他一样的待遇,那岂不是太亏了。 他又在群里补了一句:另外那位大佬价格涨六成,谨慎预约。 可惜已经晚了,因为已经有一堆人在打卡。 :已预约一个月。 :已预约半年。 :已预约一年。 刚刚空屏竟然是去秒预约了。 看着一排打卡预约的,乐宁都佛了。 预约也是要预约费的,预约一个月小几万就没了。 你们是钱放在手上烫手吗? 群里的人要是知道乐宁心里的吐槽,肯定秒秒钟回复。 这怎么是钱多烫手呢,这是最划算的买卖。 能修术法的,除了个别的,没哪个是缺钱的,出出任务,给一些有钱人指点指点风水,来点儿生意参考,随随便便就大几万到手。 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身外之物,能学到更精深的术法才更重要。 退一步来说,学到的术法也能让他们修为提升,到时候一次出手费用更高,预定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 榕城秋日短,九月刚过,天就一日一日的寒了下来。 没过多久,竟然下起了雪来。 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的下了一夜,陷在温暖蓬松的被窝里不觉得,早上起来只见天地间一片雪白。 “喵?小仙猫?”乐宁裹着被子,把猫猫夹在腋下,给小仙猫套面包服。 这件小羽绒服他老早以前就买了,胖乎乎圆滚滚,下雪的季节穿正合适。 猫猫冷不冷他不知道,主要是他看着猫猫冷,羽绒服必须安排上。 小面包服穿上整只猫都胖了一圈儿,圆滚滚的小仙猫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超级无敌暴风可爱。 脸埋在猫胸腹部的毛毛里,这里的毛最绵软又浓密,猛吸一口简直是治愈巅峰。 吸完了猫,再看小仙猫面无表情,仰面躺着生无可恋,一脸被迫卖身的模样,快乐加倍! 吸够了猫,乐宁圈住毛茸茸,下颌放在温暖的猫猫头上,掏出手机戳戳戳。 明知山第一厉害:亲爱的温先生,今天下雪,要不要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亲爱的温先生正在往青石巷的路上,看到这一条,想到小朋友古灵精怪的笑脸,谨慎的回到, “比如?” 明知山第一厉害:比如一起涮个火锅! 不愧是你。 温先生笑叹了一声,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同时手上回着。 :好,我一会儿带材料过来。 温行止到在日常特供半山苑的地方选了一圈食材,临出门时看到一物,又特地回来拿了一份。 得了回复,乐宁伸了个懒腰,转身推开窗,大雪正沙沙的下着,树枝被厚重的雪压出吱呀的声音,往远处看,楼台屋瓦尽覆上了厚厚绒绒的雪层。 唰——  唰—— 被雪完全覆盖的青石道上,有人拿着巨大的扫把一下一下的扫雪。 仔细看去,那身影竟有几分眼熟。 事实上,也的确是个熟人。 院前小广场上,周塘提着扫帚哼着歌,吭哧吭哧的扫雪。 他一直想在市区买套房,以前挑来挑去没挑好,蛟龙事儿后,挣了钱立马买了乐宁铺子对面的房子。 其他人都笑他花钱买个老宅子,他心里却美得很,房子大地方宽敞,有大师坐镇,据说这地儿还有灵气,灵气让人身轻体健,益寿延年,这样的地方全榕城都找不到第二处,买到就是赚到好吗! 扫了一半,周塘直起腰妖娆的扭了两下,然后又仿若无事发生的继续扫雪。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乐宁差点喷笑。 果然没有人能阻挡一个中年男人的少年心。 又在软融融的被子里闷了一会儿,乐宁才起床。 把自己穿得暖暖的,套上雪地靴,踩着吱吱呀呀的厚雪,去接他的温先生! 温行止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朋友抱着同样胖乎乎的猫蹲在门口,见他来了,被冻得木呆呆的脸立马神采飞扬,噔噔蹬跑过来。 乐宁一头扑到温行止身上,毛茸茸的脑袋温先生怀里乱拱。 温先生抱住暖烘烘的人,低头就看到一双明亮的笑眼,晶亮的眼睛像散落在河里,反射着阳光的石晶。 “温先生你终于到了!” 周围是唰唰的扫雪声,铺子后面是水汽氤氲的烟火气。 今日初雪,空气里带着清冷的雪味,有人在等他来。 温润的神明行走人间千万年,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人间。 旁边吭哧吭哧扫雪的周塘默默换了个方向继续扫。 做人嘛,最要紧的是要有眼力见儿。 温先生守礼端方,抱完了小朋友倒没忽略周塘。 两人也算是熟人了,打招呼也简单,“周先生最近生意不错。” 周塘十分谦虚,“没有没有,一点儿小本生意,小本生意。” 后头刚来的陈俞听到这句,看着周塘无比客气的样子。 要不是在本地电视台经常看到周塘,他就真的就信了! 经常来植物铺,时不时就能见到一些百度百科才能见到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还用客气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语气和他说话。 这样将近半年的历练下来,如今陈俞完全没了之前的瑟缩模样,虽然依旧有些腼腆,但已经是个肩宽背直,能扛事儿的大小伙子了。 乐宁跟温行止拿了食材到主院,长廊里的桌上锅底已经在熬了,因为温先生说会带麻辣料来,所以两个分隔都熬了大骨汤,一个分隔熬了番茄汤。 这会儿番茄的味道已经出来了,香浓酸甜,一闻就流口水。 吃火锅要人多才热闹,周塘算一个,陈俞算一个,宋榕也算一个,加上他们俩,全都是成年男性,保证吃得满足又尽兴。 厨房这方面,只要有宋榕在,就没有他动手的地方,更何况还有手脚麻利,抢着干活的陈俞。 乐宁乐得清闲,一应材料塞给宋榕,自己拉着温行止,假模假式的在旁边择青菜。 没择一会儿就去旁边玩儿去了,温先生只得一人包了两人份的择青菜任务。 温先生做事认真,就算是择青菜,也能择出最漂亮的小青菜。 活儿干完了,小朋友还在那边对着食材咔咔拍照,他想了想,走到长廊边上捞了一堆雪上来,慢慢放在手里团捏。 没一会儿,拍了一堆照片的乐小宁背着手跑过来,好奇的从温行止肩膀上探出脑袋,“温先生你在做什么?” 刚说完,他就看到了东西,温先生颀长十指捏动,竟然捏了个手臂长的小雪人儿。 “欸!”乐宁开心坏了,“是捏的我吗?” 他蹲到旁边一看,只见小雪人浓眉大眼,身量修长。 竟然不是捏的他! 温先生捏了个自己! 乐宁谴责的看向旁边的人,“温先生,我不是你最爱的崽吗?” 温行止揉了揉委屈巴巴的人,笑着在小雪人头上一拂,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小雪人头顶的雪层松动,冒出一根翠嫩嫩的小细芽。 小细芽抽条生长,竟然开出了红红的玫瑰花。 温行止推了推雪人的木头基座,“送你。” 小小的雪人头顶一朵大大的玫瑰花,冷清中透着可爱。 乐宁猝不及防的被戳到了。 温先生简直就是犯规! 温先生捏了个自己,乐宁也想捏个自己,可惜用雪捏形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反正他这种手残人士做不到。 最终,乐宁捏了一个小鸭子。 没一会儿,他朋友圈就多了一条文,一个惟妙惟肖的小雪人顶着玫瑰花,旁边蹲着身宽脑袋小的小胖鸭,还配了咕咕冒泡的三分隔火锅。 配文:第一场雪果然和玫瑰花更配! 发完了乐宁想去看宋榕准备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搭把手什么的,谁知手机还没揣上,忽然一阵夺命催的铃声。 低头一看。 宋柏? 乐宁莫名奇怪,突然打电话做什么? 这么想着,他抬手按下接通,谁知刚接通就是一阵气怒的声音, “你们吃火锅竟然不叫我!” “乐宁你给我等着!” 两句吼完秒挂。 第69章 乐宁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眨了眨眼,看了周塘几人,觉得好像是有点儿不好。 宋柏三五两天来铺子报道, 直播账号也几乎成了他铺子的带货账号,听说宋云从也长驻榕城了,真论起来,他们的关系比周塘几人亲近多了。 想了想, 乐宁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明知山第一厉害:我的错,那我现在诚挚的邀请宋大少爷来吃火锅好不? 明知山第一厉害:宋大少爷? 宋柏那边没一会儿就回了,“敷衍!” 明知山第一厉害:没有的事!我的诚心, 天日可见! 这次宋柏那边就不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憋着劲儿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乐宁又发了几句, 依旧杳无音讯,反倒是周塘扫完了雪, 端了两盘刚做好的鱼来。 周塘为了和大师打好关系啥都送过, 送来送去发现,送钱送品种鱼啥的远不如扫扫雪和送好吃的来得实在。 “大师, 我媳妇儿新做了红烧鱼和水煮鱼片,刚出锅的, 新鲜着呢,配火锅正好。” 水煮鱼配火锅,那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 但周塘很有自信, 因为他媳妇儿的手艺是真的好。 果然, 乐宁正戳着小雪人头上的玫瑰花乐得没边儿, 闻到红烧鱼的香味儿立马伸长了脖子。 那边宋榕的锅底和食材也备好了, 秘制的火锅料调入锅里, 透红油亮,咕嘟咕嘟冒着泡,满长廊都是引人流口水的麻辣鲜香。 温先生带来肉都是极好的肉,肥瘦均匀,纹理细腻,被切成了极薄的薄片,百叶鲜嫩,青菜也碧翠,各种食材摆了满满一大桌。 乐宁搓了搓手,拉着温先生抢下最好的战略高地,周塘和陈俞跟着落座。 “开饭了开饭了!” 一群人闻着诱人的香味正要开动,大门忽然被豁的推开,一人喘着气怒汹汹冲了进来。 “宋柏?” 乐宁看着冲进来的人,“你怎么来了?” 宋柏雄赳赳的大步过来,往桌前一杵,“你吃火锅不带我,放过你那我也太亏了!我当然要来,来吃穷你!” 说着他将手上的两大袋东西往旁边的食材架上一跺。 乐宁看着半透明的塑料袋,明显看到里面是各色食材。 吃火锅自带食材。 还说要把他吃穷? 他假装没听懂,也没戳穿宋傲娇的口是心非,抽了双筷子和碗碟一起递给他, “行,那今天我们的主力军就是你了。” 宋柏哼了一声,被遗忘的憋闷总算消了几分。 人到齐了,一堆人撸起袖子开动。 最先烫的自然是肉菜,周塘和宋榕还好,陈俞和宋柏一个憨直一个怼天怼地,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的,出筷飞快。 食物是最能拉近距离的,吃了几筷,连拘谨的周塘都放松了心情,会和宋榕怼筷子抢吃的了。 宋榕看着脾气好,手脚却很快,周塘根本怼不过他,爽脆的黄喉次次都落入他的碗里,惹得周塘一个孩子都快娶媳妇儿的大男人怨念的看着他。 宋榕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的坚守阵地,面上吃得满脸通红,心里也得意的嘀咕。 别看有些人表面上是水产大王,实则连弱小榕树的黄喉都要抢。 嘀咕完,他又眼疾手快的捞走了一片黄喉。 甚至还抢不过。 乐宁看着怼筷子百无败绩的宋榕。 这个真的这么有意思吗? 宋榕刀工极好,一手厨艺修炼得炉火纯青,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在锅里一滚,几秒就蜷成了一卷,看起来就好吃得流口水的样子。 这样想着,他反手一筷子戳中温行止刚夹上的肥牛。 温行止笑看了眼战意满满的小朋友,没告诉东西本就是烫给他的,被戳中了就顺势松筷,转而去烫下一波。 乐宁紧盯着温先生筷子下面一看就很好吃的肉,正准备再次出手,结果那筷子一转,径直落进了自己碗里。 他愣了一下,抱着碗美得冒泡,冲温行止笑了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夹了一片肉卷放进嘴里。 质地嫩滑的肉片入口。 麻、辣、鲜,香。 层次丰富,香辣浓郁。 乐宁忍不住享受的眯起了眼。 看乐宁喜欢,温行止将自己烫的那波都夹给小朋友,又去烫下一盘。 温先生看起来礼节端方,动作却是不慢,没一会儿就给乐宁的小碗里堆了一堆。 一边吃着碗里烫好的肉片,乐宁还不忘盯着锅里翻滚的肉片,火锅果然抢着吃更香,宋榕和周塘更喜欢清汤,陈俞虽然也吃辣锅,但更偏爱番茄锅。 温先生是不会和他抢的,所以如果真的要动手,他真正的对手只有宋柏。 嫩滑美味的肉片在红亮亮的汤里翻滚,乐宁和宋柏都对辣锅里的肉虎视眈眈。 就在宋柏快动筷的时候,温行止抬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宋柏捏着筷子,到底不敢在温大佬注视下和乐宁抢,只能暗戳戳的谴责碗都快冒尖儿的乐宁, “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乐宁一筷子捞走看中的羊肉薄片,礼尚往来的放进温先生碗里,说话半点儿不带愧疚的,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是对火锅最起码的尊重!” 宋柏无言以对,又看着温先生随意吃了几口,又开始专心给乐宁烫吃的,根本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干脆和陈俞聊了起来。 “陈俞你们家的直播账号搞得怎么样了?” 陈俞家里一直负责铺子的植物供应。 乐宁一向不挑的,陈俞家供货什么植物他就卖什么植物,他卖的是灵植,并不在意植物本身是什么品种。 但他不在意,来植物铺子的大佬买客们在意啊,陈俞家供货许多都是网红植物,也太没品味了。 根本不能彰显他们的格调。 他们不敢让大师改换供货商,但他们可以改换陈家的供货品种啊。 什么叫釜底抽薪。 什么叫从源头抓起。 这就是! 一堆商业大佬对陈家那叫一个热心,天天开拓他们的销售渠道,偶尔指点他们生财之道,偶尔公司需要采购时候,还能用他们家就用他们家,就是为了提升陈家几位的收入,然后让他们培养一点儿品味,供点品味高雅的植物到铺子里。 陈俞吃了几口辣锅出来的牛肉片,又烫又辣又香,他口水吸溜不停,还要抽了空才能回宋柏的问题, “还,还行,” 温暖的水雾弥漫,锅子咕咕冒泡,空气中都弥漫着美妙的食物味道。 下雪天吃得一身身上暖洋洋的,和陈俞聊了几句直播的事,宋柏忽然想到直播圈子近期的一个怪事儿。 “哎乐小宁,你知道吗?我们那个直播平台啊,有个主播直播的时候没了。” 他一边夹了一筷子裹满辣油的肥牛,一边掏出手机点开保存的视频,“就这个。” 周塘几人下意识抬头看去。 乐宁吃了一口刚从温先生筷子下「抢来」的鸭血,鸭血柔嫩,最主要的是很入味,厚实香辣,大口满足。 吃了一大口,他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宋柏手机。 视频不长,剪辑的是重点片段,一个五官精致如画的主播正在带货,直播间礼物直飞,各种礼物特效占了大半个屏,气氛一片火热。 主播面带笑容的介绍着带货的东西,介绍到一半时头忽然往桌上磕去,俯下的瞬间脸上甚至还带着凝固的笑容。 旁边助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主播在带气氛,跟着捧哏了几句,结果过了好一会儿,主播还是倒在台上一动。 助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边讲着暖场的笑话,一边去推人。 不推还好,她这一推,主播竟然顺着桌子倒了下去,带倒一堆纸盒和商品。 镜头下倒,正对上主播白如金纸的脸,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助理吓得当场尖叫着晕了过去,直播间立马混乱一片,没一会儿摄像头就被关了。 周塘几人都被吓了一跳,“我天,这么年轻的姑娘,这么没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陈俞也是惊讶又皱眉。 “官方说法是过劳猝死。”宋柏咬着筷子,看了眼乐宁,“那什么,乐小宁,这女主播是真的猝死吗?” 乐宁看了眼又放一遍视频的宋柏,“怎么?是你的朋友?” 第70章 “不是, 就刚好和他一个直播平台的,平常面都没见过,哪儿来的朋友。” 宋柏说着怏怏的收回手机, 觉得自己有点儿多管闲事,人家和他没有任何交情往来,他闲出花儿来查人家是不是被害的。 乐宁吃了一口爽脆的莴笋片,大致扫了眼主播的面相。 “似乎好像真的是猝死?这位姑娘阳寿好像就只有这么多。” 宋柏疑惑嘀咕, “什么叫好像?” 说完他又偷摸瞄了乐宁一眼,“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乐宁筷子都不带停的,“美颜开到这个程度, 神来了都看不出来。” 宋柏看了看磨皮美颜到极致的主播,默默不说话了。 一席火锅慢慢涮慢慢吃, 偶尔再抢几个聊聊天,所有人身上都暖洋洋的。 温行止带来的食材都告罄了, 宋柏带来的也干掉了一多半, 最后这顿火锅竟然吃了两个小时。 火锅结束,宋榕和陈俞收拾剩余的食材, 周塘搬乱七八糟的桌椅。 宋柏揣手在长廊里消食,抬头就看到一团圆滚滚的不明生物蹲在朱红的横梁上。 仔细一看, 竟然是穿了小羽绒服的猫。 很圆很可爱,但又莫名的好笑。 宋柏咳了一声,朝猫打招呼, “小仙猫?” 小仙猫理都不理他。 “喵?”没有反应。 “喵咪?”还是蹲着一动也不动。 宋柏不信邪, 眼睛一转, “仙猫大人?” 仙猫大人缓缓扭头, 一双澄澈的猫瞳移过来, 毫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眼神似乎在说,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宋柏差点儿没被气死,他咬牙切齿去喊乐宁,“乐小宁,你这猫我都看到这么多次了,怎么不取名字!” 乐宁蹲在廊下,在用雪捏小鸭子,他打算捏一排小白鸭,听到宋柏的话,头都没抬, “为什么要有名字?” 宋柏梗了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其他猫都有!” “所以?” 刚好捏完一排小白鸭,乐宁拍了拍手上的雪,“其他猫都有我的猫就要有吗?” 他朝横梁上的猫招呼一声,“小仙猫。” “喵呜——” 只见原本高冷劲儿十足的小胖团子耳朵一竖,欢快的立起来,黏黏乎乎的朝乐宁直喵喵叫。 靠! 宋柏气得要命。 人就算了,连猫都欺负他! 猫猫叫了几声,见乐宁的注意力不全在他身上,立马顺着横梁跳过去,两三下跳到乐宁头顶上那根横梁上。 雪白的小圆团子目测了一下距离,前腿微微下压,摇了摇胖胖的小屁股,纵身一跃。 乐宁还罢,温行止是真的觉得一团不明生物坠到了面前。 定睛一看,小羽绒服泡乎乎的,直接把体型优美的小仙猫裹成了小胖子,连圆圆的猫脸都被迫变成了v字脸,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偏偏小猫还站在雪地上,对着始作俑者爪子一探一探,叫得又娇又软,就差把自己山竹样的软爪子送到乐宁手上了。 乐宁能挡得住吗? 那必然挡不住。 他夹住猫猫腋下,将又软又暖的猫猫抱起来,拍了拍它身上的雪沙,在猫猫脑袋上大大的叭了一口, “我的宝贝你怎么这么乖,最喜欢你了!” 说着又叭叭亲了猫猫好几口。 一分钟前刚收到同样的话,正面带笑意给每个小白鸭点玫瑰种子的温行止手顿了下,面无表情的看了猫一眼。 他之前是为什么要把这只猫设定得那么粘人来着? 或许现在回炉重造也还来得及? 大雪让天地一白,冷冷清清,但火锅却是甜甜暖暖,这场热闹的火锅过后,乐宁好几天心情都是美的。 这天温行止刚进铺子,正抖着伞上的雪,就见乐宁一身棕色大衣黑色皮手套,收拾齐整要出门的模样。 “要出门?” 乐宁揉了揉鼻子,有些不情愿的丧着眉,“是的呀。” 大雪一连下了几天都不带停的,雪天他都是生了火炉躲在被窝里的。 大雪簌簌的下,他在家里围着炉子,再烤两个流糖的红薯,小日子美得神仙来了都不换。 直到前几天他账号下收到了一条请求。 云从集团加玫瑰海岸,外带宋柏的直播推广,植物铺子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他的微博账号里经常会收到求助私信,他偶尔也会看一看有没有可以出手的。 当然,普通人撞上灵异事件跟中彩票一个概率,所以大多来求助的都是「走近科学」。 久而久之,乐宁看私信就是看缘分了。 这条请求就十分有缘,他刚打开私信界面就跳了出来。 既然是有缘,他就耐心问了几句,事主说她姐姐近期亡故,请他去看看。 更有缘的是,这位事主去世的姐姐就是宋柏前几天说的那个女主播,因此他便打算去瞅瞅。 “去可以,但这衣服不行。”温行止指了下那件看起来质感很好的羊绒大衣。 “不行吗?”乐宁翻了翻自己的衣服,“我感觉很帅啊。” 他可是挑了一件最显他帅的大衣。 “嗯,很帅。” 见小朋友不动,温行止亲自动手将他的外套剥了下来,然后从自己刚带来的礼盒里托出一件羽绒服。 他身高腿长,拎着连帽一抖,米色的及踝羽绒服就从头到脚抖开。 抬手一扬将小朋友裹住,然后拉链一溜直拉到下颌,连帽围拢,厚实绵密的白毛毛瞬间淹没了乐宁大半张脸。 为了防风,及踝部分稍收,有点儿束缚脚步,搞得乐宁走路都乖巧起来了。 他按着脸边的毛毛,并脚往前蹦了蹦,感觉自己像个被绑了脚的袋鼠。 温行止站远看了看,看着乐宁可爱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不错,正合适。” 乐小宁眨了眨眼,有些无辜,“一定要穿吗?” 温先生挑了下眉,“当然,外面在下雪。” 彳亍吧。 乐宁揪了下脸边的毛毛,穿归穿,就是总觉得这款式有点儿眼熟。 直到他们抵达榕城大学,快下车的时候乐宁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他前几天给小仙猫穿的羽绒服的款式吗?! 请乐宁出手的事主是榕城大学的学生。 榕城大学是很有底蕴的低调老牌大学,事主在市郊的新建校区,离青石巷没多远。 从铺子出发,大概半个小时后,就看到了大石刻着的榕城大学四个金字。 乐宁下车,撑开墨黑大伞,遮住自己和温先生,站在校门口左右看看。 大雪天出门人少,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女生,乐宁猜那估计是事主。 只不过女生面前还围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头发枯燥五官凶厉,一看就是社会人士。 不知道一男一女说了什么,女生忽然大吼出声,“滚啊!” 一男一女被吼得脸色难看,男人皮笑肉不笑,“小妹妹,事不要做的这么绝,你发财我发财,大家都好,你要是挡人财路……” 女人怼了男人一下,露出客气的笑脸,“姑娘你别听他的,这事儿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成人之美,对你来说也是功德一件嘛。” 女士本来就神色憔悴,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火大,压不住脾气又不会骂人,气得脸都红了,“你们缺不缺德!” 眼见这边吵起来了, 学校保安从保安厅探出脑袋,吼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呢!” 女生瞪了两人一眼,“还不滚!” 见女生铁了心的不答应,一男一女也不装样子了,那男的撂下一句,“你别后悔!” 说完两人就走了。 女生抹了把脸,似乎有些崩溃,往口袋里掏了下,似乎要找什么,动作到一半,忽的不知道怎么神色恍惚起来,直直的往正前方走了几步。 校区出口正对通行大道,车水马龙,车辆来来往往,看那女生直愣愣的模样,乐宁本能觉得不好。 果然,下一刻女生突然起步,竟朝马路中间奔跑而去! 与此同时,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 吱—— 救护车紧急刹车。 后面几辆车跟着急刹。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大道。 雪天路滑,急刹根本来不及,女生呆愣愣的站在马路中间,疾驰的救护车在视线中飞快变大。 救护车司机疯狂踩刹车,眼见就要撞上女生,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小心!!” 乐宁心里发紧,下意识要救人,旁边温先生却一把按下他, “我来。”话音未落已经疾奔上去。 温行止速度极快,比用了疾驰符的乐宁还要快三分,他几步冲到大道中间,一把扣住女生的肩膀。 现在带着人后撤已经来不及,他神色镇定动作飞快,干脆踩着车头借力一踏。 救护车司机明显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像撞上了什么钢筋铁墙一样,都没看清什么情况,只见黑色人影一闪而过,车前的女生便消失了。 温行止带着女生闪到旁侧站定,救护车往前滑行了一段,也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司机就冲了下来,对着女生劈头盖脸一顿大骂,“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大雪天的往马路中间跑。” 司机后怕的骂着人,自己也是脸色刷白,只感觉现在心都在砰砰直跳。 乐宁已经追着温先生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学校保安。 往马路中间冲确实不对,但毕竟是自家学校学生,不能不管,几个保安一边替女生道歉,一边拉着女生让开路。 救护车后门也跟着打开,几个医生护士扫视了女生身上,见没什么受伤的地方,正要让司机别纠缠了,赶紧开车,急救要紧。 女生死里逃生刚回魂,恍惚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跟着往后退。 救护车赶着救人,离开的飞快,门关上的瞬间,女生扫到车里横躺着的病人的脸,瞳孔突的骤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画面。 第71章 雪天路滑, 大家都开得慢,虽然是惊心动魄,但好在没有人伤到, 救护车很快离开,看热闹的私家车司机也各自散了。 几个保安将女生带到保安室,倒了杯热水,苦口婆心的说了一顿, 又确定了她不需要班主任辅导员,便留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女生抱着水杯,回忆着先前看到的场面, 呆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看向旁边陪着的乐宁两人。 因为救了女生, 所以乐宁和温行止也在保安室有了个位置,感受到女生看过来的眼神, 乐宁先一步开口,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用谢。” 他端着玻璃杯和女生碰了个杯, 又开口,“你是应雅吧, 我青石巷来的,我们在网上约今天见。” “是乐大师吗?”暖场的玩笑让浑浑噩噩的应雅很快回过神来,打量起乐宁。 一身米色羽绒服, 眼神灵动, 白皙的脸大部分陷在羽绒服的毛毛里, 和人说话还要先按下棕色的毛毛, 要走在学校里, 估计比大一的新生还显小。 最近事多, 她在论坛刷到帖子,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找到乐宁的,只听说青石巷这位大师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 但刚刚才被救过,从疾驰的救护车下救人,没有硬实力可办不到,她点头应下, “是,我是应雅,刚刚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幸好有你们。” 感谢过后,她又解释,“我请先生来,主要是想问问我姐姐的事。” “同学,你姐姐的事先暂且放放。” 乐宁放下水杯,直视应雅,“先说说你的事,你最近是不是走桃花运。” 应雅一惊,看着乐宁,“你怎么知道?!” 她最近是交了一个男朋友,但她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 “一点儿看面相的基础操作。”说着的同时,乐宁简单扫了下女生的五官, 应雅天庭饱满下巴尖圆,五官端正,眼神光明亮,是一辈子和顺的平安相。 人生难免有些坎坷,像这种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一辈子没多少坎坷的面相,也是难得的好命相了。 但应雅的夫妻宫却是一片红光。 “而且同学你这还是一朵不太好的桃花。”乐宁隔空描了一下她的脸,“它可能会影响你的寿数。” 夫妻宫现红光不是坏事,像林培和顾栩桐,就是夫妻和美的良缘,但应雅这个红光既艳且邪,甚至还蔓延到了眉毛。 眉为保寿宫,原本应雅眉毛平顺秀气,浓淡适宜,这会儿却隐约插入了一道阴影,正好将眉毛从中间断掉,有早逝之象。 也就是说,这桃花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要命。 要是一个小时前有人说她男朋友不好,应雅一个字都不会信,但想到救护车上看到的东西,她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请大师指点。” 乐宁笑了一声,“指点不敢当,但要解决麻烦,首先我得知道同学你怎么交到这份桃花运的。” 应雅抱着杯子纠结了一会儿,喉咙干涩,吞了吞口水,“我的男朋友,其实……我没有见过他。” “网恋?” “不是。”应雅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我们……是在梦里见的。”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啥。 现在恋爱的模式都这么有创意了吗?乐宁偏头看了眼旁边的温先生,感觉他们的恋爱好普通的样子。 感受到视线,温先生偏过头,带着笑靠近乐宁,低声调侃,“我也可以入梦。”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也可以来场梦中的恋爱。 ……倒也不必这么追赶潮流。 应雅这位男朋友是在梦中认识并交往的。 母胎单身,谁不期望一份美好纯粹的爱情,刚开始梦见时,她也很警惕,但那人俊逸非凡,绅士又有礼貌,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带她游山玩水,人也有趣。 自从和男朋友认识,她每一晚的梦都是快乐的。 美好的爱恋甜如奶油,每天早上她都是笑着醒的,没课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再睡一觉,去追寻那个美梦。 而且男朋友不单梦里对她好,现实也会送她礼物,感冒了感冒药,馋了水果奶茶,饿了炸鸡烧烤,还有购物商城卡,几乎是无微不至。 除了白天见不到,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男友。 而且这个缺点在前两天也不是缺点了,因为男朋友说这两天会来见她,他们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应雅对梦中交往的方式还是有些犹疑的,听到可以真正在一起,自然期待不已。 乐宁将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的一声哒响,“应同学,我想,你已经见过你这位男朋友了。” 应雅一脸僵硬,连装的假笑都扯不出来了,“乐先生你说什么,我…我没看到他呀。” 温行止从坐下就在联系榕城医院那边的人,他行走人间认识过不少人,以前没什么需要,现在倒是用上了。 没一会儿就得到了需要的信息,他简单扫了两眼,转而将手机递给乐宁。 乐宁扫了一眼,眉头一挑,将手机推往向雅。 应雅低头一看,屏幕里右上角是救护车,正是差点儿撞到她那辆,雪白的病床上从救护车上推下来,床上躺着一个枯瘦得皮包骨的年轻男人。 看清男人面容的瞬间,应雅噌一下站起来。 是真的! 她之前在救护车里看到过的那张脸! 应雅动作太快,连桌子都带翻了,几个玻璃水杯碎了一地。 外面几个保安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有的防备的看着乐宁两人,有的关心看向应雅,“同学,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应雅缓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慢慢坐下。 等几个保安大叔都出去了,她脸上犹带惊恐之色,脑子一团乱麻, “大……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乐宁划下照片,拉出下面附带的详细信息,“吴开诚,男,亡于2xx5年11月9日10点37分。” 现在才11点10分,10点半的时候,正好是救护车差点儿撞到应雅的时候。 今天路那么滑,要是被疾驰的救护车撞上,立马就能合上她「男朋友」梦中所言,真的在一起。 乐宁抬眼,感慨的叹了一声,“应同学,你这朵桃花应该是,阴桃花。” 第72章 阴桃花, 一听就不是好东西,想到刚刚差点儿把她带走的救护车,应雅脸色有些发白, 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大师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刚直愣愣往马路中间冲,明显被魇住了,头顶一片阴云, 迷障的源头就在救护车上。” 乐宁示意了一下手机屏,“同学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若说话时乐宁还只是猜测,看到应雅变换的脸色则已经确认了七分。 她果然仿佛间想到了什么, 咬了咬牙,“多半是那些配阴婚的。”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面, 应雅的姐姐陆娴突发急病进了ICU,从那以后, 就像是惹了马蜂窝一样, 一堆人来各种打听,想给钱看时辰配阴婚。 “哦, 先前门口那两人找你,也是同样的事?” “是的。”应雅点了点头, 愤愤的咬牙,“我们还在住院时,他们就来旁敲侧击我姐什么时候没, 这些人没有良心的!” “原来如此。”乐宁点头。 对上这种人, 想来应雅也不会有人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几次下来, 很难不结仇。 虽然猜到多半是那些人在针对自己, 应雅还是有点儿疑惑, “大师,配阴婚,顾名思义,应该是两个阴间的人配呀,为什么他们能找上我?” “所以这不是要你先答应吗?”乐宁眉眼的笑意转沉,“你答应了,建立了因果,他们就有理由找上你了。” “大师,我这种能有办法解决吗?”应雅咬牙,她长年网上冲浪,听过不少被配阴婚的传言,提起来只有愤恨没有害怕。 解决其实是不难的,只需顺着男方的魂,自然能找到施法的场所。 但现在的问题是应雅这位男朋友只在晚上梦里出现,这大白天的,想找也找不到人。 来都来了,回去一趟专等晚上也不划算,乐宁想了想,让应雅先说说她姐的事。 “我姐的事比较简单。”提起姐姐,应雅还是有些难过,但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她已经能控制情绪。 “她去了之后,我经常梦到她,梦里她就那样看着我,也不说话,我给她烧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没收到,还是一直给我投梦。” 应雅揉了揉微红的眼眶,“听说人没了后如果一直徘徊,多半是心愿未了,我请大师来,就是看能不能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有心愿未了。” 请灵,比起动不动一个精怪一个邪祟什么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乐宁也没犹豫,直接应下,“当然可以,在这儿请?” “不是不是。”应雅连连摆手,三面环窗的保安室,在这儿请灵,外面看到她和一团空气说话,绝对以为她脑子有毛病。 “行,那同学你看哪儿合适。”乐宁从善如流,应雅请他,顾客为上,自然是顾客怎么说他怎么做。 商量定后,三人起身离开。 应雅和保安大叔道谢,并再次谢绝了保安大叔报告班主任的提议。 然后应雅回宿舍,乐宁和温行止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她便出来了,抱着一大袋东西。 仔细一看,半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薯片果冻牛肉粒,咖啡水果小饼干,红酒啤酒鸡尾酒,全是好喝好吃的东西。 他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应雅,“你要给你姐祭祀这些东西?” “那当然!”应雅理直气壮,“祭祀当然要烧我姐最喜欢的东西啊。” ……十分有道理,无法反驳。 因着应雅现在是学校住宿,没有合适的地方请灵,所以从学校出来,乐宁选了附近的一处小公园。 这片小公园周边住户极少,已经是半荒芜了,本来就是郊区,雪天更是少有人来。 风雪已经停了,空气中是淡淡的冷香,应雅在前,乐宁和温行止肩并肩在后头,踩着吱吱呀呀的雪。 温先生步伐稳重,走在松软的雪上也是稳稳当当的,乐宁就不一样了,平地还要东踩一脚西踩一脚呢,更不用说雪地上。 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温先生的黑色长靴上就多了好几个雪白的脚印。 温行止无奈的看了眼自己的鞋,呼噜了一把乐宁的毛脑袋。 走了一阵,乐宁在公园找了一处背风背阴的角落,站在这边的树下左右看看,周围不远处都有小片灌木,就算有人来,一时间也看不到他们。 “就这里吧。” “好!”应雅将一大抱东西放下,甚至还将几个袋子叠成了供奉的碗状。 叠好东西,应雅拍了拍手站起来,“大师好了。” “行。”乐宁朝应雅示意了一下,“给一件与你姐姐有关的东西给我。” 在学校时乐宁就说过,应雅早就准备好了,是一条樱桃红的玛瑙手链。 将手链递过去,应雅有些犹豫,“这个是姐姐送我的,她没有戴过,可以吗?” 她不是不想用其他更有联系的东西,可人没了后第二天,她姐姐家里就来把所有东西都收走了,一张纸都没留,一时间真找不到。 乐宁点头,“当然可以。” 他说的有关是指因果上的有关,和被请灵的人用没用过这东西关系不大,如果不是请灵不好用活物,其实以人为基施术法更好,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因果才是最深的。 乐宁一手托着手链,一手并指点在手链上,同时指头轻转,手里念动请灵咒。 没一会儿,手链上方就仿若水起涟漪,荡开一阵阵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波纹。 再过一会儿,一阵风来,应雅被吹得打了个寒颤,不禁紧了紧自己的羽绒服。 真是奇了,明明穿这么厚,怎么还会冷的? 抱了羽绒服一把,隐约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应雅忽的想起, “啊,忘了,还有这个!”说着在口袋里一掏。 厚厚的羽绒服大口袋仿若一个百宝箱,乐宁一转头,就看到应雅竟在口袋里掏出好几本薄薄的书来。 “这个也要烧过去?” “是啊。”应雅一边掏一边点头,“她那边肯定没有网,都看不了网上丰富的资源,多烧几本,有备无患。” 乐宁看了看那几本书,又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应雅身后。 应雅被看得浑身发毛,隐约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回头,“大师你在看什么?” “嗯……”乐宁答非所问,“看起来,你姐似乎挺喜欢这些书的。” —— 应雅一喜,“大师,来了吗?” “是的。” 乐宁也没卖关子,抬手在应雅眼睑上拂过,虽然并没有接触到皮肤,但应雅明显感觉到一股凉意浸入眼睛。 转头一看,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透过透明的人形,甚至可以看到后面的白雪。 而那人影的脸,正是没了许久的陆娴,此时紧盯着她手里的册子,像是盯着猫粮的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2 23:59:50-2022-09-03 23:5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鲤抄 50瓶;又是想老婆的一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应雅先是被半透明的人影吓了一跳, 随后看清楚人,又慢慢缓过来了。 “姐!”她看着透明的人影,先是有些难过, 然后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起来。 她噔噔蹬的跑过去,将一堆零食展示给陆娴,“我带了你最喜欢的零食, 你喜欢哪个?我烧给你?” 抱着零食翻了一堆,应雅又翻手上的小册子,“这些都是你之前没追完的连载, 我全买了打印下来了,这样你在那边也能知道结局。” 说着话的时候, 应雅便点火把几册书烧了,手上的书化为灰烬, 下一刻, 半透明的陆娴手上果然多了几本书。 陆娴慢慢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 没有太大反应。 应雅以为她口味变了,一边嘀咕着说回去再扫几本太太的书, 一边又烧一堆小零食,可陆娴同样没什么反应。 应雅懵了。 既不喜欢追的天坑太太的连载,也不想要小零食。 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她追问了几句, 然而陆娴除了慢慢摇头之外, 既无表情也不说话, 叫人根本猜不透。 “大师。”应雅没办法了, 只能喊远远站在后面的乐宁。 乐宁特地留出空来给她们两姐妹说话, 应雅喊了他才慢慢走上来, “怎么?” “大师。”应雅有些发愁,“姐姐和我梦里的情况一样,我完全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看着呆滞无神的陆娴,乐宁也有些疑惑。 “不应该啊?” 魂体在世间逗留时间过长,被世间生机和阳气消磨,确实会失去神智变成只知道飘荡的孤魂野鬼,但陆娴才死一个月,标准无比的新死鬼,怎么会神智不清呢? 他站到陆娴身前,指尖轻转,勾了一缕灵气,拍上女生的肩膀。 应雅在旁边看着,说话时她忍不住时也碰过陆娴,可每每都是穿体而过,让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和姐姐已经阴阳两隔,可现在乐宁一掌拍下,竟然拍中了陆娴的肩! 应雅眼光大亮,“大师,我也可以接触到姐姐吗?” “最好不要。”乐宁摇摇头,拒绝了应雅的提议。 生死由别,活人接触已故之人,多少容易受影响,于气运有损。 灵气拍入陆娴魂体,木木呆呆的魂总算有点儿神智了,她看了看乐宁,被他身上盘绕的明亮功德刺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几步。 定了定神,她又看着应雅。 “姐?”看着陆娴眼中明显恢复神采的模样,应雅忍不住上前一步。 陆娴眼睛眨了眨,明显认出应雅的样子,可下一刻,她半透明的身体波纹似的一荡,忽的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百步开外的地方。 “姐!” 应雅下意识追过去,然后就在她即将追上的时候,陆娴身影又是一闪,再次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应雅看着总是退到老远的魂体,迷惑又不解,又有些难受。 “别多想。”乐宁走上前来。 说着的同时,他看了眼飘飘荡荡却固执望着应雅的魂体,“她可能不是要避开你,是心有执念,想带你去什么地方。” 应雅精神一振,觉得这种可能很大,“大师你说的对!” 乐宁抬步往前,“走,跟上去看看。” 果然,每当他们快走到的时候,魂体就飘飘荡荡的飘远,显然是在给他们带路。 三人跟着出了小公园,顺着一条小路绕过好几栋建筑,然后陆娴的魂体站在一处墙边不动了。 “我姐怎么不动了?”应雅紧赶慢赶的追过来,见魂体站在墙边不动,十分疑惑。 乐宁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魂体,抬头望了眼这处建筑, “不是不动了,可能是到地方了。” 果然,原本定立不动的魂体往后退了几步,大半个身体嵌入了墙壁, 应雅傻眼。 她可不会穿墙术啊。 陆娴又退几步,这下好了,魂体整个没入墙壁,想看也看不着了。 “大…大师?”见识过乐宁许多神奇力量,应雅下意识求助于乐宁。 乐宁:…… 穿墙术我倒是会,但也不能真的就这么穿进去啊。 乐宁挥了挥手,“去正面看看。” 跟着反应过来,应雅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脑袋,“我糊涂了。” 这处是建筑后方,三人绕着墙根,很快来到正面,也看到了整个建筑的全貌。 灰白两色为主的肃穆建筑,大概今天有活动,门口摆了两排肃穆的白色菊花。 大门旁侧的柱子上,竖刻着一排字:榕城市第三殡仪馆。 乐宁气定神闲的挑了下眉头,“这地方选得真不错。” 但凡是个正常人,到了殡仪馆都会有些发怵,应雅瑟了一下,倒是还稳得住,“大师,我们要进去吗?” 正说话前,忽的看到附近不远处,一个裹着大衣的人正揣着手和一个一身黑的男人在说话。 “哎,世事无常,您要节哀啊。” 男人叹了一声,“可能这就是命吧。” 那裹着大衣的人又不经意的开口,“这办葬礼也是有讲究的,得和亡故的人八字相合,要是不合,说不定会影响家里运势。” 那男人本不见多少伤心,一听这个,瞬间如临大敌,连忙拱手请教,“您竟然懂这个!请大师指点!” 裹着大衣的人高风亮节的模样,“好说,你给我说说你家姑娘的八字,我给你参谋看看。” 那男人几乎立马就把八字报了出来。 看应雅死死盯着两人,一副见到仇人的气血上头模样,显然认识那两人,乐宁赶紧一把摁住要冲过去的人, “你做什么?” “大师,一身黑的那人是我姐的爸爸,另外一个是配阴婚的人,我姐姐还在住院,他就拐弯抹角的来问我姐姐的死期,现在他又在搞同样的事!” 乐宁将应雅拉回来,打量了那个全身黑,给钱就什么都能卖的人的模样,“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这样上去也讨不到好。” 看着两人相谈正欢,想到陆娴去世时她家里人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应雅就恨得要命, “难道就任由他们强配阴婚,在人去世后还这么侮辱人吗?” 乐宁看了眼两人头顶晦涩的霉运,“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先去找你姐的魂体,找到了再从长计议。” 应雅想了想,点了点头,比起这些渣渣,当然还是她姐更重要。 安抚住了人,三人正要往殡仪馆里去,谁知他们不去找陆父,他反倒找上门来了, “这不是应雅吗?来参加追悼仪式?我没通知到吗?我不是告诉你取消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3 23:52:11-2022-09-04 20: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奇怪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应雅看了眼陆兴远, 神色冷淡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说着迈步往殡仪馆走。 “知道你还进?”陆兴远伸手拦住应雅,“殡仪馆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有事。”应雅莫名其妙的看了陆兴远, 她又不是来参加追悼会的。 她绕开人继续往里走。 “你能有什么事儿。”陆兴远又去拦人。 乐宁打量着一步三拦的啤酒肚男人,淡淡开口, “这位先生为什么总是拦人,难不成里面有什么你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不说还好, 一说这话,想到徘徊不去的陆娴,应雅心里一咯噔, 立马大步往殡仪馆里面走。 乐宁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在陆兴远要去抓应雅时, 手一翻,不动声色的弹了一指头。 陆兴远那边立马应声摔了一跤, 等他摔倒再爬起来, 应雅已经进了殡仪馆了。 乐宁和温行止跟着进去,拐近殡仪馆门口后, 只见应雅站在门口动也没动。 越过人,看到里面的场景, 乐宁也沉默了。 里面并不像陆兴远所说的没有追悼会,是有的,甚至还不止一场。 不大的仪式礼堂里, 两侧全是花圈和黄白两色菊花, 而前头供奉的中间, 也不是一张, 而是两张黑白照片。 一男一女, 看应雅咬牙忍恨的脸色, 就知道女的那张是陆娴了。 一男一女照片同列,棺椁并排,礼堂里都是管弦乐队伴奏的声音,要不是气氛不对,乐宁都要以为这是婚礼现场了。 “陆兴远!”应雅几乎是质问出声,“你在搞什么!” 听到这声质问,旁侧静默等待仪式的一对夫妻转头看了过来。 女的看了眼应雅,眉头紧皱,她也不跟应雅说话,直接喊赵兴远,“你认识的人?赶紧弄出去,仪式都要过半了。” “什么仪式!”应雅瞪了眼女人,环视一周,突然看到前面角落不显眼处还站着一人。 吊眼短眉,一身阴气沉沉的样子。 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识这人,当时在医院缠着要买她姐八字的就有他! 现在不用谁回答,她也知道这是在搞什么东西了。 阴婚! 赵兴远竟然真的答应了他们搞这些东西! 配八字还不算,还要把她姐的遗体拉出来搞婚礼! 应雅猛扑到棺椁前头,一手扫落照片和旁边两个穿着喜服的布偶。 “赵兴远你无耻!” 布偶、照片、果品供奉哗啦倒了一地,布偶后的黄纸也跟着飞了出来。 应雅眼尖扫到两片黄纸,想都没想的一把抓住,撕了个粉碎。 “给我抓住这个疯子!”女人眼见这一幕,气得手都抖了,“赵兴远!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竟然大闹灵堂!” 吹拉弹唱的几人听到女人的喊声,立马追过来要抓人。 别看他们是搞乐器的,一个个身材高大,有的是力气,应雅根本不是对手。 应雅衡量了下力量对比,立马连连后退转身要跑,谁知后面男方的父亲也围了上来。 前有狼后有虎。 应雅左看右看,进退两难。 关键时刻,一直在后头看着的乐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几招点在关键地方,让伴奏队的人短时间失去战斗力,又把应雅拉到身后,自己对上要来抓人的男方父亲, 竹竿男人见乐宁年纪不大,却能一人能制服好几人,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动作。 这边正僵持着,那边赵兴远才不管那么多,赶紧把扫倒的照片重新摆回去,还招呼角落的术士和男方母亲喊过来, “别管那些捣乱的,来,我们仪式继续。” 赵兴远一边招呼人,一边满意的抚摸着陆娴的黑白相框。 他这个女儿就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做主播赚了那么多钱不给他一点,不过生前不给钱又怎么样,现在死了还不是要落到他手上! “姐!”见赵兴远竟然又把照片立了起来,应雅赶紧冲过去,想抢下照片。 “姐什么姐!” 见应雅竟然又冲了上来,赵兴远眼一厉,抡起手就朝应雅扇去。 这笔阴婚他对比了几家,选定了这家出价最高的。 十万啊,够他挣三年的了。 谁都别想挡他的财路!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被扇的那一瞬间,应雅只觉得半边脸辣痛不已,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扇到了棺椁前。 她趴在棺材旁边,脸当场就肿了。 哒。  哒。 大滴大滴的血滴在陆娴的棺木上。 应雅看着棺材上红色的液体,晕乎乎的摸了下鼻子,摸了一手的血。 见应雅这副模样,乐宁连忙拿了纸巾递过去,结果递到一半,后面忽的一道青烟飘过,陆娴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直直的飘到应雅旁边。 就这会儿功夫,她魂体又淡了几分,仿佛快随风消散了。 “小…雅……”陆娴心疼的看着应雅,下意识抬手去摸应雅的脸,结果却直接穿了过去。 半透明的魂体呆呆的看着自己穿过的手,似是难过又是不解。 男方父亲那边看到应雅一手一脸的血,都忍不住皱眉,喝了赵兴远一声,“你怎么打人,下手还这么狠。” 他倒不是为应雅打抱不平,只是阴婚这种事终究见不得光,闹大了他们怎么去应付亲戚朋友。 “打了就打了,她敢怎样?”赵兴远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她要是报警,够你进去蹲几天了。” “老子打女儿,天经地义。”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应雅猛的抬头,忍着脸上的痛也要骂,“呸,谁是你女儿!” 乐宁看了眼应雅,察觉到视线,应雅抹了把脸上的血,简单解释了两句, “他们家想要儿子,生的女儿一个接一个的送出去,只有我姐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乐宁点点头。 难怪应雅喊着姐姐,但两人却不是一个姓,想来她就是被送出去的其中之一了。 送出去的女儿一般都很难再遇见,现在不单遇见了,还成为舍命护人的朋友,实在是少有的缘分。 “所以我才不是他女儿!” “老子生了你,你想不认就不认?”赵兴远抡起巴掌,又要挥上来。 乐宁冷着脸上前一步,飞快在赵兴远手肘处一点。 赵兴远甚至都没看清乐宁是怎么动作的,只觉被点到的地方一麻,然后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发觉手臂完全使不上力,赵兴远心一惊,色厉内荏的吼到,“你做了什么!” 乐宁没理他的话,反而神色淡淡的开口,“这位先生,配阴婚这种事,还是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 赵兴远本来一脸凶狠,猛然听到这句,直接愣了。 男方父母心里发毛,下意识看了眼躺在棺材里的人; 这玩意儿还能问当事人的意见? 乐宁也不管几人怎么背心发凉,抬手在棺材上一拍,“起!” 砰! 砰砰! 话刚落音,一阵诡秘的阴风呼啸而过,几扇窗户忽然合拢,窗跟着唰的拉上。 第75章 砰! 礼堂大门也哐的一声关响。 整个礼堂都阴了下来。 “什么情况!”所有人都觉得事情不太对头。 一群人正惊慌失措四处乱转, 中间的黑色棺材里,一道人影突的直身而起,礼堂瞬间阴风大作。 半黑的礼堂, 并排的黑色棺椁,一身白的女尸直挺立起,一身阴气,魂都能给人吓飞。 男方母亲当场就吓晕, 其他人更是尖叫不止,男方父亲连忙慌乱的扒门,一群人无头苍蝇似的跟着搡了几下门, 见门打不开,连忙又去扒窗。 然而无论是窗还是门都关得死死的, 根本拉不开。 还没等他们尝试其他办法,直挺女尸嗖的飞身而出, 五指成爪, 漆黑锐利的指甲朝人直抓而去。 “来人啊救命!” “快放我们出去!” 小礼堂乱成一锅粥,哀嚎声、痛呼声、求救声响成一片。 但这些都和乐宁几个没什么关系了, 因为他拍了一丝灵气进棺材后,就和温先生带着应雅出来了。 应雅还不愿意走, 陆娴魂体记挂着应雅也不动,他干脆一手一个,直接给提溜了出来。 见应雅还想回去, 乐宁一把拦住她, “别急, 让你姐忙会儿, 相信我, 她很乐意出这个力的。” 应雅:…… 虽然情势紧急, 但莫名就有点无语。 乐宁听着里面的声音,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四下看了眼。 礼堂周围一片清净,不喊都找不到人。 看了好一阵,乐宁才找到一位黑白工作服一看就是管事儿的人,指着小礼堂那边, “你好,那边有人在礼堂里打架。” 殡仪馆是最肃穆的地方,打架还了得,那工作人员一听立马跑过来了。 恰好这时候赵兴远踹门而出,他脸上一片血痕,一身挣扎的狼狈,看起来就是打架的模样。 门板崩裂,门锁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正滚落在工作人员脚边, 乐宁适时接上一句,“他们不单打架,还破坏公物!” 工作人员瞬间皱起眉,瞪着赵兴远, 赵兴远一身被鬼抓的血痕,又辣又痛,听得前言不搭后语,感觉就是乐宁在栽赃他,连伤口的痛都顾不得了,对工作人员咆哮, “都是他搞的,他招鬼搞得一团乱!关我屁事!” 工作人员看了眼赵兴远,“这位先生,请您注意言辞,不要宣传封建迷信。” 少有几次说了真话,别人还不信他,赵兴远简直暴跳如雷,“不信你自己进去看!” 见他这样,工作人员一些将信将疑,推开门走进去。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小礼堂门窗桌椅被摔得稀碎。 “你看!你看这些东西,就是闹鬼起尸啊!” 这场面一般人打架搞不出来,工作人员都有点儿信了,怀疑的看了眼中间的棺材,小心挪着步子往那边去。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棺材内部缓缓展现,只见里面两具遗体平平整整,根本没有任何起尸的迹象。 当然是没什么迹象的。 乐宁老神在在站在后面,人死了多少含怨,再被应雅的血一激,肯定会起尸,只是迟早的问题,他只是催化了一下。 遗体起尸一段时间后,怨气和血气散了,自然会回到棺材,他还提前布了个恢复原装的小阵法,保管看不出任何痕迹。 看着整整齐齐的两具遗体,工作人员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叫来了后勤人员。 后勤部长很快带着两个保安来了,劈里啪啦一通算,“这位先生,损坏物品照价赔偿,总计三万八千六百一十四元。” “凭什么!”赵兴远圆目怒睁,“都说了是闹鬼,凭什么要我赔!” 对赵兴远这种人来说,别说几万,拿出几十块钱都是在要他的命。 后勤部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闹事的他见得多了,“就算真的闹鬼,这不也是你的亲属?难道不该你负责?” “她个赔钱货十五岁就被我赶出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别想赖到我身上!”赵兴远喷了一句,转身就要跑。 后勤部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手一挥,两个保安直接把赵兴远给架了起来。 看着保安干脆利落的把赵兴远架起,显然今天不赔这钱是走不掉的,乐宁这才放心的挑了下眉。 搞定。 解决了赵兴远,乐宁又看向那对夫妻。 应雅欣赏了一番赵兴远狼狈的咆哮癫狂,脸上的肿痛都没那么痛了。 看得爽了,她才转过头来,发现缩在旁边的夫妻二人,看了半天,凑近乐宁问:“他们身上怎么有那么多伤口?” 比赵兴远都多。 “越有因果,起尸越会抓谁。”他们是阴婚的买方,自然因果更重。 乐宁看了眼夫妻二人,这可不是普通伤口,是含怨的尸爪抓的,抓伤还在其次,更厉害在后头。 两人是眼看着乐宁拍在棺材上才起尸的,这会儿被乐宁盯着也不敢骂了,只在看不到的角度恶恨的瞪了赵兴远几人一眼。 两堆垃圾人接连吃瘪,应雅这才舒了一口郁气,往右边的棺材走去。 “姐。” 别人怕起尸,她不怕。 应雅俯在棺材旁,摸了摸遗体脸上的白布,有些难过。 追悼会后就是火葬,她再也看不到姐姐了。 心中悲凄涌动,应雅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轻轻掀了白布的一角。 一眼。 让她再看一眼。 白布掀起一角,看到下面的脸,应雅悲伤的神色一顿。 她猛的站起来,一把掀开白布,“这是谁!” 两夫妻被这一吼,心里一惊,赶忙跑过来,看到遗体面容,也是不敢相信,猛的转头质问赵兴远, “这是谁!你女儿呢!” “我们是看你女儿是主播,长得好看才花这价钱的,骗子!退钱!” 赵兴远一头雾水,保安感觉事情不对,直接把他架了过来。 伸头看去,遗体脸色清白,五官浅淡,完全不是陆娴那种浓艳的长相,赵兴远也是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怎么不是?” 乐宁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尽管已经对赵兴远的冷血有所了解,仍有些不敢相信, 连自己女儿的遗体都能搞错? 从停尸房到礼堂到阴婚仪式,中间但凡看一眼呢? 赵兴远完全不觉得自己冷血,他甚至还看到了不用破财的希望,“哈,这不是那赔钱货!凭什么要我赔钱!” 就连男方父母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们知道这人贪,但是真没想到人能贪到这个程度. 这种时候,竟然只想到钱? 工作人员效率很快,没一会儿就调查了往来记录,确定遗体入馆后没有任何问题,然后用一种你在做什么梦的眼神看了眼赵兴远。 不用多猜,看那工作人员的态度,乐宁就明白这事儿不是简单的工作错漏。 他上前扶起应雅,“报警吧,让警察来查。” 第76章 警察出警很快, 但调查取证笔录一套做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从殡仪馆出来,抬头看了眼天上皎皎的明月,乐宁忍不住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结果懒腰弯得太过, 重心有些不稳,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泡乎乎的羽绒服也跟着往上冒,一圈厚实的毛毛把他整个脸都淹了。 正头重脚轻时, 背心忽然被托了一下,乐宁顺着托背的力量站起来,温行止收回手, 又替他按了按脸边的毛毛。 乐小宁抬起下巴,让温先生按得更方便, 忍不住悄悄嘀嘀咕咕,“下次我们还是买个没有毛的吧, 这有损我威严的形象。” 毛乎乎的, 显得他一点儿都不神秘。 温行止抚了下软茸茸的帽圈毛,听到威严的形象, 深邃的眸子里映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对小朋友是否有威严形象静默不语。 说了会儿话, 应雅那边也出来了,赵兴远被迫赔钱,早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只有她配合警察提供线索追查遗体。 殡仪馆保管遗体流程很严格, 遗体在入馆之前就被调换了, 殡仪馆还让家属确认签字过, 连赵兴远的签字文件都有。 显然, 赵兴远是闭着眼睛, 看都没看一眼就签的字。 应雅又气又恨,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怒色。 让赵兴远赔区区几万块钱真的太便宜他了! 虽然恨不得生劈了赵兴远,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姐姐的遗体,应雅长呼一口气,看向台阶下和旁边人有说有笑的乐宁。 原本请乐宁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但这一天下来,她对乐宁的实力已经十分信服。 虽然乐大师人长得灵秀活泼,很不玄学大师的样子,但文能说会道,武能揍垃圾烂人,玄学能招魂起尸,比传统映像中的长胡子古板大师可厉害太多了。 她几步跑下台阶,带着期望问乐宁,“大师,您有什么卜卦算命之类的办法吗?可以尽管找到我姐姐身体的那种?” 乐宁理了理被按好的帽子毛毛,朝应雅摇了摇头,“应同学,相信警方的力量,他们会找到遗体线索的,我们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什么?”应雅一脸迷茫,现在什么事急得过找姐姐的遗体吗? 乐宁看了眼天上皎洁的月光,“应同学,天色已晚,你该睡觉了。” 不说还好,被这么一说,应雅只觉得一阵困意涌上,眼皮沉重不已,情不自禁的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就打格呵欠的功夫,她就困倦得给张床就能睡着了。 “我们先回去,剩下的事明天再说。”三人说着出去上车。 上车,乐宁俩坐前面,应雅蹭了后座,应雅已经快困懵逼了,刚上车就歪倒在了座椅上。 乐宁刚系上安全带,就从后视镜里看到应雅秒睡,不禁挑眉,“这姑娘心真大。” 温行止正开着车,跟着看了眼,轻笑一声,“是挺心大。” “也行吧,早睡早解决。”乐宁反身向后,伸手朝应雅的长卷发上探去。 见他伸手过来,一路静默跟着的陆娴转过头,呆呆的看着乐宁,虽然神智不清,也隐约可见一丝防备。 “放心。”乐宁撩了一根头发就收回手,对半透明的魂体展示温行止,“我有对象,绝不会乱做啥。” 解释完,他不再管陆娴的反应,将头发缠绕握在手里,闭目凝神,没一会儿就遥遥看到虚空中应雅被牵动的魂体。 乐宁睁眼,笑眯眯的歪头看旁边专注开车的人,“温先生,我要离魂了,你要照顾好我的身体哦。” 温先生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好。” 见人一本正经的模样,乐宁眼睛一转,开始无理要求,“你会把我放到最安全的地方吧?” 温行止果然犹豫了一下,思考了片刻才好脾气的点头,“会。” 乐宁这才满意了,握着发丝闭目,彻底离魂而去。 感应到小朋友魂体已经离开,温行止侧头看了看人,恰好到了回青石巷的岔路口,他想了想,打转方向盘,没有选择那条已经开了无数遍的路,而是转了另一条。 车里笼统四个生物,三个都不是人,乐宁离魂之后,唯一一个喘气儿说话的走了,车里彻底安静下来。 没多久,漆黑的车到了半山苑,拐进最大的那栋别墅里,稳稳的停在前院。 停好车,温行止找了套毛毯出来,递给蹲在后排的陆娴,见陆娴魂体呆呆的没有动静,他弹指打了丝极淡的灵力到她身上。 半透明的魂体瞬间凝实了许多,陆娴眼中闪过神光,反应过来,赶紧接过毛毯, “谢……谢谢。” “不用。”安排了应雅,温行止才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副驾。 一手揽住人的肩背,将毛茸茸脑袋靠向自己的方向,一手穿过腿弯,轻松的抱起人。 对于他来说,抱一个小妖怪和抱一只猫没什么区别。 高大的男人抱着作怪又可爱的宝贝,穿过喷泉前庭,穿过修得齐齐整整的草坪,进入别墅。 这处别墅是整个半山苑的楼王,内里几个小厅打通,跟小型宫殿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进来,视线豁的开阔,主调为深木色,家具摆件多雕纹,许多还是内敛的金色,古意中透着低调的华贵,有些不足的是,贵气是贵气,却没什么人气,仿佛主人家从不在这边行走坐卧。 唯一有点生机模样的是四处摆放的灵植,似乎主人每天都有亲自精心打理。 上到二楼,进入卧室,温行止轻轻将人放在床上,脱掉胖乎乎的羽绒服,小妖怪体积瞬间缩水一半,再盖上厚被子,人就整个淹没在被窝里,只剩下一张略有点儿白的小脸。 温先生将窗边的大椅移到床头,坐在大椅上,手一起埋进被子里,轻轻包裹住乐宁的手,然后闭目微阖,眉心轻轻一动。 下一刻,一道半透明的魂体从大椅上振荡而出。 虽然都是魂体,但这道魂体与陆娴那飘飘荡荡随时要消失的魂体完全不同。 这道魂体高近两米,苍袍广袖,发冠高竖,通体流转着功德和福缘的柔润金光,其中四片圆弧型的金片格外灿烂。 可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魂体表面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煞气和戾气,无时无刻的不在侵蚀着那些金光。 魂体被煞气侵蚀,蚀魂之痛,难以想象怎么有人依旧谈笑自若,温润谦和的。 温行止不自在的抚了下宽阔的长袖,许久不用本体行走,竟有些不习惯了。 他托着袖袍,俯身单手盖住小妖怪大半张脸,拇指没忍住轻刮了刮薄薄的眼皮。 乐宁眼睛仿佛是整张脸的灵魂,被这双亮晶晶的眼巴巴望着时,任谁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灵秀精怪的眼睛一旦闭上,漂亮的小脸就只剩下过白的脸色,显得有些脆弱,看着有点儿可怜兮兮的,让人总忍不住更温柔一点。 温行止又轻轻揉了揉小朋友的头毛,他现在用的这个玉偶人身是神力圆满时做的,带有那时候的许多力量,绝对是整个华夏最安全的守护。 安顿好了小朋友的肉身,温行止转身想去找乐宁的魂体,扫到自己半透明的魂体忽的动作一顿。 这模样阵仗也太大了些。 他想了想,按住手腕,反向启动阵法。 这个阵法正向启动能附身进白猫体内,反向启动…… 瞬间,灰银色的被子上就多了一只扑跳的白猫。 “喵呜?” 猫不懂为什么自己前一刻还在扑小飞虫,下一刻就换了地方,但看到它的创造者,本能亲近的喵喵叫,要朝人扑上去。 在它还没扑到之前,它的创造者已经化做一道金光涌来。 金光融入,设定的木偶猫眼中闪过光彩。 仙气飘飘的猫猫看了眼躺着的人,爪垫在空中划出一道传送纹路,纵身跳了进去。 第77章 嘀嘀叭叭的唢呐声吹着。 应雅一身红艳艳的喜服, 呆呆的站在路中间。 这是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通往深处的阴晦浓雾,路旁竖着几棵枯树, 没有枝桠,四周一片寂静。 “新娘子,该上路了,要去成亲了。” 听到声音, 应雅木木的转头,“我要成亲吗?” “是啊。”她旁边的媒婆又圆又胖,脸上两坨高原红似的腮红, 腰间还别着红色的丝巾, “你答应了的, 你看,后面迎亲队伍都来了。” 应雅脑子一片混沌, 对方说, 她就跟着对方指的看去,只见后面两排人脸上也是同样的高原红, 吹拉弹唱着诡异的迎亲曲调。 对。 她好像是答应了的。 她要成亲了。 媒婆推着应雅往前走,后面的迎亲队伍慢慢跟上。 一行红艳艳的人沿着细细的羊肠小道缓缓向前, 走向浓雾深处。 小道看似遥遥尽头,实则目的地并不远。 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了远远一片红影, 越走越近, 景象越清晰。 浓雾中吊了一圈深红色的丝绸, 丝绸圈起来的中央是一张大桌, 桌上摆着瓜果贡品, 车马房子。 瓜果也就罢了, 那些车马房子模样却很是奇怪,颜色花花绿绿的,前面倒是挺好看,后面却很薄,像是用什么东西简单支起来似的。 大桌两边各坐着一男一女,面容模糊,不远处还站着一身红色长袍的男人。 到了近处,媒婆推了应雅一把,“新娘子,那就是你未来的丈夫了,出嫁从夫,去吧。” 应雅木木呆呆的,下意识朝那方向去。 还没走出三步,新郎就一把抓住她,然后催促媒婆,“拜堂啊!赶紧的。” 媒婆脸上两坨高原红抖了抖,一点儿不耽搁,抽出腰间的丝巾一抖,声音拉得又细又长, “一拜天地。” 应雅被这声音惊得动作一滞,脑海中像是闪过什么,一时竟然没有动作。 那男人想也没想,硬是摁着应雅的头弯了下去,同时催促,“你答应了的。” 天地拜完,两人转身朝大桌旁坐着的两人,媒婆声音再次响起, “二拜高堂。” 应雅神思更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怎么就突然要成亲了呢? 不对。 太不对劲了。 这次男人就算摁她的头,她也没拜下去。 “大师!”男人见制不住应雅,赶紧喊媒婆。 “因循守诺,缔结良缘,你既答应,怎容反悔!”媒婆厉喝一声,手上丝巾一甩,直打到应雅的背上。 明明轻飘飘一条丝巾,抽到身上竟像是钢鞭,应雅被这一抽抽得五脏震动,剧痛不已,愣是被男人摁着拜倒了下去。 “夫妻对拜!” 两人后退一步,然后相对而立。 应雅恍恍惚惚的,突然看到了对面男人的脸, 双眼凸起,瘦得脱相,脸色蜡黄泛青,活脱脱就是张死人脸。 “鬼啊!”她吓得瞳孔骤缩,瞬间神思回笼,猛然看到手上的丝绸,跟被烫了一样,甩手就扔了, “谁要跟你成亲!” 她扔了丝绸,左右一看,看到大桌上的纸扎车马房子,直接扑过去,连盘带纸扎一股脑的扫下去, “拿这些玩意儿糊弄谁呢!” 现实世界,阴沉泛红的小房子里,夫妻二人分坐桌子两边,眼见桌上代表女方的那支红烛疯狂摇动,红线也断了,连供奉的东西都被推倒了,不禁有些着急,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上首的男人吊眼短眉,神色还十分镇定,他摇了摇头, “没事,新娘子总是会闹点儿小脾气,难免的。” 说着他嘴唇蠕动念了一阵咒语,然后抓起一把小米朝右边那支红烛撒下,厉喝一声,“着!” 应雅一身活人气,新郎一个新死鬼根本不是她对手,她砸了喜堂,正要往羊肠小道的来处跑,眼见就要逃出去了,不知道哪儿一群白影天降,七手八脚的按住她, “新娘子,要成亲了,你跑啥?” “快来快来,别让人等急了。” “时辰正好,你们又是金玉良缘,有什么可挣扎的,来来来。” 应雅踹了几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可双拳难敌四手,愣是被押到了新郎对面。 “吴开诚,我绝不会跟你成亲!” 新郎已经做好了拜堂的姿势,闻言笑嘻嘻的,“等成亲仪式结完,你我就是天地承认的夫妻,那时候可由不得你。” “呸!”应雅啐了一声,扭动挣扎,可她一个人哪里是一堆白影的对手,眼见被摁着头就要压下去。 背上是无法反抗的力量,面前是吴开诚笑嘻嘻的死人脸,应雅又气又急,偏偏挣扎不开。 就在她几欲发狂之时,手腕上突然一阵滚烫。 什么东西? 应雅手腕下意识蹭了一下,圆润的珠子滚过皮肤的感觉。 是那串用来请灵的玛瑙手链! 应雅还没反应过来手链为什么会发烫,一道红光突然从手链窜出,疾风一样扫过一堆白影。 被穿透的白影瞬间化为烟尘,一个晃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 没人压制,应雅立马一退三步远,离吴开诚要多远有多远。 红光清除了所有白影,然后定在应雅身前,化作了熟悉的身影。 “姐?!” 陆娴木呆呆的,但应雅一喊她就转头了。 应雅这才发现陆娴的模样有些不一样,最初请灵出现时,陆娴除了半透明,脸色白些之外,几乎和人没什么区别,而现在的陆娴双眼血红,面目狰狞,凶煞十足,一看就不是平常的魂体。 她还没搞明白姐姐怎么突然变了,小道尽头忽然走出一人来。 身材瘦长,眼神灵秀,眼里似乎总带着调皮的笑意,不是乐宁是谁。 看到闹成一片的灵堂,乐宁挑了挑眉,“好热闹啊。” “何人敢擅闯喜堂,坏人姻缘!”墙角的媒婆厉喝一声,丝巾一甩就朝乐宁抽来。 乐宁闪身一步躲开媒婆,扫了眼媒婆脸上的两坨高原红,笑了一声, “现在连纸扎人都这么凶了吗,好歹给我一点儿面子啊。” 说着的同时,乐宁瞅到地上应雅扔掉的红绸,直接抓了起来。 那红绸拿在应雅手上是一大把丝绸,乐宁抓起来抖了抖,然后从中一抽,竟缓缓抽出了一把半人高的红色大剑。 抽出大剑,乐宁在剑面上敲了敲,当啷直响,这就是魂体世界的好处,想搞啥就有啥。 媒婆一击不中,甩了把丝巾,反手再次袭来, 乐宁提着剑,揉了揉鼻子,“都说了要给我点儿面子的嘛。” 一语毕,他神色一沉,“毕竟我以前,可是修杀道的!” 说话的同时,他剑一提,冷眼一剑朝媒婆劈去,直接将媒婆劈成了两半。 劈了媒婆不算,他反身再一剑,轰的劈上正中摆放的大桌。 轰! 随着一声轰鸣剧响,不单是桌子,整片迷雾都跟着一震,像是被劈中的玻璃般炸裂。 浓雾砰的四散消去,四道魂体回到现实世界。 上首的男人眼看着代表女方的木偶破碎,红烛也跟着熄灭,四道魂体猛然闪现,心里一咯噔,趁着房间昏暗,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他三两步退到没有光线的地方,立马转身就跑。 太可怕了,他就搞个普通的女生,怎么会招来厉鬼和大功德魂体。 跑。 赶紧跑! 乐宁落入阴沉的房间中央,眼神冷冷的扫过桌上破碎的木偶、熄灭的红烛,没管桌子旁的两个大活人,只抬眼看向暗处飞快逃窜的男人。 贾元跑得飞快,眼见就要抓上门把手了,不由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他握住把手要开门要逃命时,身前劲风忽的一闪。 他本能要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肚腹一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了出去。 哐。 轰。 一百多斤的人哐的砸在中间大桌上,直砸得地动山摇,五脏剧痛。 坐在桌旁的夫妻噌一下站起,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原本坐在后面掌控全局的大师突然倒飞了过来,俱是震惊不已, “大师!” “大师你怎么了!” 还没等他们上前去扶人,一个红色的巨剑忽然从天而降。 巨剑锋锐,剑尖雪亮,单就看着都叫人不寒而栗,夫妻俩下意识后退。 巨剑当场劈下,直劈上男人的手,立马要血溅当场,夫妻俩本能闭眼。 然而预料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那把大剑像影子一样的透过了手,甚至透过了下面的桌子。 更奇怪的是,那剑看起来没有对手造成任何伤害,然而贾元却像是真的被砍断了一只手一样,捂着手痛苦哀嚎,像条渴水的鱼一样从桌上挣扎到地上,痛得满地乱滚。 那痛得涕泪横流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怎,怎么回事?”夫妻俩惊慌失措的站成一团。 阴沉暗影中,提着剑的乐宁迈步而出,冷眼看着地上翻滚的人。 如果有人能看到魂体的话,就会发现男人肉/体虽然没事,但魂体却被切下了一只手。 杀道,信奉的是以杀止杀,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活人强结阴婚,斩一只手已经算轻的了。 这边一片混乱,那边角落里吴开诚可不管那么多,他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上穿着喜服的应雅。 应雅正躲在姐姐身后,有点儿害怕又非常痛快的看着满地乱滚的男人,突然感觉背上阴飕飕的。 转头一看,吴开诚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背后,竟然涎着脸要来抓她! “啊!滚开!” 陆娴得了一缕灵气,正是鬼力大增的时候,又神思迟钝,情绪只挂在妹妹身上,听到应雅惊叫,头一扭,血红的眼就盯上了吴开诚。 吴开诚被盯的一惊,下意识要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陆娴五爪成勾,一爪扣住他,锋利的指甲直把他魂体撕下了一块。 撕下的那片魂体很快融入了陆娴的身体。 陆娴现在动作全凭本能,感觉这个动作对自己有好处,立马又扯了好几片。 魂魄被撕裂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没看有点儿手段的贾元都痛得满地打滚吗,吴开诚的情形也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惨。 乐宁下手利落,干脆利落的一剑斩断魂体,但陆娴是骑着吴开诚的魂体,一块一块的硬撕,直痛得吴开诚尖锐鬼啸。 眼见挣脱不了陆娴,吴开诚哭嚎着直喊,“爸妈,救…我!好痛!” 两夫妻一个小时内见证了阴婚失败、大师被劈、还有平常根本见不着的四个鬼物,正是满脑乱麻的时候。 可脑子再乱,自家儿子的声音他们还是认得的,听到求救,下意识赶紧去救人。 第78章 吴家两夫妻动作很快, 却双双从陆娴的身体中穿过。 阴阳有别,活人哪里能摸到鬼物的。 眼见儿子被折磨的痛苦不已,两夫妻满心焦急, 左看右看,主持阴婚的贾元已经痛得快晕厥过去,只有乐宁神色淡淡站在不远处,他们赶紧跑过去, “大师,您救救他,求您救救他, 他这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啊,还走得那么早。” 乐宁提着剑, 并不为所动,只神色冷淡的问:“他是没做过, 还是没机会做?” 夫妻俩哀求的动作一顿, 神色变换不定,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他们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 偏偏先天性心脏病,只有二十几年好活, 难免溺爱了一点。 大概是病得太久了,脾气有点儿不好,平常偶尔会打骂护工之类的, 顾忌着儿子的病, 他们也不敢责骂太过。 儿子在世的时候倒是没有闹得太厉害, 反倒是去世了天天入梦, 说一定要结婚。 儿子都没了, 就这么一个心愿, 他们哪儿能不答应。 听着夫妻俩的哭诉,乐宁觉得无语又有些好笑, “活着讲究民主婚姻,死了就包办啦,这到底是什么年代的封建迷信?” 两夫妻被说得脸色有点儿红,噎了老半天,吴父才叹了一声, “人都没了,这个婚结与不结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想圆儿子一个念想,大师您救救我们的孩子,这遭事情后,我们一定去女方家里登门赔罪。” 世界上有赵兴远那样连女儿遗体都能弄错的父母,也有吴家这样冒着厉鬼凶狠也要保护子女的父母。 乐宁叹了一声,缓步走过去,念了一片定神咒,轻轻点入陆娴头顶。 原本双眼血红,已经朝厉鬼转化的陆娴动作一滞,像是断电的机器一样停了下来。 “姐!”应雅连忙抱过陆娴,担忧的看着乐宁。 “只是让她安定一些而已,没事的。”乐宁轻声安抚了一句,应雅这才收回目光,抱着姐姐退了几步。 乐宁垂眸看着痛哭流涕的吴开诚, “做人不行,做鬼都这么烂,什么年代了,还强行结阴亲,也不想想人家姑娘看不看得上你,万一碰上哪个烈性姑娘不愿低头,一脖子吊死,怨气冲天的,到时候你娶回来的是老婆,还是个踩着你碾的厉鬼呢?” 吴开诚仗着自己死了有鬼力,打不过陆娴还打不过一个普通人吗,一句话不听,翻滚着就要爬起来打人。 乐宁一点儿没客气,直接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他一身金光灿灿的功德,别说吴开诚这样的新死鬼,就算百年厉鬼挨一脚都够受的. 吴开诚是标准的窝里横,对着宠溺他的父母敢肆无忌惮的提要求,被踹了这一脚,魂体都跟着震,见识到乐宁的厉害,他连忙把视线投向父母,正要求救,被乐宁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一瑟缩,竟有些不敢开口了。 他不敢开口,反倒是吴父听了一句,心生疑惑,“大师?您说什么?什么一脖子吊死?他们结的不是阴婚吗?” 乐宁听到这话,有些意外,抱着姐姐的应雅更是诧异的转头,“什么阴婚?我是大活人!” 吴父更是一惊,“活人!不是……” 乐宁眉头一动,最先意识到问题,看向墙角的贾元,吴父也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跟着皱眉看过去, “贾元,你做了什么!” 贾元已经痛得汗流浃背,知道自己这次是遇上对头了,被质问也不出声,只阴恻恻的看了应雅一眼,小姑娘骨头还挺硬,阴婚都搞不死。 “你竟然绑活人结阴婚!”吴父固然有点儿宠溺儿子,却断不敢给儿子结阴婚结到活人头上! 贾元被骂了几句,他会点儿阴婚术法,找上门来的人向来对他推崇之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立马顶了回去, “是又怎样,只骂我,你以为这事儿你儿子没份吗!” 活人看不见魂体,固然不知道新娘子是死人还是活人,吴开诚可是知道的,他不但知道,甚至濒死之际,还主动入梦诱骗。 夫妻俩听到这话,不由心神一震,本能的看向自己儿子。 在他们心目中,儿子最多脾气坏点儿,怎么会敢做这样的事,活人和死人结婚,那能有好吗! 乐宁懒得看他们扯头花,直接蹲下身来,双手结了个道印,开始念往生经。 随着浩渺的法咒念动,吴开诚半透明的魂体开始变淡。 吴开诚眼看着自己手脚变淡,哪儿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哭嚎着喊人,“爸妈救我!” 古语说鬼哭狼嚎,就是形容凄厉的声音,吴开诚这么嚎,可想而知有多凄厉,吴母一听就悲痛不已,下意识要上去求情, 乐宁站起身来,“女士,这次他是想和活人结阴婚,下次说不准就是直接要人命,到时候你能拒绝吗?” 吴母被问得一愣,本能要说可以,但对上乐宁清透得仿佛冰珠似的眼,脑子转了一瞬,可以两个字愣是说不出来了。 她真的可以吗?她不会帮着儿子杀人,但儿子要是真的犯了杀孽,求她救命,她忍得下心不救吗? 乐宁又示意了吴开诚一眼,“阴阳有别,阳世的人过多涉入阴世的事,于阴德有损,对你们,对他都不好,让他转生去吧。” 比如现在,吴开诚魂体被撕,魂体不全,下辈子天残地缺总要占一样,再争斗下去,可就不止天残地缺了。 夫妻俩被说得心念百转,再看看自家儿子毫无悔意的脸,不禁停下了动作。 自己的魂体在不断变淡,两个老人非但不救他,反而缩回去了,十几年无条件的纵容让吴开诚肆无忌惮,他当即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学的,污言秽语不绝于口,夫妻俩听着儿子辱骂不停,对象还是他们俩,只觉得痛彻心扉,二十几年的疼爱都仿佛都喂了狗。 吴母难受得心绞痛,红着眼扑到自己丈夫怀里,年过半百的吴父搂着妻子,也是泪光闪动。 他们可能真的错了,不该毫无底线的宠溺。 往生经超度很快,没一会儿,枯瘦得脱相的魂体就淡得不能再淡,最后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风一吹,彻底消散了。 乐宁超度完一个,又看向贾元,贾元被这一盯,恐惧防备的后退了几步。 吴开诚能超度,但贾元是个大活人,阳寿又未到,并不能超度。 乐宁正为难着,不知道外面一队便衣警察正穿进这片老旧的胡同。 他们的目标是贾元家,谁知在胡同里来回转了两三圈,明明感觉地址就在附近,却愣是鬼打墙似的找不到门。 正头痛之际,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猫叫。 猫叫声一起,周围隐隐约约的迷障就跟被戳破了似的,再看四周环境,发现自己竟然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 警察小队连忙转身回去,跑到一半,领队隐约见到某处房子房顶上一只白猫闪过,想到局里几个神秘的前辈传授的经验,他立马转了个方向,朝那边房子去。 跑到近前一看,这可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吗! 乐宁正在琢磨怎么让贾元以后都不敢搞阴婚这种把戏,外面忽然一声瓦片掉落的声音。 他下意识凝神听去,魂体耳力更好,一下就听到了外面放轻的脚步声。 他眼睛一动,朝应雅两姐妹打了个诀,“你们先回去。” 应雅都来不及多感谢,就见一道金光闪过,视野瞬间天旋地转。 拂走了姐妹俩,乐宁又看向吴家父母,“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知道一会儿怎么说吧。” 吴家父母下意识点头,“知道知道。” 安排好了人,乐宁捏了个诀,魂体瞬间上飘,直往来处飞去。 穿到贾元家上方,离开的瞬间,乐宁看到房顶一只白猫一闪而过。 两只软软的耳朵,粉嫩的鼻头,圆圆的猫猫脸,像极了他的宝贝小仙猫。 可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眼前就是一黑。 呼—— 下一刻,半山苑,乐宁像溺水一般,大呼一口气,猛的睁开眼,入目第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不是熟悉的木楼横梁,他不禁恍惚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三魂慢慢归位,思绪回笼,他渐渐反应过来。 哦,对,温先生照顾他来着。 低了低视线,看向周围,两米宽的大床,灰色的床品,低调内敛的深色家具,温先生应该把他带回家了。 他这算是登堂入室了吗? 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都是男男不纯洁朋友关系了,他还没来温先生家里看过呢! 乐宁心里一喜,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来,谁知道挺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被什么牵着,随即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魂体眩晕,熟悉的魂魄离体眩晕感,愣是直接把他拍回了床上。 他缓了一下,捂着晕沉沉的脑袋扭头看去,只见温先生微合双目,沉静的坐在床边,一手倚着椅子扶手,而另一只玉润的手臂没入了被子里。 动动手,是被牢牢包裹守护着的感觉。 温先生竟然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乐宁小拇指美滋滋的翘起,挠了挠温先生的掌心。 温行止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怎么的,竟然没醒。 那就怪不得他了。 乐宁眼珠子一转,单手撑着,缓缓直起身来朝人凑过去。 温先生皮肤好到令人发指,即使凑到能看清毫毛的程度,也看不到一丝瑕疵。 乐宁小心翼翼的取下温行止的眼镜,视线毫不客气的在脸上扫过。 形状优美润泽的唇。 高挺的鼻梁。 乐宁越发凑近,近到几乎能感应到对方呼吸热气的程度,盯着温先生的眼。 总带着温和笑意的眼此时正眼睑微合,睫毛又长又密的安静垂着。 大男人长这么长的睫毛,是真实存在的吗? 乐宁伸出手,正试图去揪一揪那睫毛是不是真的,眼睑忽然豁的掀开,距离之近,他几乎能看到深邃如海的眼底深处闪过的金光。 第79章 温行止微微垂眸,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瞳轻动。 乐宁被看得全身都不自在起来,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捉的错觉。 他干巴巴的张了张嘴, 正要后退,面前的人忽然往前探了一下,腰间立马一紧。 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堵了回来。 温先生的嘴巴好软。 这是乐宁唯一的感觉。 他整个脑子都是晕晕的,细瘦的手指抓在温先生劲瘦的腰间衬衫上, 身体后仰,有些愣的感受着男人温柔的轻吻。 温先生吻得很轻,像是在亲什么易碎的珍贵物品, 亲得他腰都软了,有力的臂膀成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力量支柱。 隐隐约约听到温先生深重乱心的呼吸, 仿佛还闻到了呼吸间淡淡的冷香。 过了好半晌,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乐宁才感受到自家被放开。 温止见平常特能叭叭的人变成了个红红的木头桩子, 不由捏了下小朋友的鼻子,耳朵也有些红。 他本想等寻回本体, 结过天地契约后再做这些的,可一睁眼, 正对上不足三公分的圆润小脸,微张着嘴毫无防备的模样,实在叫人情难自抑。 “你再休息会儿, 我给你做点儿吃的。”嘱咐了这句, 温先生大步离开房间。 那龙行虎步的背影, 怎么看都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过乐宁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脑子里正在炸烟花, 红的绿的黄的一朵接一朵, 炸得他整个人都要冒烟儿了。 回忆起先前柔软滑润的触感,他下意识摸了下唇,差点儿原地化身尖叫鸡。 未免抑制不住尖叫,乐宁整个往下一缩,大被蒙头,从头罩到脚,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本以为这下可以安安静静的回味八百年了,谁知视野暗下来了,被窝里独属于温先生的味道存在感却明显了。 淡淡的冷香,温和疏淡,存在感无比强烈,缩在被子里跟缩在温先生怀里似的。 努力了好半晌,完全无法忽略那独特的冷香,乐宁大被一掀,决定还是起床为妙。 破除阴婚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天光大亮。 乐宁溜下床,踩着没过脚背的地毯走到窗边,哗的拉开厚重窗帘。 风雪已经停了,天上挂着冬天难得出现的日头,散发着淡淡的暖芒。 乐宁朝着太阳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决定做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想了想,他摸出手机给宋榕敲了条信息。 宋榕化形之后,他就给他开了工资,宋榕老早便买了手机,联系起来倒不用特地做个传讯符。 :小仙猫昨天是不是跑出去了? 宋榕很快回了。 :没有呀,先生你知道的,它从来不出门的。 难道他看错了? 乐宁有些疑惑,不能吧? 又回忆了一下,那只一瞥而过的猫,真的很像他家的小仙猫! 挠挠头,乐宁正奇怪着,视线偏移,忽的看到很熟悉的一物。 墙边的木色斗柜上放着一盆兰草,似乎特地设计过位置,摆放得细致妥帖,仿佛怕摔了的珍惜模样。 哪个有点儿书香气的家里没有花花草草,一盆兰草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盆兰草上竟然带着淡淡的灵力,像极了他铺子里卖出的灵植。 乐宁盯着兰草,他分明记得温先生没有他店里的买过灵植啊。 抱着奇怪的疑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门口附近又找到一盆。 从房间里出来,长长的栏杆走廊尽头,又是一盆,还是一盆开得极为热烈的跳舞兰。 从二楼到一楼,从大厅到餐厅,乐宁一路慢慢数过去,发现竟有八/九十种植物,全是他店里的,且每种植物品种还不重合。 要凑足这么多植物品种可不容易,不由让他想起了王羲和下的那个古古怪怪的千万大订单。 王羲和,宋柏,宋云从,供奉…… 这样一串…… 好的,现在知道是谁特意给他送那么大一笔小钱钱了,今天也发现温先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 乐宁狡黠一笑,带着捉到的小秘密去餐厅。 温行止端着面出来的时候,就见小朋友左手搭着右手,下巴搭在叠起的手背上,乖乖巧巧的坐在餐桌边,笑意盈盈的直盯着他。 被小朋友这么看着,温行止也下意识露出浅淡的笑意,“等饿了?家里少开火,只有一点面。” 温先生一出手,面也不是简单的面,手工现拉,在水里翻滚几遭就捞起来,既劲道又不失风味,搭一把小青菜,两个圆滚滚的荷包蛋,再滴两滴葱油,单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了。 乐宁接过温先生第一次下厨煮的面,却没有吃,反而把碗往旁边刨了刨,继续笑眯眯的盯着人。 “温先生,关于你家的植物,没啥要和我说的吗?” 温行止本以为小朋友要说楼上的事,虽然他们已经是确认过心意,但他自觉情不自禁,确实有些不合礼数,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没想到乐宁问的竟然是这个。 反应过来,他忍不住扶额了一瞬,只顾着把人安顿在家里,竟忘了这一头。 他本来只是支持一下财运单薄的小朋友,东西买回来后看了看,确实又是好东西,便摆上了,没想到现在被看个正着。 再撤走已经来不及了。 难得看到温先生脸上出现懊恼之色,乐宁美滋滋的再不说话,抱回碗,呼噜噜的开始吃面。 温先生纯手工拉的面,味道果然不一样,劲道弹牙又有力,不用任何配料,单就这手面就够让人念念不忘了。 忙活了一晚上,又是魂体消耗,乐宁真的有点饿了,呼噜噜吃得十分满足,一边吃还有些好奇, “温先生,你怎么有这么好的手艺?” “早年间,觉得这个有趣,和人学过。”人间行走千千万万年,他经常给自己找些没什么用但有趣的事做。 现在看着小朋友吃得一脸香甜的模样,他忽然又觉得这技能还是有些用处的。 乐宁夹着一筷子面,“哇,那教你的那个人肯定也很厉害。” “似乎是吧。”说起这个,温行止纷繁的记忆闪过一瞬,听说那人后来似乎给当时的皇帝当厨子去了。 乐宁三两下呼噜了一整碗面,还真的有些撑。 温行止收了碗筷出来,见小朋友在揉肚子,想了想,“不然在周围逛逛?” 那感情好,从二楼下来,乐宁就感觉温先生家挺大,但具体怎么个大法,还真的不知道。 “走走走!”他从善如流的站起来,去牵温行止的手,温行止都没低头,大掌惯性的包裹住小朋友整只手,又上楼拿了羽绒服给他裹上。 慢慢逛了一圈,乐宁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以当小型宫殿的大厅,室内游泳池,书房、会客厅、影音室,这些都算了,室外还有花房、花园,草坪,外加一片果林。 一片果林! 榕城的房价虽然不是寸土寸金,但别墅里搞个果林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再看果林的面积,这哪里是别墅带果林,分明就是果林里建别墅。 回想起先前温先生说半山苑是以前留下的一点点产业,算不得大,乐宁觉得温先生简直就是在重新定义「一点点」和「算不得大」。 站在果林边儿上的小道上,乐宁真心感慨,“温先生,我要是有你家这么大的房子,我天天窝家里不出门了,哪儿还往青石巷跑。” 前头有一小片柿子树,这里是私家果林,主人家不摘果子就没人摘,红彤彤的柿子还留在树上,挂着一点残雪。 见乐宁三两次的眼睛往柿子上瞟,温行止长臂一伸,掰下一杆树枝下来,三两堆雪哒哒的掉在肩头。 摘了两个柿子递给乐宁,“没有珍重的人,住处就只是一个空荡荡的住处,你要是喜欢这里就送你。” 乐宁默默接过柿子,帮温先生拍了拍肩头的残雪,“柿子挺喜欢的,别墅就不了。” 已经有过壕掷千万买灵植的事,他毫不怀疑温先生说这话的诚意,相信温行止也掷得起,可惜温先生掷得起,他的小心脏受不起。 就着雪擦了擦柿子,乐宁正要就这么啃一口,手机忽然嗡嗡的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应雅的电话。 嗯? 应雅昨天不是和他们在一起吗? 乐宁本能转头看向温行止。 接受到小朋友疑惑的目光,温行止回想了下,“煮面那会儿她就离开了,说是警方那边查到了陆娴遗体的去向。” 遗体有消息了,该倒霉的人也都倒霉得差不多了,按理说应该并无大事了呀。 想是这么想,但隔着急促的手机铃声都能感觉到应雅的着急,乐宁划开接听键,“喂?应同学……” 只听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乐宁眉头就皱了起来,“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温行止接过乐宁手上的柿子,默契的牵着人往别墅回,一边走一边问:“出事儿了?” “对,应雅说陆娴的魂体在消散。” 听到这话,温行止眉头也跟着蹙起,陆娴得了他一缕灵力,按理说魂体应当十分稳固,就算消散也不该是现在的事。 两人回别墅取了车,情势紧急,温行止开车也不再是一向的平稳为主,好在雪已经不下了,路政也扫过雪,路面没那么滑,稍微开快点也不怕。 一路到了榕城警察局,乐宁刚下车就看到应雅一脸焦急的在大门口追着什么,而一直紧跟着她的陆娴正在往远处飘去,身形已经透明得快消失了。 这可不是吴开诚那种超度往生,陆娴要是就这么消散了,相当于魂飞魄散,是没有来生的。 乐宁三步并作两步,噌噌噌跑上警察局门口的数层台阶。 “大师!”见乐宁来了,应雅连忙抓住他,“我姐,大师你救救她!” 不消应雅多说,乐宁已经双手翻飞,飞快结了一个安魂印,径直朝陆娴镇去。 普通人难以看见的青色印纹恰好落在陆娴心口,安稳印一落,原本轻渺渺直飘的魂体仿佛有了重量,终于从半空落到地面。 “姐。”应雅赶紧跑过去,绕着人转了一圈,下意识想抱人,结果手依旧魂体直穿而过。 趁着这工夫,乐宁仔细观察了陆娴的魂体,发现她魂体飘渺,无论怎么动,周身的阴气都在朝一个方向飘去。 很少有东西能影响魂体的阴气,遗体就是其中一项,陆娴这样的情况,显然是遗体出问题了,而且是被带着越来越远的那种。 乐宁也没猜,直接问应雅,“不是说有关于遗体的线索了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应雅气得咬牙,“赵兴远,他又来了!要签见鬼的谅解协议!” 哭了一早上,泪流在脸上再被吹干,应雅脸都皱了,她揉了揉脸,解释起前因后果来。 听应雅说了几句,乐宁简单了解了事情始末。 原来换走陆娴遗体的人已经抓到了,好巧不巧还就是贾元,昨天晚上冲进贾元家的人,就是去抓他的。 这个贾元仗着会点儿阴婚手段,手头又有点儿钱,被抓了也不怕,转头就让人找到了赵兴远。 赵兴远作为陆娴名义上的监护人,只要他出谅解书,贾元今天真的就是警局喝茶一日游了。 乐宁抬头看了眼警察局威严的大门,贾元明天好端端的从里面出来,且多半根本不会说遗体的去向,这一趟大家全都白忙活。 “走,进去看看。”乐宁一招手,先一步进了大厅,费时费力搞了一晚上,还特地忍着不稳的魂体出窍,真让贾元这么逃脱了,他能气死。 进了局里,跟着应雅往旁边单独的房间走,正在走廊上穿行,还没到地方,乐宁先听到了一阵尖叫。 他下意识转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个熟人,“宋柏?” 宋柏正靠在门边儿百无聊赖的烦着呢,一看到乐宁,双眼一亮,“乐小宁?原来你跑这儿来了!” 这两天他都往青石巷跑,一直没看到人,没想到在警察局里遇到了。 乐宁简单解释了一句有事儿,正要问宋柏为什么在这边,里面又传出一声痛哭的哀嚎和求助。 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宋柏掏了掏耳朵,“里面那两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还死求着我王叔救命,烦死了。” “谁啊?还一看就不像好人?”乐宁好笑的朝半开的门里一看。 看清楚了人,他脸上笑意一顿,“你今天倒是看准了。” 这真不是好人。 只见里面一排长椅,一对夫妻坐在那里,脸上和身上像是被什么猛兽抓了一样,一道又一道的血槽,那血槽红得发黑,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样子。 如果是懂行的术士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那发黑的部分是深重的怨气,不把怨气度化掉,他们这伤口是好不了的。 这对夫妻也不是别人,就是在殡仪馆给儿子和陆娴结阴婚的那对夫妻。 第80章 应雅跟在后头看了一眼, 也认出人了,悄声呸了一口。 她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 “大师,他们身上那些伤口是怎么回事啊?” 她记得走的时候,两人的伤口血腥归血腥,但没有发黑啊。 “是怨气。”乐宁简单给应雅解释了两句怨气是什么, 看着夫妻俩忍痛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这怨气萦绕在伤口上, 可不单是阻碍伤口愈合那么简单。” 果然,话刚落音, 那夫妻俩就痛叫不已。 两人痛苦的捂着伤口,明明只是几道抓痕, 却跟伤口上撒盐似的, 痛得他们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他们一晚上挂了好几个医院的号,公立私立的都看过了, 无论拍片还是化验,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伤口就是越来越黑,越来越痛。 这时他们才想起来,这可是尸体抓出来的伤口, 不会是什么毒, 会毒死他们吧。 一想到这事儿可能要命, 夫妻俩就忍不住了, 一边捂着刺痛的伤口, 一边求对面的王羲和, “道长,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王羲和坐在离夫妻俩最远的椅子上,看着于家夫妻一身因果怨气,还在那里哀嚎,不露声色的瞪了眼把他拉来的文远安。 他是来协同办其他任务的,这种一身因果的沾了怨气也活该,有什么好帮的。 文远安被瞪得也是心里发苦,他也没办法,他刚接手了一桩遗体被盗的案子,这两人也算是当事人之二,谁知道他们被请来不但没说什么信息,还痛嚎不已。 两人的伤口一看就不寻常,怕闹出人命,他只能请王羲和帮忙看看,谁能想到这两夫妻这么能闹腾。 两人正为难之际,外面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王羲和还以为是出去透风的宋柏,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乐宁,敬重的站起来, “乐先生。” 相比传承,术法界更重传承,每次植物铺开课必有他,乐宁教得又是扎实基础的实用术法和阵纹,说是对他有半师之谊也不为过,他自然十分尊重。 和人打了招呼后,王羲和又有些奇怪,“乐先生怎么来这儿了?” 乐宁朝王羲和点头致意了一下,没答他的话,反而看向于家两夫妻。 于父于母还记得乐宁,一见求助的道士对乐宁态度那么郑重就觉得不好,果然,乐宁一开口就让他们的提心吊胆变成了现实。 “这两人,我觉得没有为他们清除怨气的必要。” “凭什么!”于父于母直接炸了,拍桌子的拍桌子,骂人的骂人。 “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这么狠毒,带人大闹我儿子的灵堂不算,还不让道长给外面驱邪,你是诚心想让我们死啊!” 文远安制住试图冲上来的于母,皱着眉头,“警局重地,肃静!” 于父于母两人暴发户出身,但比起周塘那种同样是暴发户,但一直踏踏实实做生意的可要差远了,他们还没发财的时候就已经是常进警察局的老油条子,走了狗屎运发财后表面收敛了点儿,内里还是老样子。 撒泼不成,于母眼睛一转,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伤口看乐宁又看文远安,“你…你们是一伙的,天呐,这世界上还有公道可言吗,你们想逼死我们!” 于父也跟着不拍桌子了,像受了天大冤屈似的眼泪说来就来,抱着于母,看起来愤慨不已的样子,“你们这是吃人不见血!想把我们逼上绝路!” 文远安一向是认真办案,还没遇到过几个撒泼污蔑的,虎眼瞪着夫妻俩,只觉得这俩人就跟沾手的烫糍粑一样,甩不掉又不讲道理,简直能气死个人。 王羲和不动声色的凑近乐宁,别看他长得一脸方正严肃,实则心肠还挺软的, “乐先生,这夫妻俩看起来挺惨的,要是没什么大事儿,不然我还是给他们驱驱怨气吧?” 乐宁摇了摇头,“他们找人拘了一个姑娘的魂,强配阴婚,现在那姑娘的魂就在后头呢,你给他们驱,晚上那姑娘就入你的梦。” 王羲和瑟了一下,看了眼后面的应雅,总觉得她旁边阴森森的。 这下他不再说帮忙的话了,倒不是怕阴魂入梦,而是于家夫妻俩强拘魂体作阴婚做得过了。 怨气入体,他们值得。 和王羲和解释后,乐宁静等于父于母嚎完了才慢慢开口,“两位不必这样,其实这怨气解决起来很简单。” 夫妻俩一听这话,立马竖起了耳朵,哭也不哭了嚎也不嚎了,眼里闪着老鼠偷油似的奸诈。 就说嘛,这些要脸好名誉的人最好对付了。 看着夫妻俩的模样,乐宁也不恼,只带着淡笑, “其实这解决办法就在你们自己身上,既然是怨气,自然有人含怨,你们又和这含怨的人有因果,所以这怨气才在你们身上萦绕不去。” “碰上这种,你们只需要诚心道歉,再念一段时间的经文,怨气自然而然就散了。” 夫妻俩真没想到办法会这么简单,那他们还求别人个什么东西。 竹竿似的于父更谨慎一点,“念一段时间的经文,那一段时间是多久?” 乐宁淡笑着拍拍手,“于先生你问到重点了,时间取决于你心诚的程度,要是诚心念经,只需念上七七四十九天即可。” 至于心不诚…… 乐宁扫了眼夫妻俩的伤口,就是把寺庙里珍藏的经文全念一遍,也是好不了的。 听话听音,于父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乐宁的言下之意,立马不干了, “你敢耍我们,谁知道心诚是个什么标准,再说我们念经的时候,难道还要日夜忍着这钻心的痛吗!” 王羲和本就不是很想给两人驱邪,见他们接二连三发横的样子,脸也沉了下来, “办法已经教给你们了,爱用不用!”说完直接甩袖出去。 王羲和一走,能求的人只有乐宁了。 就剩这么一根稻草,夫妻俩终于知道害怕了,吞了吞口水,指了下应雅, “大…大师,她请你也是请,我请你也是请,我拿钱买你出手不行吗?” 别说,被看这么一下,应雅还真有点担心,毕竟在拼钱包这件事上,她肯定是拼不过于家夫妻俩的。 乐宁看了看应雅,转过头,又看着一副我有的是钱的于家夫妻,想了想,点点头,“行啊,那不知道两位愿意花多少钱买自己的平安呢?” “十万?二十万?”见有门儿,于父观察着乐宁的神色,慢慢试探着加价。 乐宁笑了笑,打断两人的话,“无论十万还是二十万,麻烦转我一份的时候,先转一份给应女士。” 于家父母面子大过天,向乐宁低头已经要他们的命了,给一个拘魂阴鬼的妹妹打钱,哪里是打钱,根本是在打他们的脸! 两人寒着脸没一个答应的。 乐宁也不急,淡淡笑着,“两位慢慢考虑,有时间了就表表你们道歉的诚意,什么时候诚意到位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驱怨气。” 堵了两人一波,乐宁带着应雅也出了门。 往前走了几步,确定那两人听不见了,应雅才停下脚步,郑重的朝乐宁致谢,“乐大师,谢谢你。” 如果两人选择自己念经驱邪,她姐姐会得到一份诚恳的道歉,如果是打钱,那他们也得到了实质的歉意补偿,无论哪种,都比硬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好。 乐宁正揣着手和温先生并肩往前走,闻言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不用挂心,遗体的事要紧。” “乐先生,你也知道遗体被调换的那个案子吗?”说话的功夫,王羲和、宋柏和文远安都跟了上来,听到这话接了一句。 双肩带章的文远安更是点头致意,“乐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 乐宁眨了眨眼,看着一身周正笔挺制服的文远安。 大兄弟,我们见过吗? 见小朋友脑内空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的样子,温行止微微倾身,低声提醒他, “那位姓陈的梁上君子报警时,带队来抓人的就是他了。” 哦! 这么一说,乐宁也想起来了,当时带队的那个警察先生确实很有眼力来着,一眼就看出了作怪的是墙上的猫和墙下的草丛。 “原来是你。” 对守护国家安全的公职人员,乐宁是很尊敬的,主动交代了自己的来意,顺带也回王羲和的话, “是,这位是陆女士的妹妹,前几天我接了她的活儿,查遗体被调换的事,今天陆娴的魂体差点消散,我就过来看看。” 教了这么多异闻部的人,乐宁已经知道异闻部和警务部多有合作,既然把王羲和都请来了,大家就不要子不语怪力乱神了,说得很是直接。 “什么!” 几句话说得轻巧,出场效果却不轻巧,文远安、宋柏和王羲和都反射性的看向应雅。 “魂体?” “消散?” 文远安最近升职上来,以前只是听说,今天确切听到了关于魂体的消息,三观都有点儿晃荡。 乐宁见他震惊的模样,以为他还不信,两指一捏,打了个响指。 只听到一声响指的脆响,下一刻,应雅身旁,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多了一人。 半透明的,轻飘飘的,和他正在办的案子的当事人一模一样! 魂体一现身,周围的温度都阴了三度。 老天爷。 文远安三十几年形成的世界观分崩离析。 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 王羲和宋柏一个见得多了,一个没怎么见过也听得多了,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消散?”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贾元和赵兴远的协商室外面。 远远看到高傲的翘着腿,吊着眼,仿佛什么都不怕的贾元,乐宁指了指人, “因为他。” 第81章 贾元对面坐着赵兴远, 两方的谅解协议甚至都已经签好了,也就是说,遗体被调换这事, 家属不追究,以后警察也没有再调查的必要了。 贾元架着腿,拎着两张协议纸,正好看到一路过来的几人, 看到乐宁的瞬间,他本能的捂住手,昨夜的锥心之痛仿佛还近在眼前。 他懂点儿术法, 自然知道缺少一块魂体,自己的手算是废了。 他暗恨的死盯着乐宁, 到底不敢正面对上,视线一转, 看到跟在旁边的应雅和陆娴的魂体, 突然冷笑出声,一脸淡定的抖了抖协议, 神色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乐大师, 本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你赶得巧,倒是成事儿了, 大晚上跑一趟的, 真是辛苦你了。” 言下之意, 调换遗体在他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切全是乐宁多管闲事。 这话听得王羲和几人都是直皱眉, 应雅更是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 温行止一向安静和乐宁走在一起, 听到这话,眉眼深沉的看了眼贾元,视线扫过,注意到旁边窗口坐着吴家夫妻,似乎在做一些例行笔录的样子,略一沉吟,迈步往那边去。 温先生的存在感一直很神秘,除了乐宁,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至于乐宁,看到了也不多问。 目送温行止朝那边走去,乐宁抽回视线,被贾元这么怼了一阵也不恼,反而像是在琢磨贾元的话,过了会儿才开口, “不算事儿?那说明你以前经常做?” 被抓住了话头,贾元惊觉失言,色厉内荏的辩驳,“你不要胡说八道,没有证据的事,你这么说就是污蔑!” “没证据?”乐宁并不惧,“那我们找证据就是了。” 只看贾元一身阴晦因果就知道没少做烂事儿,还怕找不到证据。 说话的功夫,乐宁询问的看向旁边文远安。 文远安就负责这个案子,正被冷心冷肺的赵兴远和滑不溜手的贾元气得肝疼,被这么一看,忽然就多了灵感。 对啊,看贾元这熟练的样子,这事儿绝对不是第一次干,只要找到证据,总有疼爱子女的父母愿意上告。 说干就干,他感谢的看了乐宁一眼,让人先控制住贾元,立马一刻不耽搁的顺藤摸瓜去查证了。 来都来了,乐宁干脆又问了贾元几句,可惜被抓了一次话头之后,贾元捂着痛得要命的断手,愣是死扛着不开口了。 见问不出来,乐宁也不着急,扫了眼贾元霉运当头的额顶,“贾先生,希望你过几天还有这样的坚持。” 本来以为今天能无罪释放,现在却又被按在了这里,又听得这句,贾元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不妙。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真了。 警察局这边没什么事了,乐宁在警局里与王羲和道别了。 出了警察局,见应雅忧心忡忡的模样,乐宁缓声安慰她,“你放心,有安魂印在,你姐姐短期内不会再消散的,相信文警官那边也很快会有消息的。” 乐宁这话不是哄应雅开心,而是切实简单看了面相,如果说贾元是霉运当头,那文远安就是鸿运当头,近期想做的事必定事事顺畅,很容易就能查到陆娴遗体被转到哪儿去了。 “你姐姐现在一是心有执念,不想被配阴婚,二是遗体不得安宁,等遗体寻回,我即刻为她超度,你放心。” 被安慰了这一通,应雅心情勉强好些了。 三人往台阶下走,后头忽然传来喊声, “乐大师,应小姐。” 三人转头一看,吴家两老夫妻紧赶慢赶的跑出来,“请等等。” 看到他们夫妻俩,想到温先生之前去他们俩旁边站了一会儿,还说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乐宁朝自家男朋友歪头, “温先生你做了什么吗?” 温行止轻轻一笑,“倒瞒不过你。” 乐宁十分骄傲,“那当然!” 温行止小角度的揉了下小朋友的头毛,慢慢解释, “贾元以阴婚为名,除了收取办理阴婚仪式本身的费用外,还要了吴家的三金,且价值不菲。” “有多少?”乐宁十分期待。 “将近五十万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处理这些事时,温先生一向很少说话,但凡出手必是重点,一听五十万这数,乐宁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他前段时间研究过法律条文,这种情况,吴家夫妇如果要告的话,已经可以告诈骗了,这么大的金额,量刑起来够贾元进去蹲几年的了。 果然,吴家夫妻跑到近前,歉意的看着应雅, “姑娘,阴婚的事儿对不住你,我们打算告贾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参谋一下。” 贾元主导了姐姐和她两桩阴婚,能亲手把贾元送去铁窗泪,应雅那能不愿意吗? “当然!” 她兴奋的向前跑了两步,忽然想起同行还有两人,又转头欲言又止的看向乐宁。 乐宁一笑,挥了挥手,“去吧,一会儿我再给你推个好律师。” “多谢大师!”应雅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谢了一声,赶紧去找吴家夫妻俩,半透明的陆娴紧随其后。 青春靓丽的姑娘,高兴跑起来时像只漂亮的彩色蝴蝶。 看着应雅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模样,乐宁不禁也跟着笑了一下, “温先生,以前我接活儿多是为了攒功德,现在,我忽然感觉到了老头子说的意义。” 温行止握了握乐宁的手,大概是离魂过的缘故,即使穿着羽绒服,手也有些发凉。 他自然的将小朋友的手揣进自己口袋,一边牵着往下走,一边随口问到,“说出的话,能让聪明的乐小宁体会这么久,你师父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当然!”乐小宁与荣有焉,“他可是我们宗门第一百零七代掌门。” 回去路上不急,踩着积雪慢慢走,有的没的聊着。 温行止顺口接了一句,“那第一百零八代掌门是谁?” “我呀!” “你?”温先生偏头看着古灵作怪,给跟炮仗能上天的小朋友,想了想,委婉的问了一句,“你有同辈师兄弟吗?” “嗯?”乐宁眨巴了下眼,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哈!温先生!你是不是说我师父找不到传人,才传给我的!” 说话的同时,他原地一蹦跳到温行止身上,跟考拉抱树似的巴着人。 身上挂了这么个大号考拉,温先生依旧挺拔如松,怕人摔了,还一手托着乐宁的腿,一手揽着背。 乐宁抓住把柄了赶紧告状,“温先生你怀疑我!” 温先生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还坚决不承认,“绝无此意。” “哼!”有人惯着,乐宁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不过倒是没有继续揪着这个点不放,毕竟他也是这么想的。 温先生将翘尾巴的考拉塞进车里,绕过车头去开门上车,慢慢往青石巷回。 乐宁盘腿坐在座椅上,掏出手机,联系之前在玫瑰海岸认识的赵律师,简单和他确认了一下,便把名片推给了应雅。 照旧是青石巷,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宋柏一向是没什么事儿就长驻铺子,为着遗体失踪的案子,王羲和也三两天来铺子里报道。 他算半个公职人员,能接触到案情进展,时不时的就来播报一些不涉机密的消息。 果然是不查不知道,一查直接拎出了一整条黑暗产业。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或意外或因病去世,这些人中许多都是单身男性,家里人有的不想儿女阴间孤单,有的觉得独身未婚的人埋进祖坟,后代会子孙运不昌隆。 还有的觉得儿子在那边需要伺候的人,或者是,陪葬品。 总之有需求就有市场,年轻女孩的遗体供不应求,太平间都很少有女尸。 重灾区是医院和殡仪馆。 以贾元为首的一群人活跃在这片扭曲恶臭的市场上,一旦医院或者殡仪馆有收到亡故的女性,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甚至不单是已亡故的,还没有亡故的,他们都会去旁敲侧击病患的死期,就像陆娴曾经经历过的。 伟人曾经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们就敢冒着绞首的风险,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倒卖遗体,一具遗体价值至少普通人五个月的工资,这何止百分之三百的利润,简直无本万利,甚至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蹲在这条黑色产业链里的人赚得盆满钵满尤嫌不足,甚至觉得遗体来钱太慢,打上了活人的主意。 大概过了半个月,这天王夕和正在铺子里吐槽着,应雅过来了。 她把贾元的案子告准了,确定他至少要在里头蹲三年,才和吴家夫妇一起过来。 吴家夫妇主要是来买护身符的,毕竟谁知道搞阴婚的那些人手里有什么手段,他们还挺怕被报复的。 乐宁卖了两张极好的护身符给他们,因为两人价钱给的足,顺带还简单给两人相了个面, “二位行错既改,事后又有补救,以后广积善缘,缺损的部分会补回来的。” 差点阴婚害死人,即使不是故意的,也多少损了阴德,但吴家夫妇帮应雅告了这一波,以后再多做好事,基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两人得了这句,比得了两张护身符还高兴,谢了又谢,又让应雅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他们,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才等两人走了,应雅才掏出带来的东西。 竟然是整整三十六万现金。 一堆粉粉的百元大钞堆在桌上,连空气里都带着金钱的味道。 乐宁看着一堆百元大钞,“你这是把于家给你的钱都带来了?” 于家那两夫妻怕死怕得要命,回去到处找大师。 王羲和早就在异闻部内部说过这事儿了,异闻部没有一个出手的。 至于其他,榕城外加周边乃至整个华夏,但凡有点儿本事的大师,都有点儿消息渠道,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异闻部大佬都没出手,他们更不会出手。 而那些水平欠佳的对上怨气,自己都怕引火烧身呢,更不要说救人了。 一圈求下来没用,最后于家夫妇俩只能求回青石巷,憋恨的答应乐宁提的要求,给应雅和乐宁各自打了三十万。 乐宁拿钱办事,三两下就给他俩驱散怨气了,速度快得于家夫妻俩只觉得六十万扔进了水里,怨气虽然驱了,心却是更堵了。 “是的,都给您。” 乐宁没想到应雅这么实诚直接,这里面恐怕不单是于家那俩给的钱,还有她自己这些年的积蓄。 一个没有收入的学生能存多少钱,六万估计就是她从小到大的全部了。 乐宁多少猜到了几分应雅的来意,“你有你姐姐遗体去向的线索了?” “对!”应雅这两天心里都记挂着这事,这会儿说起来连磕绊都不带打的,“我隐约查到,我姐姐的遗体被运往了一个叫力安的地方。” 按理说,凭应雅一个人的力量,是查不到这种产业链内部的消息的,但她和负责案子的文远安有一面之缘。 文远安对这个案子内情了解得最清楚,甚至还见过陆娴的魂体,虽然不能泄露案情机密,但给一些小提示还是可以的,加上乐宁介绍的那位赵律师人脉又广,竟然真的被他们查到了。 “大师,我想请您和我一起去力安,找我姐姐的遗体。” 第82章 “行。”乐宁看着应雅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想了想点点头,毕竟他已经摸鱼几个月,好久都没攒到功德了。 从一堆分红钞票堆里抽出六沓, 示意应雅把剩下的收回去。 应雅一见这意思,连连摆手,“大师,这些都给您。” 她是真心要给的, 乐大师不但几次救她,破除阴婚,还送了一堆暗害她的垃圾人进监狱, 给多少钱都不过分。 “这些就够了。”乐宁示意了下手里的六沓。 还是那句话,他已经不缺钱了, 如果应雅身家百万,他眼都不眨的就会收下, 但应雅现在还是学生, 这钱放在应雅手上比给他用处大。 不单拒了钱,乐宁还拒了应雅跟着一起去的提议, “我们去力安,但是你不能去。” “为什么!”应雅急了, 这些天她一直记着这件事,现在好容易有线索了,怎么能不去! 乐宁滑了滑手机界面, 将查到的信息推给应雅, “你看。” “什么?”应雅拿过手机看了一会儿, 神色慢慢明了。 无他, 力安是一个百度百科都不全的地方, 从资料上看, 似乎是在十万大山深处,山高路远不说,整个百度下来,连一张像样的照片都没看到。 她虽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小姐,但体力也很战五渣,跑操场四百米都费劲儿,去这种连路都没有的地方,别说找人找东西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对自己体力十分了解的应雅默默推回手机,有些难过,但还是依乐宁安排,“好,听大师的。” 见应雅神色有些低落,乐宁想了想,琢磨了个主意,“你俩不去,也有很多事要忙呢。” “什么?”应雅一头雾水,现在正值寒假,她有什么好忙的。 乐宁轻轻笑着,“马上快过年了,你们不去拜访一下亲生父亲吗,尤其是陆小姐。” “啊?” 亲生父亲?就赵兴远那样子,去拜访他还不得被乱棍打出来。 尤其是陆娴还是…… 想到一半时,应雅忽然反应过来,抬眼一看,乐宁也正淡笑不语的看着她。 应雅豁然开朗,跟着露出同样的神秘微笑, “要的要的,一定要拜访的。” 见应雅懂了,乐宁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礼貌的提醒, “听说这次文警官他们抓了好多人,有时间也去拜访拜访他们。” 听王羲和说,文远安抓的人榕城监狱都快关不下了,偏偏抓的这一大串人多和贾元一样,觉得配阴婚不是个事儿,死鸭子嘴硬不死扛着不认罪。 监狱里环境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孤单不孤单,正好陆娴往来自由,可以晚上去和他们聊聊天呢。 应雅这次有默契了,欣然点头,“好!” 给陆娴设了个不造杀孽的禁制,见陆娴现在神思不清,很难顺畅沟通,乐宁又给姐妹俩烧了两道同心符,都安排好了,才送一人一魂出门去。 送走了姐妹俩,乐宁才回到后院,不过这次可不能在椅子上咸鱼瘫了,得准备去力安的事。 乐宁这边忙活着收拾东西,应雅也没闲着,和姐姐沟通后,第一天晚上陆娴就去拜访了好久不见的赵兴远。 那天礼堂闹事,赵兴远也被抓了,只是受伤比较轻,只有手臂上的一道伤口,虽然伤口又辣又痛,但他从小扣到老,绝不会为了一道口子去医院挂号看的,自然不知道伤口的异常。 这天晚上,赵兴远忍着胳膊上的伤,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小时,总算是睡着了,然而没多久就被一股寒意冻醒。 半梦半醒的他挠了挠大腿,下意识去抓被子,谁知道被子没抓到,反而抓到了一手凉凉滑滑的东西。 触感奇怪又诡异,大半夜的摸到这东西,再多的瞌睡都吓飞了。 他睁眼一看,床边直挺挺立着一人,惨白的白裙子,四肢僵硬,漆黑的头发直拖而下,刚刚他摸到的就是人盘落在床边的头发。 只看一眼,赵兴远就吓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连滚带爬滚下床, “艹!你哪儿来的!老子今天没点上门!” 赵兴远色厉内荏的吼了一顿,谁知对方竟然毫无反应,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他心里发怵,抄起床边台灯狠狠砸去。 本以为这下好歹有点儿反应,谁知台灯竟然穿过了那人! 灯罩灯座碎了一地,灯泡滚落女人脚边,慢慢旋着圈儿。 赵兴远盯着滚动的灯泡,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瞳孔骤缩。 月色明亮,灯泡滴溜溜的在瓷砖地面上打转,可滚过所有地面都一片白净,没有任何黑影! 影子! 这女人没有影子! 赵兴远平常能狠就狠,能赖就赖,能占人便宜就占便宜,见识的人多了去了,可那对付的都是人啊,哪碰到过鬼! 他吓得三魂出窍,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就跑,谁知刚跑到门口拉开门,脚上突然一紧,直接在门口摔了大马趴。 低头一看,一卷乌黑的头发正松开他的脚,蜿蜒着缩回去。 他再也忍不住,惊恐的吼出来,“鬼啊!有鬼啊!” 这天晚上,以赵兴远晕在家大门口为结束。 让赵兴远家里热闹了一把,应雅也没忘记其他人,打听到一些顽固不认罪的人,也让姐姐轮番光顾了他们一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乐宁收拾了一波东西,没几天便出门了。 去力安,温先生自然要一起的,宋柏插了一脚,说自己也要去,外加三天两头来串门的王羲和。 一行四人,坐着加长版SUV,王羲和开车,浩浩荡荡的往力安去了。 力安是一个非常小的村子,属XC省管辖,从榕城出发,要横穿两个省才能到XC省。 这么长的路,干坐着也是无聊,王羲和在前头有的没的说话,主要新闻就是文远安手里那些嫌疑人,据说近期频繁撞鬼,已经度过了好几个「美好」的夜晚。 一边聊着他一边看了眼后座。 SUV后排座椅又宽又大,位置多多,乐宁偏偏要挨着温先生坐,旁边空出来的地方都够再塞两个他了。 偏偏温先生看起来和人很有距离的模样,却愣是由着人蹭,还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两个红艳艳的桔子。 那是榕城附近特有的品种,叫吉红桔,青年□□头一样大,汁多味甜,难得的是皮薄又好薄,果肉瓣又好分离,一次炫几个都不会有崩指甲的担忧。 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剥开红红的桔子皮,分出果瓣儿,细细的一瓣瓣摘了白络,然后摊平乐宁的手,一股脑的放他手里。 乐小宁吃了几瓣,汁水味道爆开在口腔,甜蜜得他直眯眼,“好吃,还要。” 温先生轻轻笑着,又摸了一个出来,慢条斯理的继续剥。 一个慢慢剥,一个自然而然的蹲守等吃,空气里充满了桔子特有的果涩味和狗粮的管饱味。 王羲和年纪大了,要脸,宋柏可不管那么多,扒着椅背扭过身去。 不敢对上温先生,他只问乐宁,“乐小宁,我也想吃。” 不待乐宁回答,温先生已经面不改色的从后排拿了一包纸袋装的东西,转身递给宋柏,“你们分分。” 宋柏接过来一看,里面大半袋子的红彤彤桔子。 ……他就不该自取其辱。 王羲和咳了一声,给憋闷的宋柏救场,“乐先生,闹鬼那事儿你知道不?” 乐宁正在炫桔子,闻言点点头,“知道。” 他不但知道闹鬼的事儿,还知道应雅是怎么具体操作的。 别看应雅表面上是个普普通通大学生,实则是个鬼才时间管理大师,为了雨露均沾,让搞阴婚的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她甚至还排了时间表,几点到几点轮到谁,轮到哪个房间,都是有讲究的。 赵兴远更是独得恩宠,其他十几个人才能分半个夜晚,他一个人就占了半个晚上。 任谁知道了不得说一句感天动地父女情。 作者有话说: 刷了一部意难平的老剧,没来得及更新,发100个小红包道歉,小可爱们评论区摁爪领取 第83章 乐宁慢慢刨着手上的桔子瓣儿, 从最漂亮的开始吃。 见王羲和有些担心的模样,想到王羲和也是半个公职人员,关心得难免多点儿, 便给他解释了一句, “放心,他们有分寸,不会闹出人命的。”毕竟他给陆娴设了不造杀孽的禁制。 当然, 他设这个禁制不是为了那些铁窗泪的烂人,而是为了陆娴。 魂体造杀孽尤其损阴德,为了那些烂人损阴德, 不值得,没事儿去拜访一下, 晚上和他们聊聊天就行了。 聊了一阵,乐宁又炫了几个桔子, 路还有一大半, 不禁打了个呵欠。 “困了?” 一个呵欠打得泪眼朦胧,乐宁就顶着朦胧的泪眼望向温先生, 「嗯」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儿委屈的模样。 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眼, 温行止心头酸软,侧了侧身,换成一个比较好靠的姿势, 揽着乐宁的脑袋靠上自己肩膀, “困了就睡会儿。” 乐宁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的人, 在好看的男朋友面前更不带扭捏的, 蹭了几下, 围巾一拉, 盖着眼睛沉沉睡去。 一路跨省都是走的高速,路上平坦,身边又是温先生,按理说应该特别好睡,但他却不知道怎么的,翻来覆去的做梦。 梦里尽是一片白雾朦胧,无论他怎么跑,跑多远,周围都是白雾。 他跑累了,跑不动了,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下,脚下同样是白雾,只是这白雾是流动的,像水一样。 脚趟一趟,雾竟然被拨开了,雾气散开的瞬间,下面阴魂涌动,群起而啸,直朝他扑来。 “啊!” 乐宁一惊,突的坐起。 “做噩梦了?” 耳边传来温和的嗓音,乐宁呆了半晌,才脸色发白的转过头去,正对上温先生温和中带些担忧的视线。 “嗯……” 见小朋友神情呆滞,温行止理了理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毛,“什么梦吓成这样。” 乐宁嗓子干涩的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儿,正要说,却忽然想不起任何细节。 他隐约觉得那梦不简单,可任凭怎么努力回忆,愣是想不起任何细节,仿佛有什么无形之力将它们盖去似的。 而且随着努力回忆,东西没想起来多少,反倒是脊背慢慢发起热来。 察觉到背上的热意,乐宁反手一摸,正摸到隐隐发热的脊骨。 哪个人的脊骨会随随便便发热的? 他正疑惑着,隐约抓到点儿什么头绪了,突然被一阵大力的开门声砸得回神。 “艹,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宋柏哐的坐进车里,双手环抱,怒气冲天,一副看起来想把自己气死的样子。 乐宁思绪被这一下搅得七零八落,想连都连不起来了。 回想了半天也抓不回灵感,他干脆不想了,拍了拍前面的座椅靠背,“什么情况?” 宋柏嗖的转过来,“就特么……” 话到一半,瞟到旁边温先生视线静静移来,宋柏吞了吞口水,换了个斯文点儿的说法。 “根据地图,力安就在这附近不远,但这周围到处都是小路,我们这不是找不到方向想问问人吗,结果这些人全是说方言的,我说狗他说鸭,我说赶牛他说捉鸡,完全无法沟通。” 听着宋柏的抱怨,乐宁顺着窗户往外看,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村镇市集。 说是市集,其实也就是房子多了些,稀疏来往的人很少,且埋着头各有各的事情。 王羲和正站在一个低矮的店子前,比划着和店主交流着什么,周围一圈人看王羲和,跟看西洋景儿似的。 显然这个沟通不顺畅,别说问路了,村民不把他们当猴儿看就不错了。 乐宁看了一会儿,反身在后座的行李里掏了掏,掏出一物揣在兜里,示意温行止,“要不要下车看看。” “好。”温先生点了点头,两人开门下车。 宋柏在后头看着,不信邪的憋了半天,也跟着跳下车。 走到近前,只听到王羲和正在努力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的吐, “力安,大哥,我们想问问力安怎么走?” 店主也是个中年人,一会儿示意耳朵一会儿挥手,看起来很像听不懂的意思。 乐宁上前一步,拉开痛苦得抓耳挠腮的王羲和,往店前的旧桌上一放,将一叠百元大钞扣在桌上。 神色冷淡的店主瞬间抬头,和乐宁视线对了片刻,又看了看那叠大钞。 都不用乐宁多说,他立马用方言朝后头店面喊了几句。 没一会儿,后面就跑出来个半大的小伙子,似乎还在上学的年纪。 乐宁对着小伙子,“请问知道力安怎么走吗?” 小伙子木木的看着他。 乐宁又摸出一沓大钞,叠在之前的钱沓上,小伙子瞬间双眼发亮,连连点头,甚至贴心的转换了普通话。 “知…知道!” 虽然磕磕巴巴,口音浓重,但至少可以交流了。 温行止看着乐宁一通操作,想到小朋友曾经说猫吞金的事,又看了看四指在钱沓上轮番敲击的人。 说猫是吞金兽,其实本人也没省到哪儿去啊。 乐宁和小伙子沟通一番,得到了去力安的大概方向,但山路盘绕,很容易找不到路,到时候要在山里迷路了,又没有会当地方言的人,那就真麻烦了。 他想了想,干脆请小伙子一起,陪他们到力安去。 见小伙子犹犹豫豫的模样,他又加了一沓大钞。 三沓百元大钞砸下来,就是鬼也能推磨了,更何况还是个家里做小生意的半大小子。 很快,小伙子就裹上厚重的衣服,跟着他们上车了。 直到坐上车,宋柏还一脸状况外的震撼,他不敢相信的鼓着眼睛瞪乐宁。 乐宁理了理衣服,和温先生一起坐好,见宋柏一直盯着他,挑了挑眉,“有事儿?” “没……”宋柏转过去,想了半天又转回来,一脸想不通的表情, “到底你是富二代还是我是富二代。” 乐宁刨了个桔子分给后排的小伙子,瞥了宋柏一眼,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好沟通的时候,人民币就是最好的沟通语言。” 宋柏:…… 努力和店主沟通了半个小时依旧无功而返的王羲和深有同感,一边发车一边连连点头, “这话谁说的,简直就是圣人真言。” 小伙子自我介绍叫许龙,抱着桔子在闷了半晌,等乐宁不说话了,才操/着磕磕绊绊的普通话问, “你…你们去力安干啥哩?”神色尤带一些不愿和避忌。 宋柏平常眼睛朝天上看,但真正对小朋友,说话还是挺客气的, “怎么,力安不好吗?” 许龙犹犹豫豫的,“去那边要经过王家沟,听说那边的人天生打人,而且力安……听说他们都是外面做生意的……” “生意?”乐宁重复了一遍,“做什么生意的?” 可惜再问,许龙就不肯说了。 乐宁和温行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谨慎。 王羲和打着方向盘,顺着许龙的指向开上坑坑洼洼的小路,闻言笑叹了一声, “看来这路上怕是要不太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6 23:52:11-2022-09-18 01:3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f-l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乡间的路和市区不一样, 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坐在车里跟摇船似的。 宋柏趴在前座, 山腰上的路弯弯曲曲,摇得他头都大了,忍不住吐槽,“华夏竟然还有这么烂的地方。” 乐宁看着上头的密林和下面的落叶乱石, 顺道应了宋柏一声, “大少爷,这地方能找到条开车的路已经很不错了。” 前头王羲和跟着点头, “乐先生说得对,这地方有路都不错了。” 握着方向盘小心拐过一个山弯, 沿着之前车辙压出来的路龟速前进,王羲和还是忍不住感慨, “幸亏有向导带路, 不然谁摸得到这地方。” 说着的功夫,他又难免有些奇怪, “这穷乡僻壤的,人都没几个,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车。” 后头许龙抱着桔子,已经炫了一堆桔子皮了,闻言抬头, “力安那边的人有车, 他们村可有钱了。” 乐宁听着挑了挑眉, 这一路来, 他们看到的都是稀少田地, 遇到的也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别说车了,看起来家里连把多余的镰刀都没有的样子。 周边这样贫困,力安是怎么做到鹤立鸡群、整个村都有钱的? “呜——” 正想着,前面宋柏突然唔了一声,捂着嘴连拍车门。 王羲和见他一脸菜色,连忙停车。 车刚停稳,宋柏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跑到远处草丛里大吐特吐。 大少爷金贵,估计从没这样出过远门,看那模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温行止拉开车门,长腿一伸迈步下车,朝乐宁伸出润白如玉的手掌,“来,下车看看。” 乐宁都不带想的搭上去,温先生的手犹如暖玉,即使这么冷的天,依旧干燥柔暖。 抱着温先生的手臂跳下车,站在山腰放眼望去,远处是此起彼伏的山脉,近处的墨绿苍翠,远的则暗绿偏黛。 冬日寂静,群山如黛,轻吸一口气,连空气都是冷意里透着清新。 舒展一下蜷酸的四肢,再扭扭僵硬的脖子,乐宁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放松着了一阵,见温先生还肩背挺直的立着,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温先生按按,宋柏那边忽然惊叫了一声, “啊!” 听到动静,大家心里都是一惊,这种深山老林,冒出狼虫虎豹都不稀奇,路上过来时就见到了好几只麻灰的兔子。 几人连忙跑过去,只见宋柏抱着一瓶漱口的矿泉水,惊得连连后退。 一见这阵仗,温行止立马将乐宁护到身后,乐宁转身把许龙推上车,王羲和则执着桃木剑朝宋柏靠去, “什么东西?” 只见灌木摇曳,草丛涌动,没一会儿,就钻出一人来。 一个背着竹篓,面容粗糙的矮个子男人。 看清楚人,乐宁不禁看了眼瑟瑟后退的宋柏。 不愧是你,金贵的大少爷,鬼魂邪祟也就算了,冒个人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男人提着一把铁钎,防备看着乐宁一行几人,哇哇的说着什么,还横着铁钎站在路上,显然不让他们过的样子。 这时候向导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见不是什么凶猛野兽,乐宁又把许龙叫了出来。 一路上聊了一阵,他们已经很熟了,乐宁推了推人,“许小龙,到你展现力量的时候了。” 许小龙挠了挠脑袋,上前一步,冲男人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笑出一口白牙,然后叽哩哇啦的说了一通。 男人听着话,视线从头到脚的扫过乐宁几人,又扫了后面的加长SUV,满是皲裂的手慢慢收回了铁钎。 许小龙再接再励,又和善的说了一通,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突然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不单收了铁钎,还手舞足蹈的拍手高兴,做了个跟他走的手势。 许小龙连忙跑回来,高兴得都普通话都不磕巴了, “乐哥!我给大叔介绍了你们,说你们是来力安找人的,他说他们村里有去力安的近路,还说要请我们吃饭,吃了饭送我们去力安!” 听到这话,最兴奋的莫过于宋柏了,他都不带犹豫的,站起来就跟着矮个男人去, “走!有近路还摇什么车,我胃都快摇出来了,更何况还有吃的!” 从进了XC省范围,沿途就很少有饭店,他们已经在车上吃了两餐,虽说带的食物齐全,各有滋味,但总没有现炒现烧的菜来得好吃。 王羲和看着已经跟上去的宋柏,叹了一声,回头示意乐宁,“乐先生,我们……” “既然有近路,那就一起去吧。” “好嘞!”王羲和一听这话,赶紧回去开车。 矮个男人为了车好进,特地选了好走的大道,坐车太久,骨头都坐软了,王羲和开车,乐宁也没上去,而是和温行止慢慢步行跟着。 许龙还是个半大小子,离了车跟放脱的哈士奇一样,一会儿嗖的跑到前面和矮个男人说话,一会儿又跑回来和乐宁聊两句。 后来的路尽是草丛掩映,偶尔还有故意挪植的树木遮掩,要不是有人带路,还真不容易找到。 乐宁和温行止坠在后头,看着挪开草丛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村民,低声嘀咕,“这是第三拨了吧?” 温行止视线缓缓扫过蹲在草丛里的人,轻轻点头,“是的。” 几乎他们每经过一个草丛掩映的地方,都会冒出三两个人来,都是拿着农具的村民,开始是防备,矮个男人做了几个手势,那些人便退了回去。 再一次绕过一片树丛,乐宁从低矮的丛林钻出来,正想问前面还有多远,视野忽的豁然开朗。 只见眼前是一片山间谷地,田地方正,矮屋整齐。 前头矮个男人不知道和许龙说了什么,许龙嗒嗒嗒的跑回来,“乐哥乐哥,大叔说我们到了,前面村子里第三家就是他家了。” “好。”乐宁点点头。 一行人矮个男人在前,许龙和宋柏随后,乐宁和温行止在中间,王羲和开车最后,慢慢从田间道路穿过。 走在大道中间,两侧都是田地,前头宋柏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几乎每个田里都有人。 他倒退了两步,靠近后面的乐宁,“乐小宁啊,他们是在干活儿吗?” 乐宁跟着左右看看,也发现有些奇怪,现下正是冬天,休耕的季节,可这里几乎每个田间都有人,或是耕地或是除草,还带着牛马之类的牲畜拉犁或者驮东西。 更奇怪的是,大部分劳作的还都是女性。 看了一圈,乐宁抓住跑来跑去的许小龙,指了指田间地头的人,“你能去问问这啥情况不?” 许龙摸了摸脑瓜子,也看不太明白,可还没去问,他们已经进了村里。 第85章 前头的矮个男人站在村口第一处房子, 推开大门,一进门就是光线极暗的堂屋,中间一方大桌, 两边架着许多长凳。 男人拖出几条长凳拍了拍灰,示意几人坐,然后又用方言说了几句不知道什么,就钻进外面的厨房去了。 乐宁扫了眼, 长凳十分老旧,除了凳面,其他地方都满是土白的厚灰。 许龙拖了条最干净的凳子过来, 示意乐宁和温行止,“乐哥, 你们坐。” 许龙在山外上学,听说了山外不少东西, 加上乐宁也从没掩饰过, 他很容易就猜出两人关系了。 以前他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挺奇怪的,但温先生身形挺拔, 声音沉稳,即使对着他, 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温和,对乐哥更是事事照顾,连吃个桔子都会帮忙剥好; 乐宁更是, 那么白那么俊, 拿钱堆人的时候壕得帅气冲天, 可私底下和温先生相处却是亲昵又依赖。 看得久了, 许龙觉得两人就是最搭的, 无论哪一个另找其他人, 似乎都很难再找到这么相配的人。 乐宁拖过凳子,正要拉着温先生一同坐下,忽的感觉手下有些不对,挪开手看去,长凳侧面竟有许多深刻的砍痕。 他不动声色的弯低身子,再看其他几条凳子,侧面多多少少都有些砍痕。 灰都积这么厚了,砍痕还这么清晰,可见当时砍的时候力气有多大。 宋柏丝毫没有察觉异常,扯过凳子duang一下坐下,“唉哟我的天,这山路真不是人走的。” 他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问许龙,“哎,许小龙,那人走的时候说的什么?” “大叔说让我们等等,一会儿饭就好了。” 许龙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往灶房那边看,他做活儿做惯了,眼里有活儿,揉了揉鼻子,跟着就往厨房那边走,要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乐宁和王羲两人都没坐,摩挲着凳子的边缘,对视一眼,眼神都多了几分防备。 乐宁转过头去,想问问温行止有没有什么发现,却见人直盯着外面的土道, “在看什么?”乐宁上前一步,跟着看过去。 “看那些下地下田回来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王羲和走过来,“这些人?”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是黄昏时分,外面干活儿的人陆陆续续的收工。 只见外面的土道上,女人们牵着牲畜,慢慢从田间往回走。 这条土道应该是村里的大道,房屋都分布在土道两侧,他们的位置又是村口,能看到大多数回来的人。 一路看下来,很容易就看出问题。 和之前田间地头看到的一样,劳作的都是女人,没有任何男人。 温行止眉头微蹙,“村里的条件似乎都很好,家家都有耕牛。” “是不对劲。”乐宁看了一会儿,也是点头。 王羲和听着两人说话,只觉得在听哑谜,“什么意思?” 乐宁指了指那些耕牛,“大点的城镇牛肉琳琅满目,想吃就有,但我们现在是在偏远山村,耕牛应该属于贵重财产。” 被这一点,王羲和也明白过来了,“差点儿忽略了这个。” 近些年来请他的都是有钱人家,大多看风水求财求运,很少来乡下,以至于他都不太记得这些了。 耕牛既然属于贵重财产,又怎么会每家每户都有呢,而且不单有耕牛,还有马,驴,都是一些力气大可以驮东西的牲畜。 王羲和两道粗壮的眉毛皱起,“这个村子,有些古怪啊。” “什么古怪?”见乐宁三人凑在一处,坐在远处的宋柏跟着凑了上来,“你们背着我在说什么秘密,有发现?” 乐宁无语的看了眼突然冒出来的他,正要解释,灶房那边传来几声招呼,许小龙端着两盘菜,兴高采烈的小跑了出来, “乐哥,王叔,饭好了!” “我的娘,终于开饭了。”宋柏搓着手,赶紧上座。 后头矮个男人也跟着端了几个菜出来。 几个碗盘齐齐整整往桌上一摆,酸菜排骨、蒜苗腊肉、酿豆腐,青菜时蔬、莲藕汤,不单有四菜一汤,而且每个菜分量还都满满当当。 饭菜香弥漫,几人不好再看外面,顺势围坐上桌。 “开饭开饭,我都要饿死了。”人一齐,宋柏戳了戳筷子,第一个开动。 他夹了片平常很少吃的腊肉送进口中。 “嗯——” 嚼动了几下,宋柏露出满意的神色,“味道不错耶!” 大少爷都说不错,那至少不会难吃,乐宁跟着夹了一块酿豆腐。 汁水浓郁,肉馅儿咸香,虽然不甚精致,但柴火烧出来的菜,本身就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里面的东西…… 他不禁偏头看旁边的人,温行止也吃了一口时蔬,嚼了一下便停了,顿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咽下。 乐宁慢慢嚼了嚼,也跟着咽下,也不管语言不通,朝矮个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一起上桌吃饭。 矮个男人憨厚笑着,笑出一脸深刻的皱纹,一边客气的摆手,一边用方言说着什么。 许龙咬着筷头听了半晌,眨巴眨巴眼,“乐哥,大叔说他们村的习惯,不和客人同桌吃饭,他们也已经吃过了,让我们别客气。” 许龙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坐了一天车也饿了,一边翻译着一边拉乐宁, “乐哥,吃饭吃饭,大叔说吃了饭,休息一天,明天送我们去力安。” 乐宁淡笑了一声,坐回位置,看宋柏和许龙两个埋头猛吃,再看矮个男人憨厚的模样,挑了挑眉。 这怕不是送他们去力安,是直接送他们去阎王殿。 真正饿的时候,吃饭都是很快的,这一餐饭吃得很快,几乎是刚吃完饭没多久,王羲和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老了老了,刚吃完饭就容易困。” 话刚落音,宋柏也跟着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王叔,这和老没关系,这么远赶路下来,谁能不困啊。” 矮个男人似乎早有准备,几人正呵欠连连,他立马示意了旁边的屋子。 旁边屋子钻出来一个女人,腰背佝偻,面容麻木,她僵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三人引进去。 乐宁和温行止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后面,也慢慢进去。 只见里间是一面墙的大通铺,出门在外,有的住都不错了,本不应该挑剔,只是不知道屋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像是刚打扫出来的样子,空气中明显充斥着灰尘和奇怪的土腥味儿。 乐宁扇了扇鼻子,宋柏三人倒是一点没感觉,跟睡神附体一样,倒床就睡。 温行止先一步坐上床,趁着昏暗的灯光摸索了一番,确定周围一片没有异物,才将乐宁拉过来,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乐宁顺势俯身,趴在温行止身上,轻轻点头,配合着开始闭眼演戏。 矮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一行五人很快酣然大睡,尤其是王羲和,更是鼾声震天。 夜色深沉,既无虫鸣也无牛哞声,大概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外面忽然传来细细簌簌的走动声,还有低声的议论声。 “哥,里面有几个。” “一个饶把火,一个和骨烂,其他的普普通通。” “管他里面有几个,就他们开来那车都够我们吃几年的了。” 随着低低的说话声,一人摸到了床头,漆黑的夜色中,粗粝且满是黑泥的手朝乐宁睡的位置摸了过去, “这个最细皮嫩肉,让我看看他身上带了多少钱。” 话还未落音,他脖颈忽然一凉,属于金属的锋锐利器横上脖子,耳边传来轻声的说话, “我钱还挺多的,天地银行,您要几个零?” 第86章 这边被制住的同时, 黑暗里忽然几道利落的风声,随即便是□□倒地的闷哼和金属利器落地的脆响。 哒的一声,电灯打开, 昏暗的亮光中,温行止神色冷沉的站在房间中,偷偷钻进来的人全被缴了械,挨着墙根排得整整齐齐。 不知道温先生使了什么手段, 这些人眼睛瞪得老大,偏生就是动也不能动。 乐宁给手里这人贴了张定身符,把人扔过去和那些人一起排排躺。 收拾了手里这个, 那边温行止把地上的武器矮个捡回来了,镰刀、凿子、铁钎、砍刀, 一堆农具,俱是黑泥锈蚀满布, 一刀一个破伤风的那种。 对面靠墙有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 乐宁站过去,掀开布帘看了眼外头, 只见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连多余的灯都不见几个,不知道暗里还有没有人。 乐宁观察外面的情况,温行止则站在通铺床头, 从宋柏开始, 一个个点过去。 并拢双指, 一缕净化灵力在额头一点, 睡得跟猪似的宋柏瞬间睁眼, 迎头就看到上方倒转的脸。 再儒雅好看的人, 夜半时站在床头也会吓得人天灵盖飞起的,宋柏惊叫一声,一骨碌就翻了起来。 “噤声。” 刚叫到一半,就被温行止皱眉一盯,宋柏一僵,立马不敢叫了。 说话的功夫,王羲和与许龙也醒了,两人抱着昏沉的脑袋坐起来,看着满地躺平的村民,“什…什么情况?” 确定外面暂时没有异常,乐宁转身回来,往通铺上盘腿一坐,“简而言之,我们进匪窝了,先前吃的饭里被下了药。” “匪窝?”晕头转向的宋柏一下支愣起来,两眼放光,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兴奋的样子。 匪窝耶,电视剧里才会遇到的情形,他们找个失踪的遗体,竟然能撞进匪窝! 王羲和看了眼满地的利器,无语的拍了宋柏一把,“你给我安分点儿!” 教训完脑子缺根弦儿的二世祖,王羲和下床蹲到地上,在一排人里挑了挑,挑了个看起来最瑟缩胆小的, “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 一边问着,一边拿着菜刀在人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乐宁跟着看去,本以为这些人不是什么硬骨头,随便威胁一下就会说了,谁知道被问的那村名脖子一昂,相当的有恃无恐, “你敢杀我吗?” 别说,还真被他说中了,王羲和确实不敢,准确的说是不能,村民是抢劫杀人,但他不能一样杀回去,不然他和这些抢劫的人有什么区别。 “嘿!”宋柏袖子一撸,跳下通铺踹了那人一脚,“你打量着我们拿你没办法是吧!” 那人被踹得痛得龇牙咧嘴,满脸横肉,偏偏瞪着宋柏,就是不松口,看起来毫无畏惧的模样,其他几人也是一样。 乐宁看着几人得意的脸,思忖片刻,转头在兜里掏了掏,掏出叠着的符纸和便携朱砂来。 他以指为笔,蘸着朱砂笔走龙蛇,没一会儿就画了张符出来。 “王道长,试试这个。” 王羲和接过符纸,看了眼符文瞬间get了乐宁的意思,对着骨头最硬的那人龇牙笑了一声,啪一声把符纸往他额头上一贴。 符纸刚落,那人就全身一颤,发出杀猪般的痛嚎,王羲和赶紧塞了块布摁住他。 符咒贴上不过三秒,那人就痛得浑身青筋叠起,汗出如浆,整个人跟水捞起来似的。 见符咒效果不错,乐宁跳下床,“行,王道长你先审着,我出去看看。” 宋柏一听这话,连忙跳下床,“我也要去!” 他是来做任务见世面的,可不能老蹲在原地。 看宋柏一会儿闹一会儿跳,哪儿哪儿都不靠谱的样子,乐宁有些嫌弃,不是很想带他。 但有个人跟着也好,到底没拒绝,“跟着归跟着,你不能大呼小叫。” 宋柏连连应下,“知道,我能不懂吗,声音最大的领盒饭都是最快的,还坏事儿。” …… 让温先生这边小心这边,乐宁和宋柏悄声往外走。 出了房间,便没有灯光了,两人借着手机的亮光,慢慢探过去。 乡下这种老式房子,都没有单独的房间,直接就是一条走道通到底。 顺着走道一路探过去,第一间是放大桌的正屋,其他三四间都放着农具,如果之前看到这些,他们肯定就感慨一下农具很多就算了,但是现在,这些显然都是抢劫的作案工具。 三四间屋子,除了农具多点儿,几乎没有异常,两人在漆黑的屋子里摸索,最后摸到了厨房的位置。 乐宁在前头,打着手电筒大致扫了一眼,就是普通的灶台厨房,正要转身去下一个房间,身后宋柏突然戳了他一下。 乐宁扭头给了他个疑惑的眼神。 宋柏紧捂着嘴,努力践行不大呼小叫的诺言,眼睛直往角落瞟,不断示意那个方向。 乐宁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厨房角落的柴草堆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隐约动作。 他心中一凛,双指并刀,谨慎的一步一步慢慢过去。 手机屏的光近了,终于看清了柴草堆里的人,只见那人瑟缩成一团,脚上套着锁链,双眼麻木空洞,他们都走到近处了,还没什么反应。 不是之前给他们做饭引路的女人是谁。 “这……”宋柏呆了,看了看神色麻木的女人,又看了看她脚上跟拴狗一样的链子。 旁边还有一个拳头大的碗,里面沾着几粒米,一点儿油腥都没有。 “他们不是夫妻吗?” “可能不是正经夫妻。” 乐宁扯了扯女人脚链,出乎意料的,这铁链看着粗,大力扯了几下,竟然给他扯断了。 也不知道是他力气太大,还是锈蚀太过严重。 “阿姨,那些人都被制住了,你起来吧。” 宋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人,结果女人蜷缩了几下,直往柴草深处钻。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劝不动的。 乐宁想了想,让宋柏先和女人聊聊,自己再看一圈儿。 这会儿除厨房外,只剩厨房对角一个小门儿,乐宁走过去一拉,锁链哗哗的响动传来,竟然是锁着的。 看了这么多房间,只有这个是正儿八经锁上的,乐宁那能放过它吗。 必然不能。 蘸着朱砂,直接在门上画了个极小的爆破符,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锁链应声而落。 本以为里面或许有什么血腥场面,乐宁都已经屏住呼吸,做好了被血腥气扑一脸的场面,谁知拉开门一看,里面只有两排摆满东西的木架子,还有几个泡酒的大玻璃罐子。 翻了下架子上的东西,发现大多都是男士服装,上衣,裤子,鞋子,还有背包之类的。 翻了一会儿,乐宁发现这些东西从旧到新都有,东西还特别多。 隐约意识到什么,他缓缓收回翻东西的手,视线转向架子尽头的大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泡的药酒,里面极长一根骨头,明显是新泡的,从普通人的视角看,液体清澈得很,但从术法的视角看,里面缠绕纷杂的,全是血红的因果怨线。 另外一头,宋柏左说右说也不见女人回应,反而对他越来越怕,他只能无奈放弃,确认女人身上没有外伤之后,跟着跑过来。 看到满架子的东西,他也跟着翻了翻,还有些惊讶, “看不出来啊,这些人杀人放火抢劫的,还挺讲究,这么多衣服。” 宋柏一边说着一边翻,翻了一阵,莫名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这人的品味有点广泛。” 真的很广泛,一般人喜欢的衣着都有大致风格,可这些衣服从学生装到工装到务农的衣服,种类繁杂,而且件数也很多,旧的衣服上面积了指厚的灰,新的又跟上个月刚买的似的,样式品牌完全不同。 “与其说爱好,你不如说是收藏,他们的战利品收藏。” 宋柏跟被烫到似的,飞一样的甩开手里的东西,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你是说……” 乐宁后退几步,环视整个小房间,“我们可能得报警了。” 如果按照抢劫一人搜刮一波物资算,这里面恐怕已经有几十人了。 最重要的是,这还只是村里的一家。 宋柏自觉天天泡在异闻部,听到的诡异事件已经够多了,还是没见识过这种阵仗,只觉得摸过衣服的手都是火烧火燎的。 他几乎是抖着手掏出手机,可还没按号码,已经先发现了问题, “乐小宁,这边好像没信号啊。” “没信号?”乐宁跟着反转手机一看,果然也没信号,连紧急联系都没得拨的那种。 “走,回去看看他们的。” 两人转身就回,经过厨房的草垛时,女人依旧一脸麻木,但好歹站起来了,怯怯的看着他俩。 带着女人回到大通铺那边,王羲和的审问也有结果了。 乐宁给他的符其实并不是什么折磨人的恶咒,而是度化血气怨气的度化符,只是度化速度不快,而且副作用明显。 放在一般人身上,这度化符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这些人个个满手血腥,贴着这些符就跟刮骨拔毒一样,没什么供逼不出来的。 男人果然供了杀人劫道的事儿,事实上,不单是他一个人,整个村子都是。 他们白天地里刨食,晚上截道,个个长着一张淳朴憨厚的脸,白天是村民,晚上脸一抹就是抢匪。 除了在外面拐卖人口外,在山里遇到人,他们也会把人骗回来,药倒后,男人和孩子或杀掉或卖去做苦工,女的则关起来当老婆。 而男人所说的送他们去力安也是假话,根本不用送,这里就是力安,一个外面叫力安,里面叫牲神村的地方。 第87章 王羲和说了审问出来的信息后, 乐宁也简略描述了下那一大堆衣服和泡的药酒。 发现这些人不单截道杀人拐卖人口,还以人骨泡酒,王羲和气得又踹了叠着的几人一脚。 “难怪他们之前说什么饶把火, 什么和骨烂呢。” 几个男人被踹得龇牙咧嘴,个个气愤不已的狠瞪王羲和。 “好了,别说他们了。”乐宁拉过生气的王羲和,“先看看手机有没有信号。” “什么意思?”王羲和下意识掏出手机, 温行止也跟着拿出几乎不用的手机。 四个手机凑到一块儿,无论是乐宁和温行止的最新款,还是王羲和的信号王者, 或是宋柏的游戏专用机,通通没信号。 “太奇怪了。” 宋柏翻了翻已经变砖的手机, “刚刚在车上我还推了塔,这里这么宽敞, 又没什么树, 怎么会没信号呢?” 乐宁试着开关了几次飞行模式,看着依旧没有信号的手机, 也是不解。 山里的确容易信号不好,但一般在地势低洼或者林子比较深的地方, 村子这边就如宋柏所说,地势开阔平坦,不应该没信号的。 宋柏翻着翻着手机, 还是不信邪, 迈步就要往外走, 谁知道还没迈过门槛, 角落里传来一声细若蚊蝇的声音, “别, 不要出去。” 转头一看,是那个藏在厨房柴草里的女人。 女人过来后一直怯怯的缩在墙角,如果不是说这句话,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毕竟是生活在这边的人,说不定知道什么,乐宁让宋柏稍安勿躁,挑了个合适稍远的距离,蹲到女人面前, “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了那句话之后,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听到问话,意外的抬起头,枯燥乱发后的眼睛一动。 已经很久没人问过她的名字了。 自从被骗到这里,每天被拴着,被强迫,她早就没了名字,喂、贱人、滚,一切随口而出的词都可以成为她的名字。 女人愣愣的看着乐宁,过了老半晌才开口,“林,林花云。” 乐宁放轻了声音,“那我可以叫你林姨吗?” “可,可以。”林花云点头,像是生锈已久的机器动作。 确定林花云情绪好些,能简单沟通了,乐宁才慢慢问,“为什么不能出去?”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林花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抬眼小角度看了下乐宁,努力了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有神,晚上出去,会被神惩。” 神? 乐宁挑眉。 这已经是第二次碰到与神相关的事了,上次那个还是人为制造的邪神。 现在对于神这个词,他是一点不信的,就山下灵气稀薄的这个程度,就算真有神,估计也是生活艰难。 “林姨放心,现世已无神,就算有,说不定都未必刚得过我呢,不用怕,能具体说说神惩是什么吗?” 听到这话,宋柏和王羲和都不禁看了过来。 这么自信的吗? 温行止也是垂眸,笑看了眼小朋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别说,这话自恋归自恋,但坚定的语气莫名让林花云生出了些勇气。 林花云摇摇头,说话顺畅了一些,“不,不能说,但是,整个村都是牲神笼罩的世界,晚上不可以出门,外面有东西。” 守着几个村民的王羲和当即踹了那几人一下,“不是说晚上没问题吗!” 几人招供的原话是该是谁的货就是谁的货,其他人晚上没事不会往这边跑。 他们话里的货,自然指的就是他们。 几人被踹了一遭,扭头恶狠狠的瞪了眼林花云,直把人瞪得本能往墙根儿退,才回过头来,被拆穿了也不装了,毫不畏惧的桀桀直笑, “我们村有神,你们逃不掉的!” 看着两方你来我往,温行止转身走到大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外面一撩,像撩动轻纱一般的勾了下。 空无一物的空中,忽的闪现了几道黑线。 “怎么样?”乐宁跟着走到门口。 温行止收回手,“是怨瘴。” “怨瘴?”王羲和也凑了上来,闻言难以置信,“我没有感觉到进怨瘴了呀。” 怨瘴当然是无形让人难以察觉的,但到了王羲和这个层次,碰到怨瘴多少会有点感觉,他还从没过毫无察觉就进了怨瘴的时候呢。 乐宁在温行止的手指上拢了一下,勾过那缕黑线,两指一捻,黑线便化为了星点消散在空中。 “真的是。” 意识到他们真的毫无所觉的进了怨瘴,乐宁不禁起了兴趣, “听说高等级的怨瘴,几乎可以成就一个世界。” 说着他给自己打了个清煞符,袖子一撸就要往外走, “下山这么久,我还没见过这种等级的怨瘴呢,让我瞅瞅到底有多厉害!” “小宁。”温行止无奈的拉住人。 正要放飞自我,结果临门一脚被捉,乐宁眨巴眨巴眼,对上满脸不赞同看着他的温先生,眼睛一转,忽的反手双手抱住温行止的手臂. 他跟小猫抱柱似的抱着温先生的手臂,还晃了晃,努力真诚的看着人,“我想去。” 被晃了几下,温行止心神摇动,理智都被晃散了,不由自主的就答应了, “好。”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好,垂眸一看,果然看到小朋友两眼晶亮,奸诈得逞的笑容。 温先生轻舒了一口气,找回自己离家出走的理智,跟着又接了一句, “出去可以,我们一起。” 这怨瘴无声无息就让他们陷了进来,让乐宁一个人去,他着实不放心。 一起去? 乐宁眨了下眼,他当然无所谓的,和男朋友贴贴那能不开心吗。 可剩下几个怎么办? 乐宁视线转向王羲和几人,之前他们都是分作两拨,他去看屋子的异常,温先生留在这边照看王羲和几个,现在难不成大家一起出去? 那阵仗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从乐宁的动作中品出那么几分意思的王羲和…… 怎么说他在部里也是独当一面的顶层术士了,难道还需要特别照顾吗? 王羲和直接拍板,乐宁三个出去查看,他和许龙留在屋子里看着这几个。 乐宁也不是扭捏磨叽的人,事情说了就做,给两人留了两道护身符,便和温先生一起带着宋柏出去了。 轻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王羲和站在窗户边儿上,听着三人走远了,又撩看窗帘一角,透过小窗子看了看屋外。 之前还一片漆黑的天空,这会儿乌云消散,一轮月亮缓缓上了中天。 弯月如勾,惨白的月光穿过窗户,直直的照在屋内捆绑的几个中年男人身上,分外明亮。 今天的月亮真好呀。 看着皎洁的月色,王羲和忍不住感慨,然而感慨的下一刻,他忽的看向只掀了一角的窗帘。 厚实的黑麻窗帘遮盖了大半个窗户,月亮怎么穿过来的! 还不待他搞明白这个问题,吱呀声突然传来,像是麻绳不堪大力,吱呀被挣断的声音。 王羲和本能觉得不好,转头一看,只见五个叠成一堆的男人迅速膨胀,跟吹涨了的气球似的变大。 脸庞拉长生毛。 手脚拉长变蹄。 脑袋长角,后面长尾。 眨眼的功夫,五个人就牛,马,或是驴之类的牲畜。 王羲和眼看着这大变活人的一幕,眼睛都快瞪脱框了,脑子糟糟的乱成一团。 怎、怎么回事? 人,怎么会变…… 第88章 这边王羲和的世界观在震荡, 而外面,乐宁这边依旧风平浪静,毫无所觉。 未免打草惊蛇, 三人出了门都是藏着屋檐下,绕着大道走的。 村里的屋子,两相之间隔开得并不远,却也不近, 三人在暗影里走了半天,看看过两户人家。 第一户人家里,牵回来的马竟然不是关在牛圈里, 而是堂而皇之的躺在大厅,女人从厨房里端着巨大一盆青草放在马面前, 旁边还有丰富的谷物饲料。 第二户人家,那头牛倒是在外面, 但家里的女人正端着热水毛巾, 一点点给牛擦洗,不知道是哪儿擦得不好了, 那头牛尾巴一甩,抽在女人脸上。 牛尾巴又粗又长, 尖端还带着粗粝的毛,抽一下跟鞭子似的,刚抽完女人的脸就红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女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一脸麻木的继续给牛擦洗。 宋柏看得都呆了, 压着气音凑近乐宁, “这什么情况?” 只听说过当牛做马的, 还见过反过来,人卑微的伺候牛马呢,那女人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不知道。”乐宁摇摇头,这村里的许多事情都很违背常理。 “走,再看几家。”他压着声音,示意宋柏继续往前面走。 宋柏抬脚大咧咧的往前一走。 嚓!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瓦片碎裂的声音无比清晰。 “什么人!” 话刚落音,院子里一人一牛就看了过来,同时一道手电筒光跟着射过来。 完了! 手电筒光照来那一瞬,宋柏心都凉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才走出不到三百米,他就要被发现了! 他一颗心哇凉哇凉的,都做好夺命奔逃的准备了。 就在他要拔足狂奔的时候,后面温行止一抬眸,深邃幽黑的眼中金光浮过,无形的空气忽的一动,犹如水波涌动。 水波般的涟漪瞬间笼罩三人,同时,手电筒惨白的光也射了过来。 惨白的射筒光亮得刺眼,宋柏被照得心都提起来了,紧张得动也不敢动,谁知仔细看去,一人一牛眼神都很空茫,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走。”不等宋柏发呆,乐宁已经拉着他走开。 他们身后,女人举着手电筒,谨慎的过去来回看了几圈,愣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走了好远,都走到下一户人家了,宋柏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刚刚什么情况。” 乐宁往前戳了一下,身前三十公分处涟漪涌动,“大概就是?隐身技能?” 他看了看温先生,玫瑰海岸时就见过这一招了,温先生的很多技能都很厉害,厉害得甚至不像是普通修士术法。 宋柏意识到是谁救了他的狗命,瞬间感动得两眼汪汪,要去抱温行止的手, “温先生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温行止避开宋柏夸张的动作,面无表情的退后一步,转而牵住乐宁的手,言简意赅的拒绝,“不必。” ……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抱的是什么人,宋柏吞了吞口水,默默闭嘴了。 有了这样隐藏行踪的技能,接下来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三人动作轻巧的继续往下走,房屋基本分布在土道两侧,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他们尽量靠近,观察了许多户人家。 一路看下来,后来的情况和之前那两户差不多,都是人像牛马一样照顾着真正的牛马。 而且乐宁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问题。 站在两处土道交叉的十字道中间,他拉住温行止,“温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温行止跟着止步,视线缓缓扫过来处,“没有新生儿。” “对!”乐宁点头。 就他们看过来的已经有近五十户了,愣是没看到一个年轻人,更不要说孩子,几乎全是四五十的中年人。 村民抢来这么多人,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女人,以他们抢劫的残暴,怎么会没有孩子? 两人正疑惑着,斜里一处房屋后,宋柏突然钻了出来,一脸兴奋,“乐小宁快来,我找到了!” 一路上,刚开始宋柏还谨言慎行,后来发现那些人真的看不见自己后,就十分嚣张了,仗着隐身技能到处乱窜。 “找到什么?”乐宁一边说着,一边跟宋柏走过去。 只见这处屋子后面,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正停在乱石杂草中间。 一辆面包车其实不稀奇,重要的是这辆面包车他们见过,在追踪调查的案件照片里。 他们此行来就是来找陆娴遗体的,自然准备充分,陆娴遗体失踪的案子里,调换带走陆娴遗体的就是这辆面包车,车牌号都一模一样。 可惜面包车虽然在,里面装遗体的冰柜却是打开的。 乐宁踩着杂草和乱石上去翻了翻,空无一物,遗体早就被搬走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冰柜,乐宁不禁有些头大,“这下麻烦了。” “什么意思?”宋柏不解,他们都找到车了,遗体还会远吗? 温行止上前,伸手扶着乐宁从车上跳下来,带着人走出乱石堆。 同时简单给一头雾水的宋柏解释了两句,“他们的人骨泡酒就放在厨房,你想,他们千辛万苦的弄回一具遗体,是要干嘛?”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宋柏真的反应过来了,“他们……不会吧……” 乐宁一步从乱世堆跳到大道上,低头正好看到脚下的影子,漆黑,完整,清晰得过分。 抬头看天,铅黑的天空上,弯月皎皎,他下意识感慨了一句,“今天的月亮好好呀。” “是吧。”宋柏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手脚都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生长。 三人一边是说着话一边往回走,走到一半,温行止忽然微微侧耳,听了听动静,伸臂拦了下,“有人。” “谁啊?”乐宁抱住温行止的胳膊,靠着人往外看去,想看看谁大晚上的还出来闲逛,看到外面的场景时却是一愣。 是有人出来闲逛,但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动物。 只见月光照耀下,牛马从各自家里走出来,背上驮着一堆重物,迈着艰难的步子,踏踏的沉默着往同一个方向去。 大半夜的,一群牲畜这么往同一个方向走,别说看,听着都十分诡异。 这场景实在是太奇怪了,乐宁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但是他没注意到身后宋柏不断的抓挠着手。 没过多久,宋柏抓得通红一片的手就生出了黄毛。 摸到手上一片黄毛,宋柏吓得瞳孔骤缩。 怎么回事! 第89章 宋柏不敢置信的摸着手上多出来的毛, 浅短粗粝,甚至不单是毛,他手的形状都在跟在变化, 柔软的血肉开始变厚、变硬、发黑。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变成两瓣蹄子,宋柏声音都抖了,脸上不由浮现惊恐之色。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个人, 怎么会长牛蹄! “乐…乐宁……” “小声……”乐宁嘘着声,正要叫宋柏安静些,谁知一转头就看到宋柏胸前横着一只蹄子, 他也傻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旁边墙上窗户的布帘突然撩开了。 先前绕到后头去找面包车, 这会儿他们往回走,正在两户人家的中间, 两边的房子墙上都有个小窗, 窗帘一撩就能看见外面。 小小的窗格里冒出乌黝黝的脑袋,墙里的女人神色麻木的看出来。 宋柏本以为有隐身术在, 这女人应该看不见自己,谁知道一抬头, 正对上女人直勾勾的眼睛。 外面成百上千的牲畜在行走,嚓嚓的重物踏地声连绵不绝,女人愣是死盯着他, 宋柏被盯得头皮有些发麻, 隐约觉得不妙, 连忙小角度的朝乐宁招手。 救命啊—— 这个人不对劲! 乐宁也隐约觉得不太好, 正要上前让她别出声, 女人突然后退一步, “有人逃了,货逃了!” 尖锐的声音响彻半边天空。 艹! 两人心里一凉。 与此同时,外面嚓嚓的蹄踏声戛然而止,脚步声猛的一停,既无虫鸣也无风声的深夜显得格外的寂静。 嚓,不知道哪儿响起一道电流声,惨白的巨型探照灯忽然亮起,一圈光直指宋柏。 宋柏被照得双眼一眯,僵着脖子转头看去,只见无数牲畜,牛、马、驴、骡子,不知什么时候无声的聚了过来,无数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宋柏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隐身术失效,就被拽着往前一拉。 “跑!”乐宁扯着人转身就跑。 一个两个牲畜他还能对付,这么大一群,完全就是兽潮,撞上可是要命的。 三人拔足狂奔,后面轰轰的连片蹄踏声。 群兽涌动,连大地都在跟着震颤。 宋柏心里哇凉哇凉的,想到叫破他行踪的那个女人,哀嚎不已,“大家都是被拐进来的,何苦这样互相为难啊!” 乐宁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安静点儿吧!” 后面追的四只脚,他们两只脚,硬跑肯定是跑不过的,乐宁干脆不比速度,就哪儿地方小哪儿拐弯多往哪儿钻。 巷子、磨坊、井台,每次疾驰拐弯时,都有牛马骡子拐得太快而翻车四脚朝天,跟管不了自己的四肢似的。 按这情势,完全甩脱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刚甩脱一波,又跑过一个井台的时候,宋柏忽然身体一歪。 他现在不单是手变蹄,连脚也变了,碗大的牛蹄砰的出现,新买的球鞋炸得四分五裂。 用了二十几年的手脚突然变成蹄子,四蹄落地,视线天旋地转。 这一刻,宋柏只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每个蹄子都有它自己的想法,刚拐过井台就突然一倒,身体竟不受控制的直直朝井里坠去。 他惊叫出声,“乐宁!” 乐宁转头一看,伸手就去拉人,谁知宋柏坠得太快,他连蹄子毛都没摸着,人就掉进了黝黑深深的井底。 乐宁撑着井台,人都麻了,“宋柏!” 这么深的井,无论里头是水还是枯地,掉下去都够受的。 温行止也是指尖旋转,灵光微闪,想把人救上来。 然而过了片刻,他却眉头皱起,“不对劲。” “什么?”乐宁本能要问,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了。 没有声音。 这么深的井,别说宋柏那么大一坨,就算是团草叶子,掉下去也该有回响才对。 可就是没有,宋柏像是掉进了什么不知名异空间,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传上来。 这太奇怪了。 乐宁下意识伸头往下看,宽大的井口下,只能看到浓稠的黑色,然而就在他盯着的某一刻,浓稠的黑色中间突然打了个旋儿,像是黑暗中什么东西回视了过来。 还不待反应,井口空气突然一荡,乐宁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两人便凭空消失了。 合围而来的牲畜牛马刚跑到,踢踏踏地的在这片地界逡巡,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空地。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乐宁突然感觉手臂被踢了踢。 意识回笼,他却没立刻睁眼。 鼻子里全是潮湿腐朽的淤泥味道,背上肌肉不露声色的轻动几下,下面压感粗糙偏软,他应该是躺在某个草铺的地方。 “他怎么还不醒,不会摔到哪儿了吧?”手臂又被轻踢了一下,耳边传来低沉如牛哞的声音,音色和宋柏有五分相似。 “应该不会,一般掉下来的人不会伤到的。” 随着这道沙哑的女声,一点隐约的烛光闪动着过来。 宋柏顶着硕大的牛脑袋,努力凑近,正担忧乐宁的情况,突然对上乐宁睁开的明亮双眼。 黑沉沉的深井里,猛的对上这一下,还挺吓人的,宋柏咚咚连退,四个蹄子没一个服从管理的,差点原地摔成四角朝天。 乐宁撑着身体坐起来,只见周围一片七八平见方的空地,头顶是渗水的青苔石墙,下方是枯叶满地的淤泥。 这么小片地方躺个他,再站头牛,十分局促,提着煤油灯的黑影站在后头,看身形似乎是个瘦削的女人。 乐宁左右看看,没有看到温行止,不禁有些不习惯,毕竟只要外出,他们向来都是在一起的,温先生虽然话不多,但从来是坚实可靠的后盾。 宋柏正和自己的四个蹄子奋斗,看乐宁那模样,叹了口气,“别找了,没有。” 他早就找过了。 听到这话,乐宁不禁有些担忧,上面还有兽潮,他们掉下来了,温先生一个人在上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那些诡异的牲畜。 哦不对,宋柏当场大变活牛,所以可以大胆推测,那些人其实也不是牲畜,而是村里的村民。 见乐宁醒了,女人提着煤油灯走上来一步,简单的给他解释了几句。 那井口竟然还真有点儿异空间的意思,且还带自动选择功能,他们掉下来,会掉到这井底附近,而村里那些作恶多端的和助纣为虐的人都是进不来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乐宁跟着女人,宋柏迈着自己还没训化完全的四肢,三人一边说一边走。 女人叫田妙方,讲话条理清晰,逻辑明了,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了,乐宁一边听着一边左右看看, “所以有很多人掉下来吗?那现在这边有多少人。” 说话间的功夫,三人到了另一片稍宽的平地,田妙方煤油灯往前一提, “是有很多吧,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跳动的豆大火焰照耀下,靠墙的地面上,层层铺着枯草,摆着一具具青白的遗体,打眼望去就有数十具了。 极远处才坐着几个身影,见他们来了,都呆呆的看过来,神色没什么波澜的样子。 看清这场景,无论是乐宁还是宋柏,都沉默了。 “不堪受辱的都在这里了,上面还留着的基本都是驯化了的。”女人已经习以为常了,面色平静无波。 被带回村的女人都是先打得半死的,井下缺医少药,跳下来也很难活下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他们是平静安详离去的吧。  宋柏没办法想象人竟然活得这么艰难,老半天才张了张嘴,“既然能跳下来……为什么不干脆逃走?” 田妙方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方圆数十里都是山,没有交通工具,用脚能走多远,不知道哪儿还藏着他们的暗哨,你从上面下来,也看到那些人是怎么对待被拐来的人了,拴着打着,比养一条狗还不如。” 煤油灯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遗体,“也有逃的,现在都躺在那边了,尸体还是我们去悄悄偷回来的。” 沉默,阴暗,遗体无声的躺着,已经是一场无比悲哀的默剧了。 乐宁看得沉默,半晌才呼了口气,“那你们在这下面,怎么生活?” 三人继续往下走,地底小道弯曲,似乎是好久以前的排水沟,坡度缓缓往上,慢慢的空气没那么潮湿了。 终于到了某处平台,女人熄了煤油灯,在前面摸了摸,似乎打开了什么木板,几道明亮细窄的光线穿了进来。 乐宁靠近几步,顺着光线的缝隙看出去。 现在似乎是后半夜了,外面却是一片明亮,雪白的探照灯点亮整条村落,然而整个村子却没有任何牛马兽潮的痕迹,因为所有的牲畜都聚到了下面。 下面开阔的土场上,牲畜都驮着压弯脊背的重物,在土场上艰难的打着圈儿转,跟拉磨的驴似的。 知道这些其实是人变的,乐宁看着这群人跟看神经病似的,“他们不累吗?” 那沉重的脚步,看着都替他们觉得累得慌。 “谁知道呢。”田妙方嗤笑了一声,“毕竟他们要敬他们的神嘛。” 这已经是乐宁第二次听说神这种存在了,这里还是牲神村。 他不禁好奇,“真的有神吗?” 女人指了指斜里那边,“不知道,反正他们供的就是那玩意儿了。” 顺着女人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半人高的泥塑,花花绿绿的连五官都是扭曲的。 从灵气感应来看,上面也并没有灵光,倒是怨瘴邪气挺充足的。 乐宁无语,“拜这个,还大晚上来拜,他们求什么?” 说到这个,田妙方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求生孩子,求不要断子绝孙。” 田妙方这么一说,乐宁就知道她在笑什么了,这些人拜得这么虔诚,但就这一路上的观察来看,根本没有一个年轻人和新生儿,村里至少十年没有孩子降生了。 这个拜神,显然是没什么鬼用的。 说着话的功夫,打圈转的牲畜已经慢慢停下来,似乎终于任务完成了,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回走。 其他牲畜都迫不及待的往回走,只有其中的两个,一头棕马和一头小牛犊,非但没有跟着去,反而还不动声色的朝反方向退。 而他们退的位置,正好躲到乐宁几人站的高处下面。 只听见那头棕色马口吐人言,“我的娘,这什么鬼仪式,要了我的老命了!” 那头小牛犊跟着开口,磕磕绊绊的普通话,似乎都要哭了,“真的好累,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两人的声音,不是许龙和王羲和是谁。 第90章 乐宁没想到他俩也中招了, 赶忙跑下去。 一牛一马看到乐宁先是惊喜,随后是哭嚎,尤其是王羲和, 赶紧转背过来,“乐先生,先帮我把背上的东西解下来。” “啥?”乐宁蹲在躺地的两人面前,有点儿懵, 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推背上的重物, “你们放不下来吗?” 许龙个半大小伙子,都要哭了, “不能!这个东西贴在我们身上,我们刚变牛没多久, 这些东西就贴上来了!” 乐宁推了三两下,也发现问题了, 两人背上的东西是麻袋包裹, 里面应该是土石泥沙之类的东西。 足足两包,就这样驮在两人身上, 既没有绳索捆绑,也没有什么粘合, 可愣是跟蜗牛背上的壳似的,怎么推都推不下来。 王羲和四个蹄子扭动了几下,累得够呛, 见乐宁也推不动, 赶紧喊, “试试术法, 这东西一上我背, 我就跟着了魔似的往这边赶, 还在土场上迷乱的转圈,它肯定和怨瘴有关。” 乐宁凝神一看,还真是,满满当当的麻袋下来,延伸着几条细不可察的怨瘴,要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 既然是怨瘴,那就要用对付怨瘴的法子。 他起身后退一步,双指并刀,念动法诀的同时,手上飞快反转,嗖嗖两道清煞诀直击两人背上。 麻袋应声而落。 “怎么样?” 半人重的两麻袋没了,王羲和两人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可以了!” “那就好。”说着话的同时,乐宁正要去扶王羲和。 动作到一半,突然一滞,猛的抬头一看。 只见高台上那个神像泥塑,原本朝破庙大门的方向,此时明明无人转动,竟然扭过来了! 这玩意儿竟然真的有灵! 乐宁头都大了,也来不及扶人了,就地推着两人往后面退,“走!先退!” 话还没落音,神庙就暗了下来,阴风阵阵,呼啸叠起。 王羲和一见这阵仗也懵了,赶忙将宋柏几人拱在中间,飞快后退。 许龙一个牛犊,吓得直哞。 反倒是长年藏在村里的田妙方要稳得住些,只是震惊的看着神像。 神庙不大,连连后退,没退几步就抵上了墙。 神像扭曲的五官跟着扭动,像是在无声怒吼,两脚一扭,陶泥做的神像竟然直扑了过来。 见退无可退,乐宁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反手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指尖一划,木棍陡现金光,然后甩手砸向扑来的神像。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战! 砰! 木棍轰上神像,竟然发出犹如金石对撞的轰鸣。 隔着半个村子都能听到这声巨响。 原本已经各自回去的牲畜牛马猛的扭头,兽瞳里发出犹如实质的凶光。 神庙里阴风呼啸,神像攻击极快,短短眨眼的功夫,两人就交手了数十招,从神庙后殿一直打到门口。 轰上神像跟砸钢板似的,连番轰下来,乐宁手臂都木了。 靠! 他有些想骂娘,这神像的力量怎么这么强,比山里的邪祟还要厉害几分!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竟然传来熟悉的咚咚震地声。 后头宋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警醒的抬起头。 “乐宁!他们又回来了!” 神庙外面,兽潮奔涌而来的烟尘已经清晰可见。 内有神像,外有兽潮,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千钧一发之际,田妙方连忙揭开高台后面的石砖,“走,我们回去!” 王羲和几人先下,乐宁一棍轰飞神像,正要跟着进,外面天空突然传来一声轰鸣。 真的是天上传来的,像是惊雷炸响,整个地面都跟着动了一下。 第一声,大家还以为是错觉,然而很快传来第二声,第三声。 一声比一声震响,一声比一声地动山摇。 王羲和几人直接被震得倒地,“怎,怎么回事?地震?” 外面的兽潮也跟着被震倒一片,他们大概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惊慌失措的半天没爬起来,有的开始慢慢变成人形。 乐宁眨了眨眼,也有点儿懵,他发现,震声响起的同时,神像竟然也停手了。 甚至在震声第二声第三声传来的时候,泥塑的神像身体出现裂痕,竟僵在原地不动了。 前有狼后有虎,虽然奇怪,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神像虚弱,赶紧撤回地下。 下到地底刚站定,还没搞明白轰鸣声是怎么回事,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手机通知声。 —— 乐宁掏出手机一看。 有信号了! 虽然信号十分微弱,飘忽不定,但真的有了! 还没等他高兴,屏幕上立马弹出来电。 温先生! 乐宁连忙接通,那头弹出温先生焦急的脸,“小宁,你现在怎么样?” 乐宁想了下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神像,还有渐渐变回人形,开始攻击他们的村民,吸了吸鼻子, “还行吧,艰难活下去,温先生你呢?” 乐宁正想问他是不是被困在某处深井了,谁知镜头一转,就看到了外面的青山绿树,正是他们来时的村口。 温行止忧虑的皱着眉,简单解释了两句。 原来夜里在井口时,乐宁俩被怨瘴扯进了井里,但温行止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直接被排斥了出去。 而且他出去之后,村口立马笼罩上了一层深重的怨瘴,想再进都不行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蛮力破除怨瘴。 “所以,之前的震动是温先生你搞出来的?” 对面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事急从权,动静稍微大了点儿。” 后头听到两人对话的宋柏几个默然无语。 这是稍微大了点儿吗? 想到之前的地动山摇,乐宁默了一下, 这就是温先生的真正实力吗? 竟然强悍如斯! 温行止大致问了几句这边的情况,温声叮嘱,“你们先在下面躲一下,我叫了些人来,很快就到!” 说着他将镜头一转,数排荷枪实弹的战士站得笔直。 乐宁没想到温先生出去,竟然不声不响的干了这么大个活儿。 这哪里是叫了些人,这么多人,这是要抄了整个牲神村啊。 情势紧急,没时间多说,两人简单确定了计划,便收了线。 乐宁靠着潮湿的墙壁,王羲和几人各自蹲着,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着威武的军队来抄家,救他们的狗命就行了。 然而刚歇没一会儿,上头突然传来敲敲打打的叫骂声。 听到上头的动静,几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果然,没一会儿,上方的入口处就被打开了。 躲在后头的田妙方见这场景,赶忙招呼几人,领着乐宁他们到了一处过道极窄的口子, “别怕,这里只能一人通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冲下来我们也不怕。” 果然,没一会儿,上面冲下来几个人,田妙方喊了两三个帮手出来,一人一根棍子,竟然真的拦住了凶恶的中年男人。 那些人冲了几拨,见冲不过来,只得愤愤的叫骂着退了出去。 几人看到这一幕,都松了口气。 然而没一会儿,不知道那些人商量了什么,上面忽的传来拖行拽地的声音。 乐宁本能觉得不对劲,果然,没一会儿,入口处便被丢下来一个人。 借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隐约看到那是之前某户人家里端草给马吃的女人。 与此同时,趴在地上的许龙突然站了起来,牛鼻子嗅了嗅,磕磕绊绊的问:“什么味道。” “是汽油!”王羲和也闻到了,紧盯着被丢下来的女人, “她身上有汽油!他们想用火攻。” “靠!” 宋柏差点儿没被气死,“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儿!把活人扔下来做火攻!” 乐宁赶紧跑过去扯断引线,让上面的人点不着火,然后拉过人。 看着满脸绝望的女人,他神色沉沉, “我们得出去。” 而且为了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已经不在里面,不需要再点火扔人下来,他们非但得出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出去。 不然不说火攻他们受不受了,那些村民一个个点火扔人下来的行径就让人火大。 “艹!走就走!”宋柏蹄子一踏,“真是受够了这些狗东西,出去,干他娘的!”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怒意。 —— 外面,神庙里,地上捆了几个女人,地道入口附近围着一群男人,正听着下面的动静。 “没点着啊?” “没冒烟。”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又扯过一个女人,不顾她的哭喊,哐哐往她身上浇了半桶汽油。 将人往下一推,然后扯了个火把,跟着要扔进去。 就在熊熊火把正要落下去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呼喝声。 “啊!” “你干什么!” “疯了吗!” 腱子肉男人猛的扭头。 只听见几道咚咚咚的撞击声,随着震地的剧响,人群跟天女散花似的,被尖叫着被撞飞。 离得近的被撞飞,离得远的四散奔逃。 没一会儿,层层叠叠的人群就散了个干净,露出中间的一牛一马。 一牛一马双眼冒火,哐哐踏着蹄子,狂奔而来。 砰! 陈延宗都没来得及叫骂,就被一头撞开,手里的火把也跟着甩飞了出去。 一牛一马,后面跟着小牛犊,哐哐沿着破小的神庙狂奔几圈,直把涌动的人群撞得四分五裂,才停下蹄子。 乐宁跟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人命关天,既然决定了,动作都很快,他们在田妙方的指引下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恰恰好就在神庙的后方,不冲出来杀这些狗东西个措手不及,简直对不起这么好的位置。 乐宁看了地上一圈倒地捂着胸膛哀嚎的人,有的被正面撞到,有的被蹄子踩了,这些少说得躺半个月。 陈延宗从满是灰尘的杂物里爬起来,捂着剧痛不已的胸膛,冷冷看着神色冰寒的乐宁。 “你们就是昨天那几个货吧?” 趁人不备冲了几波,看着还有战斗力的村民哀嚎着爬起来,王羲和三人都聚回了一处。 之前骗他们进来的村民,抄着砍刀指着乐宁,“就是他们!” 陈延宗狠狠盯着乐宁,仿佛在看脱牢的牲畜, “抓住他们!” “肯定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神明,所以我们求了那么久都不管用!” “对,抓住他们,烧了他们祭神!” 几十个村民,轰轰说着话,杀气腾腾的围了上来。 王羲和踏了踏蹄子,“这下麻烦大了。” 许龙和宋柏也是头大,冲动一时爽,现在就对上反应过来的村民火葬场了。 说话的功夫,一群村民已经如蝗虫似的冲了上来。 乐宁甩手一棍,抽中冲得最快的几个村民。 一棍下去,几个人全被得哐的倒地,被抽中脸的那人当场吐了一口碎牙。 加持过灵力的棍子连邪祟神像都能杠,更不要说普通的□□凡躯。 这干脆利落的一抽实在够狠,村民原本凶神恶煞的涌来,眼见几个人满身是血的倒地,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 乐宁收回棍子,扭了扭手,“麻烦的点在哪儿?” 王羲和:…… 麻烦的点在于打不过…… 村民们做惯了杀人劫道的活儿,这种吓唬终究只能管一时,管不了长久,他们攥了攥手上的东西,你看我我看你, “抓那个小的。” “对,抓那个小牛犊!” 说着话的功夫,又冲了上来。 宋柏和王羲和许龙三个头一扭,后蹄一踏,直接撞了上去,之前觉得皮糙肉厚的兽形妨碍活动,这会儿用起来却刚刚好。 一边拿着刀镰棍棒的武器,另外一边仗着庞大的兽形和蹄子,两边对上,王羲和三人一撞一个小朋友。 两方人马乱战一团,叫骂声震天。 体力总有耗空的时候,兽形皮糙肉厚,是受轻伤,也不是不受伤,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乐宁这边手起棍落,一边抽开村民,一边在小小的神庙里环视寻找。 他在找那个神像。 从之前交上手后,那个花花绿绿的神像就没再出现。 明明村民都变人了,唯独王羲和几人还是兽形,显然是它在暗中作怪, 这种不知道躲在哪里,随时准备背刺一刀的东西,可比恶在表面的村民难缠多了。 乐宁皱着眉,仔细观察不断涌来的人群,隐约角落杂物堆里,两只扭曲的眼睛一闪而过。 找到了! 可这躲得也太快了,乐宁盯了那边半天,突然灵机一动,然后视线扫过冲来的人群,一眼选中提着砍刀的陈延宗。 这些村民每天晚上驴拉磨似的搞供神仪式,白天又做苦力,身材都是十分瘦小,唯独这人,体型高大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领头的。 眼见那人凶狠的冲过来,乐宁假装勉力抵挡几下,然后突的无力倒地。 眼看着砍刀就要劈到身上。 “乐先生!”王羲和心里一紧。 “乐哥!”许龙蹄子刨了一下,赶忙就要冲过来。 “艹!”离得最近的宋柏都没来得及多想,本能伸蹄给乐宁挡了一下。 刀劈蹄子,撞出清脆的白花, “靠靠靠!好痛!” 宋柏一边痛得甩蹄,一头撞开那人,去看跪地的乐宁,“乐小宁你怎么样!” 眼看着乐宁半跪伏地,老半天都没动静,几个人都慌了,赶忙要跑过来,突然见乐宁咳了一声, “你要压死我了。” 宋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头一人顶三人宽的牛,赶忙瘸着蹄子让开。 乐宁差点儿被宋柏压得背过气,人挪开了,才吐了口气,慢慢直起身来。 然后露出了手下摁住的神像。 这个扭曲神像真的很懂趁人病要人命的原则,就卡着他不敌倒地的时候冲过来,他拼着硬扛一刀的危险,手持困杀符才摁住它。 只见神像线条扭曲的眼滴溜溜直动,毫不客气的露出肆虐的恶意,邪气一阵一阵的往外涌动。 阴沉沉的邪气侵染神智,本就杀意十足的村民更是疯狂,双眼都开始发红了。 “擦!这是暴走了啊!” 宋柏看着一群双眼发红的人,头皮直发麻,“乐小宁,你搞那个什么玩意儿,快把它解决掉!” “你说的简单。” 一般怨瘴也就罢了,这种控制几十上百人的怨瘴,哪里那么好净化的。 乐宁一手制住神像,一边头痛的站起来。 就在他以为他们四人要对付加强版村民时,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惊起一片鸟雀。 宋柏停下蹄子,“什么声音?” 王羲和跟着脑袋一抬,“好耳熟。” 似乎像是……鸣枪示警。 乐宁跟着转过头去,他没听过这个声音,但能看到隐隐的绯红正气和阳刚之气。 只见神庙外的大道上,几辆军绿色的车疾驰而来。 “快!” “快快!” 一群穿着暗色战斗服的战士沿途滚地而下,个个荷枪实弹,整齐划一,战斗素质爆强。 他们下来都不带废话的,手中武器嚓嚓连响。 只看到嗖嗖流光纷飞,一群还举着武器,双眼通红的村民跟被割的麦子似的,一茬接一茬的倒。 看清来人肩上的异闻部标徽,王羲和四蹄一软,就地摆烂,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场要命的活儿总算是过去了。” 第91章 深冬的黎明, 神庙里四面透风,温先生的黑色大衣被冷冽的寒风吹得烈烈作响。 战士在外面无声扫除作乱的村民,里面, 乐宁扣着神像,指了指叉着四蹄摆烂的宋柏, “把他们变回来。” “嘻嘻。”神像丝毫不惧,简陋线条勾勒的嘴巴笑出无比张扬的弧度, 半歌半唱着, “怨恨、恐惧,腐烂的心肠、漆黑的灵魂, 多么美妙的味道。” 如泣如诉的邪祟哭声,像毒雾一样的污染神智。 神庙里除了宋几个, 还有田妙方几个和刚被解开绑绳的人,一听到这声音, 俱是神思一晃。 那些幽暗的、暴虐的、悲伤的, 所有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 脑子都被满溢的负面情绪充斥,眼泪情不自禁就下来了。 控制力稍微低点儿的人更是觉得人生这么苦,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抄起地上尖锐的木头尖就要往脖子上戳。 看着这情形, 等着恢复人形的王羲和蹄子一踏,当即画了个从乐宁那里学的镇煞诀打过去。 他本以为至少可以驱一驱神像的煞,可这专门对付邪祟的符文打在神像身上, 就跟泥牛入海似的, 竟然毫无作用! 看着毫无反应的神像, 王羲和鼓大马眼睛。 是他学艺不精吗? 乐宁抓着神像左右翻了翻, 也是不解。 王羲和的镇煞符分明已经有了六成功力, 怎么会没用? 神像顶着王羲和惊疑的目光, 肆无忌惮的仿若癫狂, “嘻嘻,我就喜欢有人看我恐惧的眼神,害怕的味道,多么美妙……” 嚓! 神像刚唱到一半,乐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举起神像,猛的往地上一摔。 邪肆的歌声戛然而止。 被救下的几人也瞬间回神,看到自己手里的各种利器,瞳孔一缩,像是烫了手一样的赶紧扔掉, “这是怎么了?” “我刚刚怎么回事?” 刚被救出来,新的生活和希望就在眼前,她们为什么要寻死? 眼看着乐宁一手摔碎神像,王羲和目瞪口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这……怎么能摔呢?” 乐宁眼疾手快的摁住从神像里逃出来的黑影,闻言扭头, “怎么不可以呢?” 王羲和被问得张口结舌。 再仔细一想,好像是没有哪个规定说不可以。 碰到这种有寄宿之物的邪祟,之所以不打碎寄宿的东西,一则是寄宿之物打碎了,邪祟多半会狂化,力量大增加,二则要是邪祟真的不敌想逃跑了,也没那么好抓。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不能打破寄宿之物的默认做法。 王羲和看了看干脆利落摁住邪祟的乐宁,现在的情况,其实完全不用担心那两种情况。 但道理归道理,但看到乐宁这样术法镇压不了,干脆就直接搞物理镇压的做法,他还是有点儿接受不良。 这看起来就很不术法,很不神秘啊! 乐宁哪知道王羲和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管解决问题。 最复杂的邪祟,就是要用最简单的打击方法。 “嗯?” 乐宁正摁着要逃的邪祟,旁边温行止步疑惑的嗯了一声,他半蹲下身,如玉的手指拨了拨地上的泥塑碎片,竟然拨出了一片泥塑的圆弧陶片。 看到这熟悉的东西,乐宁恍然,难怪这个怨瘴这么强,都能把活人变兽类。 温行止看到陶片也明白了为什么王羲和几个都中招,乐宁却没事,他更是被怨瘴排斥了出去。 这邪祟以他的鳞片为基,鳞片自晦,当然会本能排斥他的到来,乐宁虽然没有被排斥出去,但鳞片也拿他无可奈何。 想透了这一点,温行止执着陶片起身,将陶片对准王羲和和宋柏,曲指一弹。 陶片如柔韧金片般无声一震,荡出常人肉眼难见的金光。 丝丝缕缕的金光落到王羲和三人头上,三人蹄子开始变淡变浅,皮毛褪去。 没一会儿,两牛一马就变成了四肢趴地的人形。 陶片被收回,怨瘴已经破了一半。 乐宁跟着摆了摆手上的黑影,缠缠绕绕在黑影周围的怨气果然开始松动,像是被泡开了的丝线一样逸散游走。 本以为这些怨气会慢慢消散在空气中,谁知它们却像是有方向似的,拥挤着往外散去。 这么奇怪的怨气实在少见,两人对视一眼,跟着迈步走出神庙。 只见外面的土场上,银色绳索捆着的人被扔成一堆,怨气纷纷扰扰的从他们头顶往下落。 每落一分,这些村民身上的因果就多一分,没一会儿,原本静默蹲着的人就开始痛叫的痛叫,打喷嚏的打喷嚏,发抖的发抖。 看这情形,乐宁撩了一缕怨气凝神感应,发现这竟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无数怨念的集结。 黑影邪祟周身怨气慢慢散去,渐渐露出真容,是一个年轻女人,一身蓝色碎花裙,似乎是上个世纪的模样。 只是她模样虽然秀丽,两只杏眼里却全是深重的执念和不甘。 浸在满是血腥怨恨的村子里,一只年代久远的怨鬼,难怪怨气会以她为基形成庞大的怨瘴了。 王羲和跟着出来,看到这些人的惨状和萦绕的怨气,又看了眼怨鬼,试探性的问乐宁, “乐先生……这些人,要给他们驱邪气吗?” 乐宁想了想,找了一圈,找了个看起来最和善的村民,蹲下身,指了指身后的怨鬼, “你对她有什么想说的?” 被点名的人吞了吞口水,看了眼怨鬼半浮在地上的脚,有些害怕,努力想了想,想出了自己能用到的最委婉的词, “她…她是挺可怜的,但我们不找老婆,以后香火断了怎么办?” 后面的怨鬼原本沉默着,听到这话,浑浊迷茫的双眼忽然闪了闪。 她僵硬低头,朝说话的男人看去,声音沙哑粗粝, “不用以后,你们已经断子绝孙了。” 男人立马想到村里二十年来没有孩子,无论他们换多少个老婆都没用的事,瞬间面目狰狞, “是你!你怎么这么恶毒!” 剩下的话乐宁已经不想听了,他起身站起来,看着一堆知道真相、开始叫骂的村民,神色漠然, “不用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救不了他们。” 随着怨气缠绕,村民们身上越来越不舒服,或痛或冷,或者四肢奇痒,听到这话十分不满, “那怎么可以!” “行。”王羲和也不管了,转身就往村外走。 乐宁更不会和他们废话,也是转身就走,身后一众或怨恨,或痛哭,或哀求的声音响彻神庙。 出了神庙的土场就是村子。 一直说异闻部是半个官方部门,平常也没什么感觉,这一次,乐宁真见识到了他们的力量。 来的人分两拨,战士荷枪实弹,武器在手,对待流窜的村民重拳出击,后面两队医护人员则温和的挨家挨户接出被困的人。 两队人来来往往,乐宁竟然还意外的看到了宋云从。 宋云从拄着龙头拐杖,正带着一小队人探查那些藏起来的村民,看到他们,远远的恭敬点了点头。 乐宁看了一圈各自忙活的人,想了想,转头下了之前的地道,无论是久困地下的田妙方一众人,还是那数十具遗体,都需要驱邪超度,也够他忙活的了。 天光刚亮,大家都忙得连轴转,唯独宋柏,竟然找不到事儿做。 救护被困的人时,无论是女人还是小孩子,都在常年的压迫下精神恍惚,最怕刺激,需要女性护士温和的照顾。 宋柏自然是做不了的。 至于抓流窜的村民,那些村民个个穷凶极恶,杀人眼都不眨,真对上时,他不被捉成人质就不错了。 驱邪除煞更不用说,不知道是不是天赋有限,在乐宁那里学了那么久,宋柏至今为止也没学会一个完整的术法。 转了几圈下来,愣是找不到自己可以忙活的事儿,宋柏不禁有些恍惚。 正在这时,他远远看到了拄着拐杖过去的人,双眼一亮,惊讶又高兴的跑上去, “爸,你怎么来了!都不告诉我!” “也才刚到而已。”看到儿子,宋云从摸了摸宋柏的脑袋,也是高兴。 跟着老爸,宋柏跟找到了归属似的亦步亦趋,“爸,你们忙啥呢,算我一个,他们都不带我。” 听到这话,宋云从一愣,想了想,伸出干瘦皱巴的手,拍了拍宋柏,然后将他的手挪开, “去玩儿吧,这边挺危险的,你自己注意安全。” 留了这句,宋云从便拄着拐杖,和王羲和慢慢走进了其中一条山道。 听说下面阴气缭绕,他们得去看看。 宋柏要是随便一劝就能放弃,那他就不是他了。 眼瞅着王叔和自家老爸走远了,他左右一看,悄悄的又跟了上去。 对付邪气之类的没办法,但对上那些凶神恶煞的村民,他帮把手还是可以的。 山道崎岖,王羲和扶着宋云从慢慢走着,想了想,试探的劝说, “宋老,我看小少爷挺有学东西的诚心的,这次表现得也不错,不然……就教教他吧?小少爷高兴,您的传承也后继有人。” 宋云从拄着拐杖的动作一顿,沉默半晌,然后又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不了,他这辈子平平安安的就行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与人为善,不作恶,我就知足了,至于成才,还是不要了。” 本就是逆天改命,福缘太深,对他没有好处。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王羲和还是忍不住叹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慢慢远去,但剩下的话,宋柏都没听清了。 他愣在原地,反复回味着那几句话,脑子乱乱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哎呦。” 村里,一个医护人员正急吼吼的拿着急救药品往回跑,斜里突然木木呆呆的走出一人来,差点儿撞上。 医护人员皱着眉,“你往边儿靠靠啊,别挡道。” 宋柏下意识往边上走了走,让出路来。 等那人走了,宋柏才回过神来,他呼了口气,抬头看着前方。 其实类似的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爸说了,唯独今天尤其深刻。 偏僻的村子现在人已经很多了,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各自忙得热火朝天。 不知道怎的,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座孤岛上。 —— “今天也不想接受超度吗?” 乐宁坐在面包车里,端着大瓷碗,吃着碗里的土豆炖肉,每日例行一问。 他例行一问,旁边蓝色碎花裙的怨鬼也就每日例行一摇头。 乐宁抱着碗叹了一声,怨鬼以前名叫水明蓉,和村里大多姑娘被拐来的不同,她是被抢来的,她和家里人一起出来游玩,路上走岔了路,碰上山匪劫道。 一家人都死在了她面前,只有她一个人被拖进了村子,因此怨气尤其重,且不愿意接受超度进入轮回。 吃掉最后一口软糯的土豆,乐宁放下碗。 虽说强行超度也不是办不到,但他私心里觉得她生前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这次不太想不顾她意愿强行超度,只是每天给她念一点清心经。 “乐大师。” 正说着话,覃明远敲了敲车门,“现在有时间吗?” 第92章 忙忙碌碌好几天, 该逮捕的逮捕,该驱邪的驱邪,该救助的救助, 这会儿村子基本可以说是稳住了。 嗯,或许也可以说是彻底清空了,毕竟没有一个村民手上没有沾血的。 村民被逮捕,被救助的人全部转移, 血腥了几十年的村子基本就空了。 覃明远是来请乐宁给从后面山谷救上来的几个人驱邪的。 那地方埋了历年来的尸体,别说被关在那边了,逛一圈回来都能做三天噩梦。 驱邪的事最简单不过, 乐宁随手念了几道驱邪经文,没一会儿, 几个神色郁郁的人就感觉身上轻了几斤。 让部下把人送回去,覃明远却还磨磨蹭蹭的, 没去忙自己的任务。 乐宁坐在长条凳子上, 晃了晃腿,看他欲言又止的, “覃副部长有话说?” “就是,那什么, 上次玫瑰海岸收队回去后,我们仔细又研究了下,觉得给大师你的待遇可能还是不合适, 所以修正了一下, 现在改成每月固定津贴十万。” 说完翻倍的待遇, 覃明远小心又期待的看着乐宁, “大师, 你再考虑一下教学顾问的事儿呗?” 乐宁看了他一眼, 覃明远眼巴巴的。 再转头看外面,异闻部特别战队的人行动迅捷,神态坚定,最重要的是很仗义,上次他都拒绝覃明远了,这次温先生请的时候,还来的这么快。 但凡他们行动慢一点,神庙的事儿都没那么容易搞定。 再远处,宋云从虽然头发花白,但依旧拄着拐杖忙上忙下,勤勤恳恳给人驱邪镇神,比他救助的人还多。 真的如温先生所说,异闻部是一个靠谱又值得信任的部门。 “除了基础待遇翻倍外,其他要求你需要的尽管提,我们……” “可以。” “您先别着急拒绝,我们……欸?” 覃明远正努力推销着自己部门,推销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 “大师您同意了!天,我没听错对吗?” 在覃明远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屋子里,无人注意处,水明蓉的魂体忽然一荡,不受控制的就被召唤,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附近一片寂静无人的山顶。 看着前面长身直立,周身灵气氤氲的人,水明蓉本能的升起戒备。 竟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召过来,这人实力实在可怖。 她怨气涌动,用粗哑的声音质问,“你是什么人!” 话刚落音,那人便慢慢的转过了身来。 水明蓉双眼惊讶的瞪圆。 竟然是一直默然跟在那个乐大师身边的温先生! 人不可貌相,即使温行止看着神色温和、气质谦润,但水明蓉见过太多险恶,本能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想把她炼成什么傀儡杀器之类的。 她下意识转身要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眉目沉和的人缓缓伸出手,黑气缠绕的魂体立马不受控制的飘了过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半跪下去。 水明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这人跟在乐宁身边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可这会儿却威严深重,莫名的灵压压顶,让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温行止垂眸,如玉石雕的大掌轻轻盖在水明蓉的头顶。 明明水明蓉只有魂体,他却像是落到了实处。 颀长的手掌缓缓抚了抚水明蓉的头顶,像是神抚摸自己的子民。 沉重的威压倾泻而下,水明蓉的头不由自主压低,只听到头顶声音缓缓传来, “物不平则鸣,你既怨念深沉,便以你怨念为基,加重因果,  此后,凡恶意强结姻缘、欺诈幼弱、枉造杀孽者,当加重天惩。” 那声音明明就从头顶传来,却仿佛天地都在跟着应和回响。 随着声音落下,水明蓉隐约觉得身上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拿走了。 言出法随,深重浩瀚的话音一结束,冥冥中无数看不见的因果线一振,突的清晰了几分。 离得最近的就是牲神村,被关押的村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身上的痛楚加深了不少。 远处,快要被诱骗成功的小女孩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周围立马转来关切的视线,人贩子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 再远处,有人正偷偷结阴婚,眼见快成功了,灵牌却突然扣倒,被拘来的魂体突然阴气暴涨,尖锐狂化。 以水明蓉为中心,因果之力次第荡开,千千万万的因果线纷繁震荡。 水明蓉隐约觉得这个世界肯定发生了什么,确无从探究,只觉得有东西被拿走了。 她依旧怨念,依旧在恨,但却闻到了以往闻不到的青草和白雪味道,感受到朝霞的美丽。 等她回过神来,慢慢起身,前方温行止长身而立,目视远方,眉眼平和沉静。 “大人,您是想度化我,让我进入轮回吗?” 温行止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毕竟小朋友每天都在为这个怨鬼的度化操心。 “也希望你能体悟,怨恨,只会遮蔽感知美好的力量。” 柔和的话语缓缓传来,水明蓉不禁抬头,似乎她真的很久没有登顶山峰,看过日出了。 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简单的看日出。 天边远山含黛,犹如深深浅浅的水墨画,一轮红日半出,地平线相接处云霞被晕出灰粉色,往上渐渐变成湛蓝。 正在水明蓉看得有些呆的时候,温行止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的抬头,“你且回吧。” 话音刚落,他就抬手一挥。 水明蓉都来不及说什么,只觉得视线陡转,直接被挥了回来。 都还没站稳,门就被推开了, “那个,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姑娘你……” 话到一半,乐宁突然顿住,疑惑的「嗯?」了一声, “你这个……” 乐宁描了水明蓉周身一下,“怨气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 水明蓉滞了一下,本能觉得有些事不能说,勉强给自己编了个借口, “大概就是……突然想通了吧。” 看人怨念重了几天,只是勉强压制的乐宁…… 那是挺突然的…… 不过既然是唯心的世界,什么都说得通的。 “行,那你想通就行,准备准备,我们一会儿出发了。” 说完乐宁就转身,小跑着朝另外一处温先生的房间去了。 看着乐宁蹦蹦跳跳,小跑着飞快的模样。 水明蓉:似乎知道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挥回来了。 乐宁步子轻快,他现在非常愉快,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回去了! 回去,这两个字听着就很美好。 家里有暖烘烘的小太阳、有绒绒的毛毯、有宋榕做的各种美食大菜。 最重要的是,还有他的宝贝小仙猫!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他出来这么多天,和软绵绵的小仙猫都多少个秋没见了! 想到小仙猫,乐宁的步子更快了几分,就在即将到温先生房门外时,上方屋瓦上突然白光一闪而过。 嗯? 乐宁伸长了脖子。 猫? 他眼花了?思猫过深了? 那只猫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他的小仙猫?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面前的房门忽然打开。 温先生拉开门,带着笑抬眸看来, “小宁?你怎么在这儿?我正要去找你。”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温先生出来得有些巧了。 不过被这么一岔,乐宁还真忘了刚刚看到的猫,转而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开开心心的宣布, “我们要回去啦!” “好。”温先生笑意浅浅,见乐宁神色无异,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先前赶着回来,竟然无意识的化了猫,这个习惯性的动作真是太坏事了。 好在动作够快,小朋友似乎并没有看清的样子。 —— 来时自己开车,回去时,在覃明远的强烈请求下,他们跟着异闻部行动。 异闻部本身的战队成员,还有抓的村民,外加救助的被拐被抢女性,一行车队那叫一个浩浩荡荡。 到半路上,车队还顺路送了许龙回去。 看着许龙下车,恋恋不舍的和他们挥手告别,没一会儿就被好奇的人群围住,宋柏不禁感慨, “这一遭,够这家伙吹十年了。” 乐宁很有同感的点头。 牲神村一游,许龙经历了奸诈的抢劫、阴森的怨瘴、诡异的神像还有大变活牛。 虽然受了点儿小伤,但这几天跌宕起伏,堪称爱丽丝漫游仙境了。 从许龙那边收回视线,乐宁转头,看向旁边闭目养神的温先生。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温行止眼睑抬起,“怎么?” “没事。”想到先前看到的猫,乐宁连连摇头,“你继续睡。” 温先生眼神明亮,根本没有再睡的意思。 乐宁干脆手一伸,盖住那双深邃的多情眼, “你继续睡嘛。” 不知道小朋友要干什么,但温先生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合上了眼。 确定温先生不会偷看,乐宁转头摸出手机,哒哒的给宋榕发消息。 明知山第一厉害:榕榕,我想我们小仙猫了,给我发几张照片。 瓷瓷瓷:好哦。 没一会儿,聊天框里就嗖嗖弹出一连串照片来。 乐宁特地捂住手机,扭头看了一眼,温先生双眸轻轻合着,睫毛低垂。 确定对方正安静的依言睡着,他才回过头来,拿开盖着屏幕的手。 聊天框里,一波全是脸圆毛软的小猫咪,蹲着的,卧着的,四脚朝天的都有,还有动态视频。 要是以往看到这么多漂亮猫猫的照片,乐宁肯定立马化身吸猫狂魔。 然而这次,他眼睛盯着小仙猫的照片,思维却跳到了先前看到的白影上。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毛茸茸究极爱好者对自己猫的了解。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后脑勺,他们就能认出那只白猫是不是自家猫。 第93章 从牲神村回来, 一个月后,王羲和与覃明远才找到机会来铺子里喝茶。 这段时间他们都忙疯了。 王羲和带着审讯部审讯村民,几乎每个村民手上都沾着人命, 除了他们自己犯的案子,还有和其他人一起犯的案子,拐卖人口、倒卖遗体、抢劫犯罪,多了去了。 审讯部审出结果, 覃明远就得带着队抓人,他平常不出外勤就十分清闲,这段时间却忙得四脚朝天。 拿着村民的手机, 按照供词抓人,几乎是一抓一个准儿, 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道捣毁了多少个窝点。 王羲和在那边说, 乐宁就跟着点头, 实际对异闻部有多忙,他大概有点了解。 牲神村是他挖出来的, 所以每根据线索抓住一批人,他都会收到一批功德丝线。 每天只需要坐地数到账的功德丝线, 就知道异闻部抓多少人了。 说了半天,说得口都干了,王羲和提起茶壶给自己和覃明远斟了茶。 热烫的茶水从壶嘴里流出, 热气氤氲, 王羲和从朦胧的热气里, 看到墙角蹲着的水明蓉, 平常出任务时碰到这种怨鬼, 他们都是直接超度的, 倒不是不体会怨鬼的心情,而是怕压制不住,引出祸患。 在有能力压制的时候,谁不愿意留一丝善意呢。 他话头一转,“话说,审讯能这么顺利,附着在村民身上的怨气也立了很大功劳呢。” 乐宁正窝在躺椅上,察觉到王羲和的视线,看了眼水明蓉,跟着「哦」了一声, “怎么说?” 王羲和继续又嘚啵,抓进异闻部的,按理说都该给驱除邪气煞气,毕竟犯人也是有人权的,但这些村民狗东西,真的没人想给他们人权。 规定在上头压着,驱邪还是得驱,但最近大家都这么忙,等个几天总可以吧。 想要抓紧办,可以啊,谁招供得多谁招供得快,谁戴罪立功了,就给谁先驱。 怨气这东西缠在身上,各有表现不同,有的总会觉得身上发冷,有的会觉得耳鸣,总听到人声絮语,有的日夜睡不着。 总之是不断消蚀人的元气,越薄弱处越越严重。 不要小看一缕小小的怨气,沾上三天,人就形销骨立,精神恍惚了。 在这样的压迫下,那些人招供得不知道有多快。 乐宁点点头,“嗯,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功德了。” 王羲和一口干了满杯茶,“哦,对了,那个叫应雅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接手这个案子,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过应雅和陆娴的事儿,提起来时偶尔就会顺带问问。 乐宁一笑,“一切顺利。” 从牲神村回来后,他第一时间把陆娴的遗体带给了应雅。 那些人带走陆娴就是为了泡酒,据说人骨泡得酒壮阳,也不知道哪儿听到的偏方,因此保存得特别好。 到了牲神村后,又被田妙方几个盗到了地下。 地下阴气弥漫,怨瘴深重,到他们到的时候竟然都没腐坏。 现在陆娴的遗体已经火化了,火化那天他去给陆娴做的超度,估计现在已经在排队投胎的路上了。 至于陆娴那不做人的爸,已经因为天天到处吼有鬼,并且神经不太正常,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又聊了一阵,商量了什么时候去异闻部看看,安排一下教学顾问的流程,两人才离开。 送走他们,乐宁转头,看着墙角默然团着,假装自己是一团黑蘑菇的水明蓉。 他咳了一声,跟着席地而坐,轻声问她,“还记得前两天来的应雅吗?” 黑气涌动,水明蓉慢慢抬起头,回忆了一下,“说要考研,当什么师那个?” “是啊。”乐宁点点头,“你看人家小姑娘就很有想法,立志要当律师为不平的人发声,我们大她多少岁了,不说想法,总不能老蹲在墙角长蘑菇吧?” 水明蓉脑海中不禁闪过小姑娘说这话时候的脸,似乎是热情勃勃充满希望的样子。 见水明蓉半天不说话,乐宁想了想,又开口,“那不然你出去走走吧,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总得用自己的眼睛看看。” 水明蓉虽然是鬼龄几十年的大鬼,但一直被困在牲神村,现在外面日新月异,多看看,说不定心就开阔了呢。 怨鬼鬼气浮动,有些诧异的看着乐宁,“你不怕我跑了?” “说得也是。” 乐宁像是被提醒了一样,突然想起这头, “那我给你加个禁制吧。” …… 劝走一个宅得不行的鬼,乐宁直起腰,在铺子外面转了两圈。 植物铺子虽然不大,来逛的人还是很多的,近的有附近的街坊邻居,远的有CBD上班的上班族,还有一些不知道哪儿慕名而来的人。 通常是慕名而来的人买的多,十几二十万的灵植,买起来眼都不带眨的,甚至还要特别独家定制合适的符咒。 给两位顾客定制了合适的符文,收到大笔钱钱,乐宁心情更好了。 窝在躺椅上,正数着定制符文收到的小钱钱,小仙猫忽然踩着榕树纸跳了下来,轻轻甩着尾巴,慢慢蹲在桌上。 雪白的猫咪轻轻蹲着,尾巴绕过来软软的搭在爪垫上,流金的圆润猫瞳温柔的看着乐宁,乖得甚至不像是一只猫。 乐宁缓缓坐起来,最近每次看着小仙猫,他就忍不住想起牧神村看到的那个猫影和抓贾元时看到的白影。 两次都是熟悉的猫猫影,一次找不到猫一次找得到猫。 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他发现自家猫的状态很极端。 有的时候眼睛看起来没那么亮,这种状态下就很粘人,经常蹭着腿喵呼呼的叫,还打小呼噜。 有的时候眼睛很亮,比如现在,就很稳重,让干啥干啥,从不打碎花盆,也从不喵喵叫。 前后完全判若两猫。 乐宁想了想,摸出手机,翻到之前刷到的,测试猫猫配合度的视频。 “宝贝,现在是证明你聪明不聪明的时候了,我们可不能输给网上的那些小猫咪。” 简单给蹲着的猫划了几个视频,乐宁伸出手,手心向上, “左爪给我。” 猫猫依言给上左爪。 “很好。”乐宁点点头,rua了把猫猫爪垫,放下左爪,“现在右爪。” 猫猫听话的给上右爪。 乐宁趁机又rua了rua,命令到,“开花。” 温猫猫毫无所觉,照例张开爪垫,biu的开了个粉粉白白的猫猫爪爪花。 乐宁脸色平静,放下爪子。 让伸左爪伸左爪,让伸右爪伸右爪,果然是乖猫猫。 看看外面天色,正好已经暗下来了,乐宁突然拽起绒毯一裹,将仙气十足的猫猫裹成一条猫猫虫,又趁机不动声色的画了个困锁神魂的法咒在上面。 “好了,天也晚了,我们去睡觉吧。” 说着就抱起猫,不顾猫猫的挣扎,转身回了隔壁。 除了不喵喵叫外,稳重时的猫猫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从不上床和他一起睡,甚至从来没进过他的卧室。 上二楼,回了卧室,直接把猫猫虫塞被窝。 刚塞进去,温猫猫就跟被窝烫爪似的,挣扎着就想离魂,然而一时间竟没出得去。 一时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乐宁已经钻进被窝了,眼见就要睡一起了。 温猫猫只能爪子一挣,跟火烧尾巴似的跳出来,跐溜两下跑下床。 乐宁盘腿坐在被子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平常随意聊天似的喊了一声, “温先生。” 跑得正快的猫本能回头,亮灿灿的猫瞳准确对上乐宁的眼。 怎么了? 然后,他就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23:55:18-2022-09-28 23: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温行止本能觉得不好, 下意识要扮猫演过这一场,然而对上乐宁平静中隐含危险的眼神,他想了半晌, 还是拖着尾巴慢慢回过身来。 看着猫一副做了坏事被逮的垂头模样,乐宁还是觉得这事儿荒谬极了。 猫怎么会变人呢? 不对,温先生比猫先出现,应该是人怎么会变猫呢? 乐宁低头看着缓步过来的小仙猫, 痛心疾首, “为什么要装猫忽悠我!” 为什么? 温猫猫缓步走到床边,纵身一跃, 咚一声跳上床。 开始是为了探查鳞片,本来只想在外围, 谁知道被捉回来了。 再后来是不好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后来为着逗逗人, 想看看小朋友当面端着, 背地里狂rua小猫咪的模样。 然后就掉马了。 小朋友一腔赤诚,喜欢不喜欢都是直来直去, 永远不用猜测,相处起来太安心, 实在让人很难记得马甲这个事。 雪白漂亮的猫猫老老实实的蹲在蓬松的被窝上,昂着头,伸出自己山竹样的爪垫, 满脸写着给你, 任rua。 “哼!”乐宁转身, 不为所动。 别想这么简单把这件事略过去! 皮毛蓬松的白猫站起来, 踩着厚厚的被子, 深一脚浅一脚的绕到乐宁身前。 这次温猫猫不蹲着了, 他看着乐宁,看了半天,突然轻轻的喵了一声。 这声猫叫没什么灵魂,既不软也不嗲,但胜在温柔。 最重要的是,是一向沉稳持重的温先生喵出来的。 乐宁眼神晃动了一下,怎么说呢,也就亿点点心动吧。 但他还是坚持,咬着牙,“别喵,这招对我不管用!” 在一起这么久,温行止可太了解乐宁了,他看了眼扣着被子的细白手指头。 明明就很管用. 他又喵了一声。 不但喵,他还弄小呼噜。 跟小马达似的软软呼噜声。 这时候温行止十分庆幸,幸好当时造木偶的时候造了个粘人款,不然这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哄。 连喵了几声,乐宁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了,偏偏在这时候,软软的小猫咪还就地一倒。 他翻着打了个滚儿,四爪朝天,蹭着被子,一点一点的把脑袋拱到乐宁手边,然而轻轻蹭了下。 大波软绵浓密的毛毛从手上擦过。 可恶! 乐宁心里无声尖叫了一声, 这简直是作弊! 他一把摁住猫猫爪,恨自己不争气,又恨温先生小把戏太多。 为了抹过穿马甲忽悠他这件事,连形象都不要了。 你的沉稳呢! 你的持重呢! 竟然恶意装猫卖萌! 乐小宁一边咬牙恨着温先生的小把戏,一边狂rua猫爪不停。 一个爪爪不够,温先生还主动送上了其他三只爪爪,连尾巴都一起搭了上来。 还又往前蹭了几下。 毛毛很多,随便rua。 温行止一边供上自己的皮毛,一边用漂亮的猫瞳偷偷觑乐宁。 见小朋友虽然依旧抿着嘴,但看起来似乎没那么严肃了。 他才慢慢张口,口吐人言,“抱歉,不是有心要瞒你,别生气行么?” 乐小宁rua猫的动作一顿,虽然猜到了也证实了,但真正听到猫猫说话,他才有深切的实感。 养了这么久的猫,真是温先生装的! 要说生气,那倒是没有。 毕竟猫是他自己抢回来的,而且温先生装猫也很非礼勿视,晚上从不出现,平常活动多在铺子那边,偶尔过来这边,也从不上楼。 要不是今天他抱着猫往被窝里塞,还不至于吓掉马甲呢。 但不生气归不生气,他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乐宁还是板着脸,“那你今天不准跑,要陪我睡觉。” 温先生眼睛眨了下,有些犹豫,“这不……” 几千年来习的人类礼仪都是,得成亲合籍之后才能同榻而眠,他本打算找回身体合籍后,才到这一步的。 可在乐宁无声的瞪着,那能怎么办呢。 自然只能点头。 “好。” 得了同意,乐宁立马跑去洗漱,十分钟战斗澡出来,顶着半潮的头发跑上床钻进被子里,兴奋的拍了拍枕头, “来呀来呀。” 乐宁期待得不得了,这可是他第一次把温先生骗上床呢! 温猫猫被迫走上枕头,但却没有卧下,而是伸出猫猫爪,按在乐宁有些湿润的发尾,然后运转灵力。 乐宁只感觉一阵暖意从发尾抚过,因为洗漱沾湿的发尾瞬间干燥松软。 然后温先生才卧下来,蜷了蜷爪爪,摆了一个好靠卧的姿势,“睡吧。” 乐宁立马关了灯,美滋滋的睡下,头正好抵在猫猫又软又暖的肚腹部。 这么乖乖给睡的猫,简直就是吸猫狂魔的终极快乐。 乐宁脑袋蹭了蹭,拱了拱,很快便睡了过去。 温先生伸出爪爪,轻轻搭在他的额上,慢慢也合上了眼。 玉偶为身,温行止其实不必睡觉的,但听着乐宁轻浅的呼吸声,慢慢竟然也有了睡意。 —— 夜色深深,微凉的夜晚,宽长的大道上孤独地亮着一排路灯,晕黄惨淡的光被淹没在夜色里。 水明蓉从路边飘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正徘徊着,想着要不要直接回去,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段琵琶声。 谁在弹琵琶? 身体一动,顺着琵琶声飘了上去。 只见城市书城外的广场上,一位优雅的老阿姨,白发挽得整整齐齐,正在弹着琵琶。 水明蓉听了一会儿,随便找了块石条坐下,随着旋律轻晃,琵琶声像酒一样让人迷醉。 其实她以前欣赏不了音乐,也看不懂艺术,甚至连唱歌都跑调,但现在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愉悦。 不知道听了多久,旁边忽的坐了个人过来。 是个男人,格子衬衫牛仔裤,一身只能说是干净,精致是绝对谈不上的。 他坐的离她两人远,还有些紧张的抓衣角。 她早就发现这人了,作为一个怨鬼,没有人比她更敏感,她刚坐下没多久,这人就在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看着她。 来来回回在便利店门口徘徊,憋了这么久才过来。 过来需要做这么久的心理建设吗? 水明蓉就看着他,等着他能说什么。 结果这人憋了半天,弹琵琶的人都弹完回家了,他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有意思。 美好的夜晚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早上九点,设置好的手机闹钟铃铃的响起。 白皙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索着摁掉铃声。 乐宁在被窝里拱了拱,突然拱到一堆温热的猫猫毛毛,忽的意识回笼。 对哦!昨天他把温先生骗上床了! 睁眼一看,猫猫果然还团在枕头上,盘成软软的一团,依旧是好靠的姿势。 竟然一晚上都没动。 温先生也太棒了吧! 乐宁又拱了拱暖烘烘的被子,迷迷瞪瞪的,“唔,不想起床。” 温行止醒了很久了,听到动静才睁开漂亮的猫瞳,用爪爪抚了抚乐宁的额头,毛毛柔软又顺滑, “那就不起。” “可是有课。”乐宁嘀咕着往被子里缩。 上次放出预约名额之后,因为一直忙着,没上几节课,最近闲下来了,课是必须得上的,而且今天排得还很满。 一想到要大冷天的早起上课,乐宁就痛苦面具,感觉人生的快乐都少了许多。 五分钟,就让他再眯五分钟。 温先生猫猫开口,“那你睡,我帮你去上。” “真的吗?”乐宁睡眼惺忪的嘀咕着,被暖烘烘的被窝烘着。 “嗯。”温行止轻手轻脚的起床,落地便化出人形。 乐宁小小一个,整个都快被厚厚的绒被淹没了,只露出半张小脸和茸茸的发顶,已经又睡回去了。 温行止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身下楼。 楼下宋榕正准备做早餐,刚提着刀,还没开动呢,突然看到门口温先生走过。 诶? 他本能的探出脑袋,“温先生?” 温行止转头,抬眸看他,“嗯?” 他神态太过自然,以至于宋榕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反倒是温先生问了一句,“来上课的人都到了吗?” “到,到了。” “好。”温行止颔首,不紧不慢的往隔壁去。 看着温先生笔挺的背影,宋榕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温先生昨天来了吗? 最重要的是,温先生不是从不上二楼的吗? 宋榕看了看楼上。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一节课三小时,上完已经将近正午。 几个学员出来时,在门口问温行止, “温先生,今天怎么是您来上课?乐先生呢?” 他们倒不是觉得温先生讲的不好,主要还是关心。 事实上,温先生以前就帮忙代过几节课,讲起符文阵法来深入浅出,直指本质,非常好懂。 温行止沉默片刻,“他有些事要忙。” 忙着睡回笼觉也算是忙,不算说谎。 送走学员,回到小楼这边,楼上依旧没什么动静。 温行止想了想,从厨房端上拿上做好的午餐。 上楼来,乐宁果然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正睡得天昏地暗。 温行止带着笑将菜放在旁边柜子上。 乐宁睡得正香,鼻头突然传来一阵酸酸甜甜的香气,他耸了耸鼻子,眼睛艰难虚开一条细缝。 只见温先生正坐在旁边,手上轻扇,将饭菜香往他的方向缓缓扇动。 …… “温先生,你也学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23:54:27-2022-09-29 23:1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皮卡皮卡丘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冬去春来, 又到了万物生长的季节。 天气转暖了,来逛店的人也多了。 乐宁正在外间插几支水培玉兰。 高高的禅意黑釉大瓶,错落有致的插入几支水培玉兰, 既雅致又有格调。 乐宁退后几步看了眼。 是不错,有品位挑选过的,确实要好看一点。 感谢大佬们对陈家的指点,现在陈俞那边供货来的植株是越来越好看了。 这边摆弄着花瓶和玉兰, 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背着手,在店里左看右看。 沿着小溪流从外面走到里面,架子上的灵植看一遍, 水里的鱼看一遍,连溪流里的荷叶都要看一遍。 他背着手伸长了脖子, 盯着荷叶看了老半天,来了句, “老板, 你这水里的荷叶是假的吧。” 溪水潺潺,荷叶片大且青翠, 一看就养得很好,一般人只会觉得用了什么特别的养护办法, 而不会觉得是假的。 乐宁转头看了他眼,眉促短小,下巴内缩, 眼睛确像是守财蟾蜍似的凸出, 唇薄锋利, 一看就是抠抠搜搜, 容易造口业的人。 大致心里有数, 乐宁随口应到, “是啊。” 连解释都不多解释。 甄兴龙看到这家店在网上很火,听说特别灵,慕名而来的。 听说店里的东西出了名的贵,他本来想占个口头便宜好压价,谁知老板竟然直直回了这么一句。 说被怼了吧,似乎也没有,说没有吧,好像感觉又不对,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他憋着劲儿绕了半天,看到墙角放的几排绿樱。 三角梅花鸟市场一般都有,不怎么贵,但少有开得这么好的,他有心想买这个, “这个多少钱。” 花枝还差一点长度,乐宁拿着剪刀修了修,顺口答到,“80000。” 甄兴龙手一抖,“这个在花鸟市场最多八十!” 他有些不愤,“八十都赚大头了!” “那您去花鸟市场看看?”乐宁应着对对对,回话都不带转头的。 正好这时一位老大爷进来,“小宁,前几天说会到一批绿樱来着,现在有了……” 话未落音,老大爷已经看到架子下面摆的一排了。 “哎哟,到了哇。” 老大爷住在这附近,平常也爱种些花花草草的,和乐宁已经处得很熟了,也没客气,自己抱了一盆,掏出手机付钱, “小宁啊,这个多少钱?” “80,大爷。”乐宁一边说着,一边拿袋子给老大爷装。 眼看着同一批盆栽,当场少三个零,甄兴龙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 我还在这儿呢! 老大爷利索的付了钱,拒绝了袋子,“就几步路,抱回去了。” 眼看着老大爷离开,甄兴龙不信邪,又再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乐宁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了吗,80000。” 简直绝了。 甄兴龙质问:“凭什么!” 乐宁风淡云清,“因为先生你需要的不一样,那是另外的价钱。” 老大爷一直教书育人,积有功德,是一生平安的和顺相,没必要买灵植。 但甄兴龙不一样,看他面相就知道,向来是能占便宜就占便宜,又不修口德,非得灵植才能驱他的晦气。 甄兴龙当场甩袖,“你信不信我不买了。” 乐宁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慢走。” 甄兴远从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直接气了个半死,扭头就走。 正好宋榕抱着几包营养土进来,看着被气走的甄兴龙,无奈的叹了一声, “先生,下次还是我来招待吧。” 天天按您这么招待下去,铺子非得倒闭不可。 乐宁非但不思己过,还特别有道理, “榕榕,我们是灵植铺子,做有缘人的生意,被气走的,都是和我们没缘分的。” 宋榕:那这几天和我们没缘分的人可太多了。 乐宁丝毫没被刚刚的小插曲影响心情,继续剪花茶瓶, “来了个霉运盖顶的人,晦气得很,晚上我们吃火锅吧。”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自说自话的, “对了,我把水明蓉也叫回来,这可是春天的第一顿火锅呢。” 几个月过去,原本一身怨气的水明蓉也变化了不少,原本阴气沉沉的脸渐渐有了笑容。 最近还找他做了个纸扎身体,开了家小店,凭着以前学的东西,卖卖花扇刺绣什么的。 说着乐宁就兴冲冲的去拿手机。 刚摸到手机,都还没划开屏,耳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鸣。 比晴日惊雷还要响。 乐宁手一抖,手机扑通一声掉进了脚下的溪流里。 宋榕刚放好营养土,转身就见乐宁一脸呆滞,神色很不对劲的样子,赶紧走近几步, “先生,先生?” 乐宁猝然回神。 “先生你怎么了?” 看宋榕一脸迷惑,乐宁哑然,“你没听见?” “听见什么?” 乐宁垂眼,水里鲶鱼已经将手机顶上岸了,他捡起湿漉漉的手机,看着乌漆嘛黑的鱼, “你也没听见?” 乌漆嘛黑的鱼摇头摆尾。 没有,没有。 乐宁蹲在地上,只觉得脊背一阵一阵的热意。 同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悸。 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破了。 有什么东西,很快就要出来了。 正是心神摇动间,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最爱的温先生:小宁,我有事离开榕城一段时间。 乐宁莫名有种感觉,温先生为的可能是同一桩事情。 连忙擦干净水,直接打视频过去。 然而嘟了很久,直到视频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连打了三遍都是这样。 半山苑。 花圃边上放着包到一半的玫瑰花,旁边手机嗡嗡响个不停,以往响一声就会被接起的通讯,现在响到直到挂断都没引来主人。 手机的主人此时正在高空,西南三千里外的高空之上。 下方是无尽山脉,全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崎岖陡峭的断崖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冰蓝的寒气。 温行止已经恢复了本体状态,苍袍广袖,发冠高竖,通体金光流转,表面涌动着煞气。 上一次以魂体出现,煞气和金光还能勉强维持一个平衡,然而现在,那些煞气仿佛得了助力,如潮水般翻涌。 就赶过来的这会儿功夫,乌红的煞气已经掩盖了半个手臂的金光。 高空的风吹得长袍宽袖烈烈作响,温行止灿烂的金瞳微阖。 就在这里。 他的本体,就在这里。 就在这绵延的山脉之中。 但是无论如何展开神念,都感觉不到具体位置。 虽然比起之前的完全感应不到已经有很大进展,但感应不到具体位置…… 温行止眉头紧皱,这样绵延千万里的山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9 23:16:37-2022-10-01 02: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山月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叮咚, 手机屏幕上冒出一条消息。 温行止回半山苑,刚落地就看到屏幕亮起。 捡起手机一看,仅有的几个联系人里, 置顶的那个未读消息已经攒了几十条了。 温行止一笑,手指一动要点开,谁知点了一下,手机竟然没有反应。 他一愣。 看向手指。 那已经不是之前骨肉丰满指节圆润的手指了, 它现在只剩下白白的玉骨。 而骨头是回不了消息的。 温行止笑容微滞,聚灵于指间,凝出一小片血肉皮肤。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身上的灵气就跟水冲沙似的溃散。 消息很多,从开始的分析异常到后来的疑惑, 后面几天都在打卡等回复。 最新几条是一个悄摸摸探头的表情包,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行止略一思考, 敲字恢复。 景行行止:近期不回, 我要出趟远门。 那边似乎抱着手机在等,立刻秒回。 明知山第一厉害:有多远? 景行行止:很远很远。 明知山第一厉害:我不可以一起去吗? 景行行止:恐怕不能。 温行止回了几句, 视线扫过已经显露大半骨头的身体,笑意彻底消散。 从本体闪现那日, 短短几天,坚持了两百多年的灵气水冲沙似的溃散,且一日快过一日, 至多不过半个月, 灵气就会彻底消散。 他神识扫过万山深处, 但本体上似乎有阵法掩盖, 只能用灵气一寸寸探寻。 他未必能在灵气全部溃散前, 找到自己的本体。 拇指扣了扣, 慢慢敲出几个字。 如果不回来…… 字是打好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怎么都不舍得按下去。 一想到小朋友欢快的脸上可能会带上愁绪,指下就仿佛有万钧阻力。 而且万一呢。 万一他在灵气全部溃散前找到本体了呢? 抱着这种微末希望,温行止飞快删掉已经打出的字,重新编辑了一句。 景行行止:归期未定,勿念。 —— 西南边陲,一个小县城。 夜晚,正是下班高峰。 从异闻部分部的窗户看下去,外面车水马龙,有人赶着下班回家接娃,有的赶着去约会,有的准备去聚会。 城市虽然是小,但忙忙碌碌,充实着也是很快乐的。 然而在这忙忙碌碌的小县城上方,一层盖顶的阴气正在快速涌来。 “老陈,下班啦。”一个青年走进监控室。 被叫老陈的人早已经拎起了外套,“哎呦老叶你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叶平放下打包的粉面,一边和老陈交班,一边开着玩笑, “今天下班这么积极?有约啊?” 老陈三两下写好工作日志,“你嫂子非得过什么三周年结婚纪念日,哎,麻烦麻烦。” 嘴上说着麻烦,手上动作却是飞快。 叶平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其实也很期待,赶紧挥挥手,“走吧走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那麻烦你了!”老陈也没客气,三两下把工作交接了,提起衣服就跑。 目送老陈离开,叶平开始收拾自己的。 他们这里是监控室,但监控的除了普通的楼里视频外,还有一个额外的绿色屏幕。 叶平一边拆着自己的粉面,一边去看那个绿色大屏。 每天的小时日志,最首要的就是这个绿色屏幕。 这个绿色屏幕底图是县城简图,一向是万年如一日的绿色,叶平上班三年了,从没见过其他颜色。 他打算扫一眼就开始嗦粉,谁知扫到一半,猛然看到简图边缘一圈黑色。 眼花了? 叶平揉了揉眼,再看去。 这次没有眼花了,因为就揉个眼睛的功夫,黑色已经从边缘一圈扩展到图中一饼黑色。 什,什么情况? 叶平正想凑近看看,大屏上方的指示灯突然亮起刺目的红色,疯狂旋转尖叫。 再一看,那片黑色掩盖的区域,里面正好有异闻部。 出事了! 叶平粉一扔,抄起电话要打紧急内线,号码刚按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无比熟悉,就是刚走的老陈的声音。 电话响了老半天都没人接,叶平也顾不得了,扔了话筒就跑出去。 拉开门一看,外面黑洞洞的,连感应灯都不亮了,电梯门口毫无声息的站着一人。 “老陈?” 借着监控室的光,叶平隐约看到那人手上似乎拿了什么。 但老陈走的时候,明明只拿了衣服啊? 他心里有些莫名打鼓,紧抓着门把手,试探性的开了个玩笑, “你怎么还没走?再不赶紧的,晚上回去说不定要跪搓衣板哦。” 老陈慢慢僵着脸转过身来,这次叶平看清了,他手上拿的是一个木雕。 那木雕大概二三十公分,嘴唇紧抿,四方眼没有眼瞳,尖锐眼角斜飞。 叶平总觉得有点儿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再哪儿见过。 老陈非但不着急下班,反而往回走。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轻柔的问:“是不是出事啦?” 明明是在说话,脸上的笑容却像是刻在脸上一样,连弧度都没变一下。 叶平被笑得连连后退,眼看着老陈走进监控室。 叶平愣愣看了半晌,主要是盯着老陈手上的木雕,看了半晌,他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东西了。 通缉令上。 去年发的通缉令。 人面木雕,特级邪祟,有提供线索者,根据线索有效度奖励五十到一百万不等。 当时看到通缉令时,他还和老陈还在笑,这可是行走的一百万,看到就发财了。 然而现在,看到这个行走的一百万,叶平额头却是冷汗直冒。 因为那个通缉令后面还跟了一句,术法六级以下修士遇见,保存生命安全为主,绝不要正面冲突。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六级以下遇到人面木雕,直接跑就完事儿了。 异闻部术法分级一共就八级,而叶平,只是有点儿灵感,擦边入的异闻部的废柴,别说八级,连入门级都够不上,不然也不会被发配到最闲最不需要术法实力的监控室。 叶平吞了吞口水,屏着呼吸闭着眼,缓缓的往外挪。 可是还没挪出三步,那行走的一百万就看了过来,雕刻的四方眼一转,直勾勾的盯上了他。 随即老陈也跟着看了过来,“哎,你发现啦?” 他脸上带着仿佛刻上去的和煦笑容,“既然发现了,来,给你们总部打个电话。” —— 很快,帝都异闻部。 部长办公室,覃明远一进门就看到了两大屏幕,一块屏幕上是几乎黑了三分之二的绿屏幕,一块是一个满脸冒汗的年轻人。 覃明远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个绿色屏幕,那是他们放在每个城市分部的灵感监控屏幕。 在修士不足的情况下,用技术手段监控每个城市的邪气动态。 而现在,这个叫云城的地方,已经三分之一都变黑了! 覃明远只觉得头皮发麻,“什么情况!” 部长关蒲脸色沉沉,“如你所见。” 覃明远还想问点儿什么,那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连通了吗?” 随着话音,一个面带笑容的青年替换了之前那个满头冒汗的人。 覃明远双手撑桌,“现在云城情况如何?你们没事吧?我们这边……” 话还没说完,那个面带笑容的青年手一伸,将人面木雕放在镜头前,瞬间堵住了覃明远所有的话。 行走的一百万已经出现在了异闻部分部,里面情况怎么样已经不消说了。 老陈叫老陈,却并不老,三十不到的样子,脸上带着仿佛刻上去的笑容, “既然已经自我介绍过了,那我们开始说点儿正事吧。” 他圆大的眼睛扫过脸色紧绷的三人,出口惊人,“我要乐宁。” 覃明远修体修的,想法很直,几乎是下意识否决,“你做梦!” 老陈灿然一笑,灵感监控屏瞬间黑了三分之二。 云城常驻人口约四十万,邪气覆盖三分之二,已经有将近二十万人落入他的手里。 老陈依旧和煦,“覃先生,说话可要小心了。” 关蒲按住覃明远,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 老陈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放心,我也不是要他的命,我只是想要他的脊骨。” 覃明远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咬牙恨恨,“拿了脊骨还能有命在!” “你们当然是不行的,但他可不一样,他很强,我可以给你们保证,抽了脊骨他也不会死。” 老陈扫视两人,目光慢慢定在关蒲脸上, “他的脊骨,不单与我有好处,与你们同样有好处,你们不想知道他满院的灵气哪儿来的吗?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几乎知道术士界的所有传承吗?” “即使一节脊骨,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你们知道灵气的作用吧?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成就半仙之体时,甚至千万人的性命都能握于掌中。” “我们可以对半分,我保证,拿到我的那一半脊骨,我立马离开云城。” “你们去问他,他也会愿意的,又不伤性命,舍他一人救云城所有人。你们拿到脊骨,还能提升异闻部的整体实力,你难道想异闻部永远这么废吗?这是一笔谁都没有损失,绝对划算的买卖。” 老陈循循善诱,“我知道的,你们人类有些手段非常好用,试试吧。” 和那双血丝满布的眼对视良久,关蒲扣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 说完这些,老陈便挂了通讯。 覃明远一见通讯挂断,立马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覃明远都没带犹豫的,“云城,我要去亲手抓……” 关蒲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玫瑰海岸时我们就不是对手,现在他逃逸半年,不知道吸食了多少血气,你能打得过?谁现在过去都是送菜。” 覃明远脚步一顿。 关蒲直接决定,“去榕城,把乐宁找过来。” 覃明远点头,“我晕头了,对对对,我们肯定搞不定,乐小宁多半有办法对付他,我去找他问问。” 说着,覃明远就要去找人,走到一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 他定定看着关蒲的眼睛,“老关,如果,我是说如果,乐宁也搞不定呢?” 作者有话说: 国庆出去浪躺平了好久,我顶锅回来了,对不起大家,发红包致歉,大家扣1领取(如果还有人的话T_T) 第97章 云城, 异闻部分部。 从昨晚邪气覆盖全城,已经两天过去了。 叶平缩在角落,一边收发着消息, 一边时不时小心看窗边的人几眼。 昨晚通讯后,来自异闻部总部的人就联系上了叶平,让他时刻观察人面木雕的动静。 叶平看了眼仿佛毫无所觉的「老陈」,飞快给那边通报动态。 没有动静, 从昨晚的通讯过后,那个「老陈」就一直站在窗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两天困在楼里, 隐约能看到周围的人在飞速撤离,叶平不禁又一次问。 会有人来救我吗? 那边回复很肯定, 会有的,很快。 两个小时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传过来的消息, 叶平有种被画饼的感觉。 画的饼是不能管饱的, 几乎一天没吃饭了,他左右看看, 见「老陈」确实没动静,尽量小声的拉开旁边的抽屉。 大家平常都会在抽屉里备点儿零食, 翻了几下,果然找到几个面包。 就在他正偷偷要把小面包摸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地面有点儿不对。 监控室的地面上原本是暗色的大理石, 麻不溜丢的, 这会儿隐隐浮现出浅灰色的纹路, 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的那种。 那纹路歪七扭八, 十分像以前看到过的阵法。 还没等叶平看个明白, 纹路突的一闪。 刹那间, 无数灰白剑光拔地而起,直朝「老陈」射去。 速度快的叶平就没能反应过来,可「老陈」的速度还要更快,本来站在窗边的他往旁边闪去,同时手往上一抬,乌黑血红的煞气蜂拥而出。 叮叮叮! 明明只是流光和煞气的碰撞,竟然发出犹如实质的金石之声! 蜂拥的剑光劈到极致,「老陈」猛的往前一推,流光小剑瞬间炸开,甚至连地上的阵纹都跟着被轰碎了。 “哈哈哈,内外联合,通风报信,憋了这么久才憋出这么点儿东西,现在术法界果然是没人了!” 叶平本来躲在角落,努力远离战场,听到这句心一咯噔。 内外联合、通风报信。 它知道! 那岂不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一想到发那些东西时,背后一直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叶平只觉得背心发凉。 流光小剑炸开,阵法被破,隐形的阵纹瞬间显现,同时出来的还有几个身着劲装、头戴面罩的人,看体型似乎有老有少。 然而很快,叶平就没功夫看那么多了,因为其中个子最高那人一把抓住他,嗖嗖往后退。 “不可为,走!” 实力差距过大,几人一击不中立马撤退。 随着吼声,几人砰的破窗而走,裹着玻璃渣跳到隔壁楼顶,身法轻灵的往楼下疾奔。 叶平被反拎着,正好看到他们跳出来的那个窗户破洞。 「老陈」站在破碎的玻璃洞中央,竟也不追,就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脸上甚至还带着仿佛刻上去的微笑。 它有恃无恐,且有肆无忌惮的资本,因为他们六个人捏一块都不是它的对手。 “三天,三天之内东西没送到,云城所有人会为你们的妇人之仁付出代价。” 阴测测的絮语仿佛响在耳边,又慢慢散进逐渐紧绷的云城里。 —— 榕城,已经是深夜。 乐宁抱着手机,盯着上面已经是前几天的聊天记录,忍不住狠狠戳了下。 勿念。 勿念你个大头鬼! 他捞过睡成一团的猫猫,一边捏着猫猫柔软的爪垫戳屏幕,一边点着猫猫的额头。 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被他念叨着不说人话的人,此时正在半山苑。 “大人,真的这些所有都要吗?” 书房里,宋云从抱着一大沓纸质材料,里面包括房产、基金、股权、古董、字画、珠宝等等。 总之可以立马变现的,不能立马变现但价值不菲的,都是温行止名下的财产,这还只是部分整理出来的,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整理的。 前两天宋云从收到温行止的消息,让他整理一下他的名下财产带过来,等他整理出来带到半山苑后,大人竟然让他全转移到青石巷那位名下。 这可不是小数目,别的不说,就云从集团的原始股,单拎出来都够人吃三辈子了,更不用说温行止行走人间几十年的其他积攒。 数额之大,就连宋云从这样早把钱当数字的人,都看得心惊。 温行止略略颔首,“嗯,都转过去吧,尽快办。” 深邃的多情眼中划过黯然,若是魂体真的溃散,他没什么能留给小朋友的,就只有这些身外之物。 只希望这些东西能让他过得好些吧。 “是。”宋云从躬身应下,忍不住看了眼坐在窗边阴影下的人,有些奇怪。 之前大人都是穿现世的普通衣服,这次不知道怎的,竟然换了古装,广袖宽袍,衣裾曳地,也不现身出来。 这样的反常着实令人忧虑,他不禁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行止默然不语,只是手臂在阴影里动了动,两天前还只是左臂连身的灵气消散,现在腿脚就已经只剩白骨了。 消蚀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力量正在迅速流逝。 见温行止没反应,想到这段时间了解到的消息,宋云从试探着再问。 “您不去见见青石巷那位吗?” 温行止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剩白骨的手,连消息都回不了,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虽是这样想,但他还是应声,“嗯,会去。” 听到这句,宋云从一颗心便放回了肚子,他肯定劝不动的,但大人待乐宁一向是不同的,说不定能说得动呢。 夜色更深,温行止过来时,乐宁已经睡着了,扭曲的睡姿,几乎把自己睡成了一卷麻花。 看着被子下的隐约形状,温行止无奈的叹了一声,理了下四角的被子,盖住露在外面的冰凉脚背。 要是他真的溃散了,以后不知道谁会顶替他的位置。 一想到这个,他眼底便不由划过痛色。 缓了片刻,给小朋友打了个深睡的安神诀,他才轻轻坐到床头。 乐宁大半张脸都陷在被子里,灰色的柔软织物衬得脸更白皙,眼底的青色也就更加显眼。 温行止指节慢慢抚了抚那些青色,然后拿出一个黑色的福袋。 里面装着他的一片鳞,鳞上绘着两套符,一套是稳定神魂的镇魂符,以他的鳞片为基,保乐宁神魂镇定,以后再也没有离体的担忧。 这大概是他最后能为小朋友做的了。 另外一个则是清除一些记忆…… 将福袋塞在枕头垫子下,他落寞的垂眸。 如果找到本体,他当然立马回来,但如果真的魂体溃散,另外一道符咒便会生效…… 天道轮回,人力难改,有时候人之所以有那么多烦恼,就是因为记得太多,不记得了,便会少很多难过…… 看着乐宁大半张脸安静的陷在枕头里,温行止撩了撩乐宁额头垂着的几缕头发,又将团在床尾的猫抱过来。 “喵…” “噤声。” 雪白的猫刚叫到一半,便被无声的口型噤声,然后被塞到乐宁面前的被窝里。 猫猫蜷了蜷,很快便团成一团,打着呼噜入睡了。 温行止轻轻抚着小朋友的茸茸头毛。 以前他只觉得生死轮回乃天命,这会儿竟有些理解宋云从不管不顾的留着宋柏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离去。 就在他贪恋着片刻的柔暖时,眉心忽然一动。 嗒。  嗒。 有人在用最有灵气的血召唤他…… 温行止缓缓抬眼,看向遥远的西南方向。 —— 乐宁这一觉睡得不好,做梦,反反复复的做梦,一会儿是漫天的无尽煞气,一会儿是神魂撕裂的痛苦。 还有很多人,一个殷殷嘱托,一个渐行渐远,更多的是在尖锐谩骂。 混乱的世界,无数的人和声音,阵阵作痛的脊骨。 就在他感觉头都快被搅炸了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声的重物撞击声。 咚。  咚。 像是什么时候东西撞击着要破封而出。 咚! 乐宁猛的坐起。 太近了,那撞击声太近了,仿佛就响在头顶。 “喵——喵?” 他心跳如雷,缓了好半晌,才收拢神思。 低头一看,小仙猫因为他猛然坐起被掀翻在被子上,正四爪朝天露着毛肚皮,歪头疑惑的看着他。 咚咚。 外面再次传来同样的声音。 乐宁心里一惊,扭头看去,结果竟然是宋榕的树枝。 他长舒一口气,过去打开窗,“怎么了?” 宋榕树枝摆了摆,“没事,就是老板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天?”乐宁惊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所以他不是睡到第二天早上,而是直接睡过了一天,睡到了第三天早上吗? 乐宁慢踏踏的下来,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还得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过了一天一夜。 头重脚轻的从池子边儿走过,突然被石头绊了一跤,本来就痛的脑袋就更痛了。 乐宁恶狠狠的低头,盯着那块石头,莫名就看它很不顺眼。 刚好一阵冷风吹来,最近倒春寒还是很冷的,他打了个喷嚏,心气更不顺了。 “宋榕,给我拿把锄头来。” 大榕树根很快卷了一把锄头来,有些疑惑,“老板你要干啥?” 乐宁提着锄头挥了挥,反手一锄头掘在地上。 “最近院子里阵法有点儿不稳当,你等我挖开,给它修修。” 眼看着乐宁之前被石头绊过一跤的宋榕…… 我看您就是看这块石头不顺眼。 池子边儿的土很松,乐宁挥着锄头,没几下就挖出了好大一个深坑。 只是没想到这石头看着貌不惊人,上头那一片竟然只是冰山一角,随着越挖越深,竟然越来越大。 院子里随便铺地的石头竟然这么大吗? 乐宁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收手,突然掘到一块硬地,震得他手都麻了。 低头一看,坑已经掘了将近一米深,底下明明就是松软的泥土,却愣是硬得很石板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6 00:09:49-2022-10-07 20: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凝清羽 10瓶;皆有所求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乐宁现在心血来潮, 就想挖一挖土,正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呢,还碰到一块硬茬子。 诶嘿?我还挖不动你? 他嘿了一声, 想都没想的在提柄上画了个施力的符咒。 符咒汇聚力量,从提柄传到锄头尖儿。 再次提起锄头,猛的向下一锄。 雪亮的锄刃精准的掘在那块硬地上。 时间仿佛僵持了一秒。 砰。 仿佛薄薄的玻璃清脆炸开。 哦吼,搞坏了。 乐宁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掘断了。 但是不应该啊。 住进院子时他就检查过, 池子下有个简单调节气温的法阵,保证整个宅子冬暖夏凉。 但这不是还没掘到那个阵法吗? 可惜等察觉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乐宁只觉得背心一阵火辣的滚烫, 脊骨突的重若千斤。 磅礴的重压压得他砰的单膝跪地。 被这么一压,稳定了许久的魂体跟着震荡。 那一瞬间, 感觉像是被扔进洗衣机里,天旋地转的搅了七八十圈儿。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胃部翻腾, 乐宁差点儿没恶心得吐出来。 视野天旋地转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 他明显感觉到魂体在一寸一寸的离体,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冰凉。 可恶! 乐宁半跪在地上, 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到底掘断了个什么玩意儿! 宋榕在外面招待了几个客人,一个错眼的功夫不见,院子里就突的灵气震荡, 气温骤降。 他赶紧跑进来, 只见老板不知道手抽搞了什么, 不单阵法破碎, 连神魂都跟着飘摇, 已经离体显出重影了。 他赶忙过来扶住人, “老板!这是怎么了!你感觉怎么样?” 乐宁努力呼着气,“还活着。” 谁能想到他上山下海到处浪,啥都敢撸啥都敢上,结果最大的危险竟然来自自家! 努力挣来的功德丝线仿佛都凭空消失,神魂离体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乐宁心里发紧,感觉这次麻烦大头了的时候,小楼那边忽然传来一道融融光芒。 融融的暖光突的闪现,飞快的融进了背心。 他只觉得背心一暖,像谁拥着他的魂体带回身体似的,天旋地转的魂体立马稳住了。 神魂彻底稳定的感觉就像是大雨寒天喝了一碗热热的骨头汤,连手脚都暖了起来。 被那道暖光掠过,那块十分不顺眼的大石头也跟着一震,带出的气流直接把宋榕震退了好几步。 奇大无比的石头开始飞速缩小,速度快得人猝不及防。 很快,它就缩成了一片巴掌大小,地面空出一个近两米深的深坑。 最后缩出来的东西一面直线,三面圆弧,乐宁看了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怎,怎么回事?”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宋榕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乐宁长舒一口气,借着他的搀扶慢慢站起来,一手抓住石片,一手摸了摸背心。 他莫名有种直觉,神魂这次是真的定了,以后都不会离体了。 感受到这种笃实的稳定,他不禁看向二楼。 那边有什么东西。 “我上去看看。”说着话的同时,他步速飞快,迅速跑上二楼。 二楼有好几个房间,还有小片露台,但乐宁明显感觉那股平和强大的力量来自卧室。 凭着这种感知,他很快就在枕头下找到了一个黑金色的福袋。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片同样的圆弧片,还带着阵法运转过后的余韵,更奇特的是,这片碰到他刚在院子里找到那片时,两张弧片竟同时轻轻一荡。 好似某种历史久远的古物,拂去经年的积尘。 尘封的遮盖缓缓揭开,明亮灿烂的金色一点点显现。 那金色明亮灿烂,却意外的柔和,仿佛山里的风,林间的水,天上的云,让人发自内心的感觉舒适,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本源。 两片弧片上亮着融融华光,流转着厚厚的福缘,还有深重的灵气。 这灵气,显然就是池子隐约灵气的来源,细水流长这么久,池子灵气都不见减少,可见这些弧片灵气有多足。 但是乐宁托着两张弧片,看的却不是灵气,而是上面还留着的另外一道符咒。 这符咒画得非常好,灵气无比充裕,可见画符的人下了多大决心。 前两天刚换过四件套,他非常肯定这东西之前没有。 所以,某些人这两天回来了。 却不见他。 还搞这种前缘尽忘的符。 乐宁盯着融融的金光中无比显眼的符文,盯了半天,突的冷哼一声。 某些人,最好不要被他捉到! 帝都,异闻部总部。 宋柏从他老爸的办公室出来,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部里风声日紧,总部的协助部门忙得陀螺似的转。 换以前他肯定要多番打听,看能不能跟着混去,蹭点儿出任务经验。 但这次他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办公区,心里几乎没什么波澜。 甚至为了避免挡道忙碌的人,他特地选了人少的一片走。 人最少的就是外勤部了,外勤部就是这样,没什么事儿的时候闲得抠脚,一旦忙起来,就是脚不沾地。 经过外勤区,宋柏羡慕的看了眼空荡荡的部门。 他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术法入门。 或许他可以去家里集团找点儿事,慢慢做着,放弃这些无谓的妄想。 宋柏落寞的转身,准备回家,谁知道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了一声猛烈的轰击声。 —— 这一片都是外勤部的范围,门口隔面墙就是覃明远的办公室,偏头看一眼,办公室门口挂着出外勤的牌子。 听错了? 他摇摇脑袋,转身要再出去,还没抬脚,突然又是一声巨大的轰响,像是谁在狠命轰墙似的。 这次确定了,真的是墙里传来的。 宋柏几步走到办公室门口,看了眼挂着的牌子。 明明门口挂着外出的牌子,为什么里面会有人? “谁在里面?” 他试探的敲了敲门,敲门的声响也不太一样,不像是敲着门,像是敲在什么特殊的屏障深处。 敲门声一出,那边的轰墙声突的一顿,随即更明显了。 不过这种明显也只是对他来说而已,这种声响普通人根本听不见,因为宋柏天生五感敏锐,又靠得近了,才隐隐约约听到动静。 宋柏拧了拧门把手,又踹了门几脚,还尝试了撬锁。 一番折腾下来,宋柏汗都出来了,门愣是毫无动静。 就办公室这种简式门,能这么扛造吗? 宋柏隐约觉得不对头,不会是谁不小心搞错了阵法,把里面搞成禁锢空间,把自己关住了吧? 想到这点,他掏出钱包。 现在现金已经是稀罕东西,他随身带的钱包里装的自然也不是钱,而是比钱更贵重的东西。 数张符咒在钱夹里叠得整整齐齐,都是花大价钱从乐宁手上买的。 看到灵光氤氲的符咒,宋柏有些黯然,这些东西以后他恐怕不会在买了。 救人要紧,他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赶紧挑了张破阵符,啪的拍在门上。 乐宁出品的符咒,质量一向有保障的,冥冥中仿佛一声咔的响动,随即轰击声陡然变大。 宋柏赶紧拍了拍门,“有人在里面吗?” 里面正轰墙的覃明远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喜,“宋柏?!” “是我。”宋柏声音朦朦胧胧的传来,“覃队长,你怎么被关在里面了,我……” “先别说这些!”覃明远焦急的打断他,“宋柏你能破掉这个阵吗?” 宋柏看了眼符光慢慢消散的符咒,这个符咒破阵虽好,但只是简单一次性的,可困住覃明远的阵法显然不止一层。 “恐怕不能……” 覃明远懊丧的一跺脚,当机立断,“宋柏你听我说!去找乐宁,让他千万小心,千万不要去云城,关蒲要抽他的脊骨!不要相信……” “什么玩意儿?” 宋柏一惊,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下意识要再问,谁知破阵符最后一点儿灵光消散,覃明远呼喝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搞什么啊!”宋柏头都大了,赶紧打电话给他爸,然而打了好几个电话,全都是不在服务区。 “艹,这该死的破网,关键时刻净不顶用!” 事态紧急,宋柏懒得再骂,赶紧转手拨给乐宁。 然而就是奇了,乐宁的电话也打不通! 宋柏简直要抓狂,“啊啊啊!都在搞什么!” —— 青石巷,整个院子灵气震荡紊乱,各种电子设备接连停摆。 乐宁收好两张弧片,撸起袖子下楼,正准备去修修那个大坑里,门外突然传来喊声。 “乐宁在吗?” 乐宁看宋榕,“谁啊?” 宋榕虽然在院子里,但本体树高叶茂,视线三百六十度无视角,清楚的看到进来的人。 “异闻部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7 20:58:46-2022-10-08 23:5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宋柏给乐宁打了好几个电话, 实在打不通,转头又打宋榕的,依旧没人接, 他简直要疯了。 他跟热锅蚂蚁似的转了一圈,终于想起了算是半个熟人的人:他姑的助理,顾栩桐。 顾助理办事非常靠谱,听说植物铺子那边有急事, 直接抽了半个小时开车到植物铺子。 可惜到的时候,铺子已经空了。 顾栩桐刚进植物铺子就感受到一阵寒风,吹得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奇怪……”她有些疑惑。 前几天才来铺子里逛了, 那时候铺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寒意,怎么现在比冰窖还冷。 两人正通着视频, 宋柏在视频里催促,“姑奶奶, 别管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找乐宁要紧。” “好。” 顾栩桐一边答着一边举着手机往里走,边走边喊人, “乐先生?” 喊了几声,非但没有人, 反而一路上看到好多枯萎的荷叶。 顾栩桐这下真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别的植物也就罢了,铺子里的荷叶绝对是养得最好的, 常年青翠欲滴, 且还是非卖品, 她还从没见过荷叶枯萎成这样的呢。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 铺子里终于有人了。 宋榕从隔壁院门里钻出来, “顾小姐?” “是。”一见到人, 顾栩桐立马想起自己是受人之托来办事的。 不用宋柏催,她也赶紧的问宋榕,“乐先生呢?我们有急事找他!” 宋榕眨了眨眼,白净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很着急吗?可是老板现在出去了……” 宋柏在电话里急得跳脚,“去哪儿了!告诉他!千万不能跟异闻部的人走!” “啊……”见宋柏这么着急,宋榕也觉得事情怕是不小,然而人已经走了。 “老板就是跟异闻部的人去的……” 要命! 宋柏赶紧问他们是不是去了云城,得到肯定回复后麻溜挂掉电话,转手去订云城的机票。 谁知道一通操作下来,发现去云城的航线全停飞了。 甚至不单是航线,高铁、动车,但凡稍微快点儿的交通,全被叫停了。 宋柏都要吐血了,只得订了云城隔壁市的机票,到时候再转过去。 —— 宋柏那边快着急疯了,乐宁这边速度也不慢。 乐宁靠在窗边,看了眼下面的逐渐远去的山水。 出了青石巷之后,他们直接去了异闻部分部,以最快的速度上了直升机。 越飞越高,地下的场景也越来越模糊陌生。 乐宁收回视线,又看了眼对面两个荷枪实弹的异闻部战士。 上次从牲神村回来,很多异闻部的人他都认识过了,上次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然而这次都板着脸,严肃得仿佛战争一触即发。 沉默无话,只有直升机的轰鸣,时间就在这种沉默中流逝。 乐宁滑了滑手机界面,上面置顶的那位依旧毫无动静。 —— 云城,异闻部分部,所有人都忙成一团,一堆堆报告飞一样的汇聚到部长办公室。 整个云城到处都有人报告异常,有人身体弱,被抽了血气衰弱昏厥。 有的人理智失控,当街抢劫杀人。 有的正在办公,突然疯狂打砸电脑。 …… 乱了,整个云城都乱了。 关蒲看着几乎能把自己淹没的报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正飞快的安排压暴和救护部队,偏偏这时候「老陈」又发来消息。 “我要的人,还没到吗?” 关蒲连忙会消息安抚他,“快了!” 那边「老陈」坐在破碎的窗边儿,享受的吸收着整个云城的血气, “希望关部长言而有信,撒谎对你,对整个云城都不好。” 关蒲生怕他一生气把整个云城抽干,“是真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半个小时…… 「老陈」和人面木雕脸上同步露出诡异的笑容。 果然是软弱又虚伪的人类啊。 随便用大义一威胁,就能毫不犹豫的献祭别人的性命。 「老陈」满意的扭了扭脖子,抱起人面木雕,离开一直坐着的位置,起身往异闻部而去。 —— 云城隔壁市的异闻部广场,关蒲在大门口来来回回绕圈的走,一会儿看一眼天空。 没多久,天边就出现了一个黑点,随之而来的还有属于直升机的轰鸣声。 “来了!” 他神色一振,咬牙招呼埋伏的几个精英小队,“准备!” 与此同时,宋柏坐着以前不屑一顾的计程车,加了三倍高价,也一路飞驰到了云城异闻部。 凭借着宋云从儿子的身份,畅通无阻的进了大门。 听着广场直升机落地的轰鸣,他赶紧往广场跑,生怕慢一点儿看到的就是乐宁的尸体。 他一路狂奔,简直跑得肺都要炸了,总算在乐宁下直升机的时候截住了他。 “乐宁!” 乐宁刚下直升机,正要往关蒲的方向走,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炸吼。 “别过去!” 转头一看,只见宋柏狂奔着跑来,向来臭屁爱美的宋大少爷发型乱得像被炮轰了一样,一身黄土,不知道在地上跌了多少跤。 眼见着跑得气都喘上不来了,还往他这边狂奔,干吼出气音,“别过去!” “快跑!他们要抽你的脊骨!” 宋柏话音刚落,周围突然闪现一群穿异闻部作战服的战士,个个神色肃然,手持枪械。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天上一团血红的黑雾闪现,「老陈」抱着人面木雕从诡雾中迈步而出,冷笑着看着乐宁。 “乐宁,你也有今天!” 关蒲站在大门口,厉喝一声,“动手!” 看着周围围的一圈人,宋柏脸色煞白。 “完了。” 乐宁拉着他缓缓后退,靠近直升机做躲避,“倒也未必。” “什么……” 话音刚落,异闻部战士突然动作整齐划一,枪械陡转,直朝天际,砰砰砰银蓝光芒直炸。 那枪械里装的还不是普通的火力弹药,而是专门针对邪煞的杀伤性灵光。 宋柏惊得呆滞,“什……什么情况。” “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情况,这是关部长的苦肉计,没想到不单引来了人面木雕,还引来了你。” 异闻部来找他的时候,就用隐秘的手段告诉了他事情,请他帮忙演一场戏。 人面木雕一定要他的脊骨,关蒲干脆将计就计,一面把他请来,一面准备针对人面木雕的埋伏阵法。 未免泄露消息,打草惊蛇,乐宁谁都没说,异闻部这边也是一样,所有人都是按命令行事。 乐宁将宋柏塞进直升机里,意外的看着他,没想到吊儿郎当的宋大少爷还有千里奔袭只为救他的时候。 宋柏呆呆的靠着直升机,还没回过味儿来,“那要是这玩意儿不中计,不来怎么办?” 乐宁从直升机墙壁上抽出异闻部给他准备的武器。 半人高的大剑,刺啦抽出剑鞘。 他甩手一挥,重剑无锋,杀气十足,“不来,那就把他骗过来。” 人面木雕吸食了云城好几天的血气,正是力量满溢的时候,丝毫不惧异闻部这些人。 它就地化为一条巨大的黑龙,甩尾狂扫,瞬间抽飞了一堆人。 人面木雕嚣张肆意,异闻部一众作战小队手上也没停。 异闻部的灵光枪对上邪祟似乎有奇效,数十人火力齐开。 交锋了几个来回,异闻部的人倒地过半,但嚣张肆虐的血龙也被打成了筛子。 眼见情况不妙,人面木雕转身就要逃。 看到人面木雕躲闪的假动作,宋柏神经一紧,“不好,他要跑了!” “跑不了!” 随着话音,乐宁站在广场正中间,头发被交战的飓风吹的乱飞。 他重剑挥舞,双手攥着剑柄,狠狠往地上一插。 “开!” 广场地面跟着一震。 只见地面一圈屏障拔地而起,呈圆筒形直通天际。 半透明的金色屏障盘旋回绕,疾驰要逃的血龙轰的撞上屏障,整个天地都仿佛跟着荡了一下。 这阵法是异闻部深藏的重宝之一,关蒲也能用,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他同时操控阵法。 “着!” 直通天地的圆柱形法阵上方,突然闪现一道重压屏障,正显在人面木雕头顶正上方,轰的朝下一压。 力压之下,人面木雕被迫脱离老陈的身体。 血红雾气从空中往下疾坠,失去了控制的人体也跟着往下直落。 乐宁踩着直升机壁,借力几个轻跃,短暂登空而起,宽剑稳稳拖住下坠的人体,反手一转,轻轻抛到战场边缘,避免遗体摔碎毁损的可能。 关蒲那边同时动作,扛着两臂粗的榴弹炮,趁着人面木雕被阵法压得直坠,狠狠一炮,直朝弥漫整个广场顶部的血红雾气轰去。 “卑鄙的人类,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了吗!” 失去了附身人体的人面木雕声音嘶哑难听,却张狂不减。 它既不挣扎也不逃跑,顶着上空重压屏障,收拢雾气,愣是生扛住了轰来的灵火炮。 眼见它那样子,关蒲本能觉得不好,然而炮光奇快,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绚蓝的炮光狠狠轰在血红雾气上。 血红的雾气因为炮火的冲击凹了一瞬。 像被风吹凹了的样子。 然后。 无事发生。 仿佛这一炮就轰了个寂寞。 先前战斗小队的枪把人面木雕扫成了筛子,反而现在威力更大的榴弹炮却无事发生。 乐宁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放下遗体,提着剑正要过去。 谁知还没走出三步,胸膛突然一痛,仿佛被强劲的体修当胸闷轰了一拳似的,轰得他老半天都没喘过气来。 不能轰了。 不能再轰了。 冥冥之中一种无比强烈的感觉直冲而来,冲得乐宁毛骨悚然。 再轰,有什么东西要破了! “住手!” 乐宁断喝一声,阻止要再补一炮的关蒲。 犹豫的这一功夫,人面木雕嘶嘶笑着看了乐宁一眼,血红雾气当即凝气为剑,倒竖指天,轰的刺开头顶的阵法重压。 “任你们再卑鄙诡计多端又怎样,敢动我吗?敢杀我吗?” 这样都不搞它? 关蒲扛着榴弹炮,眼神示意乐宁,虽然没见过面,但他对这个乐先生还是有了解的。 别看着外表灵秀白净,实则是个暴躁大佬。 可意外的,乐宁神色沉重的摇摇头。 恐怕真的不能。 那边人面木雕嚣张得要命,化作万千缥缈雾气,勾勾缠缠的撩过一众战士。 撩过关蒲的榴弹炮时,丝缕的雾气鞭子似的一抽,直接把关蒲抽飞了出去。 “嘻嘻,动手啊,轰我啊,我死了,不单云城,整个华夏都要给我陪葬!” 环绕广场的一众战士扛着枪,眼睁睁看着邪煞嚣张的撩过,偏偏没有命令,不能开火。 都是热血沸腾的汉子,可想而知有多气,个个攥枪攥得手指发白。 “哈哈哈,你们真的不动吗?那我可以要走了!” 人面木雕尾音一厉,它铺开雾气到整个广场,也不单是耍贱的,很快找到了阵眼,趁一众人防守不及,集聚雾气,猛攻阵眼。 阵眼被攻,通天彻地的阵法立马摇摇欲坠。 “嘻嘻,一群没胆的东西。”说话间的功夫,血红雾气已经要破阵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血红雾气正前方的空气忽然一涌。 空气犹如丝绸一样次第散开,空出一片无形无质的空洞,随即一人缓缓迈步而出。 黑袍宽袖金云纹,发冠高束。 广袖飘飘,动作慢而雅,那人手往前一探,即使带着服帖的黑色手套,依旧能看到优越颀长的指节线条。 那手动作并不快,可不知怎的,愣是稳稳的扣住了飞驰奔逃的人面木雕。 扣住人面木雕,轻轻往前一震。 将一众异闻部战士打得满头是包的人面木雕完全无力反抗。 迷障离体,本貌显现。 那藏在人面木雕中作妖的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道袍,五官方正的人。 可惜周身的血气和邪祟的红眼破坏了方正的感觉,只留下邪气。 黑袍长袖的人感慨一叹,“不过两百年的怨鬼,竟如此恣意了吗?” 附身的人面木雕哐当掉在地上,怨鬼血红着眼,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仿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怎么会……怎么会是……” 或站或倒的异闻部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个一手制服怨鬼的人。 只有提着剑,本打算先个困阵困住怨鬼的乐宁缓缓抬起头,看着半立悬空一招制敌的人,盯了半晌,突的冷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8 23:54:08-2022-10-13 00:0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但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见怨鬼被制住了, 关蒲一瘸一拐的爬起来,几步跑过去,兴奋又感激。 “好在大人来得及时, 不然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到最后恐怕还要放虎归山。” “无事。”温行止随手打了个诀,将震惊恐惧的怨鬼封回木雕里,这次的木雕可就不是怨鬼附身的工具了, 而变成了囚禁它的牢笼。 “这怨鬼身上似乎牵连着一个极大的封印阵法,没有解决阵法之前,最好不要度化它。” 温行止提醒着, 提醒完便打算离去了,谁知说着话, 隐约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偏头看去,只见乐宁提着半人高的宽剑, 就站在不远处, 沉默无声的看着他。 对上那道隐含杀气的视线,温行止不由一僵, 本能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太好。 关蒲完全没发现两人间的诡异气氛,见两人对上, 怕乐宁不小心冒犯到人,连忙给他介绍。 “乐宁,这是我们部里的供奉, 平常很少出来, 这次也是涉及到整个云城, 才将他请来的。” 关蒲一边说着, 一边给乐宁眼神示意, 意思这位是大佬, 很多有实力的大佬脾气都挺奇怪的,没看这位又是手套又是兜帽的,连脸都见不着,还是小心些的好。 乐宁意味深长,“供奉……那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关蒲又要给温行止介绍,谁知温行止先一步挡住了他。 “我认识。”说着就要往乐宁这边走。 乐宁直接双手环抱,退后一步,“抱歉,我不认识。” 温行止被堵得一滞,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开口,恰好这时候一个异闻部的人拿了一大叠资料上来。 “老大,我们刚探查到,云城附近一片山上似乎有大型阵法活动的痕迹,刚刚震动了一波,和轰怨鬼几乎在同一时间。” “这么巧?”关蒲有些不敢相信,拿过来一看发现还真是,这阵法极为隐秘,他们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没有这次它自身震动,估计以后依旧找不着。 他立马把资料递给温行止,温行止拿着资料,下意识地往乐宁身旁走近一步,想和他一起看。 关蒲:? 怎,怎么回事?这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乐宁冷哼一声,不理这突然消失还给他搞失忆符的人,径直走到关蒲身边,拿着他手上备份的材料看。 这是一个覆盖连片山脉的大型阵法,乐宁从纸张上抚过。 出来这么久,他还从没看到过哪儿有这么庞大的阵法。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乐宁拍了下纸沓,“走,上山看看。” 有乐宁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加持,关蒲自然巴不得,赶紧安排了车。 一行七八辆改装越野车,关蒲带两个小队,还有早就来云城坐镇的宋云从,外加先前请来的五六个外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北面的山上去。 车里内部空间很大,但乐宁愣是坐在最角落里,和后上车的温行止坐了个斜对角,还一心偏头看外面的风景。 仿佛漫山的枯树残叶风景特别好似的。 温行止则面向乐宁这边,即使隔着兜帽,都能感受到他隐约欲言又止的视线。 关蒲总觉得气氛有点儿诡异,但他是外勤部出身,一身壮硕,指挥战斗可以,指望他品出这微妙的气氛,那纯粹是白想。 车里还有一个老太太,一个老道士,并两个小队成员。 恰好那片山也不是很远,沉默着摇摇晃晃没多久就到了。 温行止那边离门最近,最先下车。 乐宁等所有人都下车了,又耽搁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下去。 谁知其他人都走出去了,反而最先下车的人就靠在门边,多余一步都没走。 乐宁气哼哼的假装没看到人,大步往前走,仰视山峰。 这边山脉连绵不绝,其他地方关蒲分别安排了人去探查,他们来的这边是震动痕迹最明显的一片。 有大阵在的山,植被都不太一样,现在正是万物复苏,树枝青草打芽冒绿的时候,这片上山却依旧还是枯树,草也不见三两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风水的山。 但不知道怎么的,乐宁莫名觉得这山有种眼熟的感觉。 关蒲对着地图观察了一下山势,决定分头行动,然后划分了几人的方向。 宋云从自然有自己的护卫兵的,老太太和老道士也各自带一个精英小队的人行动。 至于乐宁,关蒲准备自己和他一起去地势最复杂的那个方向,谁知话刚说完,就见他拜请来那位大佬默默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连宋云从都多看了他一眼。 白发老太太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居士。 她更是直接笑呵呵的提议,“关部长啊,你和乐小宁不搭,这位看起来才与他比较有缘,让他们去吧。” 老太太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活了近百年,见的太多了,一眼看出两个年轻人间的气氛。 关蒲看了眼请来的大佬,据说这是他们部门供奉的顶级大佬,活得比异闻部建部的历史还要长,召请一次都要准备完整的请神流程。 他连请了三次,耗了一堆血才勉强把人请来助阵,哪儿敢安排这位啊。 谁知他盯了半天,大佬非但没拒绝,反而往乐宁那边走了两步。 这难道是没意见的意思? 大佬,您的格调呢? 您的气场呢? 大佬都没意见,关蒲自然更没意见了,给每队发了一个对讲机,两人小队便开始依计划的各自方向行动。 乐宁径直分到的方向走,一身曳金长袍的温先生默默在后面跟着。 乐宁一心不理他,看山看水,就是不看后头的人。 这片连片的山脉平均海拔都很高,山势又崎岖,没有植被覆盖,地上全是黑褐色尖尖的石头,放平根本不会有人上来。 两眼摸黑找阵法肯定不好找,但如果从布阵的角度来找,就要简单许多。 乐宁一边走,一边根据山势方位、风水走向判断设阵的位置,越找越有感觉,慢慢的,竟然感觉冥冥之中仿佛在召唤他,步伐越来越快。 谁知就在他即将沉溺于这种感觉的时候,身后稳健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脚步声一停,他瞬间回神,连生气都顾不得了,连忙转身。 高大的温先生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雪白的猫猫,软软的毛毛被黑褐崎岖的地面衬得比雪还要白三分。 比雪还白的猫猫抬着漂亮灿烂的金瞳,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谁遭得住。 乐宁深呼吸了几下,努力攥住自己想rua猫的手,转身继续专注找阵法。 温猫猫也不气馁,乐宁往前走,他就倒腾着四只小短腿,踩着石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蹦。 坑坑洼洼的岩石面上,雪白的猫猫时不时蹦跶一下,坚定不放弃的跟着人,而它前面冷酷无情的两脚兽根本不回头。 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无情到,乐宁走出没三步就气得回头,一把抱住快撞上他腿的小猫咪。 猫猫被抓起来,立马规规矩矩的蹲好,伸出白□□粉的爪垫。 喵,给爪爪。 乐宁努力板着脸,不为所动。 别以为一只猫爪爪就能哄好他! 漂亮猫猫眨巴眨巴眼,观察着乐宁的脸色,想了半天,干脆就手躺倒,把四个爪爪都伸了过去,还把尾巴一起绕了过来。 四个爪爪都给你,尾巴也给你。 要是关蒲看到自己千呼万唤才出来的供奉大佬,就这么变猫哄人没底线,肯定觉得自己在白日做梦。 乐宁咬牙,恨恨的握住爪爪,顾忌着温大佬的牌面,还把对讲机讲话的一边给掐了,才开始大声谴责。 “你这是作弊!” “喵——” 乐宁一边谴责,一边大踏步往前走,脚上力气大得都快把地面给跺穿了。 “我这次真的很生气!亲亲抱抱都好不了的那种!!” “喵——” 每谴责一句,必有喵的应声一句,可以说是认错态度极好了。 乐宁被软绵绵的猫猫声应得心神摇动,几乎差点儿要忍不住原谅了。 然而也只是几乎,因为就在他绕过一片岩石,抬步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脚下石头一动。 一脚踩空,身体瞬间失重,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 视线晃动间,下面竟然是小片断崖。 乐宁心里一紧,但想要勾住什么跃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温行止瞬间化身人形,长袍抚动,轻巧的勾住乐宁的腰身,裹着劲靴的足尖在崖壁上几个轻灵点动,犹如一片宽大的树叶,抱着人轻灵的落到下方的地面。 这种程度的断崖对温行止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乐宁本以为没事儿了,谁知两人刚落地,地面便一阵嗡动,半透明的银蓝屏障拔地而起。 不但是他们这边,关蒲几人那边也是一样,在阵法外的人还好,在阵法里只感觉天地一边,直接被扔了出来。 “什么东西!” “找到了找到了!” “竟然真的有阵法!” “谁发现的!” 对讲机里一片嘈杂人声。 乐宁耳边尽是乱七八糟的询问声,然而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盯着银蓝色的阵法。 阵法显现不过瞬间,这会儿已经渐渐淡去,然而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却没有淡去。 乐宁反手扣指,跟敲大门似的敲了敲面前的阵法屏障。 这……不是他家吗? 察觉到乐宁神色异常,温行止跟着上去,隔空抚了一下阵法,“认识?” “是的。”反应过来,乐宁面露惊喜,眉飞色舞。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宗门!当年我下山的时候,就是这个阵法把我送出来的!” 说着乐宁也忘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儿,挥手拉着温先生,“下山这么久,我都快忘记回山的路了,走,我们进去,去见那个糟老头子!” “还是等……”温行止欲言又止,正要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然而他的说话终究比不过乐宁的步速。 就见乐宁大踏步的莽着,迎头往阵法上一撞。 硬撞。 虽然没有实体,撞上去也不会疼,但那一瞬间,天地都跟着轰了一声。 十万群山震动,山峰飞土走石,一众在山上徘徊的异闻部人士更是毫不客气的被扔下了山。 关蒲一行人被扔到山脚,整个人都懵了,让他更懵的是,点了下被扔下来的人,发现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乐宁和那位被请来的大佬。 关蒲敲了敲还能运作的对讲机,试探着问:“乐小宁?乐宁?乐大师?你们还好吗?你们是做了什么吗?” 乐宁也被撞得脑袋有些发晕,闹不懂自己为什么被拒之门外。 他一边敲着脑袋一边回,“没做什么,就试探着进了下家门” 家门? 关蒲默然看了下遍布山峰的阵。 那您这家,够有牌面的啊。 陈居士和另外一个陆老道士也是感慨,“您回个家阵仗够大的,群山相迎。” 问明白怎么回事,大家一致决定,乐宁两人按兵不动,等山脚下几人上来了,再一起观摩看看。 乐宁答应着,一边共享了地图。 当然,他也不是真蹲在原地等着关蒲几人爬上来。 他人都到门口了却被关在家门外,里面肯定出事儿了。 最重要的是,站在阵法前,被冰冷山风吹了半晌,他慢慢发现了很奇怪的点。 他想不起来山里的老头子了,音容面貌,什么都没有。 甚至如果不可以去想,他甚至连回山这个想法都不会有。 至于回山的路,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关蒲几人赶过来,抄着小道挨个下崖时,就一只雪白的猫猫拖着尾巴,哒哒迈着小步子,兢兢业业的在地上画阵法。 是的,温行止又变回了猫猫,毕竟哄人大业还未成功,猫猫同志仍需努力。 这只猫体型中等,毛发旺盛,圆脸十分可爱。 但再可爱,那也是只猫啊。 关蒲左右看看,没看到温行止,以为神出鬼没的大佬已经离开了,倒也没敢多问,只朝乐宁指了指猫。 “乐先生,您让猫画阵?” 乐宁手搭在屏障上,和阵法接触越久,他脑子就越乱,逐渐复苏的混乱记忆搅得他隐隐作痛的脑袋更痛了。 听到关蒲说话,他本能「嗯」了一声,「嗯」完了见关蒲一脸我需要一个解释的神色,想了想。 “听说我还会点儿法术,但我最近脑子不太好使,施展多少取决于我记得多少,所以只能让猫画了。” 关蒲无言以对:你让猫画阵法,你可真是个天才。 就连宋云从都有点儿忐忑,“这能行吗?” 反倒是老太太陈居士比较镇定,虽然也不怎么信,但还是说着。 “小乐先生觉得行,那就试试,反正也亏不了。” 她非但镇定,甚至还乐呵呵的开始聊天儿了。 “说起来,刚刚我被扔出来时,惊鸿一瞥,看见了许多古老的祭坛和大型法阵。” “诶!”小胡子雪白的老道长连连点头,“对,我也看到了,那么多的法阵和祭坛,可不是现世的术法界能有的。” 关蒲指了下面前渐渐隐入山间的阵法,“这玩意儿也不像是现在术法界谁能布得出来的呀。” 陈居士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的一拍手。 “那位大人不是说云城那怨鬼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了吗?又和大阵有些关联,岂不是说这大阵也可能是两百年前的?” 但凡对术法界有点儿了解的人,听到两百年前这个节点都会有反应。 两百年前,谁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灵气消散、传承断绝,术法界将近没落,以至于现在翻遍整个华夏,也只找得到他们几个略有水平的修士。 “说起两百年前,不得不说当年的明华宗,据说那是曾经的术法第一宗门,宗门仙气飘飘,门内弟子个个术法高绝。” “对对对,听说当年的明华宗广纳天下术法流派,厉害得跟今天的第一名校似的,所有修士都以拜入明华宗为傲。” 老道士和老太太都活了近百年,隐约对这些还有一点儿印象,聊起来似乎还能回忆起明华宗当年的辉煌。 “而且听说当年明华宗有个绝世天才,短短三十年便差点儿修成半仙之体,是内定的第一百零七代掌门。” “我们现在会点儿普通的术法都不错了,半仙之体,又是何等的强大啊。” 乐宁本来对什么第一宗门并不感兴趣,只是听到第一百零七代掌门被引起了注意。 第一百零七代掌门……而他是第一百零八代掌门,这么巧吗? 就在他正想琢磨着要不要多问几句的时候,温猫猫画的阵法最后一笔收尾。 阵成! “哎,成了,有反应吗?” 不同于两个老人家心大的聊天,关蒲一直关注着乐宁这边。 他当然是觉得猫画阵法纯粹是胡扯,但乐宁的面子不得不给,就想猫赶紧完事儿,他们用部门里的方法破阵试试。 然而这阵法刚起,脚下突的惊天动地的一道轰鸣。 雪亮的闪电从天而降,直冲阵法绘制的地方而来。 雪白的电光照亮了关蒲震惊的面庞。 猫,都这么厉害的吗? 第101章 一道道闪电劈上阵法, 雪亮的闪电照亮了半边山峰。 陈居士几人看着威力可怕的阵法,再看看规规矩矩蹲在乐宁脚边的猫。 人不如猫啊。 温先生出品,质量有保障, 三道粗壮的闪电劈下来阵法就有破开的痕迹。 “有门儿!” 看到破阵的希望,关蒲双眼发亮,“再加把劲儿,就能破阵了!” 然而就在这关头, 那雪白的猫猫哒哒的跑过去,爪子一抹,直接抹掉了一条阵纹。 瞬间, 通天彻地的闪电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隔空掐断了一样。 关蒲懵了, “什么情况?不破阵了吗?” “是的。”乐宁从阵法上收回视线,“现在恐怕真的不能破阵。” 温行止的阵法, 虽然走的是暴力破阵的法子, 但实际上也只是想轰开一条小口子,进去看看。 不比之怨鬼引来榴弹炮作用于整个阵法, 他们这次轰的口子相对于遍布群山的阵法来说,就相当于一扇小得不能再小的门。 可即便如此, 在阵法快要破的时候,乐宁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膜, 就等着破封而出了。 乐宁抱着温猫猫, 将这种感觉描述给关蒲几人。 “那确实不能强行破阵了。” 关蒲神色沉重的点头, 乐宁的实力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 连乐宁都觉得危险的东西, 谁知道是有多可怕。 众人沉默着盯了大阵一会儿, 决定还是先下山。 这么大个阵在这儿是跑不了的,但人一直这么站在山上却是不行的,山风凛冽,他们里面还有两个老人家。 一行人缓步下山,回到车边,临上车时,乐宁回头看了眼枯败的山峰。 枯山依旧,雾霭沉沉,银蓝大阵在常人眼里已经彻底隐没了,但修士依旧能看到现世的大阵。 一路无话,依旧是来时的车队,浩浩荡荡的下山。 异闻部这边经常招待出外勤的住宿,住的地方还是很多的,这次请来的外援都住在这边。 乐宁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一直盘腿坐在落地窗边,脑子里思绪繁杂。 他仔细翻了自己的记忆,发现真的想不起以前山里的任何事。 没有过往的记忆,那种感觉像是既没有来路,又没有归途,整个人都空荡荡的。 正想七想八的,门外忽然传来轻轻几声敲门声,然后门就被推开了。 似乎那敲门声并不是询问可不可以进来,而仅是提醒他要进来了。 转头一看,温行止一身黑袍,正把门慢慢合上。 乐宁又转过头来,冷哼了一声,“这位先生,虽然你很好看,但就这么进我的房间不太好吧?” 一听就是气还没消。 温行止默默过去,和他一起盘腿坐下,坐在乐宁身后,轻轻揽着魂不守舍的人靠在自己身上。 背心抵着暖暖的又实在的胸膛,乐宁板了半天,勉勉强强选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 靠上了还哼哼唧唧,“我没有让你抱,是你自己要抱我的,我还在生气。” “好,那乐小宁要怎样才能不生气?”温行止好脾气的应着。 乐宁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扭过头倒着眉瞪他,“至少,你要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失踪吧。” 对视片刻,温行止想了想,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臂上。 “什么……”乐宁捏了捏,话还没说完已经没有声音了,厚厚的袍子下,他完全没有摸到人原本的硬实肌肉。 他赶忙掀起袍袖一看,只见原本肌肉紧实的胳膊,竟然只剩玉白的骨头了! 再看另一条手臂、腿、脊背,一路摸下来,越看他越心凉。 难怪这一路温先生都要罩兜帽戴手套,这行动间,几乎已经完全是骷髅了。 “怎,怎么回事。”乐宁嗓子发干,张着手都不敢多碰,都怕自己力气太大把这把行走的骨骼碰散了。 “问题不大,之前也是这样,只是之前我以灵气构筑了血肉,现在灵气消散,血肉跟着消散,现在就只剩骨了。” 温行止揉了揉乐宁的头发,“别担心。” 别担心。 乐宁又看了那一把骨头,这怎能叫人不担心! 接下来温行止又解释了一下之所以灵气会消散,是因为本体遗失。 在得知温先生丢失本体两百年,还依旧这么稳得住的时候,乐宁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瞅了眼让人心惊的骨头,勉强摁住激荡的心情,“那你还有事瞒着我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听到这话,温先生竟然犹犹豫豫的看了眼窗外远处,似乎还真有事儿的样子。 乐宁简直要气死了,“你是洋葱成精吗这么多马甲!” 温先生的最后一个马甲,是和枯山上的阵法有关的,就在乐宁接近大阵,群山震动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本体的气息。 而且群山震动的同时,他一直逸散的魂体也跟着稳定了。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他的本体就在那片大阵之下。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他记得他之前停驻本体的地方应该是一片草木葱郁吉气相随,无石山无断山的好风水,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连片的枯山呢? —— 乐宁这边在层层扒马,关蒲正在联合其他部门安顿□□的云城。 城里七成的居民都被吸食了血气,年轻人损失点儿血气还没什么,那些命悬一线的重症患者和孱弱的老人和婴儿,缺的就是这一缕血气。 不过几天天,因损失血气而去世的人就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重症病房、抢救室和产房都是重灾区。 报告上来的只是数字,但每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即使已经处理过许多重大异常事件,看到报告上来成百上千的数字,关蒲还是有些手抖。 就在关蒲越处理报告越气怒的时候,关押邪物的监狱里,其中最小但也最严格的一间里,人面木雕被捆在正中间。 两重附了困锁阵的锁线,四角墙上环绕四个监控摄像头,再加上外面不定期巡视的人,这种环境下,身上还有厚重的封印,别说是邪物,米粒大的蚊子都别想逃出去。 困锁在木雕中的怨鬼试着冲了过几次,那封印压在身上犹如千重巨山,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他不知道下封印那人,但那可怕的威压绝不是现在的他能抵抗的,甚至别说现在的他,两百年期宗门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够他一手打的。 那人太恐怖了,那根本不是人能拥有的力量! 确认自己冲不破封印,也没有任何逃出去的希望,怨鬼默了半天,突的冷笑一声。 他是没希望了,但山里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不是吗? 就让他给他们加最后一把火吧! 第102章 住宿楼二楼, 小客厅里,几人围绕环坐,看着桌上放大版的阵法图。 “这就是山上那阵法?”覃明远看着阵法图文, 只觉得这玩意儿繁复得令人头晕目眩。 怨鬼一抓住,被迫演了场苦肉计的他也被放出来了,紧急赶到这边,一起来的还有宋云从。 谴责了一番队长竟然瞒着他搞苦肉计后, 他才跟着大家聚在一起研究这个庞大连山的阵。 晕了一阵,覃明远连忙挪开眼,“这真的是人类能画出来的阵吗?” 几个老人家橘皮似的手摩挲着硕大的阵法, 也是赞叹不已,“世间竟还有如此精美的阵法。” 几人一边观摩一边研究, 慢慢研究出了一点儿门道。 “从阵法走向上来说,和我们推断的基本一致, 这是个封印阵法。” “是。”乐宁点点头, 早上起来后,根据其他小队和卫星俯拍的气流图, 他复原出了这个阵法。 其实看到气流图时,就能看出这是个封印阵, 他绘出来更多的是给关蒲几人参考。 “所以我们想的那法子行得通的吧?” 这么个大阵立在那里,谁都不知道阵里面封印着什么,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的炸弹, 说不忧心是骗人的。 论实力, 陈居士几个老人家自觉比不过能阵法招雷的乐宁, 但他们胜在经验更足, 昨天团在一起分析了一下, 还真分析出了个办法。 强行破封是行不通的, 只能想办法巧开。 巧开的原理也很简单,找到与阵法相近且有联系的东西,让阵法以为这东西与它是一体的,这样他们就能穿过阵法了。 说是巧开,或者也可以说是偷渡。 别的阵法,相关联的东西或许不好找,但这个阵法一定好找,那就是乐宁本身。 当时群山震动,把所有人都扔下来了,唯独他和温行止两个不动如山,说没联系都没人信。 所以今天一开会,陈居士几个就提出了这一点。 “逻辑上是可行的。”乐宁点点头。 封印阵和其他阵法不同,更多倾向于困和封,力量是向内的,进入没那么难,要是换了其他防守之类的阵法,「偷渡」还真没戏。 乐宁思考了一阵,“我可以画个类似的封印阵,融入那个大阵,趁融入的间隙进去,但这连山的阵法太大了,我一个人肯定不行,至少要五个人同时压阵才行。” 关蒲总结到,“也就是说,除乐宁你之外,至少还需要四个人?” “是。”乐宁点头,“还得同样是和这阵有关联的人。” 不然阵一动,直接就被扔下来了,还谈什么压阵。 “这……” 关蒲几个面面相觑,这阵法现世才没两天,他们知道的唯一一个和阵法有关联的就是乐宁了,找一个都难,更何况找五个。 静默坐在旁边的温行止想了想,“宋榕可以。” “嗯?”乐宁偏头疑惑的看他。 他可以压阵是因为他是从山上下来的,宋榕为什么可以? 察觉到乐宁的疑惑,但这里这么多人,温行止也不好解释,只点了另外几个人。 “水明蓉也可以,池子里那条鱼也可以。” 乐宁:?? 这几个人多长的竿子都打不着啊,哪有相同的东西? 等等。 脑海中划过几个人的脸,乐宁突然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点儿什么。 “那这样说,顾栩桐也可以?” 温行止摇摇头,“她不可以,当时因果作用在字灵上,和他有因果的是字灵。” 见两人这个可以那个不可以的打哑谜,覃明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头雾水,“乐小宁,你们说什么呢?” 感受到温行止未尽的话语,但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乐宁决定一会儿回去再问,现在只和关蒲点头。 “说我这边,已经找到三个人,如果他们都答应过来,我们只需要再找一个就行了。” 陈居士思忖片刻,“之前我们布阵捕捉怨鬼时,它将炮火转移到山上大阵去,是不是说明它和那大阵也有些关联?” “对啊!”关蒲巴掌一拍,“它也可以算一个啊!” 这两天收到那么多伤亡报告,关蒲恨不得立马把怨鬼给度化了,直接或者间接造成了那么多人死亡,怨鬼多活一刻钟都是对所有逝去的人的不公平! 一听怨鬼现在有用处,他们立马就要去提它。 商量议定,大家便各自散了。 乐宁和温行止出来,一边走着一边发消息问宋榕和水明蓉,池子里的蛟龙没手机,便让宋榕帮忙转达。 经过走廊时,不经意间看到外面露台蹲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宋柏。 夜深露重,宋柏就那么蹲在台阶上,弯着脊背,看起来竟有些落寞。 想到先前宋柏千里迢迢来报信,乐宁转头让温行止先回去。 温行止看了眼外面的人,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乐宁绕过走廊穿到露台,走近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宋柏转头看了眼,又转头回去,“你们开会开完了?” “对,你不去听听?” 乐宁顺口问了一句,毕竟以往宋柏对这种灵异事件最积极的,别说这种没有人员限制的会,就算是半机密的也要想尽办法蹭过去听听。 “不想听了。” 听到这话,乐宁转头看了他一眼,宋柏和他年纪相仿,以前昂着脑袋看人的时候,不谙世事的模样甚至比他看起来还要小一点。 这时候宋柏抬头望天,天上黑麻麻的,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却神色淡淡的看得认真,仿佛忽然间长了许多岁。 突然的成长,有时候并什么好事。 乐宁和他一起蹲到台阶上,“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宋柏静了半天才开口,“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从小到大一无所长,交往的都是狐朋狗友,没有人需要用到他的时候,连亲爸都觉得他最好什么都不会的好。 唯一需要他的这次,也被告知只是一个苦肉计而已,根本不需要他跑上跑下。 “怎么这么说?” 宋柏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的又说:“我小时候很崇拜我爸,他仿佛知道全世界的事情,我的玩具我的宠物,所有东西不见了,他只要测个字就能找到。” “甚至连我偷偷逃课他都知道,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说谎,他真的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但最厉害的爸爸并不以他为傲,甚至不教他任何东西。 听着宋柏慢慢说完,乐宁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感谢你这次来告知我,顶着怨鬼和异闻部的压力舍命来救,除你之外,再没有人了。” “我不会知道宋老先生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身上负有大功德,网上不是有句话说,这辈子投胎在首富家里的都是上辈子拯救地球的吗?” “或许你就是上辈子很厉害,救过很多人呢,上辈子做了大好事,这辈子肆意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活得自在点儿,不过分吧?” 听到最后,宋柏忍不住笑了,“乐小宁你是真敢说啊,还拯救整个地球,你怎么不说拯救整个银河系?” 见宋柏脸上的沉郁消散,乐宁也跟着笑了,“那也不是不行,你转投天文,说不定下一个拯救银河系的就是你。” 说着话,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带把宋柏提了起来。 “好了,别想七想八的了,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开心的你了。” 两人从冰凉的台阶上起来,转身往回走。 乐宁刚拉开玻璃门,正要进去,耳边突然莫名砰的一声炸响。 这一声仿佛就响在脑子里,炸得他眼前一白,耳朵嗡嗡的响。 “小宁!”温行止正靠在走廊墙边垂首等人,听到乐宁回来的声音,一转过头就见人突的吐血,他瞳孔锐缩,赶忙扶住人。 乐宁连咳了几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吐血了,只觉得喉咙里很堵,五感都被剥夺了。 “那个怨鬼自爆了!” 关蒲匆匆而来,正要通知大家出事了,老远就看到满地的血。 只见乐宁双耳双眼、嘴角全都是血,整个人靠在温行止身上,几乎快没反应了。 “这怎么回事!”关蒲看旁边手足无措的宋柏。 “不,不知道。”宋柏一脸茫然,明明刚刚还说着话呢! 喧闹的动静很大,宋云从和陈居士几人赶忙出来,看着满地的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部长!出事了!”就在几人一头乱麻时,一个异闻部的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部长!那个在破!怨气!好多怨气!” 话刚落音,温行止倏的转头,视线锐利的射向远处群山。 手掌轻轻按在乐宁脊背上,隔着衬衫和毛衣马甲,明显感觉到脊骨一鼓鼓的在跳,要不是之前的镇符镇着,这会儿只怕早就离体而出了。 他快速看了眼双目紧闭的乐宁,一咬牙,当机立断将人塞给宋云从。 “好好照顾他。”嘱咐完他便往后退了一步,在所有人都没注意时,消失在空气中。 宋云从扶着半晕厥的乐宁,朝温行止离开的方向躬了躬身。 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关蒲那里。 “什么!!”关蒲听到下属的喊声,心都紧了,一把抢过对方手里的监控屏。 现世灵气消融,异闻部研发了不少仪器协助出外勤,监控屏就是其中一项。 此时在监控屏上,天地都是普通的灰白,唯独连山那一片,一圈红色在鼓荡。 那是阵法,阵法正在被血气侵蚀。 关蒲死死攥着监控屏。 艹!他就说!人面木雕吸食了整个云城的血气,怎么没什么毁天灭地的战斗力! 竟然应在这儿!全用来破阵了! 红色的阵法时不时消散一块,每消散一块,漆黑如墨的黑色便汹涌的喷出一片。 看到那些黑色,一向刚毅的关蒲都面无人色了,怨气,连片环山的怨气,足以淹没整个云城! 那么重的怨气,沾上一丝都要变成活鬼! “转移!赶紧转移!叫上所有能动的人,转移云城所有人!” 关蒲嗓子都快喊破音了,他一边喊着,一边联系所有人,云城异闻部,甚至不单是云城,周边几个市,连带帝都,所有人的电话都响起来了。 关蒲一边飞快的安排,一边赶着去调度人,临走时他看了眼乐宁那边,只见乐宁脸色刷白的被宋云从扶着,那位一直默然跟着乐宁的大佬却不知所踪。 —— 全城亮灯,无数喇叭,扩音器,人声叫喊,充斥了沉睡的云城。 黎柔是一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熬夜玩手机到一点才睡,刚睡下没多久,外面突然闹出震天的人声。 她一把被子盖过头,心里骂着谁这么没公德心,正要转身再睡过去,大门突然被拍得砰砰直响。 谁啊! 黎柔顶着一头的起床气,豁的拉开门,正要骂人,就被外面笔挺整齐的公职女性镇住了。 “现在病毒扩散,所有人撤离云城!快!” 本着对公职人员的信任,黎柔拿了手机就出门了。 一路跑下楼,整个小区的人都被喊出来了,有配合的,自然也有不那么配合被强制带下来的。 一个一身精英打扮的人正在指责将他强制带下来的人。 “你们这是违法的!” “你们这是强闯民宅!” 他一边被吼着一边被塞进车里,大巴车完全不讲究超载了,这会儿是能多塞一个就多塞一个。 黎柔被挤得脸都贴到车窗玻璃上了,听着整个车的人都在骂,心里也有些烦躁。 什么病毒这么厉害,是能吃人吗? 她正想着,外面不知怎么的,几个路灯突的闪了一下,灯光肉眼可见的弱了几分,像是被什么灰雾遮盖了似的。 黎柔还没看清楚那灰雾是什么,就见地下还在挣扎的人突然不挣扎了,转而双眼血红,邪邪冷笑起来。 邪邪笑了几声,几个被灰雾笼罩的人顿生漆黑五爪,头一扭,直朝塞满了的大巴车看来。 原本还在骂的一车人瞬间噤声。 灰雾荡漾,已经生出尖爪的人更是扑的抓了过来。 那速度,绝不是人能有的力量! 漆黑爪尖一爪抓在车玻璃上,玻璃瞬间炸开。 黑漆漆的尖爪几乎是擦着黎柔的鼻尖挠过。 “开车!!”对上那双邪肆的红眼,黎柔感觉自己声音都劈了。 “我天!”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之前还闹着要下车的人非但不下车了,反而拼了命的往车里挤,一边挤一边涕泗横流着喊开车。 城里居民还有大巴车接送,在城外边缘的异闻部却连开车都来不及了。 异闻部绝大多数人都被派了出去,宋云从的护卫正一边安排车,一边要带着几人撤退。 然而他们甚至还没走出露台,漆黑浓重的怨气就涌了过来。 乌黑的怨气铺天盖地,几乎淹没整个异闻部的上空。 陈居士几人各施手段,然而无论是道法还是拂尘,都跟泥牛入海似的,根本拦不住那些深重的怨气。 看着扑来的怨气,众人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刻之际,宋云从拐杖突的一拄。 龙头拐杖敲在地砖上,敲出咚的一声闷响,龙头拐杖顶上突的爆出融融暖光。 柔和的明黄色光芒,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形成灯罩般屏障,将一行人笼在身后。 陈居士和老道士几人都被这光芒摄住了。 这光温暖又明亮,仿佛从人的生处而来,带着本源般的亲切。 “走!”就在几个术士沉溺于这光芒时,宋云从咬牙喊了一声,“我撑不了太久!” 一般的怨气也就罢了,但这怨气真的太多了,也太强了,就算他用供奉之物对上,也坚持不了太久。 几个护卫一手抓起宋柏,一手背起半晕厥过去的乐宁,一行人顶着拐杖的光,飞奔着往楼下而去。 刚跑出分部大楼,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浓重怨气突然压来,犹如泰山压顶般,宋云从当即就被压得一个踉跄。 这些怨气一部分飞蛾扑火般的往拐杖上扑,追逐那明亮的灯火,然而更多的却是扑向乐宁! “嘻嘻!” “乐宁。” “他在这儿!” “哈,阵快破了,他要死了!” “快来啊!” 浓重的怨气里涌现无数黑影,发出嘶嘶如蛇的絮语,宋柏不知道自己怎么明白的,但他就是听清楚了。 “爸,他们的目标是乐宁!” “它敢!”宋云从大喝一声,犹如金石震动,龙头拐杖光芒更胜三分。 灿亮的明黄光芒照耀下,宋云从擎着龙头拐杖,锐利得犹如一尊杀神。 宋柏和护卫兵一边扶着乐宁,一边仰头看去,漆黑的瞳孔中尽是宋云从锋利锐意的高大模样。 他从没见过他爸这样,他爸向来是乐呵呵的佛爷模样,除了测字算命,他爸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一行人飞奔似的往直升机上赶,就在即将登上直升机的时候,乐宁突的又吐了一口血。 那一瞬间,宋云从本能觉得不好。 转过一看,果然,原本已经黑沉得滴水的怨气更深沉了几分,仿佛沸水般翻涌,团团将他们环绕其中,一波奔马似的冲来。 嚓。 龙头拐杖已经撑不住了,嚓的炸开裂缝。 “快!”宋云从浑浊的眼死死翻涌煞气中的鬼影,手上紧紧攥着拐杖。 嚓! 又一波鬼影冲来,龙头拐杖裂痕遍布,明亮的光芒也跟着闪烁。 宋云从一咬牙,擎着拐杖挡在乐宁面前,将拐杖往直升机上一敲。 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拐杖彻底炸开,但那些碎片竟没有四散裂开,反而仿佛有意识般的聚到直升机上。 光芒炸碎,护住直升机,没有拐杖支撑,乌黑的怨气朝头发花白的老人狂涌而来。 “爸!!” “宋老!” 焦心至极的喊声炸在耳边,乐宁倏的惊醒。 视野中一片血糊,一片半圆形的弧片带着金光掉落,格外显眼。 乐宁想都没想的抓住那片圆片,原本已经渐渐熄灭的圆片突的光芒大做。 与此同时,照亮半边天的金光一起亮起。 金色屏障以乐宁为中心,横跨半个广场,坚定的将漆黑的怨鬼隔绝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不知哪儿来的屏障惊呆了,只有乐宁没管那么多,一把抓住宋云从带上直升机,“起飞!” 众人恍然惊醒,早就准备好的护卫豁的开动,直升机迅速抬升。 乐宁将力竭的宋云从安放到旁边,吐了口嘴里的血沫,从窗户往下看去。 地面在飞速远去,但更快的是奔马般的往远处疾驰的金色屏障。 金色屏障横穿半个云城,挡在疾驰的大巴车后,犹如钢铁铸就的长城,狠狠截住翻涌的怨气。 他抹了把嘴边的血,顺着金色屏障的源头看去,群山周围,银蓝阵法摇摇欲坠,但在金色屏障的支撑下,好歹稳住了。 而金色屏障上方,正立着一道黑金色的身影。 第103章 榕城, 卖手工刺绣制品的小店,身形姣好的旗袍姑娘拉上店门。 旁边奶茶店主探出头,看着漂亮的姑娘, “小蓉,天还早,怎么这时候关店?” 水明蓉浅笑,简单解释, “要出趟远门。” “噢噢。”奶茶老板很喜欢水明蓉,一手优雅的刺绣,脾气又好, 几乎从不和人生气,这样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她不禁多嘱咐了一句。 “早点儿回来啊。” 水明蓉给门挂上锁,浅浅一笑, “好。” 青石巷, 宋榕根须慢慢抚过瓷片,感受了瓷片半凝聚的神魂, 才从如冠的树枝下跳下来,站到流水潺潺的池子边儿。 荷叶田田的池子里, 一条细小的白龙飞跃而出,尾巴尖儿甩出清亮的水花。 一龙一树一鬼汇聚到铺子里,一起望向西南方。 西南方, 云城, 临时搭建的基地里, 乐宁坐在简陋的椅子上, 皱着眉望着天边, 那边金色屏障正支撑着大山的封印阵法。 云城居民迁移了一夜, 还在陆续迁移中,但他们一行并没有走,也不能走。 大阵摇摇欲坠,迁移居民只能解燃眉之急,这种庞大的封印阵不是随随便便缝补的衣服,破了修好就行,它是一个脆弱的鸡蛋壳,一旦裂口,只会溃散,无法修补。 温行止支起的屏障最多只能支撑三天,之前他们进入大阵只是想探查,但现在,他们必须进去,冒着吃人般的怨气进去,找到怨气源头,度化所有怨气,不然等大阵彻底崩溃,别说云城,半个华夏都会被这磅礴的怨气侵蚀。 乐宁神思不定的摩挲着手里的圆弧片,这是昨晚宋云从拐杖崩碎,从里里掉下来的。 拿着弧片,他心思却没在这边,而是飘到了山里。 大阵破碎在即,里面怨气深重,那山里的老头子还好吗? 越想越心神不定,他干脆拿出卦盘推演了一卦。 不同于推算功德运,这种简单的卜卦,很快就出了结果,然而看到结果,乐宁却不禁手一抖。 卦盘哐的掉地上,在安静的房间里砸出惊心的回响。 卦盘叮叮当当旋转,上面的卦象无论如何解,都只能解出两个字。 已亡。 听到卦盘落地的声音,站在窗边的温行止转头看来,见乐宁脸色惨白,不禁面露忧色的过来。 “又不舒服了吗……”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地上的卦象。 他盖住哗哗转动的卦盘,手上握住乐宁冰凉的手,“算了谁?” 乐宁眼神颤动,“我师父……” 温行止俯身圈住人,“我们很快回去。” “嗯。”乐宁往温行止怀里蹭了蹭,汲取着融融的暖意,心里却直发凉。 山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 乐宁不敢深想。 恰好这时,关蒲在外面喊着,“乐宁,有三个人来这边,说是找你的。” 听到喊声,乐宁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脸色,和温行止一起走出简陋的帐篷。 外面水明蓉,宋榕,蛟龙,还有宋云从都到齐了,身后各自站着三到五个修士,有异闻部的,也有请来的民间修士。 乐宁看向水明蓉三人,请他们来之前,他已经说了所有有可能的危险,但三人还是来了。 他视线又扫过后头一众人,尤其是头发花白的宋云从和陈居士几个。 “这次真的很危险。” 宋云从依旧是一贯的平和模样,“修士修心。” 陈居士几人也是笑呵呵的点头,“我一个人换十几万人,这么划算的卖买不做,岂不是亏大了。” 老道士也是点头,“这种力气活,还是我们几个力气大的老家伙来吧。” 听着一道道坚定的声音,乐宁攥紧拳头,“好,那就出发!” 时间不等人,已经做了决定,一行人片刻不耽搁,行动迅速的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离地而起,临时搭建的基地, 覃明远站在下方,仰望目送直升机远去,忙了一夜他满脸憔悴,看着远去的直升机眼睛发红。 一定要都平安回来啊。 从天空飞到阵法正上方,乐宁将鳞片分出去,一共六张鳞,宋云从、水明蓉、蛟龙、宋榕各一片,乐宁自己多留一张,剩下一张分给宋柏。 按理说这种时候,丝毫不会术法的宋柏不应该来的,但压阵的其他三人都不是人且力量强大,唯有宋云从是一个普通人,除了算命的本事,几乎没有战斗力。 这种情况下压阵很容易出事,所以大家商量之后,一致决定让一脉相承,和鳞片也有因果的宋柏一起跟上,和宋云从一同压阵。 而且其他四人都会和各自的小队进去,只有宋柏不会,到时候他们进阵后,他拿着鳞片,也好从群鬼环绕的山脚出来。 宋柏和乐宁对视一眼,伸手接过,摸着鳞片光滑的平面,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以前前求万求求不到,现在他都放弃了,机会反而来了。 温行止看着一众视线坚定的大家。 人类就是这样,尽管每个人很弱小,却总能闪现出耀眼的光芒,就是这样微小却耀眼的光,点亮整个部族前进的路。 他想了想,慢慢揭下兜帽。 温和深邃的面庞露出,半边下颌已经尽是骷髅,跟着宋云从的关蒲直接呆了。 只要上过植物铺子教学课的,没人不知道铺子里的温先生,比起乐宁教学的跳脱灵活,温先生的教学更深入浅出,直指本质。 他虽然没去上过课,也听说过温行止的名字。 谁能想到他们异闻部的供奉神明,一人布下连片群山屏障的大佬,竟然会在小小的铺子里教基础的术法入门! 这种顶级水平的教学,那些抢到课的人前世倒地修了多大的功德啊! 想到这里,关蒲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 在这里的基本上整个华夏的修士精英了,多多少少上过温行止的课,回忆起这位大佬干的大事,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谁能想到一个普通小城的代课老师,竟然是横扫整个术法界的大佬! 温行止顶着一众或震惊或崇拜的眼神,手背反扣,一一扫过大家手上的鳞片。 他手抚过之处,鳞片跟被点燃了似的,闪现出淡淡的金光。 直升机到了地方,缓缓下降,直到金色屏障上方才停住,然后放下绳梯。 乐宁握着亮出光芒的鳞片,环视众人,“诸位,此一次必须万无一失!” 一众人攥着鳞片,看看温行止,又看看乐宁,“万无一失!” 誓师完,众人顶着山风,依次从绳梯上迅速往下爬。 刚进入屏障便是阴风呼啸,黑雾涌动,群鬼絮语。 一众人谨守之前约定好的,不听不看不闻,一门心思往下爬。 很快,大家再次来到之前见过的小片断崖。 宋云从四人各自拿着早就画好的阵法,各自按照方位站好,以一个不被扔下去的距离尽量靠近阵法。 三五两人各自跟着压阵的人,只等大阵一开,和压阵的人同时进去。 鳞片散发着小团光晕,在遍布浓黑怨气中的断崖下仿佛海上的零星灯火,笼罩着三五个人。 见所有人站定,乐宁看了眼旁边守着温行止,随即目光坚定。 温先生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剩下的只能看他的了。 乐宁并指如刀,一道割开手心,鲜红的血滴在早就画好的阵法上,同色的银蓝阵法瞬间点亮,与此同时,其他四人手中的阵法也跟着亮起,一同汇聚出银蓝光芒,缓缓涌向封印大阵。 瞬间,原本就风云涌动的怨气更汹涌澎湃,跟疯了似的往五团金光上涌。 最先受到冲击的是水明蓉,她本身就是怨鬼,更容易被影响,怨气潮刚撞上一波,她就身形晃动,差点儿被撞离压阵方位。 旁边小白蛟龙身形一抖,突的化为两丈长,尾巴一甩,带着金光按住水明蓉。 “谢…谢谢。” 水明蓉稳定身形,朝蛟龙感激一笑,怨气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她连魂体都在跟着晃动。 “小事,站稳!”蛟龙声音低沉,口吐人言。 怨气越汹涌,四人站得越稳当,银蓝光芒坚定推进,一路挡来的怨鬼都被穿透度化,无可阻挡的朝大阵靠去, 十米。 八米。 三米。 乐宁眼看着他们新画的阵法速度越来越快,马上两道银蓝光芒快接上了。 就在这时,汹涌的怨鬼中一团巨大的黑影突然闪现,随着这团黑影的出现,情势陡变,原本盘旋围绕在阵法和四人周围的怨气突的收敛集聚,猛的化为一支尖锥。 乐宁本能觉得不太好,手上反转,给阵法加持灵力,原本三米的距离瞬间缩短一半。 但藏在怨气中的这个怨鬼当真锐利至极,它集中方圆十丈内的怨气,攻击的却不是最不稳的水明蓉,而是看着坚定如山,实则刚受过伤的宋云从。 锋锐的尖锥只冲了一波,鳞片金光便被冲开裂痕,宋云从被这么一冲,当即从站定方位上错开一步,银光瞬间闪烁,差点儿断裂。 怨鬼咆哮,根本不给远处的乐宁任何反应时间,紧接着冲上第二波。 怨鬼狰狞的面目几乎映在宋云从浑浊的眼中,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冷哼一声,眼中突的精光闪烁,显出属于他原本年纪的刚强锐利。 他一脚踏回原地,恢复阵法,同时将鳞片往胸膛一按。 “来!” 他今天就算是死,也不会挪一步! 鬼气呼啸,宋柏站在后面,焦急的看了眼快要接上大阵的光芒,又死盯着以身作盾的宋云从和蜂涌冲来的怨气。 来不及了! 思索只在片刻,眼看着离老爸越来越近的可怖黑锥,他突的一咬牙,神色一凛,啪的一张符咒拍到宋云从背上。 电光火石间,移形换影。 怨鬼穿来,直透透的穿破金光,从□□穿体而过。 宋云从都做好了以身殉阵的准备,然而怨气过后,身体却并没有痛感。 他诧异的睁眼看去,只见宋柏呆呆的站在他身前。 青年整片胸膛都被浓重的怨气萦绕,青黑从瞳孔逸出,瞬间爬满惨白的脸颊和脖子。 头发花白的老人瞳孔骤缩,“小柏!!” 宋云从心神巨震,反倒是宋柏,脑海中闪过无数挣扎求学术法的片段,和他爸算无遗策的模样。 这就是拯救世界的感觉吗? 拯救银河系他是做不到了,救半城人他大概可以。 好痛,好空。 他空洞无神的盯着远方,突的笑了。 “爸…这是我唯一学会的符,是……是不是……很厉害?” 话音渐散,宋柏的身体跟着砰的一声,化成了碎末般的黑尘…… 今年,宋柏二十五岁……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除了宋云从两人,连站得最近的宋榕都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震惊的望着漫天的黑尘,看着宋云从肝胆俱裂,本能的去拢那些黑尘。 “小柏!我教你!我什么都教你!你回来……” 第104章 砰! 两道银蓝阵法相接, 吸力顿起,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被吸了进去。 视野天旋地转,一片亮白。 乐宁一站定便豁的转身想找宋云从, 谁知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漫天怨气,哪里还有什么崩毁的宋柏。 天地一片光明亮白,前方是次第向上的三百阶雪白石阶。 “小师弟你怎么站在这儿?你母亲怎么样了?” 乐宁转头, 发现两个穿着道袍的道士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他正想说谁是小师弟,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身体却先一步的摇摇头, 叹了口气,“不太好。” —— 怎么回事? 乐宁低头一看, 发现自己也跟那两人一样,穿着深蓝色的道袍。 —— 搞鬼哦。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 仿佛思想和身体已经分开, 身体按照某种既定的流程走,思想是自己的, 却困在身体中,像被迫穿了件厚重的衣服。 还没等他闹明白这什么情况, 天地再次变换。 这次他出现在了一处暗沉的室内,屋内暗沉沉的不见天光,也不见人影, 只听到声音。 “小元啊, 听说你母亲病得十分厉害。” 乐宁’穿着‘的身体点点头, 压抑的悲伤涌上心头。  “我这里有个阵法, 可以延年益寿, 你且去画吧。” 乐宁低头, 手上出现一张薄薄的纸,白纸黑墨,绘着一个繁复得眼花缭乱的阵法。 一个阵法换母亲的命,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小元都没带犹豫的便应下了。 离开时,身后传来遥遥的叮嘱,“记住,这阵法,心诚才能灵。” 为了这句心诚,为了救病危的母亲,小元趴在冷硬的青石板上,一个阵法画了无数遍,从早画到晚,从日出画到月落。 乐宁看着’身体‘画阵,刚开始还好,越画到后面,脑子越眩晕,仿佛被阵法慢慢吸走了精气神。 慢慢的他不单脑子眩晕,耳边也渐渐出现絮语,萦绕盘桓的母亲一点点拉长、变调。 母……母亲……母……老……老头子…… 乐宁心头忽的升起一种强烈的欲望。 画下阵法,只要画下阵法。 父母、儿女,至爱、伴侣、挚友,一切逝去的所爱都可以挽回, 权利、名望、钱财、健康、长寿,一切想要的都能得到。 只是一个阵法而已…… 一直让自己忙碌,不愿去想的事浮上心头,这一刻全都冒了出来。 卦象从无错漏,老头子……或许真的死了。 但只要画下这个阵法,老头子说不定就能活了…… 无比强烈的欲望涌动,驱使着他手往下去。 就在乐宁手快要触到阵法时,背心忽然一热。 乐宁猛然回神,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深蓝道袍变成了衬衫马甲,那个「小元」的身体已经悄无声息的变成了他自己的。 他收回即将触到阵法的手指,慢慢站起来,这会儿周围模模糊糊的人影和镜像已经一扫而空了,只剩下一片灰茫茫的雾,和笼罩其中的血红鲜艳的阵法。 是怨瘴,无尽怨恨和不甘凝出来的怨瘴。 怨瘴灰雾中无数鬼影涌动,絮絮低语。 “你师父已经死了,我们看到了。” “你不想让他回来吗?” “只要画这个阵法,他就能回来,你不想要吗?” 乐宁抬起眸子,眼中尽是冰冷的冷光。 只要画个阵法就能升官发财,起死回生,别说是个阵,神都不敢这么吹。 他倒要看看什么阵法这么厉害! 乐宁抬手朝前一抓,从无尽的怨气和执念中抓出一把半人高的大剑。 双手执剑,灌入磅礴的灵气,高举过头顶,狠狠往前一劈。 剑气疾劈而下,所过之处怨气度化一空,无论怨鬼还是怨气都荡然无存。 剑气锋利如刺,被擦过一点也足以震荡魂体,无数怨鬼尖啸着奔走逃离。 乐宁提着剑,眯眼看着奔逃的怨鬼。 “出来骗人之前,没人告诉你我修的杀道吗?” 怨瘴支离破碎,视线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天地一片焦土,无尽的天地中间,竖着一片孤山,三百阶石梯次第往孤山而上,不过这次的台阶再没有如玉般的白润了,有的只是枯干的血色和厚重的积尘,还有两旁堆积如山的白骨。 乐宁望了眼孤高的山道,很快看到不远处一堆人,宋云从关蒲几个人都在,但找了一圈却没见到温行止。 乐宁几步过去,看了一圈人。 真的没有。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 找人的功夫,众人陆续破瘴,陈居士几个老人家睁开眼,他们已经走过人生的大半,经历世间百态,苦过累过也享受过,执念不重,反而是最先清醒的。 白蛟龙一心修行,坚信只有自己修行才能真正化龙,一根筋笔直,也醒得很快,这会儿正游走在空中,尾巴一抽一甩,挨个抽醒宋榕和水明蓉。 接下来是关蒲,没有坚定的心神,也做不了部长,后面几个队员陆续醒来,左右看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残留的恍惚。 “这个怨瘴好厉害。” “是啊,我差点儿出不来了。” 让人意外的是,平常算无遗策,几乎已经看透因果轮回的宋云从反而速度最慢的,许多异闻部队员都醒来了,他还紧紧闭着眼。 看宋云从双眼紧闭,神色痛苦的模样,众人想到开阵那一幕,心情都跟着沉重起来。 沉溺怨瘴越久越难摆脱,看到宋云从眉间已经开始笼上灰气,乐宁眉头微皱。 “不能再等下去了。”说着话,他指尖凝上一道破瘴诀,轻轻点在宋云从眉间。 白光闪过,宋云从豁的睁开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对上乐宁平静如湖的眼,再看看周围关切看着他的关蒲一众人,慢慢的,他渐渐回神,浑浊的眼中浮上悲色。 乐宁扶着他,“宋老,您感觉怎么样?” 宋云从拄着新做的拐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慢慢摇摇头,“没,没事。” 缓了好一阵,他才抬起头看向孤山,“怨到浓时结怨瘴,据说,如果摄入的生机够多,结的怨瘴够大,甚至能成一方世界。” 听到这话,关蒲一惊,“宋老,您的意思是这个怨瘴已自成一方世界?这……不可能吧?这个阵法圈住的可是一系列山脉啊,笼罩这么多山的怨瘴世界,那……” “是啊。”宋云从环视天地一片,“摄取多少生机才能成这样一方世界呢。” 即使见多了诡怪灵异的陈居士几人都忍不住动了动脚,只感觉脚下踩的不是地面,而是累累白骨。 乐宁抬头看向山道,“总之,得上去看了才知道。” 宋云从心有挂碍,执念深重,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两队合成一队,白蛟和宋云从一起,两人一个智商在线一个战斗力在线,有什么事互相也有个照应。 商量议定,众人迈步往山道上走。 道路两旁尽是白骨,很多手上还拿着破碎的法器。 众人一边往上走一边看,发现倒在这里的各门各派的都有,几乎囊括绝大部分术法流派, 看着一堆堆的白骨,陈居士目露痛惜之色,“原来这就是两百年前传承断绝的原因。” 痛惜之余,大家也不禁心里发寒。 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么前赴后继,难道山上封印着能颠覆世界的大邪祟吗? 如果真的是邪祟,那两百年前这么多人拼了命才将他封印,现在就他们几个,这么点儿人,无论人数还是实力都远远不及,能应付得了吗? 心神只动摇了一瞬,灰蒙蒙的怨气便张牙舞爪的涌了过来,众人一见这样,赶忙各自稳住心神。 终于,石阶到顶,入目是的是一面高大的白玉牌楼,和站在旁边的温行止。 “温先生你怎么在这儿!”终于见到人,乐宁小跑着跑上去,一把抱住人。 温行止现在实力不比全盛的时候,进入怨瘴世界又不见了,他这一路都是提着心的。 温行止稳稳抱住扑来的人,眉眼沉和,“我也不知,进来就到这边了,可能和这里有些渊源吧。” 听到这话,乐宁抬头上望,只见牌楼正中间三个灿金大字:明华宗。 张扬狂放,尽显盛势。 一众人也都看着牌楼,“原来当年的第一大宗门在这里,可惜了。” 这一战,不单术士界传承断绝,威严赫赫的第一大宗门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牌楼下萦绕着层层叠叠的灰雾,怨气弥漫,导致他们明明都站到了牌楼前,一米之隔,还是看不到对面的景象。 乐宁从温行止怀里出来,却没放开牵着的手,免得下次人又不见了。 他看了看灰雾,转头招呼众人,“大家小心些。” 说完和温行止对视一眼,随手从白骨堆中捡了把大剑,提着剑一步一进,先一步慢慢往灰雾里走。 半边身体进入灰雾时,还能听到身后宋榕担忧的喊声,等完全进入后,却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呼吸声、人声、连呼啸的山风都没有了。 一片空寂中,不知道为什么,乐宁莫名有种心悸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不由握了握抓着的手,感受到那边回握过来的力量才安定下心。 感受到乐宁的不安,温行止想了想,手指探了探,大掌将乐宁整个手包裹在内,牵着他慢慢往前走。 迷雾渐渐消散,乐宁本以为里面会怨气浓得滴水,然而出乎意料的,里面却是一片安静,虽然依旧是灰茫茫的世界,但至少没有外面那种无处不在的絮语和引诱了。 他正有些奇怪,就见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道长缓缓走来。 这人长衫雪白,一路直行,看着端正,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行走是漫无目的的,而且下半身飘忽着,根本没落到实处。 随着他行走飘忽,地上影影绰绰的迷雾缓缓散开,那些遍布地面的法阵终于显露清晰的阵纹。 乐宁忍不住上前一步,“是祭祀阵……” “嗯。”温行止也是点头,“祭祀杀阵。” 乐宁抬头,看着一身白衫边角沾满了杀阵纹的人,回想起最开始见到大阵时,陈居士他们议论间说起的一个人。 据说明华宗有个绝世天才,短短三十年便差点儿修成半仙之体。 可惜差点儿终究是差点儿,也还不是半仙,而且就算是半仙,也未必挡得住这些杀阵。 用无数血肉神魂和入骨的执念为祭,铸出来的杀阵,别说普通人了,天地人神都无不可杀。 年轻道长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径直穿过,乐宁跟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他飘出去没几步,忽的又停下了。 只见那人垂眸,看着堆叠如山的尸体。 尸体上方,一个不到腿高的幼瞳正呆呆的站着。 幼童矮墩墩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非要说特别的话,只有那双眼睛特别圆,像鹿一样清澈纯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1 00:05:35-2022-10-23 01:0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咖啡与粉红冻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再仔细看去, 乐宁发现那个小孩其实不是站着而是飘着,和这个年轻道长一样的飘着。 人死了,魂魄离体, 所以脚不沾地,只是飘着。 年轻道长和幼童对视片刻,继续往前,谁知呆呆的幼童竟然跟上了他, 年轻道长往哪儿飘他就往哪儿飘,隔着三步远坠着,像追着蝴蝶的乖巧小狗。 年轻道长转身看眼幼童, 然后微微抬眸,看向堆积的尸山, 倒在那里的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并没有参与祭祀杀阵, 但术法界之争蔓延到了他们身上。 年轻道长安静半晌, 又飘回去,在尸山周围转了转, 他找到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长期辛苦劳作的女人,脸上带着深刻的风霜皱纹, 两手紧紧的攥在胸前。 道长掰开她的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平安锁,银色小平安锁, 下面坠着五个铃铛, 每一个都沾着女人的血。 寄了情的长命锁, 牵扯幼童一缕魂魄不散。 乐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该注意年轻道长, 可小平安锁一出来, 视线就总忍不住往那上面飘。 他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小平安锁,忍不住问温行止,“温先生,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小锁有点奇怪?” 温行止看了看平安锁,回首垂眸看着乐宁,默了片刻,只是点头,“是有些不同。” 年轻道长拎着小锁,依旧四处飘着,只是以往只有一个人,这次却多了一条小尾巴。 而且这条小尾巴还有点儿烦,下雨了要伞,年轻道长只得随手揪一片大蒲叶给他。 饿了要吃饭,年轻道长不知道从哪儿摸来几个石头,乱塞给他啃。 天黑了会说要回家,年轻道长被逼无奈在山腰上建了座茅草屋。 明华宗的宗门山峰高冷仙气,不远处就是重檐叠瓦的辉煌大殿,这边却建了个摇摇晃晃的茅草屋。 怨瘴自成一体,时间拉得飞快,乐宁和温行止站在时间线外,被迫看了一堆胡乱养崽日常。 乐宁看得连连摇头,“这道长真惨,人都死了还要养崽。” 感慨了一番,他又忍不住添了一句,“不过有一说一,这崽养得也太糙了,果然是男人带崽,活着就行。” 温行止一直牵着乐宁,闻言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怨瘴里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夏季,年轻道长以前天天飘荡着养崽,到了后来慢慢地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小矮墩每天都蹲在门框边上等人回来。 这天天气很热,小矮墩两只小胖手撑着脑袋,小小一团孤寂的坐在门槛上,呆呆的望着门的方向。 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脑子灵光一闪,跑到茅屋边上,抱了一堆干树枝回来。 那树枝是道长用来搭茅草屋的,比小矮墩都高,小小的幼崽又拖又拽,蜗牛背壳似的,好容易才把柴火拖到灶房。 他搭了条板凳,抱着脑袋大的瓢爬上爬下,一身衣裳都打湿了才装了满满一锅水,然后生火烧水。 以前家里人出去干活,娘亲就会在家里烧一锅水提前晾凉,干了一天活回来的人喝一大碗凉白开,别提多舒服了。 他也烧一锅。 干柴又多又足,很快烧起了旺旺的火。 幼崽一边添柴一边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一会儿听到沙沙的声音跑出来看看。 一会儿听到风吹的声音,又跑出来看看。 都没回来。 一大锅水,小胖墩烧了好久才烧开,烧好了水,又费力的把水盛进大陶缸子里,忽然有听到声音,踏踏的特别像脚步声。 他连忙扔了瓢跑出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从左看到右,依旧没有人影,只有树叶被风卷裹着滚过地面的声音。 幼崽不解的眨了眨眼,揉了揉脸,炭灰在白净的脸上留下一堆灰痕。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水都晾凉了。 直等到夜深人静,一身白衫的道长才步伐缓慢的回来。 明华宗作为当世第一大宗门,除了这样的天才,自然也还有其他强大修士。 他们魂体凝练,意志坚定,若是死得有怨,比普通人更容易结出怨瘴,也比普通人更容易成怨鬼。 这座山上不知道死了多少这样的人,无数不甘的怨气集聚,只需稍加运用,成群的怨鬼就足够把道长的魂体撕成碎片了。 道长踉跄的回来时小胖子已经睡着了,他活着的时候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崽,死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只一根筋的认定人要吃饭喝水,天黑了要睡觉。 年轻道长看着一脸乌黑,趴在凳子上睡得沉沉的孩子,又默然看向粗糙桌上陶罐装的凉水。 这一天过后,道长对崽更糙了,不但胡乱养着,还胡乱教术法,东一个杀阵右一个驱邪阵,还时不时捉几个怨鬼回来给小胖子练手。 是很辛苦,但小胖崽再不会空空的等人了。 乐宁能看出来,这个年轻道长自己修的是度化善道,但教给小胖子的却是度化杀道。 不过想想道长的经历,其实也能理解,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天才道士为什么会被人围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善良是没用的,只能提刀。 年轻道长教小胖子术法不可谓不尽心,但怨瘴世界里的怨鬼是不会绝的,且时日越长,执念越重,结出来的怨鬼也越厉害。 终于有一天,小胖子被一个大的厉鬼抓透了半边身体。 怨瘴世界中,所有的事情都源于执念,因此抓小胖子的怨鬼模样并不清晰,但小胖子魂体逐渐崩溃的样子却格外清晰,乐宁作为旁观者都能感受到道长的痛苦。 小胖子只是一个普通小孩,自己没有执念,是因为平安锁魂体才凝聚不散,一旦崩坏几乎不可能再凝聚。 道长把逐渐溃散的魂体小鬼放在床上,然后摸出小平安锁,小平安锁半氧化的银色,他轻轻抚了抚小平安锁,坚定的转身出门。 乐宁跟着他,本以为他是出去复仇,结果他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把锄。 年轻道长站在屋外的院子,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提着平安锁,五个小铃铛坠着,发出叮叮的清脆铃响。 道长挽好平安锁,挥着锄头嚓嚓挖土,没几下,便挖出了下面埋着的东西。 乐宁有些好奇他搁这儿挖啥,伸头一看。 好家伙。 竟然是一具尸体! 道长自己的尸体! 竟然就把自己的尸体埋在院子里! 乐宁一边感慨这个天才道长是真不忌讳,一边奇异,这么长时间过去尸体竟然没腐坏,只是一身血糊,整个人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儿。 就是不知道这位天才道长平白无故的挖自己的尸体做什么。 他正好奇着,只见道长弯下腰,从尸体手上捞出来一物,一个长条棍状的物品。 乐宁看了看,偏头和温行止说,“似乎是个法器?” 温先生更沉默了,只点了点头。 道长将小平安锁捆到法器上,然后撕了自己一段魂体。 生撕魂体,即使已经是鬼了,也痛得道长浑身抖颤。 缓了好一阵,他才呼了一口气,将撕下来的魂体融入朱砂,用朱砂绘制附灵的阵纹。 这个符文乐宁是见过的,是知名的禁术符咒,传说是一位草木成灵的大妖创立,死物生灵艰辛,但如果用人的魂灵画这种附灵阵法,要不了多久就能聚灵成妖。 像平安锁这种自己勾连魂体融为一体的,更是直接可以化妖再生。 这种一个阵法就可以免去千百年修行的阵,可想而知有多受追捧,也可想而知有多少人被抽去魂体来画阵。 乐宁没想到这个修善道的年轻道长竟然还会这种阵法,看着道长慢慢绘制阵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附灵阵法有伤天和,因果轮回容不得,即使怨瘴世界里也很难画成。 道长蘸着融了魂体的朱砂,稳稳的画阵,一道阵法绘完,平安锁依旧是平安锁,法器依旧是法器。 道长默了片刻,蘸着朱砂,慢慢绘制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 融了魂体的朱砂并没有多少,没了就得重新做。 屋内小鬼的魂体在溃散,屋外阵法却总也绘不成。 到后来,道长绘阵的手都是抖的,不知道是割裂魂体太痛,还是太紧张。 终于,在不知道绘制了多少道阵法后,小平安锁亮起朦朦胧胧的白光,而被它缠绕着的阵法也遮掩消散,缓缓露出本相。 那是一段小小的金色骨头,明亮灿烂的金色,带着希望般的柔和,萦绕着层层叠叠的福缘和灵气。 平安锁银色的光芒慢慢笼罩金骨,缓缓的凝出一个人形。 渐渐的,骨头、经脉、血肉、发肤,一点点的长起来。 怨瘴世界中,多了一个活人。 重筑的血肉筋骨,已然是个少年,不再胖墩,只有脸边婴儿肥还留着一点点。 少年睁眼醒来,眼中似乎还残留着金银流光,显得格外的清隽灵秀。 他戳了戳自己血肉暖暖的手掌,惊奇又意外,“道长,你好厉害!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道长身形佝偻了许多,割裂太多魂体,即使怨鬼也承受不住,损失本源,外在表现便是缓慢老去。 道长轻轻笑了笑,“不了,我这一脉的传承都死绝了,不吉利,我也不收徒了,就叫我老头子吧。” 轻缓苍老的声音,和乐宁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灰雾般的迷障缓缓消散,少年的面容逐渐清晰,和他一模一样…… 看着自己的脸,乐宁眨了眨眼,喉咙堵塞,过了好久才艰难开口, “老头子……” 第106章 乐宁慢慢摸上自己背心的脊骨, 闭了闭眼,“温先生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吗?” 温行止沉默片刻,揽住乐宁, 轻轻抱住了他。 是的,早在玫瑰海岸时他就发现了,以他的骨为体,平安锁寄情, 身被福运压顶的乐宁,其实是以人魂成就的半妖。 乐宁难过的埋在温行止肩颈处,感受到脊骨的热意滚烫, 突然想起之前卜的卦象,当时看不分明, 现在回忆去反而清晰了。 那卦象非但是亡故,且还已经亡故很久了。 怨瘴被看透, 迷雾缓缓消散, 封印着的记忆也跟着复苏,最早想起来的是他那天, 老头子突然说他要离开一阵,让他也别在山里守着了, 下山去看看。 他问老头子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老头子说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他不因为他很长时间不回来而难过的时候, 他就回来了。 自从术法学成, 两百年来他都在山里镇压怨鬼度化煞气, 悟性真的一般, 不懂老头子话里的未尽之意, 刨根问底的问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老头子就不回他了。 迷雾渐渐散尽,山间恢复了一片焦土,到处都是白骨,其中一处茅草屋前,一道淡得几乎透明的人影缓缓飘着。 那已经不能算是魂体了,只是魂体消散后留下的一丝残念。 白影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他仿佛知道乐宁会回来,嘴角和眼角都带着笑意,“小乐宁回来啦。” 乐宁从温行止怀里出来,抓着温行止的手,整个人都是抖的,他慢慢伸出一只手,明知道残念无形,还是跟个傻子似的去触碰。 五只指头穿过半透明的魂体,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再没有记忆中那枯老但温暖干燥的力量了。 “老头子……” “小乐宁回来啦。” 残念飘飘当当,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声音,仿佛他从未下山过,仿佛他只是出去度化了几个狡猾难缠的怨鬼。 乐宁愣愣看着飘荡的残念,喉咙干涩,眼眶发红,不敢相信自己只是下了趟山,回来就一切变了。 不再有会等他回家的人,不再有温暖充满人气的小茅草屋。 “为什么……” 虽然这么问着,但封印的记忆里回来,结合前因,一切都有了解释。 两百年了,封印阵法一如既往,但怨气每时每刻都在酝酿,时刻都有破封而出的可能,只他们两人,镇压起来已经很艰难了。 到了这种绝境,要么苦守,最后两人都被怨鬼撕碎,要么拼死送一人出阵,去外面搏得一线生机。 临下山的那天,老头子还似是无意的提起,说山下生机勃勃,花一定开得很不错的,让他下山后,顺便看看山下的花儿开得怎么样了…… 温行止缓缓拍了拍乐宁的背,这一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乐宁这边怨瘴消散,关蒲那边也有几个出来了。 乐宁两人进的是白衣道长,也就是明至的怨瘴,但关蒲几人进的却是当年立下祭祀杀阵,以千万人为祭的明华宗众人的怨瘴。 两相碰头,终于对明华宗当年的事有了全面的了解。 以明华宗众人的视角看去,明至简直就是不驯的祖宗,天生的反骨,该献祭的时候不献祭,该贡献的时候不贡献。 这段两百年前的覆灭,起因很简单,当时出了一个强大的邪祟,明华宗是当世第一宗门,自然身负除邪之责。 但一路战下来,他们发现邪祟是强,但更强的却是他手中的棍型法器,两相叠加之下,明华宗几个老派的最强战斗力都打不过。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主要是他们想除掉邪祟,但又想要那个强大的法器。 什么?你说已经是当时第一宗门了,不那么强也没事? 那怎么行,弱者想强,强者当然想更强啦。 于是一众宗门顶层想了个法子,献祭,献祭出杀阵,只杀邪祟,留法器。 那问题又来了,让谁去献祭呢? 一群老家伙都是活了近百年的老妖怪,人活百年也成人精了,更何况修士。 他们个个实力巅峰,都不舍得放弃大把力量,再者他们地位尊崇,派他们去也不合适。 选来选去,还是一身满溢灵气实力强大,但地位只是看起来高,实际上只是普通人出身的明至最合适。 明至修的是善道,不是光辉圣母道,自然不同意。 但同意有同意的办法,不同意时,明华宗也有不同意的办法,一边以大义相压,一边用亲人朋友逼迫。 明至能怎么办,什么都办不了,他只能同意。 然后他趁着被血祭的当口,把半被镇压的邪祟给放出来了! 当时镇压邪祟,已经耗损了明华宗很多人,这次邪祟重新出世,明华宗一干大佬是真的差点儿死绝才了结它。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盯着的法器还没拿到手,反而被明至浑水摸鱼给带走了! 死了这么多人,东西却没拿到,可想而知明华宗气得有多吐血,明至的师父大骂明至是叛逆邪祟,干脆不念最后那点儿稀碎的师徒之情了。 师父要对付徒弟,尤其还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是很简单的事。 很快,明至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邪祟,明至的师父召集天下宗门除邪。 明华宗低下高贵的头颅主动相请,自然天下皆应,来的还是实力最强的那一批。 来了之后,固然有人对这件事本身的正当性提出异议,但大部分异议,都在得知明至手中那个法器有成神之能,足以心想事成而没了。 剩下小部分有异议的,自然被明华宗仙气飘飘的清理了。 拯救术法界的伟大光辉不一定会杀人,但这种伟大和贪欲结合在一起,一定可以。 那一战很难,明至拿着法器,从打小修炼的宗门山上杀到山下,只感觉所有人都想要自己的命,天地间无一处自己的容身之地。 既然大家都想要他的命,那就一起沉沦好了。 他身死,但却以法器为基,留下了封印明华宗连片群山的封印大阵。 所有参与这场大战的人都别想投胎,都别想轮回转世,永世不得超生! 关蒲一众人被关在怨瘴里,一路被迫看明华宗的阴间操作,直看得差点儿没脑溢血发作。 乐宁听得也是沉默,胸中气息奔腾,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 “温先生,你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又很赶,只是知道温先生本体有非凡的力量,但乐宁却从没深入问过。 乐宁问的轻声,温行止回的也很自然,“是龙。” “果然。”即使先前有一点猜测,现在真的被证实,乐宁依旧有些震撼。 龙,即使在灵气没有断绝的上古时候,也是众神之首了。 乐宁转头看着人,“那温先生你的力量会很强吗?能度化整个怨瘴世界吗?” 温行止轻轻一笑,那是独属于神的笑容,是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 —— 云城边界,异闻部几乎是连轴转了三天,日夜不停的遣散人。 深夜时分,再一天熬夜处理公务的覃明远没有片刻轻松,他看了眼满屏幕几乎可以把自己淹没的事务汇报,长长的叹了口气。 部长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代部长也不是,所有事都非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拿捏好。 让他一个体修来干这玩意儿,这不是逼张飞绣花吗。 覃明远一身气血被耗空的模样走出帐篷,看着远方黑气罩顶的群山。 云城居民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现在异闻部驻扎在这边的办事处,反而是离群山最近的。 他们对怨气还有些抵抗力,站在最前面,有动静也能最快看个清楚,如果大阵真的崩溃,他们也算是第一道警戒线。 三天。 最多三天。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最后几个小时了。 很难想象要是乐宁他们没成功会多可怕,冲天的怨气会跟开了闸的水一样奔涌出来,到时候别说云城,周围几个城都会寸草不生,整片西南估计都会人兽绝迹。 就在覃明远越想越心凉的时候,无尽怨气中,那隐隐透出来的银蓝光芒突的一闪。 这一闪简直闪在他心上,搞得他心脏都差点儿不跳了。 怎,怎么回事! 覃明远觉得自己多半看错了,这么重要的大阵怎么能闪呢! 然而很快,下属的汇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真的有,真的在闪! 无论是无人机摄像还是肉眼观测,都表明大阵在摇晃。 不过很快就不用别人汇报了,因为覃明远再次看到了大阵在闪。 而且是越闪越快,光芒越来越淡,直到某一刻,戛然而灭! “快!准备撤离!向总部通报进度!” 覃明远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他一边抱起重要文件准备撤,一边死死盯着山上。 滚滚的怨气就像翻滚的怒浪,从阵法中间喷涌而出,一层多过一层,每每在覃明远觉得已经够可怕的了,下次又来更多。 数架直升机同时轰鸣,一众异闻部的人几乎拿出了战斗奔袭的速度,飞快钻进直升机里。 然而就在直升机快要起飞的时候,覃明远突然扒住窗户。 “等一下!” 只见群山深处,怨气最深最重的地方,一道苍青色的光芒灼灼而起。 明亮,耀眼,却不刺目,仿佛本源般的温暖。 “那是什么……” “好亲切的光……” 本来在紧急撤退的异闻部众人都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视线只本能的追逐那道光芒。 只见那道青芒以破碎的大阵为中心,次第亮起,顺着绵延山脉,无穷无尽。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会那么强,遍布十万群山。 就是在这种震撼中,众人听到了一声长啸。 很难说清那是什么声音,像虎一样的威震山林,像鲸一样的空灵幽远,是一种从未听过,却根植本能的声音。 群山周围,无论人还是兽,都被这道声音吸引,无法自拔的看着那苍青色的光。 然后所有人都见到了他们一辈子都会回想的场景。 只见无尽黑沉的怨气中,一头通体苍青的神龙冲天而起,直飞天际。 鹿角、驼首、蟒身,青鳞金骨,磅礴的体长几乎覆盖连片山脉。 它冲天而起,昂首再次长啸一声,仿佛吼出压抑百十年的郁气。 艳极反素,傲极反和。 温文尔雅,是而为神。 属于世间最后一位神明的威重气息荡在天地间。 众人只觉得热泪盈眶,全副心神都感受到了那来自本源的力量。 龙,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还不待众人从看到龙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那头巨大的苍青长龙突的扭头,垂眸而下。 只见群山之上,怨气翻涌,如潮水一般的往异闻部奔涌而来,贴面而来,呼吸间都能感受到那冲天煞气的邪肆。 “快走!”覃明远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吼着让开直升机,那怨气是真会吃人的! 一众人也跟着反应过来了,那比云城怨气更浓重百倍的怨气,他们要是被扑中了,好的骨头都找不到一块! “快走!” “快!” 一众人兵荒马乱,头皮都快炸了。 然而就在这如潮的怨气快要扑到顶时,远方的青龙忽的呼啸一声,口吐龙焰。 艳红的火焰以比怨气更快的速度奔涌而下,以无可阻挡的势头覆盖所有怨气。 汹涌澎湃的怨气被这么一盖,像被水冲垮了的沙一样,迅速消融。 火焰以怨气为燃料,从怨气最浓处炸开,简直就是怨气的天生克星,眨眼的功夫,漫天的盖顶怨气就被灼灼的火焰替代。 第107章 这样弥漫整个天际的大火, 按理说几里外就该感受到扑人的热浪了,然而无论是近在咫尺的覃明远,还是大阵中心的水明蓉一众人, 都没感受到任何热意。 云城里被怨鬼附身的普通人正眼睛绯红的四处乱转,想毁灭目之所及的一切东西,突的烈火烧过,丧失般游荡的人一僵, 随即神思回笼,软倒在地。 更远处,正在飞快撤离的云城众人看到烈烈的红焰奔涌而来, 吓得人潮涌动,尖叫哭喊。 尖叫声才到一半, 烈焰已经熊熊滚过,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已经变成焦炭了, 然而身上左摸摸右摸摸, 竟然完好无损! 乐宁趴在苍龙身上,抱着温润如玉的鳞片, 看着温先生喷吐火焰。 热烈红艳的烈焰从天而降,以他们升空的地方为中心, 见风既涨,熊熊燃烧而去,从阵法中心到山, 再到连片群山, 再到外围云城, 耀眼的火光几乎烧红半边。 烈焰涤荡世间一切怨气, 藏在怨气中的大怨鬼轰然冲出, 这是乐宁第一次见到他们的脸, 也是最后一次。 怨气耗尽,很快,这些怨鬼便跟着被度化了。 乐宁冷冷看着他们消散,心中毫无波澜,两百年前,他们就该死了! 等脚下的怨气彻底消散,怨瘴世界破碎,群山露出本相,苍青的神龙在天空盘旋一圈,缓缓落下来。 曾经的第一宗门只剩残垣断壁,乐宁扫视了一眼那些殿宇,正要收回视线,一缕幽幽的白光飘飘荡荡的冒起来,直冲进他的眉心。 乐宁只觉眼前一花,就被拽入了一片混沌的世界。 混沌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模糊的,唯独一缕残念清晰可见。 乐宁以为那是老头子的残念,奔跑着直追过去,谁知跑到近处一看,竟然不是老头子的,而是一个小小的胖墩。 胖墩一时摇摇晃晃的要抱,一时手忙脚乱的学术法,一时拖着比自己还高的巨剑,怎么看怎么蠢蠢的。 然而无论胖墩无论做什么动作,身上都是纯粹的白光,仿佛混沌恶意世界里的一点星火。 乐宁慢慢反应过来,这是老头子眼中的世界。 很快,胖墩消散,一个白衫道长慢慢出现。 老头子依旧是那个苍老和蔼的模样,“小乐宁回来了。” 乐宁眨了眨眼,不敢说话,他隐约感觉这道残念和之前那道是不一样的。 果然,这道残念没有机械一样的重复之前的话,而是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小乐宁,你的朋友们都很好。” 乐宁点点头,攥着手,想说自己也可以画附灵阵,还有好多鳞片,你一样可以成妖重生,然而看到老头子飘飘荡荡的残念,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成妖重生,至少需要一个魂体,明至连魂体都没有了,只剩一缕稀薄随时都会消散的残念。 明至仿佛也知道乐宁在想什么,笑着摇摇头,“我都活了两百年,够本了,你的朋友都很好,那位神也很好,我看到了也就放心了,去吧,回去吧。” 乐宁心里一紧,赶忙扑上去,却只抓到一缕残念,然后这缕残念化作了星点,和混沌世界一起破碎。 “老头子!” 乐宁豁的惊醒,入目的却是雪白的天花板。 “小宁?” 耳边传来担忧的声音,乐宁豁的转头,对上了温先生担忧的视线。 温行止将枕头立起,扶着他靠好,并没有多问什么,感应到明至残留的神念,他已经差不多猜到发生什么了。 乐宁眨眨眼,抬手摸上温行止的脸颊,“好了。” 之前消散得只剩骷髅的魂体好了。 温行止握住他的手,安抚的笑了笑,“本体找回来,自然是好了。” 乐宁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不单是福缘厚重,还有厚厚一层功德,对着旁边的门面玻璃瞟一眼,他现在功德多得跟个闪闪发光的小金人似的。 看到自己闪闪发光的功德,乐宁忽的想起其他人。 “宋榕他们呢?” 说曹操曹操到,没一会儿,水明蓉和宋榕就来了。 “老板你醒啦。” “老板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好几天了。” 乐宁看了看两人,身上也都是厚厚一层功德,宋榕是有本体的树妖不明显,水明蓉本身是怨鬼,这会儿都快原地成鬼仙了。 也是,毕竟是救几十万人的大功德。 乐宁左右看看,“蛟龙呢?” 宋榕脚步轻快的过来,用修炼纯熟的技巧旋了个圆润的苹果给乐宁。 “他要化龙了,回去化龙啦!” 乐宁捏着苹果,“这么快?” 蛟龙修炼成龙少说得五百年,这速度也太快了。 乐宁啃了口苹果,回头看看温先生,又觉得这挺正常。 温先生可是天地间最后一头龙,最后一位神,温先生几乎天天待在铺子里,鳞片也浸在池水里,蛟龙在池子里修炼,相当于在满是龙气的环境中修炼,那可不是一日千里,再加上这次功德,化龙快也在情理之中。 温行止也是点头,“是挺快的,不过也没那么快,就算现在正式开始化,少说得一百年才有结果。” 乐宁抱着苹果,目瞪口呆,“那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吗?” 温行止一笑,揉了揉乐宁的头发,“当然能,你以我的骨为体化妖,别说等他化龙成功,你甚至能送他龙魂归于天地。” 乐宁:…… 第一次对自己的寿命有了完整的认知。 聊了一会儿,乐宁啃完了苹果,两人又去探望了宋云从。 宋云从真的老了,经历这一役,更是仿佛忽然间老了十岁,即使有了许多功德,他也没振作太多。 生死是大事,谁也不能逆转生死轮回,神也不能,尤其是温行止这样的神,除非像水明蓉那样的恶因恶果,否则他插手也是会沾染因果的。 不能逆转生死轮回,但推算宋柏的轨迹却是没问题的,温行止最后给了宋云从一个地址。 一个新生儿的投生地址。 拿着这个地址,宋云从终于振奋精神,立马收拾行李往那边去了。 正好,正好他还没有收徒! 这辈子没有因果束缚,他可以教,可以教一切他会的东西给那个新生儿! 乐宁看着宋云从拄着拐杖离去,仿佛花白的头发都有劲儿了,不禁跟着一笑。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外面正在下雨,这雨已经下很久了,从群山怨气清空就开始下,仿佛要给天地都清洗一遍似的。 雨声中,乐宁仿佛像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到道:“温先生,为什么天地灵气会消散,神明会远离,神不爱他们的子民了吗?” 温先生向来是和气平静的,不答反问,“你感觉玫瑰海岸和明华宗这次,伤亡的人多么?” 乐宁沉默,自然是多的,即使他们已经尽力挽回,总有些人逝去。 “这就是原因。” 乐宁慢慢思考着,看着哗哗的大雨,过了许久,慢慢想明白了。 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对上神秘侧的东西,无论是修士还是邪祟,甚至是神明,都像是婴儿对上巨人。 巨人的力量远超过婴儿,无论有意无意,都可能给人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与其期待修士或者邪祟的自我约束,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 神明远游,人总是找出属于自己的道。 事实上,人类已经找到了,世间的道正在重塑、通过法律、通过教育、通过文明、或者人内心的良知底线。 神明远游,恰恰是因为对人的爱。 乐宁看着雨水中往来回归的车队。 每个生灵被赋予生命时,都是被爱的。 作者有话说: 磕磕绊绊一路写下来,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好在这个故事完成啦,后续会小修错字之类的。 感谢一路陪伴的大家,每一个跟读和评论都是艰辛码文咕扣字的动力! 新文11月初开,有兴趣的咕咕点个预收哇,希望新文的起步没这本这么难,爱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