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帝君揣了崽   作者:杏遥未晚   文案:   高亮:主攻,仙术流生子,帝君是攻。   架空,设定各种离谱。   九州大荒里的仙族们,诞生的过程十分奇妙。   两位仙族双修结合之后,其仙力融合便将会孕出仙胎。   仙胎初时只是一缕仙灵,附着在仙侣中实力最为强劲的那人神魂中,吸取灵气方可长成。   但仙胎孕育的条件极为苛刻,只有实力相差不远的伴侣才能够孕育出后代。   而作为三界至强的玄昭帝君,因为太过强大无人可与之结合,已经被迫大龄单身数万年。   直到某日他一觉醒来,发现神魂中多了个活泼好动的仙胎。   帝君“怀孕”的消息流出,星极殿外顿时门庭若市,各方归隐真神退休大神上古天神纷纷主动上门要认领幼崽。   玄昭帝君黑脸扶额:都给本尊滚出去!   cp:帝君玄昭×上古真神长清   小短文,想到就开坑了,我随便写你们随便看。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昭,长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听说帝君还带球跑了。   立意:放下执念热爱生活。 第1章   “哎你们听说了吗,玄昭帝君好像怀上仙胎了!”   “你们听说了吗,玄昭帝君好像怀上了灵胎还不肯说孩子另一个爹是谁!”   “你们听说了吗,玄昭帝君好像被人骗身骗心搞得肚子都大了!”   “对了对了,我还听说帝君他最近……”   “还有还有,好像说是……”   星极殿内众仙齐聚,是为商讨古仙界迷境重现之事,原本这对仙界来说是件严肃的大事,但现在大家交头接耳,所有的议论全部都被另一件事情给占据,关于玄昭帝君“怀胎”的事情,不过只站在殿内等待的这短短一会儿时间,众仙便已经讨论出了整整上百种版本,仙胎的另外那位长辈究竟是爹还是娘是众人讨论的关键,帝君究竟是如何怀上这胎也有着无数种讨论,甚至关于帝君怀的胎究竟是人是魔是妖是仙大家也都各有说法。   玄昭从内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大家兴致勃勃讨论此事的场景。   甚至有好事的仙人往凳子上一站,摆出了要说书的架势。   玄昭面色微黑,木着张脸朝着殿内走去,星极殿内的讨论声霎时因为他的出现而彻底消失,众仙全都低下头来,殿内的脚步声霎时清晰可闻。   虽然如此,但玄昭从众仙面前经过时,仍然能感觉到这群神仙即使是低着头,眼神也在不停地往自己的肚子上面瞥。   玄昭:“……”   这群家伙究竟知不知道神仙怀胎是怀在神魂而不是肉身上的?   提到仙胎,玄昭脸色又黑了几分。   时至现在,玄昭依然没能够彻底接受自己怀有仙胎这件事情,他脸色因为过于不悦的心情而难看至极,双手负于身后,暗自在袖中握紧,直至大步穿过众仙,殿内中央的宝座中坐下,他才抬眸扫了眼在场众仙,将刚才说得最热闹的几个暗中记下,接着冷笑着道:“众卿怎么不说话了?”   “……”   众仙安安静静,视线紧紧贴在地上,仿佛这辈子都不曾开口说过话。   玄昭指节轻敲在座椅扶手上,声音在安静的大殿内清晰可闻,他道:“刚才大家都在说些什么?我记得今日的大会是为商讨如何处理古仙界迷境,看起来大家都在为此而认真讨论,是么?”   众仙没人敢在这时候摇头,纷纷将头点得如同捣蒜。   玄昭似笑非笑看着他们,随手将刚才记下的名字点了出来:“桃花仙君,云中仙君,鹤仙子,出来说说你们的讨论结果。”   被点到名的三位表情霎时僵硬,战战兢兢在众仙同情的目光里走了出来。   关于如何处理古仙界迷境的事情他们当然是脑袋空白完全没有考虑的,但是关于帝君所怀仙胎的生父或者生母他们倒是有不少备选结果。   在玄昭帝君静默无声的注视下,三位仙人磕磕巴巴地讲了几句话,也不知道究竟表达了什么内容,直到玄昭挥退他们让他们接下来百年去清扫仙界古战场的遗迹,他们才终于苦着脸退回了人群中。   而玄昭帝君的面上已经彻底不见了笑容。   将这群游手好闲的家伙训斥了番,玄昭没能够从他们那里听到半句有用的话,当即起身道:“其他几位帝君呢?”   玄昭帝君作为仙界四帝之首,放话要众仙到星极殿商议要事,自然是没有谁敢不给面子的,但如今余下的三位帝君皆未到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众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过问其余几位祖宗,不过大家倒是对玄昭帝君关切有加,刚刚才领了罚的云中仙君小心翼翼劝道:“帝君息怒,小心动胎……”   玄昭面无表情向他看了过来。   云中仙君话语顿住,立时道:“太着急了,其余帝君或许还没来得及赶过来。”   其他众仙也连忙道:“也许几位还在忙别的事情。”   玄昭没指望他们能够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他脸都已经快木了,这时候根本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其他人离开,今天的大会至此结束。然而众仙刚才紧张得厉害,现在却又不情愿走了,好奇的眼神仍不住往玄昭的身上探着,视线尤其往他的腹部投去,执意试图从那宽大衣袍下看出什么东西来。   毕竟虽然仙胎都是生长在神魂上,但仙胎更多时候其实也是栖息于神魂腹间的位置。   玄昭又气又好笑:“收起你们乱七八糟的心思!”   他拂袖便往殿外走去,不过他到底是低估了众仙的好奇心,他都已经快要跨出殿门,身后又有谁忍不住小声问道:“帝君,那仙胎的事情……是真的吗?”   事实上怀上仙胎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因为怀胎之后气息会有变化,怀胎者需将近半数的神力供仙胎成长,所以只要修为相当的人,很容易就能够看得出来。不过可惜的是,玄昭就是这三界当中至强的存在,此时能够看出他状况不对的神仙,都没在殿内,所以大家也都无法确定。   玄昭再度顿住脚步。   今日的星极殿在喧哗与安静中不住转换,如今因为玄昭的回头再度没有了声音。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玄昭到底没有再继续隐瞒,沉着脸回应众仙道:“是,又如何?”   众仙噤若寒蝉,不敢如何。   玄昭终于带着满身的寒气出了大殿。   顶着路上众仙好奇的眼神回到自己所居的星幕宫内,玄昭脸上全程没有任何情绪,直奔内院便要挥退所有人独自休息,谁知才刚进入其中,他就见有人已经坐在了他院中那株梨花树下,正品着茗茶唇带笑意地等待着。   显然等的人正是他。   玄昭默然盯着那道身影,觉得有点头疼。   前面的其他神仙他都能够随意应付过去,但这位不能,不光因为这位是已经在极北玄山退隐多年的前代帝君,实力强大难以对付,也因为这位是他的师父。   “暄晓真神。”   玄昭的脸木了一整天,现在面对这位显然来这里没什么正经目的的家伙,依然无法提供更加丰富的表情。   暄晓真神见到他回来,眯着眼笑了起来,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一圈,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点点头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昔年的小家伙,现在已经将为人父了。”   玄昭:“……”   他转身就要离开。   暄晓连忙将人拉住:“等等,你就是这样对你师父的吗?”   玄昭:“说正事。”   暄晓摊手满脸无辜:“我就是忍不住感怀两声,你看你这副模样,半点不解风情还脾气不好,实力强得筛掉了天底下大半的人选,就在前两天我都还在跟别人喝酒叹气,说觉得你会再孤身好几万年。”他说着视线又往下瞥去,忍不住又笑了笑,“谁知道你竟不用师父操心,这么快连孩子都有了呢?”   玄昭皱眉:“你就是来打听这个的?”   暄晓毫不犹豫点头:“我就是来打听这个的。”   暄晓真神好几十万岁的年纪,这辈子也没做过几件正经事,降妖除魔的时候说自己腿脚不便慢慢吞吞,打听这种事情却向来是走在所有人前面的。   “说来听听。”暄晓拉着玄昭在石桌前坐下,语调轻松地道:“反正这事除了和我,你大概也没地方跟别人说,你倒不如跟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仙胎究竟是谁的,也好让师父我帮你想想办法,你觉得怎么样?”   玄昭觉得不怎么样,不过他仍是坐了下来,虽然他不指望暄晓能够替自己出主意,但这些事情他也没有必要瞒着对方。   见玄昭终于肯开口了,暄晓主动问道:“这个仙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存在的?”   玄昭眉心蹙着,不情不愿地道:“昨日。”   暄晓试探着问道:“他的那位是……”   玄昭冷着脸摇头:“不知道。”   暄晓这次真的有些惊讶了:“不知道?”   玄昭不出声盯着他,暄晓轻咳了声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掩藏起来,接着关切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仙胎?”   玄昭沉默了片刻,再次道:“不知道。”   暄晓愕然:“这你也不知道?不是只有……才会结成仙胎吗?你跟谁有了关系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正是因为如此,玄昭才不肯轻易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毕竟堂堂仙界四帝之首,竟然在稀里糊涂的状况下怀了个仙胎,任谁都会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可笑至极。玄昭心情比此事的暄晓还要复杂,他看了眼暄晓,打断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道:“其实也不该说是全然不知,你该知道一个月前古仙界出现了处迷阵。”   “当然知道。”暄晓虽不关注三界的事情,但像这样的大事还是清楚的,“那座迷阵十分离奇,连我都看不穿其中状况,根据我推测那很有可能是太古时期留下的迷阵。”   说到这里他霎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回头看向玄昭:“我记得你之前去过那座迷阵。”   玄昭说到这里神情不自然地道:“对,我去过那里,但等出来之后,我便不记得当时在里面发生的事了。”   暄晓抽了口气:“这阵法竟然连你也……等等!你该不会是?”   答案没有出乎暄晓所料,玄昭惜字如金道:“是。”   暄晓语速极快:“所以你的仙胎是那时候在迷阵里有的?”   “算起来应该是那时候。”   “迷阵里面……”暄晓连忙问道:“所以跟你去迷阵的还有谁?”   仙界当中,只有实力相近的仙人才能够在相互结合之后凝成仙胎,所以在暄晓看来,只要看看当时去的都有谁,筛掉其中实力不足以与玄昭匹配的,自然就能够找到罪魁祸首。   玄昭静了会儿才回应道:“长清,栖霞,闻御,还有其余三位帝君。”   暄晓:“……”   他说出的这几个名字,每个都是仙界最不好惹的家伙,天下间活得最久的太古真神长清,凤族族长栖霞,三界战神闻御,还有蕴平照离游昊三位帝君,这其中随便哪位都有着在三界呼风唤雨的能力,而当然,也每个都有能成为玄昭孩子他爹的资格。   暄晓怔了好一阵才反应迟钝地说:“所以这几位都有可能是……”   玄昭都已经将话说到这里,到底已经是接受了现实,不过他仍然叮嘱道:“此事我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不要说出去。”   暄晓闻言顿时苦笑起来:“这个好像来不及了,我答应游昊来探听消息,谁知道听到了这种事情……”   他说到这里,将右手伸出,让玄昭看到了他手里的传声玉。   不管想不想说出去,反正这个事情,现在肯定是传出去了,至于传声玉那头究竟有多少人听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玄昭几乎要出手将暄晓手中的玉捏碎,他面色黑沉如同风雨将至,欺身上前道:“游昊?”   那头的游昊帝君偷偷听了半天,终于在这会儿不得不出声道:“是。”   暄晓在玄昭夺走传声玉前将东西往后收了回去,对着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游昊你当时也在是吧?玄昭记不得迷阵里的事情了,难道你也不记得了?你们到底谁是孩子他爹?”   传声玉那头气氛凝重地沉默了片刻,接着才应道:“可能是我。”   这一回答,那头竟然传来了六个声音。   玄昭:“……” 第2章   星极殿外最近看热闹的闲人很多。   因为帝君怀孕绝对不是小事,大大小小的仙人都禁不住真相的诱惑,纷纷守在玄昭帝君的星极殿外,就想看看究竟谁才是让帝君怀上仙胎的罪魁祸首。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那位罪魁祸首必然不可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只要他得知消息进入殿内探视,大家就能够将其认出来。   而大家的猜想也果然没错,距离仙胎的事情传出来不过才半天的时间,就有人匆匆忙忙赶到了星极殿,身形一闪进入了殿内。   纵然对方动作很快几乎没有停下,但仍有眼光毒辣的人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刚才进去的那个是不是战神闻御?”   “好像是……”   “不是好像!那绝对是,我敢保证!”   “所以说玄昭帝君的仙胎是闻御战神的?他们两个?”   “……”   大家都还没有醒过神来,紧接着让人震惊不已的事情又发生了,因为就在战神闻御进去过后不到片刻,又有道身影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星极殿内,如此着急的步伐看起来不像是得知怀孕的样子,倒像是得知帝君马上要生了。   人群顿时愣住。   接着才有人再度出声问道:“是不是又有谁进去了?”   “刚才进去的绝对是凤族族长栖霞吧?我没看错吧没看错吧?”   “难道这位才是孩子的娘?”   “那刚才进去的闻御战神又是什么?”   “两、两个罪魁祸首?”   更加令人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那两人进去不久之后,星极殿外再度出现了几道身影,这次他们动作倒是没有那么快,不会一晃眼就冲了进去,不过这三名帝君成群结队走过来,每个人面色沉重彼此之间对话紧张,看起来却也实在不像是普通来探望的样子。   而蹲在外面偷窥的众人满脸疑惑,忍不住再次交头接耳起来。   仙界四位帝君,现在又有三位过来了,再加上刚才进去的战神与凤族族长,整个仙界厉害的人物几乎大部分都在这里了,而恰巧这些都是实力足以与玄昭帝君结合生成仙胎的,可……   可这仙胎到底是谁的?   事情仿佛愈加迷惑起来,众仙甚至还准备偷偷使用仙力探听星极殿内的状况,而众仙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疑惑的同时,有道不同寻常的光影晃过他们面前,似乎留意了他们片刻,接着那道光芒进入星极殿中,同时殿内有紫色光障升起,彻底隔绝了众仙的窥探。   众仙霎时回头看去,脸色皆是微变:“这是……长清真神的结界?”   “不是吧连那位也来了?!”   “该不会他才是孩子的……”   众仙面面相觑,想到星极殿里现在的那群大神们,总觉得他们似乎目睹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当然不光是外面的众仙弄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实上就连现在星极殿里面也是一片沉默。   此刻玄昭的住处外院落中,气氛十分古怪,众神全都到齐,而最后赶到的长清信步闲庭地来到玄昭的身边,看起来却比所有人都要从容。他左右看了看此刻满脸认错般模样的众神,最后将视线落回到玄昭的身上,这才抬眸模样难得认真地问道:“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的星极殿偏院内,玄昭与暄晓还坐在树下的石桌前,玄昭刚让暄晓交出传声玉,谁知道玉才刚刚被他没收销毁,这群神仙就立刻认错般赶到了星极殿中,速度之快甚至让玄昭刚销毁传声玉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而此时几位最有可能害得玄昭怀上仙胎的罪魁祸首就站在院落当中,左边的游昊蕴平两位帝君和战神闻御凑到一块儿正在激烈争辩,似乎在争夺仙胎的归属权,而右边凤族族长栖霞独自占了大片地方,嚣张的姿态仿佛早已经笃定这孩子是她的功劳,角落里面照离帝君却是低垂着头,满怀愧疚满脸通红,看起来似乎是觉得无言面对玄昭和众仙。   不管是这其中哪位,看起来都像是对这仙胎的由来心中有数。   只有刚才玄昭对话中所最后提及的长清真神看热闹般来到玄昭的身旁,若有所思地盯着在场的众人,小声询问着玄昭:“你觉得会是谁?”   玄昭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若要论辈分长清大概是在场所有的神里面资历最老的那位了,整个仙界大概也没几位能够及得上他,就连作为玄昭他师父的暄晓最多也不过是个上古真神,跟长清这位太古混沌时期就存在的真神相比,身份还是要低了好大一截。   所以即使是心里面觉得奇怪,但他也只能小声嘀咕:“你不也有可能是那个害人怀孕的家伙吗?你怎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玄昭立即打断他的话道:“不会是他。”   暄晓疑惑:“他不是也进去……”   玄昭正要再出声解释,长清却按住了玄昭的肩头,打断了他的话,只低声道:“我也没有办法撇清关系,暄晓真神说得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玄昭仍然觉得与长清之间讨论这种话题感觉十分古怪,除却身为他师父的暄晓,他与在场其他神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都是会常有接触的仙界同僚,与某些人勉强算得上关系不错,与有的甚至还常年相斗,但只有长清,对于玄昭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友,平常把酒共饮无话不说的那种好友。   原本好端端的朋友,关系突然转换成这样,实在让他光是想到都觉得满身不自在。   眼见着院中几位都特地赶过来,而玄昭正好也想弄清真相,他于是一拍桌面令众神霎时噤声,接着缓缓站起身来:“你们……”   “坐下!”   刚结束跟人争论的战神闻御突然之间叫了出来,脸色骤然改变,接着飞快往玄昭这片走过来,随着他和玄昭距离逐渐靠近,连带着语气也渐渐轻了下来:“你的神魂里还孕育着仙胎,小心动了胎气,怀胎后不能有如此大的动作你不知道吗?”   玄昭:“……”   他还没出声的话霎时被闻御几句话给噎回了肚子里。   大概是他的这些念叨让其他家伙也都想起了什么,大家先前还都端着架子,现在却都纷纷有了说法。   游昊帝君走过来端掉了桌上那杯茶:“是啊我从刚才就想说了,都怀孕的神了还喝这种茶,茶水都已经凉了,听说醉琼仙露对仙胎不好,玄昭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我们的仙胎着想。”   “你看他今天在星极殿里那副冷着脸的样子,哪里像是准备安心养胎的样子。”蕴平帝君独自靠在廊柱边上,双手抱臂冷笑着道,“我看他就是不想要我们这个仙胎,所以想故意让这仙胎没了才好。”   凤族族长火红的裙摆晃了过来,拦在蕴平与玄昭之间,挑眉道:“怎么就成你们的仙胎了?我说话了吗?”   眼看着更多的人开始加入争执,玄昭冷着脸断喝道:“住口。”   这下院中终于静了下来,不过这安静也就是片刻,因为蕴平帝君在这片安静中摊手又开了口:“我说什么来着?怀胎的人脾气这么大情绪还这么激动,这不就是不想要仙胎了吗?”   其他人在这片刻之后也开始迅速围攻起来,一边围攻蕴平说他没道理,争执仙胎的归属究竟是谁,另一边则围攻玄昭,道是他太不注重仙胎,发火伤身体也伤孩子。   玄昭:“……”   他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仙胎有任何损伤,倒是这群人吵吵嚷嚷还真的将他神魂中安睡的仙胎给吵醒了过来,现在不肯安宁地在他神魂深处捣着乱,令他仙力翻涌险些不受控制。   天生便坐在帝君位置上的玄昭向来只有自己管束别人,却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管束过。他降生已有数万年,此时才初次有种自己坐在这里动也不该动话也不该说的感觉。   眼见着面前的场景就快失控,玄昭想开口又怕再惹来这群人的说法,最终只能头疼地看向身旁的长清真神,压低声音道:“你来。”   长清与玄昭早有多年情谊默契十足,从刚才起他就不似这群家伙满嘴废话,现在见玄昭目光投来,他轻轻颔首立即便回头向众神悠悠道:“停下。”   与玄昭不同,长清说话语调总是缓慢而慵懒的,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甚至还令人忍不住放松心神。但这当然是对于其他不懂事的神仙来说的,但在场的众神都知道长清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所以在对方开口的那瞬间,就算有再多的话想说,他们也都瞬间将话给收了回去。   毕竟这位是唯一能够从太古浩劫中活下来的真神,光是年纪就已经大了他们好几轮,谁也不敢不敬。   当然大概也只有玄昭这种自降生起就强得离谱的家伙,才会不顾及什么身份和辈分,竟然敢跟对方以兄弟相称。   见人群终于静了下来,玄昭也终于能够开口,他向长清颔首以示谢意,接着回头对面前这群幼稚至极的天神道:“既然都冷静了,那就来说说吧,一个月前在古仙界迷境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你们还记得多少?” 第3章   玄昭问出这句话,原本喧嚷的人群顿时没有了声音。   事情到这里就古怪了起来。   就连未曾去过那道迷阵的暄晓真神也都忍不住托着腮陷入思考,作为旁观者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怎么回事?刚才全部都闹成这幅样子,谁都觉得仙胎就是自己的,现在让你们说说当时发生的事情,怎么你们又都缄默不语了?难道是在迷境里面发生了什么让人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事情?”   他这句话准确地说到了众人的痛点,倒是让大家脸色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最终还是长清真神出了声。   他是众神当中最坦然的那个,自然也全无惧怕,只笑着道:“我来说吧。”   他回眸看了眼坐在身旁默然不语的玄昭,想了想道:“其实那次进入迷阵本没有我,我是后来才去的。当初迷阵出现之后四位帝君与战神凤族族长一道前往阵中,我在阵外替他们看守,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意外,但谁想那迷阵太过古怪,我守了许久也没见他们出来。所以在五日之后,我进入了阵法准备去看个究竟。”   长清真神说话的时候自然没有别的人胆敢打断他,他说到这里,只有玄昭神低声问道:“当时你在阵中看到了什么?”   谁想长清竟然摇头道:“说来惭愧,我进入阵中后也迷失了。”   暄晓没曾想到这阵法竟有如此厉害,连整个仙界最强的几位神仙都栽在了它的头上,而最厉害的那位栽得显然最惨,连仙胎都给栽出来了。   他左右看了看沉默中的众人,连忙问道:“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玄昭道:“是长清将我们带出来的。”   暄晓的目光顿时又落回了长清的身上,眼中满是疑惑。   长清依然是悠悠的语调,即使身为真神在这迷境里面吃了瘪,也没让他太过在意,他主动为暄晓解惑道:“我的确在迷阵中迷失了些许时间,对于我来说那只是瞬间的失去意识,而等清醒之后我很快就分别找到了玄昭他们,他们全都在迷阵当中失去了意识,所以我花了点时间把他们全部带了出来。”   将这些话说完,长清接着才又补充道:“对我来说在迷境中迷失只是片刻的事情,但事实上,当我带着他们离开迷境之后,我才发现距离我进入迷境,其实已经过去了五天。”   暄晓顿时哑然。   不管怎么说此事也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种阵法,竟然让整个仙界最厉害的几个人都吃了这种闷亏,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清迷失的五天里发生了什么,而其他人失去意识又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都不知道。   长清脸色平静地将这些话给说完,他不像其他神仙,对于在迷阵里面丢人这种事情耿耿于怀,他眯眼笑着说完了自己的事情,接着便向其他人扬了扬下巴:“现在该你们来说说了,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也没有负担,但对于其他神仙来说,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暄晓作为旁观者,在听完长清的叙述后缓缓回过神来,接着也起哄道:“对,你们到底在里面见到了什么?”   要判断出谁才是仙胎的爹娘其实非常的简单,既然大家的实力都有可能是仙胎的爹娘,那么接下来只要看看谁在迷阵里面碰上了什么事情,再结合当时的情况推断,就能看出谁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当然这只是暄晓最简单的设想,事实完全没有那么简单。   长清真神主动开口,这也就算变相在向其他人施压了,毕竟在场谁也不敢跟长清真神比资历和辈分,连他都已经开口,其他人若不出声,便是在面子上让这位过不去了。   难言的静默之后,终于有人出声道:“我先来说吧。”   长清之外最先站出来的是与玄昭同为帝君的游昊,也是最初拜托暄晓用传声玉来玄昭这里探听消息的那位。   游昊帝君在这里面相貌看起来最为年轻,甚至还有几分少年人模样,他挠了挠头满脸忐忑地走出来,看了眼在这种状况下依然端正坐在树下的玄昭,脸上不知为何多了几抹可疑的红。   他像是不好意思对上玄昭的视线,见玄昭随着人群往自己看过来,顿了顿才低着头道:“当时我们一道进入迷阵,也不知道迷阵里面都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们没多久就各自走散了,我原本想着自己先找到破阵的关键再出去笑话其他人……”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当时谁知道这阵法这么难?”游昊摊着手,无奈说道:“这不是没破阵成功吗,不但如此,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迷失到哪里去了,我只记得当时我走在一片迷雾森林里面,接着突然之间就听到了弹琴的声音,我又找不到你们其他人,就只能跟着琴声走,没走多久我就看到了一片风景不错的瀑布,瀑布下面有个女仙在弹琴。”   “女仙?”玄昭突然出声问道。   分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游昊却不知为何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老鼠,倏地紧张了起来,立即辩解道:“就是那种状况下,旁边的风景也挺美的你们知道吧,琴声也很好听,弹的还是凤求凰,那边只有我跟那位女仙,也没别人了,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花前月下琴声相和,在那种场景下面很容易让人脑袋发热你们知道吧……”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玄昭却显得极其冷淡,显然对他的意思并不能理解。   倒是旁边的栖霞仙子忍不住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见其他人看向自己,栖霞不在意地笑了笑,扬着下巴道:“先听他说完,所以你跟那女仙怎么了?”   游昊越说脸红得越是厉害,在众人的等待中,他终于低着头小声道:“女仙用琴声邀请我过去,我自然也就过去了,然后我就发现,就……”   长清真神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把折扇,这时候已经坐在了玄昭的身边,听到这里抚着扇面笑道:“就怎么了?”   游昊眼神飘忽了好几下,终于咬牙说了出来:“就、就发现那女仙转过身来,居然……居然是穿着女装的玄昭。”   他此言一出,场中霎时寂静。   只有刚喝了口茶的暄晓真神“噗”地一声将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而玄昭则是啪的一声面无表情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长清回身拍了拍玄昭的手以示安抚,不过看他唇畔的笑意,却似乎只将此事当成玩笑,并未当真。   暄晓真神目瞪口呆地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所以你对玄,呃,对这位女仙……”   游昊闪躲着玄昭的视线,声音越来越低:“嗯,就是这样,我想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玄……嗯,那位女仙太热情了你们知道吗,我就是看了他一眼,他就向我压过来了,接着我脑子就变成了一片空白,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衣衫不整地被长清真神给带出迷阵了。”   暄晓真神听得都快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四周其他人的表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大家神情各异,显然都没太将游昊的话当真。   暄晓犹豫了下,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玄昭:“怎么回事?你真在迷阵里面穿女装了?”   玄昭面色木然地回望他,没有出声。   暄晓作为师父,在徒弟的面前却毫无威信可言,相反倒有些怕徒弟。见玄昭这幅样子,暄晓立即便怂了下来,摆手道:“不会不会,肯定是我想多了是吧?”   他这么说着,又扭头去看长清真神的反应,才见长清正低头盯着刚才被玄昭捏碎的茶杯,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个……”   暄晓作为这场对质的发起者,正打算接着要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见另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认真严肃地纠正道:“不对,你碰到的是玄昭,那我遇上的是谁?”   玄昭与长清同时回头看向出声的战神闻御。   而暄晓反应更大,诧异道:“你也遇上女装玄昭了?”   场中又寂静了片刻,暄晓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对劲,连忙改口道:“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游昊自认为自己已经将真相给说了出来,必然要对玄昭和他神魂中的仙胎负起责任,现在听闻御开口,他也同样脸色变了变,大有要看看闻御究竟有什么说法的意思。   闻御身为战神向来被称为武痴,每天不是在斩妖除魔就是在接受挑战的路上,此人对于战斗的欲望极其强烈,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被他给挑战过,不过有的人输得很狼狈,有的人直接拒绝,还有的人毫不留情直接将他揍了个神志不清。   在场打赢过闻御的就有两位,如今正并排坐在树下,分别就是玄昭与长清。   闻御与情爱这种东西向来没有任何关联,当初他之所以会去迷境里面,也是因为觉得其中能够遇上值得挑战的对手,而现在对于他会出现在这里,大家都觉得惊奇不已。   人群的中心从游昊变成了闻御,闻御紧皱着眉头,态度是惯有的认真至极,他纠正着游昊的话道:“不对,当时在迷阵里玄昭分明在同我激斗,他怎么可能会与你发生那种事情?”   他这么说着,甚至还抬手便要解开衣衫。   玄昭眼角抽了下,还未来得及出声喝止,闻御已经行动迅速地将衣袍拉开了来。   玄昭:“……” 第4章   闻御的衣袍下面满是痕迹,正如同他刚才所说,满是“激斗”之后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他的言辞太过引人遐想,又或者是因为刚才游昊说的内容冲击太大,所以大家想也没想思绪就完全偏了过去,现在看到闻御身上真正打斗过后的痕迹,他们松了口气之余,竟然还忍不住生出种受骗了的情绪。   暄晓真神竟然还忍不住有些失望地问了出来:“就这样?”   其他人纷纷将各异视线往他身上投去,他顿时纠正道:“这不是觉得蹊跷吗,你们不觉得吗?他们要只是打了个架,为什么闻御会觉得仙胎是他的?”   这倒的确是让众人觉得费解的事情,然而闻御对此十分坦然地道:“我们激斗的时候魂魄共鸣,玄昭对我表现出了邀请,我为探求修行真谛自然也答应了他的要求,所以虽然我们的身体是在缠斗,但我们的魂魄已经进行了神交,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有人忍不住问道:“不是,这样也能结成仙胎?你是不是修行修傻了?”   这话问出来,大家也都同样觉得奇怪,于是众人便不由得同时将目光落到了长清的身上,毕竟长清才是这里资历最高见识最广的那个,见大家都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自己,长清双手抱臂,想了想点头道:“根据古籍记载,确实有这样的事,比如太古时期的神皇与皇母就是这样神交生出的其他几位真神。”   大家颇有种开了眼界的念头,大多瞪起了眼睛,只有闻御满脸是理所当然的模样,用再认真不过的神色道:“所以这仙胎理应是我的,游昊在梦境中与女仙打扮的玄昭度过夜晚又如何,我可是与他真正进行过神交的,并且我身上的打斗痕迹也能够作证,游昊有证据吗?”   先前说完了话脸上的红晕就始终么褪去的游昊这时候听见他的话,禁不住变了变神情:“我……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闻御拧着眉头不语,两人间的气氛霎时便僵持起来。   这下就轮到了玄昭开口主持公道的时候,暄晓问道:“你到底见到谁了?”   大家都期盼着暄晓说出真相,然而玄昭虽看起来冷静,但实际上他内心却比在场诸位都要迷茫,身为当事者,他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其他人好歹还能够记起些许东西,但只有玄昭,关于迷境里面的事情,他几乎是什么都不记得,他只知道自己踏入迷境,而接下来眼前一片浑白,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就是长清来找他的时候了。而他所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他在混沌中听见了长清唤他的声音。   暄晓大概知道了指望暄晓是指望不上的,于是他只能叹了口气准备继续询问在场的其他人。   先前半句话都不敢说的其他人,现在因为闻御和游昊的说法,全部都开始变得有话要说。   接下来他们所说的话也不知究竟算是在玄昭他们的预料当中还是预料之外,因为毫无意外,所有人都表示他们在那道迷境当中见过玄昭,并且其见面的过程千奇百怪。比如栖霞在迷境当中遇到有小妖被几只大妖怪包围,大声呼叫救命,栖霞连忙上前救妖,等救下之后才发现被欺负的竟然是生着兔子耳朵双眼红红的小兔妖玄昭。   根据栖霞所说,小兔妖玄昭被救下之后非要以身相许,栖霞百般推辞,然而兔妖哭得楚楚可怜令人无法拒绝,栖霞于是只能半推半就,就这样跟他发生了关系。   照离帝君遇到的状况跟栖霞相差不多,他只是在路上走着,不知为何就遇上了抢亲的队伍,照离出手帮忙赶走那群混混,将新娘救下,等新娘掀起盖头,照离才发现那新娘竟然就是玄昭帝君。   而新娘无论如何也要改嫁给照离,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反将照离扑倒,剥开了他的衣服。   在这其中大概只有蕴平帝君在遇到这种状况时跟其他人的反应不同,蕴平帝君素来与玄昭看不顺眼,平常有机会总爱坑害玄昭一把,而在迷境里面,当他发现玄昭竟然成了他的男宠,衣衫半露躺在他的寝宫床上时,他几乎是立刻就兴奋了起来,当即将提前准备好的所有刑具和有趣玩意儿都拿了出来,并且玩了个痛……   “停。”在蕴平说到这里的时候玄昭终于彻底听不下去了,他将第二个已经捏碎的茶杯松开,粉末随着掌心滑落而下,沉着张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不用仔细说了。”   蕴平对玄昭的反应十分满意,抬手抚着下巴带着文雅的笑容道:“玄昭帝君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他说完这话又摊手认真与其他人计较起来:“所以很明显,玄昭帝君神魂中的仙胎是我的,当时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在我的脑中清清楚楚,连帝君被折磨时的冷汗我都记得分毫不差,不会有错的。”   玄昭当然不觉得他是真的这么笃定,这位蕴平帝君只是不想放过任何可以占他便宜或者奚落他的机会而已。   其他人当然也都各有不满,纷纷站出来认为仙胎是自己的,谁都觉得在迷境当中自己遇到的才是真实的场景,这般争执下去,竟是谁也弄不清楚到底该听谁的。   暄晓听得热闹,觉得几位强者因玄昭出手这种事情罕见无比,十分有趣,还想要多看会儿时间。然而玄昭却已经再也听不下去,忍无可忍间一巴掌直接拍在了面前石桌上,抬眸道:“够了,都给我滚出去。”   他语气不见得如何激动,但声音低沉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却让其他人霎时之间都停下了争吵。   正主都已经赶人了,其他人也没办法再继续留在这里,大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星极殿,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们也没有忘记提醒玄昭要注意身体,要小心神魂中的仙胎,不要太过劳累……   玄昭直接挥袖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就连凑热闹的暄晓也不例外。   最后他关上宫殿的大门,回头间才看到长清正坐在刚才暄晓所坐的位置上面,举起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接着向玄昭抬头笑着说道:“你好像把我给漏掉了。”   玄昭摇了摇头,大步来到桌前,伸手要去夺他手里那杯凉茶:“你跟他们不同。”   长清将手中的东西往后挪了下,没将茶给玄昭,只凭空弄出了瓶醉琼仙露来,递到玄昭的面前道:“喝这个。”   玄昭:“……”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长清,原本以为好友与旁人不同,不会叫他心烦意乱,却没想到竟然连长清也因为仙胎的事情对他多番限制。   长清见他这幅神态不由觉得好笑,指尖在醉琼仙露的瓶身上敲了敲才道:“你也别怪我多事,仙胎孕育要耗费不少的神力,你虽实力高强,但也需好好将养才对。醉琼仙露能够帮助人提升修为,虽然对你用处不大,但对仙胎还是有不少帮助的,更何况我听说刚出生不久的小仙们都喜欢喝这个,甜的。”   若是旁人递过来,玄昭必然不予理会,但说这话的是长清,玄昭忍了忍到底还是不情不愿接过了仙露:“你也知道这是给刚出生的小仙喝的。”   这东西在神界对刚出生的小仙来说,大概就相当于人界小孩们喝奶那般。   长清忍着笑意,赶紧将话题转移:“怎么把其他人赶走,却把我给单独留下来了?”   “你可不会吵吵嚷嚷让我头疼。”   玄昭到底还是没喝那仙露,将东西放在石桌上,瓶身发出轻轻声响,玄昭微垂着眼眸,比之刚才的强横模样,整个人分明沉静了下来。   长清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说道:“看起来这件事情确实对你影响很大。”   玄昭摇头:“任谁稀里糊涂醒来发现自己神魂里多了个仙胎,大概都会是这般反应。更何况这仙胎来历不明,整个仙界最说得上话的几个神仙都在这上面栽了跟头,这要只是个闹剧还好,如果它是什么别的势力设下的诡计,按现在的情况来说,我们谁能够防得住?”   身为四帝之首,玄昭不得不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周到,所以心中的担忧自然也多于旁人,长清心中明白,所以听见这话之后也只能安抚。   和玄昭不同,长清虽是太古真神,事实上却已经许久不理世事,每天闲着在自家的宫殿里喝酒品茗,他闲散惯了,到现在也依然镇定:“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糟糕,毕竟那迷境就算再如何也是早年仙界留下来的东西,不可能是其他势力设下的局。”   玄昭揉了揉额角:“可是……”   他话音未落,盯着长清此时洒脱如常的模样,突然问道:“你有办法判断仙胎的来历是吗?”   不论怎么说这件事情与长清皆是有关,虽然可能很小,但长清也未必能够完全撇清关系,但看现在长清仿佛毫不担心的样子,玄昭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判断:“你果然有办法。”   甚至于玄昭认为,长清根本就没觉得这个仙胎是刚刚那群家伙当中任何一人的。   长清早就在等着玄昭发问,现在听见这话,他便也不隐瞒,点头说道:“办法很简单,你先好好养胎,等仙胎长大些,我们用明光镜看看他的原形究竟是什么,事情就会比较清楚些了。”   仙界的神仙们看似人模人样,但实际上原形却千奇百怪,比如凤族族长的原型肯定是凤凰,战神闻御其实原型是头豹子,还有其他人大多都有原型,只有玄昭集天地灵气于降神台上出现,从降生便是神力无边的人形模样。   长清的办法的确是玄昭没有想到的。 第5章   所以经过长久的讨论,他们得出的初步办法就是保胎。   事后玄昭回想起来,觉得这场讨论真是毫无作用。   在仙界当中,只要两名神仙结合生成仙胎,那么他们几乎是不可能会打掉仙胎的,一来神仙结合能够生成仙胎尤其不易,所以仙界向来都难以孕育后代,大多数的神仙都是后天自信修炼飞升而成,又或者如同玄昭那般是先天灵气汇聚而降生,由神仙与神仙产生的后代在仙界是少之又少。   但这样生出的仙胎却是血脉最纯,能够继承父母神级的天生正神。   所以仙界对于仙胎有着自己的保护,只要是仙胎成灵,几乎所有神仙都会默契地将它养大带到这个世间。   二来,仙胎从生成之初就拥有灵识,并且仙胎与母体神魂相连,想要将其消灭十分困难,必然得要自损神魂。   所以玄昭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要打掉这个仙胎。   于是玄昭接下来的时间便开始了“养胎”之路。   仙界的仙胎自然不同于凡夫俗子的普通孩子,但从某些地方来说,他们却又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比如说凡人怀胎的时候初期会有“害喜”的状态,时常会觉得嗜睡,头晕乏力,或者恶心呕吐。当然拥有神体的玄昭肯定不会像是凡人那样神体脆弱,因为仙胎怀在神魂上而不是神体上,所以他的症状也都来自于神魂,比如他现在神魂时常会因为神力被仙胎分去而有虚弱倦怠的感觉,比如每天吸收灵气和打坐冥想的时间会远比以前要长,再比如突然的力量失控等等。   对于习惯了对自己的身体有着完全掌控的三界最强玄昭帝君来说,这种感觉实在是不算好受。   然而玄昭没有想到的是,对于他来说真正难受的,都还都不是孕期带来的不适感觉,而是那群对他表现出了过度关心的家伙。   上次来到他的星极殿内主动认领仙胎的那群人,到现在都还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始终认为仙胎是自己的。所以在玄昭“养胎”的这段时期,他们依然在往玄昭的星极殿里面跑,并且力求好好照顾身怀仙胎的玄昭帝君,让他能够更加平安顺遂地将仙胎给生下来。   虽然都有孕期反应,也有着各种不同程度的相似,但神仙怀胎和普通凡人仍然有着本质的不同,比如说他们神仙的怀胎时间和凡人就完全不同。   仙胎的怀胎时间根据本身的情况而定,越是力量强大先天不凡的仙胎,怀胎的时间就越是长久。普通的小仙大概过个几年十来年就能够降生,然而作为三界至强的帝君,他的仙胎孕育时间当然是最长的。至于究竟有多长暂时还没有谁能够说清,毕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不管仙胎的另一位亲属究竟是谁,但凡能够与玄昭相互结合产生仙胎的神仙,绝对都是神力高强的存在,所以这个仙胎如果能够顺利降生,大概也会是整个仙界数万年来最强的仙胎。   所以仙胎的几位便宜爹娘为此也都操碎了心。   玄昭每天夜晚打坐,白天从宫殿里出来的时候,几乎总是能够准时碰上等在外面的游昊与照离两位帝君,两个神仙一个手里面拿着醉琼仙露,一个人拿着灵石,说什么也要先让玄昭喝完仙露并且用灵石补充下被仙胎耗费的仙力,这才准许他离开宫殿。   好不容易玄昭冷着脸把仙露喝下,把灵石用掉,他再往前去打理自己,就会遇到栖霞守在那边,替他早早准备好了各种法宝仙袍,并且还要替他更衣梳发。   玄昭起初木着脸不愿答应,然而凤族族长并非温柔贤淑的女仙,在她被玄昭的不配合气得毁了三次寝殿,弄坏了五次花园里的花草仙树之后,玄昭终于在星极殿上下所有仙仆们的苦苦哀求下答应了让栖霞来照顾他的起居和衣着。   好不容易玄昭终于能够踏出寝宫去见众仙,处理仙界每天的各种事情,然而在星极殿大殿之中,他还会碰到蕴平和暄晓。   虽然暄晓跟他的仙胎没有关系,但这位好事又热爱凑热闹的师父对玄昭的事情比对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每天在殿上都会致力于开口替他解决各种“麻烦”,即使在玄昭看起来那根本不算麻烦,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并且如果众仙在大殿上说了什么让玄昭觉得烦心的事情,还没等玄昭发火,以暄晓为首的其他神仙就会立刻往说话的那名神仙瞪过去。   玄昭身怀仙胎已经是整个仙界上下都清楚的事情,而几乎所有神仙都自觉地保护着那个还未出世的仙胎,或是因为关心,或是因为被迫。   当然其实玄昭也并不好过,因为只要他稍微在殿内坐得太久,处理的事情太多,忘记了休息,旁边坐着的蕴平帝君就会立刻阴阳怪气地开口,数落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不想好好照顾仙胎,就是不想对仙胎负责。而到这个时候其他神仙虽然不会开口,但又会立刻跟着投来欲言又止的视线。   于是这事情当然是处理不下去了。   为了不让这样的情景再发生,玄昭每次只能想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去处理事情,然后迅速结束与众仙的会议。   当然这都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每天从早上开始,包括他收拾自己,然后去往星极殿处理事情,接着他偶尔去四处走走,整天的时间里战神闻御都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然后用凶狠和戒备的目光环顾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个人。甚至偶尔有人不小心与玄昭靠得太近,他还会主动开口提醒,道是玄昭帝君有仙胎在身,让对方离得远些不要冲撞了仙胎。   玄昭在听到这话的当下几乎忍不住要捏碎了手里的传讯玉佩。   “整整两个月了。”玄昭板着脸,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自己神智都快有些恍惚了,“每天都是这样,我觉得这仙界我可能待不下去了。”   坐在他对面的长清别过脸没看玄昭的脸色,不过双肩微微耸动着,分明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玄昭面无表情地安静看他,长清终于无奈回过了头,努力收敛了笑意说道:“听起来的确有点痛苦。”   岂止是痛苦,玄昭帝君自出生到现在整整数万年的时间,从未遭受过这般对待。   玄昭冷面帝君的形象从数万年起就已经深入众仙心中,可以说在整个仙界,大家提起玄昭帝君都会忌惮几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都心知肚明,甚至于只要玄昭一个眼神,他都不需要开口,众仙就清楚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大家都在小心翼翼不敢惹怒玄昭帝君,甚至于对比来说他们忌惮玄昭比忌惮其他任何神仙都要多。   但现在因为仙胎的关系,他玄昭竟然沦落到被当成了弱者来保护。不光闻御他们时刻保护生怕他受伤,就连众仙也都怕他劳累操心,怕他气急动怒,甚至连他稍微多走了几步路,其他人都要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要注意身体保重仙胎。   这样被人精心呵护细心照顾的日子,过起来实在是让玄昭感到无比痛苦。   而更让他无奈的是,他现在好不容易偷得半点空闲时间,将这些话说给好友听,好友长清竟然也偏过头笑得不能自已,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有意思的笑话。   玄昭揉着太阳穴蹙眉半晌,终于忍不住轻轻抬手拍了下手边的石桌。   好在星极殿内的东西都是不可多得的法宝,即使是张石桌也比其他地方的东西要坚固无数倍,所以到现在玄昭虽然用力,倒还没有将石桌震得四分五裂。   长清轻咳了声,将笑容收敛起来,这才回过头说道:“所以你今天有空能够跟我碰面,说这些事情,是因为……”   玄昭道:“因为我设阵把闻御关在外面了,他现在应该还守在星极殿门口。”   长清想到闻御坐在星极殿阵外像尊神像般冷着脸的模样,顿时又笑了出来。   玄昭挑起眼看他。   长清倒是不怕玄昭生气,整个仙界若是能排出个最随心所欲的神仙,长清应该就是榜首,他的眼里向来没有规矩,因为资历老年纪大所以任何规矩在他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而就算全天下的神仙都怕生气时的玄昭帝君,也只有长清敢在他的面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道:“看起来大家都很在意你的仙胎。”   玄昭沉着脸道:“我想尽快将仙胎的归属弄清楚。”   在他看来,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阻止这群多事的家伙和他们自作多情的保护。   玄昭帝君是由天地精华所化,自降生起便拥有成熟的灵智,强大无比的力量,从来没有过幼年懵懂阶段,也没经历过任何人的照顾。   现在被他们这么照顾,他只觉得满身别扭,哪里都不对劲。   长清笑意仍在脸上,打量着他此时的样子,说道:“可是想要让明光镜能照出仙胎的原形,还需要待它成型才可以,现在这个阶段,恐怕还不足以看出来。”   玄昭已经等得不耐:“还有多久?”   长清没有立即回答,因为这实在不是他们能够立刻得出答案的问题,不过百年的时间大概是少不了的。   这事就先不告诉玄昭了。   他们之间沉默了片刻,长清看着玄昭气息阴沉的模样,沉吟片刻终于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散散心好了。”   玄昭皱眉:“别的地方?” 第6章   最终,玄昭被长清带到了古仙界的那处不明阵法外面。   看着这个一切麻烦开始的地方,玄昭脸色沉了几分,看向身边的长清道:“散心?”   所谓的散心就是带他来这里?   玄昭虽然没有生气的意思,但因为这段时间被几个人折磨多了,听起来语气也有些烦闷。   长清熟练地笑着安抚道:“是啊,这里的风景不错挺适合散心,重要的是在这里,即使不用进入阵法,我们也能查到点蛛丝马迹。”   听到这话,玄昭终于有了反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长清。   长清无奈地摇头道:“看你每天过得这么辛苦,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只能替你再想想办法了。”   玄昭反问道:“既然你还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长清摊手无辜地说道:“因为我也是刚想到这方法而已。”   他的话半真半假,但玄昭心里清楚,长清向来很少对他隐瞒什么,之所以这么久不提,大概是因为这个方法不太容易,或者有什么弊端。   玄昭沉默地等待着,长清也没再说什么废话,只是右手自虚空里捞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面银色的镜子,四周镶嵌着蓝色的宝石,繁复古老的花纹刻在上面,其中隐隐透出了庄严的神意。   即使是沉着如玄昭,看到它后也不禁怔住:“溯合镜?”   传闻这是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法器,只要将其带到某处,将神力注入其中,就能够通过镜面看到该处某段时间内所发生过的事情。   当然,往前回溯的时间越长,需要耗费的神力也就越多,如果神力足够强大,它甚至能够让人看到数十万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当然,再厉害的法宝也是有限制的,溯合镜的限制就是每过三天只能使用一次。   这是相当贵重的宝物,据说长久以来都被保存在万云山的神宫里,还有上神专门看守,即使是玄昭也很难拿到这东西。   但没想到它竟然被长清给取来了。   难怪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玄昭神色复杂地看着长清,长清则笑着说道:“为了取它稍微花了点时间,不过好歹是拿到了。”   他说着把镜子递到了玄昭的面前,问道:“不想看看吗?当时你们进入法阵之后,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知道长清为了取这法器,应该耗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但玄昭知道长清不是要他道这句谢的。   玄昭点点头,从他的手里接过镜子,将神力缓缓渡入了其中。   数月前,他们进入阵法之后。   玄昭在脑中想着自己的要求,随着神力的注入,溯合镜的镜面逐渐弥漫起雾气,那些雾气氤氲片刻之后,又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拨开,紧接着那些画面浮现在了镜面之中。   镜子里面的场景,正是他们眼前的场景,只不过画面中还有着玄昭他们几人的身影。   画面里玄昭正好踏入阵法当中。   紧接着其他几人也都往里走去,而走在最后面的,是蕴平帝君。   并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进入这个阵法之前,蕴平还驻足回头,朝着远处的虚空中看了很长时间。   他在看什么?   但在镜子里面,他们没法看到那个方向究竟有什么东西。   时间继续推移,玄昭特地以神力加快了这段时间,随着日升月落,整整三天,这里的景色都没有任何变化,直到第四天天亮的时候,原本一成不变的画面里突然有了动静。   有人从迷阵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的人正是刚才走在最后面的蕴平。   通过镜子里的画面看到这里,不管是玄昭还是长清,两人的神态都有了变化。   玄昭皱起眉头,问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共进去了五天,你是等待五天都没见我们出来,所以才进阵来找我们的,对吗?”   长清点头:“不错,这时候我应该还在不远处等待你们。”   玄昭:“你见到他出来了吗?”   长清摇头如实道:“没有。”   两个人经过这番对话都陷入了沉默。   以长清的修为,不可能会忽略掉周围的动静,除非蕴平特地隐藏了行踪,不愿让长清发现自己已经出来。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背着其他人做的?还是挑在这种时候?   玄昭和长清盯着镜子里的画面默不作声,直到画面里的蕴平消失,然后在相隔大概三个时辰之后,他再次出现在画面中,重新踏进阵法里。   玄昭:“……”   蕴平帝君的行为已经足够可疑,玄昭正打算关上溯合镜,长清却阻止了他的动作,并摇头说道:“好不容易用一次这东西,再多看看吧,也许还有什么特别的线索。”   玄昭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他再次加快时间的流逝,直到镜子里的情景再次有了变化。   接着他看到的就是因为大家太久没出来,所以长清主动进入迷阵的一幕。   之后又是很长时间的空白,直到五个日夜之后,迷阵当中浮现出数道身影,玄昭和长清走在最前方,其他人紧随在后,所有人都从迷阵中走了出来。   这和玄昭记忆中的场景重合在一起,只不过借着情景再现,玄昭才发现,当时走出来的众神,每个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倦色,仿佛并不是在迷阵中只度过了十天,而是整整数百年。   其中尤其是游昊与闻御,两人本该由特殊材质制成,一尘不染的仙袍,上面竟然也都沾上了灰尘和血迹。   血迹?为什么会有血迹?   玄昭微微蹙眉,甚至发现游昊的走路姿势并不自然,显然是有伤在身。   可是不管是那时候还是之后,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此事。   游昊又隐瞒了什么?   可疑的似乎不光是蕴平帝君,还有游昊帝君和闻御战神,然而当玄昭怀揣着疑惑,将视线转向其他人的时候,他才发现在他们离开的整个过程当中,凤族族长栖霞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他的身上,神态欲言又止,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又或者在故意隐藏什么。   甚至不止是栖霞,当玄昭再看向最后剩下的照离帝君时,他才发现照离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衣袍,仿佛在竭力藏着袍子下面的某件东西。   玄昭:“……”   他看着这幕,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当时到底都忽略了多少东西。   要说的话在场那么多人,除了长清,似乎每个人从迷阵里出来,都怀揣着某些秘密。   当镜子里面的众神离开之后,画面也终于再次归于了平静。   玄昭默然将溯合镜还给长清,神态已经变得凝重几分。   长清同他一起看过了刚才的情景,当然知道他这样的原因,他同情地看着玄昭,想了想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玄昭微垂眼睫,蹙着的眉头未曾松开,低头认真思考着。   与他结成仙胎的究竟是谁,这当然是必须要尽快弄清楚的事情,这不光关系到接下来他还会不会被这群家伙烦,也关系到这颗不断扰乱他修为的仙胎是否能够安稳下来。   仙胎的降生必须要靠双亲的神力维持,如果只他一人,那将会耗费他大量修为。   身为神界帝君,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当然不能被区区仙胎所限制神力。   玄昭这般考虑着,终于说道:“多亏了你借来的溯合镜,我也得到了不少情报,调查的事情肯定会继续,我接下来会挨个着手查清楚的。”   长清听着他说的话,点头道:“嗯,能够帮到你就好,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事情,你只管开口便是。”   玄昭与长清交好多年,自然不会与他客气:“我会的。”   长清又笑了笑,两人回到了星极殿。   在殿内又待了半日后,长清回到了自己的仙府,殿内则只剩下玄昭自己。   神魂中的仙胎又开始闹腾起来,玄昭在殿内打坐冥想,用了半个时辰将其安抚,等到仙胎终于不再作乱之后,玄昭才终于重新起身,朝着星极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逢暄晓拎着好几瓶仙露进来找他,暄晓看着他出门的步子,连忙问道:“嗯?你不好好待在殿里,打算去哪?”   玄昭:“找人。”   暄晓摸不着头脑,晃了晃手里的仙露喊道:“找谁?哎,你要不先把仙露喝了再去啊!”   玄昭头也没回:“你自己喝掉好了。”   说着人已经离开了星极殿,只留下暄晓上神站在原地,茫然地嘀咕道:“我喝?我又没有怀上仙胎我喝什么?”   ·   在刚才打坐的时间里,玄昭已经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了打算。   所以在安抚好仙胎之后,他首先来到了蕴平帝君的宫殿外。   虽然说通过溯合镜观察来看,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相当地可疑,但如果认真说起来,当然还是刻意掩藏行踪,在中途离开迷境后又回去的蕴平最是可疑。   玄昭打算先从蕴平这头开始调查。   来到蕴平宫殿之时,恰逢此人并不在宫殿内,玄昭向门口看守的小仙确认之后,便自己先走了进去。   “他要是回来了,告诉他我在里面等他。”   向小仙说了这么句话,玄昭便直接踏进了其中。   玄昭很少来蕴平的宫殿。   究其原因的话,应该是他与蕴平本来就互相不对付,这是从很早之前就养成的习惯,早在幼年期曾经在仙塾的时候,他就无法和对方和平相处,总是两句话就斗嘴,三句话就动手。   后来成长后他们虽然已经不再随时针锋相对,但明里暗里蕴平仍然是不忘记找机会刺他两下。   真要说的话,玄昭其实认为蕴平是最不可能与他结合生成仙胎的人。   蕴平厌恶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与他染上关系?   直到靠近蕴平房间之前,玄昭都是这么想的。   但在推开房门的刹那,玄昭意外地发现,蕴平的房间当中,竟然挂着一张巨幅画像。   画中的人一袭玄衣,眉眼清晰,正是玄昭。 第7章   半个时辰后,蕴平帝君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因为在进门的时候,听看门的小仙说起玄昭帝君到来的事情,蕴平脚步稍快了些,但等快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又倏地慢了下来,将表情缓和后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燃着香,浅淡的烟缭绕升起,而在香炉旁,玄昭端然安坐,微垂的眼睫使他看起来比平常少了冷硬,多了几分柔和。   听到推门的声音,玄昭并未抬头,只问:“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蕴平听他这么问,当即微笑起来:“今天身体没什么问题吧?有不舒服吗,宝宝有没有闹你?怎么突然就来我这里了,虽然我们已经是互相结合且有仙胎的关系了,但来找我的话还是提前告诉我比较好,不然让你等那么久,我可是要心疼死了。”   玄昭:“……”   他本来是带着盘问的意思来的,但蕴平的话听得他脑仁一阵发疼。   这个人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玄昭沉下声音,打断他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关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玄昭抬起手,指尖所向正是那幅巨大的挂画。   画中的人明显就是玄昭。   蕴平顺着他的指向抬起头,端着手臂认真地观察着墙上的画,接着以不解的神态问道:“这幅画是怎么了?看起来有什么问题吗?我自认为我这幅画还挺还原的,是哪里画得不够像吗?”   他这么说过之后,立即又补充道:“当然,形再像也是不够的,画像再好看自然也比不过帝君本人。可是不能时时刻刻见到玄昭帝君的我,平常只能靠这幅画睹物思人了。”   这番真诚表白,并没能感动到谁,反倒让玄昭蹙紧了眉头。   他有些听不下去了。   玄昭站起身,说道:“你的嘴里有半句正经话吗?”   蕴平听他这么说,满脸无辜甚至还有些受伤,不解地问道:“玄昭?你不相信我的心思,也不相信自己神魂里怀着的仙胎吗?如果不是我们情投意合,怎么可能会有仙胎?”   玄昭:“……”   他不清楚这家伙为什么能够这么笃定,毫不怀疑仙胎就是自己的,玄昭揉了揉额角,说道:“我来找你是想知道,当初从我们进入迷阵,到长清找来将我们带出去,这段时间当中,你究竟都去过哪里,又遇到了些什么?”   蕴平仍旧笑着,回答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嗯?上次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在幻境里面遇到了你,然后还在里面和你做了许多不可说的事情,你是想听这个吗,或许我可以更加详细地跟你说说……”   “不必。”玄昭并没有被他唬住,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整个十天都待在迷阵幻境里面,未曾离开过。”   蕴平点头,无奈地笑道:“即使我想离开,也没有办法出去不是吗?”   他表情毫无破绽,如果不是玄昭通过溯合镜已经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或许他真的会被骗过去。   可是看蕴平的样子,他并不打算坦白。   即使自己在这个时候将此事点出,蕴平大概也不会说出真相,只会用其他话糊弄过去。   玄昭猜测着他会做出的行为,再次沉默了下来。   蕴平这时候已经替玄昭斟好了茶递过来,不过当玄昭正要接下时,他又倏地将手收回,喃喃道:“对了,你现在怀有仙胎不能喝这种东西,我给你换成仙露好了。”   他说着转身换上仙露,再次递到玄昭面前,接着继续念叨道:“对了,怀有仙胎的人不能太劳累,你不如先把那些麻烦的事情放下吧,让我来帮你处理怎么样?你不如出去走走,哦我想起来了,听说最近万岭之巅的枫叶红了,风景特别漂亮,不如去那边散散心好了。”   玄昭没有去喝他递过来的仙露,只说道:“那边现在正在闹妖兽之祸,听说连闻御都在战斗中受了伤。”   蕴平道了声可惜,又提议道:“那不如去西海逛逛吧,据说那里的天气不错。”   “西海潮水泛滥,如今有妖龙在兴风作浪,司水的众神正在想办法处理。”玄昭淡声说道。   蕴平温然笑道:“真是可惜,那不如去幻星谷走走,也许能有一番奇遇。”   玄昭:“不错,我定能遇到正巧在幻星谷巡逻的魔界众将。”   蕴平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把他往最危险的地方送。   然而被揭穿了目的的蕴平,看起来却并没有半点心虚,反倒相当地坦然:“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玄昭有理由怀疑,他惋惜的是没能够让玄昭身入险境。   蕴平还在热情地向玄昭寒暄着什么,然而玄昭已经没有心思听他的胡说八道。他拂袖之间,仙力自掌中薄发而出,打断了蕴平话语的同时,也破除了这个房间内的幻术。   “看着这场景,你刚才那些‘关心’的话,还说得出口吗?”   玄昭冷然问道。   因为幻术的破除,房间里面的情景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玄昭的画像虽然还挂在房间正中的墙上,但这幅画已经不再是玄昭姿态翩然的模样,画里的他歪嘴斜眼相当潦草,而且身上还被划下了无数红叉,某几处甚至还有被飞刀扎过的痕迹,显然经常被某人用以泄愤。   房间的角落里面也有好几个被扎满了针的娃娃,毫无疑问都写着玄昭的名字,是某人倾泻怒意的工具。   显然这对某人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幻术被玄昭破除,蕴平既没慌乱也没紧张,站在原地笑着,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哎,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以为我藏得还挺好的。”   玄昭心里面没有半点波澜。   说起他和蕴平之间的恩怨,或许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他们还在仙塾里的时候。   具体的原因,就连玄昭自己也记不起来了,但不知道从哪天起,仙塾里就出现了个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喜欢与他作对的家伙。   仙塾里学生讨论时,玄昭不管说什么,蕴平总会以相反的观点对他进行反驳。   偶尔外出进行实战的时候,蕴平总会将妖魔鬼怪特地往玄昭这边引。   进行仙术练习的时候,与玄昭对阵的也永远是蕴平。   可以说玄昭能够有今天的战斗力,蕴平平常的坑害与针锋相对,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当然在对战练习的时候,蕴平永远都是输的那个。   可是这个人无论上次输得有多狼狈,伤得有多重,下次他仍然会铆足了劲再次向玄昭挑战。   蕴平处处和玄昭作对,玄昭自然也看不惯蕴平,两人的少年时期几乎都是在互相不满中度过的。   到后来两人离开仙塾,也就没太多机会再见面了。   等到再有交集,已经是他们各自成为帝君,各司其职共同掌管神界的时候了。   对玄昭来说,少年时期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所以即使与蕴平共事,他也与对待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而在他看来,重逢后的蕴平似乎也洗去了少年时期的戾气,变得平和许多,除了偶尔会话里带刺,其他并没有任何不对劲。   但直到今天,玄昭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藏起来的假象。   玄昭瞥了眼房间里的狼藉,凉凉地说道:“你和以前比倒是没太大变化。”   蕴平毫不客气地承认道:“讨厌你这点,我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玄昭实在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让蕴平生厌,并且坚持针对了他这么长的时间。   不过这不是他来的目的,而且他并不是没有问过,只是蕴平始终不肯说出缘由。既然蕴平这里查不出什么,玄昭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然而蕴平看他的动作,却突然出声道:“玄昭!”   玄昭回头看他。   蕴平表情微变,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句话道:“我看不惯你是真,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在仙胎出生之前,我会尽量克制住自己,保你们父子平安的。”   玄昭:“……”   他回过头,认真地注视着对方,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你的仙胎?”   蕴平表情不是很愉快地反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玄昭:“我应该记得什么?”   这次,蕴平的脸上神态终于有了较大的变化,他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有些不情愿又有些耻辱般,他紧盯着玄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声道:“你真的不记得,当时在那片幻境里,你的所作所为,还有你强迫……”   玄昭重复着他的话道:“我的所作所为?是什么?”   蕴平脸色说不清是泛青还是泛红,总之表情相当地复杂,在玄昭这样的询问过后,他突然态度一变,冷笑着说道:“没什么,既然已经不记得了,那就永远也别想起来好了,反正这个仙胎是我的,在他出生之前我我会尽量负责,就这样你走吧!”   说完这话,蕴平再不肯透露任何事情。   当天傍晚,玄昭回到了星极殿。   长清正坐在院中树下,身披一袭白衣,借着夕阳独自品着美酒。   见玄昭回来,长清指了指桌上替他准备的仙露,接着笑问道:“你去找蕴平调查了?结果怎么样?”   玄昭盯着仙露,沉思着没有立即应声。   长清又唤他名字:“玄昭?”   玄昭终于抬眸,他整理好思绪,尝试着向好友询问道:“如果有个平常看不惯你的人,突然之间放下仇恨,羞愤地控诉你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指责你强迫过他……这中间最有可能发生了什么?”   长清听着他的说法,瞬间呛了口酒。 第8章   片刻之后,长清和玄昭对坐在星极殿的院中。   长清已经放下了酒杯,认真地思考道:“所以刚才那些话,都是蕴平本人说的?”   玄昭皱眉点头:“是他说的。”   长清继续确认道:“他没有在说谎?”   玄昭非常确信:“没有,我与他从很早之前就相互认识,虽然有时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究竟有没有说谎,我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长清沉默下来。   他相信玄昭的说法,不光是因为对朋友的信任,也是因为他同样了解玄昭,在某种程度上,玄昭识人很少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他就像是天生有着辨别人心的能力。   两人说到这里,长清轻叹一口气,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既然他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对他来说,在幻境迷阵里,你们之间应该真的发生过什么。”   顿了片刻后他又补充道:“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玄昭仍然无法理清头绪:“看他情绪那样激动,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长清本以为说过了话,终于能够喝口酒,谁知道他刚喝下,就被玄昭再次呛到。   他咳了两声才无奈地笑着说道:“你啊,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是暧昧了点,但要知道普通的事情,是不会蕴平那种情绪从不外露的人失控的,除非是发生了让他完全无法控制,令他觉得屈辱,或者难以接受的事情……”   长清还在斟酌着,要如何用委婉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玄昭却已经主动问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我在幻境里不顾他的意愿,强行侵占了他?”   长清:“……”   饶是见过二十万年大世面的长清真神,现在也暂时失了语言。   半晌后他点头叹气道:“即使是这么久了,我还是没办法习惯你直来直去的说话习惯。不过正像你说的,能够让蕴平气成这样,多半是发生了与这类似的事情。”   不过长清仍是疑惑:“你有印象吗?”   玄昭摇头:“没有,我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   论证此事的难度,可以说与调查仙胎的生父同样困难。   两个人谈论了这么多,最终问题还是丢回到了玄昭的身上,长清翘着唇角问道:“所以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玄昭应道:“自然是继续调查下去。”   不过他说了这话之后,又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长清,突然蹙眉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像是看戏看得很高兴?”   长清摸了摸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有吗?”   玄昭看着他可疑的模样,点头道:“你在笑什么?”   长清收起笑容说道:“我只是很少见你这么吃瘪的样子,觉得有点新鲜罢了。”   玄昭提醒道:“别忘记如果真要说起,你也是仙胎生父的可能性之一。”   长清手执酒杯,摇摇头道:“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从朋友变成了夫……嗯,凡间所说的夫妻?”   玄昭正经地反问:“谁是夫谁是妻?”   两个人对视片刻,长清终于没办法再装作正经的样子,别过头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相当有趣。”   “……”   玄昭同样也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想象我们之间变成这种关系,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可能是你。”   长清失笑道:“感谢你替我洗清嫌疑。”   玩笑似地说了这么些话后,长清继续问道:“所以你想到了什么办法继续调查?”   玄昭道:“我想再借用一次溯合镜,你可否带我再去取一次……”   他说完这话,长清立即从虚空里将溯合镜取了出来,并将这件普通神仙难以触及的法器,毫不在意地扔给了玄昭:“早知道它还有用处,所以我就没放回去,反正这个神界我年纪最大,所以多占用神器一些时间应该也没人能怪罪于我。”   虽然长清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了这话,但玄昭仍然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他接过溯合镜,认真地点头道:“多谢。”   接下来就是去查清楚真相了。   长清询问玄昭的打算,玄昭这才说道:“既然向蕴平询问,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也许事情很快就明白了。”   次日,玄昭再次来到了蕴平的住处。   这次来他并不是来找蕴平的,所以即使看守的小仙说了主人不在的消息,玄昭也并不在意,只是很快地挥退了他,接着如昨日般来到了蕴平的房间里。   房间里这次没有再设置幻术,所以玄昭能够清楚地看到这里糟糕的画面,墙上他被划花的画,还有角落里零散的碎纸屑之类的东西。   明明是堂堂帝君之一,蕴平的房间却混乱得相当令人出乎意料。   玄昭并没有在意那些,只将溯合镜取出,接着缓缓注入了神力。   他想看的是那次从迷阵幻境里出来,蕴平回到寝殿时的情景,当玄昭脑中浮现这个念头的同时,溯合镜里也迅速地浮现出了当时的画面。   这个宫殿当时并没有这么混乱,墙上没有什么挂像,角落里也没有什么娃娃,房间里干干净净,与寻常的蕴平给人的印象相差不大。   接着殿外突然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看门小仙担忧的声音:“帝君!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好担心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语气又有了变化:“帝君?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直到这个时候,蕴平的声音才终于传来,带着某种压抑后的咬牙切齿:“没有,你先退下,这几天都不要靠近我的寝殿,也别让任何人进来,知道了吗?”   “好,好的,帝君!”小仙还想要再问什么,但大概是被蕴平的反应所吓到,所以没再继续询问下去。   在远远听见这番对话之后,过了片刻,溯合镜的画面里终于出现了蕴平的身影。   蕴平从外面走进来后,几乎是相当勉强地扶着墙才走回了桌前,然而来到书案前他却没有坐下,只是苍白着脸,喘息着僵立在原地。   光看他此刻的神态,玄昭实在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但很快蕴平就有了新的动作,他突然之间像是想起什么,迅速来到了旁边的书架前方。   他开始在其中翻找起来,玄昭仔细地查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从里面找出一个卷轴。   看到这卷轴的瞬间,玄昭已经猜到了它的作用。   果然,镜子里的蕴平打开卷轴,里面画着的赫然就是玄昭本人,在打开卷轴之后,蕴平将其挂在墙上,接着从桌案上提起画笔,在蘸了朱墨之后,就开始发泄似地在画卷上疯狂划拉起来。   原本好端端的画,被他涂抹得脏乱不堪,然而就是这样,蕴平似乎仍然觉得无法泄愤,又开始砸起房间里的东西。   他甚至不顾自己帝君的身份,开始独自破口大骂起来。   骂的全都是玄昭,说他人面兽心,枉为帝君之首,说他卑鄙下作,而且还装得道貌岸然。   玄昭:“……”   他对自己没什么反省的意思,反倒觉得蕴平骂的这些话,放在他自己身上其实毫无违和。   然而不管怎么说,蕴平在自己的寝殿里这样泄愤,自然不会是演戏给谁看的,看起来在幻境迷阵里,的确是发生过什么相当严重的事情。   甚至很有可能是和仙胎有关的。   正当玄昭这样想的时候,溯合镜画面里,泄愤后的蕴平脱力似地靠在墙上,等到喘匀了气之后,他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气味似地,在抬手嗅了嗅之后,转身朝里面走去。   他要去哪?   为了能够更加接近真相,玄昭手执溯合镜继续跟进,镜子里的景象也从寝殿的房间,改换成了更深处,最终来到了最里面的温泉旁。   到达这里之后,看着镜子里边走边褪去身上衣物的蕴平,玄昭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当他犹豫着自己是否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他注意到褪去上衣的蕴平胸口和手臂上,竟然有着许多淤青和红痕,那不是普通受伤后的痕迹,更像是被人施虐之后才留下的印记。   为什么蕴平的身上会有这样的伤痕?   玄昭在犹豫之后,选择了继续看下去,毕竟他们身为同性,其实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在玄昭的眼里,□□也仅仅是躯体而已,只不过是神魂的容器而已。   画面当中,蕴平褪去全身衣物之后,身上的伤痕也更清晰了,不止是上半身,他腿上也有着许多的红痕,那些痕迹在蒸腾的白色水雾衬托下,显得尤其醒目。   蕴平慢慢挪到了温泉里面,在身体泡进池子之后,他紧蹙的双眉才稍微缓和了点。   但这也仅仅是片刻而已,下个瞬间他就又忍不住咬着牙怒目瞪视前方,恶狠狠道:“玄昭你十恶不赦!”   玄昭:“……”   明明是透过镜子观察,然而镜中的人直视着他的方向,竟然好像隔着时空瞪着他一般。   这让玄昭更加疑惑,更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幻境里与蕴平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真的是他强迫与蕴平结合,那他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仙胎难道真的是蕴平的?   镜子里的蕴平开始用力搓洗自己的身体,玄昭没再继续看下去,悄然关掉了镜子里的画面。   而正当他结束调查,打算趁蕴平回来之前,先行离开之际,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蕴平和小仙的对话声。   “帝君,刚才……”   “没看到我现在身上脏成这样吗,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蕴平的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往这边而来,“我先去沐浴净身,你先退下吧。”   “帝君……”   那边的话音落下,眼看着对方就要来到这里。   玄昭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镜子,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做任何亏心事的他,在这一刻竟然迅速闪身至角落里,选择了暂时躲避起来。 第9章   几乎是在玄昭刚刚藏好的瞬间,蕴平就走了进来。   和当时在溯合镜里看到的一样,蕴平在自己的寝殿里毫无防备,边走边脱着衣服,来到泉水旁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剥了个精光,然后缓缓走了进去。   泡进池子的时候,蕴平发出了松口气的叹息声。   他将半张脸埋在水里,只留下一双眼睛出神地盯着前方,好似在发呆。   躲在暗处的玄昭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该留在这里。   他刚才大可以大方地走出去,毕竟他是来这里调查的,就算被蕴平问起来,他也完全能够将目的说出来,但现在变成这样的情形,他在这种时候再出来,就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了。   他为什么要躲起来看蕴平泡澡?   就连玄昭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情景,蕴平身上的那些红痕,让他多了份罪恶感。   现在只能等他泡完澡后出去,自己再离开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头泡在水里的蕴平突然出声道:“玄昭。”   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玄昭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但他对自己的隐匿术法有足够的信心,以他的修为应该不会被蕴平发现才对。   他仍旧站在角落里等待着,果然,很快蕴平就自语着继续说道:“这个可恶的混蛋!”   玄昭:“……”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蕴平闲来无事骂上两句的对象。   他最近几天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会激怒蕴平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想,他过去也没做过什么,依然天天被蕴平所针对,这样想来事情好像也解释得通了。   玄昭还在思索着这种事情,蕴平已经趴在温泉边上,开始边擦洗身体边恶狠狠嘀咕起来:“不是神魂都已经怀上仙胎了,竟然还天天忙得不见人影,好不容易见个面还喜欢板着脸,看到那张脸就让人来气,他到底知不知道怀孕的人不能惹人生气!”   玄昭听着他的说法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怀孕的人不能生气才对吧。   倒也不是他有意去记这些东西,只不过自从被发现怀上仙胎之后,他的身边不断有人向他说这句话,他就算想不记得也难。   看蕴平的样子,看来他现在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昨天他们见面的情景?   可是玄昭忍不住想,他任何时候脸上都是没什么表情的,蕴平究竟为什么要为这种本来的事情而生气?   他实在是搞不懂此人心里的想法。   见到人的时候生气,没见到的时候也生气,见面之后恶语相向,这是在做什么?   他这个帝君就当得让人如此不满么?还是说他在幻境迷阵中对蕴平做了实在太过分的事情?   整个泡澡的过程里,蕴平都在不断地念叨着玄昭的事情,等到从池子里起身,背对着玄昭的时候,玄昭才突然注意到,他的背上竟然有着一道古怪的印痕。   那印痕让玄昭微微怔然。   要是他没有认错的话,那道印痕应该是诅咒,是某种魔物会在死前对杀死他的人施放的诅咒。   如果放任不管,那诅咒会吞噬宿主的能力,让其无法顺利地使用自身力量,虽然这不算什么太难解的诅咒,但如果没有被发现,那么之后蕴平如果遇上战斗,很可能会在那时候因不察而受伤。   看样子这诅咒应该是今天才被施放的,这么说的话,他今天究竟去哪里了?   玄昭看着蕴平的背影,直到他终于离开温泉处,才慢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先回到了自己的星极殿中。   星极殿里,玄昭某位喜欢凑热闹的好友还没有离开,看他回来,抬起头笑着问道:“结果怎么样了?看到了什么?”   玄昭说道:“看起来对于这个仙胎的来历,你比我还要感兴趣。”   长清笑出声来:“我实在好奇那位勇士是谁,将来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定要仔细看看他究竟是否有三头六臂,到底为什么能够赢得我们数万年不开花的玄昭帝君的心。”   玄昭:“……”   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说道:“还没查到,不过有些事情我很在意。”   玄昭将自己从镜子里看到的情景全部告诉了长清,随后问道:“那诅咒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长清听后表情有些奇怪,他想说些什么,不过看玄昭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他只能先说道:“按照你的形容,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那种诅咒魔物应该是在灵谷一代,听说近来那里不太平静。”   玄昭听到这里,再次蹙起眉头。   长清问道:“怎么了?”   玄昭低声说道:“灵谷,原本是我明天要去的地方,有几名仙君请我去处理那边的某些事情,而消灭那处的魔物,本来也是我准备要去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长清瞬间也明白了过来,他若有所思地笑道:“按道理来说,近期蕴平是没有理由去灵谷的,除非他是提前知道了你的行程,也知道灵谷很危险,所以特地提前去那边,替你除掉可能会有的危险。”   说到这里长清又仔细思索着道:“不过连他蕴平帝君都身中了诅咒而不自知,看来那里的确很危险。”   玄昭:“……”   所以说蕴平是为了帮他才会受到诅咒?   可是玄昭仍然不能理解,他向长清问道:“蕴平似乎对我并无好感,他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听到这话,这次哑然地成了长清。   长清如同看着罕见的宝物般盯着玄昭,看了会儿才笑起来,说道:“我就说过,你的性格有时候端方过头会显得有些死板,但我还是没想到,你竟然能不解风情到这种地步。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会将所想的话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任何时候都无愧于心的。”   玄昭帝君的出生与其余的众仙不同,他是始于天地间的一缕清气,用后来长清和暄晓的话来说,那大约是名为“天地正气”的气,所以玄昭自出生起就从来不会对人说谎,也从不必隐瞒任何事情。   他的身上有着最纯粹善念,白即是白黑即是黑,从无半点混沌。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身为神界帝君之首,但玄昭有时却无法理解旁人的思虑。这并非单纯,只是纯粹。   长清耐着性子向玄昭解释:“蕴平会对你说出这种话,但又背地里帮你,很显然是因为他现在陷入了矛盾当中,也许理智上他认为自己该厌恶你,但实际上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你……”   长清的话至此突然顿住,玄昭问道:“对我?”   “这话你自己慢慢去想吧。”长清饶有兴致地说道,“蕴平生气的样子挺有趣,就让他再自己生会儿闷气吧,我挺喜欢看这种戏的。”   玄昭:“游昊他们好像都很怕你,我每次问起,他却说不出原因。”   长清问道:“怕我?为何?”   玄昭:“现在我好像知道原因了。”   长清装出满脸无奈,说道:“要知道我活了几十万岁,也就只剩下这点爱好了,看看小辈们之间发生的趣事,不是能当成不错的消遣吗?”   玄昭的指尖本来在盛着仙露的杯子边沿摩擦,听到这里他的动作霎时顿住。   长清又问:“怎么了?”   玄昭:“你要是没有提起,我可能都忘了,我们之间差了有十来万岁。”   长清说道:“因为我看起来不是满脸胡子的老仙?”   玄昭摇头,垂眸应道:“虽然你是整个神界资历最高的上古真神,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很难将你当长辈对待。”   听他的说法,长清也笑:“是啊,整个神界能这样不带敬称跟我说话的,也就只有你这位玄昭帝君了。”   两人闲谈之后,在幽凉的夜色里,长清终于打算回自己的洞府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仍是没忘记询问:“对了,还没问你接下来的打算。”   玄昭早已经想好,听他询问便道:“肯定要先替蕴平解除诅咒,然后还有件事,我必须要先弄明白。”   长清:“还有件事?”   次日,玄昭并没有先去找蕴平,而是先到了暄晓上神的殿内。   暄晓本来还在欺负不知道哪拐来的小仙君,强迫对方跟他下棋,小仙君唯唯诺诺对着满棋盘的位置,却不知道该落子在哪里才能不让上神输得太难看。   见玄昭帝君出现,他瞬间如同见到了救命恩人,用最快地速度道了声“不打扰两位谈正事”,就飞快地溜走了。   暄晓也没有去追,相比起欺负小仙,他对自己徒弟的到来更感兴趣。   “快过来让师父看看,几天没见,肚子里的仙胎有没有长大一点?有灵识了吗?”暄晓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凳子,等着玄昭过来。   玄昭木着脸走过去,不知道第几次纠正道:“仙胎在神魂里,不在肚子里。”   暄晓毫不在意:“不都差不多吗,反正都怀在你身上。”   玄昭觉得自己并没有感觉错,从大家知道仙胎的存在开始,暄晓就开始喜欢上了用这个打趣他。不过玄昭能够看地出来,暄晓的关心自然也是真的。   玄昭因此并未反驳他的话,只说道:“仙胎很好,但还没有灵识。”   在与暄晓寒暄了几句之后,玄昭说起了自己此次来到这里的目的:“今天我原本要去灵谷,但在早上,我收到了灵谷上仙传来的消息,说是那边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暄晓觉得有些奇怪:“嗯?是有人提前解决了问题?是谁?”   玄昭应道:“是蕴平。”   暄晓仍然觉得惊讶:“蕴平?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闲的人,怎么会跑到那边去?难道是碰巧?”   不过说到这里,他突然喃喃道:“对了,灵谷距离万岭之巅好像不是很远……”   “师父。”玄昭打断了暄晓的低语,接着询问道:“我听说当初蕴平来到仙塾,是师父将他给带来的,当年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太清晰,我想知道当初蕴平来仙塾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暄晓再次怔住:“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玄昭说道:“蕴平对我并无好感。”   暄晓:“这件事情嘛,倒是……”   玄昭认真说道:“在此之前我知道此事,却从未在意过,但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若不去深究原因,它似乎会永远牵绊下去,就算我自己没有在意,其他人也会被困住。”   暄晓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先是盯着玄昭,等确认他再认真不过之后,才终于挠了挠脸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些事说出来有什么用,但你既然想听,我就告诉你好了。”   他这么说着,语气也终于变得正经起来:“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跟你不对付,但也许你听过之后,就能够想到原因了。”   “那个孩子在来到仙塾之前,其实是住在万岭之巅的……” 第10章   暄晓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玄昭。   神界的众神们,多数都是由各种生灵修炼而成,而蕴平却是其中相当特殊的,他是两位上神结合而成,自小便拥有神格的仙胎。   蕴平的双亲是蛇族,蕴平自然也是,他自小便随着双亲生活在万岭之巅。   仙胎的诞生相当难得,在神界数千年也很难出一位,所以出生后的蕴平自然也受尽宠爱,从小便被养在最好的环境之下,受尽宠爱和保护,在幼年期的数百年里,他甚至从未踏出过万岭之巅一步。   幼年的蕴平天真活泼,也相当听话,用暄晓的话来说,是个相当可爱的孩子。   因为与蕴平的双亲本就是好友,所以在蕴平小时候,暄晓也经常去作客,逗弄小只的蕴平。   真正发生改变,是在蕴平六百岁的时候。   六百岁对神仙来说,也仅仅是成长期而已,那时候的蕴平甚至连少年都算不上,再加上原本就被过度保护,从未踏出过万岭之巅,所以他从未接触过父母和暄晓外的任何人。   那次他在山中玩耍,第一次踏出了山岭,然后他遇上了某位试图闯上山巅,却被阵法拦阻在外的不速之客。   单纯的蕴平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好心地上前询问帮忙,结果很轻易地就被对方所欺骗了。   被骗后的蕴平天真而热情地给对方帮忙,还替人带路上山,将其当成是朋友般对待。   最终蕴平的行为给万岭之巅引来了大祸,被他当成朋友带上山的人,实际上是他双亲早年的生死仇敌,这位仇敌不久前破开封印出来,在蕴平的双亲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血洗了整个万岭之巅。   蕴平双亲因此惨死,而最终不知道是出于一时心软还是刻意为之,那名仇人杀光了万岭之巅上的所有人,却唯独放过了蕴平。   独自留下来的蕴平心里明白,是他的天真害死了身边的所有人,所以自那之后,他整个人便变了模样。   从前的单纯少年不复存在,他变得阴沉,脾气古怪暴戾,刻意避开周围的任何人。   暄晓上神怜惜他年幼又失去双亲,所以将他接到了仙塾当中,本想着在修炼仙术的同时,也能够让他认识更多的人,结交新的朋友,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但事情的发展却和暄晓所计划的完全相反。   蕴平在仙塾并没能结交什么朋友,相反,仇敌倒是多了一个。   那个仇敌就是玄昭。   提起当年的事情,暄晓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忍不住摸着下巴问道:“真的很奇怪,你们两个当年在我心里面都是好相处的小家伙,怎么相互碰面之后,一个比一个不服气?你们每天到底在争什么吵什么?”   玄昭:“……”   他与蕴平认识这么长时间,却是初次听说蕴平过去的事情。   回想起自己和蕴平发生过的摩擦,他现在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究竟是怎么变成双方互相看不顺眼的存在的?   就连玄昭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经过暄晓这番话,再仔细回忆之后,他大概算是想起来了一些。   蕴平来仙塾的时候,正好是玄昭刚认识长清的时候。   那时的长清还没有标明过自己上古真神的身份,每天出现在仙塾后山的凉亭里,有时候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有时候拎着壶酒闲饮,玄昭觉得他神秘又奇怪,再加上知道他实力强大,所以总喜欢往后山跑,让长清教自己更多的仙法,作为交换自己也陪长清下棋闲聊消磨时间。   因为对实力的追求,以及对长清的好奇,玄昭几乎天天都往后山跑。   仙塾里面的其他小仙,几乎都知道玄昭在后山跟某位奇怪的仙人有交情。   其他人没有对此说过什么,但只有蕴平,他对于长清嗤之以鼻,并且用难听的话冷厉地嘲讽了长清一顿,甚至还说玄昭将来必然会被长清坑害。   虽然那时候的玄昭和长清才刚认识,并且对方年纪也比他大了许多,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后山修炼和下棋。   但听到蕴平这样诋毁长清,玄昭自然没有理由忍耐。   两个少年大打了一架,最终是玄昭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了胜利。   在打架方面,被从小保护起来的蕴平,差玄昭实在太远。   当然这次打架之后,两个人都受到了暄晓的处罚,被迫打扫了整整两个月的院子。不过当时的玄昭,其实对蕴平仍然没有太过在意。   但在那之后,蕴平却像是和玄昭结下了梁子,经常会想方设法地找玄昭的麻烦。   玄昭每次去后山找长清,蕴平也会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有时候会破坏他们的见面,有时候钻出来再次挑战玄昭,跟他大打出手。   后来玄昭实在是觉得烦了,两个人才真的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局面。   当然,对玄昭来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以前的心情他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晰了,对蕴平他也早就没有了以前的情绪,同为神界帝君,他现在只是将对方当做共事者而已。   但现在仔细想来,结合蕴平过去的事情,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人当年的执着。   为什么蕴平对长清会有那么大的敌意,因为他曾经就是过于相信别人,所以才酿成了大错,害得整个万岭之巅陷入灾祸,害得身边所有人都遭殃。   在他看来,对长清保持敌意,不相信任何来路不明的人,才是正确的决定。   所以他看不惯玄昭对长清的信任,几次三番破坏他们见面,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揭穿长清的“真面目”。   在当时的玄昭看来,那的确是相当烦人的,但也许在蕴平心里,他始终在对长清心怀戒备,不希望玄昭轻易被骗。   所以说,其实蕴平并不是故意针对他?只是在针对长清?   玄昭心里面不禁感觉到诧异。   他长久以来,始终认为蕴平不满自己,故意向自己找茬,但实际上这么多年,是他理解错了蕴平的意思?   那个人是担心他被长清所欺骗?   当然,后来这么多年过去,长清的真实身份,众人也都已经知晓,蕴平对于长清的怀疑自然也就打消了。   那么后来他的不满和针对又是为了什么?   玄昭没有继续向暄晓询问下去,他点头谢过了师父,接着往回走去。   暄晓看得有些不解,看他离开的身影,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玄昭说道:“去找他聊聊,有些话我必须问清楚。”   暄晓也没阻止,他像是早就料到了答案,听到这话反而乐了起来,坐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后,他不禁摇头打趣说道:“这家伙果然还是这样,心里面有什么事根本就藏不住,有什么话非得当面问清楚才行。”   玄昭的这种个性,倒是把神界里某些心思深沉,话不肯好好说的家伙给吃得死死的。   实在是有趣极了。   玄昭三天来第三次踏足蕴平的宫殿,而这次他的运气不错,某人总算是没再四处跑,好好地待在了自己的寝宫之内。   玄昭推门走了进去。   他进门的时候,蕴平正在低头看着手里面的书信,熟练地处理着神界事务,听到进门的声音,蕴平也没有抬头,只是皱着眉专注地说道:“茶点放旁边就好,我说过办正事的时候不要来打扰。”   听他这么说,玄昭主动回应道:“没有茶点,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替你去拿。”   蕴平:“……”   他整个人瞬间被定在了原地,像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迟疑了片刻,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确信了自己并没有弄错,他紧紧盯着玄昭,看了好一会儿才戒备地站起来,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玄昭看了看他眼前堆着的书信,说道:“抱歉打扰到你了。”   蕴平放下书信,闻言冷笑起来:“你也知道自己在添乱,那就麻烦玄昭帝君您赶紧出去……”   玄昭:“耽误你一点时间。”   他这么说着,不顾蕴平的意愿,继续朝他走了过去。   蕴平看着他朝自己逐渐靠近,捏着东西的手指不禁略微用力,仿佛连精神也开始紧张起来。   玄昭注意到了他的神态,但却不太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依然继续往前走去,蕴平却在他即将靠近之际,匆忙地后退半步出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每次说来就来,你问过我的意思吗?”   玄昭脚步顿住片刻,说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但即使是这么说,他也没有改变主意,停顿过后继续朝着蕴平走了过去,并在蕴平狼狈着试图闪躲的同时,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并且再次出声道:“你身上中了诅咒,你知道吗?”   蕴平本来似乎已经做好了跟玄昭鱼死网破的打算,现在听他这么说,瞬间愣在了当下:“什么?”   片刻之后,玄昭让蕴平坐在椅子里,自己则抬起右手抵住对方后背,施放仙力替蕴平治愈起身上的咒术。   蕴平沉默地任由玄昭施为。   即使是知道了诅咒的事情,蕴平看起来依然没有松懈下来,他后背挺得笔直,仿佛在随时防备着身后的玄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地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怎么知道我中了诅咒?”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了这诅咒的人,表面根本不会有任何异状,只有后背上会留下咒文的痕迹。   但通常来说,他穿着衣服,外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些。   除非——   玄昭动作突然顿了片刻。   蕴平正要往某处想,玄昭已经主动打断了他的思绪,说道:“除了诅咒的事情,我还有话想问你。”   蕴平面对玄昭,始终没办法保持冷静,他沉着脸紧张问道:“什么?”   “我就直接问了。”玄昭没有再拐弯抹角,当即说道:“我在幻境里面,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我想听你说出真相,而不是发泄情绪。”   蕴平身形再次僵住,脸色有些异样。 第11章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蕴平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不过和前几次不同,他这次是真的在确认这回事。   前面几次的蕴平,总是发泄性地质问他,直到现在他才像是终于明白过来,玄昭是真的忘记了在幻境迷阵里发生的事情,他不禁疑惑起来:“为什么其他人都还记得,却只有你失去了在幻境里的记忆?”   玄昭:“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但毫无疑问的是,在他的身上肯定发生了某件特别的事情。   蕴平这次总算冷静了下来,他边平复着心情,任玄昭替自己治疗诅咒,边轻抿双唇,犹豫着说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玄昭点头。   蕴平磨蹭了这么长时间,看起来不情不愿,但最终还是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幻境究竟有什么样的玄机,但我记得很清楚,在幻境里面,我好像回到了以前在仙塾里的少年时期。”   玄昭听到他的说法,不禁有些诧异:“那个时候?”   蕴平垂眸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诅咒在身的关系,他现在看起来比以往少了很多的刺,说话也不再咄咄逼人,反倒显得有些委屈:“怎么了吗?”   玄昭还记得上次蕴平的回答,他问道:“你上次说你在迷阵里看到我成了你的男宠,然后……”   蕴平:“……”   他脸上有点发热,连忙打断了玄昭的话:“别再说下去了!”   自己调侃说起的时候还好,但是被玄昭这么正经十足的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蕴平觉得有点难再听下去。   玄昭于是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话语,问道:“所以是骗人的吗?”   蕴平自己揭穿了自己,最终只能尴尬地承认道:“是。”   玄昭对于蕴平的欺骗倒不是太在意,他只是接着问道:“所以真实的状况是什么?为什么你会受伤,而且还对我有这么大的愤怒情绪?”   蕴平气势弱了下去,最终变成了没什么威慑力的低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与其说那是幻境,倒不如说当时的情况更像是梦境。因为在其中,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相当地真实,我仿佛回到了自己只有几百岁的时候,连心境也回到了从前。”   玄昭低喃着重复他的话:“回到从前?”   蕴平点头:“嗯,也就是万岭之巅刚刚出事,我刚来到仙塾的那个时候。”   听他主动提起此事,玄昭沉默下来。   蕴平说道:“你应该已经从暄晓上神那里听说过我以前的事情了,这没有什么,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不会一直惦记着。不过在幻境里时,我的心情的确很糟糕,我还遇到了那时候的你。”   玄昭问道:“在仙塾时期的我?”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少年时是什么样子了,但有件事情他必须要确认:“你能够确定那就是我,而不是幻境里的幻影吗?”   既然幻境能够制造出过去的场景和人物,那么在那里的他也很有可能会是假的。   然而蕴平却摇头说道:“不是假的,我很确定,那个幻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唯独你是真的。”   这样笃定的说法,让玄昭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你的判断是从何而来?”   蕴平神态认真了些,他抬头转身,对玄昭说道:“原因很简单,在幻境中前半段我始终认为自己是回到了过去,但到了后面,我渐渐意识到那并非是真实的过去,所以我开始尝试脱离幻境。”   “要离开那里不是简单的事情,所以我开始想找出幻境里的破绽。”   玄昭说道:“你找到的破绽在哪里?”   蕴平应道:“在你的身上,因为我发现在那个幻境里面,所有发生的事情,以及其他人的反应,全部都和记忆里的一样,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有回忆之外的言行,但只有你是个例外,你会对我说的话做出回忆里没有的反应。”   他这样的说法的确让玄昭十分在意:“所以你判断我也是被卷进了这个幻境?”   蕴平蹙眉说道:“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你好像完全变回了那个时候的样子,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心性也都回到了以前,所以即使我想要和你商量如何离开幻境,你也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意思。”   玄昭试想着蕴平所说的情景。   如果在他少年时期,突然有人告诉他,自己是身在幻境当中,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相信对方。   只是为什么他会忘记?   蕴平支着手,揉着额角说道:“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法说服你,所以只能在幻境里面跟你持续周旋,最后……”   他原本是平淡的讲述着,但讲到最后这里,却脸色微变地收了声。   盯着现在的玄昭看了一阵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最后我试图用武力让你屈服,相信我的说法,但你的实力的确不弱,即使是拥有成年后记忆的我,也没能够从你的手里占到太多便宜。”   玄昭重复着他的话,问道:“占太多便宜?”   虽然他只是听蕴平讲述,但以他对蕴平的了解来说,这个人可能会在某些方面示弱,但在言语上却从来不肯示弱,他说没占太多便宜,那真相应该就是蕴平根本就拿过去的他没有办法。   玄昭说道:“输得很彻底吗?”   倒不是故意刺激对方,玄昭只是单纯地觉得好奇。   蕴平脸色骤变,咬牙瞪着他:“谁说我输了?”   玄昭已经从他的反应看出了答案,于是面不改色地说道:“你继续。”   蕴平这才继续讲述:“我没能够在战斗上让你服气,但没想到你却因此得寸进尺,你非但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同我一起离开幻境,还认为我是故意找茬,跟我又打了好几次,最终为了让你相信我,我只能做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好让你相信我说的话。”   玄昭听到这里,不禁微微蹙眉:“比如说?”   蕴平难得地有点放不开面子,他微微侧过头,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能够孕育仙胎的那种事。”   玄昭感受着仙胎在自己神魂内的动静,并没有首先去怀疑蕴平这话的真实性,只问道:“对于这个过程,你的记忆清晰吗?”   蕴平怔了怔,像是不理解玄昭问出这话的意思,他又好笑又好气地问道:“你说什么?这种事情,你竟然问我过程,我当然清楚地……”   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却意外地戛然而止。   玄昭听出了异样:“想起了什么?”   蕴平:“……”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按着额头,怔然说道:“不对,我明明是很清楚的,这件事情的确发生过,可是关于当时的细节,我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想起来了……”   听他说来,也许在今天之前,他都对此事确信无疑,可是真当玄昭提醒他去回忆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详细地记起整个过程。   玄昭也觉得此事蹊跷:“完全无法想起细节?”   蕴平犹豫着,似乎是有些不甘,又觉得相当窘迫,但僵持了好长时间之后,他终于还是只能茫然点头:“是,那些细节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办法记起来了。”   “我明白了。”   玄昭点头说道:“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他接着又问:“还有件事情,当时我们几人同时进入古仙界的幻境,为什么你中途出来过一次,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为什么会出来?”   蕴平微微睁大了双眸:“这件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玄昭向来不愿向别人隐瞒什么,所以他直说了溯合镜的事情。   蕴平忍不住苦笑起来:“原来是那件法器,既然你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确曾经出来过,准确的说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真正进入幻境,我没办法完全相信大家进去后不会出意外,所以我后来出来,特地在外面留下了仙术法阵,确保不会受到干扰之后,才重新进入了迷阵中。”   玄昭:“干扰?”   蕴平沉着脸色提醒道:“看来玄昭帝君思虑还不够周全,你就没有想过,我们当中如果谁有异心,故意在迷阵里面捣乱,会发生什么大问题吗?”   玄昭的确没想到,蕴平还考虑过这样的事情,他问道:“你认为我们当中,有人有问题?”   蕴平挑眉道:“帝君大概从来没想过吧,我稍微提醒你一下好了,你觉得我们当中如果有一个人最不可能是内鬼,那个人会是谁?”   玄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长清。”   蕴平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改口说道:“谁说要算上那个老年人了,行了全神界都知道你们是形影不离的忘年之交,别提他了,我是说其他进入迷阵的人!”   玄昭仔细思索片刻,才重新回答道:“虽然我不认为其他人有问题,但最不可能的,大概是照离。”   照离帝君,掌管山岳土地,统帅诸山神、地祇和三山五岳大帝,算起来应该是他们当中最沉稳也最可靠的那位,在很多事情的决策上,玄昭也习惯于优先与照离进行商量。   可以说他没有任何理由怀疑照离。   然而听到玄昭的话,蕴平却瞬间笑出了声,并且抚掌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不过很可惜我们当中嫌疑最大的就是照离。多的话我不便再说,但如果你想调查我们几个,我建议你还是先从照离开始调查吧。”   两人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很可惜真相似乎已经很近,但又缺了点什么。   玄昭回到自己的星极殿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里面的长清。   长清白袍在风中飘曳,姿态懒散全无形象地靠在窗边,看样子不知道是等待了多久。   大概是因为在今天的对话当中,不管是暄晓还是蕴平,两个人都提到了长清,玄昭此刻看着对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们刚刚见面时候的情景。   他驻足原地,说道:“你好像从以前起就没什么变化。”   每次在他面前的时候,都不管什么上古真神的威严,总是一副随性的样子,也难怪当初蕴平会觉得他形迹可疑,不值得信任。   长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玄昭摇头:“没有,只是问出了些结果,但又多了新的谜团。”   长清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第12章   游昊帝君最近相当地清闲。   身为神界四大帝君中最为年轻的那个,游昊经常被说不够稳重,办事不够周全,所以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游昊总是会分外谨慎,力求做到让人找不出半点纰漏。   为此他原本毛毛躁躁的少年心性,现在也已经沉稳了不少,   然而最近几日,他却突然无事可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原本要做的事情,都有人抢着替他做过了,他原本该去的地方,也莫名其妙地有人去了,游昊无奈之下,只能想办法找点别的什么事情打发时间。   其实这样说也不对,因为有件事情,游昊早就想去做了。   在沉思着的同时,他已经来到了星极殿外。   他想要利用难得地空闲时间,好好地照顾玄昭,以及此刻孕育在他神魂当中,属于他们两人的仙胎。   游昊是这样想的,行动上也从来没有怠慢过,但这次他来到星极殿,毫无意外地他又被守在外面的小仙给拦了回去,说是玄昭此刻正在忙着处理神界事务,没有时间与游昊见面。   最近许多次来星极殿,游昊听到的都是这样的回应。   这让他觉得有些沮丧,碰巧在这时候,有道白色的身影从星极殿里面出来,游昊见到后立即问道:“长清真神?”   那道身影果然停下了脚步,缓缓朝他走来。   见到长清从里面出来,游昊有些惊讶又有些委屈,连忙朝着身后的看门小仙望去。   小仙挠了挠头,顿时有些为难地说道:“游昊帝君您也不是不知道,长清真神在我们这里是被特殊对待的,这是玄昭帝君亲自说过的话,他的确是在忙没错,但不论任何时候,只要是长清真神过来,就都能够进入。”   果然是这样。   游昊苦着脸,虽然早就知道长清和玄昭之间关系要好,但这样的区别对待果然还是让他有些在意。   他用求助地目光看向了长清,希望能够得到这位大长辈的关爱。   但很可惜,长清对后辈根本不存在关爱这种说法。   长清用看热闹般地眼神看着他,颇有兴趣地问道:“让我猜猜看,你来找玄昭,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对吗?”   游昊怔了怔,虽然被说中了,但还是勉强嘴硬着道:“我我我是真的有事找他!长清真神您既然跟玄昭关系那么好,不如想想办法说服他,让我进去看看吧!”   长清摇头好笑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他能那么听我的话吗?”   游昊连忙道:“难道不是吗?整个神界都知道,玄昭决定好的事情,只有长清真神您能让他改变主意!”   长清又笑:“别说得我像是帝君身边的耳旁风一样啊。”   游昊继续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长清,试图说服对方。   长清却没有吃下这套,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行了,你过会儿再来,玄昭昨天忙了整天,回来后又与我聊了不少事情,我想他现在也已经累了,他还有仙胎在身,你就先别打扰他了。”   听到长清这样说,游昊终于没再坚持了,他知道现在对玄昭来说身体最要紧,于是连忙乖巧点头道:“我明白了,那……那我明天再来找他。”   “嗯。”长清这么应着,突然又想到什么,说道:“其实你如果真的想和玄昭拉近距离,可以试试看其他的方法。”   游昊怔了怔,连忙问道:“什么?”   长清笑着说道:“像你这样每天来找玄昭,根本没办法帮到他任何事情,相反还会耽误他的时间。他需要的是什么,他每天在做什么,你不如找个机会仔细观察,这样不是更能了解到他吗?”   游昊听着他的话,疑惑道:“观察?”   长清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教导着他:“你连了解都做不到的话,还怎么谈喜欢呢,既然你认定仙胎是你的,那就该像个男子汉那样更有担当不是吗?”   游昊因为“担当”两个字而精神振奋起来,连忙挺胸道:“没错!我得学会替玄昭分担一些东西!”   “这样想就对了。”长清像是哄着小孩那样,耐心地哄着对方道:“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游昊捏了捏拳头,怀揣着满腹的志气往回走去。   长清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安静的星极殿,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只有旁边看门的小仙注目了全程,看到这里禁不住苦笑着问道:“长清真神,您这是要……”   长清不太在意地说道:“玄昭这个人规矩太多了,偶尔替他找点有趣的事情,不是挺好的吗?”   小仙苦笑着没出声。   他倒觉得这不是在替他们帝君找乐子,而是长清真神自己想看乐子。   第二天,游昊果然精神满面地再次来到了星极殿。   不过他才刚靠近,看门的小仙就立即照规矩说道:“游昊帝君,抱歉今天玄昭帝君也在忙,恐怕没有时间……”   “你不用在意我!”游昊今天的神态和之前完全不同,他认真地说道:“昨天听过长清真神的话之后,我回去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所以说我不会再做出天天来烦玄昭这种不成熟的事情了,这次我来不是为了跟玄昭说上话,而是为了别的事情!”   又是个被长清真神给忽悠瘸的。   小仙欲言又止,但看游昊的神态,终于还是没有多说,只问道:“那么游昊帝君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游昊从自己的袖中翻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石头,说道:“我打算记录下玄昭每天做的事情,长清真神说地对,只有知道他每天做了什么,才能够更好地了解他,照顾他帮助他。”   他指着石头得意地说道:“这颗灵石能够将我的所见记录下来,所以我打算跟踪查看玄昭一天,了解他的习惯,观察他到底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小仙瞠目道:“长清真神昨天说的那些话,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嗯?”游昊笑着打断他,继续道:“放心,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不会过去找他说话的,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他办正事了吧?”   小仙:“……”   正在两人对话的时候,星极殿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游昊连忙抬头,接着就见玄昭脚步匆匆自殿内走了出来,因为游昊和小仙是在宫殿侧门,他并没有发现这两人,很快地就离开了这里。   游昊等待已久,见状立即甩掉小仙跟了上去。   小仙看着游昊离开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忧起自家帝君,碰上游昊帝君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家伙,也不知道玄昭帝君究竟能不能应付过来。   对于小仙担忧的事情,玄昭此时全然不知。   只不过他能够明显地察觉到,自从自己离开星极殿后,似乎就有人一路地跟着自己。   起初他有些在意,不过在用神力稍微查探,确定对方是神界中人,也没有任何敌意之后,他就不再去理会,只放任对方跟在身后,想看看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边,游昊并不清楚自己的跟踪已经被发现。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玄昭的身后,注意到后者在捏着法诀赶路之后,来到了某处神君的洞府。   这是要做什么?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住在这里的是为相当年迈的仙君,因为脾气不好,所以向来很少有人来此,游昊就曾经来这里求对方办过事,但就因为一句小小的失言,就被对方沉着脸轰了出来。   玄昭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就不怕被老仙君给臭骂吗?   游昊躲在洞府外面,有些担心地往玄昭进门的背影看去,心里面顿时有了无数猜想。   要知道玄昭现在神魂中还孕育着仙胎,肉身和神魂都不比平常,他要是被那位老仙君给轰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这种时候情绪失控,会不会影响到神魂里的仙胎。   游昊没有办法放心,心里面忍不住想着,要是等会儿里面动静大了,他就冲进去帮玄昭。   谁知道那个怪脾气的老仙君会不会冲动到对玄昭动手。   玄昭进入洞府,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   游昊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正当他忍不住打算冲进去看看的时候,玄昭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不是自己出来的,这间洞府的主人,那位脾气古怪的老仙君,这时候也跟在他的后面,正冲着玄昭温和地笑着,看起来脾气和善至极,仿佛和游昊曾经见过的不是同一个人。   游昊瞪着那处,不由得一脸震惊。   为什么这老仙君会对玄昭这么和善?玄昭究竟是用了什么奇特的仙术,让这人变了脸?   游昊满脸地不可思议,直到玄昭在老仙君的连声道谢中离开,他才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看起来,玄昭好像是特地来帮助仙君的?   游昊仍然有着满腹疑惑,他接着跟踪玄昭,又到了某处瘴气丛生的山岳顶上,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迅速地降服了在其中作乱的某些山精鬼怪,并解救了被困在其中的那群仙灵。   再然后,玄昭去了神界几处镇魔阵法的所在之处,在检查阵法的同时,又将其加固了一番。   接着他去了西海,与那方的几名主事上神见了面,同他们商议了近来神界的某些事情,但因为相隔太远,游昊有些没能听清。   在这之后玄昭又去了另外几处宫殿……   游昊最初的时候还有精力去胡思乱想,然而跟到后面,他已经没办法再多想些什么了,因为行程太多太满,见过的人也太多,游昊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等到终于跟着玄昭回到星极殿的时候,一整天已经过去了。   看着玄昭重新回到殿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窗边低头看着堆积整天的书信和奏折,游昊头脑已经有些发木了。   跟随整天下来,游昊现在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累。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同样是身为四大帝君,作为帝君之首的玄昭,每天竟然要处理如此多的事务。   而相比之下,他所做的那些,实在是少之又少。   亏他之前还妄想着要帮助玄昭,现在看来,长清真神对他说的话的确是对的。   他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玄昭。   游昊靠在星极殿外,忍不住苦笑着叹了口气。   而在这时候,一道轻笑声传了过来,游昊抬起头,便见到长清真神正站在不远处,正笑着看他:“看起来你今天过得不错,正好我要去见玄昭,你要陪我一起进去吗?” 第13章   最终,游昊在犹豫中被长清带进了星极殿。   房间里面,玄昭正低着头看手里的书信,听到动静后他习以为常似的,头也没抬地说道:“酒在桌上,已经叫人替你准备好了,这次是从云深仙君那边取来的,帮他处理了点小麻烦,他送了我不少。”   长清朝窗边看了眼,随即笑了起来:“还是你清楚我的喜好。”   这两个人默契十足的相处模式,让跟在旁边的游昊有点不知所措,仿佛只有他是格格不入的人。   正在这时候,玄昭似乎察觉到异状,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角落里的游昊也没有惊讶,反倒是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今天跟踪了我一天的人,就是你吗?”   游昊:“……”   他莫名地有点心虚,看了看玄昭后,又求助似的把目光挪到了长清的身上,试图让长清帮忙解释。   然而长清高高兴兴地走过去倒起了酒,根本没有理会游昊的求助。   游昊只能点头小声地承认道:“是我。”   明明是长清鼓励他要先观察玄昭,弄清楚他每天在做些什么,好更加了解对方,然而现在看起来长清仿佛事不关己,也根本不在意游昊的死活。   游昊突然有种自己被戏耍了的感觉。   不过长清真神身为这么强大又德高望重的神界大前辈,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游昊这么出神地想着,而玄昭几乎是在看清游昊的神态之后,就立即在心中敲定了罪魁祸首。   玄昭回头向长清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长清看起来有点无奈又无辜:“你在说什么?”   玄昭:“若论蛊惑人心,你要说第二也就没人第一了,游昊今天行为反常,跟你肯定脱不了关系。”   长清朝着游昊看过来,好笑地问道:“我说了什么吗?”   玄昭:“你这样问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游昊看着他们相互说着这些话,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插嘴的间隙,再次用低弱的声音说道:“原来玄昭你每天都要做这么多事情吗?”   玄昭有些诧异于游昊的说法:“很多吗?”   游昊想过他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却没想到会是这句,他怔了下才连忙问道:“难道还不多吗?”   玄昭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感受,只平静地回答道:“因为每天都是这样过的,我觉得没什么太特别的。”   听他这么说,游昊反而更加觉得惭愧了。   这样听起来,同样身为帝君,他就显得有些游手好闲了。   非但如此,他还整天惦记着自己和玄昭之间的事情,总是浮想联翩,天天记挂着仙胎,还有他们之间在幻境里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游昊没有再出声,低着头满面羞愧,玄昭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反倒出声道:“你来得正好。”   他起身来到游昊面前,问道:“关于当时在古仙界迷阵里的事情,除了上次说的那些,你还有什么别的头绪吗?”   游昊听着玄昭的问话,呆滞了下才有些着急地说道:“幻境里的事情,我上次说的就已经是全部了,你不相信我吗?”   玄昭摇头:“我相信你。”   要说这群人当中最没有心机的,应该就是游昊了,他根本没有那种复杂的心眼,是没有办法在其他人面前说出不被拆穿的谎言的。   听着他们的对话到这里,长清端着酒杯插了句嘴:“所以你真的见到了女装的玄昭?”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不知道是真的好奇还是在故意调侃。   游昊听不出来,只是非常老实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发誓绝对没有看错,玄昭真的变成了个姑娘!”   他边说着,还边忍不住视线偷偷在玄昭的身上观察,似乎想确认一下玄昭的性别。   玄昭忍无可忍,按了按额角说道:“我千真万确是个男的,别再看了。”   游昊低低地“哦”了声,听起来还有些惋惜似的。   旁边的长清已经笑得弯下了腰,干脆把酒杯都放了下来:“女装的玄昭好看吗?”   提到这个,游昊连连点头:“非常漂亮!我从来没有想到,玄昭明明平常看起来表情那么冷硬,不像是什么解风情的样子,但是穿着女装却比很多女仙都漂亮许多!”   长清微微别过脸,肩膀有些微颤抖,显然是在憋笑。   玄昭已经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说起来游昊是个对玄昭来说相当难以应付的家伙,和蕴平完全不同,游昊平常没有多余的心思,整个人相当地单纯,但也正因为这样,要应付他完全不讲逻辑和规矩的话,其实反而十分耗费精力。   玄昭说道:“我没有穿过女装,再说那是幻境,你要如何证明你在幻境里遇到的人真的是我,而不是你在幻境里的想象?”   游昊最怕的就是被怀疑,所以听到这话立即摇头道:“不对!肯定就是你!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长清也终于笑够了,想起来出声问:“你怎么证明?”   游昊说道:“是真的,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幻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某段日子,那时候我还没来到神界,整天待在山谷里面,我发现我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好像在幻境里面再现了一遍……”   听着游昊所说的话,玄昭突然蹙眉,陷入了沉吟。   这种说法,就在不久之前,他刚从蕴平那里听过。   他几乎已经猜到了游昊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打断对方的话道:“所以在那片幻境当中,其他的一切都是还原着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但唯有我是个例外?”   游昊本来要继续说下去,听玄昭的说法,立即应声道:“没错!我就是想说这个……等等,玄昭你怎么知道的?”   玄昭:“……”   果然和他想的同样。   所以说不光是蕴平,游昊所遇到的状况,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两人都回到了过去,也都在过去遇到了他,并且是真实存在而非幻象的他。   可是,如果说蕴平和游昊遇到的都是他,他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人的幻境当中?   还是说这两个幻境一前一后,分别发生在不同的时间里?   原本从蕴平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之后,玄昭就觉得弄不明白的问题已经够多,现在听到游昊的说法,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那真的是他吗?可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在幻境当中的记忆?   所有人都记得幻境里的事情,唯独玄昭没有,而在这同时,所有人又都在幻境里见到了玄昭。   虽然玄昭还没有仔细问过闻御和照离等人在幻境里的详细经过,但玄昭猜测,他们必然也会说出与蕴平游昊差不多的话。   到底自己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玄昭越来越在意起来。   不过还有些事情,是玄昭早就想要询问的。   玄昭暂时将这些疑惑放下,接着向游昊询问道:“从幻境里出来的时候,你的身上似乎有血迹,而且看你当时走路的姿态,你受伤了?”   游昊愣住了一下:“你发现了?”   玄昭当时自然并没有发现,这些都是后来使用溯合镜的时候看到的。   他大概解释了下,游昊见瞒不住了,这才苦着脸说道:“我不是说我回到了过去吗,本来以前是没什么的,可是这次因为你……我在幻境里为了和你在一起,不惜反抗了我父君他们,所以我就被他打断了腿,为了跟你私奔我还受了伤,我……”   玄昭:“……”   虽然明知道这是在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但听游昊说起来,玄昭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私奔?反抗?打断了腿?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和任何人做过这种事情,这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昭欲言又止地看着游昊。   游昊同时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看玄昭要出声,游昊用发苦的笑容面对着他,低声说道:“你不用出声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记得这些事情,觉得我说的是不真实的,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自己记得就好,我……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仙胎宝宝的,即使你不承认我也没关系。”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已经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玄昭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个骗财骗色后拔腿走人的混蛋。   话实在是有些说不清楚了,玄昭思索着自己应该如何回答游昊的话,而这时候长清却先他一步出了声,收起笑容温和地对游昊说道:“我们没有不相信你,只不过这中间出了点问题,因为不只是你,其他人在幻境里也都遇到了玄昭,可是玄昭是怎么一分为几的呢?”   游昊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憋了半天他只能说道:“可是我遇到的一定是真的。”   长清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似的说道:“我相信你的判断,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所以你先不要着急好吗?”   游昊连忙点头,求助地拽着长清的袖口:“长清真神,您肯定能帮我查清楚的吧?”   长清用他擅长的方式哄好了游昊,没多久就将他送出了星极殿。   等到他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玄昭已经不在原地,他来到屋子后方的院落里,正见长清直视着远处的夜色,似乎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长清没有打扰他,耐心地等在远处,直到玄昭自己先回头看过来,他才终于笑着上前说道:“这下可麻烦了,好像每个人的幻境里都有你,好像每个你也都是真的。”   见玄昭没有立即回答,长清来到他的近前,接着问道:“那么问题是,那个幻境里的阵法,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够造成这种结果呢?”   玄昭在沉默过后,终于喃喃道:“古仙界……”   现在的神界,和从前的古仙界,虽然听起来相似,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代。   传闻中数十万年前,整个三界发生巨大的动荡,原本生活在仙界的神仙们,为了阻止灾难的发生,几乎全部殒命在浩劫之下,而只有长清真神,作为仙界最后的真神存活了下来。   所以现在的神界,称呼昔日仙界所留下的遗址为古仙界。   曾经的仙界与现在的神界,不管是仙术还是阵法的使用,都有着极大的区别,所以很多古仙界的阵法,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得到破解。   昔日留下的东西,对神界来说也充满着秘密。   而唯一可能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只有眼前这位曾经的仙界中人。   玄昭将视线转向了长清。   长清很快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非常可惜,古仙界的很多东西我都能够破解一二,但只有那道迷阵,连我也没有办法看懂,那似乎是比我存在的时期还要古老的阵法。”   大概是因为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悠久的事情,长清低喃着说道:“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也许是知道一些……”   玄昭没有放过长清这句情报,主动问道:“那个家伙?”   长清很少会走神,但听到玄昭这么发问,他却像自走神中醒过来一般,立即回应道:“你听错了。”   玄昭肯定道:“我没有听错。”   长清对上他认真的目光,顿时有点无奈,但他还是说道:“刚才是我胡言乱语了,不过我刚才说的话和这次的事情应该没有关联,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玄昭察觉到长清的不自然,他原本还想要再问,但想到长清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示弱过,他便也问不出口了。   玄昭说道:“那便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我可以去天光书阁找找古仙界的资料……”   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这向来是玄昭的习惯,所以提及此事,他立即就转身要去书阁。   然而还没走上几步,他就突然定住了脚步。   长清注意到了玄昭的异样。   他神态微有变化,几乎是立刻掠身到了玄昭的面前。   长清靠近玄昭的时候,后者的状态就已经非常糟糕了,长清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对方体能强横的仙力正在不住外泄,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整个星极殿内都充盈着威压可怖的仙力。   此刻若是有普通的小仙在这里,恐怕已经双腿发软,整个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就连长清这样的存在,都觉得这道仙力让他本能地产生了对峙之心。   他相当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于是飞速地按住了玄昭,左手仙力吐出,尽量镇住玄昭澎湃的力量,右手则迅速在空中画出咒文,拍向玄昭的胸口。   所有的动作,长清均是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若是平常,其他人大概很难看到长清真神如此认真出手的模样,要知道这位比神界存在的世界还长的真神,已经有许多岁月没有亲自动过手了。大半的时间里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逗弄后辈,四处散步。   而此刻,在长清的动作之下,玄昭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身外泄的力量。   等到力量的控制权终于完全回到自己手中的时候,玄昭已经脸色微白,额间透出了细汗。   他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平复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睁开双眸。   在睁眸的瞬间,他看见面前的长清正紧盯着自己,目光里带着以前未曾见过的担忧。   但这样的神态,也仅仅是瞬间,在下一刻长清的目光就回归了平常没心没肺的样子,刚才那瞬间的担忧,仿佛只是玄昭的错觉。   玄昭紧抿着唇,查探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仙力已经完全得到了控制,刚才的爆发似乎也没有造成太坏的结果,还好四周并没有别的什么人,而刚好在他身旁的又是能够阻止他仙力爆发的长清。   也不知道究竟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玄昭对长清说道:“这次多亏了你。”   他声音沙哑,明明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过是瞬间,但他看起来却已经相当地疲惫。   长清此时也耗费了不少力量,他这时候连平常的笑容也消失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玄昭,出声问道:“是仙胎的原因么?你的仙力失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玄昭迟疑着,见长清仍坚持地盯着自己,他才终于回答道:“是仙胎的问题,抱歉,我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好。”   听到他的答案,长清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他扶着玄昭问道:“还能站稳吗?” 第14章   让长清扶着回到了坐塌上,玄昭闭上双目,在认真调理过内息之后,才睁眸说道:“这次多亏了你。”   长清现在连说笑的心思都没了,他认真地注视着玄昭,安静了会儿才问道:“好点了?”   玄昭点头:“已经没事了。”   长清直接忽略了他这句没有半点说服力的话,接着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这种状况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玄昭见躲不掉,终于只得回答道:“从一个月前开始,我发现因为仙胎存在于神魂中,不断吸收我仙力的关系,我体内的仙力会因为排斥仙胎的存在而产生无法控制的状况。之前几次状况还好,只要稍微注意都能够很好地控制住,但这次可能是太突然了,我没能够反应过来。”   “不该这样说吧?”   长清听到这里,终于打断了玄昭的话,接着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即使想要控制,也有心无力了吧?”   玄昭:“……”   身为神界四大帝君之首,玄昭并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情。   如果连自身的力量都没有办法控制,他还要如何谈掌管三界,统御众神?   这是玄昭最担心的事情,也是他始终隐瞒,没有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其他任何人的原因。   但现在这个秘密被长清知道了。   虽然玄昭并未把话说尽,但长清已经大概猜到了真正的状况,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看着玄昭,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奇怪,你平常比谁都要成熟稳重,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面反而执拗起来了?”   玄昭主动说道:“我并未逞强。”   长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玄昭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顿时没有了使用价值,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长清都不会相信。   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玄昭垂眸检视着身体状况,过了会儿才说道:“已经没事了,我先去天光书阁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然而才刚站起来一半,就被长清按了回去。   长清一手抵着额头,禁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才刚好起来,又打算出去了吗,你可真是闲不下来的大忙人。”   玄昭解释道:“因为已经没事了。”   身为帝君这么多年,玄昭早已经养成了忙碌的习惯,他有着许多事情要做,每天都有着新的安排,如果眼前的事情不尽快想办法完成,势必会耽误到他明天的计划。   然而长清却坚持地摇头道:“不行。”   玄昭对此有些意外:“不行?”   他们结交多年,长清是什么样的个性,玄昭认为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个人洒脱成了习惯,根本不会过问别人的事情,倒不如说,他反而怕别人的麻烦找上他。   可是这样的长清,竟然也会有主动管闲事的一天,这让玄昭实在没办法不觉得惊讶。   正当玄昭思索着长清用意的同时,长清已经接着说道:“今天哪里也别去了,就在这里休息,你现在会这样力量失控,最重要其实还是累的,只要多加调理就不会容易发生这种事了。”   玄昭:“可是……”   他原本试图说点什么,但看长清难得一见的认真模样,玄昭也只能不再多言。   这种状态下的长清,他是很难应付得了的,记忆里长清认真起来,大概也只有过一两次而已。   最终玄昭还是没能踏出星极殿,他被长清勒令休息,除了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   并且长清还特地留下来看着他,同时准备用神力查探玄昭的神魂,以及神魂之中那个尚未成型的仙胎。   此刻他们正在为查探仙胎而做准备。   长清端然坐在椅子里,长清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垂下眼眸,朝着他缓缓探出了手。   “准备好了么?”   长清语气听起来又变得随性起来。   不过玄昭觉得对方似乎是故意以这样的语气说话。   他轻轻颔首说道:“没什么好准备的,只不过是查探神魂而已,有劳你了。”   这是长清刚才提出来的,因为玄昭的状况的确有些特殊,普通的神仙神魂结上仙胎之后,的确会和平常有所区别,不过他们大多是会因为神魂对仙力的汲取而变得虚弱,失去部分战斗力。   然而玄昭的情况和他们不同,仙胎并没能够分走玄昭的力量,相反,玄昭的身体对仙胎出现了排斥,也正是因为这样,刚刚才会有玄昭仙力爆发,险些破坏了整个星极殿的事情发生。   这实在是相当奇怪的事情,所以长清才想要探明仙胎的状况。   仙胎藏身在神魂中,位置应该是在腹间。   长清俯身低下头,看着玄昭那袭黑袍腰带的位置,放轻了声音说道:“那么我开始了,希望这仙胎对我的仙力不要有太大的排斥。”   玄昭主动说道:“仙胎还没有生出完整的灵识,现在只有最原始的本能而已。”   言下之意长清的力量是不会对仙胎造成影响的,他只需要放心查探就够了。   长清轻笑了声,将掌心置于了玄昭的腹间。   玄昭没有说话,但就在长清掌心抵住他身体的刹那,他不明显地僵住了片刻。   长清细致地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抬头问道:“怎么了?”   玄昭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不过这些话没有必要这时候说出来。   玄昭身为神界帝君之首,向来鲜少与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像现在和长清保持这样近的距离,的确是从未有过的。   他强行按捺着内心的不适应,感觉到对方的手轻轻地在他的腹间游移起来。   “仙胎的位置,是在这里么?”   长清用了片刻的功夫,去分辨仙胎神魂所在的位置,玄昭在身体微僵中沉默着,过了片刻才低沉地回应道:“是的。”   长清低着头,玄昭并不能看到他的神态。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玄昭觉得对方的动作似乎比他想的要慢了许多,仿佛带着出乎意料的慎重。   他们是对彼此相当熟悉的好友,玄昭对于与长清相处时的气氛相当满意,谁也不会过多干涉对方的事情,有什么问题他也能够很快得到长清的意见,两人相处起来相当的随性自由。   这还是第一次,玄昭觉得氛围似乎变得古怪了起来。   时间被拉得很长,似乎只过了瞬间,但似乎又过了很久,当玄昭意识到的时候,长清已经收回手,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微蹙着眉头,正认真思索着什么。   玄昭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其实没有太多感觉,他原本以为仙胎会排斥长清的接触,然而从刚才的情况看来,仙胎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相反的是,它似乎对长清的仙力还有种亲近感。   这是让玄昭完全没有想到的。   正在玄昭这样想的同时,长清也说出了相同的感受:“仙胎虽然还没有完整的灵识,但似乎并不讨厌我?”   玄昭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长清眼睛微眯地笑着:“看起来是个懂得识时务的小家伙。”   调笑打趣就到这里,长清也没有忘记正事,他接着对玄昭说道:“看起来仙胎问题不大,但有问题的是你,你的体质本就是纯净之体,神魂无垢才能发挥出自己本身的力量,神魂的存在让你的力量难以得到控制,寻常时候还好,但一旦劳累过度,精神稍有松懈就会引发力量失控。”   说到这里,长清又忍不住道:“亏得你竟然能独自撑着隐瞒这么久。”   玄昭自身逞能在先,差点引发大祸,所以现在面对长清的教训,他也没法多说半句。   当天晚上,长清是在玄昭的寝殿中度过的。   不过他并没有睡眠,他只是靠坐在窗台那处,不近不远地守着玄昭休息。   神仙并不需要睡眠,玄昭的休息,也只是在榻上打坐冥想而已,整夜的时间过去谁都没有出声,直到清早,玄昭睁开眼睛,才发现长清正靠着窗沿,正失神般地看着远处刚升起朝霞的天空。   清晨的暖光倾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白衣也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玄昭莫名地觉得,这瞬间的长清,看起来和平常样子有些不同。   不过很快,长清就注意到了睁开眼睛的玄昭,他笑着回过头来,慵懒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向玄昭问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玄昭起身应道:“休息得很好,已经没什么事了。”   长清从窗台上跳下来,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像你可要知道,你现在神魂里还有个仙胎,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忙得完全不记得休息了。”   他这么说着,挥了挥手说道:“今天也别到处跑,处理点书信上就能解决的事情就好了,我会吩咐外面的小仙看着你,我就先回去了……”   边说着这话,长清边朝着外面走去。   守了整夜,他也该回自己的住处了。   玄昭并未多言,安静地听着他的嘱咐,虽然究竟会不会照办还得看现实的状况。   毕竟他还要去调查迷阵和仙胎的事情,从之前的几次调查来看,情报最终落到了照离的身上,他还得再去找照离询问情况。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走到门口的长清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忽地止住了脚步。   玄昭见状问道:“怎么了?”   长清回头看着玄昭,唇畔的笑容也加深了几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意思,不过他很快就出声解答了玄昭的疑惑,说道:“我猜,你今天是想去找照离吧?”   玄昭微微怔住,没想到对方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接着长清又道:“真巧,你不用去找了,这位他自己来了。”   玄昭往殿外看去,果然见到某个身影正脚步匆匆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第15章   “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打算去找你。”   随着长清离开,大殿内只剩下了玄昭和照离两人,玄昭拂袖示意照离坐下,接着替对方斟茶道:“不过你先说说你这次来找我的目的吧。”   照离听后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没什么,这件事情另外想办法解决也行。”   玄昭看他的反应,大概猜到了会是什么事情。   因为就在刚才,长清离开星极殿之前,对照离叮嘱了一句话,说是玄昭最近过于劳累,所以让照离如果有太危险和操劳的事情,尽量不要让玄昭出面。   照离显然是因为长清的话而犹豫了。   玄昭问道:“究竟有什么事?”   照离还在迟疑该不该答,玄昭已经冷静地出声提醒道:“我是三界帝君之首,如果连知晓问题的权力都没有,这个帝君是否当得太窝囊了?还是说你想要篡权?”   照离霎时怔住,立即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老实巴交的照离根本没办法应付这种场面,玄昭和长清说的都有道理,他顿时觉得无奈,最终还是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照离这趟来找玄昭,是因为万岭之巅的妖物一事。   据说万岭之巅在数万年前的一场大战中废弃之后,便已经无人居住,然而最近那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许多诡异的妖兽,它们不知道是如何躲过了众仙的视线,如今已经在其中发展起了一股不弱的势力,要剿灭起来恐怕有些困难。   也是因此,照离想到了来求助玄昭。   四大帝君当中,照离和蕴平都不是精于战斗的那种,游昊倒是战斗力有余,然而头脑却不那么懂得战术,虽然单打独斗厉害,但却经常中敌人的计谋,关键时刻被引开到很远的地方。   战斗能力最强的,当然还是玄昭,且不说在四大帝君当中排名,即便在整个神界,也没什么人能够当玄昭的对手。   照离遇上这种事情,几乎是习惯性地就找来了星极殿。   但等到了这里之后,他才记起来玄昭现在的状况并不是那么适合出战。   照离欲言又止,在将话说完之后,才将目光游移至玄昭身上,低声问道:“听长清真神说你身体状况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其实我本打算前几天就来照顾你的,可是近来妖邪作祟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处山神都在向我求助,我实在没办法抽身。”   他这样质朴的关心反倒让玄昭不知该怎么回答。   和蕴平游昊等人不同,照离本身就正直端方,不管说什么话总是异常真诚,让人没有办法忽视他的好意。   可是玄昭实在无法习惯被人这样关心,他顿了会儿才说道:“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小问题罢了。”   事到如今,好像每个人都在关心他,关心他神魂中的仙胎,玄昭莫名有种感觉,仿佛这枚寄宿在他神魂中的仙胎,已经变成了这几位的所有物,每个人都争着抢着要照顾。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揉揉额角才说道:“该我问你了。”   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玄昭直问道:“当初你在古仙境的幻境里见到我了是吗?”   照离点了点头。   玄昭继续说道:“你所处的幻境应该是过去曾经经历过的某段时间,然后在那段幻境里,你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只有我的存在和过去的回忆不同,所以你认为我的存在是真实的,对吗?”   为防止浪费时间,玄昭直接说出了从其他人那里得出的结论。   听闻这句话后,照离瞬间愣住,原本要说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只剩下惊异和不解:“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   这已经不是用巧合能够解释的问题了,为什么在那幻境里面,只有他是特别的那个,这关系到相当多的问题。   古仙界,难道和他之间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   玄昭暂时想不明白,但这让他越来越想要弄清楚事实的真相。   不过想到这里,玄昭再次将视线转向照离:“那天从古仙境迷阵出来的时候,你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方便告诉我吗?”   从溯合镜上面,玄昭已经清楚地看到了照离藏着什么在衣服之下,紧张地担心被人发现。   他将此事问出,然而照离霎时怔住,神色变换许久,却没能够立即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挤出笑意,摇头装作无事地说道:“并没有这回事,玄昭你记错了吧?”   如果此刻在玄昭面前的是蕴平,他绝对不会把谎说得这么漏洞百出,照离平常正直习惯了,现在说谎的时候实在是一眼就能够被人看出来。   但玄昭凝视着他,却没有主动拆穿他的谎言。   照离既然会违背本心说谎,那代表着事情的真相对他而言相当地重要,如果此时再继续问下去,非但可能无法得到答案,对照离来说也是种逼迫。   他更希望的是得到对方真正的回答。   玄昭点头说道:“也许是我记错了。”   他的放弃反而让照离有些意外:“玄昭,你……”   玄昭:“那么现在再来说说怎么解决万岭之巅的事情吧。”   照离立即站了起来,反对道:“不行,刚刚长清真神才叮嘱过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我另外去找其他人帮忙解决就好。”   巧合的是,就在他说完这话的刹那,他腰间的玉佩突然之间发出了莹莹光亮。   照离语声骤顿,脸色微变中拿起玉佩,接着便听那头传来了某位山神的声音:“帝君!事情不妙了,我们派去万岭之巅查探的十五名仙君全部失踪了,还有山下的许多仙灵也受到了袭击,从远处看山巅之上已经出现了几处妖气旋涡,照这样下去事情恐怕会难以控制!”   听到传声玉那头的声音,照离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在吩咐了那头几句,接着掐断通话之后,照离迅速地对着玄昭说道:“我先去万岭之巅查看了,玄昭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我自己……”   “你想说你自己处理就够了?”玄昭理智又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不够,虽然司掌山岳是你的职责,但妖气弥漫在万岭之巅,已经不单纯属于你的问题,他们能在仙界形成这样规模的妖气,这不是你独自能对付的。”   说到这里,玄昭捏起法诀,几道光束瞬间自他眉心飞射而出,分别朝着四方而去。   照离见状犹豫道:“这件事情,需要让这么多人出面吗?”   玄昭:“此事绝不简单,我怀疑其中牵扯到更大的事情,必须谨慎行事。”   说完这话,玄昭接着便要往万岭之巅现场赶去。   照离仍然坚持拦在他的面前:“等等!既然都已经这么多人去了,你就不用再去了,否则我怎么向长清真神解释!”   玄昭:“……”   他听到这里有点无奈:“长清是我的师父还是我的父君,为什么你要替我向他解释?”   照离这才意识到,因为玄昭和长清之间关系过于亲近,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向长清真神交待。   不过即使意识到了这点,照离也没有放人的意思,他自己也觉得玄昭此刻需要休养。   玄昭见他坚持,终于让步道:“我只想知道那里的状况,这样好了,我只是去看看,如果不是必要,我绝对不出手,这样可以了吗?”   照离仍然不放心,又让玄昭保证不动手,才勉强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两人迅速朝万岭之巅赶去。   当他们来到山巅的时候,数十名仙君和神将已经等在那处了,他们提前用神力开启了一道巨大的结界,将半个山巅都包围在了其中。   玄昭等人赶到之后,这些神将立即向他们说明了大概的状况,说是蕴平帝君已经提前到了,此刻正在结界当中与其中的妖邪战斗,只是因为邪雾太浓,所以他们暂时无法看清战况。   不过按照敌人的数量来看,即使是蕴平帝君,恐怕也占不到太大的优势。   更何况最要紧的是,在山岭当中,敌方不知道何时设下了无数阵法陷阱,贸然进入其中,会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敌人的能力不俗,这绝对不是寻常会碰到的对手。   看来这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对神界筹备多时的战斗。   玄昭在心中思索着,正打算上前看清楚结界内的大概状况,照离已经伸手拦住了他:“玄昭,别忘了之前答应我的条件。”   玄昭:“……”   身为神界战斗经验最丰富的神,玄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被保护在别人身后的一天。   不过既然答应了对方,玄昭也没想过要食言,所以他后退半步,点头说道:“我明白,我只是想看看战况。”   “靠得太近可能会被误伤,你就先到那边安全的地方去吧。”照离这么说着,紧绷着脸朝下望去,大概是注意到了战况不对,他接着说道:“我先去帮忙,留下来的人给我保护好玄昭帝君!”   他说完这话,人已经迅速地往下冲去,不多时便冲破结界壁障,身影消失在了浓雾当中。   同时,玄昭沉默地来到人群后方的空地处。   在他的身边,其他神将们面面相觑,面对着冷然严肃,威压十足的玄昭帝君,谁都没敢开口。   他们甚至都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话。   照离帝君说什么?让他们保护帝君?   这位全神界最能打,曾经追着魔界大君打了四十多天,最后让对方哭着求饶的玄昭帝君,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是需要他们保护了?   明明是相当紧张的气氛,现在变得……   变得好像更加紧张了。   不过这时候又有人赶了过来,这让在场的神将们松了口气。   匆匆赶到的是战神闻御,身为玄昭帝君外最能打的那位,作为战斗狂的闻御战神,几乎只要听闻有架要打,总是赶来得最快的那个。   他来到以后迅速地向其他人了解了下情况,正打算转身下去战斗,突然间像是在人群中瞥到了什么,于是意外地刹住了脚步:“嗯?玄昭?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昭此刻不是很想应付闻御,但还是说道:“我来了解此地的状况。”   闻御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说你怎么还在上面,你不该在下面去捉拿作乱的妖邪吗?”   玄昭不愿解释自己身体的问题,让太多人知道,免不得会造成许多麻烦,他于是只能说道:“我在这里看看,也许用不上我出手。”   闻御顿时笑了起来:“当然用不上,因为我去就能很快解决战斗了!”   他说罢这话,整个人化作一道厉风,迅速地进入了结界之中。   看着来去如风的战神,玄昭没什么反应,他已经习惯了这人对于战斗的狂热,不了解清楚就毫无头脑地冲进去,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好在战场里还有蕴平和照离。   蕴平会来得这么快,玄昭大概能够想到,因为这座万岭之巅原本就是蕴平幼时居住的地方,只是因为家族破灭他才离开了此地。   现在这里出了问题,他当然比谁都要着急。   只希望他不会因为过于心急而被敌人抓住破绽,或者失去正确的判断力。   玄昭耐心等待着战况的发展,因为在出发前通知了几位帝君,所以玄昭也没等上多久,就见游昊也赶了过来,游昊这次相当地积极,因为前几天跟踪玄昭,发现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和玄昭相比起来就像是游手好闲,所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玄昭说上几句,就一股脑朝着战场里冲了过去。   这种阵势实在是平常罕见,整个神界四大帝君齐聚,甚至连战神闻御也赶到了现场。   在周围的神将们看来,这样的场景之下,大概没有什么问题是无法解决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闻御赶往战场之后,山中的妖邪就已经败退下来,而当游昊再加入战斗,对方基本就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力了。   玄昭在旁大概观察着战局,判断出这场战斗的确已经没有了自己出手的必要。   不过他仍然觉得奇怪,这群妖邪藏在万岭之巅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发难?   而且他们明显没有任何胜算,他们真的会耗费这么多的力气,做这样考虑不周全的事情吗?   玄昭沉默地思索着敌人可能的目的,而这时候下方已经传来了轰然的巨响声,火焰与黑烟接踵而来,玄昭看出是闻御战得酣畅淋漓,没防住把动静弄得太大了点。   已经有敌人开始四处逃窜,不过他们才刚逃开没多久,一道金光就急掠上前,朝他们追了过去。   玄昭从对方的气息判断出来,追过去的是蕴平。   看来万岭之巅对他来说果然非同一般,如果是平常,多疑的蕴平是绝对不会贸然追去的,会做这种没有头脑的事情的人,只会是闻御。   正当玄昭这么想的时候,只听见空中传来一阵响亮而嚣张的大笑,接着闻御的身影也追了上去。   玄昭:“……”   果然在这方面闻御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那么收拾战场的工作大概只有让游昊来做了,虽然他答应了不能动手,但替他们照顾下后勤应该还是可以的。   玄昭回身对其他人说道:“准备清扫战场吧,受伤的人尽快送去治疗,将抓住的妖邪先送进镇魔神殿,要是在这座山里还有别的什么发现,立刻告诉我。”   “是!”   听了玄昭的吩咐,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   平常这种收尾的工作都是蕴平做的,这个人不爱战斗,所以对战场外的事情反而更加上心。   但很可惜今天的蕴平因为牵涉到万岭之巅,所以显得尤其急躁,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周围其他的事情,于是这种事便落到了玄昭的身上。   神将和仙君们井然有序地打理着战场,游昊还在同坚持得最久的那群妖邪战斗,而去追敌的闻御和蕴平也还没有回来,玄昭听着神将的回报,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两名仙君正在搬运着某座雕像。   雕像是座足有一人高的神像,上面刻着的应该是古仙界曾经的神明,端庄肃穆,眉眼俊秀。但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且古仙界大部分的资料都在上古和浩劫中被毁,所以至今也没几个人知道神像上这位的身份。   玄昭也不知道,但他曾经见过这座神像。   他蹙眉问道:“这座神像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座神像应该被存放于神界中心处的天光阁中,与神界许多重要的典籍放在一起。   其他神将们也觉得蹊跷,又是担心帝君动怒,又是担心承受责罚,他们紧张地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石像是在山岭深处,这群妖邪们的巢穴找到的,不知道是怎么被偷过来的,我们正准备将它放回原处。”   偷过来的?   玄昭没有立即出声,心里仍然觉得奇怪。   这些妖邪在万岭之巅藏身不被发现,已经是相当令人费解的事情了,他们竟然还能够偷偷潜入神界守备森严的天光阁,偷走藏在其中的石像?这是否太过令人不可思议?   而且他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偷走这座看似没有任何价值的石像?   玄昭无法置之不理,于是说道:“石像放下。”   几名神将怔了怔:“帝君?”   玄昭说道:“这座石像我会负责送还天光阁,你们先去处理别的事情吧。”   不顾其他人的不解,玄昭很快挥退了他们,接着缓缓走到石像面前。   因为其他人都在忙碌的关系,此刻这处也就只剩下了玄昭,以及面前的这尊石像,玄昭站在距离石像相当近的位置,仔细地观察着它的模样,不知为什么,渐渐地从这座石像身上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他总觉得这石像的五官轮廓,自己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这明明是古仙界遗留下来的东西,那是距离他出生很早以前存在的东西了。   正在玄昭心中浮现各种猜想之际,异变突然发生。   他面前的石像上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开裂声,紧接着原本好端端的石像,竟然在玄昭的面前缓缓剥落了外壳,露出了其中的某个身影。   一双绿色的眼睛自裂开的石像中睁开,紧接着那些石块迅速滑落,浓郁的妖气也随之自其中弥漫开来。   不对。   这根本不是原本存放在天光阁中的那座石像,这是具伪造品,而伪造的目的,恐怕是想要制造出石像被盗的假象,然后再趁着其他人将他们送入天光阁,偷偷地遁入其中。   在这瞬间,玄昭已经理清了思绪,而同时石像中的妖物也彻底脱出,朝着玄昭狞笑起来。   “什么嘛,原来还没到天光阁啊,不过也好……”他身体伸长之后,足足比玄昭高了两倍有余,上身皮肤发绿,虽然看起来有着类似于人的外貌,但模样却显得极为狰狞。而他的下半身则生着一条巨大的蛇尾。   看样子这妖物的实力不弱。   玄昭在顷刻间做出了判断,同时他看到对方正紧盯着自己,用幽冷的声音说道:“没到天光阁也没有关系,那群人以为我逃了,哈哈哈哈这么多人去追那个幻影,这有意思,现在这个地方无人看守,他们还不是只能让我搅个天翻地覆?”   他边说着,边重重往前踏来,仿佛要将玄昭轻易碾碎。   玄昭站在原地不动,抬头看着这妖物,问道:“你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我?”   “你?”妖物好笑地打量着他,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你是谁?我管你是谁都没关系,不过是个不敢上战场,被保护在人身后的家伙罢了,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可以现在就想办法往前边逃,不过不管你怎么逃老子都会杀了你就是了,嘿嘿。”   玄昭:“……”   他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说这位妖物聪明还是愚蠢。 第16章   不知名的妖邪现在就站在玄昭的面前,试图突破他闯入神界的要地。   然而才刚出手,敌人就察觉出了不对。   那妖邪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你还不只是个被保护在后边的花瓶而已,不过凭你还想拦住我吗?”   在这么说过之后,妖邪的皮肤绿得愈发耀眼,他吸食着四周空气中的灵气,力量也逐渐暴涨,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肌肉,眼看瞬间便变得像座小山一般。   玄昭:“……”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被如何评价,不过放人闯过去绝对是不可能的。   刚才稍微拦了一下,原本是想劝退对方,没想到却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战意。   看起来答应照离的事情,只能暂时先放在旁边了,毕竟眼下这种状况,其实也可以说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眼见对方全力攻来,玄昭不再压制自身力量,他在对方的利爪靠近自己之前,抬起了右手。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然而就是这么看起来轻飘飘的动作,却毫不费力地将对方的攻击挡在了半空。   妖邪动作瞬间顿住,似乎对玄昭能够拦下自己这样的攻击而感到吃惊。   “怎么可能?”   妖邪脸色慢慢有了变化,听着身后传来其他神将们的声音,这名妖邪大概是意识到,如果再不加快动作,他可能就无法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紧咬着牙,将自身的力量全部集中至爪尖,身形拔起间朝玄昭迅捷地斩去!   妖异的邪风不住晃动着四周的树木,甚至连天色都因此而改变,阴云堆积于两人的上空处。   这妖邪汇聚所有能量的一击,是能够撼动半个山岳的猛烈攻势。   妖物逐渐靠近玄昭,眼底已经露出了些许狞笑的意味,他有着足够的信心,整个神界没有几人能够接得下他这道攻击,除了那几位高高在上的帝君,以及某位据说活了数十万年的老年人。   然而刚才已经有两位帝君去追人了,还有个现在还在山谷里,只剩下传闻中四大帝君之首的玄昭。   身为帝君之首,想必常年待在深宫位居幕后,这种小事根本不会亲自出手。   而那位老年人更是不可能会来这里。   妖物为自己的正确判断而满心得意,但当他的攻击砸落在玄昭的身上,却没能够破开他护身的仙力屏障时,他终于彻底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   没有几个人能拦下他的全力攻击,除了……   妖物盯着玄昭,骤然间瞪大了眼睛。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玄昭根本没说话,他没有到对敌人有问必答的地步,在接下了眼前的这道进攻之后,他先对方一步出手,仅仅是掌中吐出的仙力,就已经准确地限制住了对方的动作。   紧接着玄昭双手结阵,强横的仙力自他体内不断涌出,竟在短短数秒内就将天穹中的乌云撕裂了道口子,金光自云层后方投射而下,仿佛把战斗中两人的身影给照了出来。   在玄昭的阵法之下,对方已经整个趴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而那妖邪瞪大的双眼,却始终凝在玄昭的身上:“你是,你是帝君玄昭?!”   玄昭默然不语,并未因为擒住了对方而显得轻松,相反他的神态似乎更加凝重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神将们已经赶来,就连前去追人的蕴平和闻御等人也都赶了回来,而回来的众人正好见到了玄昭将妖邪镇压下来的一幕。   “妖邪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玄昭帝君!还好您在这里!”   “快点,赶紧把他给抓起来关住!”   “别再出岔子了,都赶紧过来!”   一群人飞快地冲过来,迅速将那名被镇压的妖邪给抓了起来,用束缚力量的锁链拷住,而那名妖邪在听到几名神将喊着“玄昭帝君”的时候,也忍不住脸色有了点变化。   可惜他根本没有任何开口的机会,就这么被其他人团团包围着送往了牢狱的方向。   同时,那头的照离也迅速地从人群后方赶了过来,快步来到玄昭的身边,小声问道:“你没事吗?”   玄昭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   就他刚才仅用两式,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镇压住妖邪的行为来看,他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照离本有些不放心,但盯着他看了会儿,的确没发现异状之后,终于才松口气说道:“没事就好。”   旁边的其他人并没有在意这回事,在他们眼里玄昭帝君出手,能够轻易擒下敌人本就没什么好令人惊讶的。   只有蕴平心思较细,注意到了这个他们的对话,他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无事。”玄昭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事,他如常般地冷静安排道:“先把作乱的妖邪关起来,然后统计伤亡,把战场收拾好,过几天我会来审问俘虏,调查一些事情。”   蕴平仍有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问他什么?”   玄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摇头之后便转身道:“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他的身影化作金光,转眼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其他人相互对视,相较于蕴平的疑惑,闻御只是单纯的觉得可惜,没想到自己没能够追上妖邪,反倒让玄昭给抢到了:“可恶,下次我一定能亲手抓住对手,绝不输给玄昭!”   而照离则看起来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始终低着头没出声。   蕴平心里的不解,直到他们解决完战场的后续问题,共同回到了神界天门处,依然没能够得到解决。   几人还有些事情打算询问玄昭后续如何处理,他们便一同到了星极殿,然而等到了星极殿,他们才发现,他们根本就见不到玄昭。   据看守的小仙所说,玄昭帝君回到星极殿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说是有要事要处理,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即使来的是其他几位帝君,他们也是没法进入的。   听到这话之后,其他人都满脸不解,不知道玄昭那边究竟是在忙着什么事情。   “不过既然是玄昭,他肯定能够处理好任何事情。”游昊已经将对玄昭的信赖写在了脸上,根本没有半点担心,“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耽误他办事。”   闻御也点了点头,跟着离开了此地。   最终只剩下照离和蕴平还没离开。   照离是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蕴平注意了他一路,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从之前起,就到底在想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照离因他的话骤然醒过神,当即摇头道:“没什么,我们也走吧。”   蕴平紧拧着眉头:“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照离犹豫再三,但最终还是在蕴平的催促下将实情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之后,蕴平没办法再在这里等下去了,他作势就要往星极殿内跑,但却被照离给拉了回来:“你不能进去,玄昭他有自己的安排,也许只是我想多了。”   蕴平冷笑起来:“你以为我在担心他?我只是觉得他今天很奇怪,想弄清楚原因而已,他可是神界帝君之首,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到底谁来掌管这个神界?!你以为我想担心他的死活吗?”   照离听着他的话不能赞同:“你怎么能这样说,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吗?”   蕴平被他噎了一下:“我……”   他不想说实话,又不甘心说在意,忍了片刻只能改口说道:“我得进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也没管照离的阻拦,用神力推开前来阻拦的看守小仙之后,他就要冲进星极殿里。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因为星极殿内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的前路,更让人心急在意的是,这道屏障凭着蕴平的力量,竟然没有办法将其打破。   “这是什么?”照离跟过来,抬手往虚空里探去,果然触碰到了这层坚固却无形的屏障。   蕴平心里有气,刚才他撞屏障疼得厉害,现在却仍然不肯服气,接着尝试了好几次,依然没办法将其破开半点,他于是叫来照离尝试,两人合力试了几次,竟然也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到这种时候,照离终于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仙力屏障都挡在了面前,他就算是再迟钝也该知道是出了问题。   可是眼前他们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办,是不是该去把闻御他们也叫回来?”照离担心地问道。   蕴平恶狠狠地看着这道透明屏障,朝里面喊了两声却没得到回应之后,他回头说道:“没有用,连我们都解决不了,他们来了也是一样,玄昭在术法结界上的造诣本来就比我们高了不少,现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恐怕整个神界都找不到几个……”   他话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   同时僵住的还有照离,两人几乎是同时之间想到了某个人,接着他们迅速对视后同时说道:“长清真神!”   放眼整个神界,能够破开玄昭设下的结界,知道星极殿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恐怕也只有长清真神了。   “赶紧去找长清真神!”蕴平这么说着,却又觉得不对,“长清真神究竟去了哪里?明明平常只要有热闹,他几乎都会在场,但现在神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到了现在,照离也越来越觉得古怪。   原本最开始玄昭的状况异常就是长清真神发现的,他既然会担心,应该没道理消失才对。   蕴平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在这里看着星极殿,你赶紧去找长清真神!”   他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盯着星极殿的上空,沉着眸子说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7章   照离赶到长清的住处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然而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此地并没有人。   长清习惯独居,所以居处并不存在看守或是侍从,他的洞府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洞府,只是座相当简陋的屋子而已,只不过这屋子所在的浮空仙岛相当宽阔,放眼望去竹林幽然,碧绿成片,是相当清凉的风景。   照离在屋旁待了好一会儿,提高声音往里面喊了许多遍,依然没能够等到长清的回应。   看来是真的不在,可是他若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   在照离的印象当中,长清真神除了待在自己的住处,就是去玄昭的星极殿里待着,平常也没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应该不会去别的地方才对。   他还可能去哪里?   现在玄昭的状况难以说清,照离心中着急,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突然,他想到了某个地方。   他想起自己初次见到长清真神的那处地方,也许他会在那里。   事情紧急,照离不敢怠慢,在想到这种可能性之后,他便立即捏着法诀往那处飞行而去。   照离所去的地方,是紧靠着古仙界的某处荒原,传闻中那里曾经是古仙界与魔神交战过的所在,是昔日埋葬了无数上古仙人的战场,而照离曾经被长清真神他们二位所救,也是在这个地方。   来到古战场之后,照离飘在空中,往下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非常幸运的是他的判断并没有错,他果然在这里找到了长清。   照离迅速唤道:“长清真神!”   他同时匆匆落地在长清面前,上前打算说出详情,请求长清尽快去看看玄昭的状态。   然而当他来到近前之后,他才发现长清虽然人在这里,但意识却似乎并不在此,他此刻闭着眼睛站在古战场的一处石碑前,一手抬起轻抚石碑顶部,掌心吐出纯净仙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石碑凝聚在他手中。   这是相当高级的术法,照离虽然没见过,但也能够判断得出。   见长清这般模样,照离虽然着急,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出声打断他的动作。   “长清真神……”   虽然这么出了声,但长清却没有对他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   照离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长清真神?”   正当他喊出这声之后,眼前的场景突然出现了变化,就在照离的面前,那座石碑上忽有一道青烟流转而出,在空中盘旋一周之后,最终仿佛水流般涌到了长清的手里。   而那道青烟缓缓收束,凝聚成团,最终竟化作了一颗通体发亮的青色灵珠,安静躺在了长清的掌中。   也是直至此时,长清才终于睁开眼睛,朝着照离的方向看来。   照离不解道:“这是?”   长清难得慎重地将宝珠收起,这才回过头,眯眼微笑着向照离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喘得这么厉害,怎么身为帝君了还如此不稳重呢?”   照离脱口道:“因为我以前就是在这里初遇长清真神,以及那位……”   他话音至此,忽地顿住,这让他的心头涌上了莫名地不解。   刚才的瞬间,他是准备要说起某个名字的,但在那个名字即将说出口的刹那,他却发现自己无法想起那个名字是什么。   他甚至突然之间想起来,自己最初见到长清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哪里来的其他人?   为什么刚才他会有那样奇怪的想法?   照离迷茫了瞬间,但也仅仅是瞬间而已,下一刻他就迅速想起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他连忙说道:“长清真神!终于找到您了,快跟我去星极殿看看吧!”   长清原本正慢悠悠地说着话,看起来不疾不徐的样子,但听到照离这么说,他不禁停顿了下来。   他神情似乎变了,但照离却不太确定,长清真神喜怒不形于色,向来很难让人看懂。   长清问道:“星极殿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声压得很低,但又莫名令人安心。   照离感觉心底的不安稍稍减弱,接着说道:“是这样的……”   他用尽量简短的话,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向照离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是我的错,明明在这之前答应过真神,绝对不会轻易让玄昭出手,可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长清没有出言责备他,在沉默地听过照离讲述之后,他已经迅速地转过了身。   照离连忙问道:“长清真神?”   长清动作没停:“去星极殿。”   没有半点迟疑,他立即化光往星极殿飞去。   因为动作过□□速,让照离都感觉到了意外,虽然他知道长清和玄昭是忘年之交,关系好是整个神界都知道的事情,可是长清真神对玄昭的担心,好像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两人赶路很快,等再回到星极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   对于守在星极殿外的蕴平来说,其实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蕴平听到动静,连忙回头,在看到长清后先是颔首,接着才小声说道:“长清真神,您可有办法进入其中?”   长清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主动问道:“可有异状?”   蕴平立即说道:“从刚才起,星极殿里就隐约有仙力自结界中渗透而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仙力好像和玄昭平常不太一样。”   照离不解道:“不太一样是什么意思?”   蕴平很难去解释:“不知道,但感觉那仙力好像不属于玄昭,而是属于其他什么人。”   可是此刻待在星极殿里的不应该有别人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照离和蕴平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了星极殿所在的方向,在那处宫殿的上方,层云已经逐渐汇聚,暗色的红云笼罩着宫殿,气氛诡异到了极致。   玄昭的身上本不该有这种妖异的状况,要知道他可是神界帝君,是神界至纯至圣之体。   蕴平欲言又止,而长清则从刚才起就没有再出声。   当蕴平朝他看去的时候,才发现他正长久地凝视着星极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但蕴平却又觉得这瞬间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去想。   那是什么样的神态,蕴平很难形容清楚,像是单纯的空洞,无法填补的寂寥和萧索。   是从来没有在长清的身上见到过的情绪。   蕴平见状心中更加不安,本来有个玄昭状况诡异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叫来帮忙的长清真神竟然也表现得奇怪起来。他开始反省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遇上不顺的事情。   正在这时,长清出声道:“你们在外面守着。”   蕴平闻言精神一震,但随之又像是怕被人看出自己对玄昭的担心,于是改口看似冷静地问道:“长清真神您有办法进入其中?”   长清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大概。”   蕴平不太能理解这两字所代表的意思:“大概?”   长清此时已经往星极殿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回过头,突然对两人笑了笑说道:“放心,我定然会将你们的玄昭帝君好端端地从结界里带出来,你们就好好在外面守着吧,切记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长清似乎又恢复到了平常从容闲散的样子。   这让蕴平稍微安心了点,毕竟平常的长清虽然懒散了点,但也是神界里相当可靠的前辈。   蕴平因此终于没再多问,点头说道:“那就拜托长清真神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没再多言,后退半步站在星极殿外的空地上,专注地看向了长清。同时照离虽然看不懂两人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多问,同蕴平一起等待起来。   长清将一只手搭在了星极殿外围的结界上。   星极殿外的结界屏障会挡住试图进入其中的任何人,在长清到来之前,蕴平就已经试过了无数次,不管他如何施展仙力,都没有办法突破这层坚固至极的屏障。   蕴平也想要知道,长清究竟是用何种方法能够进入其中。   但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长清什么也没有做。   他仅仅是将手搭在其上,那道屏障之上便缓缓地漾起了一层如水激荡后的波纹,散开出一圈涟漪。   这是?!   蕴平神态骤然改变,满脸不解地看着这幕,不明白为何长清真神竟能如此轻易地进入其中。   这一切就好像,这道屏障从最开始就没有将长清真神排除在外,本就是特地替他留了这样一条通道。   这是玄昭本身的意思吗?他知道长清会来,也愿意见到长清,甚至相信只有长清能够帮助到他?   那么长清真神呢?他会这么果断的走进去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也早已经猜到,玄昭根本就没有拦他的意思,早知道玄昭在等着他?   蕴平无法理解,他更无法相信这两人之间能有这样的默契,这仿佛就是,仿佛就是他们之间根本容不下任何其他人,他们之间有着只有彼此才能够懂得的东西。   蕴平神态僵硬,脸色相当地复杂。   同时,长清的身影穿过屏障,已经来到了星极殿的内部。   长清站在原地,看着这处大殿内的景象。   此刻的星极殿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殿内屋子的砖瓦,甚至连花草树木之间,都染着仙气浓郁凝结而生成的冰晶状纹路,那些冰晶泛着浅淡的金色,仿佛将整个宫殿都变成了黄昏的光景。   而更加令人在意的,是宫殿中心处朝四方散开的仙力。   长清循着仙力最浓郁的方向往前走去,最终停在了某处院落前方。   院落的空地中,金色的丝线牵连着整片空间,而就在那最中央的所在,有一道被仙力丝线包裹成茧状的身影。 第18章   远远看着那道身影,长清的脚步慢了下来。   分明是熟悉的样子,但伴随着截然不同的仙力自玄昭的体内释出,长清仿佛初次见到对方般,认真地将玄昭的模样刻进脑海中。   玄昭此刻被金色的丝线绑缚着身躯,便这般悬于半空,他紧闭着眼睛,眉心微蹙,长发与丝丝缕缕的金线缠在一起,令他此刻看起来有些凌乱,与平常的端庄模样截然不同。   而那些丝线与其说是在束缚他,倒不如说是在限制着他的力量外泄,保护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玄昭自己设下的阵法。   仅仅是一眼,长清就看了出来。   长清在离开之前本就嘱咐过玄昭,最近最好不要再使用力量,然而他的嘱咐看来并没有起到作用。   玄昭非但施展了力量,而且还牵动了仙胎的躁动,因此他的力量外泄再也没办法控制。玄昭自己也很清楚,他更清楚自己的仙力外泄会造成什么样糟糕的后果,所以他没有时间向任何人解释,立刻就赶回了自己的星极殿中,用最后的控制力将自己封印了起来。   这样对他的损耗是相当大的,痛苦也是相对巨大的。   会做到这种地步,也就只有玄昭了。   长清这时候终于走到了玄昭的面前,他从自照离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就着急地赶来了这里,但当站在玄昭面前的时候,他却又收起了自己一路赶来所有的急躁,将自己的神态调整回了平常的样子。   他轻笑着对紧闭双眸的玄昭说道:“你是醒着的对吗?”   玄昭大概不会注意到,他此刻藏在宽袍大袖下的右手已经紧紧地拽成了拳。   长清的话刚问出,玄昭的回应便传了出来:“……长清?”   这道声音并非玄昭的肉身说出来的,它更像是从虚空中传来,在这片空间中空灵地回荡。   看来玄昭为了完成对自己力量的压制,已经将意识自身体中抽离了出来。   但即使如此,长清也能够看得出来,玄昭的意识前所未有的衰弱,连空气中的声音都显得不太稳定忽近忽远。   虽然看起来玄昭力量失控,理应变得更强大才是,但实际上伴随着肉身力量的失衡,神魂反而会变得更加虚弱。玄昭现在这副模样,可以说神魂已经虚弱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   如果再放任虚弱下去,他的力量会彻底暴涨,将半个神界都卷入灾难当中。   长清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却并不沉重,反倒有些轻快:“我不过是走开那么会儿,怎么就摆出这么大的事情给我解决?你什么时候也学游昊变得这么意气用事了?”   玄昭:“……”   他没有立即回答长清的话,在虚空中沉默着。   长清含笑又问:“心虚了?”   玄昭这次开了口,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但声音和往日比起来却的确弱了许多:“我知道你出面应该能够解决问题。”   长清似笑非笑地盯着空中被丝线缠绕的身影:“你就这么相信我?”   玄昭:“毕竟在神界没有比你更值得相信的人了。”   他说出这话并非朋友间的揶揄,也不是故意说给长清听,而是的确是如此想的。   长清难得地没能再说出话来,他无奈地后退半步,摊手说道:“好吧,你说得对,其实我离开本来就是去想办法的,可谁知道你连这点时间都不肯好好等,我才刚走没多久,就搞出了这么大的状况。”   玄昭默然片刻,终于说道:“抱歉。”   长清动作顿住,抬眸难得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想听你说这句。”   不过他认真的眼神也只是瞬间,下一刻他就又恢复了笑容,对着玄昭说道:“好了,我的确能解决问题,只不过稍微要花点时间。”   玄昭说道:“又要麻烦你了。”   长清失笑:“从小到大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了吗?你别忘了你小的时候,经常跑到仙塾后山找我,就为了躲暄晓的任务,你还在修炼的时候破坏了我好几处屋子,还有……”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接着右手自空中一探,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珠便被他托在了掌心里。   这正是不久之前,他从仙界古战场里凝练而成的珠子。   长清说道:“这颗珠子是古战场将士之魂的清气凝聚而成,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力量过于蛮横霸道,但对你来说却是刚好,我想了很多办法,这是最能够控制你体内失控力量的方法。”   这颗珠子可说是实体,也可说只是一抹精气,而使用的方法,自然是要玄昭将其吞食。   不过玄昭现在的身体并没有办法移动,因为要限制自身力量,玄昭神识与身体早已分离开,所以此刻即便是玄昭自己,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玄昭说道:“有劳好友。”   他的本意是要长清将其喂食到自己的身体里,然而他说出这话之后,才见长清逐渐靠近自己的身躯,随即抬起手轻轻抚过了他的脸颊。   长清凝视着玄昭的躯体。   那是相当长久的注视,专注到忽略了虚空中玄昭的轻唤,瞬间像是连神魂都飘至了远方。   直到玄昭再次出声询问,他才终于微笑起来,说道:“不用着急,我在确认一件事情。”   很快,他又解释道:“是在查看你现在的状况是否适合使用这颗珠子的力量。”   玄昭觉得今日的长清似乎有些怪异,以他对长清的了解,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让自己表现如常,但玄昭却能够明显地看出他情绪有所波动。   可是玄昭并不愿去怀疑长清。   正如他所说,长清与他交好多年,整个神界没有谁比长清更值得信任。   玄昭于是问道:“查看的结果如何?”   长清的手仍旧轻抚着玄昭的脸,因为神态过于认真,让玄昭觉得介怀着身体接触的自己,似乎过于在意了。   玄昭不再多问,神魂对抗着自身那即将无法被压制的力量。   过了片刻,长清终于收回了手,接着他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宝珠托起,说道:“你现在无法动弹,我来给你喂食这颗灵珠好了。”   玄昭:“那就拜托你……”   他话音刚落,就因为长清接下来的动作而瞬间忘记了言语。   长清将那枚珠子含在嘴里,朝着玄昭的肉身凑近过去,随后两人的唇瓣相接,那人通过唇齿相交的接触,将宝珠从自己的口中朝玄昭嘴里渡了过去。   玄昭的神识此时并不在身躯之中,而是浮空于整个星极殿之上,所以这瞬间他是透过另一种角度,看到了自己与长清之间的“亲吻”。   在长达数万年的时光里,玄昭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这般举动。   所以纵然是冷静沉稳如同玄昭,在这瞬间也失去了反应能力。   对于玄昭来说,他并未将常理的情爱视作禁忌,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触碰的东西,只是他从来没有真正遇到过所谓心动。   都说仙胎是须得两人相互倾心,才能够真正形成结合,但对于仙胎形成的过程,玄昭根本就没有记忆。   所以玄昭心里也有着从未对人说过的疑惑,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在幻境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神魂中会结上仙胎,他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谁动了真心。   这些对玄昭来说都是玄之又玄,试图触碰却又不知从何碰起的。   但现在长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在亲吻中将灵珠送入了他的体内。   这让玄昭瞬间怔然,脑中似乎晃过了无数种念头。   但长清就像是早就猜到了玄昭会有的想法,还没有等他的那些念头逐渐成形,长清就收回眸中所有的情绪,松开玄昭后笑着说道:“好了,你身体没法自己吞咽,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了,你刚才该不会被我吓到了吧?还是说你很在意这种事情?”   他最后的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仿佛是笃定了玄昭的心思。   玄昭明明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却突然有种心虚般的错觉,他说道:“我并未有此想法。”   长清背过身,表情并不能被玄昭看见,他说道:“这就对了,好友就是这样,为了救人做这种事情,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在说过这话之后,他接着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玄昭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瞬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他迅速将神识的一部分回归身躯,感受着自己身体现在的状况,长清的方法的确是最适合玄昭的方法,仅仅是灵珠进入身体的片刻之间,玄昭便感觉自身原本狂暴躁动的力量开始逐渐平息下来。   灵珠的力量明明不是那么温和,但进入他体内之后,却仿佛与他体内的力量引发了某种共鸣,令它们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同时,神魂中的仙胎似乎也感受到了安抚,于是逐渐归于沉睡。   所有绊饶着他的不安定因素,好像瞬间都因为这颗灵珠,而沉寂了下来。   这次似乎是成功地压制住了?   再三确认之后,玄昭终于能够彻底放松下来,他将神识重新归于自身体内,而在这同时,那些缠绕绑缚着他的金色丝线,也都纷纷散开落下,将他的身躯缓缓放了下来。   双足踏在地面,玄昭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有些晕眩。   而一只手则适时地探过来,将他稳稳地扶住。   玄昭抬起头,便对上了长清的笑颜,长清问道:“没事了?”   “嗯。”玄昭盯着对方,注意到对方的手握得很紧,他微垂下眼睫,低声回应道:“已经没事了。” 第19章   半个时辰之后,星极殿内的情形仿佛又回到了仙胎的存在刚刚被发现的那天。   几位共同进过古仙界迷阵的神,现在又坐在了玄昭的大殿里。   玄昭的左侧站着的是面带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长清真神,他半倚着墙柱,仿佛游离于整个环境之外,对于其他人的存在也并不在意,只旁若无人地偶尔和玄昭说上两句话。   再往旁边,坐着的是照离和蕴平两人,他们应该是对这次的事件知晓得最多的,所以他们坐在这里,脸上的表情也是最为复杂的。   玄昭的右侧是闻御和游昊,他们来得也不慢,但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们看来,明明不久前玄昭才轻松地解决了妖邪,为什么现在大家就变成了这么凝重的样子。   最后赶过来的暄晓和栖霞正站在他们的对面,两人都将疑惑的目光落到了玄昭的身上,试图得到解答。   当然暄晓是和仙胎无关的人员,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看热闹。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能解释下吗?”暄晓合拢手里的折扇,用扇柄敲了敲手心,率先环顾四周一圈后出了声。   照离看了看玄昭的方向,见玄昭点头应允,他才出声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过这件事情之后,大家反应各不相同,有人担忧后怕,有人紧张恐慌,还有人则恨自己没能及时到场。   不过最多的,当然还是对玄昭身体状况的担忧。   玄昭面对着众人的视线,对于这种过分的关切感觉到不自在,他冷硬地说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所以不需要多余的担心,也不用顾虑我的事情。”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吵嚷的程度让玄昭忍不住又蹙起了眉。   果然这群人每次凑到一块儿,场面就会变得相当混乱。   明明每个都是执掌一方的强者,但每次聚到一起,却总会变成无法形容的灾难场面。   玄昭轻轻敲了敲桌面,叫停了众人的议论。   等到大家不再发言,转而全部看向玄昭,他才终于再次出声道:“这次找你们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情,而是想向你们了解其他的事情。”   讲到这里,玄昭又顿了片刻:“当然,这次会差点引起动荡,是我不够慎重而造成的失职。”   如果不是有长清在,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够将失控的力量压制下去。   说了这么多之后,玄昭终于向众人说起了自己在万岭之巅遇到那名妖邪之后听到的情报。   关于那群妖邪究竟是从何而来,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想潜入天光阁内。   还有件让玄昭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是当初那名妖邪变成了天光阁内石像的样子,试图蒙混过去,然而那座石像实际上只有神界内很少的人见过。   为什么那名妖邪会知道石像的事情?难道说那石像与那群妖邪有联系?   玄昭问道:“有人知道那座石像的来历吗?”   他问出这话,瞬间场中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在面面相觑后,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暄晓和长清两人身上,这两位是此处岁数最大的人,理应见识最广。   暄晓皱着眉头,仔细地回忆了下他们说的究竟是何物,过了好一阵才恍然道:“你们说的是那座无名石像吗?原来它被送到天光阁去了?”   听起来他果然是知道不少,玄昭于是问道:“师父,你知道多少?”   暄晓仔细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关于古仙界,那个时代留下来的东西,几乎都存在于古仙界遗址当中,那些上古仙人们的遗像,原本也有许多保存了下来。但十来万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意外,古仙界遗址突然崩塌,原本存留下的东西也都被毁去大半,石像这种脆弱的东西,更是难以完好。   但只有一座雕像保存了下来,因为那座雕像并没有裸露在外,而是存于地宫当中。   正是因为那次崩塌,大家才从地底下将其发掘,然后挖了出来。   那座雕像和其他所有古仙界留存下来的雕像都不同,那是一尊闭眼雕像,雕刻着的人虽然形貌端庄,衣着华贵,似乎是曾经古仙界的某位大人物,但从那雕像上传来的气息,却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那尊雕像上隐约有种令人恐惧的妖气。   没人能说出那尊雕像的来历,大家在怀疑的同时,又觉得古仙界应该不会将妖邪的雕像供奉在重要的地底宫殿之内,所以这应该还是古仙界的大人物。   最终,经过商量,他们将那尊雕像存放到了天光阁中。   让天光阁的神光洗净石像上的妖气,也让石像得到最好的保存,不被任何有心人士盗走,这大概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暄晓这么说过之后,才问道:“你们觉得这尊石像和潜入万岭之巅的那群妖怪有关?怎么可能,那群妖怪都没超过十万岁,根本不可能见过那东西才对。”   玄昭点头,沉吟道:“这才是最奇怪的。”   不过话说到此处,玄昭又抬头问身旁的人道:“连你也不知道吗?”   他问的人自然是长清。   游昊跟上他的视线,连忙也问道:“是啊,长清真神本就是古仙界时期过来的神,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才对吧?难道连您也不知道那尊石像的身份吗?”   长清从最开始就沉默着,直到现在也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听到玄昭询问之后,他才不得不开了口,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仍然没什么内容:“当然,古仙界那么多人,我怎么会每个都认识呢?”   长清眯着眼淡淡笑着:“不要理所当然地觉得活得长就该什么都知道。”   玄昭盯着对方,判断出他在说谎。   这是个相当明显的谎言,因为长清从不会如此轻易地说出示弱的话,除非他有意回避。   可是这件事情竟然让长清都选择了回避,这雕像到底关联着什么?   玄昭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但他没有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这时候询问长清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于是只能暂时放弃了这个话题。   他开始询问众人与幻境有关的事情。   经过不久前对游昊与照离等人的询问,玄昭基本已经掌握了每个人幻境的共同点,现在就是查证而已。   玄昭向剩下的人询问了他们在古仙界幻境中的际遇,毫无疑问,闻御和栖霞也和游昊他们同样,在“过去”的幻境中见到了玄昭,并且只有玄昭与他们记忆中的场景是有区别的,是真实存在的。   每个人的幻境里都有玄昭,只有玄昭自己,失去了在幻境里的所有记忆。   他能够分成五份吗?   当然不可能,可是若不是如此,他们每个人在幻境里见到的都是谁?   为什么只有玄昭是特殊的?   这样的事情过于离奇,玄昭认为能够得到的答案只有两种,一种是他在幻境里触发了什么特殊的力量,所以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还有一种则是,那个幻境与他本身有关,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但只有几万岁的玄昭,与存在有二十来万年的古仙界迷阵,能有何种联系?   这仍然是悬而未决的谜团,但该交代的和该问的事情都已经问过,玄昭也很快让其他人离开了。   虽然其他人纷纷不愿离开,大家抢着想要留下来照顾玄昭,但玄昭坚定强硬地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不需要任何人留下来照顾,如果想照顾他,倒不如去多处理几件神界要务。   被他这么一通教训,其他人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星极殿。   最后离开的还是长清,长清似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道了别后就转身打算离开了,玄昭将其叫住,问道:“关于雕像的事情,连我也不能说吗?”   他有意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问出这个问题,是担心长清不想泄露太多秘密。   然而长清站定后有些无辜地回过头,叹气道:“不知道的事情,你让我说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   玄昭垂眸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也没再多问,看着长清的身影消失在星极殿外。   玄昭此刻的状态并不差,虽然因为力量差点失控,为了将其控制稍微花了点精力,但随着长清送来灵珠,他的神魂非但已经恢复,而且还比之前更强盛几分。   所以现在他也并没有打算真的去休息,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他自己也很快离开了星极殿。   他的目的地是天光阁。   遇到疑问之后,便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解决,这向来是玄昭的习惯。   从星极殿到天光阁的路上并没有遇上任何人,守着天光阁的是两名上了岁数的仙人,都是德高望重实力高强的神仙,玄昭向其点头问好之后,才推门进入其中,上到了第九层的阁楼中。   他要找的那座神像就在这里。   天光阁共有十层,前九层摆放着的都是各种典籍与宝物藏品,大多是有点岁月的东西,而越是古老的宝物,所珍藏的楼层也就越高。   石像就在第九层中,而再往上的第十层,却出乎意料地是空着的,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玄昭一路来到石像面前,站定后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尊石像的确是闭着眼睛的,因为雕刻得过于细致,会让人产生它其实是由活人所变的错觉。   而正如同暄晓所说,这尊石像上面,隐隐散发着诡异的妖气。   虽然已经在天光阁的神光中沐浴了十来万年,但这妖气却竟然仍没有完全散去,令人在面对其时有种不祥的感觉。   玄昭沉默地盯着石像,目光仔细地在石像的眉眼间逡巡。   从看到那座虚假的石像时起,玄昭就觉得这石像的模样有些熟悉,现在越是细看,这种感觉就变得越发强烈。   这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认识对方? 第20章   玄昭在天光阁的第九层停留了很长时间,他始终在观察着那尊石像,指尖摩挲石像的表面,并注意到这座石像的右手是微微拳握着的,仿佛掌心里原本有什么东西,但现在却空了出来。   也许他该找个时间再问问暄晓,石像是否被人动过,又是否有缺失。   石像的表面摸起来冰冷光滑,并非普通石头给人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材质。   玄昭在观察过后,大致能够断定,这石像里的妖气和万岭之巅那群邪魔的妖气是完全不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妖气对他却有种诡异的亲和感。   明明他本身是至纯仙体,与妖气完全相斥,但却偏偏对这道妖气没有太强的排斥感。   这尊石像上的蹊跷越多,玄昭心中的疑惑也就越多,他暂时将问题按下,转身之际,却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嗯?玄昭?你不是该在房间里休息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说话之间,照离自一排书架后朝他走了过来。   玄昭没有立即回答他,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照离犹豫了下,解释道:“我突然想到些事情,所以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能用上的情报。”   玄昭问道:“什么事情方便和我说说吗?”   他倒不是热心肠到想要解决所有人的问题,只是直觉此事应该也是他在意的事情之一。   照离先是怔了一下,接着笑起来说道:“当然,我也没有什么秘密好向你隐瞒的,毕竟我们连仙胎都已经有了……先不说这个,我真的很高兴你能主动关心我的事情。”   玄昭:“……”   他只不过是为了情报才问出这些,却没想到对照离来说,这竟然会如此重要。   他们在阁楼里坐了下来,玄昭还没发问,照离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该从哪里说起呢,对了,你其实是知道的吧,我没有来神界以前的记忆。”   对话才刚刚开始,玄昭就面临了两次沉默。   在照离说出这话之前,他其实真的不知道。   好在照离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是在数万年前被长清真神从古战场给捡回来的,那时候我尚且年幼,自保能力不足,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甚至弄不明白自己的原身究竟是什么,是长清真神照顾我,才让我能够好端端地在神界活下来。”   玄昭有些惊讶,他竟从不知道,长清与照离之间还有这种渊源。   不过仔细想想,的确有些细节能够看出来,比如照离对长清比对任何人都要敬重,平常不怎么爱搭理其他人的长清,也会经常与照离闲聊。   照离笑了笑说道:“这段往事我平常不怎么提起,以前的事情我也很少会去想,其实失去来神界前的记忆,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许我以前过的很糟糕,不记得反而更好呢。”   玄昭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于是只沉默地听着。   照离继续说道:“本来我也没去想这些事情的,但是昨天我在去古战场找长清真神的时候,我再次回到那里,脑子里突然间想起一些画面,所以就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与之有关的东西。”   玄昭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唔,我也说不太清楚。”照离紧蹙着眉头,他尝试着去描述自己模糊的记忆,“我好像看到我被长清真神所救的那天,在他的身边还有一道身影,我似乎是被他们一起救下的,可是……”   “可是?”   照离骤然抬头,看向玄昭说道:“他消失了。”   玄昭重复道:“消失了?”   照离盯着玄昭,突然之间问道:“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玄昭耐心地将他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接着问道:“那个人去哪里了吗?还是说他被什么术法给困住消失了?”   照离怔了怔,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没有什么人,救我的就只有长清真神而已,你是不是弄错了?”   玄昭:“……”   他霎时顿住话语,在紧盯照离许久后,再次出声确认道:“你确定只有长清一个人?”   照离肯定地点点头:“当然,虽然对更久之前的事情我没有记忆,但被救那会儿的记忆我还是很清楚的。”   玄昭听着他这番话,心里终于明白了大概的问题所在,为什么照离会特地来这里查看典籍。   他的记忆似乎被篡改了什么,他自己心里面隐约有感觉,偶尔会想起什么,但在快要靠近真相的时候,那种禁锢便会再次生效,将他的记忆给修正回来。   所以他就像是被困在了其中,根本找不到出路,只是无意识地追寻着真相。   玄昭没有说破,他点头道:“我明白了,是我听错了。”   问题出在长清的身上。   玄昭接下来又与照离聊了一会儿,照离没能再给出更多的情报,而玄昭在石像上最终没能够调查出更多的线索,天光阁的典籍也没留下更多东西,他很快也就回到了星极殿。   次日,长清如常般来到了玄昭的殿内。   仿佛中间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玄昭和长清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相处模式。   玄昭非常的忙碌,他有着很多奏章和书信要看,偶尔和身旁的侍从小仙交代什么,让他们传令下去。   稍微和平常不同的,也就只有玄昭暂时不被允许出门,处理需要战斗的事情,所以现在只能待在星极殿里做手边能做的事。   玄昭处理正事的时候,长清从来不会打扰,他通常会自己坐在窗边,有时候自己和自己下棋,有时候自斟自饮,更多的时候坐在阳光里半梦半醒,无聊地消磨时间。   对于长清这种行为,玄昭当然也曾经问过,明明那么闲,为什么不干脆找些事做。   长清对此只似笑非笑地回答说,他前面的二十多万年忙碌了太多事情,现在除了休息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当个闲散的老年人。   再说现在的神界有他们这些可靠的上神在,根本用不着他做什么,他也做不了什么。   玄昭当然没有想真的把活交给长清来做,他只是希望长清能够对周围的事情有更多的牵绊。   玄昭认识长清,是在他五百多岁,还在仙塾里上学的时候。   五百岁,在神界还是相当稚嫩的年纪。   神界的仙人们都是各自修炼而来,幼年期多半都还带着各自的种族特征,而玄昭和其他人都不同,他自有意识就是人形的模样,早早地就被暄晓带进了仙塾,开始跟比他大了上千岁的仙童们学习仙法。   因为心智还未成熟,玄昭虽然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却始终不懂得该如何去使用。所以在修炼的过程中,他经常会因为无法控制力量,而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   有好几次他都害得身边的人受了伤。   时间长了,周围的人们自然开始害怕玄昭,甚至即使是在平常时候,他们也会尽量避开玄昭,不愿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玄昭曾听其他人说他是怪物,说他根本不是仙人,连原身都没有,也不知道种族,是来历不明的妖物,要不是有暄晓上神庇佑,他根本无法留在仙塾当中。   他们还说暄晓真神为了把玄昭留下来,甚至不惜以自身职位担保,说玄昭将来会成为神界的有用之才。   说到这里,大家都开始嘲笑起来,说要不是为了玄昭,暄晓真神早就不用留在仙塾里做累活了,真神真是给自己捡了个大麻烦。   年幼的玄昭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那时候的玄昭脾气相当地刺,他不是会暗自垂泪的个性,听到了闲话便怼回去,有人动手他便揍回去,没多久就将仙塾闹得天翻地覆。   他主动向找过来的暄晓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冷静地表示自己不会再待在仙塾里,也不会再给暄晓带来麻烦,接着便径自往后山走去。   玄昭本想的是从后山离开神界,去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当个山大王也好,做个山林间的“妖物”也好,只要不给暄晓真神再带来麻烦,他去哪里都可以,死活也都是自己的事情。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来到了半山腰处的凉亭外。   整座山上绿树成片,只有这处地方有块空地,而且立着座凉亭,实在是相当地可疑。   事后回想,其实玄昭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就像是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它让玄昭主动地朝那座凉亭走了过去。   随后他就在凉亭里见到了某位眉眼清隽气质卓然,穿着满身雪白衣裳,却坐在凉亭里面烤鱼的闲散仙人。   五百岁的玄昭除了暄晓真神与仙塾里的同窗们,还没有见过其他面孔。   看到这位奇怪的仙人,玄昭立刻做出了戒备的反应。   然而对方却抬起头来,像是对这位擅自闯进凉亭的人毫不在意,甚至还主动朝他发出了邀请,微笑着朝他说道:“你也想要吃吗?”   玄昭因为他的话懵了一下,然后摇头。   神秘仙人像是在刻意诱导:“真的不要?”   玄昭更加警戒起来:“师父说刚见面就要喂对方吃东西的,多半是山精妖怪变的,不是什么好人。”   神秘仙人因为他这句话,噗嗤笑了起来。   玄昭:“……”   他身形尚且是五六岁的幼童模样,还没有凉亭中的桌子高,他就这么鼓着脸蛋,瞪圆了眼睛,防备地抬起手臂做出战斗准备,虽然眼底的气势尚足,但看起来却相当滑稽。   长清于是笑得更收不住了。 第21章   “你好小只。”在初见的凉亭里, 长清对玄昭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当时的玄昭板着小脸正经地纠正道:“我五百二十三岁了。”   长清仍然觉得好笑:“那不就是小孩的年纪, 你我现在十四万岁,都够当你的祖宗了。”   玄昭反驳道:“我没有祖宗,也没有父母。”   长清摊手道:“好的,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是不是?”   玄昭又摇摇头:“我是凭空从降神台里变出来的。”   “你真有意思, 我只是随便套了下话, 你就把自己的来历全说出来了。”长清抬起手揉了揉玄昭的脑袋,接着轻声问道:“我叫长清, 小仙童你叫什么名字?”   “玄昭。”在脱口这么回答之后,玄昭才反应过来,紧张地看着长清:“我说了名字, 你会把我关进酒壶里吗?”   长清笑得止不住:“谁跟你说的这种话?”   玄昭:“师父告诉我的, 山精会把知道名字的人抓进壶里。”   长清:“你师父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顿了瞬间,长清又挑眉说:“你还真把我当成山精了?”   他说着轻轻弹了下玄昭的脑门。   玄昭吃痛轻轻叫了一声,抬起头看长清,趁着对方没注意,手里结印狠狠朝着长清攻去。   长清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防备,但反应却相当迅速, 玄昭的进攻才刚刚起手,就被他给拦了下来, 顺便他还把玄昭的手从后面扣住, 绝了后者继续动手的念头。   玄昭被他钳制住, 整个人动弹不得,瞬间慌张了起来:“你干什么!”   长清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拎了起来, 看他晃着短小的四肢在空中挣扎的样子, 调笑着说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力量再强也不知道正确的用法, 你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对于不知道深浅的对手,千万不要贸然出手?”   玄昭气鼓鼓地瞪着他,虽然不服气,但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了。   长清并没有真的为难玄昭,在肆意地揉捏了一阵他的脸蛋之后,把他给放了下来:“走吧,我对欺负小朋友可没有什么兴趣。没人告诉你这处后山禁地是不能随便来的吗,下次可别再来打扰我休息了。”   玄昭的确不知道这里是什么禁地,然而拜这位所赐,他被扔出去之后,直接掉到了前来找人的暄晓面前。   于是离家出走失败的玄昭,被暄晓上神抱着回到了仙塾里。   不过,虽然长清说了让玄昭不要再去打扰,但玄昭却因为这次的战败而惦记上了长清。   玄昭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从小到大打架几乎没有输过,连身为他师父的暄晓上神,其实都打不过他,他所欠缺的只是神力的使用方法而已。   长清是第一个让他吃到败仗的神,非但输了,而且还输得相当难看,毫无还手之力。   玄昭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不顾长清的说法,在勤加练习过后,下个月又偷偷溜上了后山。   毫无疑问地,玄昭再次败在了长清的手下,这次又吃了两记弹指,额头红了大片。   不过玄昭依然不肯放弃。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他都天天往长清那处跑,虽然每次都输,但长此以往下来,实力倒是进步了不少,每次打斗撑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长清也不恼他,虽然每次都笑话他,说着不想再陪他玩了,但每次玄昭来了,他还是好好地当着他的陪练者。   玄昭不蠢,他只是年纪比较小,见到的东西也少。   但经过这么多次的比斗,他就算再迟钝也该看出来了,长清对他根本没有恶意,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山精鬼怪,他的实力比玄昭所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而且每次比斗的时候,他都在有意无意地提点玄昭。   虽然提点的方法让人很讨厌,这家伙还总是故意捉弄他,但这人绝不会是坏人。   玄昭和长清开始养成了奇怪的默契,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也渐渐增加,主要还是玄昭每天往后山跑。   后来长清干脆向玄昭提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缠着我,不如就认我作父君怎么样?”   长清对自己的提议相当满意:“正好我也没有儿子,你也没有父母,你老跟着你师父也不行,不如当我的儿子,我可以天天捉弄……嗯,天天照顾你,每天提点你修炼上的事情,你也不用成天给暄晓惹麻烦,你说怎么样?”   对于这样的提议,玄昭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了:“不要。”   长清好奇道:“为什么?”   他接着试图说服:“要知道按照我们的年纪,我当你曾祖父都嫌年纪太大,收你当儿子,你已经很占便宜了,以后这漫天的神仙,可都是你的小辈了。”   玄昭坚持不肯答应:“不行,我才不要当什么儿子。”   长清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好,你想怎么样,你说说看,我来想想要不要答应。”   玄昭抬头看他,疑惑地反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师父跟我说过,两个人一起相处得开心,趣味相投的就是朋友,难道不是吗?”   他理所当然地问出这样的话,反倒让长清瞬间怔了下,接着他大笑起来:“好啊,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玄昭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我这样想很奇怪吗?”   长清摆手说道:“没有,挺有趣的。”   他笑容越浓,接着点头答应道:“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不过你这副样子,跟我一个故人可真是越来越像了。”   他这般说着,玄昭忍不住问道:“什么故人?”   长清眨眼糊弄了过去:“没什么,随口说说而已。”   从这以后,玄昭和长清也就正式成为了跨越年龄的朋友。   当然,也是在好几百年之后,玄昭才终于得知长清的真实身份,知道对方在年龄上并没有欺骗自己,他真的是整个神界活得最长的那位神仙。   而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整个神界所有人见到长清,都表现得相当敬重,甚至比掌管神界的帝君还要尊敬。长清也是神界唯一的上古真神,地位的确比所有神仙都高一头。   敢与长清互称朋友的,也就只有玄昭而已。   所以每当听玄昭直呼长清的名字,甚至不带上真神两字,周围的人都会受到不大不小的惊吓。   当然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玄昭缓缓自多年前的记忆中回神,连自己也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久之前,两个人才刚认识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心智尚不成熟,说过许多不过脑子的话,现在想想,玄昭只觉得丢人不已。   经过这么多年,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样子了。   而相比起自己的变化,数万年过去,长清却好似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初见时的样子。   时间好像在他的身上停下来了,令他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也因为这段回忆,玄昭突然注意到了一些自己从前未曾留意的细节。   他才想起来,那时候的长清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他的来历,也不会去打听他的其他事情,但他就好像早就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   又或者说,其实他应该换种说法,长清原本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这可能吗?   玄昭将这种想法暂时按捺下来,抬头看向窗边的长清。   长清本来似乎在打瞌睡,注意到玄昭的视线,他特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突然这么盯着我看?”   玄昭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事情。”   长清稍微有了点兴致,问道:“想到那时候什么事了?”   玄昭:“想起那时候你非要收我做你的儿子。”   长清未曾想到他会提起这种陈年旧事,呛咳了一下差点没握住手里的茶杯,他转过头看着玄昭认真的表情,连忙说道:“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提了。”   玄昭面无表情地问道:“现在还这么想吗?”   “不想,说什么我都不能认你当儿子。”长清难得有这样的时候,他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坚决,顿了下后又说道:“绝对不行。”   玄昭禁不住笑了。   没有想到长清竟然也有这种时候,他笑着盯住长清的模样,长清见状也就知道他只是在随口胡诌了。   长清叹息着揉了揉额角:“你竟然也会说这种打趣的话了?”   玄昭摇头说道:“不是打趣,我只是在考虑点问题,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你说我很像你的一位故友,那位是什么人?是古仙界的前辈吗?”   长清微垂下眼,神态不能被玄昭看见,他轻笑了声才说道:“是啊,很早以前的朋友。”   玄昭又问:“那位是天光阁里的那座……”   “老年人是很健忘的,你问的这些我都快忘光了,再问下去我该头疼了。”长清玩笑似地说道:“你可要体谅我这个岁数大的人啊。”   玄昭:“……”   长清果然回避着这些问题,隐瞒着某些真相。   玄昭没再做无用的试探,接着开始继续处理眼前的事务。   等到他处理得差不多了,天色也都已经完全暗下去了,当一瓶仙露被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抬起头才发现长清正指着仙露,示意他饮下。   神仙是不需要饮食的,但自从发现有了仙胎,玄昭每天都会被各种人盯着喝下仙露,以提供更多的神力给仙胎成长。   眼看逃是逃不掉了,玄昭只能硬着头皮喝下了这甜腻的仙露。   长清笑着说道:“不是为了仙胎,是为了你自身,要知道仙胎本该是双亲一起以神力供养的,现在你找不到仙胎的另外那个亲属,只能自己一个人提供神力,如果不多补充神力,后期会很辛苦的。”   他这么说出来,不可避免地又提到了那个困扰着所有人的问题。   绕来绕去似乎又绕回去了。   谁才是仙胎的生父或者生母?   玄昭蹙着眉心低头沉吟,而长清则又问道:“关于这个,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这个问题长清已经问了许多遍了,他似乎相当热衷于看这个热闹,每天都在询问玄昭调查的进度,然而这次他问出来的目的却有了不同。   玄昭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调查出任何结果,所以我想再去找闻御他们调查看看。”   他这话刚说出口,长清已经说道:“其实就算找不到,也没有什么关系。”   玄昭诧异于长清的改口,要知道几天前的长清,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他明明相当积极地帮着忙,甚至还主动替玄昭找来了溯合镜,每天询问结果。   但现在他竟主动劝说玄昭放弃?   玄昭不解道:“为什么?”   长清在玄昭面前坐下,煞有介事地说道:“既然你自己就能够照顾好仙胎,那么找出仙胎的另一个父亲或者母亲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更何况现在的候选人们,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可靠的家伙不是吗?”   这还是极少见的,玄昭竟然听到长清说出了相当意气用事的话语。   看样子长清并不希望玄昭找到那位与他结合产生仙胎的人。   明明才过了几天,他的心思似乎就产生了变化。   玄昭不清楚他这种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不过他却摇头并没有赞同长清的意见,只说道:“我还是想把那个人找出来,仙胎不需要他负起什么责任,作为帝君我也不需要谁来照顾,但是我有些在意……”   他注视着长清,神情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只有相互结合的两人情投意合,才能够真正生成仙胎,既然我现在会拥有这个仙胎,那就代表着我在幻境当中,真的与某个人相互倾心过。”   随着玄昭说出这句话,长清微微勾起了唇角。   长清的笑容很温和,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但眼睛里却似乎没有半点笑意。   反而莫名地有些发凉。   玄昭注意到了他的神态,问道:“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长清微笑着摇头:“当然没有,你说得没错。”   玄昭垂眸继续说道:“所以我很想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在幻境里究竟与他发生过什么,上神的记忆是不可能被轻易操控的,但我为什么会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将所有的未知全部弄清楚,绝不会稀里糊涂地让事情过去,这就是玄昭的想法,而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他想知道全部事情的经过,每段过往都应该有他存在的价值。   玄昭在这么说完之后,才注意到长清正以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盯着自己。   还没等玄昭再发问,长清已经笑着说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让我也来帮你寻找那个人吧。”   玄昭有些意外:“你来帮忙?”   长清于是分析道:“你看你现在每天忙成这样,还要休养身体,调查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既然这样不方便,倒不如让我来帮你调查,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玄昭在任何时候都只有一个答案:“我相信你。”   他只是有些意外:“为什么突然想帮我查这件事情?”   长清笑得好似毫无心机:“因为我也越来越好奇了,到底是谁有能耐做出这种事情,让我们帝君竟然也动了真心。”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玄昭心里面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友善的语气。   但既然说过相信长清,他就绝对不会都再去怀疑什么,长清说得很有道理,他也没有再多过问什么:“那就麻烦你了,待我忙完了手边的事情,我会同你一起调查。”   ·   玄昭原本认为长清在揽下这件事情之后,会慢慢地展开调查。   毕竟长清的性格玄昭早已了解,认识这么多年,不管神界发生什么事情,长清永远都在看热闹的位置上面,只要不是严重到危急三界的大事,长清都能坐得住,没有半点出手帮忙的意思。   能躲的麻烦,他全都会提前躲掉,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坐着喝酒或者找个舒服的地方闭眼休息。   总之不是什么勤勉的性子。   但这次,非常令人意外的是,在主动提出要替玄昭调查真相之后,长清次日便没有再来星极殿了。   看样子他是真的去展开调查了。   玄昭虽然觉得长清主动得有点可疑,但眼前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也没能够分出更多的精力去考虑长清的事情。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玄昭的疑惑也变得越来越深。   第二天,长清仍然没有来到星极殿。   第三天也没有。   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长清就仿佛失踪了般,没有再来见玄昭。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玄昭终于大致处理完了因为万岭之巅的妖怪闯入,而陡然增加的一大堆事情,接着甩掉跟着自己的侍从小仙,主动来到了长清的仙岛之上。   玄昭很少来长清的住处。   虽然长清经常来找他,而两人的关系也的确非常好,但大多数时候却都是长清主动来星极殿。   原因很简单,长清说过他很少待在自己的住处,而且他那处也没什么好招待别人的,倒不如让玄昭在星极殿内等他,他什么时候想来了就会自己过来。   玄昭猜测他大概是有不愿让人靠近住处的原因,所以多年来也很少到来。   这次来到这里,玄昭才意外地发现这个地方看起来比原来印象里要萧条了许多。   长清鲜少回到住处,当然也很少花费精力去打理,看得出他对自己相当地不在意,对环境自然也不在意。   玄昭来到那间简陋的小屋,敲了敲门后发现并没有人回应。   他于是推门进去,果然见到了空空无人的房间。   房间里面简陋得出奇,根本没有半点真神住所该有的样子,许多书册也都凌乱地摆放在桌面上,看起来根本没人收拾。   玄昭看不过去,于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干脆主动替对方收拾起来。   时间还长,玄昭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后,便又在桌前坐了下来,准备慢慢等待对方。   夜晚降临,玄昭用术法点亮了角落里的灯火,他在昏黄的灯光下,随意从长清的书架上抽出了本书看了起来。   长清的书册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书里面还有些玄昭未曾见过的字符,这是与阵术有关的书,玄昭一时看得投入,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身后有个声音传来,他才骤然回神。   “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看,反正我都已经看过了,放在这里也是积灰。”   玄昭抬头合上书,对上了长清的目光。   长清身上沾着些风尘,看得出应该是在外面奔波了整天,刚刚才从遥远处归来。   玄昭问道:“去调查了?”   他边说着边起身替长清斟茶,见长清伸手打算去拿桌上的酒,玄昭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一眼,说道:“只能喝茶,都累成这样就别碰酒了。”   虽然没人能有资格管教全神界年纪最大的长辈长清,但此时这位老祖宗却当真乖乖地收回了手,并从玄昭手里接过了热茶。   他抿了口茶,不禁笑起来:“回来看到岛上被人收拾打扫过了,我还吃了一惊。”   “不过仔细想想,会来这里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两人的相处无比自然,虽然玄昭很少来这里,但却相当自然地就融入了环境,两人如平常在星极殿里一般交谈起来。   玄昭问道:“你去调查了?”   长清点头:“当然。”   玄昭:“查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吗?”   长清蹙眉认真思索着,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在查到我认为完全可靠的情报之前,还是先不告诉你了,省得你因此分心。”   他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在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后,他再次伸手,玄昭便自然地重新替他斟满。   长清盯着他斟茶的动作,似乎有些出神,很长时间都没再出声,也没有别的动作。   玄昭疑惑道:“怎么了?”   长清噗嗤笑出了声:“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点别的东西,不是很重要。”   玄昭以为是什么情报,于是继续追问道:“是什么,提前告诉我也无妨。”   “真的要说么?”长清虽然这么问,但看起来都倒是没什么犹豫,他装出正经的模样打量着此刻的玄昭,点头说道:“你替我打理了仙岛,然后又是打扫又是斟茶的,我在想温婉贤惠四字用在你的身上真是刚好。”   玄昭:“……”   他没想到自己在专注地考虑着问题,而长清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远处。   好在长清的调笑越也就到此为止,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我既然答应过要调查,就一定会查出结果,只是在那之后,希望……”   他话语至此,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突然不再继续了。   “希望什么?”玄昭问道。   “没什么,希望这个过程能够顺利吧。”长清用这样的话将未尽的话语盖了过去。   长清最近隐瞒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了,玄昭想到。   “虽然是要调查,但是千万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玄昭不放心地这样说道。   长清自然是立即答应了下来。   ·   可惜,长清的保证看起来并不太管用。   第二天午后,玄昭就在星极殿门口见到了满脸伤痕冲进来的游昊。   游昊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的惊慌,仿佛刚经历过什么异常可怖的折磨,让他对四周的环境完全没有了安全感。直到玄昭将他带到星极殿的内殿当中,他仍旧紧紧地拽着玄昭的袖子,惊惶得像个小动物般。   玄昭耐心安慰过了对方,等到他稍微恢复了理智,才冷静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玄昭理所当然地认为游昊是遇到了严重的大事,毕竟以游昊帝君的身份,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伤得到他,更甚至于给他造成了这样大的精神创伤。   也许是和万岭之巅那群妖物有关的事情。   正当玄昭这么想的时候,游昊颤颤巍巍地说出了造成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是……是长清真神他……”   玄昭在瞬间认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游昊呜咽了一声,相当凄惨地说道:“长清真神,他……他对我做了相当可怕的……”   就在游昊哽咽着说着这话的同时,一道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自两人的身后传了过来:“我对他做了一番相当可靠的训练。”   玄昭感受到身旁游昊的身躯明显地僵了片刻,他接着转过头,便见长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星极殿内,并坐在了窗边熟悉的位置。   玄昭揉了揉额角,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清非常主动地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不过是觉得他现在担任帝君,力量却还不够强大,所以好心地帮他训练了一番而已。”   游昊:“呜……”   他急切地想要反驳,然而长清已经提前微笑地看向他,并出声问道:“游昊,你说是吗?”   游昊再次“呜”了一声,屈服似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玄昭:“……”   平常不惹祸的人,一旦真正惹起祸来,真是相当令人难以控制。   玄昭初次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   他如果真的看不出长清是欺负了游昊,他可能就是真的瞎了,可是他实在想不出原因,为什么长清要做出这种事情,这两个人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刚进仙塾的小孩打闹。   玄昭只能先将游昊带到了旁边,等到长清不在周围了,他才重新向对方询问道:“长清究竟做了什么?”   游昊往四周看了看,确定长清不在周围之后,他才终于小声地说道:“长清真神他今天突然来宫殿找我,说是要,说是要考验我……”   玄昭听他顿住,于是蹙眉继续问道:“考验你?”   游昊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但最终还是脸红着支支吾吾说了出来:“说是要考验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玄昭怎么都想不到,最后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他有点说不出话,但仍是问道:“然后?”   游昊苦着脸说道:“长清真神说,他正在想办法调查谁才是仙胎真正的父亲或者母亲,而仙胎之所以会结成,是因为两者之间情投意合。虽然说你这边已经失去了在幻境里的记忆,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欢上了谁,但是只要找到真正对你倾心的人是谁,就可以确定结果了。”   玄昭:“所以他……”   游昊点了点头:“他说只有心念足够坚定,即使是面对再狠厉的毒打也不会退缩的人,才能够谈得上对你真心一片。”   玄昭:“……”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像是这么回事,但以玄昭对长清的了解,他总觉得,这个人只是在想找个理由揍人一顿而已。   以长清的战斗力,揍个游昊根本不用花费太多力气。   玄昭听过了游昊的遭遇,却没法将实话告诉对方,而且他更不知道长清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最终他也只能在安抚了一阵之后,就将游昊给送了回去。   玄昭本是打算回到房间后再询问长清打算的,但等他回去之后,他才发现来去如风的长清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长清陆续又惹出了新的问题。   在游昊回去后没两天,照离就拖着满身的伤来找玄昭了,说是被长清真神给打的,不过没有关系,他皮糙肉厚并不要紧,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玄昭,长清真神的苦心他已经感受到了,他认为长清真神是在认真地考验他,看他是否有资格得到玄昭的信赖。   “放心吧,无论面对何种境遇,我都不会轻易退缩的。”   在这样认真地发誓之后,照离拖着满身伤痕,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星极殿。   只留下了满腹话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玄昭。   在照离之后,没过多久,蕴平也骂骂咧咧地过来了。   他先是坐在星极殿里没出声,气呼呼地瞪了玄昭好久之后,才指着他喊道:“我告诉你,我面对长清真神的拷问不出声,不是因为我真的有多喜欢你!我就是不想认输罢了!你最好不要再有更多的想法!”   在这么一通不明意义的骂之后,蕴平也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星极殿。   玄昭从头到尾没能说上半句话,也根本不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这些都不是结束。   没过两天,玄昭就碰上了满身伤的闻御冲进星极殿来。   因为实在是看了太多这样的场面,玄昭最近也已经没那么惊讶了,他不紧不慢地扶着闻御,令其在椅子上坐下之后,才主动问道:“长清的事情,我会去询问他的,你……”   闻御听他的话怔了一下,不解道:“长清真神?他老人家怎么了?” 第22章   这次轮到玄昭怔住:“不是长清的事情?”   他反思着自己最近是否被长清的事情影响太深, 于是迅速收回思绪, 重新坐直身子说道:“来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御这才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闻御身上的伤势,是在神魔边境战斗的时候留下的。   听到这里,玄昭几乎是立即问道:“神魔边境?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闻御又是愣住:“你不知道?”   玄昭直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抓住了闻御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很快说道:“告诉我原因。”   闻御试图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就先……”   “坐下。”玄昭强硬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力道之大,令人动弹不得,他便这么盯住闻御, 直到闻御再也没办法说出什么理由, 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因为我们把万岭之巅那群妖邪给抓住了,魔界好几次过来要人,我们不肯放人,两边就发生了点小冲突。”   在说谎方面,闻御的能力大概也就和照离差不多。   从闻御的表情里,玄昭很快就看了出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冲突,而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要不然闻御也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玄昭声音沉了下来:“是谁说要瞒着我的?”   闻御整个人气场瞬间弱了下来。   与玄昭认识多年, 他非常的清楚, 当玄昭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 那就代表着他已经在生气边缘了。   闻御空有一身武力值,虽然看起来气势十足, 但每当碰到玄昭生气, 他总会惧上几分, 毕竟即使是他天天挑战玄昭, 也从来没从这人的身上赢过一招半式。   他非常清楚玄昭生气的后果,虽然这个人平常几乎不会真的生气就是了。   闻御试图逃走,但在玄昭的视线下根本无处可逃,最终还是只能认命地说道:“是长清真神,是他让我们瞒着你的,他说他可以处理好一切,我们没有必要用这些事来烦你。”   玄昭:“……”   他想过说出这种话的人可能蕴平或者栖霞,但却没想过竟然会是长清。   长清平常都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样子,最近非但主动要替他寻找真相,竟然还主动揽下了这种一看就很麻烦的事情,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改变?   玄昭实在想不明白,但如果要说让长清改变的契机,好像还要从他力量差点失控的那次说起。   长清在那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这段时间不止去教训了游昊等人,甚至还偷偷在神魔边境做了这么多的布局。   玄昭按下疑惑,边找出丹药准备替闻御疗伤,边继续问道:“长清现在在哪里?”   闻御迟疑了一下,好像在顾忌着什么,玄昭将找出来的丹药重重放在闻御面前,这声响动让闻御瞬间绝了隐瞒的心思,他怂下来说道:“因为魔族突然袭击我们的营地,长清真神现在已经独自闯到魔族的深处了,说是要先把搅浑水的家伙给揪出来。”   玄昭沉默下来,听到闻御说出这话,他总觉得眼前的事情有点超出常理。   闻御口中所说的人,跟玄昭所熟知的长清,仿佛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在干什么?   独自闯进敌营深处,不顾自身安危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长清的变化实在是太大,让玄昭一时间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他的改变,还是说他其实本就不够了解长清。   玄昭站了起来。   闻御连忙拉住他:“等等!难道你觉得长清真神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吗,那可是长清真神!他肯亲自出手,就代表这件事已经解决大半了,你就别再操心了!”   玄昭没有办法反驳闻御。   身为神界最年长的前辈,长清的实力的确毋庸置疑,他出手的话必然会让所有人安心,玄昭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玄昭心里却仍然有种无法说清的感觉。   他在沉默中垂眸看着桌上杯盏里的茶水,看它在闻御的动静中泛起些微涟漪。   闻御没听见玄昭的回答,不禁问道:“玄昭?你是在不满我们的决定吗?”   玄昭摇头,揉了揉额角说道:“没有。”   他这么说过之后,在替闻御治疗伤势之后,便又道:“我有些累了。”   闻御对待他时有些小心翼翼的,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面,我本来前几天想来找你和往常那样切磋来着,可是他们都说你现在有孕在身,孕者都比较脆弱,没办法陪我切磋,我想想也是,我要是出手可能会不小先伤到你,我只能先忍着了。”   玄昭听到这里忍不住纠正:“我和凡间女子怀孕不一样,也没有像你想的那么弱。”   闻御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好好养胎,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但你要是有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学的,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们可以从教他修炼,以后他就能当我们的切磋对手了。”   玄昭:“……”   他已经无法再和这个武痴对话了。   他很快将闻御赶走,不过在对方踏出房门之前,他又想起来说道:“对了,这段时间如果长清来找你,说是要考研你什么的……你能跑就跑吧。”   闻御愣住,不解道:“为什么要跑?长清上神亲自出手检验我的战斗能力,作为男子汉怎么能跑呢!当然是要坚持战斗到底!”   他甚至两眼放光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我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这么说着,他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只留下满脸复杂的玄昭。   ·   玄昭答应暂时不去过问神魔边境的事情,便也的确没有再有再去探看的念头,他安心地待在星极殿内,处理自己眼前堆积的事情。   这样又过了整整三天,长清才终于再次出现在玄昭的寝殿之内。   他来的时候,玄昭刚刚沐浴结束,自浴池里回到房间,注意到窗边似乎有风吹进来,吹起了自己一缕发丝,玄昭心有所动,便头也没回地说道:“连你都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看起来神魔边境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声,接着长清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玄昭没有立即回应,他先是在柜子前翻找了会儿,接着才回身朝长清走去。   长清看起来仍是平常的模样,宽大的白袍卷着夜晚的凉风,下半截袍子拖曳在地上,随着风微微晃动,长发随意地扎在身后,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明明是从远处刚处理完许多事情回来,脸上却不见半分疲态。   玄昭了解长清,或者说了解过去的长清,他知道这是个连多见上几个人都会嫌累,多说几句话都嫌浪费时间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主动替自己揽活的。   现在他非但这样做了,而且似乎连疲惫感都没有,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玄昭如常般替他斟茶,然后问道:“有受伤吗?”   长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眯眼笑着道:“我要是这么容易就受伤,岂不是在小辈们面前很没有面子?”   玄昭也没有多说,他以神力仔细地查看了下长清的情况,确定他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终于放心地点头说道:“那就好。”   玄昭说过这话,就不再开口了。   长清原本还在等待着他继续发问,见他不再出声,于是神态也有了些微的变化。   他紧盯着玄昭,忽地问道:“这段时间待在房间里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觉得太闷了?也许我们该出去散散心?”   玄昭摇头:“不必,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长清又问:“那么我找几个人来陪你聊聊天?”   玄昭说道:“我是在办正事,不是想和人玩乐。”   他表现得相当冷静,而长清在听到他这句话,注视半晌之后,终于问道:“为什么会生气?”   玄昭低头拿起了手中的书册,垂眸道:“我并没有生气。”   他看起来的确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表现得相当平静,可说与平时并无异处,然而就算是这样,长清仍然心里有数,于是起身道:“看来原因在我的身上。”   玄昭仍然矢口否认:“并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生气。”   神界帝君需要掌管的事情太多,并没有时间给他闹性子,玄昭也早就很长时间没有再将情绪外露了。   长清缓缓走到玄昭的身边,微微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像从前玄昭幼时那样,用摸头的方式安抚他,然而他的手才抬起到一半,看清玄昭现在的神态,他又止住了动作。   他于是垂下手,满脸无辜地说道:“好了,我大概猜到你生气的原因了,我没有将你当成什么易碎的花瓶般保护起来,只是你没有觉得,你揽在肩上的责任太多了吗?”   玄昭抬起双眸,有些意外于长清的这种说法。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任何问题,可是他不知道为何,却竟然从长清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无奈和委屈。   玄昭说道:“这是我应该肩负的责任。”   长清挑眉说道:“你是否也太纵容身旁的其他人?你想照顾好每个人,却不让别人照顾照顾你?”   他这么说过,也没等玄昭再回应,就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好了,我其实就是回来跟你打个招呼,看你好好休息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这话说完,他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玄昭的星极殿里又一个人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归于沉寂。   而玄昭站立在窗前,被月色浸透了满身,很长时间才终于收回视线。   ·   长清的话让玄昭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次日暄晓上神来拜访的时候,玄昭还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听暄晓开口询问,玄昭才说道:“师父,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情。”   暄晓本来只是来问问玄昭仙胎的状况,现在看他似有心事的样子,自然也非常愿意替他解决问题。   暄晓点头道:“你想确认什么?”   玄昭问道:“当初我在仙塾里的时候,每次上后山都能够遇到长清,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有去仙塾后山的习惯的?”   暄晓听到这问题,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苦笑着说道:“怎么还是和长清真神有关的问题……”   玄昭认真说道:“师父,这很重要。”   暄晓虽然想不明白这重要在哪里,但还是仔细的回忆了下,然后说了出来:“这事过去好久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要是仔细说起来的话,应该是在……”   他沉吟了会儿道:“是在我进入仙塾教书后的第四百年左右,他从那时候开始,特地来到仙塾,在看过了四周的环境之后,在后山修建了一座凉亭,说是非常喜欢那里的环境,想要在那边看风景,还说让其他人都别靠近打扰他。”   正是因为他说了那句话,所以仙塾的仙人们特地将后山的凉亭处划作了禁地,禁止学生们靠近。   可是最终玄昭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   玄昭仔细地计算着日子,他曾经听暄晓上神说过,他是在进入仙塾的第九百年,才将玄昭给接进来的。   所以说从长清来到仙塾后山,再到玄昭进入仙塾,时间正好差了五百年。   而这五百年,正是玄昭当时的年纪。   也就是说正好是在玄昭出生之后,长清便在仙塾的后山建了凉亭。   这是怎样的巧合?   玄昭没有办法判断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其他原因,他于是接着问道:“那么师父还记不记得,我从仙塾离开之后,长清真神他还有没有去过仙塾后山?”   这件事情,玄昭是不清楚的,因为他在离开仙塾之后,曾经与长清分别过数百年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去了战场,当然也就不清楚仙塾那边的情况。   而暄晓上神似乎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等听玄昭提起,他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好像……没有?”   最初他还有些不确定,等到将回忆巩固之后,他终于能够确定地说道:“没有,你离开后他也没再来过仙塾后山,一次都没有了。”   玄昭沉默下来。   他的心底隐约有种不太可靠的猜测,他起初觉得相当荒唐,但随着问出的事情越多,他越觉得这种猜测可能会是真的。 第23章   早在两人认识之前, 长清就已经认识玄昭了。   他是为了玄昭才来到仙塾后山的。   在今天之前, 玄昭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和长清的碰面本就是再巧合不过的事情,他如果没有想要离开仙塾, 如果没有闯进后山, 没有迷路走入禁地,他们都不可能遇上。   但如果说, 长清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那里等待了呢?   不管或早或晚,他可能都会在各种情况下与对方见面。   当然这都只是玄昭的猜测而已,真相究竟是什么, 大概除了长清谁也不知道。   也是直到今天, 玄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长清身上的秘密,远比他所以为的要多。   送走暄晓上神之后,玄昭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几天之后,蕴平来到了星极殿里。   见面后他先是向玄昭说了最近大概的状况,接着又向玄昭询问了一些自己无法作决定的事情。   玄昭很快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等到事情处理完之后,他才看似无意地问道:“长清最近在做什么?”   蕴平没有立刻回答, 反倒是有些惊奇又幸灾乐祸般地瞪大了眼睛:“真有意思, 长清真神的事情, 你居然会不清楚,反倒跑过来问我, 怎么?你们终于撕破脸吵架了?”   玄昭习惯了蕴平带刺的说话方式, 对此没有任何情绪反应, 只接着问道:“你知道多少?”   蕴平对他平淡的反应感到无趣, 但还是回答道:“他没做什么啊,前几天刚捣碎了魔界的阴谋,结果因为不久前惹到了闻御,现在正在躲着他呢。”   玄昭对这个答案感到惊讶:“躲着他?为什么?”   蕴平笑了起来:“还能是为什么,长清真神要用和考验我们时同样的方法来考验闻御,可是闻御本身就是武痴,虽然他被长清真神狠狠地揍了一顿,但却根本没有过瘾。”   他摊手说道:“所以他后面追着长清真神,说是要再考验一次,已经追了好几天了。”   玄昭:“……”   没想到竟然还有能制住长清的存在,不过也多亏了蕴平,长清现在总算能消停下来了。   玄昭唇角微微扬起,心情意外地有些不错。   蕴平还没有放弃刚才的话题,试探着问道:“你们果然决裂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玄昭觉得蕴平对于这种可能性感到相当高兴。   然而还没有等玄昭出声,窗外就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慵懒声音:“你在说谁和谁决裂了?”   这句话传来,蕴平脸色顿时变化。   他后退半步,冲着翻窗进来的长清颔首恭敬道:“长清真神。”   玄昭看着他的模样,心道这个人的态度变化果然是快极了。   他接着又看向好几天没见的长清,长清来玄昭的星极殿是不需要通报的,这是玄昭以前便叮嘱过星极殿看守的事情,不过也不知道长清究竟是如何来的习惯,每次进殿总不肯走正门,翻窗和穿墙进来都是常事,有时候甚至连玄昭都没有注意到,他就已经钻进了房间里。   玄昭甚至觉得,他来星极殿的时间,似乎比他回自己仙岛的时间还要多。   因为长清的到来,蕴平的话自然是接不下去了,他也没敢正面回答长清的话,找了个理由后便迅速逃走了。   看起来前阵子长清的“考验”,对他来说阴影尚在。   蕴平离开后,星极殿便只剩下了玄昭和长清。   玄昭没有出声,如常地做自己的事情,长清则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安静地在他旁边坐下。   玄昭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正凝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极力想要无视,但却很难忽略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在坚持了半炷香的时间后,终于合上手中书册,抬眸对长清问道:“你在看什么?”   长清认真地思忖道:“在看你气消了没有。”   玄昭蹙眉:“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生气。”长清抢在他前面抬起手,正色说道:“当心点总不会有错,毕竟你上次和我生气,可是让我整整四百年都没了去处。”   玄昭本还要说些什么,听见长清的话,瞬间怔了下来。   长清所提到的,是一段连玄昭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往事。   在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玄昭和长清曾经有过许多次想法产生冲突的时候,只是两人都是相当理智的人,从不会激烈的争论,通常这种时候,他们都会各自冷静下来再交谈。   但只有一次,玄昭和长清产生了争吵。   那是在玄昭与长清认识的第七百年,那时的玄昭已经一千两百岁,在神界里算不上成年,但也已经不算“幼崽”了。   这时候的玄昭身上还有着成长期的叛逆,虽然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负气出走,天天不怕打地找长清挑战,但依然是个不爱听教训的少年。   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是不同于别人的,所以他所需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比别人多。   于是在仙塾修行的最后,即将决定将来去处的时候,玄昭选择了前往魔神战场。   他认为只有战斗,才能够体现自己这身仙力的价值。   然而他才刚说出自己的打算,长清就表示出了反对:“不行。”   这还是长清初次如此坚决地反对玄昭的意见,玄昭顿时有些不满:“为什么不行?我生来拥有这种仙力,不正应该用在战场上,保护神界其他生灵吗?”   玄昭以为长清会像平常那样用合理的缘由说服他,然而这次却没有,长清只是一反常态,相当坚持地反对着他:“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不适合战场。”   因为这样不愉快的对话,玄昭和长清吵了起来。   说是吵架,实际上也只是玄昭单方面的感到不满,他用了很多理由试图去说服长清,但长清却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玄昭因此真的生了气,不是因为长清的反应,而是因为他觉得作为自己在神界最信赖的人,长清本该理解自己,或者说试图理解自己,但长清却什么也不肯与他交流。   就是这样,愤怒之下的玄昭选择了不辞而别,连仙塾里的最后几天课也没有去,就这么带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直接离开熟悉的仙塾,去了神魔边境的战场中。   这一走就是四百年的时间。   在这四百年中,玄昭与长清未曾再见面,他随着神界的军队住在边境军营里,白天有着许多事情和突发状况,玄昭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别的事情,只有到了晚上,他偶尔才会想起长清,有些后悔自己离开前没和对方好好道别。   他想,等回去之后,他应该要和对方好好地说清自己的想法。   也不知道长清还在不在仙塾的后山,如果他不在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在战场的时间里,玄昭见到了许多以前见不到的东西,也领悟了许多,他开始变得稳重成熟,不再像少年时那般单纯冲动。   直到战争结束之时,玄昭凭借强大的战斗力,已经成为了神兵中实质上的领导者。   而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正是长清。   玄昭以前不知道长清的身份,他只知道长清实力很强,在神界应该是职位不低的存在,可是就算再怎么想,他也没办法将长清和传闻中少有人知道名讳的那位神界资历最老的真神联系起来。   即使长清屡次说自己年纪大,长清也只当他是在故意糊弄自己而已。   所以当听闻前来迎接的人是真神时,玄昭都以为对方会是个头发花白的佝偻老者。   结果他就带着军队在神界北天门撞见了长清。   久别重逢的瞬间,玄昭身上穿着沾满风尘的战甲,头发微乱脸上还沾着泥尘,看起来相当狼狈。   而长清穿着华贵的长袍,打扮是玄昭从未见过的正经,神态威严庄重,比任何时候都要有神界老前辈的风采。   长清真神就这样迎接了回归的神界军队,并且给予了他们赏赐,并且还热情地握住玄昭的手,用微笑的神态,微妙的语气,说出了只有玄昭才能听懂的话:“这次神魔战争能如此迅速结束,真是多亏有你,将军年轻有为,竟然能够数百年内便被封为神将,我实在有许多好奇之处,接风宴会之后,还请务必来我仙岛,让我好好问问。”   “……”   这是长清初次让玄昭感觉到了来自真神的压迫感。   玄昭第一次在面对长清的时候有些心虚,不过当玄昭来到长清的仙岛,与他再交谈之后,他又发现长清与过去相比,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两人后来便没再分开过。   不过这次的分别,也算是契机。   从这次分别后再重逢,两人相处时的模式就变了,不再像是长辈和晚辈,而是类似同辈朋友间的相处了。   玄昭自回忆中回神。   如果不是被长清提起,玄昭都快忘了还有过这么一段时期。   他突然想知道,自己当初偷偷跑到战场去的那段时期,长清究竟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在想什么?”长清突然出声问道。   玄昭抬头看着这位占据他最近所有思绪的罪魁祸首,干脆说道:“我如果问的话,你会认真回答吗?”   长清眯眼笑了起来,点头纵容地说道:“当然,我何时糊弄过你?”   玄昭已经没心思去理会他话语中的不合理处,他只是接着问道:“那么我想知道,当初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提出想让我当你的义子?你为什么会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前往仙塾建了后山的凉亭?为什么在我幼时处处照顾于我,还坚持要我远离战场?”   这问题大概是长清也没有想到的,他顿时有些怔住,连端起茶杯的手都顿在了空中。   然而玄昭的问题并没有结束,他紧盯着长清,神态凝重若有所思,继续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真的是……我的父君?”   “咳……咳咳!”   神界辈分最高的长清真神被呛住了。 第24章   “怎么可能!你说我是你爹, 那你娘是谁?”   玄昭沉默片刻,问道:“我娘是谁?”   长清咳得更厉害了,他好不容易止住呛咳, 难得失色地拉住对方道:“没有什么娘!我也不是你爹!这种误会可千万不能有, 说什么我都不能当你爹的!”   玄昭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些许信息,又问:“为什么?”   本来应该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但到这时候, 长清不知为何却突然沉默了。   玄昭心觉更加可疑:“你在隐瞒我什么?”   长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干脆倒在了座椅靠背上:“你的误会可吓到我了。”   玄昭嘴角略有上扬,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是你的行为太过可疑。”   长清摊手无辜地说道:“谁能够想到, 我因为觉得仙塾后山风景不错, 特地跑过去乘凉, 就差点多了个儿子呢,当年我也不过是随口戏弄你,收你当义子这种事情还是免了吧。”   他说过这话,迅速地将自己这几天从魔神边境查到的情况告知了玄昭, 说是魔族最近的频繁动作,似乎是因为他们的魔族皇子失踪了,而他们怀疑那位皇子是被我们神界给藏了起来。   对于这种莫名扣上的帽子, 玄昭无法认同:“神界没有理由扣留魔界的皇子, 而且近来也没有听闻过任何异样。”   长清笑着说道:“是啊, 所以我暂时将他们给打回去了, 不过我想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弄清楚缘由,免得两方都着了其他人的道。   两人商量过了之后, 长清才终于转身离开。   玄昭盯着他的背影默然不语。   虽然长清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但玄昭却并没有被忘记这回事, 在长清离开之后,玄昭就转身来到了自己房间的柜子前,他低头在里面翻找片刻,随即自最里面取出了某件东西。   被他拿在手里的是长清上次借给他的溯合镜,玄昭用这面镜子寻找迷阵中的真相,直到现在此物还放在他这里没有被送回去。   也许长清有很多事不愿说,但玄昭却必须弄清楚。   此物就是寻找真相的关键,不过大概长清也想不到,他亲自替玄昭取来的东西,最后竟然会被用在他自己身上。   玄昭带着镜子,很快出了星极殿。   这段时间玄昭始终在房间里休养,几乎没出过门,现在行走在外面,才感觉到似乎连外面的景色都有些生疏了。   他一路循着记忆,来到了昔日的仙塾。   这里依旧有着不少的小仙们在其中修行,有的小仙注意到了玄昭的到来,却认不出他是谁,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从他的穿着猜测着他的身份。   而旁边指导着学生们的老仙人很快认出了玄昭,连忙迎接上来,小声地喊道:“帝……”   玄昭不欲闹出太大动静,阻止了他的话,只说道:“鑫老,这次回来是有事想要向您问起。“   他简单地向老仙人了解了当年的状况,老仙人从十来万年起就守在这座仙塾里,带了一批又一批仙人,虽然对于当年的事情,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大概还是知道一些的。   玄昭从他这里得到了和暄晓差不多的答案,他接着又问起后山的凉亭。   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他离开仙塾之后,后山的凉亭便不在了。   并不是因为日晒雨淋而破旧损毁,而是突然之间,一下子就消失了。   只是那里留下了仙术的痕迹,似乎是什么人刻意销毁了它,而后山常年来除了玄昭和长清,也没有其他人去过,老仙猜测凉亭应该是由长清真神亲自毁掉的。   至于他为什么做这种事,便不得而知了。   玄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谢过对方之后,很快到了后山原本凉亭的位置。   这里果然空空荡荡,只剩下枯树与荒芜野草,对于玄昭来说载满幼时回忆的所在,此刻已经化为乌有。   玄昭站在空地中央,将溯合镜拿在了手中。   长清曾经说过,溯合镜可以看到某处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溯回的时间越长,所耗费的神力便越多,所以这镜子的使用者多半也就只会查看近千年来发生的事情,再长的话仙力会承受不住。   不过对于玄昭来说,这并不是限制,玄昭生来便拥有澎湃仙力,这足以支撑他查看很久以前的事情。   玄昭垂眸,将仙力缓缓注入溯合镜中。   他要看的是五万年前他出生后,长清来到后山时的记忆。   随着镜面上雾气朦胧又消散,涟漪般的光芒自其中出现,最终渐渐显露出了数万年前的场景。   仍然是仙塾后山,仍然是这片空地,看起来似乎并无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在这片空地中正站着一道人影,而这个人毫无疑问便是长清。   长清的身姿看起来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神仙的岁月并非没有尽头,仙力越是强大,寿数便也越长,形貌也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可即便如此,若长清这般容颜永驻,数十万年不变的却仍是少数。   只是虽然容貌没有变化,那时候的长清,周身气质却与现今有许多不同。   玄昭紧盯着镜中的长清,虽然无法具体说出来,但却仍然能感觉到,对方比现今要漠然许多,身上仿佛罩着层与世隔绝的壳,执拗地将自己与其余的人分隔开来,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这与玄昭所熟悉的长清,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玄昭看到,长清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随后几名仙人跟了过来,其中甚至也包括了玄昭的师父暄晓。   暄晓那会儿应该还不是上神,看起来有些青涩,正着急地对长清说着什么。   而长清负手站在山腰的崖边,看着下方忽地说道:“这里风景不错。”   暄晓走了过来,立即应道:“是的,从这里正好能够看到我们仙塾里的孩子们练功的地方,就在那边……”   他说着往远处指去,长清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仔细听,仍是沉默地站在原处,看起来又像是思绪已经飘到了远处。   没等暄晓的话说完,长清便已经点头道:“就是这里了。”   暄晓愣了瞬间,连忙问道:“什么这里?”   长清话音落下,接着便抬起手,指尖浮出浅淡的光沫,接着那道光芒随之扩大,便在这片空地之中,荒草中被开辟出一条路径,地面沙土凝聚,空中树叶纷飞,不过多时,一座崭新的凉亭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暄晓吃惊地看着长清:“真神,您是准备在这里……”   长清说道:“此后我便留在这里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尽量不要有人来这里打扰,还有就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暄晓仍然愣着,他看起来不太明白长清的意思,于是只能木讷地发出简单的声音:“我?我能帮上真神什么忙?”   长清这般说着,袖中忽地有一缕泛着浅金色的烟雾流淌而出。   那的确是一缕轻烟,看起来既轻又薄,在空中缓缓流转,仿佛只要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散。   但它却像是有生命般,灵活地在空中绕了两圈之后,又回到了长清的身侧,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便攀着他的身体不肯移开了。   暄晓看着那一缕轻烟,不禁再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真神,这是?”   从刚开始到现在,长清始终是无悲无喜的模样,仿佛所有的言语都只是为了完成目的,并没有任何与旁人交流的欲望,但现在却不同,在垂眸看着身上缠绕的那缕轻烟时,他的眸中露出了明显的温柔之色。   他露出些许笑意,这才对暄晓说道:“这个孩子,不久前刚从降神台出生。”   暄晓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还是没能够反应过来。   他视线在四处游移了许久,最后终于只能对准那缕烟,他像是在梦游般问道:“孩子?降神台?”   长清微微点头,向着虚空中伸出手指,那缕淡金色的烟便顺着他的指尖攀了上来,朝着暄晓的方向探去,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他。   不过暄晓的动作太大,那缕金烟很快便像是被吓到,于是重新缩回了长清的袖子里,只露出了个小尾巴,似乎是在远远观察暄晓。   暄晓懵了瞬间,这才问道:“这缕烟真的是……自降神台出来的?天生神格?”   长清再次点头:“不错。”   他神态温和地对袖中的轻烟说了几句什么,轻烟终于像个不情不愿地小孩般被哄了出来,长清这才继续说道:“这孩子现在还只有本能,没有清晰的神识,不过他修炼成人形也是区区百年的事情,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待到这个孩子修炼成形之后,我希望能由你来照顾他,将他带到仙塾来,教他法术,助他修行。”   暄晓犹豫道:“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长清又道:“还有,不要告诉他,是我将他交给你的。”   暄晓听到这话,顿时更加迷惘:“真神这是为何?真神既这般担心这孩子,为何不亲自将他抚养长大?”   长清听闻他的话,沉默瞬间才道:“我无法抚养他长大,也不需要接近他,只要远远地看着他能平安成长,就已经足够了。”   在镜中画面的最后,长清朝着暄晓说道:“今后便有劳你了。”   “……”   溯回结束,镜子里面只剩下了一片迷雾。   而玄昭仍旧低头盯着镜子,却很长时间都没有抬起头。   虽然对于修炼出人形之前的事情没有什么记忆,但即便如此,看着镜子里的场景,玄昭也可以轻易地认出,那道轻烟正是自己。   这是六万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六万年前,是长清亲自将尚未成形的自己,交给了暄晓上神。 第25章   溯合镜里的画面归于沉寂, 然而面对这样的真实,玄昭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因为查看的是数万年前的过去,所以玄昭骤然间耗费了大量仙力, 就连神魂中的仙胎都因此躁动了起来。   玄昭却没有心思去管它, 他只是在静思片刻之后,腾云离开仙塾后山, 朝另一个地方迅速赶去。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的真相, 想知道被长清隐瞒起来的一切。   没用多长时间,玄昭就来到了位于神界深处的降神台。   神界众仙多是修炼飞升,当然也有许多仙侣结胎生养, 而其中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 他们集天地灵气于一身, 自降神台中降生,天生便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玄昭就是这样,而这样的存在被称之为天生神格。   来到降神台之后,玄昭便将溯合镜再次取出查看起来。   他想看的是自己降生时的场景。   随着玄昭心念微动, 仙力催吐,溯合镜里的画面也发生了变化,熟悉的浓雾散去之后, 玄昭见到了六万年前的降神台, 以及降神台上站着的, 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还是长清。   长清就站在降神台之上, 降神台四周天雷大作,狂风席卷着树叶,又夹杂着无数闪电的金光, 充斥了整个空间, 而长清白衣猎猎, 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却好似对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专注地催动着仙力,抬手引导着虚空中的那点星芒。   狂风中有道极小的光芒,它泛着浅淡的金色,与雷电的光色接近,却又比之脆弱许多。   它好几次险些被风吹散,亦或是被雷电劈碎,然而长清的力量却化作了坚实的护盾,始终在这片异状中护佑着它。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最后终于风雷渐停,阳光冲破云层,洒落在降神台之上。   光明耀眼,全数照在那道星芒之上。   随后它慢慢地扩散开来,在风平浪静后,仿佛初生的孩童,变作一缕轻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它最初是胆怯又脆弱的,不敢有更多的动作,但当它接触到前方的长清,它才像是认出了那道始终庇护自己的力量,于是毫不犹豫地朝着长清的身上贴去,在他的腰身间转圈,在他手臂间盘桓。   而长清对于它的热情,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回应。   他只是垂眸看着这缕轻烟,目光复杂难言,似是缅怀故人,又似疲于面对。   玄昭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似乎并非眼前的轻烟,而是烟雾后的某个人。   只是当时的那缕烟并未察觉到这些,它仍然热衷于在长清的身边钻来钻去,仿佛在玩着有趣的游戏。   过了好一阵,长清才终于轻轻托起这团烟雾,对它说道:“你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缕力量,从此以后便继承他的名字,唤作……玄昭。”   镜子画面里的那缕轻烟还听不懂长清的话,只是亲热地蹭着长清。   长清于是说道:“既然这样,就当你是同意了。”   轻烟愉快地钻进了长清的袖子里,又从领口探出些许,碰了碰长清的脸颊。   “……”   镜子里的回溯结束了。   玄昭心中的震撼却比之前更甚。   这正是他降生时发生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他尚且是团轻烟,还未生成神识,所以即便有朦胧的记忆,他也记不清具体发生过什么。   但现在从镜中看到这幕,那些回忆才像是打破了桎梏,纷纷从脑海深处涌上来。   原来从降生之初,他就已经见过长清了,或者说其实是因为有长清的庇护,才有了他的诞生。   不知是否因为心绪过于杂乱,玄昭手中的溯合镜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杂念,突然间再次有了动静。朦胧的雾气散去,镜面里再度出现了降神台的面貌。   只是这次不管是天色还是降神台周围的景色,都与之前有所不同,这应该是另一次发生的事情。   玄昭有些惊异,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情景。   镜面里的降神台中,仍然有长清的身影,而除他之外,还有一人跟在他的身后,模样也异常熟悉。   站在后方的这人,赫然就是暄晓上神。   师父和长清?   玄昭沉默地看着这幕,镜中降神台上的两人远眺着前方,暄晓低声向长清说着关于玄昭的消息。   听了大概之后,玄昭终于判断出了这是发生于何时的事情。   暄晓上神向长清讲起的,是玄昭在魔神边境的战场里所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他说地并不细致,许多时候都只是个大概轮廓,有时候甚至还有错处,不过玄昭知道,这也是身在神界这方,能够得到的最多情报了。   这是他从仙塾消失后,前往神魔战场那段时间里,长清所经历的事情。   玄昭一直以为,他去往神魔战场之后,长清是不清楚他行踪的,否则以长清当时的坚持,他是会找到战场,将玄昭给带回神界的。   到现在他才清楚,原来长清根本就知道他的行踪,不光知道,他还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了他的大概经历。   所以为什么他都已经知晓,却并没有将自己给带回来?   玄昭心中的疑惑,也是暄晓的疑惑,他听见镜中的暄晓问道:“真神,您既担心他的安危,为何不亲自去将他带回?就算他不肯同您回来,您只要稍微用点手段,他也没有办法跟您对抗。”   长清闻言竟然笑了起来。   此刻的长清,与上个场景里的神态已经截然不同,近千年的岁月将他身上的孤冷洗刷了下去,他已经没有了原来那般拒人于千里的样子,慢慢变成了玄昭所熟悉的长清。   长清这么笑着,接着又无奈摇了摇头,纠正暄晓的话道:“这你就弄错了,玄昭的实力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小,不懂得如何正确使用自己的力量,可是现在我要对付他,可没有那么简单。”   暄晓咂舌道:“那小子就算是天生神格,这实力也太反常了吧?”   “毕竟是……”长清喃喃说了句什么,却没让人听清,等暄晓怔然询问,长清才接着说道:“反正这小子身上反常的地方多着,将来你再慢慢惊讶不迟。”   可以看出这时候暄晓上神和长清已经非常熟悉了,两个人相互交谈,但说的内容大多都是与玄昭有关的。   过了一阵,长清才说道:“其实前段时间,我也有偷偷去前线看过他。”   听闻这话,暄晓顿时关切地问道:“那家伙怎么样了?没受什么伤吧?不会还和以前在仙塾里那样脾气冲动,到处惹事情吧?”   长清沉默了片刻,也因为这段沉默,让暄晓紧张起来:“难道他真的惹祸了?”   “那倒没有。”长清这才慢慢回应了暄晓,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无奈,以及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释然,他接着说道:“相比起在仙塾的时候,他成熟了不少,我想他在战场上应该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很少冲动了,相反在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得相当冷静,甚至隐隐成了那群人里的领袖。”   暄晓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看来他在那里过得还算顺利,可既然如此,真神为何看起来反倒有些忧心?”   长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暄晓无声点头,脸上似有不解。   长清这才轻笑了声,说道:“大概是不太甘心吧,他本来应该在我的庇护下过得更无忧无虑,成长得再慢些,但现在他就这么一夜长大了,总觉得有种不再被需要的失落感。”   听他这么说,暄晓连连点头道:“我明白的!好像父亲对儿子的心情,我也是这样!”   长清:“……”   他神态略有些古怪,将暄晓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喃喃道:“也许是吧。”   画面至此便重新变回了雾气,代表着这场景回溯已经结束了。   在镜中画面消失的瞬间,玄昭感觉到因为大量仙力流失而产生的虚弱感。   溯合镜的使用需要耗费许多仙力,回溯的时间越长消耗便越大,而玄昭先后用了三次,每次所看的都是数万年前的场景,其中消耗自然不少。   好在玄昭仙力雄浑,即使如此也很快调整下来。   感受到神魂中的仙胎稍微有些躁动,玄昭分神安抚了一阵,才终于令其平复下来。   回神过后,他缓缓吐出口气,接着睁眸看向了远处。   在这几段回溯当中,很多事情都已经得到了解决,然而新的问题却也同时冒了出来。   有件事情他无法不去在意。   在他出生之际,长清为他命名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某个人,他的名字就是继承于那个人的。   玄昭急于找到问题的答案,在休息片刻,待到仙胎彻底平静下来之后,迅速地赶回了自己的星极殿内。   不出玄昭所料的是,他在星极殿里等待也不过几个时辰,长清就翻窗进了屋子。   玄昭抬起头,朝着对方低声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长清:“……”   他翻窗进屋,足尖才刚落上地面,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突然有种想要掉转身离开的念头。   可惜要走已经迟了,长清才刚回头,身后的窗户就已经在玄昭的仙力下被关了起来,而长清再度回头,才发现玄昭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并以认真的姿态将某物拿了出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玄昭摆出来的东西是溯合镜,长清见到后说道:“我说过,这东西暂时不用还给我也行。”   “多谢你借来的溯合镜,我已经用它调查过了。”玄昭这么说道,大概是因为事情相当重要,所以他的吐字也很缓慢:“能够告诉我,在我之前那位叫做‘玄昭’的人,他究竟是谁?” 第26章   长清面上的笑意霎时消逝, 神态变得异常复杂。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玄昭没有去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长清先叹了口气出声道:“原来如此, 你看到了多少?”   他神态有种认命般的无奈,接着干脆来到玄昭面前坐定, 摆出了任人宰割的模样。   玄昭并不想为难他, 仅仅是想知道一些事情:“我看到了我出生时的事情,还有你在仙塾后山,将我交给师父时候的事情。”   长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是那时候啊, 那时候我提到……那个人了吗?”   玄昭点头, 低声将那个名字喃喃念了一遍:“玄昭。”   听着这个名字被玄昭自己说出来, 长清怔了瞬间,继而笑起来:“嗯,的确有个人也叫这名字,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这个名字现在只属于你,也只代表你这个人,不会是别的什么人。”   长清坦诚的承认了。   玄昭了解长清, 这个人在很多时候, 遇上不想说的事情, 便会故意装傻蒙混, 整个神界没有人比他辈分更大,即便他这样蒙混,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但只要将事实摆在他的眼前, 让他没有办法逃避, 他便会大方承认。   长清接着说道:“你想听听吗, 另一个玄昭的事情?”   玄昭点了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个。   长清于是思忖片刻,将昔日的事情娓娓道来:“这件事情关系到上古时期仙界里的一堆破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已经结束的事情你也没有必要去了解,你只要知道,那时候我和玄……我和那个玄昭,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与整个仙界为敌,这就够了。”   虽然只是简短的话语,但其中却包括了不知多少讯息。   玄昭甚至险些没明白他的意思:“与仙界为敌?”   长清点点头,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只是说了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他笑着又道:“是啊,被追杀了好久来着,因为那群人想做点出人意料的大事,玄昭……嗯,也就是上一位玄昭他不肯答应,所以我们便成了仙界的敌人,迫不得已四处躲藏。”   玄昭陷入沉默,他没有去怀疑长清这话的真实性,但古仙界的敌人,与全仙界为敌,这种情况根本没人能够想到。   而且根据长清的话说,实际上反对古仙界的人是那个玄昭,而并非长清。   长清仅仅是因为与玄昭站在了同一边。   不过,古仙界的敌人,却成了古仙界唯一活下来的神,这确是让人唏嘘的事情。   玄昭接着又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何存活下来的最后只有你?”   他这么问着,看样子似有顾虑,但长清却笑意盈然的说道:“你问得这么小心,是怕我提及旧事难过?这倒不用担心,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也早没什么感觉了。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就是那群神仙想拉着整个三界陪葬,不小心被我和上个玄昭搅坏了计划,最后古仙界毁灭,三界濒临崩塌,玄昭为了救世,以自身仙力填补三界漏洞,最终落得了神魂尽散的下场。”   长清浅笑了声,垂眸说笑似地道:“我本想阻止他,可惜当时身受重伤,反被他给放倒了,是不是挺好笑的?”   玄昭当然笑不出来,如此沉重的话题被长清用事不关己般的口吻说出来,这只让人觉得更加无力。   不知为何,明明是距离自己相当遥远的事情,玄昭却觉得自己仿佛亲身感受到了当时的情景,以及长清的孤独绝望。   整个古仙界,只剩下他一个,所有熟悉的环境都不复存在,他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度过这漫长时间的?   玄昭还有件事必须要弄清楚,他接着问道:“我与你说的那位玄昭,究竟是……什么关系?”   长清在极为短暂的沉默之后,忽地笑了起来,像是大概猜到了玄昭的想法般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给玄昭思考太多的时间,长清便摇头说道:“虽然我将他的名字给了你,但你不是他。你的出现是个意外,当初他为了拯救三界,耗尽了自己全身仙力,而你便是他最后剩下的那缕力量。”   “我本以为这道力量很快也会消散,却没想到长达数万年,这力量始终盘桓在神界上空,在庇护着神界,最后甚至还因缘际会竟然修成了神识。”长清专注地看着玄昭,叙述着陈年往事,“那道力量就是你,当初我开玩笑说你是由天地正气幻化成型,其实倒也不是虚假,以前的那个玄昭,他本身便是纯善神体,他所留下的这道力量,也是至纯至善之力,就是现在的你。”   玄昭低声道:“所以我是因他而生,若是要形容我们的关系,我与他应该算得上是父子?”   长清:“……”   他轻咳了两声,像是在掩藏什么似的,最终还是点头道:“没错,差不多是这样的。”   玄昭对于他的神态有些在意,于是又问道:“我还没有问过,你与那个玄昭,原本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长清很快说道:“当然是朋友,同伴,共同对敌的关系,否则还能是什么?”   玄昭道:“可是……”   因为上古时期的那位玄昭与整个古仙界为敌,所以长清也毫不犹豫地跟随在他身边,面对整个仙界的敌人,似这样的情谊,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么?   玄昭觉得长清似有隐瞒,但却又说不太上来是什么。   长清见他没再继续询问下去,这才舒了口气说道:“现在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这下该肯好好待在星极殿里休息了吧?”   说起这个,玄昭想到了自己最后想问的问题:“为什么突然会想要教训游昊他们?”   长清无辜地说道:“嗯?我哪有教训他们,只不过是用我的方法想进行调查而已。”   以玄昭对长清的了解,这句话就是单纯的在糊弄了,他于是说道:“游昊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不要把他们折腾得太厉害了。”   长清无奈道:“知道了,你想护着他们。”   两个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样,玄昭有些好气又好笑:“你已经二十多万岁了,说话怎么还像是在和小辈置气?”   长清支着下颌,语调懒散的说道:“我可没有置气,说起来我越来越后悔当初让你去战场了,你以前逗弄起来多有意思,现在却只会板着脸装严肃了。”   提及过去,玄昭摇头说道:“过去是我太鲁莽。”   长清装模作样地叹气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嗯,喜欢你鲁莽的样子。”   他的话语在中途不自然地停顿了下,但又迅速地以自然的神态说道:“说起来我以前的确起过收你作义子的心思,毕竟你勉强算是故人后代,我收你当义子也正好不是吗?”   玄昭点头:“你说得对。”   长清又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答应了吗?”   玄昭:“你说的都是事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的确算是那位玄昭的骨血,既然如此,若你当真想要收我做义子,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长清没想到此人会当真,怔得连到唇边的茶都忘了,就这么端着杯子看着他。   怔了好一会儿他才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还没想当你的爹,你……”   他忽地注意到玄昭唇畔若有似无的笑意,顿住说道:“你在说笑?”   玄昭默然看他。   一直正经的人突然说句玩笑,才是最能吓人的。   长清揉了揉额角,还没出声,就听见玄昭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打消这个念头的?”   长清甚至没有细想,便直接说道:“从你自神魔战场回来之后,你还记得吗,那次是我替你们队伍接风的,那时候看到你我就想……你好像真的长大了,我已经没法把你当成小孩看了,但是……”   “但是?”   玄昭问了这句,长清却立即摇头道:“没什么,说起来好久没找你下棋了,陪我下一把?”   正好玄昭今日也无更多事情要做,两人便安静下来,对弈直到天明。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幻境出现前的相处模式。   仙躯不需要睡眠,下棋对玄昭来说便算得上是休息了,这般等到天亮,长清看了看窗外天色,说道:“好了,我还得出去调查点事情,今天就先……”   他话说到这里,忽见玄昭垂下双眸,微微蹙起了眉心。   长清见状连忙上前,想也没想便蹲在玄昭面前,低声问道:“怎么了?”   玄昭眉心仍旧紧蹙着,没有立即回答长清的话,长清只能看到他将手搭在腹间,看模样并不像是痛苦,反倒像是在专注地感受着什么。   长清若有所觉,注意到那处位置,于是问道:“是仙胎?”   仙胎在神魂之中,通常而言便是蜷缩于腹间的。   直至此时,听到长清的问话,玄昭才终于轻轻颔首,接着抬眸说道:“刚才那瞬间我感觉到他的灵识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对于玄昭来说相当新鲜,也有些不习惯。   长清立即道:“真的?”   他说到这里,不自觉地便抬起手试图查探。   然而要查探仙胎的神魂,便免不了需要身体接触,长清动作在即将靠近前顿住片刻,问道:“可以吗?”   玄昭点头并不在意。   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长清好像并不是真的在征求他的同意,只不过是装装模样而已。   大概是经过最近的事情,当发现长清隐瞒他的事情太多之后,他逐渐对长清也不可避免地有了生疑的念头。   他并不想要怀疑长清任何事情,也不希望变成这样。   玄昭在心中反省着自己的心思,任由长清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腰腹之间,两个人相隔极近,长清低着头,像是在静静感受着仙胎的神识的动静,许久都没有出声。   玄昭等待半晌,终于问道:“感觉到了吗?” 第27章   仙胎终于有了神识, 如果说要问玄昭和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它的存在感变强了。   虽然说仙胎的神识非常脆弱,还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情绪, 也无法与玄昭对话,但它就存在于玄昭的神魂当中, 无时无刻都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令人无法忽略。   刚发现这抹神识的时候,玄昭和长清两个人待在房间里面,静静地感受了很久, 等到他们抬头对视, 才发现彼此的眼里都有着无法掩藏的惊喜之色。   且不说玄昭, 就连活了数十万年岁月的长清,也会忍不住为这新生命的诞生而感觉惊奇。   两人低头对着玄昭腹间那抹灵识逗弄查探了好一会儿, 才骤然回过神,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对于神界帝君与二十多万岁的真神来说并不是很合适。   好不容易他们才收起表情, 重新归于冷静。   不过也因为仙胎神识的出现, 玄昭和长清心中对于仙胎的另一半血脉究竟继承于谁, 更加地在意了。   长清甚至反应有些奇怪:“早晚得将这个家伙揪出来。”   听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 玄昭注意到长清的表情相当复杂, 那绝对不是以前看热闹般的表情, 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特别的情绪。   玄昭不禁问道:“为何对此事这么执着?”   长清听他问起,很快笑道:“有吗?我只是在替你担心而已, 毕竟总不能一直不清不楚地过下去。”   玄昭点头:“我也很在意,究竟在那个幻境里面, 谁遇到的是真的我, 又或者其实都不是我。”   毕竟当时进入幻境的都是整个神界实力最顶尖的存在, 然而即使是他们都被幻境给折腾成了这样,这实在不是玄昭能够接受的结果。   长清在星极殿里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接着便说要继续调查,不多时就离开了这里。   玄昭以为接下来又会是与往常差不多的日子,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仙胎生出灵识的事情,很快便被前来汇报万岭之巅状况的游昊给发现了。   游昊本在认真地说着情况,说到一半突然便停了下来,玄昭抬起头后,才发现他正瞪着滚圆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看。   还没等玄昭出声,游昊便着急地问道:“我好像从你的神魂中感受到了另一道力量,那是不是……仙胎?”   玄昭没想过主动宣告什么,但别人问起,他也不欲隐瞒,于是他点头说道:“不错,它在不久前有了神识,现在应该能听到我们的交谈了。”   不过究竟能不能听懂,大概又是另一回事了。   听他这么说,游昊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狗腿似的跑到了玄昭面前,蹲下身开始打招呼:“小仙胎!我是你的父君!能听到我说话吗!”他这么说着,又开始紧张起来,仿佛连手足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只能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抬头无措地朝玄昭问道:“我现在应该跟它说什么?他会不会嫌我啰嗦,觉得我很奇怪?”   玄昭:“……”   他看着团团转的游昊,揉了揉额角说道:“你普通的说话就好了。”   然而游昊还是担忧不已,看起来既高兴又担心。   这还不算完。   几天之后,玄昭的星极殿里又多了几位客人。   闻御和栖霞是先后来的,闻御才刚踏进门,就立即冲到了玄昭的面前,紧张地探问道:“是真的吗?仙胎已经有神识了?它能认出我了吗?会叫父君了吗?!”   玄昭莫名被他问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让人安静下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闻御连忙解释道:“是游昊说出来的,他到处说你们的仙胎已经生出灵识了,他们都父子打过照面了,现在已经半个神界都知道了。”   这么说完之后,闻御又露出不满之色说道:“不过那家伙是在自作多情我知道的,这根本不是他的仙胎,而是我和你的。”   玄昭:“……”   对于仙胎的归属上面,似乎不管这几位当中的谁,对此都有着特殊的执着。   且不管他们的执着究竟从何而来,闻御兴冲冲地正打算与仙胎培养感情,殿外便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我和玄昭的仙胎能够这么受欢迎,真是让人高兴,只是你能不能不要对着别人的孩子和别人的伴侣露出这种痴笑?”   说话之间,栖霞裹着一身艳丽的红走进了大殿里,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玄昭的身边。   闻御对她的说法相当不满:“这就是我的,连人带仙胎都是我的!”   “吵什么吵呢?”正在这时候,蕴平也走了进来,他似乎在进门前就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于是走进来的时候满脸透着不满,抱着双臂靠在门边,语气不屑地说着风凉话:“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我对玄昭也没什么特殊感情,但很可惜这仙胎是我的,你们也就只能嘴上争一下而已。”   栖霞冷笑两声,挑眉说道:“真是奇怪,你们都没感情,怎么可能结成仙胎?”   蕴平面色微变,脸颊微红着道:“我,谁说我跟他,我就只有一点……”   他正打算再说什么,游昊却已经哼着歌迈着欢快的脚步走了进来,进门后骤然看到这么多人站在殿内,他稍微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像是看不出周围的氛围,高高兴兴地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游昊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知道了,是特地来祝贺我和玄昭的吗,真是有心了。”   “才不是!”   好几个声音一起把他给吓退了。   游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刚准备出声,就见照离叹了口气从外面走进来。   看来看去这里最好说话的也就剩照离了,游昊连忙走过去,拉着他小声询问道:“照离,你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星极殿里气氛怎么这么怪啊?”   然而当游昊抬起头,他才发现照离的表情似乎比此刻星极殿的气氛还要怪。   游昊瞬间不出声了。   照离再次叹了口气,以他的性格实在很难在这种时候插上话,不过在其他人都争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他还是忍不住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句:“我不会弄错的,仙胎明明是我和玄昭的……”   然而蕴平和闻御等人的争吵完全将他的话给盖了过去。   星极殿内瞬间吵得不可开交,坐在后方的玄昭忍无可忍,终于一拍桌子将众人叫停:“都给我闭嘴!”   虽然平常沉稳极少生气,但身为帝君之首的威严仍是在的,玄昭这么出声,其他人瞬间都住了口,纷纷看向他。   大家的目光各式各样,有的担心有的紧张,还有人满脸兴味十足,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实在好看。   玄昭不清楚这群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但今天的场景,和仙胎刚刚被发现的那天,实在是过于相似了。   好不容易把这群家伙给安抚好了,让他稍微清静了几个月,没想到事情竟然再度重演,又回到了当初那天的情形。并且看现在的状况,事情似乎也没有这么容易能解决了,每个人都抢着想靠近玄昭,想证明自己才是与玄昭结成仙胎的人,根本就等不到仙胎成型,照出原身再来推论是谁的了。   必须得想办法让这群人冷静下来。   玄昭面无表情,看似积蕴着怒意,实际上却是在冷静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事实上到了现在,玄昭早就发现,仙胎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牵扯关系到了许多的方面。   从仙胎被发现以来,玄昭就想过许多种办法,尝试调查出结果,然而得到的情报却是少之又少,根本无法形成判断。   也许从根本上说,这些方法都过于保守了,真正要查出真相,恐怕需要——   玄昭想到这里,还未将话说出来,熟悉的声音已经替他说出了想法:“既然如此,不如再去那处古仙境的迷阵试试看?也许进去之后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说话的人正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窗口,看着这场闹剧的长清。   见长清到来,玄昭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只不过关于再入迷阵这种事情,玄昭也只是稍微想想而已,上次入阵,他们已经遇上了太多未知的问题,若是再出现其他问题,恐怕不会只是钻出个仙胎这么简单。   这里都是神界身份最重要的神仙,他们若出了事,神界面临的便是群龙无首的局面。   其他人见长清到来,纷纷严肃了脸色,气氛也开始变得凝重。   不过在听到长清的提议之后,大家的神态也都各有变化。   游昊心思最是单纯,连想也没想就赞同了这个说法:“好啊,再进去弄清楚不就好了,我怎么没有想到!”   思虑更多的蕴平和照离等人则怀揣隐忧,并没有立即答应这个方式。   其他人也都各有心思,长清大概猜出了玄昭在想什么,于是主动从窗台上跳下来,径自走到玄昭的身前说道:“关于迷阵可能带来的问题,我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上次我们会着了道,是因为我们对这地方了解太少,这次我们有备而去,又怎么会在同个地方再次栽倒?”   长清说得不无道理,但最重要的是,玄昭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长清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才说道:“八成,有八成把握这次不会再迷失在幻境里。”   这个把握说大不大,但若真的出事,麻烦也是不小的。   但玄昭仍然决定相信说出这个打算的长清:“那我们就再入一次迷阵。” 第28章   三日后, 玄昭等人再次来到了古仙界迷阵之外。   “准备好了?”长清早已在阵外等待多时,见到玄昭后,他先是轻笑一声, 接着才又看向玄昭身后的其余众人。   玄昭看来神色如常,倒是后方的其他人看起来或紧张或担忧, 神态各不相同。   毕竟上次在迷阵里面发生了不少事情, 虽然玄昭全不记得了,但对其他人来说,那些记忆却都还历历在目, 虽然看起来虚假, 但也不失为难以忘记的回忆。   想到可能会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技能, 每个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   当然,几乎每个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往玄昭的身上瞄去。   玄昭假装没注意他们的视线, 长清却站在他身边,轻笑着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看起来他们对与你在幻境里相伴的日子,非常的怀念呢。”   虽然是这么说着, 但不知为何, 玄昭觉得对方的语气并不是原来那种看热闹的语气。   相反, 玄昭自其中隐隐察觉出了另一种不太明显的情绪。   玄昭有些意外地低声问道:“你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嗯?”长清抬头看着玄昭, 眼眸半眯笑了起来, “我很好啊, 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终于快要查出真相了, 感到十分期待罢了。”   长清接着又将视线转向前方阵法的入口处,似自语般低喃道:“我倒是很好奇, 究竟是哪位这么厉害, 有能耐让神界帝君之首与他结成仙胎。”   玄昭听着他语气中的不善, 不禁欲言又止。   不过他没能再与对方说上话,因为在这时候,闻御已经走出来催促道:“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他问的自然是作为此间主事者的玄昭。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长清:“哪有那么快,你还想像上次那样被幻境骗得团团转吗?”   闻御支吾着试图反驳:“我并不是被骗!我当然,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长清笑而不言,就这么盯着闻御,直到对方认怂,退后半步低下头,长清才环顾众人,接着说道:“待会儿我会用古仙术在你们的身上施法,此法可以将你们的神识暂时连接起来,随时知晓彼此所在的位置,也可以用以辨别对方的真伪,不至于不幻境迷惑。”   长清办事周全,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玄昭则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   在向众人说明之后,长清很快便在每个人的手心划上了符文,施加好了仙术,不过在这之后,长清还是出声又提醒道:“这只是最基础的准备,当然我在迷阵外围也施加了法术,若我们当中有人出了攸关性命的事情,所有人掌心里的符文都会有明显的反应,你若想要离开幻阵,只需将半数以上仙力汇入符文当中,与之生成共鸣,只要不出意外,应该就能脱出。”   听到这里,心思缜密的蕴平不放心地问道:“意外是什么?”   长清正色应道:“意外就是你们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先没命了。”   听他这话,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然而长清随即便笑了起来:“放心,几位怎么说也是神界实力最强的神仙,总不可能毫无反抗能力就死在幻阵当中是吧?”   他这么说出来,不知为何众人感觉后背更凉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盯住了一般。   在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过后,长清终于最后说道:“然后是进入阵法的时候,听你们说上次进入阵法,你们几乎立即便走散了。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们这次最好一起行动。”   蕴平怔了怔:“可是……”   照离连忙道:“长清真神,我们并非刻意单独行动,只是即便是在身旁的人,在进入幻阵之后,也立即失去了踪影。”   长清挑眉提醒道:“既然如此,你们牵着手不就行了?”   “牵、牵手?!”   听到这话后反应最大的是蕴平,他先是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玄昭的位置,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愤怒地收回视线后说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跟别人牵手,我……”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咬咬牙又可疑地别过脸说道:“不过如果是为了大局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很好。”长清将旁边的游昊给拎出来,扔到了蕴平的旁边,“你们两个牵手吧。”   游昊吃了一惊,连忙跳起来道:“不行!我要和玄昭一起,要牵手当然是和玄昭牵手!”   蕴平也骤然变了脸色:“我也没想和你牵手!”   正在他们争论之际,栖霞朝玄昭走了过去,作势便要牵起玄昭的手:“都别争了,还是让我来好了。”   可惜她还没能触碰到玄昭,闻御高大的身影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并且他强硬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你们就算了吧。”   栖霞挑眉:“你!”   照离此刻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地抬起手:“我觉得让我和玄昭牵手也不是不可以……”   并没有人理会照离。   问题到这里变得麻烦了起来,每个人都想要和玄昭一起,谁也都不肯退让。   玄昭揉着额角正准备叫停他们,就听见长清带笑的声音传来:“都争成这样做什么,你们就没想过,问问玄昭自己想跟谁牵手吗?”   他这话瞬间让众人停止了吵闹,不过气氛却似乎更加僵持了。   所有人都在瞬间将目光移到了玄昭的身上。   玄昭一阵头疼,他没有立刻作答,反倒是看向了身旁的长清,这个人仿佛是故意说出刚才那话,好让玄昭来终结这群人无聊的争吵。   “玄昭!你到底想和谁牵手入阵,肯定是我对不对?!”   “你也别考虑那么多了,虽然我不想跟你牵手,但为了正事勉强牵一下也可……别看了,除了跟我牵手你还想跟谁?”   “呵,跟谁还需要问吗,男人的手太糙,还是来跟我这个弱女子牵手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不是在说入阵的事情吗?玄昭跟我入阵,我比较强,还能保护玄昭和仙胎!”   “玄昭需要你来保护?”   “……”   眼见着这群人又要争吵起来,玄昭迅速打断他们道:“够了,我与长清一起。”   他刚说出自己的选择后,所有人一听不是自己,全都变了脸色,似乎打算要再争上一争,但等反应过来玄昭选择的是长清真神后,大家便又不敢再多言什么了。   毕竟长清真神的地位摆在那里,谁也没有办法与之相争。   还有便是,长清真神与玄昭之间本就是多年好友,两人毫无暧昧,也是最早被排除是仙胎父君可能性的存在。   如果说自己不能和玄昭牵手,那和玄昭一起的是长清真神的话,似乎对大家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于是大家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最终,长清和玄昭两人牵手,而其他人则纷纷找到同伴,不情不愿地或是牵着袖子,或是掐着胳膊,或是执着剑的两端,开始往阵法入口走去。   踏入阵法之前,玄昭悄然看向身侧长清,声音很轻地说道:“多谢。”   长清似疑惑地看他:“嗯?”   玄昭说道:“你知我不愿被他们烦扰,所以才故意提出让我选你的,不是吗?”   长清怔了下,继而笑起来:“不错,正是如此。”   玄昭低下头,看着两人垂在身侧,交握着的双手,低声说道:“你也会担心吗?”   长清问道:“什么?”   玄昭:“你的手心很烫,看起来不像平常那么冷静。”   长清突然被他点破这话,不禁怔了下才笑起来:“是你弄错了,我只是觉得有趣,行了我们走吧。”   他说着这话,牵着玄昭时的手略微收紧,两人朝着阵法入口踏去。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进入阵法的,他们刻意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试图在阵中不至于失去对方的行踪,然而当他们真正进入阵法之后,事情果然还是变成了他们预料中最坏的情况。   即便是同时踏入阵法,他们仍然在入阵的瞬间,与其他人被分隔开来。   但所幸最简单的方法是最有效的,即使其他人不见,同玄昭牵着手的长清也还是好好在身边的。   玄昭回身看了看四周,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是变成这样了,不知道其他人情况如何。”   他摊开右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符文,试图通过符文联络其他人,查探他们的行踪,但很可惜符文虽然能看出其他人此刻安然无恙,但却无法帮助他找到其他人的位置。   长清也在做着与他相同的动作,他顿了会儿才说道:“没用,符文的功能被这阵法限制了大半。”   他这么说着,又抬头开始观察起四周。   这里其实和迷阵外围的风景没什么区别,皆是形状古怪的石块纵横,将此处组成了奇怪的石林,而在石林之中,不时能够看到一些被毁去的建筑残骸,以及残骸上所留下来的古仙界文字。   “这里面果然是古仙界的东西,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再去里面看看吧。”长清领着玄昭继续往前。   玄昭正打算松开牵着的手,长清却用力抓住了他:“迷阵凶险,此刻也不能说安全,若是此刻松开,也许我们两个也会走散。”   长清说得有理,玄昭点头便不再有动作。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越是往前,他们入眼所见的残破楼阁便越多,隔着断壁残垣,玄昭似乎能够看到以前古仙界的恢弘景象。   长清沉默无言,玄昭跟在他身侧,不时回头观察他的神态。   只是长清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行至此处,迷阵对两人仍然没有太多影响,他们看到的都是古仙界的遗留,也并没有任何幻象存在。   和上次相比,似乎普通了很多,然而这种普通却显得极不寻常。   玄昭没有放松警惕,他仍旧不断观察着四周,当注意到前方一处宽敞的平台时,玄昭试图前去查看,并向身侧的长清问道:“你是古仙界的真神,你曾经也来过这些地方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这么问着,却突然发现身侧的人停下了脚步。   “长清?”   玄昭不解地回头,看向一直与自己牵着手的人,然而待他回头之际,他才发现自己身旁的长清,此刻正以他从未见过的神态注视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酸楚痛苦孤独与欣然。   在这瞬间,玄昭几乎被长清眼底的情绪所震慑住。   情绪起伏向来就少的玄昭,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眼底,竟然能够同时涌出如此多的情绪,仿佛承载着亘古数万年岁月的忧思。   更何况这人还是长清,素来情绪不让众人看见的长清。   “……长清?”   玄昭开始怀疑,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究竟还是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长清。 第29章   “长清?”   因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玄昭不禁再次唤了对方的名字。   长清听到他的声音,才像是终于从怔然中回神,继而笑了起来。   不是平常应付众人那样的温和假笑, 而是相当自然的,即便对于过去的玄昭来说, 也显得相当罕见的真正笑容。   面对此刻长清的笑意, 玄昭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眼前这个人,虽然外貌上是玄昭最熟悉的长清没错,然而内里却已经完全变了, 这到底是谁?   玄昭装作不经意地垂下双眸, 注视着自己左手的掌心。   根据玄昭进入阵法之前所说, 掌心里的符文能够帮助他们判断彼此的位置,判断他们面前的人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   然而当玄昭仔细观察符文的模样, 他却发现,符文对他面前的长清的确是有反应的。   符文告诉他,这是真实的长清。   而玄昭又看向他从踏入阵法开始, 就与长清紧握着未曾松开过的右手, 那也的确证明了此刻站在他身侧的人, 的确是长清没错。   可是似乎又有哪里是不对的。   正当玄昭迟疑之际, 身旁的长清出了声, 他对玄昭说道:“你怎么才来, 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好长时间了,连热好的茶都凉了。”   他语气有些委屈, 甚至还有点故意撒娇的意思。   似乎刚才露出那复杂表情的并不是他。   这绝对不是平时的长清会有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独自活过了二十多万年岁月的真神, 倒像是个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不过他在说什么?   “什么茶?”玄昭不解地问道。   几乎是在问出这话的同时, 玄昭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景象已经变了, 原本荒凉的建筑残骸,现在已经化作了漂亮的亭台楼阁,而他们本要前往的那处平台,此时也变成了一处树叶繁茂的花园,浅紫色的花朵缀在枝丫间,纷纷洒洒的往下飘,积了满地的花瓣,前方的石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两杯茶摆在石凳前,已经没有了热气。   玄昭被长清牵手带着往那处走去。   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长清会突然说出这种话,这里的情景,又是怎么回事?   不像是蕴平他们所说的过往的再现,倒像是凭空多出了什么。   玄昭怀揣着满腹的疑惑,跟着长清在桌前坐下,抿了口茶之后,才发现它果真已经凉了。   玄昭看了眼面前兴致盎然的长清,不禁问道:“比起喝茶,你不是更爱喝酒吗?”   长清嗜酒,整个神界只要说得上名字的酒,他都曾经饮过,最喜欢的便是北海龙王送的酒,他每次都会拎着酒来到星极殿,有时候是找玄昭共饮,有时候是自己独饮,坐在窗边端着酒杯,因为真神仙力强大不会醉酒,所以他经常能饮上好几天。   喝茶却是玄昭爱喝,所以才会经常带上长清也改成喝茶。   然而此时听玄昭这么问,长清却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喝酒?那些酒又苦又涩,我可不喜欢。”   不喜欢?   玄昭微微蹙眉,然后听长清继续说道:“对了,待会儿我们去万岭之巅看看吧,听说那里最近花开了,风景很不错,你应该也想出去散散心吧?”   玄昭:“……”   他此刻已经能够肯定,眼前的一切就是幻象,唯一真实的便是长清,只是长清似乎是被幻境给改变了,与平时的他相差甚远。   看起来像是变成了少年时的心性?   玄昭还在出神地想着这些,长清又出了声,问道:“玄昭?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玄昭回神,不想让幻境里的长清看出什么,于是说道:“抱歉,我在想事情。”   他开始想要知道,长清和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幻境之下,若是跟着这幻境的事情发展看下去,究竟会遇上什么。   长清仍在兴致勃勃地说着想出去,玄昭于是点头说道:“那就去看看吧,你来带路。”   正好他也想要看看,在这幻境当中的万岭之巅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去的路上,也许还能遇到其他人也不一定。   玄昭答应过后,长清便带着他出了庭院,往万岭之巅的方向腾云而去。   玄昭跟在长清的身后,始终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古仙界在这处迷阵里看起来完好无损,所有破损的建筑都已经恢复了当年模样,甚至某些地方还多了许多未曾有过的景色。   更让玄昭感觉到不同的是,在离开古仙界的范围,来到如今神界范围之后,他才发现神界原本该有的宫殿塔楼,竟全然消失不见,四处看着空空荡荡,连过往的神仙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整个神界似乎只有玄昭与长清两人。   因为是在幻境里的关系吗?   玄昭试图确认这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长清:“其他人呢?怎么一路上都见不到他们?”   长清没听懂他的话般:“嗯?什么其他人?”   玄昭说道:“其他神界的人。”   神界绝没有这么冷清,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空空荡荡。   长清听着他的话,却像是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蹙着眉头说道:“这里不就只有我们吗,难道还有别的人吗?”他说话之间,视线忽地看向远处,接着又笑起来,“别说那个了,我们到了。”   玄昭和长清落在了前方的山头。   这里的确是万岭之巅,但却又不像是玄昭不久前刚到过的万岭之巅。   此处毫无人烟居住的痕迹,当然也无打斗发生过的痕迹,没有神仙洞府的残垣,也没有妖邪扎根过的样子,看起来仅仅是相当普通的野外山头,不过正如长清所说那样,这里有着相当漂亮的风景。   长清带着玄昭来到山巅崖边,随手一挥之间,沙土汇聚成了雕琢精美的石桌石凳。   “正好,我还带了点心过来,听说万岭之巅的月色极美,今日就在此处等到日落月升如何?”   长清兴致盎然地从虚空里取出糕点,摆在石桌上。   玄昭随之坐下,问道:“此处原本的洞府,是被处理过了吗?”   这里本该是蕴平的故居,虽然因为灭门惨事,已经没人居住,但蕴平应该不会不管。   不过这里既是幻象,发生什么自然都有可能,只是玄昭不明白,这长清的幻境里为什么会出现此处,而且还是这个样子的万岭之巅。   长清托着腮,微微侧头看着玄昭,眨眼笑道:“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从刚才见面起,就一直在说奇怪的话?”   玄昭问道:“我今天很奇怪吗?”   长清点点头:“是啊,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些问题,今天的你很奇怪,就像是……”   他仔细地思索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该怎么说:“就像是回到了二十万年前,三界刚刚合并的那时候。”   玄昭:“……”   短短的一句话,透露出了太多的讯息。   虽然明知道自己是身在幻境当中,而眼前的长清所说仅仅是他幻境中的臆想,但玄昭仍然为这个消息而霎时怔然,他喃喃道:“你刚才说,三界……合并?”   神魔人三界素来被分隔开来,纵然偶尔会有摩擦,但这才是世界最完整的模样,也是岁月所证最平衡的模样。   三界合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而且根据长清所说,这还是二十万年前所发生的事。   玄昭原本以为,自己所在的幻境,或许是古仙界存在时长清的回忆,而长清所以为的他,也只不过是曾经存在过的另一位玄昭。   但现在听起来,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那么这段幻境究竟属于什么时候?是完全凭空捏造的虚假幻境?只是长清的想象?   事情显得越来越蹊跷,而面对玄昭的疑惑,长清才像是意识到自己提及了不该说的事情,摇头歉然说道:“抱歉,我忘了你始终在介怀这件事情,介怀当时没有出手阻止众神的动作,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长清眸色似乎黯淡了些,他轻轻抬起手,温暖的指尖轻轻抚过玄昭的脸颊,每个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   “但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就算现在世间荒芜,但那些生灵也不是你杀的不是吗?”   玄昭沉默地听着长清的话语。   阻止众神的动作?世间荒芜?   玄昭突然记起了长清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过自己和以前那位玄昭,曾经因为阻止了古仙界众神的大事,所以被迫与整个仙界为敌。   现在看来,幻境中的玄昭和长清并没有阻止他们,所以这是长清对于那之后的想象吗?   玄昭正这样想着,身后不远处的树丛间,突然多了点奇怪的动静。   长清垂下手,有些意外地看着那方:“奇怪,这里竟然还有活物吗?”   他正说着,玄昭也迅速站了起来。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在这动静出现的瞬间,玄昭突然感觉到自己掌心处的符文有了动静。这也就是说,在他的附近,应该有其他同伴出现了。   此刻在这里的会是谁?蕴平?   玄昭这样想着,循着声音来到了灌木丛附近,接着他俯身拨开前方的树叶,朝着下方的青草堆里望去。   一条青色的小蛇盘着身躯,正仰着头,睁大金色的眸子,胆怯地看着他。   青蛇?   玄昭霎时怔住,同时长清也走了过来,他来到玄昭的身侧,自然地牵住他的手,凑近了问道:“是什么?”   说完之间,他也看清了这条小蛇,于是好奇地说道:“真没想到,万岭之巅这种地方,竟然还会有这种生灵存在?它是怎么来这里的?”   玄昭:“……”   他没有立即回答长清的话。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条青蛇身上所刻的符文,他不会认错,那条蛇就是蕴平。 第30章   为什么蕴平会在这里, 还是以这幅姿态?   玄昭正盯着小青蛇发怔,长清已经朝着青蛇伸出了手:“它好像受伤了,如今的世道能有生灵修出灵性实属不易, 不如我们替他将伤治好吧。”   他这么说着,已将青蛇小心托起,并将其放到了石桌上。   如此热心肠又赤诚的长清,平常实在是很难见到。   他跟着长清回到石桌旁, 仔细地观察着桌上的小青蛇, 试图与蕴平进行沟通。   但可惜的是蕴平此刻瑟缩发抖,看起来完全就是在他们面前被吓到颤抖的小动物,仿佛已经完全不记得玄昭, 也不再记得自己的身份。   即便玄昭主动接近, 试图与之沟通, 他也迅速地缩着头躲开了玄昭伸过去的指尖。   蕴平怎么了?   神界的神仙们种族各不相同, 多半都是各种生灵修炼得道,当然也有本就是神仙所生的,而如果玄昭没有记错的话, 蕴平的原身本就是青蛇,没有任何错处。   只是蕴平为何会突然变回原身?而且看起来体内修为微弱, 仿佛根本失去了变成人形的能力?   玄昭轻轻抚过小蛇身体, 接着掌心仙力吐出, 同长清一道开始替蕴平疗伤。   蕴平身上本就只是普通的擦伤,不多时伤口便尽数愈合, 大概也是因为明白了眼前的玄昭他们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蕴平胆子大了些, 对两人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开始亲昵地用脑袋轻蹭玄昭的手背。   长清笑了起来, 忍不住说道:“它看起来很喜欢你。”   玄昭注视着这幕,心情复杂。   若是平常的蕴平,可不会这样对他做出亲昵的举动。   等到之后出了幻境,蕴平回想起此刻这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两人在这峰顶待了不短的时间,又照顾着小蛇,等到天亮之际,长清才起身伸了伸懒腰说道:“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条小蛇就先……”   “带上他吧。”玄昭打断了长清的话,接着说道:“他看起来实力太弱,留在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先将他带回去安顿吧。”   好不容易找到同伴中的一人,玄昭自然不打算再与之分开。   同时他也打算继续寻找其他的人,既然他能在这里遇上蕴平,那其他人应该也在这片幻境的某处。   不过看起来,长清似乎也不记得符文的事情了,否则在见到蕴平的瞬间,他应该就能看出问题。   难道在这整个幻境当中,只有他保留着进入阵法前的记忆?   这岂不是与在外面时反过来了?   毕竟当初在出阵之后,只有他不记得阵中的记忆。   玄昭心中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怀里抱着小青蛇蕴平,随着长清往之前来的那处古仙界宫殿而去,只不过在前去的路上,玄昭掌心的符文再次有了动静。   这次,符文的信息告诉玄昭,出现在他附近的应该是闻御。   玄昭霎时顿住脚步。   闻御竟然就在这附近?可是以闻御的力量,他应该会比符文更先发现对方才对,现在这样,除非是——   就好似在证明玄昭的猜想般,当他往四周看去之后,他注意到了下方乱石后正在与某些诡异妖物撕咬着的一头身形矫健的雪豹。   雪豹?   如果玄昭没有记错的话,闻御的原身的确是雪豹没错,可是怎么连闻御也变成了没有原身,没有办法再变回人身的样子?   玄昭盯着那处不语,长清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问道:“怎么了?”   他接着跟随玄昭的目光,看到了乱石后方的雪豹:“它好像在被邪灵围攻,要不要去帮帮它?”   玄昭问道:“邪灵?”   他没有听说过这种魔物,不过眼前不是问这个的时候,玄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还没等长清出声,便已经先行来到了闻御的面前。   这群名为邪灵的东西,在玄昭的眼里并不算厉害,不过它们数量不少,再加上为了不影响神魂中的仙胎,玄昭对付的时候仍是十分小心。   长清本是习以为常的模样等在旁边,看玄昭出手,但看了片刻之后,他便蹙起了眉头。   当长清过来的时候,玄昭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长清最后收拾掉几只邪灵,随后有些在意地问道:“你的身体不舒服吗?今天出手好像力量颇受限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昭闻言,知道对方在幻境里并不清楚自己身怀仙胎的事情。   他于是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个,看看刚才的雪豹。”   这样说着,玄昭也来到了受伤的闻御身旁。   闻御此刻后腿受伤,光洁的皮毛上被沾上了大量的鲜血,连模样也显得萎靡不振。玄昭俯身用仙术帮其疗伤,待到伤口愈合后,他才起身说道:“暂时没有问题了,不过内伤还是需要静养,这里不适合养伤。”   “那就一起带回去吧。”长清适时说道,“反正我们也已经收留一条小蛇了,多收留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最终他们带着闻御与蕴平回到了住处。   当然,在长清的眼里,这只是两只小动物而已。   长清非常喜欢这两只“动物”,刚把他们带回来,就着手替他们准备好了小窝,在院落里精心布置,还替他们准备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用长清的话来说,如今世间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生灵,既然见了,自然要好好保护起来。   玄昭对这话觉得疑惑,三界之中若无生灵,那还存在什么?怎么可能会连动物都如此少见?   之前离开得匆忙,也是在回到庭院中之后,玄昭才有功夫观察他们所居住的地方。   这座庭院看起来已经修筑了很长的时间,从布局和构造来看,最初便是准备好给两个人居住的。每个房间布置得都相当精致,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摆放齐全,然而寝房却只有一间。   唯一的这间寝房里,有着宽敞的床榻,两个枕头,和一床被席。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也都几乎是两份的,不管是茶杯还是凳子,甚至连床头挂着的衣物,也能够看出完全是两个人的风格。   玄昭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猜错,这附近没有别的人,这里只有他和长清。   也就是说,此处应该是长清和他,不,应该说是长清和以前的那位玄昭,他们所共同居住的所在。   他们同住了多久?   纵然玄昭对情爱之事并不了解,也未曾经历,但这点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能够同窗共寝,他们必然不会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玄昭想起不久前,长清对他说过“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样的话。   原来这句话是这样的意思,是真正伴侣间的相伴。   长清与那位“玄昭”,竟然是爱侣吗?   爱侣……   玄昭垂下眼睫,想到这里,心中生出了种隐约的歉疚感。   长清似乎将他错当成了以前那位玄昭,然而他实际上并不是与长清相爱的那位,这样欺骗对方,是否也同时欺骗了友人的真心?   玄昭心绪复杂起来,同时他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怎么进房间里来了?”长清走进房间,仿佛已经有过许多次般,举止亲密地靠在玄昭的身后,抬手轻轻抱住他,轻笑着说道:“雪豹和小青蛇的窝都已经布置好了,就在庭院角落里,我们走出房间就能见到,你快去看看布置得怎么样。”   玄昭没有立即回应长清。   他在思考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虽然他想过要在幻境里继续伪装下去,以看清这片幻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如果是要装作长清喜欢的人,继续如此欺骗他下去,玄昭实在无法做到。   他回头认真地看向长清,字字句句清晰地说道:“抱歉,是我隐瞒了你。”   长清没有明白玄昭的话,也不理解他为何突然摆出这幅样子,他怔了一下,笑问道:“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的样子?”   玄昭继续说道:“抱歉,我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玄昭,这片地方也不是你所以为的古仙界。”   长清听得蹙起眉头,更加地不解:“玄昭,你到底在说什么?”   玄昭没有停下话语,试图用最快的方式打破眼前的幻境:“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玄昭,你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古仙界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我们现在是身在迷阵当中,我的好友长清也不是现在的这般模样,你快从幻梦中醒过来。”   他很清楚,长清本身也不会希望自己被幻境所欺瞒,暴露自身的弱点。   他已经想过,若是幻境的欺骗性太强,自己无法让长清清醒过来,他或许会使用更加激烈的手段,强硬地打破这道幻象。   玄昭这般说着,冷静又歉然地注视着长清,只等待他的回应。   长清现在神色怔然,他有些茫然地盯着玄昭,像是无法接受玄昭所说出的话,满眼皆是困惑。   玄昭深知此等状态下的长清,或许很难立即接受这样的真相,所以他再度出声道:“如果你无法相信的话,我可以向你证明,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幻境……”   “玄昭,你在说什么?”   长清打断了玄昭的话,牵住玄昭的手,低下头以目光认真描摹着他手指的形状:“你就是玄昭,我不可能会认错,不管是多久我都能够认出来。”   玄昭沉默片刻,解释道:“我的名字是玄昭没错,但我已经不是二十万年前你熟悉的那个玄昭。”   “你是。”长清再次将他的话打断,并肯定不已地说道:“你是玄昭。”   他抬手指着窗外,接着又说道:“这里分明是真实的世界,你看,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它们的来历我都可以清楚地说出来,外面的山石,还有每棵树的长成,都是我看在眼里的,是我们亲自种下的,还有所有这二十万年的记忆,我们在这里住下度过的每一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它不会是假的。”   长清上前两步,直视着玄昭的眼眸,声音仿佛一记闷锤,敲击在玄昭的心上。   “玄昭,前几天你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第31章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长清很快拉着玄昭往屋外走去。   “你还记得这里的石碑吗?”长清所指着的是院落边上的一方低矮石碑,他垂眸看着碑面,上面的文字在玄昭看来复杂难懂, 但长清却说道:“上面刻着的是二十万年前我们没能救回来的那只凤凰的名字,你当时心情很低落,我们替他立了碑在这里,碑上的字是你写的, 至今你仍会不时对着这座石碑发呆。”   玄昭没有出声, 心中却因为这话而觉得不对劲。   没能救回来的凤凰?   这时候长清拉着玄昭,又到了庭院外围,外面不远处有片相当宽敞的茶园, 入目全是碧色一片。   长清继续说道:“你看, 你喜欢喝茶, 而且是灵谷里的深春茶, 后来灵谷毁了,我便替你找来了剩下的种子,替你种出了这片茶园, 你看到的时候说过你很喜欢。”   说完这话,他们又来到了茶园中的一处凉亭中, 牵着玄昭坐在凳上, 长清注视着玄昭, 继续说道:“我们经常会在这里品茶,也会聊很多事情, 你喜欢下棋, 但我以前棋力不好, 是在你的指导下我才渐渐能够与你对弈的。”   长清直视玄昭:“这些难道也会是假的吗?”   玄昭:“……”   他无法对长清的这些回忆挑出任何可疑之处, 所有的事情, 长清似乎真的都经历过,也真的历历在目。   古仙界迷阵的幻境,竟能做到如此真实吗?   玄昭总有种违和的感觉,似乎自己始终忽略了什么,但却又无法简单说清。   在这之后,长清又对玄昭急切地说了许多,同时带他逛遍了这庭院附近,便为了向玄昭证明,他所有的回忆都是真的,而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真的,玄昭所以为的那些“事实”,才是虚假的幻象。   在长清的反应之中,玄昭终于也理解到,无论自己说什么,长清都是不会相信自己的。   他只相信着自己所以为的真实。   当然,长清也始终坚持玄昭就是他记忆中的玄昭,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玄昭无法说清楚,最终便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下去。   只是他当然没有放弃打破幻境,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玄昭每日被迫假扮着长清所以为的那个人,自身则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尝试离开这处幻境。   与长清同样,不管长清说得如何真实,但他始终相信,自己过去的数万年日子,自己的记忆,才是真实的。   只要找到离开幻境的方法,他就能够证明这点。   在进入迷阵之前,长清曾经给每个人的手心刻下了符文,并说过符文能够指引他们互相找到对方,确认对方的真实性。   同时,他也说过,只要施展出足够的仙力与之引起共鸣,便能够强行自幻境中脱出。   但很可惜的是,玄昭在尝试之后,发现符文已经失去了这层作用。   他的力量与符文并未引起共鸣,也无法从幻境里离开。   所以想要离开,恐怕只能另寻办法。   玄昭起初是在周围的环境里寻找突破幻境的方法,他查看了庭院内部的所有景观,除了发现房间内的布局和装饰,是按照玄昭和长清两人的喜好共同设计,并没有查出任何特别之处。   他接着便扩大范围,开始观察庭院周边的状况。   庭院是在古仙界的某座仙岛之上,仙岛面积不小,浮在高空之上,从庭院出去除了茶园之外,还有竹林,荷池,花园之类的景观,是座相当漂亮且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仙岛。   除了看起来与世隔绝得太多,过于遗世独立,并无任何特殊。   对于仙岛和庭院的调查没有结果,玄昭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蕴平和闻御的身上。   既然暂时没有破阵之路,那只能先将他们唤醒,集合众人之力再另想它法。   玄昭试过将仙力渡给蕴平他们,帮助他们增长修为,化作人形。   但这样的方法并不管用,生灵想要化形需得万年以上的修为,蕴平他们如今与普通的动物无异,连半点仙力都没有,即便玄昭给了他们修为,也不过是泥流入海,根本不够。   想要迅速地助长他们的实力,过头的话只会引来反噬。   最终蕴平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玄昭,连说句话都办不到,蕴平化作小蛇之后,倒是比平常乖巧不少,不再会故意冷着脸说刻薄的话,只会紧张兮兮地缩在玄昭怀里,用粉色的小舌轻轻舔玄昭的指尖。   而雪豹闻御则比较麻烦,他个头实在是太大只,根本没法像蕴平那样挤进玄昭怀里,于是只能委屈巴巴地在玄昭的四周急得团团转,试图用满是口水的大舌头去舔玄昭的脸颊。   这种事情当然是被长清给阻止掉了。   因为无法离开幻境,玄昭莫名地在这座仙岛庭院里生活了下来。   他们每天的日子相当简单,不过是喝茶下棋聊天,照看园中的花草树木,照顾住在院子里的宠物,当然还会不时安抚长清,陪他解闷。   幻境里的长清,对于玄昭来说就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以前的长清神秘难测,万事总会藏在心底,平常与人相谈,总会保持着淡淡的距离感,就连与玄昭之间,也总是有着隐瞒之处。很多时候玄昭看着他,会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岁月压在他身上的重量,纵然他表现得如何轻松随性,某些东西却都已经随着年岁扎根在了他的身上。   但现在的长清却不同,纵然仍然度过了二十多万年的岁月,但幻境里的长清却显得快乐而赤诚,永远与玄昭有说不完的话,会闹会笑,甚至有时还会故意同玄昭说出撒娇般的话语。   这是从前的玄昭根本不敢想象的场景。   幻境里的长清为何会是这样?   玄昭仔细想过,也许是因为二十多万年的时间有人陪伴,也许这其实才是长清本来的样子。   这样说来的话,是否对于长清来说,现在这样的结果,才是二十万年前的事情发展最好的结果?至少看在玄昭的眼里,此刻的长清远比从前要快乐许多。   在后续的相处当中,玄昭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长清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他也总能够在一成不变的日子中找到新的趣味,让玄昭的日子每天都不会过得无聊。   这是个相当适合陪伴的人,事实上玄昭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只是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是朋友,而现在则是“恋侣”。   玄昭始终无法真正将自己代入到长清恋侣的角色当中,在他看来,长清所喜欢的不过是过去的那个玄昭,并不是他,所以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占据本该是别人拥有的东西。   他始终对长清的亲密,表现出若有似无的距离感,长清大概有所察觉,但却并没有过多在意。   在幻境里居住的第六天,玄昭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并且对现在的长清也有了了解。   只是迟迟没能够找到脱离幻境的方法,让他越来越觉得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既然在仙岛上找不到方法,那就只能尝试去外面看看,同时他也想知道,这个幻境所覆盖的范围,究竟有多大。   玄昭向长清提出了想出去看看的请求。   听到这话的时候,长清正抿着杯中的茶,他闻言抬起头,有些诧异却又惊喜地笑道:“你想出去散心?真的吗?”   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般,连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准备可好,这么多年了,你成日待在这里,哪里也不想去,平常散心都是我提出来的,好不容易现在你终于肯自己走出去了,我必须得好好准备才行……”   他独自这般絮语着,仿佛对他来说,玄昭的出行便是世间最头等的大事。   玄昭却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劲之处,三界合并究竟让这世间改变了多少,那位玄昭为什么不肯出门?   而且从之前长清所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来看,这幻境里的世间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长清没有注意到玄昭的沉思,只在忙碌地准备着,他同时征求着玄昭的意见:“对了,出门的话你想去哪里?是靠仙术尽快飞过去,还是用马车赶路,可以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玄昭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尽快赶去就好。”   关于目的地的问题,他也早就已经想好了,他在幻境里找到了蕴平和闻御,虽然这两人现在都让人弄不清状况,但他还是决定要将其余的人也找到。   其余人当中,照离真身不明,确定他的所在会比较困难,剩下的便是游昊与栖霞。   这两人一个原身是龙,一个则出身凤族,他们会在哪里,玄昭自然心中有数。   于是玄昭说道:“我们去东海吧。”   他决定先找到游昊,再去凤族所在的秋梧山上寻找栖霞。   听闻玄昭决定好的目的地,长清微怔了下,接着才问道:“要去那里吗?那里最近风景可能不是很好,我担心去过之后你心情会更糟糕,不然我们还是去……”   长清试图劝说玄昭换个地方,但玄昭却摇头表明自己不会改变主意。   长清虽然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答应了玄昭,两人在收拾好过后,腾云朝着东海的方向而去。   一路虽在云上,但玄昭仍能够清楚地看到,下方的景象与上次见到时一样荒凉,往来没有任何神仙的身影。   不过玄昭知道游昊必然会在东海,纵然游昊不在,群龙居于东海数十万年,也是不会改变的事情,不管游昊如何改变,只要他向龙族询问,自然能够找到游昊踪迹。   玄昭是这般打算的,但当到达东海,看清此处的景象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所想的一切都错了。   站在东海边缘,玄昭感觉到一身的血液都在渐渐变得冰凉。   这里根本没有海。   只有填满了龙族尸骨的万丈沟壑。 第32章   纵然玄昭告诉自己, 这里不过是古仙界迷阵的幻境,但此情此景当前,他依然很难将心绪平复下来。   都说沧海亘古, 自三界诞生之初,山海便始终是山海的模样,数十万年的时光并不足以将其改变。   但是如今,这片东海却干涸如此, 而本该居于此间的龙族, 只剩下了无尽的尸骨。   那些巨大的骸骨堆叠在深渊之下,白骨间生长着厚厚的青苔,不知距离他们的灾难, 已经过去了多长的岁月。   直至此刻, 看着这令人不可置信的画面, 玄昭终于理解了长清在出发前说的那些话。   任谁见到这样的场景, 心情大概都不会好起来。   即使这只是幻境。   玄昭自云头落下,朝着沟壑深处而行,长清跟在他的身后神色复杂, 本想要出声阻止,但最终仍是没有开口, 只默然地跟在他的后方。   玄昭在龙骨中四处寻觅起来。   他试图从中寻找游昊的气息, 虽然他心中清楚, 自己大概是找不到的。   时至现在,玄昭已经大概猜到了这幻境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着, 这里大约是数万年前的某种可能性所产生的延伸。   比如, 当初的长清和那位玄昭, 并没有阻止古仙界的行动, 于是那位玄昭也没有死, 他们一起活了下来,留在仙岛之上,每天过着平静相伴的生活。   只是三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通过这几天的了解,玄昭已经看了出来。   许多生灵都消失了,不管是人类魔族还是神仙,很多的生命都消失了,留下来的或许只有极少数的幸存者。   龙族也没有了。   若眼前的场景真的是那种结果的延续,那么在二十万年之后本该生活在东海的游昊,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的族人们面临覆灭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能出生。   在经过了数个时辰的找寻之后,玄昭终于能够确定,自己是无法在此找到与游昊相关的蛛丝马迹的。   泛着青苔气息的深渊渗透着刺骨的冷意,置身于这样的空间之中,玄昭发现自己无法以简单的“幻境”两字来作为解释安慰自己。   最初看到周围环境的时候,玄昭可以毫无犹豫地告诉自己,一切的所见所闻都是虚幻的。   长清只是迷失在了幻境当中,而他必须要保持清醒,这样才能够唤醒对方。   但随着在这片幻境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见到和听到的事情越来越多,玄昭已经越来越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当做普通的幻境来看。   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实了,所有的画面都容不得他去怀疑,眼见的一切没有任何破绽。   这让他甚至不禁开始思考,究竟眼前的是幻境,还是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才是虚假的。   可是,长清说他记得自己这二十多万年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同样的,他也清晰地记得自己成长至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难道这些又会是虚假的吗?   他是生活在二十万年前的那个玄昭,还是清气所化,自降神台中诞生的玄昭?   越来越多的困惑,让玄昭已经无法再保持惯有的冷静。   而他站在二十万年前留下的龙骨之间,恍惚听见了长清的声音:“玄昭,你别这样,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玄昭眼睫微微颤动,想要回应长清的话,但喉咙里却暂时无法发出声音。   长清脚步轻缓地来到了玄昭的身后,抬手小心地搂住他,低声说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它们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去回想这些事情,不再想着自责了吗?”   “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他再次说出这话,只是这次听起来隐约有股委屈在其中。   玄昭很想安抚他的委屈,因为他心里的长清不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个人明明更加的洒脱自在,看起来更独立飒然,即便在整个神界也都是风采无双,绝不是现在这样万事都依附着别人的模样。   可是许多话到了嘴边,却都没了说出来的章法。   玄昭只能闭上眼睛,强行咽下那些话语,最终只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龙族是在二十万年前覆灭的,是吗?”   长清点点头,沙哑地应道:“是的,你怎么突然……”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玄昭所打断,玄昭继续问道:“那么凤族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玄昭问出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急切,但却又对于答案有所抗拒。   当看到长清迟疑着,没有马上作答的时候,玄昭已经猜到了自己将会听到最坏的结果。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当玄昭紧盯着长清默然无言之际,长清垂着眼眸,低声说道:“凤族也早已经没有了,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最后那只小凤凰,是我们亲手掩埋的了吗?”   玄昭:“……”   他记起来了,长清的确提起过,在他们所居住的庭院里,有一座低矮的方碑,长清说那是他们为没能够救回来的那只凤凰立下的,碑上的字还是他亲手刻下的。   原来是这样。   竟然会是这样。   此处已经没有任何生机可言,玄昭没有再停留此间,只迅速地转身往深渊外而去。   长清看着他的举动,连忙跟上他的脚步:“玄昭!你准备去哪里?玄昭!”   玄昭所去的地方是凤族所居住的秋梧山,为了能够尽快求证自己的猜测,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那处,因此甚至来不及去看顾身后的长清。但长清的实力本就不弱,即便玄昭猪只顾赶路,他也能够很快地跟上。   玄昭最终并没有踏入秋梧山。   他只在自己的目的地前方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的眼前,根本已经没有了什么秋梧山。   在玄昭记忆当中的,那座几乎能够被视之为天柱的高耸山峰,如今已经什么也不剩下。   眼前只有一片宽广的沙漠。   没有生灵,没有树木,更没有什么凤族,什么也不再存在。   玄昭久久不语。   长清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担忧地看着他,明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玄昭此刻的神态,顾忌着他的心情,却竟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龙族覆灭,凤族亦然,神界最为古老强大的两支血脉都沦落到了此等下场,整个世间又该是何种模样?   在此之前,玄昭从未认真看过,或者说因为坚信着这不过是个虚假的幻境,所以他并没有真的去打听和在意。   可是眼前的真相已经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真实的可能性,这样的真相也足够令人震慑。   眼前的沙漠后方,是辽远而望不到边的龟裂土地。   玄昭举目望去,将所有的景象尽收眼底,直至此时,才终于真正地看清楚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整个世界弥漫着死气,花草树木毫无灵气,入眼所见的范围内找不到任何生灵的气息,只有裂石的夹缝间有着阴影在不时穿梭,似乎就是之前长清提到过的邪灵。   这就是长清所说的,三界合并。   他早该想到,在违背天理令三界合并之后,整个世间究竟会是什么后果。   生灵不存,灾厄不断,邪祟横生,生机断绝。   这已经不是这个世间该有的模样了。   “玄昭……”   此时长清已经来到了玄昭的身后,因为长久地不言不语,玄昭知道自己的神态现在看起来应该很吓人,但他顾不得这些,他转过头再次将目光落回到长清的身上,缓缓问道:“长清,这世间还有多少人活着?”   长清视线莫名远离了玄昭,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以前很荒凉,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偶尔仍能够见到一些生灵出现,有时候在山林里,有时候在河湖深处……”   玄昭打断了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长清:“……”   他轻咬下唇,过了会儿才终于低声说道:“只有我们。”   整个世间,只剩下玄昭与长清两人。   这个答案玄昭早已有所预料,但当长清真正说出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不清楚二十万年前这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必定是撼动一切的巨大灾厄,是再如何想象,都无法用贫瘠的猜测触及的真正劫难。   虽不知过程如何,但在那场劫难当中,存活下来的便只有玄昭和长清两人。   他们拥有着无止尽的生命,长久地活在这个世间,守着一座与世隔绝的仙岛,过着没有尽头的相伴生活。   纵然是活着,纵然相互陪伴,但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玄昭不知道那位二十万年前的玄昭会是什么心情,但如果是他,如果本可以拯救,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去做,那么他活在这世间的每一日,大概都会被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所折磨。   来到幻境的前几天,玄昭始终待在仙岛上,仙岛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那里有着漂亮的建筑,精心打理的庭院和茶园,各式各样的美食美酒,与长清相处也相当舒适愉快。   玄昭也曾想过,如果这是二十万年前那件事的另一种走向,是否对于长清来说,这种走向才是最好的。   毕竟他所熟悉的长清,已经不会再露出这般纯粹的笑颜,也不会再有这样的天真单纯。   可是现在看到真相,玄昭发现一切并非看起来如此美好。   仙岛上假象般的一切,都是用三界生灵的性命换取的。   到底什么才是该走的路,什么才是正确?什么才是该有的选择?   “对不起,长清,所有的一切,从二十万年前起就错了,我必须修正这个错误。”   恍惚之间,玄昭听到脑海深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33章   玄昭在怔忪中见到了一缕烟尘。   那是道金色的烟, 仿佛拥有着意识,自苍穹上方飘落而下, 最终缭绕了玄昭的视线。   在烟尘弥漫与散去的同时, 玄昭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这次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它充满痛苦与无力, 嘶哑得令人心生不忍, 它竭力地喊道:“你在说什么?它已经过去了!二十万年前过去了,为什么要还要被困在其中,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它!不能陪着我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这是长清的声音。   虽然它喑哑到近乎失真, 虽然玄昭从未听过长清用这样的语气姿态说话, 但玄昭莫名地就是知道,这是属于长清的声音。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玄昭同时也在烟尘散去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眼前不再是秋梧山的龟裂大地, 但他也没有回到现实, 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仙岛的庭院里, 而在他的身前正站着正在垂泪的长清。   长清竟然在哭。   玄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清, 委屈, 崩溃,急切, 悔恨, 所有混乱的情绪糅合成了眼前的长清,他仿佛溺水时找不到任何浮木的慌张孩童,无声地哭着看着玄昭。   玄昭意识到自己似乎看到的是一段记忆。   而他身在记忆之中, 却成了这段记忆里的角色。   他听到自己开了口:“正因为想要陪你过下去, 所以二十万年来我从未放弃过尝试一切可能。”   这声音的确是出于他之口, 或者说应该是二十万年前的那位玄昭之口。   但随着这些话脱口而出, 玄昭逐渐无法分清,自己是被困在了这段回忆里,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自己的回忆。   没错,这是他的回忆。   他好像渐渐地想了起来,他曾经在这片庭院里,与长清有过这样的对话。   这就是他,这都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他就是二十万年前的玄昭。   在这个想法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的刹那,玄昭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瞬间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冲破封锁而出,瞬间填满了记忆的缺口。   随着他对自己身份的确信,眼前的画面随着烟尘翩然再度变换,又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玄昭看到了过去的事情。   灾难降临的那日,他与长清正在秋梧山附近执行斩除妖物,听到苍穹之上,自仙界中心处传来的异响时,玄昭长清抬头望去,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知悉了仙界即将发生灾难,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样快。   玄昭二人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仙界,但当他们到达之后,迎接他们的便已经是因为过于强横的力量而被破坏的仙界建筑,还有牺牲在仙界大阵之下的众仙们。   从某位尚存一息的仙君那里,玄昭他们得知了仙界众长老的目的,他们试图操纵天神大阵合并三界,并让三界生灵一同承担这次的劫难。   这样的主意是疯狂的,在玄昭看来更是决计不可行的,这样只会招至三界共同沉沦,却无法令仙界躲过这次灾厄。   玄昭很清楚,仙界的长老们其实也知道结局如何,可只要有一丝希望令仙界火种存留,他们便不肯放弃。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即便是灾厄当头,他们仍然有其他的方式可以选择,没有到最后关头,都不能使用这样的方法,当时的玄昭是这样想的。   所以玄昭立即起身便要去寻找仙界长老们,阻止一切发生。   然而身旁的长清却突然拉住了他。   长清制止了玄昭的行动,玄昭对此有些意外,然而当他询问长清为何阻止,长清却没有立即说出缘由。   长清只是不住摇头,道是情况过于危险,还需要再做更多准备,不能贸然前往。   玄昭不愿再等,因为急情当前,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们准备,若是阻止不及,整个三界可能都会毁于一旦。   但长清仍旧坚持不肯松手,他的神态很坚决,仿佛已经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玄昭本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拼尽全力阻止这件事,但长清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在瞬间产生了迟疑。   长清在落泪。   长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然也知道强行干预的后果,所以长清忍不住担忧,担心玄昭会为了大局什么也不顾,甚至不惜做到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挽回一切。   所以在出发之前,长清紧拽着玄昭,令他发誓不论如何,绝不会轻易丢掉性命。   在长清执着的目光注视之下,玄昭答应了他的请求。   之后便是两人一同赶到仙界大阵所在之处,他们踏入阵中,试图阻止长老们的所作所为,然而长老却严厉地呵斥了他们,警告他们不要因冲动而做出不该有的行为。   玄昭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不打算更改,长清亦跟随在玄昭身后,支持他所做的所有决定。   两人最初没能够成功阻止一切,因为顾忌着对长清许下的诺言,玄昭在最关键的时刻犹豫了,他本该自爆仙力,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破坏大阵,并庇护三界,但长清却像是猜到了他会有的行为,提前扑上前阻止了他。   最终,仙界大阵结成,所有的一切濒临崩毁,玄昭悔恨于自身的无能,为苍生所能够做到的最后的事情,便只有尽全力保住周围的大部分生灵。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   三界合并后所带来的后果,比玄昭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仅仅是眨眼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乱了。   自地底深处,凭空冒出了许多的漆黑邪灵,它们不知究竟算是何等存在,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三界,即便是仙界,也因为长老和众仙们刚开启过大阵,所以没有多余的仙力去迎敌,以至于被瞬间吞没。   仙界霎时间血流成河,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仙界大阵开启后,会凭空出现这样的威胁。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仙界几乎被全灭,即便玄昭和长清竭力救下了数人,但他们也因为伤势过重所以很快身亡。   除却仙界,魔界与人界也同样遭受了此番劫难,无人能够幸免。   在那段时间里,作为仙界的幸存者,本该以护佑众生为任的神仙,玄昭和长清每日不断地奔波,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救人之中,然而四周接连不断有生灵死去,三界合并后剧烈改变的世间环境,已经不再适合生灵们的生存,就算是被玄昭等人救回的性命,也会很快归于尘埃。   玄昭他们忙碌了有数百年,他们谁也救不了,所有的生灵都在迅速地走向凋亡,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五百多年之后,玄昭亲眼见到,他们救下的那只凤凰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逐渐在他眼前变得冰凉。   那只凤凰的死去,意味着凤族已经彻底消亡,他们身旁已经不再有生灵,整个世间一片死寂,除却玄昭和长清之外,已再无生还之人。   在那之后,玄昭与长清开始在世间四处寻找,试图找到幸存者。   但除却那些张牙舞爪的邪灵,世间空空荡荡,什么也不复存在。   这样的结果,让玄昭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着当初在那瞬间产生了犹豫,没有以自身的力量终结那场灾祸。因为他原本可以做到,若是如此,便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景象。   玄昭低落的心情,长清自然能够察觉到。   长清生来便无玄昭那般的善恶分明,以护佑苍生为己任,他更多的时候只是在陪伴着玄昭,愿意去陪玄昭做任何事情,只是因为那个人是玄昭。   所以对他来说,即便世间变成如此模样,只要有玄昭在旁,他其实并无任何感觉。   他会在玄昭情绪低落时想办法安抚,会在居住的仙岛庭院里做许多特别的布置,只为了让玄昭开心,会变着法制造出惊喜,让玄昭不至于重复一成不变的日子。   只是纵然如此,对玄昭来说,作为幸存者活下来的每一天,仍然都是折磨。   他同样深爱着长清,庆幸着有长清在身边。   但越是享有着这份陪伴,他心中那份罪责便越是放大,他无法原谅本该拯救万灵,却缩起来逃避一切,还能够拥有这般生活的自己。   在这样的不断折磨之下,玄昭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决定。   让玄昭坚定自己决定的事情是,在他与玄昭共同生活二十万年后的某日,在他们不知多少次尝试恢复世间秩序失败之后,他们找到了一尊石像。   那尊石像中所封印的应该是数十万年前的一名魔族,虽然封印已有很长岁月,但也正因为封印,他才没有死在那场浩劫之下。   玄昭和长清解开了石像上的封印。   这尊石像活了过来,这是二十万年以来,玄昭他们初次面对彼此之外的活人。   然而玄昭的欣然只存在了数秒,不过转眼之间,那名魔族便因为无法适应如今的世界,很快便力量流逝,在玄昭二人的眼前化成了灰烬。   直至这一刻,玄昭才终于想明白,他们所有的尝试和努力,都是徒劳的。   除了在大阵开启时便在当场,所以体质已被影响的玄昭和长清,其余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在如今的世间生存下去,不论玄昭如何努力,如何将修为借给动物植物,他们都无法化形为人,更何况这世间连能够活下的动物都少得可怜。   这个世间的疮痍已经无法被改变了。   除非,日月轮换,时光倒流。 第34章   也许只是眨眼之间, 也许是真的过完了整整二十余万年,玄昭僵立在原地, 记忆已经纷纷然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而在这段回忆的最后, 他又看到了最初的那个场景。   他的面前是泪眼盈眶的长清,而他正站在他们居住的庭院之中,身下是不知何时结成的阵法, 这阵法汲取他的仙力, 正散发着浅金色的光芒。   强横的仙力将玄昭和长清隔绝开来,修行二十余万年,玄昭的仙力早已经到达了相当可怕的程度。   而相比之下, 长清本就是闲散的性子, 根本不是将所有精力全部花到修行上的人。   所以当他发觉玄昭的举动,想要阻止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玄昭站在光焰中央, 而长清试图靠近, 虽然每每即将触碰, 便会被光芒所弹开, 但他依然不肯放弃, 即便是撞得浑身青紫,也依旧在拼尽全身力气试图靠近玄昭。   “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东西都扛在自己身上?!”   “你也是无数生灵中的一个, 没有谁的性命需要你来负责, 你尽力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这不就够了吗?他们不是你害死的,一切也不是你的错误,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   “玄昭!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情, 好吗?”   长清的言语越来越急促, 但到了最后那句话, 他却将语气缓了下来。   那是在绝望之下近乎哀求的言语。   玄昭何曾听长清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他几乎是立时就心软了下来。   在这瞬间,玄昭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过去的玄昭,与现在的自己,似乎完全重合到了一起,连心情和思绪也都完全同步了起来。   所以玄昭也同样知道了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纵然心软,但有的事情却无法放弃。   也许是过去,又或者是当下,玄昭置身于这片空间里,经历着这样的一刻,他垂下眼睫,摇头对长清说道:“二十万年的时间已经告诉了我答案,继续这样等待下去,这世间也不会再出现任何生机。长清,我们的选择是错的,从二十万年前起就错了。”   长清眼底仍带着泪光,发狠般喊道:“可是它已经过去了!我们活在这世上有错吗?我们在一起有错吗?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要抛下我?”   玄昭:“……”   他在此刻沉默了下来。   面对长清的问话,玄昭没有办法给出回应。   长清说得对,他们活下去是没有错,他们在一起也没有错,彼此相伴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彼此在身边。   他们一同布置了庭院,将各自的习惯添置在庭院和房间的每处,整个仙岛上所有地方都有着他们共同的痕迹。   他们总是一同去救人,有很长的时间,他们为了寻找存活者,成日在外奔波,足迹踏遍了世间的每个角落。   他们相拥而眠,他们会将所有的心事诉与对方。   他们甚至……   甚至还有了仙胎,便在他的神魂当中,只是玄昭并未来得及将这件事情告诉长清,也没有机会再等仙胎降生。   因为要生成大阵回溯时间,只有此刻,只有数万年来的这个天时。   “抱歉,我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二十万年的陪伴,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无比的时间,我偷生了这么久,过了这么久的快乐日子,此生已经足够了,即便再无来生,也已经足够了。”   玄昭牵着唇角,对长清微微笑着。   随后在他的身下,金光乍然再度盛开,变得耀目无比。   “对不起,这是我的自私选择,一切回溯重来,也许你也会不记得我所说的话,但无论如我我仍然希望,另一个选择下的你,能够过得很好。”   “不是将我放在一切之前,凡事以我为先,而是摆脱一切束缚,自由自在地为自己而活,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长清,保重。”   保重。   这是在另一种结局里,玄昭对长清最后所说的话。   玄昭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紧紧揪住,他缓缓睁眸,当再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他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仙岛上的庭院,也不是秋梧山的龟裂大地,而是一片荒芜废墟。   这里应该是古仙界遗址的位置。   时间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或长或短,或如一场大梦。   但不论如何,他们终于回到了现实。   玄昭感觉到手心的温热,还有某人突然的用力,他侧目往身旁看去,才发现自己与长清,仍然保持着刚刚踏入幻境时候的动作,正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   只是此刻,他的心境与踏入迷阵前已经完全不同。   他已经记起了所有事情。   从灭世到救世,从上个二十万年,到后来的二十万年,他们竟曾经经历过这么长的岁月。   所有的一切,玄昭都已经想起来了。   那么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   也许他也应该就像是从前那样,不着痕迹地用之前的方式与长清相处,毕竟他虽然通过迷阵想起了这二十万年的轮回,但长清也许还——   正当他这样思考着,看向长清的同时,他发现长清也正看着自己。   那种目光,与过去的回忆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自嘲与委屈,痛苦与无奈,令玄昭的心也瞬间悬了起来。   他于是瞬间明白,通过这迷阵记起所有事情的,并不只是他,还有长清。   沉默于是愈加蔓延。   作为自知有愧的那方,自然是许多话都无法说出口的,因为怎么说似乎都不对。   最终是长清收拾好了心情,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沙哑说道:“想说的话太多,不如坐下说吧,其他人在这片迷阵里里应该是平安的,不用过于担心。”   玄昭无言地看了看四周。   身旁是片凌乱废墟,低矮的残墙上尚存着青苔与蛛网,灰尘厚厚堆积,瓦片零落满地,这本应该是处相当漂亮的庭院,但现在却已经破败成如此模样。   并且看在玄昭眼里,这个所在相当地眼熟。   “觉得熟悉吗?”长清模糊地笑着,玄昭甚至分不清他是否在笑,他只是缓缓行至前方破损的石台,低头拂袖拭去其上的尘埃,这才接着说道:“因为这里是我原本精心打理好,准备作为我们日后居所的地方,本来是打算给你惊喜的,可惜还没来得及住进来,便遇上了仙界的变故,你以全身仙力为代价护住苍生,最后只剩下我一个留下,这里自然就荒废了……”   话语至此,长清出神地盯着玄昭,忽地改口笑道:“这样说也不对,因为真算起来,我们已经在这里居住过了,并且过了很长的时间……在那不存在的二十万年里。”   玄昭:“……”   长清说得没错,上个二十万年时,他没能够阻止一切,世间变得形如炼狱,在长久的折磨之下,玄昭终于选择了将时空回溯至最初,在重要关头阻止了仙界大阵的启动。   当然也因为如此,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不复存在。   玄昭魂魄四散消亡,自然也无法与长清相守,他们也没能够在仙岛庭院里度过后来的日子。   在如今看来,玄昭与长清相偎相守的日子的确形同并不存在。   在上个二十万年里,所有的一切都覆灭了,唯有玄昭与长清相守成了永恒。   而在如今的这二十万年里,世间得到了拯救,一切都走向了玄昭所期待的,最好的结局,唯有长清,带着对玄昭的怀念,独自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玄昭是很清楚的。   从最初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会是条怎样的道路,所以他当然也很明白,他或许对得起世间万物,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愧于面对长清。   他没有想过这样真相大白的场景,因为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不可能再有重新站在长清面前的时候。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长清能够记起上个轮回里发生的事情。   所以此刻,他甚至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开启对话。   倒是长清,他此刻面带着微笑,仿佛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来到破损的平台前,在挥袖间仙力释出,这一角庭院便焕然一新,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两人对坐下来。   “可惜此间无酒。”长清感叹地说道。   玄昭不觉接上了话:“你以前不爱饮酒,只喜欢茶。”   他这么说着,突然又停下了话语。   二十万年前后,他先是古仙界的玄昭,后又成了神界帝君玄昭,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了帝君玄昭,但在开口之后,他才明白二十万年前的记忆纵然久远,却依然扎根在心底并未离去。   长清也因为这话停下了动作,他抬眸注视着玄昭,忽而笑道:“是啊,以前喜欢茶,现在喜欢酒,我看起来是不是变了很多?可惜没有变成你所期望的样子,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玄昭无法说出话来。   长清继续说道:“以前喜欢茶,是因为那是你的喜好,我想陪着你。后来喜欢酒,是因为你不在了,虽然神仙不易醉,但那点微醺至少能让我暂时忘记一些事情。”   长清又笑起来:“虽然你让我离开你后为自己而活,但是你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我没有济世救人的理想,我只有你。”   他虽语气轻松愉悦,但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像是刻刀,深深剜进玄昭心底。   玄昭持续着沉默,他认为自己此时或许不该说话。   长清便又道:“后来的事情,我来说说吧。”   长清开始讲述起玄昭救世之后,仙界如何变成废墟,古仙界众神如何陨落,新的神界如何诞生的事情。   而在这个过程中,长清始终没有放弃收集玄昭神魂所遗留的碎片,他在世间独自奔行十万年,便是试图将玄昭复活。   可惜事与愿违,那些神魂碎片脆弱无比,根本无法存留,长清总是才刚找到,便眼睁睁看到他们碎去。   在那个过程中,长清终于绝望地明白,要让玄昭复活,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那之后,我在神界高处遇到了你,也就是你仙力所留下来的最后一缕气息。”   长清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天穹,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已经不抱希望,这缕气息虽然有着你的力量,但却没有你神魂的印记,在那时候的我看来,它只能算是你留下在这世间的最后痕迹。不过它既已生成灵识,我便也好奇助它诞生于降神台,打算将它当作孩子抚养。” 第35章   这就是长清与如今的玄昭见面的过程。   现在想想, 事情全部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长清会特地帮助他化形,为什么在他化形之前, 就已经为照顾他而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原来他最初是真的将玄昭当作孩子来看待的。   因为这样的交谈, 气氛似乎稍稍缓和下来,玄昭也逐渐能够适应这样的交谈方式, 他问道:“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将我留在身边,反倒将我交给了师父照顾?”   长清在默然中看了看玄昭的脸。   玄昭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面容, 忽地明白了过来:“因为我的样貌?”   如今的玄昭, 与过去的玄昭容貌极为相似, 虽然对熟悉他的长清来说, 仔细看来仍能看出区别,但即便如此, 这样的相似也是无法否认的。   长清点头说道:“那时候我将你的名字给了刚诞生的新神, 但在我心里,我只是希望你的力量能够得到延续, 归根究底你们仍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玄昭知晓了他的心思:“你不想过多与我接触。”   正因为心里清楚两者不是同一人, 所以在面对如此相似的容貌时,才更想要划清界限。   玄昭的猜测是正确的,长清点头, 接着又淡笑着说道:“其实远远看着也挺好的,我想着只要能够保证你的安全,确保玄昭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这缕力量能够延续下去, 这就已经够了, 可谁曾想, 你竟然误打误撞闯到后山,和我见了面。不光见面,你后面甚至还赖上了我,天天往后山跑。”   玄昭:“……”   那时候觉得没有什么,即便是数日之前,玄昭也觉得没有什么,因为按年岁他本就比长清小上许多。   但一旦身份转换,这种事情再被提及,便有些令人尴尬了。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做过的幼稚事情实在不少,比如为了战胜长清,偷偷在凉亭里埋伏,结果差点被长清当成精怪给收了,又比如他逃了仙塾的课,偷偷去其他地方除妖,最后被暄晓上神给揪出来,还是长清来认领他,才让他的惩罚从轻的。   不管是人是神,少年时期的思维方式确是大同小异,都多少叫成年后的自己无法理解。   不过再想下去,玄昭又觉得似乎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在他眼前的人是长清。   见过了他所有模样,连最狼狈的时候也陪在他身边的长清。   长清的目光与他交错,接着又说道:“虽然我最初躲着不肯与你见面,但你回回往后山上面跑,我也便半推半就着不再躲着你了。也许是因为相处得多了,时间长了之后我便也习惯了你的样子,不再将你与以前的玄昭看成同一人了。”   玄昭神情复杂,以前的事情的确如长清所说,也许最初长清看起来有些奇怪,但随着后来的相处,他也就变成了玄昭所熟悉的模样。   不,应该说是二十万年后的玄昭所熟悉的模样。   与二十万年前相比,长清变了许多,从前的他其实并无太多主见,他总是在各种场合里跟在玄昭的身后,无条件地帮他做任何事情,但却似乎总没有太多存在感。   早年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玄昭身旁的人甚至不太会注意到长清的存在。   现在的长清早已不是跟在玄昭身后的那个小跟班,他是神界相当重要的存在,是被所有人所敬重畏惧的大前辈,也是能够仅凭自身的力量就解决一方大事的强者。   玄昭为长清的变化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不禁心中沉重。   多少年的独自行走,才让他走到了今天这步,变成如此强者?   若是从前,玄昭必不会让长清辛苦到这种地步,想起上个二十万年,长清直到最后仍然是单纯无瑕的模样。   可是抱歉这种话,又岂是如此轻易说出口,便能够填补如此长时间的空缺的?   玄昭将话语咽下,只得继续问道:“你又是何时,知道我就是我?”   长清:“从上次你强行动用力量,导致仙力失控,将自己强行关在星极殿内时,那时候照离过来找我,我赶到星极殿的时候,感觉到了你的力量与平时不同,不是帝君玄昭,而是从前的玄昭。我对你的力量再熟悉不过,我不会感觉错的。”   原来是那时候起便知道了。   玄昭想到,大概是因为仙胎的原因,他现在的他与过去的他似乎以某种微妙的方式联系了起来,而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力量和记忆也随之慢慢复苏了。   说起仙胎……   玄昭感受着自己神魂中仙胎的动静,在安抚过因为幻境的存在而躁动的仙胎之后,他再次抬眸,欲言又止地看向了长清。   长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状,关切道:“仙胎又开始折腾你了?”   玄昭无言地摇了摇头。   这个仙胎,他至今未曾说起来历。   玄昭于是说道:“我已经想起来了,上次进入迷阵时发生的事情。”   长清的言语霎时止住,只怔然看着玄昭。   他应该是想询问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忽地止住了,仿佛是担心问出什么不想听到的回答。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玄昭观察着长清的神态,想判断他的心思,并且询问道:“关于上次入迷阵发生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长清在沉默之中摇了头,过会儿才说道:“不太记得清了,从我走进阵法,到带你们出来,期间的事情并不太清晰。”   玄昭喃喃道:“果然。”   长清蹙起眉头,突然不大愿意去接触这个话题。   这实在是少见的情形,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长清向来很少露出如此明显的反对情绪。   玄昭没想到他会露出这种神态,怔了怔才说道:“你不想知道吗?”   长清微抿着唇,骤然抬头看向玄昭,像是想说什么,但在最后却又强自忍住,只垂眸低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便非要说起这个吗?”   重逢是指终于各自恢复了记忆,终于都回到了二十万年前两人间的关系。   听长清这样说,玄昭却道:“这件事必须得到说起。”   他注意到长清面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于是无奈说道:“抱歉。”   自从他们从幻境当中清醒之后,玄昭便始终在向长清道歉,这点时间里他已经道歉过了许多次。   然而长清并不希望听到这些。   长清原本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便要因为这一点点的对话而打破,他僵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玄昭,许久才终于再出声问道:“这片幻境,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是啊。”玄昭忽地也笑起来,神态多了几分无奈。   他接着问道:“你知道这片迷阵是如何存在的吗?”   长清说道:“因为古仙界的覆灭,那些仙力堆积此处,天然形成了特殊的阵法,所以……”   “的确有这个原因,古仙界的覆灭让此地变成了天然的灵泉,这连我也无法解释清楚,但此处似乎更加容易发生令人难以理解的特殊变化。”玄昭认真地解释道,“不过这里的迷阵,其实却关联着仙界过去的时空。”   长清本是侧着脸,目光执拗地望着前方,听到玄昭这话,他忽地回过了头,若有所觉般问道:“……什么时空?”   玄昭应道:“混乱的时空。”   对话至此,玄昭终于有机会将自己所弄清楚的事情告知于长清。   关于这座阵法,玄昭本就有着许多特殊的猜测,而到了现在,当他终于从阵法当中清醒过来,他也终于大概弄明白了这里的由来。   这座阵法本不该存在,因为在二十多万年之前,第一次结局的那段浩劫过后,仙界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阵法。   这是只有重来后的第二次结局才存在的阵法。   并且非常巧合的是,这次迷阵所在的地方,正是玄昭和长清曾经在第一次度过那二十万年时,他们所共同居住的仙岛庭院。   而迷阵入口之处,便是玄昭当初开启大阵,将时间强行扭转的那处所在。   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巧合。   事实便是,玄昭那次开启阵法,或许无意间便将自己的仙力痕迹刻进了此处,因此当在这之后,仙界的灵气汇聚起来后,这里莫名便多了一道阵法。   一道与玄昭有关的迷阵。   用更加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这处所在,成了两处结果的交汇之处。   最初的那次,玄昭和长清没能够阻止三结合并,最终世间生灵涂炭,两人共同在仙岛生活了二十万年。   而后来的这次,玄昭成功阻止了一切,代价却是自己殒命。   眼前的这座迷阵,将两种结局以特殊的方式联系到了一起。   当身后来结果的玄昭与长清踏入这座迷阵之后,他们莫名地出现在了上个二十万年的时空里,一切短暂地回归了正轨。   所以玄昭看到的自己,成了上个二十万年的自己,长清也同样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们甚至短暂地失去了关于原来时空的记忆,在这片迷阵的时空里住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平静的生活。   当玄昭说到这里的时候,长清终□□速抬起头,专注地看向玄昭,似紧张般问道:“你刚才说,我们进入迷阵后失去记忆,在这里过了一段如原来那般的生活……是吗?”   玄昭点头:“嗯,我都记起来了。”   上次进入这座大阵,他们两人便是在这庭院里,过着与上个二十万年那般亲密相处的日子。   而其他人之所以会在幻境中见到玄昭,还发生了许多特殊的状况,则是因为这座迷阵本就是被玄昭的力量所影响而成,所以阵法当中自然处处都是玄昭的痕迹。   不过在原本的上个二十万年里,并不存在他们的痕迹,所以他们没能够回到那段时间,只是在梦境中经历了不真实的过往而已……   玄昭这样解释着,但长清却没有耐心听下去这些。   他迅速地打断了玄昭,忽地再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不对,你说你已经记起仙胎是谁的了?”   玄昭看着他难得紧张到恍惚的模样,忽地笑了:“你刚才好像并不想知道。” 第36章   玄昭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 长清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   只是他神态更加恍惚了。   就像是不小心堕入了迷梦,本应尽快醒来,却又不肯清醒。   玄昭于是不再故意折腾, 直说道:“这仙胎是你的, 你忘记了吗?”   长清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像是受到了惊吓。   玄昭不禁有些担心了。   长清在过去的二十万年里, 大概也没有今天这样情绪剧烈起伏过, 更不曾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也许刚才刻意拖延得太过了,玄昭这样想着,但说起来其实要将这件事告诉长清, 玄昭自己心里也意外地有些忐忑, 毕竟若是真的说起, 他已经从上个二十万年, 隐瞒到现在了。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机会将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告知对方。   玄昭观察着长清的神态, 试图想办法打破这段沉默。   但在此之前, 长清却已经有了动作。   他朝玄昭走了过来。   两人之间本就未曾相隔几步,长清朝他走过来, 起初的几步竟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等走到近前的时候,长清脚步忽地变快,还没等玄昭来得及开口, 他便感觉腰间被长清的双手所缚住。   长清两手紧紧地拥着玄昭,力道极大,似乎稍微放松, 眼前的玄昭就会化作烟雾消散。   而他将额头轻轻地抵在玄昭的肩头, 因此玄昭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态, 只能感受到他沉默中的些微惶恐。   玄昭看着他这失去安全感般的动作,不禁心头紧缩起来。   玄昭很清楚,长清性子并不怯懦,这许多年来也养成了习惯,从不将心思写在脸上,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但现在他却露出了这副模样,这显然都是因为自己。   是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让长清甚至对眼前的真相,都产生了怀疑。   虽然对长清这么多年的经历,玄昭自认已经有所了解,但看到这幕,他仍觉得有些感受是光凭想象无法触及的,可能是他永远都无法填补回来的东西。   玄昭开口道:“长清。”   当这声音传入自己耳中时,玄昭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或许比长清看起来并未光鲜多少。   两个二十万年,带给了他们太多的改变,失去和得到,并不是能够互相弥补的。   玄昭低声说道:“还有件事我未曾告诉你,其实早在上个二十万年,我就应该说了,只是那时没能够找到机会,其实……在那时候,仙胎便已经在我的神魂中结成了。”   长清仍是低头,用额间抵着玄昭的肩颈。   听到这话,他虽然未曾抬头,但玄昭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突然地僵硬。   沉默了不过片刻,长清终于抬起头,双眸定定地注视着长清:“当初的仙胎……”   长清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说不下去,他其实很清楚,当初的时空逆转,重头来过,自然当年的仙胎也已经无法存在于世,他自不该再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将这话继续问下去。   然而便在此时,玄昭说道:“当初的仙胎,似乎又回到我们身边了。”   长清霎时怔住:“你刚才说什么?”   玄昭说起这话的时候,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垂眸抚着腹间,低声说道:“我先前不是说过吗,这处迷阵因缘巧合联系着上个二十万年的时空,而上次我们入阵的时候,恰巧便让这两次时空错了位,若用更好理解的话来说,便是我们在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在那个时空生活过,而仙胎便是在那时候有的。”   玄昭这般解释着,想了想又说道:“这样说也不尽然,时空之间的维系很难一语解释,或者其实是因为这仙胎的存在,才将这两个时空联系起来了也不一定。”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情,玄昭相当地肯定。   “我能够感觉得出,这就是我们从前的仙胎,不会有任何错处。”   长清几乎是同时将目光移向了玄昭掌心所覆之处,他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没有半点动作,玄昭以另一只手牵住他的手,引着他感受着自己腹间仙胎的神魂。   “感觉到了吗,它对你很亲近。”   玄昭这样说着,长清忽地才意识到,这样的情形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   早在之前,长清为了安抚玄昭神魂中的仙胎,便用仙力与其接触过一次,那时候仙胎便相当地老实,长清只认为那是因为仙胎是在他仙力的作用下才听了话,现在想起来,原来并不只是这样。   玄昭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点头说道:“没错,它好像一早就认出你了。”   长清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它认得我。”   玄昭再次点头:“嗯,它认得你。”   在说完这话之后,玄昭本是要继续说下去,但长清的反应却让他瞬间忘记了本该要说的话。   长清眼眶泛红,在怔然之间,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明明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却莫名地泪流不止。   就连玄昭看到这幕也瞬间有了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连忙安抚道:“你怎么就哭了,不过是仙胎它……”   话语未落,他便见长清又破涕为笑起来。   玄昭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看着长清既哭又笑的模样,他好像突然也有些明白了,长清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对那未出世的仙胎的关切,而是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仙胎的存在,便像是一种有形的证据,证明着他们所相伴而行的那二十万年,并不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场空,并不会因为时间的倒转,而变得不复存在。   它仍然存在着,以这样一种方式,仙胎成了它存在的证明。   多少的痛楚,多少的委屈,长清都避而不谈,因为此刻的长清已经不再是多年前为了与玄昭厮守不顾三界,什么都可以不用负责任,不用去在意的任性模样。   所以他不会说出这些话,令玄昭更加自责痛苦,他可以体贴地不去发作自己的任性,不为玄昭带来麻烦。   因为他心里实则清楚,玄昭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拯救苍生并不是错。   可是不说出来,却不代表没有难过。   这长久孤受等待的痛苦,在这瞬间,仿佛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让长清终于忍不住无声地落了泪。   眼泪落在玄昭的手背上,这一下滚烫无比,仿佛二十万年的分量同时砸在了他的身上。   玄昭垂眸看着那滴眼泪,低声说道:“抱歉,让你独自过了这么久。”   长清恍惚清醒过来似的,迅速拭去眼泪之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笑了起来,且无奈地说道:“你知道我在这之前有多醋吗?”   突然听他这样说,玄昭有些不解。   长清接着说道:“在认出你的身份之前,我本是将你当需要后辈看待,得知你在幻境中有了仙胎,我甚至还……”   他话没说完,玄昭回忆起那时候,于是便瞬间了然,替他将话说了出来:“你甚至当趣事来看。”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长清的确把这事当成了乐子。   非但热心地帮他借来溯合镜,还每天关心着玄昭的调查状况,玄昭想到这里说道:“当时你的确从此事得到了不少乐趣。”   长清:“……”   似乎是不愿这事被提及,长清叹了口气迅速制止道:“快别说了,我现在要悔死了,最开始看热闹有多高兴,后来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就有多难受。”   虽然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他的话语却是实打实的。   玄昭注意到他的神态,于是很快停下了话语。   长清苦笑着,倒是相当坦然地继续说了出来:“当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我立刻就慌了,我没有办法想象……你明白吗,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但我却竟然没有认出你,竟然还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喜欢上其他人,和其他人有了仙胎,我当时嫉妒得几乎要发疯,你知道我差点想要掀翻整个神界。”   玄昭听到这里,突然间觉得他的话并不是夸张而已。   想到长清当时惹出来的那些状况,每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帝君,玄昭相信他是真的想过要这么做。   不过玄昭也需要庆幸,好在长清没有真的这样去做。   重逢之际,两人堆积了二十万年的话语,要说的话自是说不完的,但可惜他们还没能说上多少,后方便有动静传了过来。   长清闻声顿时收起自己的不庄重,神态回到平常,接着回头看向了动静传来处。   自后方的灌木丛里走出来的,是满身狼狈的游昊。   这人不知道先前究竟被扔到了迷阵何处,现在身上挂着许多枯草叶子,整个人脏兮兮的,连衣服也破了好几个洞。他苦着脸走过来,还是在看清玄昭和长清之后,他才放松神色,连忙奔了过来:“玄昭!长清真神!你们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好久!”   他冲到玄昭面前,俯下身微微喘了口气。   玄昭看着游昊,虽然明知道自己刚经历的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但想到那个时空里龙族覆灭的事实,以及枯海中的龙族尸骸,再看到游昊时,玄昭不禁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已经不是那个糟糕的结局了,神界现在正好好的存在着,三界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玄昭回过神,对游昊说道:“不必着急,已经没什么事了。”   游昊这才抬起头,擦了擦汗,委屈地牵住玄昭的袖子说道:“真的吗?对了,你们刚才都遇上什么了,我刚才在幻境里经历了好奇怪的事情,我看到自己被数百个长清真神追着打……”   他正这么说着,突然像是警觉起来,连忙看向旁边的长清,小心问道:“您……您是真正的长清真神吧?”   他话语刚落,却注意到此刻的长清真神正盯着他牵住玄昭衣袖的手,神情相当地不善。   游昊:“……”   坏了,这好像也是假的。 第37章   随着游昊的出现, 玄昭和长清也停下了交谈,决定先将众人找到,离开迷阵之后再说。   他们结伴往阵中深处走去, 不过多时,便找到了正泡在水里面全身湿透的蕴平。   蕴平似乎还迷迷糊糊的, 闭着眼睛不知在梦着什么, 玄昭唤了两声, 又以仙力回散幻阵中的迷雾,蕴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怔神地看着面前的众人:“玄昭, 长清真神……还有……你是游昊?”   蕴平认不出游昊,自然是有原因的, 实在是游昊现在鼻青脸肿,很难让人一眼看出来。   游昊连忙点头主动道:“是我是我,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连忙上前,把人从池子里面拖了起来, 又问:“你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了?”   蕴平晕乎乎地揉了揉额角,坐在地上缓了半晌:“我不知道, 我好像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蛇,被玄昭和长清真神所喂养, 我每天待在玄昭身上晒太阳, 过得是不错,就是长清真神不知道为什么, 总是把我扔树上挂起来,还给我的尾巴打结……”   玄昭:“……”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眼长清的方向, 这件事情他可半点不知道。   长清则耸了耸肩, 用无辜的眼神表示自己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好在蕴平似乎并没有把这幻境当真, 他在缓过神之后,借着游昊的搀扶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因为过于在意,所以还是忍不住朝游昊问道:“你怎么会是这幅样子?”   游昊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了挠脑袋才说道:“那个,我刚从幻境里面出来,脑子还不太清醒,所以犯傻对长清真神出言不逊,不过长清真神已经彻底打醒我了,多亏了真神,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说着还当真朝长清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玄昭站在旁边,看在眼里心中对游昊很是怜惜。   若说从前看不明白就算了,现在玄昭已经恢复了记忆,对长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早已经明白不已,这个人明显只是在借题发挥,单纯地想教训游昊而已。   好在玄昭阻止得及时,游昊才没有更加损伤惨重。   玄昭打断了这场没有意义的对话,并向蕴平询问道:“你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吗?”   听蕴平刚才的说法,他在幻境中的经历,与玄昭是重合的,也就是说他的确在幻境中变成了小青蛇,被玄昭捡回去喂养,既然如此,那么闻御也应该在附近才对。   玄昭这么问出口,蕴平也将目光放到了玄昭的身上。   在看清楚玄昭身影的刹那,蕴平倏地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戒备地问道:“你是真的?还是幻境里的假象?”   玄昭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不过还没等他出声,游昊已经说道:“这是真的!真的!你别那么紧张,幻境都已经消失了!”   蕴平仍是狐疑:“真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玄昭:“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日的玄昭和以往有些不同。”   玄昭和长清不着痕迹地对视了眼,都为蕴平的敏感而感到略微惊讶,但蕴平却显得相当不理解,比谁都要热心地继续解释起来:“怎么可能,玄昭就是玄昭,我可不会认错!你肯定是刚在幻境里面待得太久了,现在有点糊涂了,其实我刚才在幻境里也被长清真神给追杀来着!”   说到这里,游昊忍不住“咦”了一声,接着又道:“这次的幻境我们都撞见了长清真神,这迷阵是不是在诋毁长清真神,真神他德高望重怎么可能会这样欺负我们!”   玄昭:“……”   他听到这里心情五味杂陈。   事实上,他们德高望重的长清真神的确就是这种眦睚必报的家伙。   玄昭目光落到长清身上,长清仍旧用满脸无辜的样子糊弄着他,甚至还当真装样子装成了游昊所说的好心前辈,开始认真关心起这两名后辈。   因为同情游昊他们,玄昭打断谈话,再次问起了闻御的事情。   这次蕴平总算是勉强记了起来,抬头说道:“对了,闻御好像在那边。”   边说着话,蕴平边沿着后方破损的墙面往后走去,没过多时便带着他们找到了正仰面如同一只慵懒地大豹子般躺在地上的闻御。   蕴平走过去,冷着脸踢了这人两下,把人给踢醒了过来。   闻御迷茫地睁开眼睛,待视线清晰后,他最先看到的就是玄昭,他顿时睁大眼睛,相当在意形象地迅速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才说道:“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游昊问道:“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闻御使劲揉了揉眉心,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恍然说道:“对了,我在幻境里面,我好像在幻境里变回了原形,被玄昭和长清真神给捡回来养了,玄昭对我倒是不错,就是长清真神他……”   “他欺负你了?”游昊已经学会抢答了。   闻御点点头,惊奇道:“你怎么知道,因为我长得壮,他每次无事就来找我比试,说要训练我的战斗能力,这我倒是很情愿的,可是长清真神他毫不留手,每次都揍得我浑身酸痛,我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见到旁边的长清,吓得顿时后退半步,玄昭相信若他此时还是原形雪豹的模样,他必然已经连尾巴都炸得竖了起来。   不过游昊拍了拍闻御的肩膀,很快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没事,都是幻境的问题,放心好了。”   闻御想想觉得也是:“没错,长清真神不可能有闲心折腾我们的。”   他说着又注意到游昊这副鼻青脸肿的样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游昊:“……”   他苦着脸将自己在迷阵里被数百个长清追杀的事情告诉了闻御。   找到了闻御之后,接下来大家继续往前,很快又找到了栖霞,和其他人的状况相差不大,栖霞也在幻境里面见到了长清和玄昭,只不过她说在幻境里面自己好像变成了块石头,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长清和玄昭都会轮流往她的头上浇茶水和酒,风雨无阻地淋了她不知道多长时间。   听闻这话,不管是长清还是玄昭都沉默了。   找到栖霞之后,游昊总算也松了口气:“既然大家都已经齐了,我们就先出去吧,这次探索实在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也没办法,反正总好过被继续困在这里。”   正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角落里突然有道微弱的声音传来:“那个,就没人问问我怎么样了吗?”   众人回头看去,这才发现照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离幻境,来到了他们旁边不远处。   游昊怔了怔:“照离!我就说好像少了个什么人!”   照离这才慢慢来到众人面前,苦着脸张口道:“我在幻境里……”   游昊:“让我猜猜,你也见到了玄昭和长清真神,并且被长清真神教训了一顿对不对?”   照离顿时怔住:“你怎么知道?”   游昊了然地笑了起来,揽住他肩膀说道:“我当然知道,不光是我,大家也都知道。”   照离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话,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们,还是玄昭主动说道:“既然大家都清醒了,那我们便离开吧,正好我要查的事情现在也已经明了了。”   他此言一出,在场除长清外的所有人都定住了。   原本或在开玩笑或在沉默中或者正有着心事的人们,现在都骤然回头,同时紧张地看向了玄昭。   虽然中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但他们当然都没有忘记,当初他们踏进这迷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是为了寻找真相而来的,关于仙胎究竟是属于谁的真相。   既然玄昭会这样说,那就代表着——   蕴平反应最快,几乎是立即问道:“你已经记起来了?这仙胎究竟是属于谁的?”   他的话才问出口,游昊便立即接口道:“当然是我的,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需要问别人,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呢?”   游昊平常不怎么强势,但在这件事情上却表现得尤为执着。   蕴平瞪了他一眼,咬牙想了想又说道:“当然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好怀疑的,我只是想要他亲口承认,肯定不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   这边争执起来,闻御和栖霞当然也不甘示弱加入了战局,纷纷表示仙胎该是自己的。   唯有照离根本插不上话,左右看看之后,最终只能小声地在角落小声说道:“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我的……”   并没有人理他。   大家争论好一会儿没有结果,不知为何竟然发展到了快要用上拳脚的阶段,最后游昊干脆向旁边的长清求助起来:“长清真神,不如由您来主持公道,将这群对玄昭产生妄想的家伙都教训一顿!”   长清目光泛着寒意,淡淡地微笑着,听他这么说后,拖长声音“嗯”了一句,这才说道:“你们的确是应该冷静下来。”   自认为长清是在替自己撑腰,游昊狗腿地当起了传话筒,回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吗?”   有了长清出声,其他人果然不管有没有冷静,全都停下了话语。   长清环视着众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回在了玄昭的身上。   果然这件事情还是须得玄昭自己来说清楚。   玄昭自然明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考虑到之后可能会有的状况,玄昭抬眸看了眼天色,对其他人说道:“跟我回星极殿吧,我会向大家说清楚一切。” 第38章   从古仙界迷阵回星极殿的路上, 气氛相当地古怪。   因为有了玄昭那句话,其他人纵然心里面有再多疑问,再如何着急, 也只能强忍着对真相的好奇,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所以整个过程里,所有人都在不时地将目光往玄昭身上瞥去。   玄昭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依旧神色如常。   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过程中, 长清的神态也有所变化。   在诡异的沉默当中,他们回到了星极殿内。   众仙向来很少这样齐聚, 因为许多事情并不需要每个人都特地赶来此处, 更何况他们还有各种传声仙术, 根本不需要见面便能够说清楚大部分事情。   向现在这样所有人聚在星极殿里,还是……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玄昭仔细想来, 自从仙胎的事情发生之后,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想起仙胎所闹出来的乌龙,玄昭也不禁在心中有些失笑。   从前他有许多事情不记得,所以面对这件事情, 根本没有办法理清自己的思绪,现在他记起了所有, 再提起这回事,便禁不住有些无奈了。   谁能够想到,他与长清之间的事情, 最终会闹大到这样, 变成了万众瞩目的事情呢?   回到星极殿内后, 玄昭让其他人各自坐下, 接着才回转过身,打算去替人倒茶。   不过他才刚拎起茶壶,便见其他人全部都眼巴巴地盯上了他,仿佛他的每个动作都有着决定性的作用,是相当重要的某种讯号。   “……”   被人这么盯着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玄昭于是又松了手,叹了口气才说道:“好吧,我也不耽误时间。”   他话这么说出口,包括蕴平在内,几个人的身体瞬间挺直起来,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   大概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看起来究竟有多么紧张。   只有长清端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在座每个人的表情,斜斜倚着座椅,单手托腮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玄昭说道:“仙胎是我和长清的。”   他轻描淡写般地说出了这句话。   在场的众人都在期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玄昭的口中说出来,在听到这名字不是自己的之后,大家不免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全场鸦雀无声,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究竟是哪个不可思议的名字冒出来了之后,他们表情瞬间全变了。   “刚才你说的是……谁?”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等等,不对,等等!什么?!”   “长、长长长清真神???”   大家一人一语的说着,语气急切不已,像是试图摆脱眼前的梦魇,证明自己是听错或者理解错了。   然而玄昭面色寻常的看着他们,表情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这让众人不得不相信,玄昭并不是在说谎。   可是要接受这种说法,实在是过于出人意料,纵然所有人都清楚,当初长清真神也是随着他们一起进入那座迷阵中的,但却没有人曾想过长清真神会是仙胎的父亲。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长清真神早已经是压了他们数辈的大前辈,根本不可能同这种事情搅在一起。   可是现在——   如果真的是长清真神,他们还怎么敢多言?   可是,可是更让人觉得迷惑的还是,长清真神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和玄昭……互相倾心并生成仙胎?   他们不是全神界都知道的友人关系吗?   好好的好友怎么突然就变了质!   每个人此刻心里都有着无数的想法,然而他们的那些想法在面对上长清的瞬间,就莫名地变得空白了。   这样的诡异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最后还是长清主动向众人问道:“没有人想向我问什么吗?”   他这话说出来,大家目光便顿时全部凝在了他的身上。   游昊欲言又止,看看周围其他人,显然有了怂恿其他人先发问的心思,而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战神闻御,在收到游昊的视线之后,也罕见地有了犯怂的念头,用目光将难题又抛给了旁边的照离。   照离是出了名的正直不阿,许多话别人说不出口,但让他问却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这次照离也没有出声,倒不是因为惧怕,照离摇头小声对闻御道:“我敬重长清真神,他必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至于我……”   照离有些落寞地低下头,苦笑着说道:“既然玄昭选择了长清真神,之前便是我自作多情,弄错了真相,玄昭喜欢的是长清真神,我便该祝福他们才是。”   闻御张了张嘴,瞪着照离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蕴平闻言冷笑起来:“真是有趣,第一个放弃的人出现了,先前口口声声争着说仙胎是自己的,现在怎么见到长清真神就改口了?”   他正这么说着,游昊忽地探出头,小声说道:“你既然不怕,那你怎么不说话?”   蕴平:“我……”   他眯起眼睛,果真站了出来,当先朝长清问道:“长清真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清似笑非笑地看着蕴平,这位可说是此处唯一敢正面向他呛声的人,他自是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接着才慢慢出声道:“事实就是如此,我与玄昭在迷阵的幻境中互相倾心,就这样结成了仙胎,还有什么问题吗?”   长清说的当然不是实话。   这其实也是玄昭和长清在脱离幻境之后,相互达成共识的解释方法。   对于他们来说,过去的二十万年才是真实存在的二十万年,对除玄昭长清外的所有人来说,上个二十万年都是不存在的时间,所以他们也认为,那些事情并不需要让其他人知道。   在其他人眼里,他玄昭就只是这个时空中的帝君玄昭,这就足够了。   毕竟过去都已经过去了,一切的灾劫也已经都结束了,实在没有再提一遍的必要。   所以他们便将前缘略过,只讲述了在幻阵中相恋结合的事情。   但正因为这样的叙述过于简单,不管是蕴平还是游昊,大家都对这样的说法感觉到了相当大的困惑,蕴平皱着眉头喃喃道:“就只是这样?”   长清仍托着腮,笑着问道:“或许你想听点更具体的事情?”   他边这么说着,边向玄昭那边投去一眼,接着道:“说得太简单了,你们不相信也是自然,也许我可以从我与玄昭在幻境中相遇的那时候开始说起,我们究竟是怎么在诛妖的时候同行,阴差阳错共同被困山洞,后来两人携手逃生……”   他说的情节相当真切,听得众人也都不禁怔住。   这倒不是长清虚构的,而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过去的玄昭和长清的确是这般相识,然后慢慢地成为朋友,最终走到一起的。   说起那时候的事情,玄昭甚至也不禁有几分怀念。   蕴平本是不大相信这话的,但当他转过头看向玄昭,发现玄昭正以怀念的神态注视长清,他才惶恐的发现,长清真神所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假的。   玄昭竟然真的与长清真神在一起了。   蕴平怔怔站在原地,瞬间失去了言语,看样子仿佛瞬间没了魂魄。   闻御本来还等着他来继续问下去,见他的模样,不由得蹙眉连忙催促道:“就这样就够了吗?你不再多问问吗?他们究竟是怎么拥有仙胎的之类的?”   蕴平紧抿着唇,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闻御于是继续催促,期间就连栖霞也忍不住催促起来,直到这时候,蕴平才闭上眼睛,在将拳头紧拽之后,他终于低沉着声音说道:“不用问了。”   闻御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不用再问了。”蕴平重新睁开眼睛,别过头不去看玄昭与长清对视的样子,自嘲般地笑了声后说道:“你们还没看明白吗,这是真的,他们现在的样子,可不是朋友之间会有的样子。”   在这么说过之后,蕴平甚至没有在这里再过多停留,当即便朝众人说了声,快步离开了星极殿。   其他人盯着蕴平离开的模样,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照离则叹了口气,同样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为了不打扰他们,照离也迅速地退了场。   玄昭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在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应该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却没想到这就已经结束了。   随着蕴平和照离的退场,其他几人虽然不甘不愿,但也明白此刻并不是他们死缠烂打的时候,更何况碰上长清真神,他们根本不敢随意造次,就这么僵持许久之后,大家也竟都纷纷退场了。   星极殿内于是便只剩下了玄昭和长清。   玄昭用询问般的目光看向长清。   长清将无辜的表情摆在脸上,当即说道:“不必这样看我,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多说,更没有用辈分压人,是他们自己识趣才离开的。”   玄昭也说道:“我什么都还没有问。”   两人这么对话过后,彼此便再也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两人都笑了起来。   似乎仍然是过去的样子,但两人之间又与往常有些不同了。   玄昭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区分,他与长清的相处,究竟是二十万年前的模样,还是二十万年后的模样,似乎不管在前在后,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本就该是这样的。   长清来到玄昭身边,故意锤了锤自己肩膀说道:“今天奔波了这么久,我可真是累极了。”   玄昭说道:“德高望重的长清真神也会示弱吗?”   在如今的整个神界,除却玄昭这个不好分类的之外,长清便是其中最老的大前辈了,自然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示弱过。   但此刻待在玄昭的身边,长清却毫不顾虑任何形象,便这么上前,挤到了玄昭身旁坐下,没有形象地懒散躺在了对方大腿上:“是啊,德高望重的长清真神不光会示弱,还会撒娇,你想看吗?” 第39章   玄昭看他的模样, 想到这人和刚才的区别,不禁说道:“你在人前倒是挺有前辈的模样。”   然而到了单独相处的时候,此人的内里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仍然是这般只要有机会放松, 便绝不会再端着的样子。   长清忍不住笑起来:“我都在他们面前当了这么多年大前辈了, 突然转了性子会很奇怪吧?”   说着他又看向玄昭:“可是要我在你面前装大前辈的样子, 我可装不出来。”   玄昭正要再说什么,却忽地注意到, 枕在自己膝上的长清,其实身体并没有完全放松。   他的脊背仍是紧绷着的,只是因为声音和表情故作松快,所以看起来有几分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真的会毫不在意吗?   玄昭心中很清楚,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十万年的隔阂, 并非朝夕之间便能够回到过去的, 不管是玄昭还是长清, 纵然他们这近六万年都相伴在旁, 但身份不同相处方式不同, 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更不必说习惯了近六万年的相处, 想要回到过去才更加困难。   长清和从前不同,二十多万岁的长清,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回到从前那个单纯赤诚的样子,大概只是担心玄昭觉得陌生, 惧怕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无法回到从前, 所以长清才故意装出了这副模样, 试图让他相信自己并没有改变。   好友与伴侣间的这点距离, 到底应该要怎么打破, 怎么平衡,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   更何况,他怎么能就这样毫无负担,理所当然地认为长清会这么简单地就放下过去的事情。   自己曾经抛下长清,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玄昭垂着眸子,轻轻握住了长清垂在身侧的手。   他能感觉到在被自己触碰的瞬间,长清略微紧张地扣住了自己的手,接着又装做如常般松开。   玄昭反将其握住,说道:“累了就休息吧。”   长清怔然,仰头看着他。   玄昭声音温和,继续说道:“我就在这里陪你,哪里也不会去。”   这句话像是有着灼热的温度,令长清不禁眼圈发红,接着迅速又闭上了眼睛,像是怕动作稍慢便会有眼泪流出。   他有些无奈又失笑地抬起手,捂住眼睛说道:“虽然这样说,我很不甘愿,但你别再把我当成以前那个凡事都依赖你的长清了,我也不需要你时刻陪着,你看这二十万年我独自生活着不也过得很好。所以也不要担心我的想法,不用顾虑我的心情,不用特别照顾我,我可不是什么需要呵护的花瓶。”   玄昭轻声应道:“嗯,我知道。”   但他接着便又道:“这真的是你想说的话吗?”   长清闻言再次僵住。   玄昭没有再问下去,只耐心地等待着,即便是相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彼此间的身份关系换了又换,但不论是过去二十年,还是现在的这数万年,玄昭都十分肯定,自己必然是最了解长清的那个人。   长清终于松开捂住眼睛的手,用那双湿润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玄昭。   他缓缓地撑起身子,重新坐了起来。   然后他凑近玄昭,将身子与其贴得更紧。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玄昭能够清晰地听见长清的心跳声,感受到他的呼吸,脸颊被对方的发丝摩挲地微微发痒。   长清的目光专注到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东西,眼睛里只剩下了玄昭。   那是种相当执拗,竭力克制,却依然写满了占有欲的眼神。   玄昭的声音充满着诱惑与包容,仿佛刻意引导般,他抚着长清垂下的一缕发丝,低声说道:“说出来吧,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是我先抛下你在先,所以不管你想如何发泄,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长清眼睫颤动了下,目光又深幽几分:“真的可以吗?”   玄昭仿佛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危险信号,依然温柔地点头道:“嗯,什么都可以。”   长清倾身过来,与其距离更近,说话间两人的唇瓣甚至都已经紧贴在一起,让玄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嘴唇的张合,他喃喃道:“那么我可以在这里对你做些不端庄的事情吗?”   他们此处所在的地方,并非玄昭的卧室,而是星极殿内的正殿,也就是平日里众仙们来此处共议要事的地方。   而玄昭此刻所坐着的位置,便是大殿正中的帝君正位。   此处自是对神界来说最为庄重的重要所在之一,然而此刻,长清却毫无形象地将玄昭抵在座椅之中,两手撑在他的身侧,俯身做出了与庄重二字毫不符合的动作。   他轻轻咬了玄昭的嘴唇,接着又或轻或重地舔舐起来。   “玄昭帝君这辈子才六万岁,连跟人亲近都不曾过,肯定也不曾有人与你做过这种事情吧?”   长清声音低沉地说着,随后又托着玄昭的脸,令其仰起头来,露出形状漂亮的下颌线。   他接着又用湿润的唇吻过那处,声音喑哑地问道:“这样的事情呢,也没有人对你做过吧?我做这种事情,也可以吗?更过分的事情呢?”   他起初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尚是压抑的,带着些许克制的,但随着他的话语逐渐放肆,他的行为也便越加大胆,说到最后,他已经几乎整个贴在了玄昭的身上,双手毫不克制地探入了他的衣领之中,覆在那颗正在不断跳动的心脏之上。   纵然如此,玄昭仍然没有动,他稳稳地坐在那里,就这般任人施为,毫无防备到仿佛任何人都能对他随意揉捏。   长清因为这样的想法,莫名地更发狠几分。   时至现在,长清总算是将所有隐藏的情绪全部爆发了出来,没有故作理性的克制,没有瞒着委屈的隐忍,有的只有强行压制了二十万年的痛苦,即将冲昏头脑的妒火。   长清将脸埋在玄昭颈间,紧紧搂着对方说道:“你知道我最初认出你的时候,心情究竟有多复杂吗?”   没等玄昭回应,长清便自嘲般笑了声,接着道:“我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多年想要寻找的人,竟然一直就在我身边,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高兴的,我自然是高兴到快要发疯的,可是在那之后我却突然记起了很多事情,我曾经差点把你收为义子的事情,我把你托付给暄晓的事情,还有你……你已经跟别人有了仙胎的事情。”   长清幽幽地说出了最后这句。   也是听到这句话,玄昭的神色才终于有了变化,其中夹杂着许多无奈。   他总算是知道这人在独自烦扰着什么样的事情了。   长清说道:“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如何吗?我知道你还活着,虽然换了种身份,失去了记忆,但你依然还活着,我二十万年来从未如此感激这个世间,它竟然将你好好地还给了我。”   “可是我将你认出得好像又太迟了,你已经和其他人有了仙胎,你与其他人互相倾心,而我明明自你这一世出生便陪着你,却反而慢了旁人一步,没能够成为有资格与你同行的那个人。”   “我知道这样的心思事后想想会让人发笑,可是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恨极了。”   “迷阵里的事情有许多我也不记得,但我的确从未想过自己可能是仙胎生父这件事情……我不敢这么想,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幸运的事情,让你回到世间,让我重新拥有你,甚至还与你有了仙胎。在那时候的我看来,这种事情只有梦里才会有。”   “所以我嫉妒,我真的嫉妒到快要发疯,我想将那个夺走你真心的人找出来,我想除掉所有可能夺走你的人,我无数次来到星极殿见到你,都会忍不住想,也许我可以将你掳走,将你藏起来,这样就谁也没有办法带走你,也没人能与我争抢你了。”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不顾大局,但我真的想不到别的,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三界,没有什么天下太平,对我来说要是没有你,天下就算乱成一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话语至此,忽地被玄昭捂住了嘴。   长清抬眸看向玄昭,玄昭虽然看起来神色如常,但掌心却是冰凉的。   玄昭对长清道:“不必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你是什么模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长清像是被玄昭掌心的温度所刺激,微微后缩了些许,但那双泛红的眼睛却始终紧盯着玄昭未曾移开片刻。   最初的怔然过后,长清又笑起来,眯着眼笑容看来十分纯粹:“不,你不知道的,我只让你看到自己好的那面,事实上我阴暗又歹毒,恨不能毒死你周围的所有人,我只想要你一个,别的什么都不想理会,我……”   玄昭打断他的话道:“我是你的。”   长清沉默地看着玄昭。   玄昭继续说道:“我是你的,你只需记住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你不必如此患得患失。”   长清沉沉地吸了口气,垂下眸子,喃喃重复了一遍玄昭的话:“你是我的。”   玄昭再次点头:“嗯,是你的。”   长清并未注意到,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注视着长清的那双眼眸是温柔无比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长清在将这话如誓约般念了许多遍之后,终于再度揽住玄昭的腰身,蹭着他的额头,发狠般说道:“你是我的,前世,今生,来世,永生永世,都是我的。” 第40章   自迷阵中回来之后, 日子仍旧如常般过着。   真要说区别的话,倒是也有。   因为前段时间万岭之巅发生的事情,相比起过往, 玄昭他们最近忙碌了不少, 不过对玄昭来说, 真正的区别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与长清之间的相处模式。   二十万年的岁月分割不可能对他们没有影响, 两人虽然看似如常, 但平静的表面下却都怀揣着各自小心翼翼的心思。   突然的恢复记忆, 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找到平衡的相处方式,不管是二十万年前那样亲密的伴侣, 还是二十万年后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两者都难以做到, 也都不对劲。   但谁也不希望与彼此的距离变得遥远,他们仍在摸索着, 互相试探出最好的距离。   日子还很长, 他们好不容易重逢,这只是适应的过程而已。   于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长清仍会每天往玄昭的星极殿跑, 只要能够翻窗,绝对不走正门, 仍然每天闲来无事, 便不顾形象地躺在房间里面看书或者睡觉, 整个人极近悠闲, 与神界的繁杂事务毫无关系。   不同的是, 长清如今不是独自倚靠在窗边睡觉了, 在大多数的时候, 他都是枕在玄昭腿上睡觉的。   玄昭专注地审阅书信,虽然很多时候会忙碌起来,但却也会在闲暇时投喂他一些糕点水果。   困了便枕在美人膝上,饿了渴了还有美人喂食,偶尔不要脸的时候,还会去舔美人刚品过茶的湿润嘴唇,美其名曰口渴喝茶,某人的生活可谓醉生梦死到了极致。   当然,也是因为玄昭对此纵容之极,所以他才能够如此放肆。   偶尔其他帝君和闻御他们也会来星极殿汇报一些事情,每每走进来看到这种场景,表情都会变得一言难尽。   然而长清却仿佛看不见其他人的反应一般,依旧我行我素,根本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玄昭虽然不说,但心里却很清楚这人究竟有怎样的小心思。   如今的长清若是没人控制,大概会恨不得将他们的事情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他自然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更何况这人本就在和其他人置气,他当然是希望其他人都知难而退。   玄昭看得出来,却并不打算说破,甚至还由着他行动。   不过对他们来说,这段时间还有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仙胎终于在玄昭的神魂中成了型。   成型之后,自然便能够看清仙胎的模样了,虽然早已经知道仙胎究竟属于谁,但当知晓这个消息之后,众人还是纷纷聚拢于玄昭的寝殿之内,围成圈紧张地注视向桌上那面镜子。   镜子唤作明光镜,是神界常用的东西,将仙力注入其中,便能够照到神仙的神魂,看清其原型。   当然,此刻他们用这东西,是为了看看仙胎的模样。   虽然要查看仙胎本就是自己的主意,但是静坐在镜前,感受着此刻四周的氛围,玄昭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主动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而且还是一副站在产房外面等着孩子降生般的模样?   玄昭这么问过,其他人给出的反应各不相同。   游昊和照离最是坦然,两人对视之后,游昊干笑着说道:“这不是前段时间每天惦记着仙胎的事情,惦记出感情了吗,虽然说最终没能够得到你的真心,觉得有点遗憾,但我感觉自己跟仙胎已经情如父子了,义父来看看自己的义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在他说完之后,照离也点了点头:“他说得虽然粗糙,但我亦是同样的心情。”   有了这两人先开口,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虽然说着同样的话,不过每个人的神色却大不相同,比如始终紧盯着玄昭抿唇不语的蕴平,再比如苦着脸满是不甘的闻御。   但不管他们心里面如何去想,玄昭都只当他们如表面所说。   玄昭于是不再计较这番热闹的场景,回头看向了正站在自己身侧的长清。   某人从刚才起就不曾出声,以他对长清的了解,这个人很可能又偷偷地醋翻了。   果不其然,玄昭视线所至,就见长清已经漫不经心似地眯眼微笑了起来,这绝对不是长清代表友善的笑容,只有心里面在计划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时,他才会以这样的微笑作为伪装。   玄昭看出了他的心思,以目光安慰着他,叫他不要乱来。   长清在玄昭这里也是相当好哄,玄昭仅仅是一个眼神,他的心情就瞬间放晴了起来,微笑变得明媚几分。   他于是来到玄昭身边,主动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看看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扬着唇角,在不明显的地方炫耀着。   当然,只有玄昭能够听出来他的那点小心思。   玄昭也不甚在意,他所担忧的也只是长清会吃醋罢了,既然现在长清点了头,他也并不介意其他人看到仙胎的模样。   做好准备之后,长清便将桌上的明光镜拿了起来,并缓缓将仙力注入到了其中。   随着玄昭的动作,其他人纷纷盯紧了那面镜子,以他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模样来看,他们不像是要等着看仙胎模样,倒像是有什么诡异的怪物即将从镜子里钻出来。   玄昭无奈地说道:“你们能不能稍微放松一些。”   并且离得稍微远点。   玄昭这么说过,其他人才稍稍收敛下来,退后了些许。   只是他们看起来仍然紧张到不行。   随着玄昭的仙力催动,镜子里的画面也总算现了形。   唔,姑且算是现了形。   实际上明光镜看的是镜子所对准的那人的神魂,众仙将其用以看仙胎神魂,是因为仙胎寄宿在神魂上,只要看清玄昭的神魂里藏着什么,自然就能辨认出仙胎的模样。   然而非常令人不解的是,此刻镜子里面所见的画面,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玄昭的神魂形象,也没有仙胎的神魂形象。   这又是怎么回事?   “镜子坏了?”   “我马上去找面新的镜子!”   “肯定是哪里弄错了,要不然让我来试试?或者先照照看我们?”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讲到这里纷纷挤了过来,玄昭干脆顺着他们的行动,倾过镜面,令其照在了旁边的游昊身上,随着游昊进入镜子,镜子里的人像霎时变化,最终在一阵波纹浮动过后,化作了一条有着黑色龙鳞的威严巨龙。   这的确是游昊的神魂形象没错。   游昊愣了一下:“这是我的神魂形象没错啊,这镜子没坏吗?”   他边说着,边像是为了求证一样,又把镜子拿到了旁边,对准那头的栖霞,随着栖霞的样貌在镜子里变成火红的凤凰,游昊终于能够确定,这镜子的确是好的。   可是为什么这镜子看不到玄昭,也看不到仙胎?   大家都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玄昭,眼里甚至隐隐透着担忧。   而玄昭仔细看了这镜面片刻,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抬眸向众人说道:“这镜子的确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么说着,再度将镜子对上了自己,指着镜面上那团淡色的轻烟道:“这就是我的本体,我不记得有没有向你们说过,我本是一缕清气化身而来,所以我的本体自然就是没有形体。”   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通了。   但随之而来又多出了新的疑惑,大家连忙问道:“那仙胎呢?为什么我们连仙胎的神魂也看不见?”   听闻众人发问,玄昭便将镜面又转向了身侧的长清,并说道:“你们看过之后便明白了。”   大家盯着看去,才发现当镜面照在长清真神身上的时候,镜子里同样没有任何东西。   几个人霎时瞪圆了眼睛:“总不会连长清真神也是气?”   长清早就在等这群人的反应了,见他们如此惊诧,长清心情不错,顿时轻笑着说道:“当然不是,我的本体是风灵,这镜子里自然也是看不见的。”   众人:“……”   如今总算是弄明白了。   仙胎的两位生父,一位本体是气,一位本体是风,结合起来自然就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众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有是因为惊讶的,也有因为其他原因的。   在来到这里之前,大家就各自怀揣着猜想,即便玄昭和长清都已经明确表示,仙胎就是他们两人的,但总有人依然偷偷地怀揣着幻想,毕竟在看清仙胎模样之前,什么事情都还有可能发生。   但现在镜子里所显示的画面,以及这两人的真身,一切都说明着这就是事实。   仙胎是属于玄昭和长清的。   气氛似乎在微妙中被改变了些许,玄昭敏感地察觉到了异状,而长清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仍旧对着镜子里的画面继续说道:“其实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点东西的,仙胎的神魂是由我和玄昭结合,所以同样是烟雾般的形状,仙胎的气是带点青色的,而且还会轻轻飘动,你们看这里……”   他心情甚好地欣赏着镜子里面自己与玄昭的仙胎,越说越是喜欢这团气。   气氛也随之恢复了正常,游昊与闻御对仙胎最是感兴趣,很快便扑上来抢着要看。   最终,这群人在星极殿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对着镜子里一团气研究了半天后,才终于心满意足离开。   因为仙胎成型,它平常昭示存在感的时候也变得更多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如今变成了两人仙力共同供养,再加上双亲皆仙力强大的关系,仙胎的成长也显得异常迅速。   短短数月时间,它已经能够以神魂的形式与玄昭他们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第41章   仙胎没法说话, 但时常逸散出的神魂之力,却能够让玄昭与长清察觉到它的想法。   明明还没有出生,这个小家伙便已经开始聒噪起来, 无时无刻不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比如他会在游昊等人到来的时候, 非常聪明地躲藏起来。   原因是最开始仙胎还很乐意与游昊玩耍,但在被游昊抓着听了几十个故事之后, 仙胎终于彻底受不了,开始假装熟睡了。   蕴平等人来的时候,仙胎会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感,好像是察觉到了蕴平身上不怎么友善的气息。   当然,仙胎最亲近的除了身为孕育者的玄昭之外, 便是拥有着血脉关系的长清。   每当玄昭与长清单独相处的时候, 它总会释放出相当慵懒舒适的力量。   长清偶尔会将手覆在玄昭腹间,悄然地透过仙力交流,与仙胎单独聊天。   这样即便是身为孕育者, 玄昭也无法知道这对父子究竟都悄悄说了什么。   这日,玄昭依旧如往常般处理着神界要务, 而长清则舒服地躺在他腿上,眯着眼贴着玄昭腹部与仙胎交流。   等到将事物差不多处理完, 玄昭才放下手边的事情,垂眸低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长清看向他,继而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能说。”   玄昭:“……”   他总觉得这人是在计划着古怪的事情,鉴于长清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玄昭干脆与神魂中的仙胎交互起来。   过了片刻,玄昭再次开口道:“仙胎说你刚才欺负了它, 你对它说了什么?”   长清顿时露出了标准的无辜表情:“我没有啊, 我只是普通地跟它聊天而已。”   玄昭默然不语, 只是仍用深幽的目光盯着他。   大概是受不了玄昭的注视,长清在坚持了会儿之后,竟然真的受不住地妥协了下来,无奈说道:“好吧,我只是稍微跟他理论了一下。”   玄昭:“理论什么?”   长清做出了认真计较的模样:“因为很不公平,你看它每天无时无刻都能陪着你,而相比之下我与你相处的时间则少了许多,除去你外出处理神界事务的时间,你晚上休息的时间,还有我被后辈叫出去帮忙的时候,你看我岂不是比它少了很多与你相处的时间吗?”   玄昭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仔细想想却全是瞎扯。   但长清却依然相当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我想与它商量,能不能多留点时间给我们单独相处。”   玄昭不禁失笑:“我们现在就在单独相处。”   他这么说过,神魂中的仙胎顿时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长清也连忙说道:“这不是还有它在吗,虽然它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但它毕竟还小,我偶尔想要同你说几句话,却还要刻意顾及它的存在,必须有所克制,这岂不是让我很难过吗?”   玄昭狐疑道:“你想要说什么,为何会在意他的存在?”   长清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对于玄昭这种正直无比的存在,有些事情的确是相当难以解释的,尤其是这些话若真的认真解释出来,气氛会变得相当奇怪。   长清沉默片刻,忽地颓然将脸埋在了玄昭膝上。   玄昭又问:“怎么了?”   长清摇摇头,闷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叹气。”   长清:“?”   长清使劲在玄昭的身上蹭,郁郁寡欢的样子看得玄昭不禁失笑:“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置气?”   长清静默片刻,委屈巴巴地说道:“那家伙能叫小孩儿吗,它可是比谁都精,现在才刚在你的神魂中成型,便已经精明成这副模样,会跟我谈条件讲规矩了,以后这家伙可还了得!”   玄昭根本不相信仙胎会似他说的那般拥有心机,于是只对着话一笑置之:“看来你跟它已经很熟悉了,那我就放心了。”   长清故作烦闷地皱眉摇头:“我要的是跟它熟悉吗,我想的是跟它的父君单独相处,可以做任何事情的那种。”   说到这里长清又开始控诉:“你答应过我,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的。”   玄昭坦然说道:“我并没有拒绝。”   言下之意,任何时候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多说什么。   长清无奈道:“可是有这个小家伙在,我很难毫无负担地做这种事情。”   毕竟双亲在亲密之时,中间夹着个仙胎,而这仙胎甚至还拥有意识,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每每长清亲吻玄昭,都会被仙胎好奇询问,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更何况这仙胎少有沉睡之时,也不可能脱离玄昭这位孕育者,几乎可说是无时无刻都在窥探着他们,为此长清已经快要被折磨疯了。   仙胎的孕育周期长短都有,很难说定具体时间,但却绝对不止一两年而已。   如今玄昭身怀仙胎才两年不到,这仙胎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出生,谁也说不清楚。   长清作势又叹了口气。   玄昭听到这里,终于大概明白了长清在想什么,他闻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说道:“怎么还委屈起来了?”   在玄昭恢复记忆之前,可从不曾见长清露出过这样示弱的表情,玄昭越发觉得长清是吃准了自己的软肋,故意用这种语气让他妥协。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玄昭的确没有什么好坚持的。   经历过二十万年的风雨,他深知自己还能够活着,拥有这样的生活,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事情。   他于是右手轻抚小腹,安静了很长时间。   长清本还要再说些什么,抬眸看他这般动作,不禁等待了片刻后问道:“你在同仙胎说话吗?你们说了什么?”   与仙胎的交流都是各自分开完成,玄昭和长清常常因为听不到对方说的话而忍不住发问。   玄昭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不过片刻,他便重新抬起头,接着对长清说道:“可以了。”   长清怔了怔,问道:“什么?”   玄昭微笑着解释道:“仙胎已经同意了,它决定先沉睡一会儿,等到明天再出来。”   长清没想到玄昭竟会为了自己的随口胡诌而主动做出这种事情,这实在不像是玄昭会做出来的事,然而仔细想想,玄昭的确又是这般对万事万物都相当认真的性子。   这么想过之后,长清不禁笑得眯起了眼睛。   玄昭主动问道:“所以你所说的事情……”   “我所说的事情,当然是这个。”还没等玄昭准备好,长清已经朝他靠了过来,两人身形倒在榻上,长清俯身吻上玄昭的颈侧,终于抬起头用低沉嗓音说道:“我等了很长时间了。”   纵然在上个二十万年里,亲密已经成了他们相当熟悉的事情,但对于这个二十万年的他们来说,这才是初次。   这竟然只是初次。   长清突然想到这点,不禁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将这话说给了玄昭听。   玄昭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便道:“于我来说并无区别,时间再换,过去仍然不会改变。”   长清再次怔住。   玄昭的话,是想告诉他,即便重来了一次,亦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否定他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玄昭始终在让长清安心,以言行不断证明他们曾经有过那二十万年的相伴岁月。   长清再度吻上玄昭的唇瓣,只是这次不再像刚才那样急切,他吻得相当细致,缠绵着似要将自己的痕迹刻在玄昭身上每处地方,而玄昭亦包容地配合着他,任由他毫无章法地胡乱施为。   不知过了多久,长清才再度睁开眼睛。   而这时玄昭的神魂中突然传来了仙胎的神魂波动。   玄昭和长清顿时都定住了。   仙胎正在好奇地问他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玄昭顿时无言,就连脸皮极厚的长清,在自家孩子面前做了这种事情,现在也有点想要扶额,他连忙催促着仙胎赶紧沉睡,等再三确认仙胎已经休息,绝对不可能再冒出来之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累。”   玄昭点头笑着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你有对付不了的人。”   看来一物降一物这种道理果然是真的。   长清哭笑不得,就要再争辩,玄昭却突然主动地问道:“还要继续吗?”   玄昭的主动让长清在惊讶之余,又顿时心情恢复了过来,他一手搂着玄昭的腰际,另一只手已经在拂袖间释出仙力,熄灭了寝殿中的灯火。   在幽暗中两人身体紧贴,长发交缠在一起,长清主动与对方交换了位置,躺在玄昭身下,轻抚着玄昭的脸,凑上前轻声道:“抱我,吻我。”   玄昭轻轻俯身,漆黑的长发垂落至长清胸前,将吻浅浅印在了他的额间。   夜色浓郁,星极殿外的树上花朵随夜风蹁跹。   ·   次日,所有来到星极殿的人都发现了,长清真神今天心情相当地不错。   而反观玄昭,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   如果实在要说的话应该是有的,那便是这两人今日对视的次数尤其的多,相互之间那种旁人根本无法插足的气氛更加浓郁了。   蕴平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不过他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这场景。   蕴平是来向玄昭汇报一些事情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过了事情之后,他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玄昭,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当玄昭主动询问,他却又沉默着摇了摇头。   长清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在蕴平自星极殿走出来后,长清主动地跟上了他,并且叫住他问道:“到底有什么事,是无法告诉玄昭的?不如说给我听听?” 第42章   长清都已经说了这样的话, 蕴平似乎也没有了再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   蕴平在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说道:“长清真神能够保证将事情解决,并不告诉玄昭吗?”   长清闻言笑了起来:“正好, 我也有这样的打算。”   蕴平略有惊讶,没想到长清竟然会这么说。   长清挑眉说道:“很惊讶?我可不会为了什么大局着想, 如果是真的有危险的话, 即便神界真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绝不能让玄昭受伤。”   蕴平默然片刻,说道:“虽然我不认为应该抛下三界的安危于不顾,但在事情可控之下, 我的想法也与你相同。”   两个人便在这种地方达成了共识。   相互对视过后, 长清接着问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蕴平点了点头, 这才将情况说了出来:“真神您还记得数月前在万岭之巅发生的事情吗?”   长清自然记得:“你是说那群占领万岭之巅, 在被你们发现之后,又装作雕像试图逃走, 结果被玄昭识破, 害他不得不使用仙力, 最后导致力量失控的那群妖邪?”   听长清细数对方的罪孽,蕴平不禁怔然, 接着他才说道:“是,就是那群家伙。”   长清面色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沉冷下来,笑着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明明只是简单的对话, 但蕴平却莫名地感受到了某种寒意, 不过他还是很快道:“那群妖邪在被镇压之后, 便一直被关在神界的天狱当中。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始终没有怠慢调查, 最近总算是稍微查出了点消息。”   长清听着这话若有所思:“什么消息?”   蕴平语气有些微异样, 说话也随之慢了下来:“听说魔界最近颇有动荡,而那群妖邪之所以会来神界,便是想要在神界寻找某人。”   长清问道:“某人?”   蕴平:“魔界下任君主。”   听到这里,长清忽地笑了起来,他笑容莫名,过了好一会儿才倚在墙边抱着手臂说道:“他们魔界要找下任的魔君,与我们神界有何关系?难不成他们觉得我们神界私自把他们魔君藏起来了?”   蕴平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皱着眉头说道:“现在的问题便是,魔界那边事情闹得有些大,似乎是面临到了什么危机,而他们提出神界若是不肯将他们的未来魔君交出来,他们就算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入神界,与我们决一死战。”   长清挑眉重复他的话道:“决一死战?”   他的语气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似乎并不认为事情真的会走到那步,半点危机的感觉也无。   但蕴平却没有办法像长清那样毫不在意,他担忧着说道:“长清真神以为如何?您可否……可否将这件事情控制下来,不让玄昭为此费心?”   长清又笑了起来:“为了玄昭,你来求我?”   蕴平像是有话想说,但长清随即又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玄昭的事情与我息息相关,此事应该是由我来谢你才对,多谢你能够替玄昭着想,考虑得如此周到。”   长清以前辈的姿态赞许地对蕴平这般说到。   蕴平本能地想要出声辩驳,但话到嘴边却又强自咽了下去,最终妥协般点头道:“我只是想替神界的安危出点力而已,并不是为了玄昭,以玄昭现在身怀仙胎的这状态,我只担心他上了战场会拖我们的后腿。”   长清眯眼笑着:“确有几分道理。”   他接着又拍了拍蕴平肩头,柔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事情我会尽快去调查,有消息了自会告知众人。”   蕴平沉默着点头离开了星极殿。   而等到看着蕴平的背影消失之后,长清才终于收敛起笑容,转身回到房间当中。   他不过才刚踏入房间,里面的玄昭便头也没抬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长清脚步顿住,脸上却没有半点被戳破的样子,只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会这么想?”   玄昭说道:“蕴平刚才的反应显然是有心事,而你在他离开后跟出去,难道不是想替他解决问题吗?是他那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能帮得上忙吗?”   他的猜想对了大半,不过却忽略了关键的地方。   对于蕴平和长清来说,玄昭帮忙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出手解决。   不过以这人三界为先的性子,大概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长清也就只能暂且隐瞒了。吃过上个二十万年的亏,长清明白如果三界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玄昭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隐瞒其实没有大用。   但如果是在危险发生之前,自己就代替其解决危险,那事情就不同了。   长清想到这里,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他说他最近仙术修炼上遇到了点小问题,所以想找我问问该怎么办。”   玄昭有些惊讶:“蕴平竟然会这样用心钻研术法?”   以他对蕴平的了解,这的确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长清却半点也不担心被戳破,仍旧坦然地说道:“是啊,好像是从上次万岭之巅被妖魔侵占的事情开始,他就感觉到自己实力不足,所以打算认真修行了。”   玄昭闻言笑了起来:“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长清看着他这番笑意,不禁泛着醋味说道:“你对他倒是非常上心。”   玄昭根本没听出他话中的别样意味,于是说道:“毕竟我们共同管理着整个神界,又相识这么多年,肯定需要更加了解才行。”   长清已经不想听玄昭再提起别人了,他摇了摇头来到玄昭身侧坐下,问道:“仙胎今日有没有吵你?”   玄昭摇头:“不吵。”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长清疑惑地看着他,玄昭这才好笑地说道:“你们两个差不多吵。”   长清:“……”   随后便是如往常般的相处时间,长清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等到夜晚时分,看玄昭差不多冥想休息了,他才终于悄然自星极殿内离开,朝着神界的牢狱而去。   长清来到牢狱之后,首先从被关押的妖邪那里问清楚了大概状况,事情果然和蕴平所说的相差不大。   而最重要的是,长清还问出来了点蕴平没有留意的情报。   “你刚才说,你们那位下任魔君,早在几万年前就走丢了?”   牢狱里面关着的那只邪魔身形僵了片刻,最终无奈点头:“对。”   长清嗤笑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中途也没找一下,现在倒是突然想起来了?”   那妖邪低下脑袋,因为刚才长清的逼问,现在面对他显得又呆又怂,小声地说道:“这不是因为以前不需要吗,谁知道现在又需要了……”   长清敏锐地听出了他话中的别层含义,于是问道:“你们现任魔君怎么了?”   妖邪表情微变,连忙背过身道:“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长清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这家伙,在他的逼问之下,邪魔总算是将话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魔界之所以现在会有这样激烈的动作,是因为魔界如今也出现了灾劫,前代魔君为了阻止灾劫已经身陨,而现在魔界群龙无首,需要具有魔君血统的继承者,坐上魔君的位置。   当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那妖邪没有把话说出来,但长清却已经推断出了大概。   魔族向来好斗,并且以强者称王,若光只是魔君身陨这种事情,断然不会让其他人四处寻找魔君血脉,他们自己内部打一架决定谁强谁当魔君便是。   而如今他们强调着魔君血脉,并且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人,很有可能他们是要推这人出来送死。   同前代魔君一样,作为灾劫的牺牲品。   毕竟昔年仙界灾劫,他们几乎倾尽整个仙界的力量,还牺牲了玄昭的性命,才勉强让三界平复下来,如今魔界再发生这种事,这绝不是光牺牲一个魔君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看起来如今的麻烦果然很大,而且不光是魔界,还牵扯到整个三界,就像二十多万年前的古仙界那般。   灾劫吗?   看来二十万年,就像是一个循环,所有的一切都在卷土重来。   这次他必然不会让玄昭再有任何事。   长清暗下决心,调查完这边的情况之后,吩咐看守的人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牢狱。   接着他去到了蕴平的宫殿。   蕴平本在与人议事,见到长清走进来,他先是怔了一下,接着才叫退周围的人,对长清说道:“真神,可是事情有了什么进展?”   长清点头,随便找了根椅子坐下,接着说道:“事情很有意思,可惜是最坏的结果。”   他简单地将话向蕴平说明了下来。   蕴平听后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似乎在努力理解长清所说的话。   毕竟长清提到的二十万年前的那次灾劫,蕴平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他很难去弄清楚,这件事情究竟关系到什么,又会发展成何种模样。   长清等他自己在那想了半天,最终说道:“其实很简单,你就当这件事解决不下来,所有人都会死就行了。”   蕴平瞬间色变。   长清看他一惊一乍的反应,顿时笑了起来:“你可真有意思。”   蕴平为难道:“这件事是否该告知玄昭……”   鉴于事情的严重性,蕴平已经很难再考虑那么多了。   长清笑意霎时收了起来,他抬眸紧盯着蕴平,缓慢却又郑重地说道:“玄昭会为了三界而死,即便会发生这种事情,你也要把事情告诉他吗?” 第43章   长清最近经常外出, 玄昭很容易便察觉到了。   以往的长清恨不得所有时间都留在星极殿里,不管玄昭在做什么,他都会待在玄昭左右。   玄昭在忙的时候, 他就独自喝酒吧,不打扰玄昭。   不忙的时候,他便会凑过来, 搂搂抱抱蹭来蹭去都是常事。   但最近的长清, 却反常得厉害, 虽然每天在的时候仍然是往常那样, 神态和行为也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但不知道为什么,玄昭就是觉得对方有事在瞒着他。   玄昭曾经几次试探, 然而长清表现得滴水不漏, 玄昭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玄昭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长清在应付他这方面的确很有办法。   于是玄昭便只能将目标放在其他人的身上。   玄昭趁着长清不在时, 向游昊等人探听了许多次,但即便这样, 他也没能够探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面对长清的隐瞒,玄昭竟难以寻得突破。   就这么过了两个多月,玄昭逐渐地也没有了心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因为仙胎似乎要出生了。   这件事情并非毫无预兆, 从最初发现仙胎的存在时, 玄昭就感觉到了这仙胎有着相当强韧的生命力,也许是因为双亲皆修为强大, 所以它的存在感也比其他任何仙胎都要强, 成长也快得多。   所以当玄昭力量再度失控, 神魂也渐渐有了衰弱征兆的时候, 他也并不觉得惊讶。   仙胎降生的过程, 和□□凡胎的人类自然不同,不需要像凡人那样通过□□分娩,但在某些方面来说,却又是非常相似的。   仙胎的出生,仍然会对孕育者的身体有所影响,在降生前的这段时间,孕育者必须用大量的仙力去供养仙胎,也因为这样,孕育者的身体状况和神魂力量都会比往常更加虚弱。   在最终仙胎脱离孕育者神魂之时,更是会面临如同天劫般的考验。   毕竟仙胎脱离神魂,那便是将整个神魂撕裂的痛楚,虽然不在□□,但却远比肉身的痛楚还要更多。   在将仙胎分离出神魂之后,仙胎便能够自行凝聚出实体,化形成幼童模样,这才算是真正降生于世间。   这整个过程都是相当危险需要小心的,不能够受任何打扰,不光是对于仙胎,也是对于孕育者来说。   所以在仙胎诞生的过程中,神界的孕育者们多半都会提前数月寻找最安全的所在,并在周围布下大阵,在护佑之下让孩子平安产下。   按常理来说,玄昭本也应该如此。   可是身为神界帝君之首,玄昭掌管着的事情太多,若他封锁星极殿,独自待在其中数月,要事神界发生了什么大事,恐怕一切都会乱套。   他自然不能做这种事情。   关于这件事情,玄昭罕见地没能够立即拿定主意。   于是他决定等到长清回来,与他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不知长清这次究竟去了哪里,玄昭一直等到了深夜时分,才见他的身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玄昭失笑道:“也亏得我已经习惯了,才不会将你当成擅闯星极殿的小偷。”   长清对他的调侃毫不在意,顺着话说道:“若我真是小偷,我肯定是来偷大美人的。”   玄昭又笑,接着问道:“你去哪里了?”   长清坐下喝了口茶才说道:“去替蕴平他们办点事,不过稍微跑得远了点,你今天整天都在房间里吗?要不要去院子里转转?累了吗?”   玄昭摇了摇头,长清又关切道:“仙胎有没有闹你?”   玄昭好笑地说道:“他很听话,不会怎么折腾。”   长清仍然不放心,在看清楚玄昭的脸色后蹙眉说道:“但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   他越是观察,越觉得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玄昭本也是打算将此事告知长清的,只是担心长清反应太大,玄昭沉默了会儿才轻言细语地说道:“你安静听我说。”   长清眉头仍旧微微皱着,等待着玄昭出声。   玄昭道:“仙胎似乎就快要出生了。”   长清在听到这话之后,在最开始的几秒,竟没能够给出反应。   他怔然地盯着玄昭,似乎是想要开口,但在发出声音的同时,他又像担心说错了话,顿了好一阵才连忙说道:“要出生了?!”   玄昭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长清有过这样的反应,原本随时都沉着冷静,甚至可说是心机深沉的人,这时候竟像是失去了章法,连言语能力都退化了般,在很长时间里他只能睁大眼睛紧张兮兮地注视着玄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什么,甚至连站姿都局促起来。   “仙胎要出生了……”   “你肚子会疼吗?或者是头疼?有没有发烧?”   “我该做什么……仙界有稳婆吗,我该去哪里找!”   “……”   玄昭本是想与其商量的,但见长清这副反应,他顿时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因为玄昭的笑声,长清僵立片刻,反倒慢慢地似乎冷静下来了。   他好不容易才收回思绪,回想起刚才的反应,连自己都有些无奈:“我刚才是不是看起来很蠢,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去天光阁查过了跟仙胎有关的所有事情,我明明应该早就做好了全部准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我还是没办法完全冷静。”   玄昭说道:“我明白的。”   长清看起来有些沮丧:“不你不明白,我以为二十多万年过去,应该让你看到我更稳重的样子的。”   玄昭提醒道:“即使是在我记忆没有恢复的时候,我也未曾觉得你与稳重沾边。”   长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长清更在意的仍然是仙胎的事情,他立即问道:“你现在身体状况如何,等等,先坐下再说,不对还是躺下吧……”   眼看着长清又开始紧张过度,玄昭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抚对方道:“我没什么,先说要紧事。”   玄昭接着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状况,以及之后的打算。   虽然仙胎现在便有了反应,但距离出生应该也有至少两个月的时间。玄昭目前身体状况尚且没有太大问题,神魂虽然偶尔有撕裂的痛楚,但也只是短暂的瞬间,至于力量失控的状况,现在也仍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玄昭早在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在身上设下了禁制,不会让可能暴走的力量伤及到其他人。   虽然偶尔他也会出现突然无法使用仙力的状况,但好在近来神界太平,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动手的时机。   所以在这样做好了准备的情况下,玄昭决定先如往常般生活,等到仙胎还有十来天出生的时候,再将星极殿以阵法封锁,保证在无打扰的状况下让仙胎平安降生。   玄昭这样说过之后,长清绷着脸,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玄昭问道:“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长清:“我没有办法放心,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封锁星极殿,保证仙胎平安出生?”   玄昭摇头,向长清解释了自己的考虑:“神界必须有我坐镇,两三个月时间太长,我没有办法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不会出任何事情。”   长清仍不愿妥协,看起来相当焦躁:“可是这段时间是你最虚弱的时候,就算真的出了事,你又能怎么办?你要把命搭上去吗?!”   玄昭:“……”   他听着长清的说法,忽地问道:“为什么你说的话,就像是知道最近神界将会有事发生一样?”   长清面色不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接着担忧道:“这只是许多种可能的一种,我不想用你和仙胎的安危去赌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长清的情绪仿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玄昭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将长清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因为他的决定,长清担忧失控到这般境地,这显然不只是因为寻常的担忧,而是想起了过去的经历。   因为他曾经为了苍生而选择让一切退回重来。   他曾经丢了性命,直至十来万年后,才以烟气的形态再度修炼复活。   也许在长清看来,这才是最令他难过的,得而复失比之从前只会更加痛苦。   玄昭很想向玄昭保证,自己的决定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他只是为了三界安危,再多撑上一阵才回星极殿安心等待仙胎降生而已,在这期间并不会有大问题,更何况以他的实力,若不是危及三界存亡的问题,他根本不可能有事。   即便是身怀仙胎,他也不可能轻易受伤。   然而这话他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玄昭比任何人都清楚世事无常,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不能为看不到的事情做出不负责任的保证。   玄昭于是只能说道:“放心。”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自玄昭口中说出,却显得郑重无比。   长清微垂着眸子,不知究竟在想什么,但情绪却仍然莫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说道:“有句话我以前就想问了,对你来说,如今的这个结局,比起上个二十万年,你觉得如何?”   他突然的发问,让玄昭略有诧异,因为是在这种时机,这种场合。   更何况这个问题是由长清问出来的。   玄昭不会说谎,但他也在与长清对视的瞬间,突然有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长清认真道:“我只是想知道真实的答案,我想知道你的心情。”   玄昭:“……”   他在沉默过后,终于如实回应道:“我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长清笑了起来:“我明白了,那就听你的。” 第44章   自那场对话之后, 长清便没有再提出任何反对的意思。   他尊重玄昭的选择,同意了等到最后数日,再封锁星极殿的决定。   不过在那之后,他也并没有闲着,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 耗费大量仙力在星极殿的周围设下了多重阵法, 虽不至于将整个星极殿与外界隔绝, 但外人想要进来, 也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必须要在通报之下, 再由长清确认之后, 才能够踏入其中。   原本为了神界要务, 进出星极殿的人就不少, 现在这样的行为, 毫无疑问让大家耽误了不少时间。   对此游昊等人都感觉不太理解, 不过玄昭却并未说上什么,因为他很清楚这已经是长清最大的妥协。   当然, 这段时间玄昭若想要外出, 就更不可能了, 长清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心力在保护玄昭的安全上面。   玄昭出生数万年来,凭着自己的力量在三界内都遇不上几个对手, 如今却第一次在长清这里, 体会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周密至极的保护。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 长清里里外外的忙碌着, 将所有的心力用在了保护玄昭和仙胎的安全上, 非但如此, 他还有着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偶尔离开星极殿, 也都是迅速地在办完事情之后回来,没有一刻休息。   甚至就连玄昭处理的神界杂事,他也会主动抢过来,替玄昭给处理了。   如此的过度保护,就连玄昭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仙胎即将降生,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在正事上的判断,这些简单的杂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长清却义正言辞地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只要不是天塌下来这种事,谁也不该来烦你。”   这般认真办事的长清,竟让玄昭觉得有些新鲜。   回想起之前还天天懒散地靠在窗台喝酒的长清,此刻的他与过去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的日子,玄昭发现长清并非从前看起来那般,对什么事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其实心思相当细腻,对周围的环境和人们观察入微,能够很轻易地洞察人心,并且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所以即便这段时间玄昭很少做事,但其实神界仍旧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长清并不像是玄昭那般,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所以在代替玄昭的这段时间,他更倾向于将事分配给该做的人,令他们自行处理。   在处理的过程当中,若遇上什么问题,长清才会亲自出手解决。   不过不知是碍于长清辈分压人,所以其他人不敢轻易劳烦他的关系,来找他的人也很少,多半是到了实在无法可想的时候,他们才会来寻求长清的帮助。   如此一来,神界反而看起来变得更加有规章了。   虽然长清仍旧忙碌,但他所忙的事情,却已经不再是各种杂事琐事。   就连玄昭也没有想到,长清出马之后会变成这样。   而长清听到他这般说,则禁不住笑了起来,说是因为玄昭往日太过温和,凡事讲求亲自出手,对所有事情太有责任感,所以神界的其他人才会对他产生依赖,最后变成没有玄昭就没办法完成。   然而实际上,很多事情早就应该放手让其他人自己想办法。   琐事少了,他才能将时间安排在大事上面。   说到这里,长清又道:“这也算我比你多活了十来万年的经验之谈,如何?”   虽然在过去,玄昭本是年长于长清,但在这个二十万年里,玄昭耗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复活,算算实际岁数,似乎的确比长清要少了十来万年的经历。   因为有长清的介入,玄昭得以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仙胎降生最关键的时刻,也终于要到来。   玄昭最近的状态绝对说不上好。   仙胎在准备自玄昭神魂中分离的过程里,吸收了他太多的仙力,而神魂的痛楚也始终持续不断,这种痛楚虽然目前来说并不算剧烈,但却是持久而绵长的,总会时不时突然发作。   玄昭从前也曾受过不少伤,在战斗中感受过徘徊在生死之间的感觉,但却从未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狼狈。   他并非无法忍受痛苦,只是这种感受与单纯的痛苦似乎又不同,伴随着一种难言的煎熬。   可即便如此,玄昭心中仍是充满着期待与盼望。   这日是星极殿封锁的第六日,玄昭是在神魂撕裂的痛楚中醒来的,他在睁眸后蹙眉坐定了许久,才听到身旁的长清关切地问道:“又开始了吗?”   玄昭缓过方才那阵,这才抬头迎上长清的视线,摇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这只是每个孕育仙胎者都会经历的状况,不必如此担心。”   虽是这么说,但真正看在眼里却无法如此冷静。   长清温柔地亲吻了玄昭的唇角,接着才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琉璃般易碎的宝贝似地,将人给扶了起来。   神仙多半是不必入睡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睡眠也是相当不错的休息手段。   所以这段时间里,只要有空闲,长清就会劝着玄昭睡觉休息,而在自己也有闲暇之时,他还会陪着玄昭一起躺下,两人共枕聊着,不过多时倦怠的玄昭便会忍不住睡去。   在长清看来,这倒有种凡间夫妻的感觉,他相当地喜欢这样的日子。   当然若玄昭不必因仙胎受苦便更好了。   而另一边玄昭却为长清的照顾觉得哭笑不得,他的确没有长清所想的那么脆弱,若神界帝君如此轻易便会倒下,他也不配司掌神界事务,扛起整个神界的存亡大任了。   不过近来并无大事,玄昭便顺着长清,让他看护一阵,也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而星极殿内安静冷清,四周除了他们,根本见不到半个人影。   星极殿被封锁之后,此处便只剩下了玄昭与长清,就连平常看守星极殿,还有跟随照顾玄昭的小仙们,此刻都已经离开了。   如此的情形,忍不住让玄昭想到了很久之前,上个二十万年前间,他与长清相伴的日子。   玄昭就着仙露吃着茶点的时候,刚想到这里,便听到面前的长清忽然说道:“好久没这么清静过了,你有没有觉得……”   听他这么说,玄昭几乎也是脱口便道:“觉得很像从前?”   长清怔了怔,接着眯眼笑起来:“是啊,原来你也想到了。”   仿佛心有灵犀般,随着如此情境,两人的思绪似乎也都回到了过往,玄昭与长清聊起了过去的事情,末了玄昭才道:“我也时常怀念从前的日子。”   这并不是谎言,纵然并不后悔当初做下的决定,让时间倒流二十万年,但玄昭也珍视着与长清一起的日子。   长清接着他的话说道:“但是现在更好不是吗?现在还有其他人,三界还是好好的,我们可以互相陪伴,也可以走出去,看看这个大千世界繁荣的模样。”   玄昭点头道:“嗯,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长清捻起一块糕点,喂到玄昭嘴边,等看他吃了之后,才在轻轻将他唇瓣上沾着的屑沫擦下之后,才满足地笑着说道:“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的,我会与你一起,帮你守护好这三界。”   玄昭微微抬眸,注视着长清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不对劲的预感。   长清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以长清的性子,他对什么三界安危并无兴趣,更不会将旁人的问题放在眼里。   二十万年的经历,果然让他的性子也变得柔和下来了?   吃过东西之后,玄昭与长清便来到了殿内的庭院当中。此处的布景其实是长清所设计的,玄昭刚当上帝君那会儿,因为没有过往的记忆,所以不过是个几千岁的毛头小子,根本什么都不懂。骤然间被安上这么大的名头,一堆事情压到他的身上,他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那段时间他相当的辛苦,许多前辈并不服从他的命令,也不肯承认他的身份。   回想起来,他大概也是在那时候,养成了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   因为过于忙碌,所以他很少有时间去管周围的其他事情,纵然神界中心的星极殿成了他的住所,他其实也没有时间回去休息。   等忙得差不多了,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玄昭再回到这里,才发现此处已经被长清重新布置过了。   庭院里的景致变了很多,大殿中的摆设也都变了,这些东西都按照长清的喜好布置着。   在踏入此处的瞬间,玄昭看着这令人舒心的环境,才终于有了种能喘口气的感觉。   当玄昭谢过长清时,长清才说自己反正无聊,正好帮玄昭收拾一下,而且他觉得自己以后经常会往玄昭这边跑,所以收拾一下并不是为了玄昭,而是为了自己。   但不论如何,那时的长清虽未曾真正出手帮他解决问题,却也的确在背后支撑了他许多。   玄昭站在庭院当中,盯着远处的草木,突然回想起这些事情。   长清则坐在他身后的石凳上,问道:“在想什么?”   玄昭摇头说道:“在想我所有的记忆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好像都有你的存在。”   长清听到这句话心里很是高兴,他笑着说道:“我自然是阴魂不散的,不光是过去,将来也都要缠着你。”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星极殿的大阵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如惊雷般的剧烈响动。   在这同时,天穹仿佛被撕扯开一般,骤然裂出一道如伤口般的赤红缝隙! 第45章   在响动发生的瞬间, 玄昭和长清几乎同时看向了那个方向。   究竟神界发生了什么?   玄昭心中生出疑惑,但同时又仿佛心里的某种猜测落了地。   这段时间虽然无事发生, 整个神界看起来太平无比, 但不知为何,看着周围状若无事的长清,以及特地避开自己的其他人们, 玄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正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着。   而如今这突然的异状,只让玄昭瞬间有了猜疑被落实的想法。   他同时看向了身侧长清。   长清此刻的神态含混着沉重伤感以及些微的不舍,很显然他早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恐怕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玄昭在短暂的瞬间便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拉住长清, 面色也霎时凝重起来, 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长清回过头,在匆忙对上玄昭的视线后,又似乎闪躲起来。   他别开眼说道:“我也不太清楚究竟如何, 我这就去看看,应该不是太严重的问题, 你现在不用出去……”   玄昭拉着他并没有松开:“看这副模样,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玄昭另一只手指向了如同正在燃烧的那半面天空。   这幅场景,实在不像是小事的样子。   长清似乎仍旧打算搪塞,但玄昭的神态却也坚定无比,根本不容他如此隐瞒。   在玄昭的注视之下,长清终于叹了口气, 说道:“是魔界那边出了点事情, 具体的问题现在没有办法解释, 但你要相信我, 我不会让三界出任何事情,你在这里等我,很快我就能解决问题。”   他这样说过之后,转身便要往星极殿外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单独去处理状况。   玄昭迅速叫住他:“长清!”   长清站住脚步,似乎是用了片刻的时间平复心绪,接着才回头对玄昭笑道:“还是不放心吗?”   他认真地说道:“放心,虽然我对保护苍生没有什么兴趣,对神界的大事小事也不想管,但只要是你期盼的事情,我都会去做,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所看重的三界,我定会替你护好的。”   说罢这话,长清再度转身,这次迅速地离开了星极殿。   玄昭不放心地追了上前,然而在即将踏出大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阵法所阻隔,根本无法出去。   原本应该是用以保护玄昭安全的阵法,竟然阻止了玄昭的进出。   玄昭迅速抬起手,凭空摸索着,在感受过阵法中所蕴含的力量以及其轨迹之后,他终于能够确信,这道阵法从最开始,就是双向的,在护卫星极殿的同时,也阻止了玄昭自其中出去。   也许长清从最开始就已经想到,玄昭可能会从这里离开。   为什么他那时候就知道?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那人早就明白神界出了什么问题,只是他始终隐瞒不言,将所有的事情藏在了心底。   他必须要跟上去。   在这瞬间,玄昭心里便已经作下了判断,长清不是会毫无理由做出这种选择的人,大部分的事情凭着他们的力量,都没有不能解决的,会让长清在走投无路之下做出这种打算的,除了会危及三界的大事,不会再有其他事情。   如果不跟上去,玄昭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长清究竟会如何,三界又会如何,玄昭无法容忍在这种时候自己竟然无法做任何事情。   可是大概长清已经提前料到了他会不顾一切突破阵法,所以在阵法的布置上,长清耗费了许多的力量,光凭如今被仙胎吞噬了大部分力量的玄昭,竟根本无法对这阵法造成任何突破。   玄昭不肯相信,顶着魂魄撕裂的痛苦再度尝试了许久。   但不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撼动这阵法分毫。   事已至此,玄昭无力地站在阵法边缘,怔然看着这道隔绝着他与外界的无形屏障,终于在绝望中相信,自己在这种状况之下,的确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   他无法离开星极殿,无法阻止长清的决定,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可是长清——   神魂之中传递来的痛楚,仿佛比之先前要更加强烈了,不同于之前任何时候的痛楚,那已经不再是那种缠绵而不得解,仿佛无尽的烦扰般的痛苦,而是一种尖锐至极,仿佛一道道利剑不断凌迟自身每寸骨肉般的深刻痛楚。   这痛苦骤然降临,又缠绕自身久久不去,猝不及防之下,即便是忍耐能力强大的玄昭,竟也在瞬间痛呼半声。   玄昭情不自禁摁住腹间仙胎神魂所在之处,身形半跪于地。   在回神之后,他紧抿住双唇,即便冷汗随之滑落,脸颊瞬间苍白不已,他仍然竭力地控制着自己,不愿再流泻出任何示弱的声音。   他没有示弱的资格,整个神界谁都可以,唯独他玄昭帝君不能。   他必须要肩负起一切,自他接下帝君之首这个担子开始,他便没有任何言退的理由。   玄昭撑着身子,缓缓地重新站了起来。   仙胎要出世了。   即便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但玄昭也至少能够明白这点。   只是它似乎来得并不是时候。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哪怕只是再过几个时辰……   玄昭不愿放弃,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仍不断尝试着,而在这同时,星极殿外面的景象也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天际生出的那道巨大裂隙越来越明显,而自那其中不断有着无数邪灵涌出,黑色的染着怨念般的灵体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布整个天空,并不断朝着神界的内部侵蚀而来。   只是它们在撞到星极殿的阵法屏障时,就被长清提前留下的力量给弹开,无法靠近分毫。   即便如此,玄昭也不可能认不出这东西。   一只邪灵撞在玄昭的面前,因阵法的力量而粉碎,只留下半截身子缓缓滑下。   玄昭怔怔地看着这东西,此刻已经确信无比,这便是他在从前那二十万年里,曾经无比熟悉的,曾经遍布整个三界,搅乱了一切的邪灵们。   它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早在二十万年前的天灾里,它就应该已经被消灭了才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长清果然早就知道了?   玄昭突然之间回想起不久前他们发生过的对话,那日长清问他,究竟是否后悔过当初的选择,他说不悔。   长清亦说,不论如何他都会替玄昭守护好这个三界。   不论……如何……   长清到底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玄昭心中空空落落,在这瞬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让他瞬间生出种头晕目眩的感受。神魂深处的痛楚伴随着心底如灼烧般的疼痛感,玄昭错觉自己似乎下个瞬间便要栽倒下去。   然而便是此时,有只温热的手瞬间探来,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臂,适时将他扶住。   玄昭倏然抬眸:“长清。”   但目光所及,玄昭才看清出现在眼前的并非长清,而是满身伤口,看起来相当虚弱的蕴平。   蕴平的神情有些酸楚,但他将那些情绪很快地隐藏了起来,只是微微喘息两口,对着玄昭用刻薄的语气说道:“是我而不是长清真神,让你失望了?”   玄昭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蕴平的言语带刺,他只是迅速地问道:“长清呢?”   蕴平眸光动了动,欲言又止片刻之后,终于似是无奈般说道:“我会告诉你的,但在这之前,你先与我回屋,你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玄昭并没有听从蕴平的话,仍是执拗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对方。   蕴平见他如此,眉宇间的烦躁与不悦更甚,但却也没有选择妥协:“你若是连仙胎和长清真神都不想管了,那你只管站在这里。”   玄昭:“……”   他最终仍是在沉默中伴随蕴平往星极殿内部走去。   而蕴平在前方带路,心底里的滋味却已经相当难以言喻。   他很明白,若自己劝说玄昭考虑自身状况,为自己着想,他必然不会乖乖进屋,但只要搬上长清真神与仙胎,他便能够听进去劝了。   可为什么非要是长清真神呢?为什么只能是他?   踏入大殿之后,为了不让自身心思轻易被人看出,蕴平是在仔细收好情绪之后,才缓缓转身,看向玄昭。   面对着玄昭目光深幽的注视,蕴平缓缓说道:“我可以将真相告诉你,反正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只是你须得答应我,也算是答应长清真神,安心待在这里,不要试图阻止任何事情。”   顿了片刻,蕴平声音沉重地又说道:“毕竟以你现在的样子,也做不到任何事情。”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蕴平将这数月来隐瞒的真相全数告知了玄昭。   包括他们从那群万岭之巅的妖物那里探知的秘密,关于魔界正在寻找下任魔君的事情,魔界即将面对的天灾,以及长清在知道此事后做出的决定,和为此而做的许多准备。   这些准备便是,神界与魔界暂时达成合作,由两方共同抵御即将降临的灾祸。   当然,神界也会用尽全力,替魔界寻找那位下任魔君。   毕竟据说拥有魔君血统的那位,他所拥有的力量更加适合去镇压这次的灾劫。   这些事情玄昭根本不曾知晓一星半点,如今全数从蕴平的口中说出,玄昭竟有种身在梦中般的错觉。   仿佛仅仅是一夜之间,平静的生活便被彻底撕破,露出了其下被长清小心隐瞒起来的,狰狞无比的伤口。   所谓的平静,也不过是虚伪的表象而已,这都是长清为他制造出来的梦境罢了。   玄昭觉得可笑,他明明早已经有了怀疑,却直到如今被戳破之后,才彻底明白过来。   玄昭扶着身前的桌子,来自神魂深处的痛楚再次席卷侵蚀了他遍身,这次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第46章   身处战场中的长清若有所感, 突然回头往星极殿的方向看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星极殿上方的天穹,似乎比以往夜色更深。   在他身旁, 闻御与照离等人见状忙问:“发生了什么?长清真神?”   栖霞刚从远处赶回, 随之也问道:“可是玄昭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长清在沉默中收回视线, 闭目说道:“无事。”   也许仅仅是他的错觉而已。   玄昭那边有他提前花了很多时间布下的阵法作为守护,即便是他们这方吃了败仗,无法解决眼前的敌人和灾劫,星极殿也能在他力量的庇护下数百年不被影响。   玄昭定然能够平安生下仙胎, 他必然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世间。   长清对未来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把握,但唯独对此事, 他深信不疑。   他相信自己的阵法并没有任何纰漏。   既然如此,更应该尽快解决好眼前的事情。   长清再度睁眸, 对上眼前的邪灵们, 自虚空中抽出长剑之后,他对身后众人说道:“该应战了, 这些邪灵是不死之身很难对付, 唯一的弱点便是胸口处的那个力量凝聚点, 只有成功命中那里,才能让邪灵消散,你们自己要小心!”   听长清如此说, 其他人在应下的同时,也不禁感到疑惑, 闻御说道:“为何长清真神似乎对这怪物很是了解?”   明明在此之前,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怪物。   长清闻言露出了泛冷的笑容:“自然, 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这怪物。”   因为在那二十万年里, 他和玄昭曾经无数次与这怪物战斗。   而其他人觉得好奇的同时, 听到这话也注意到了长清所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可当初与长清真神一同战斗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却没敢问出来。   真正的战斗开始,随着数以万计的邪灵自那天穹的裂隙中冲出,长清等人也早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早在动静刚刚开始的瞬间,听从长清的吩咐,守在神界各处提前待命的天将们,便已经集结兵力封锁了每处裂隙的位置。   同时他们与魔界的联络也在持续进行,通过这样的联络,长清等人也很快知晓了魔界的情况。   与神界相同,魔界当中此时也出现了这般的缝隙,不过神界是来自天穹,魔界则是来自地底。   同样有着无数的邪灵自其中涌出,魔界的代理魔君此刻正率领着众将在抵御邪灵。   长清通过传音将邪灵的弱点告知了对方,继续不断地对抗邪灵。   这场战斗相当的持久,邪灵的数量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更多,而最重要的是,邪灵分裂极快,只要让它们进入尘世,若没能够及时消灭它们,它们便会迅速地分裂出与自己完全相同的个体,数量以相当恐怖的速度不断变多,最终出现在世间的每个角落。   长清对此记忆深刻,当初在那个二十万年里,它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让整个三界除邪灵之外再无活物。   所以想要消灭他们,便必须要在此处将它们斩尽,绝不能让任何邪灵踏出这个范围。   长清的命令相当坚决,而收到了这命令的众仙,在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之后,也全都不敢怠慢,纷纷用尽了自身最强的实力去迎接眼前的敌人。   虽然长清并没有真正说明,但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猜到了。   为何长清真神会对这种邪灵如此了解,为何就连真神这样强大的存在,也会用上前所未有的慎重态度去面对这些敌人,为何从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做起了准备。   这一切显然只有一种可能。   二十多万年前的那个古仙界,很有可能就是被这群邪灵所捣毁的。   这既是会撼动整个三界的天灾,众仙自然不敢不用全力去应对。   数日的时间眨眼便过,战斗却仍然没有半点止息的迹象,天空中那道划破整个天际的裂缝,就像是一道化脓的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意思。   此时此刻,星极殿内。   玄昭无数次地担心着外面的状况,然而自身却已经力量衰竭到连维持深知清醒都已经相当困难。   玄昭正在自己的房间内打坐,以冥想修炼的方式试图恢复些许仙力,供给神魂中那枚不知足的仙胎。   只是仙力的吸收相当缓慢,被仙胎夺取的部分却超乎往常的多,这么长时间被夺取,玄昭已经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此刻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如纸,若是认真看的话,甚至可以察觉到他脸颊和额间已经全部被汗所沾湿,整个人虚弱得仿佛是水里捞出来般。   就连他的呼吸,似乎都已经虚弱到像是随时会被吹灭的烛火那般。   蕴平就站在他的榻前,紧张而担忧地看着他,已经不知道究竟守了多少时候。   “玄昭……”   蕴平压低着声音,罕见地显得不知所措,他明明想要唤起玄昭,但却又像是担心自己的声音会让对方分心,所以最终也只敢这样不痛不痒地叫了两声。   可是玄昭并没有回应他,玄昭的状况糟糕无比,此刻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究竟应该如何是好,连蕴平也难以说清。   但就在蕴平慌张不已的时候,那头的玄昭总算是有了反应,他睁开眼睛后紧紧扣着胸口,喘息好几声后才像是终于稍微缓和,以低弱的声音向蕴平问道:“长清,他向你说过什么?”   蕴平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会突然听到玄昭的问题。   待玄昭又问出一遍,蕴平才张了张嘴,迟疑着说道:“长清真神,他对你来说,当真如此重要吗?”   这话让玄昭不禁抬眸:“为何如此问?”   蕴平紧蹙着眉头,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明白此刻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想这件事情,你……你与长清真神,本就只是好友不是吗?你们究竟是如何成为伴侣的?难道仅仅是因为有了仙胎,你们便成了这样的关系?”   即便是所有人都已经莫名其妙地接受了玄昭与长清之间的关系,但在蕴平这里,他始终无法释怀。   而这问题也一直堆积着,直至现在终于被问出。   蕴平张了张嘴,狠心问道:“你当真是喜欢长清真神的吗?”   玄昭:“……”   他从未想过,蕴平会将话说得如此明白透彻,更没有想到,他会选择在这时候问出口。   不过在听到这话之后,玄昭并未犹豫多久,很快便给出了答案,他道:“你相信神仙在魂飞魄散之后,那些残缺的神魂在经过无数年的淬炼之后,实际上是可以恢复如初的吗?”   这样的话对于蕴平来说似乎跳跃得过于远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皱眉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这么说,但在沉默片刻之后,他仍是点头道:“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猜测,残缺的神魂将其补全,究竟还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我也想过寻找这个答案。”   蕴平之所以会想这些,是因为自己的双亲被仇家所杀魂飞魄散,他也曾经想过要将其拼凑回来。   玄昭说道:“是可以的。”   蕴平身形霎时顿住,像是不可思议般,慎之又慎地确认道:“当真?”   玄昭再次点头:“当真,因为我就是。”   蕴平还未从刚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骤然听见玄昭的说法,他先是没能够立即理解,接着才突然像是反应过来,骤然失声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你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蕴平的声音太大,一下子刺激到了神魂中的仙胎,玄昭冷汗涔涔而下,蹙眉咽下闷哼之后,才终于艰难地出声承认道:“我是由神魂复活的古仙界神仙,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蕴平张了张嘴,有些呆滞地看着玄昭:“所以你……”   玄昭继续说道:“我与长清从很早以前便已经相恋,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我魂飞魄散失去记忆,重新转生成如今的玄昭,直到不久之前,在进入古仙界迷阵之后,我才终于恢复记忆。”   蕴平在震惊中后退数步,许久后终于喃喃地念道:“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原来……”   他几乎可说是语无伦次,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而玄昭则并未继续开口,只耐心地等待着他去想明白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蕴平才继续说道:“难怪从那之后,你们的态度就和以前有所不同了,甚至连你都和平常变得不太一样,我还以为是因为在迷阵里发生了什么,原来你只是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而已,所以你……”   蕴平仔细斟酌了语言,既是不甘又是痛苦地说道:“所以你与长清真神之间,从最开始就容不得旁人插足……”   玄昭沉默地面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蕴平忽地笑了起来,他从最初的低笑,接着声音慢慢变大,最终成了狂笑,这般好几声之后,他才将整个后背抵在墙壁上,抱着双臂自嘲地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玄昭再次出声:“蕴平。”   蕴平抬起头,对于接下来的谈话竟有了种隐约的抗拒。   但玄昭的语气却尤为强硬,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玄昭问道:“告诉我,长清究竟都说了什么?”   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再多说什么。   蕴平的坚持,早在听说玄昭与长清有着过去二十多万年羁绊时便崩溃消散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根本没有了与长清对抗的余力,所以在玄昭出声之后,他自沉默中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闭上眼说道:“在发现魔界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我便提出要将此事告知于你,毕竟你才是帝君之首,就算你如今身体不便,但此事仍然需要由你知悉并作出决断。”   “可是……”蕴平随之便说出了他的顾虑,“可是长清真神阻止了我,并且以自己的辈分压在我头上,以自己的能力作为担保,他保证自己绝对会中止所有的灾难,以此交换让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你休养。”   而事情到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果然是长清的主意,他也果然是这般说的。   虽然玄昭早就猜到了长清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但当真正确认之后,他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颤。   他不像是不清楚真相的蕴平等人,他太明白了,明白他们此刻所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而长清又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长清根本没有打算活着。   他想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阻止这场灾祸,以保证玄昭能够平安生下仙胎,能够安全地在灾祸中活下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最终还是……成为了这样的结局?   玄昭想起了长清离开星极殿前,最后注视自己的那一眼,那其中无数的悲戚和不舍,还有不可阻止的决然。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即将迎来的结局。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待在这里,等待一切结束?   玄昭站起身来,然而连日的神魂折磨,以及那始终不断折腾着的仙胎,使得他无论是神魂还是身体,都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不过只是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竟也让他耗费了全部力气。   他甚至还没能够站稳,便又摇晃着跌倒下来。   还是蕴平紧张地飞奔过来,迅速扶住了他:“玄昭?!”   蕴平担忧地检查着玄昭的身体状况,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哪里不舒服?究竟是怎么了?我要怎么帮你?”   对于未曾接触过仙胎的蕴平来说,这的确是相当令他惊恐的场景。   就在蕴平手足无措之际,玄昭抬起眸子,不知为何眼底竟有一道金芒一闪而逝。   蕴平骤然惊叫起来:“玄昭?你想干什么?!”   玄昭执着说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想办法破阵离开这里。”   他无法眼看着长清去送死。   无法心安理得地在所有人都直面危险的时候,自己却躲在这个地方享受着众人的保护。这绝不是执掌神界的帝君之首该做的事情,更不是他玄昭会做出的选择。   他必须要离开这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论将会发生什么。   即便是……仙胎和他皆身陨在此。   玄昭在心底苦涩地对仙胎说了声“抱歉”,随即浑身仙力暴涨,将所有残余的仙力全部凝聚起来,包裹自身周围。   而在这同时,蕴平目眦欲裂,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玄昭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玄昭!”   玄昭没有回应蕴平的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是再清楚不过,所以他才要这样去做。   玄昭的脸颊越来越苍白,唇畔逐渐有鲜血渗出,身体也仿佛风中残烛,只轻轻一触便将倒下。   但只有那双眼睛,眼瞳深处的金色越来越明亮,仿佛天穹之上的星辰一般。   ·   此时,正在云头处理着身上伤处的长清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回头再度往星极殿的方向看去。   站在他身侧的游昊注意到了这动作,不禁说道:“你在担心玄昭吗?”   长清问道:“很明显吗?”   他有些无奈,没有想到平素习惯了掩藏心情的自己,竟然会让人轻易地看出情绪,而且这个看出他情绪的人还是平时最没头脑的游昊。   游昊注意到长清的目光,挠了挠脑袋说道:“我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关心的。”   长清失笑起来,摇头说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   他视线仍然长久地凝在星极殿的方向,喃喃说道:“不过要说不担心,自然是不可能的,现在在战斗着的可不止我们,还有玄昭,那可是同样艰难的战斗。”   绝对没有比他这边轻松。   长清心里面再清楚不过,面对如此强韧的仙胎,玄昭究竟要耗费多少力气才能够将其产下。   只是再如何担心,眼前的事情毕竟才是他需要立刻解决的。   长清竭力让自己收回心思,接着对身旁的游昊说道:“状况如何了?”   游昊迅速将目前的情况告知于长清:“那群邪灵好像还没有停止进攻的意思,数量也是半点没少,现在我们所有的兵力都已经堵在裂缝门口了,可是……”   说到一半,游昊显得顾虑重重,在长清的示意之下,他才接着说了下去:“可是我们的人体力有限,大家迎战那么长时间,早都已经精疲力尽,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没办法再将其斩杀于裂缝之前了。”   长清早就想到了这种结果,可没想到众仙的力量损耗得如此迅速。   他蹙着眉头,接着问道:“还能撑大概多久?”   游昊低声说道:“恐怕最多三天。”   长清揉了揉额角,说道:“撑下去,三天也行,我会在这三天内想出封闭裂隙的办法。”   他这样说自然不是因为他已经有所想法,只是他很清楚,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那么接下来到底应该如何去做……   如果是玄昭的话,他大概会很快想出大致方向。   长清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习惯,他习惯了跟在玄昭的身旁,等着他先提出问题的解决方向,然后再继续往下探究。   可是现在玄昭并不在这里。   他才是要保护玄昭的那个人。   长清思及此处,不禁笑了起来,他接着对游昊说道:“你们守在这里,我要去一趟魔界。”   游昊闻言霎时怔住:“什么?”   长清说道:“既然这次天灾最先出现的地方是魔界,那么很明显解决问题的办法,应该也是在魔界那头,我必须要先去一趟看看清楚。”   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却直到现在才想起这点。   长清禁不住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会在情急下犯这样的错误。   在迅速做出这个决定之后,长清也就很快地向游昊下达了命令,随即他在游昊担忧的目光注视之下,迅速朝着魔界赶去。   而也几乎是在长清的身影离开神界的刹那,蕴平的身影出现在了游昊身后。   游昊霎时怔住,连忙问道:“蕴平?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该在阵法里面照顾玄昭吗?”   蕴平脸色慌张难看,根本来不及回应游昊的话,只迅速上前喊道:“长清真神呢?他在哪里!” 第47章   刚刚目送长清离去, 就看到蕴平出现,游昊满脸惊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等,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找长清真神做什么?”   同时感到不解的还有刚赶来的照离栖霞, 以及不远处正在与邪灵厮杀的闻御。   大家都弄不明白状况,唯有紧张地盯着蕴平。   蕴平擅自离开星极殿,这怎么看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蕴平接下来的话语印证了大家的不祥预感, 蕴平紧锁眉头, 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不好,我没能够……我没能够看好玄昭,他刚才拼着仙力逆行,强行冲破星极殿的封印离开了。”   “什么?!”   “你说什么!”   “这怎么……怎么可能?”   在听到蕴平这话的瞬间,所有人反应各异, 但却都惊得忍不住叫了出来。   因为长清真神提前布局的关系,所有人都对长清的计划非常清楚,也都知道这场布局的关键, 便是要瞒住玄昭,在保证玄昭与仙胎安全的状况下将事情解决。   但他们千辛万苦隐瞒一切, 却竟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玄昭从星极殿离开,那他们的布局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急得团团转, 不光是游昊与闻御两个平常不带脑子的, 就连照离他们也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游昊忍不住说道:“他怎么会突然冲出来的, 难道是你将真相告诉了他?不让他不可能贸然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众人听到这里,再度将目光转向蕴平。   蕴平张了张嘴,最后终于咬牙承认道:“是我说的没错。”   照离着急又不解:“为什么要告诉他?你明知道他在知道真相之后, 肯定不会好好等在星极殿里!”   蕴平撕扯着嗓子, 发出难听的声音:“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真的认为我们能够解决得了吗?你们知道隐瞒的后果会是什么吗?他也许真的能在我们的保护下活下去,可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话骤然落下,不知是因为蕴平气势太足,还是话语过于强硬难以辩驳,所有人都定住了。   他们沉默了下来,张嘴却没法再发出声音。   蕴平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脱力般说道:“几遍是无法可施,我想玄昭应该也希望自己能够做到什么,而不是一味被保护,所以让他去吧。”   这是之前在星极殿的对话里,玄昭想让自己知道的,蕴平很清楚。   他来这里,也只是想让长清真神清楚当下的情况。   可惜好像事与愿违,长清真神正巧离开了。   “玄昭会去哪里?”   正在众人沉默之际,率先回神的照离当即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说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游昊才谨慎猜测道:“有没有可能,玄昭其实也去了魔界那边……”   毕竟长清真神能够想到问题关键,玄昭不会想不到才对。   会是这样吗?   照离等人相互看着彼此,担忧的同时又不禁企盼道:“希望如此,这样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事情说不上是好是坏,但到了这种境地,无论如何都只剩下两种结局,或者是与这场天灾玉石俱焚,或者是侥幸获胜,尚存生机。   “还愣着干什么,既然有了猜测,就赶紧追上去啊!”   就在众人怔然之际,蕴平叹了口气,出言提醒众人。   众人这才兵分两路,一边继续留在此处,抵挡住裂隙中不断涌出的邪灵们,而另一边则迅速赶往魔界,试图尽力帮助玄昭与长清。   进入魔界的是蕴平,照离,以及游昊。   他们用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赶到魔界,也是幸得他们早已与魔界达成合作,现在才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入魔界,并没有遇上任何阻拦。   魔界如此宽广,众人在犹豫片刻之后,选择了朝着魔君所居住的宫殿而去。   ·   与此同时,魔界宫殿深处。   长清刚清理完几只烦人的邪灵,回头向那位刚上任的代理魔君不耐道:“快点做好决定吧,彻底打开通道,让我直接炸了这里,还是说大家一起等着被邪灵淹没,三界一起完蛋。”   魔君满脸踌躇,到此时终于有了松口的意思:“可是,可是这里是魔界最重要的地方,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长清挑眉笑道:“照理说这里与魔族皇室血脉关联最甚,如果能有魔君血脉在这里,以他的血脉之力镇压自是最好,但现在我们根本找不到这个人,我要是有更好的办法,还用得着这样吗?”   说完这话,他也没再剩下多少耐心,只蹙眉说道:“快点。”   这位代理魔君擦了把汗,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终于艰难挪着脚步来到了血色的裂隙前。   他抬起双手,缓缓解开了此处的力量封印。   随着魔力封印的解开,原本被压制在殿内的那道力量瞬间如同被风吹鼓般膨胀起来,顷刻间邪灵的邪气便充盈了整个空间。   泛着腥味的狂风在殿内肆虐盘旋,绞碎了满桌的器物,让整个殿内瞬间凌乱。   就连刚刚看起来还衣着端正的代理魔君,此刻也整个变得狼狈不已,若非抱住身旁的柱子,也差点被吹飞。   而长清稳稳的站立于原地,在风中白衣飘然,发丝拂动,他岿然望着瞬间扩大的裂隙,犹如暴风雨中的孤岛,头也不回地对代理魔君说道:“你离开吧。”   魔君抱着柱子,提高了声音喊道:“离开?我,我能去哪里?”   长清:“我怎么知道,反正别待在这里,除非你想跟我一起死。”   魔君没听清长清的话:“什么?”   长清没有再回答一遍的意思,长袖轻拂之间,已经将这人给弹开,瞬间推出了大殿。   魔族的宫殿里面漆黑一片,血色的纱幔随风狂舞,隐约露出殿内深处张牙舞爪的石像。   这是与神界完全不同的环境,深幽晦暗,处处透着狰狞。   将此处作为埋骨之处,的确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可奈何他本就没有办法选择。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能够陪着玄昭,与他一道在这时间逍遥地活着,只要他想,以他与玄昭的实力,即便整个三界都覆灭,这世上也有他与玄昭的容身之处。   只是他不能,即便真的如此,也不过是重复二十万年前发生的事情而已。   他没有办法接受再次失去玄昭,所以与其发生那样的事情,倒不如他狡猾一点,这次由他来当牺牲的那个好了。   只要玄昭能够活下来,还有仙胎陪着他,想来他应该不会伤心太久。   长清回头看向大殿大门的方向,并未注意到,自己的眸中亦有浓浓的不舍。   想到仙胎的事情,长清又忍不住猜测,在他离开之际,仙胎便已经有了要分娩的迹象,如今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仙胎是否已经平安地降临于这世间,而玄昭此刻又如何了,是不是已经恢复了些许。   只可惜他已经没办法知道了。   长清微笑起来,仙力凝聚包裹于周身,不断涌出的邪灵们在触及到他周围的仙力屏障时便已经纷纷破碎,而玄昭行走于狂乱的邪灵风暴之中,毫无畏惧地靠近了狂风的中心。   他的仙力已经凝练到了掌心,在靠近中心处的同时,他朝着那道裂隙抬起了手。   以他数十万年的仙力,引爆这个邪灵裂隙,便能够轻松地将其炸毁。   只是在炸毁这道裂隙的同时,这座魔族宫殿,附近的大片土地,甚至连他本人,都会同时在这场仙力爆炸中化为灰烬。   这是终止灾祸必须付出的代价。   长清笑容仍未消失,在这种关头,他脑海里全是玄昭的模样。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裂隙,便要引爆裂隙的同时,他突然听到自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长清!”   在听到声音的瞬间,长清以为这是思念所产生的幻觉。   然而当那道声音再次传来,并且变得更近的瞬间,长清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没有什么幻觉能够如此逼真,这毫无疑问就是玄昭的声音。   惊喜的情绪只出现了瞬间,便立即被恐惧所取代。   长清此刻毫无喜悦,只感觉脊背发寒,他几乎是立即转过身来,看向同样出现在狂风中的玄昭,涩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喃喃地问了一遍,随即提高了声音,失去控制地喊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来干什么!”   来到这处遍布邪灵的殿内,力量虚弱的玄昭并不如长清那般轻松,就连靠近长清的这几步,他都走得相当地艰难。   神魂中的剧痛仍在持续,玄昭捂着胸腹,竭力压下身体的不适,却依然毫不犹豫地朝着长清走了过来。   在长清怔然的这点时间里,他终于来到了对方近前。   他用冰凉的手紧紧扣住了长清的掌心。   “我若是不来,岂不是无法追上你了吗?”   长清感受着自玄昭那处传来的温度,他哑然失语,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看着彼此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禁无奈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你在追赶我,是我这么多年过去,始终在追赶你的脚步,你明白吗?”   玄昭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明白。”   长清苦笑着,另一只手抬起来,试图掰开玄昭的手:“抱歉,就算你来了,我也不想改变我的选择。”   他打定主意,不愿再见到过去的事情重演。   然而玄昭却也同样坚定无比,他的脸色因为仙胎的关系而苍白无比,但他神态坚定,丝毫没有松开长清的意思。眼看四周的邪灵越来越猖獗,长清的神色越来越慌张,为避免对方逃开,玄昭紧紧牵着对方,在狂风中喊道:“不是没有办法!相信我,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长清本是不信,但听玄昭如此肯定,他终于缓缓回头,蹙眉道:“当真?” 第48章   纵然说出这话的是玄昭, 但长清也很难相信这样的话。   他已经将能够想的办法都想过,怎么可能还有如此轻易的解决办法?   怕不是玄昭故意说出这话想要安抚他,令他松懈心神改变主意。   过去的这二十万年, 令长清无法再轻易相信好运会降临自身。   但玄昭却肯定地说道:“蕴平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了,你忘了还有种办法吗?”   长清最初没能够反应过来,等盯着玄昭眸子看了片刻之后, 他才不确定地说道:“你是指找到那位魔君继承者?”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在此之前, 魔族已经耗费了大量时间去寻找那位魔君继承者。   若是能够找到,魔族早就该得到结果了, 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更何况那位失踪如此长的时间,先不论他究竟在哪,现在的问题是, 大家连他究竟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   这实在是希望渺茫,长清从未将希望寄托于此。   但玄昭却肯定地点头道:“没错,就是他,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   长清霎时怔然:“什么……”   玄昭颊边有冷汗滑落,显然是神魂的疼痛令他连说话都显得艰难无比, 他强行破开阵法, 又赶路来到此地, 自然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长清担心他的身体, 连忙扶着他要令其休息,但玄昭却无声地摇头阻止了他的动作,只在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你还记得天光阁里那座石像吗?”   提及此事, 长清突然想了起来。   天光阁里的确有座石像, 传闻是古仙界遗留下来的, 在数万年前的某日突然被人挖了出来,不少人还来问过长清,这石像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长清不肯说,于是石像就被放到了天光阁里,被各种神仙研究。   就在不久之前,万岭之巅里的妖邪还想要假装成石像,偷偷溜进天光阁里。   但实际上只有长清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像,而是一具躯壳。   是长清无意间在某处发现的被封印者,因为那人的身躯已经在灾祸中被毁灭了大半,当时心情不错肯做好事的长清,因为见对方神魂求生欲极强,于是随手替对方捏了个身体,令他以新的姿态活了下来。   而他原本的躯体则彻底成为了石像。   这件事情原本关系并不大,长清也并非故意隐瞒,但随着那人在神界名气越来越大,地位也越来越高,长清已经没有办法再随意将这事说出来,否则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而当初被他所救的那个人,便是——   玄昭见长清想起了这件事,于是主动说道:“当初被你所救的那个人,在上个二十万年的轮回里,我们也曾经救过,你还记得吗?”   因为事情过于复杂,即便是长清也禁不住怔然。   玄昭再次提醒道:“当初那个被我们自石像中解救,最后却没能够活下来的魔族,你还记得吗?”   长清:“……”   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便是一切的契机。   在那个二十万年的轮回里,因为那魔族的死亡,玄昭才终于明白,整个三界已经无药可救,所以他才会选择逆转时间,将一切拨回正确的轨迹。   却没想到这个二十万年里,他在阴差阳错之下,竟仍然救下了那名魔族。   而那名魔族,竟然就是魔君血脉的继承者。   “照离。”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长清与玄昭几乎是同时唤出了那名魔族的名字。   有谁能够想到,神界四大帝君中的照离帝君,真身竟不是神仙,而是魔族。   所以长久以来,没有人知道照离的真身是什么,所以照离尊敬长清,并总说是长清救了他,因为他根本就是被长清所救回来的魔族血脉。   “竟然是照离……”   在这瞬间,长清不知究竟是感觉庆幸,还是瞬间脱了力。   他喃喃道:“我们赶紧去将照离找来……”   正在他说出这话的同时,大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接着数道身影同时闯了进来:“长清真神,您刚才在叫我吗?”   其中一人走在最前面,正是玄昭他们刚才提到的照离。   所有缠成的结仿佛都在瞬间被解开。   长清力竭地喘息着,看了看身侧的玄昭,语气相视过后,又都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注定要厮守了。”   长清这样说着,抬眸将照离叫了过来:“你来得正是时候。”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   虽然情况紧急,但事情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玄昭与长清反倒显得冷静了许多。   接下来的时间里,长清他们将大概的情况解释给了照离听,接着便让对方配合自己对灾厄进行镇压。   有了照离这位魔君血脉出现,虽然他如今的肉身已经改换,但神魂中却仍旧带着魔君的力量,再加上玄昭长清,以及身后闻御游昊等人共同助阵,镇压的过程显得相当顺利。   原本应该迎来末日的灾劫,如今却竟很快地便被平息了下来。   以至于连那位代理魔君重新推门进来,注意到那裂缝以及邪灵们都不在了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相当不可思议。   后续事情的处理变得相当简单,在解决掉灾劫与邪灵之后,剩下的便只有修整在战斗中被破坏的建筑,清点伤员并进行救治,而这些都不需要玄昭与长清出手。   他们没有在魔界停留太久。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长清明白玄昭已经等不了了。   事实上早在刚才镇压灾劫的时候,长清就已经感觉到了玄昭的勉强,很显然仙胎已经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从魔界赶回星极殿,只用了片刻的时间,而整个过程当中,长清始终紧紧地牵着玄昭发凉的手。   在回到星极殿之后,长清没有同任何人交流,便立即带着玄昭回到了寝殿之中,然后再次封闭了寝殿,不许任何人闯入。   当游昊蕴平等人急急忙忙追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星极殿紧闭大门的模样。   见状如此,游昊满脸茫然,连忙询问身旁的蕴平道:“怎么回事?他们这么着急回来做什么,我还想要向玄昭汇报三界的情况呢,这是做什么?刚才看着不是都还好好的吗,难道他们受伤了?”   蕴平:“……”   他现在既然担忧又烦躁,根本不想回应游昊的话,但见对方满脸无辜不解的眼神,他终于还是说道:“你没看出来吗,仙胎要出生了。”   游昊闻言愕然,霎时瞪大了眼睛:“所、所以他们现在在里面是……”   蕴平点头藏着眼底的些许不甘:“不错,虽然这种说法不适合仙人,但通俗点说,长清真神就是在替玄昭接生。”   游昊这次不光瞪大了眼,还张大了嘴。   过了会儿他才倒吸口凉气朝星极殿的方向再次看去。   当然同时被这情形惊住的还有闻御栖霞照离等人,毕竟三界大事已经告一段落,如今仙胎的降生,便是最为紧急的事情。   于是这几位神界首脑谁也没敢离开半步,全都守在星极殿的外围,紧张踱步等待着仙胎出生。   虽然仙胎并非他们的骨肉,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操心太多,他们总觉得与这仙胎有种亲近感。   在等待的间隙里,闻御甚至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对了,要不然等仙胎出生,我收他作义子吧?”   他话音未落,蕴平已经冷笑着说道:“晚了,那该是我的义子。”   游昊也来凑起热闹:“我也要我也要!”   “……”   关于谁来当仙胎义父这种事情,在仙胎双亲皆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提前吵得不可开交起来。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吵闹的人群才终于听见从星极殿内传来的一声婴儿啼哭。   仙胎终于平安降生。   星极殿的屏障仿佛应声碎裂,众人趁着这间隙,赶紧朝宫殿里面冲了进去。   众人涌进房间,星极殿的寝殿当中,他们所见到的景象,便是玄昭浑身早已被汗所浸湿,脸色苍白,稍显脱力地靠在长清的身侧。   而长清抱着刚生的仙胎,两人正低头专注又温柔地看着那个刚刚降临的生命。   两人微微抬眸,视线撞在一起,旋即无言地微笑起来,所有的风尘与疲惫,皆在彼此眼中烟消云散。 第49章 番外章   神界与魔界的一切重回正轨, 是在那场战斗结束的一年之后。   对于生命漫长的神魔来说,这是相当短暂的时间, 然而对于天下生灵来说, 这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的时间。   所幸他们的进展很快,即便是情况稍微混乱了点,但也没过多久便控制住了。   不过在这过程当中,不管是长清还是其余帝君, 都没有让玄昭参与。   自仙胎降生之后, 玄昭便成了被“架空”的帝君之首, 除却某些看看书信回个讯息之类的小事外, 任何事情他们都不肯让玄昭去碰。   明明是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玄昭却莫名成了最闲的那个。   不过每当玄昭看其他人忙碌, 打算过去帮忙之时, 其他人总会找出各种理由回绝他。   大家都道是玄昭过去已经独自揽下太多事情,如今便没必要再凡事亲力亲为了。   对此,玄昭也趁着长清回来之际,主动问了起来。   “我是不是不算个合格的帝君?”   听到这话的长清差点将刚喝下的茶水呛咳出来, 过了会儿才抬起头, 好笑地问他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玄昭说了自己被嫌弃碍事的事情, 长清听后更是忍不住笑, 等见玄昭正无言地看着自己,长清才收起笑说道:“这不才是真正应该发生的情况吗, 如果凡事都需要你这个帝君之首亲力亲为, 其他人还有什么用处, 不全都是废物吗?”   玄昭对于这种说法有些疑惑, 但很快长清便打消了他的念头, 长清道:“而且看他们现在这样, 不也处理得挺好吗?”   “只有你真正肯丢手给他们做了,他们才能够真正成长起来。”   玄昭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回想起这段时间每个人的状态,意外地发现长清并没有说错。   过往以来,似乎的确是他管得太多,反倒夺取了其他人成长的机会。   看玄昭似乎想明白了,长清搂住玄昭的腰,将脸埋在他颈间笑了起来:“好了,别再管他们了,再说下去我又得醋了。”   玄昭捕捉到了其中那个字眼:“又?”   也就是说这人在以前也曾经吃过醋?   玄昭不禁问道:“什么时候?”   长清故意压低声音呢喃道:“还有可多了,你怎么都没有发现?”   玄昭根本分不出这是否是玩笑,只顾着正经十足地道歉:“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我有没注意到的地方,我将来一定……”   他这样正经的说话,让长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吃醋是真的,但长清当然不会因此而耽误事情。   他很快说道:“别说这些了,好不容易不用处理正事,我才不想被他们的事情占据时间,让我看看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暮暮呢?他有没有折腾你?”   暮暮便是玄昭与长清所生的仙胎,长清为其起名作朝暮,既是朝夕,亦是暮霞。   对长清和玄昭来说,既是结局,也是开始。   朝暮小仙童自降生起,便拥有着超乎其他同龄孩子的灵智,相当的聪慧机灵,虽然目前还是小孩的模样,但不论是战斗实力还是头脑,都已经远远超过其他人。   这虽说可算是好事,但玄昭和长清都觉得有些可惜。   玄昭可惜的是,他们的孩子没能够像普通的仙童那样,有个天真无忧无虑的童年。   而长清可惜的则是,自己没办法同玄昭一起享受逗弄孩子的快活日子。   不过这当然也是有好处的,对于长清来说,好就好在这样孩子占用玄昭的时间也就不多了,他能够更多的和玄昭单独相处。   对长清来说,他已经错过了二十万年的时间,即便将来他们能够相伴余生,但错过的二十万年仍不会再回来。   所以与玄昭相处的每分每秒,他都不想要浪费。   长清问起朝暮,还没等玄昭出声回应,从内殿里便有道小小的身影探出了头,戒备地盯着长清说道:“长清父君。”   长清挑起眉峰,问道:“怎么不过来?缩在那里做什么?”   朝暮:“你答应不把我扔出星极殿,我就出来。”   长清笑起来:“我平白无故扔你做什么?”   朝暮咧了咧嘴,不满地嘀咕道:“你已经平白无故扔我好多次了,可别再在父君的面前演戏了。”   长清摊手无辜道:“我都二十多万岁的人了,用得着跟你演戏吗?”   朝暮跟自家父君说话毫不客气:“我也没见过二十多万岁狡猾成这样的老狐狸。”   长清数落道:“没大没小。”   朝暮顶嘴道:“为老不尊。”   玄昭:“……”   他无奈地叫停了这两个家伙:“都给我安静点。”   虽然同样是朝暮的父君,但因为两个人同时在场,无法分辨叫的是谁,所以朝暮多半会称玄昭为父君,而长清则是加了姓名。对此长清当然也有过不满,不过朝暮却并没有改口的意思。   当然,实际上在玄昭不在时,朝暮更多的是会直呼长清的名字,省略掉“父君”两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从朝暮出生后起,他与长清便显得相当不对付,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在拌嘴,也只有玄昭在场,才能够压得住他们,让他们和平共处。   当然,在玄昭不知道的背地里,他们的和平相处也有着许多的勾心斗角。   而这些勾心斗角多半都是围绕着向玄昭“争宠”而展开的。   这两人明里暗里不知道斗了多少次,结局却并没有什么胜负,因为玄昭总会把他们两个人安抚下来,最终两个人都变得服服帖帖。   毕竟小孩总是好哄的。   而长清虽然不是小孩,但脾气却也和小孩差不多,并且在和玄昭相处这件事上,他向来很容易便能够得到满足。   三人在星极殿里面待着,最终又变成了一同拌嘴和哄人的日常。   到了夜晚,游昊蕴平等人也终于忙完各自的事情,赶来了星极殿里。   原本星极殿十分宽敞,但因为这群人的涌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拥挤起来。   游昊他们最近喜欢上了往星极殿里跑,不是因为有什么要事需要玄昭处理,仅仅是喜欢来这里乘凉玩耍而已。   自从朝暮出生,大家起初因为觉得稀奇,便都来了这里。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朝暮与其他的仙童并不一样,除了外貌,机灵得根本不像小孩,这让他们根本享受不到逗孩子的乐趣,他们也就很快放弃了。   不过虽然不能逗弄小孩,但他们也因此养成了常来星极殿的习惯。   有人是喜欢凑热闹,有人则是单纯的无聊,还有人正在学着处理仙界事务,总觉得办事能力不够,所以会趁着这会儿向玄昭询问学习。   总之自那之后,星极殿便成了一群人相聚的场所。   不过对于这样热闹的星极殿,玄昭也并不觉得厌烦,相反他已经习惯这种热闹了。   如今三界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照离因为身份的关系,也回到魔界继承了魔君的位置,即便如此,他在神界的帝君位置也并没有改变,只是身上多了个职位而已。   也因为这回事,斗了多年的神界和魔界,就这样戏剧性的停下了战争,两方开始朝着和平发展的路走了下去。   同时三界还有许多的事情正在发生着,而玄昭虽然身在星极殿内,实际上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发展都在往最好的方向上走着,实际上就连二十万年之前,做出那般选择的玄昭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竟然还能够变成这般模样。   这是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模样。   有时候独自待着时,玄昭都甚至忍不住去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梦境。   夜晚热闹了很长时间,游昊等人一直在星极殿喝酒赏月聊天,到了深夜才结伴离开。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朝暮早已经缩在玄昭的怀里,安安稳稳地入睡了。   等到众人离开后,玄昭与长清对视一眼,悄然抱着朝暮回到房间,并将他安顿在了床上。   到起身之际,玄昭轻轻俯身吻了小孩的额头。   做完这些,玄昭抬眸便要离开房间,没想到却撞见了长清含笑的目光。   长清故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小声问道:“我呢?”   玄昭好笑地说道:“怎么还和小孩较劲?”   长清根本没有动摇,撒娇般重复道:“我呢?”   玄昭同样笑着,纵容地凑过去,用与刚才相同的方式,也在长清的额间落下了吻:“现在好了吗?”   然而他话音未落,长清便拉着他,不满足般主动地抬起头,轻咬住了他的唇瓣:“不好,怎么都不好,多长时间都不够。”   永远。   永远那么远,才足够填补他的贪心。   长清没有说出来,但玄昭都明白。   月色自窗口外洒进来,倾斜在地面上,照出了两人紧紧相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