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儍道侣清醒后不要我了   作者:三坛海烩藕粉   简介:一个傻子骗了另一个傻子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狗血 - 玄幻 - 1v1   季雪满意外捡到不对付的前上司叶珏。   前上司受伤、失忆,还变傻了。   这本是个报仇的好机会,但季雪满有个秘密。   他喜欢叶珏很久了。   念着旧情,他好心收留照顾,也没有趁人之危。   对方却哄他上了床。   然后有一天,叶珏恢复记忆。   不要他了。   **前糖中刀后期火葬场。**   正文be,番外he。 第1章   澄微山下了一夜的雪。   天色初明,太阳还没升起,银装素裹的纯白已将外界映得通亮。季雪满推开门,檐上的雪扑簌簌落下,差点砸到头顶。   他敏捷后退幸运躲过,再抬眼时,漫山遍野的雪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呼,这雪是大。”   他轻笑出声,踏出门槛,回过头来仰看被雪覆压只剩一点浅棕色屋檐的云渚小庐,自言自语道:“还好昨夜有准备,要不然怕是撑不过。”   可摇摇欲坠的木屋是护住了,澄微山外围的阵法却遭到破坏。   偌大的澄微山,如今只有季雪满一人居住,算是他从血炼门离开后的隐居之地。他不想被人找到,朋友仇家都是,于是在山体周围下了层层禁制,在外界眼中,根本查无此山。   可就在昨夜,他清晰感受到阵法被强行破开。按理来说,自然界的风雪雨电不应当对阵法有破坏能力,极大可能是有外人闯入。   危险或许已经浮现,季雪满拢紧身上的斗篷,一步一步向山下去。绵白雪地上延伸出一串脚印,新绿色的身影缓缓移动,是这片莹白大地上唯一的生机。   雪停了,风还在刮。季雪满垂着头,面无表情盯着脚下的路,额前两缕碎发从兜帽中飞出,有些碍眼。   他随手把碎发别到耳后,一个深呼吸,口中吐出白气,湿润了冰凉的脸颊。   已经三年了呀。   三年前,他初来澄微山时,也是下了这般大的雪。   修真者不特意计较年月,每当大雪降下时,他就会在心里默默记下,又过去一年。   也是每当这时,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去想,想他未离开血炼门的那些时日,想他曾经同出生入死的手下,还有想……那个人。   可想再多都没了意义。他在澄微山独居三年,至今仍是茫然,找不到出路的日子,还是不要祸害他人为好。   心头沉重,似乎连脚步都缓了。季雪满走过山腰,在即将到达离阵法出问题的地方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疑惑地看向前方雪地中一个违和凸起的鼓包,奇怪道:“这雪是大到把岩石都淹了?”   还是块巨型岩石,得有七八尺宽。   季雪满可不记得他布置阵法的周围区域有这样一块突兀巨岩。   他升起警惕心,慢慢移步过去,离得近了,才看到在白雪覆盖下,是像稻草一样乱的黑发和斑驳血块。   哪里是什么巨岩,分明是一个人!   果然是入侵者。季雪满心惊,强行闯入澄微山禁制的外人确实会受到阵法惩戒,只是不知道此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身上的伤是否是单纯被阵法所创,他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伙。   不管如何,当务之急是先确定此人是不是还活着,以及他的真实身份。   季雪满环顾四周,确认处境暂时安全,迅速蹲下拨去入侵者头脸的雪,顺便擦去一些脏污血迹。   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他罕见地紧张起来。他想,这个人可能是他的好友,也可能是他的仇家,若是后者死就死罢,若是前者那就不太妙了……   手上动作一顿,纤长的手指滞在半空中蜷缩两下,季雪满缓缓瞪大了双眼。   是他。   *   云渚小庐内,炉子里的碳烧得通红,热水壶担在上面,咕噜噜冒着泡,熏得屋里暖洋洋的。   季雪满挑起壶把,泡了一杯热茶,握在手心里暖着,坐在竹椅上神色不明地看向床上的人。   血污和伤口清理后,被捡回来的男人露出原本的样貌。此刻他睡得沉,平静地躺在那里,黑发铺散,双目紧闭,高挺的鼻梁沉稳地呼吸着,抿着的薄唇失了血色,额头上一圈绷带,英俊的面庞上不复往日故作出来的伪笑和高傲,在睡梦中卸下防备后,倒显现出几分和面容相称的少年英气。   是,季雪满想,叶珏本就比他年纪小。   比他年纪小,却不失大批拥趸,成功挤过他竞选为新门主,成了他的新上司,然后使了一大堆下作手段逼他一系离开血炼门。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告诉自己,不能再纠结于过去。   可故人在前,往事犹如历历在目,季雪满心潮起伏,忍不住想得更多。   好似从许久以前,他和叶珏就是王不见王的不对付的存在。   自古修真界六洲,大小门派林立,千百年激烈角逐淘汰后,如今形成“一门一谷三教四宗六派”的巅峰存在。而血炼门,就是其中的“一门”。   不同于其他门派的传承制度,血炼门更像是一个为了利益集结在一起的联盟团体,没有门派独创的功法秘术,也没有师尊弟子的排辈承袭,血炼门中人皆通过接手外界委派的任务来获取修炼资源。   但传统门派中,同宗同根的尚且都能爆发不少矛盾,何况血炼门内只是一群靠利益链接的修士。在混乱百年的派系纷争后,季雪满和叶珏先后上位成为血炼门的左右护法,由此血炼门内的党争才逐渐分成清晰的两派。   季雪满一派,基本为无名无藉散修或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出身,身后无任何靠山背景全凭自己厮杀。季雪满本人更是被捧上散修逆袭的神坛,自始至终为血炼门内的出身低微者提供庇护,拥护者赞扬他胸怀大义,反对者嗤笑他不切实际。   相反地,叶珏一派便是修真世家贵族的代名词。老门主叶澜是叶珏亲父,大长老叶淳是叶珏亲叔,他手底下的除了个别想要攀上修真世家的无名散修外,其余全是世家大族辈出的人才。   两相对比,左护法派毫无优势,要不是那群人打架往死里狠,仅凭季雪满一人强撑不住。   终于,熬了几十年,事情的转机出现,老门主自请退位,依照门规,新门主要从左右护法两位年轻人中选出。   季雪满还记得,那日擂台上,叶珏一袭红衣,慢悠悠地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说着看似礼貌实则挑衅的话。   “不知今日左护法这一战,是为台下的那群人,还是为自己?”   这人永远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他从不相信季雪满当真是无私无畏之人,在他看来,所谓庇护低微者,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把戏。   季雪满早就听够了,也听烦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开打两个时辰后,他照常把叶珏锤趴到了擂台下。   台下有围观者唏嘘:“真惨。不过今天右护法坚持时间算长了,有进步。”   也有人“噫”道:“红配绿打俩时辰,就算是高手过招,这场面我也快看吐了。”   季雪满心想,是啊,红配绿,确实不配。   叶珏修为不如他,打赢是理所应当之事,但季雪满还是败给了天真。   从老门主到大长老都是叶珏亲人,右护法一派还有那么多世家贵族支持,叶珏最终竞选为新门主,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理由嘛,“众望所归”。   季雪满一直强调要听取大多数人的意见,右护法派便遂了他的意,搬出这四字说辞,让他无话可说。   被摆了一道,说不气愤是假的,但结果已定,理由还冠冕堂皇,季雪满无法从明面上推翻。   他只能暂且忍耐下来。在叶派那受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想,最多刁难会变多些,而且叶珏也并非全然不讲理的蛮横之辈。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从一开始,还当壮年的老门主自请退位、扶持叶珏做新门主,就是叶派一早策划好的。   以新门主上任为契机,对血炼门内部大清洗,把身份卑微低贱者清扫出去,只留下世家子弟,把血炼门变为有师徒传承制度、根系复杂的传统门派。   这样,叶家便能彻底掌控血炼门,将它收作个人私有物。   季雪满知晓他们的阴谋时,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在叶珏上任的一个月内被逼走大半。   什么样的理由都有。出身不好的人往往自尊最是敏感,叶派肆意羞辱上几顿,就有沉不住气的人愤然离去。不中激将法的,叶派则想办法纠出他们的错处,都活了几百年的人,怎能全然无错?   对方玩阴招,季雪满自然是愤怒去找叶珏理论,然而在他开口说明来意前,叶珏似是想起一件高兴的事,对他说道:“对了左护法,有件事本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三日前,韶音宗宗主已同意将他侄女嫁与本尊。你说,两派一旦联姻,血炼门在六洲的地位会不会更上一层?”   “……”   最后,季雪满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仿佛来到这只是为了听叶珏说他要成婚的消息。   又过了一日,当门主召开大会正式宣布此事时,下首左边季派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季雪满走了。   连他还未被逼走的手下一起。   他觉得他对不起很多人,辜负自始至终相信他的人的期望。   可出路在哪?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有限的修炼资源只会重复流向世家大族,一代代的积累让他们越变越强,而千千万万与他同样出身低微的修士只能在最底层苟活,偶尔冒出一两个绝世天才或者气运之子能够扭转命运,其他人终归是一生惨淡。   季雪满吃过这些苦。他常常想,要不是年少时遇到贵人相助,他也不可能站在血炼门的大厅内成为左护法。   所以他一直致力于改变底层修士的境况,但事实是,仅仅是在宗门内部,他都护不住那些人。   方法不对。   季雪满痛定思痛,反思过后决定先隐匿起来,将过去行为做个总结。   于是他来到了澄微山。   可三年过后,这处还是被叶珏闯进来了。   救人的时候,季雪满检查过整座山,不见其他人踪影,再根据叶珏的伤势,判断他应是被追杀误入此地。   “呵,可真是巧。”   季雪满离开的原因有很多,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叶珏跟他说要和韶音宗宗主的侄女成婚的事。   时隔三年,季雪满回想起那时,仍记得叶珏坐在大厅宝座上,右手撑着膝盖,身体前倾看向他时笑容有多讽刺。   他也清楚记得,那种心头酸涩呼吸困难的感觉,和此刻的一模一样。   像是心底忽地生出一簇藤蔓,向上伸出千虬百怪的枯黄枝条,从四面八方牢牢裹紧他的心脏,密不透风。   火炉旁,季雪满站起身,走到床前盯着床上人的睡颜。半晌,他化出本命法宝洞箫。   “都送上门了,不让你死一回都太客气了。”   *   床上的人泄出细微的痛呼呻吟。   季雪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烦躁地把手中把玩的洞箫一扔,暗骂自己心软无能。   明明就是一梭子的事,他却下不去手。   果然,还是忘不掉他。   季雪满垂下眸,眼珠有些发涩的疼。   “唔……”   叶珏醒了,浑身疼痛脑袋发懵,盯着木质的屋顶迷茫好一会儿,他费力侧身想要坐起。   “这是哪……”他咕哝着,艰难转动脖子看了半圈,没认出来。   忽然,他僵住了,呆滞片刻后,惺忪的睡眼瞪得奇大无比。   等、等会!他是谁?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了?叶门主。”   一道温润好听的嗓音传来,吓得叶珏一个激灵,才惊慌发现正左方坐着个人。   “你……”   “别害怕。”   季雪满没起身的意思,端起一杯茶慢慢抿着,淡笑道:“叶门主身负重伤误入澄微山,我恰巧居住于此,是我救了你。”   他想好了,哪怕他不杀叶珏,也要拿救命恩人的身份好好恶心对方一番。   叶珏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你救了我吗?谢谢你!你是谁呀?”   “?”   “我又是谁?”他指指自己,歪头询问道。   “……”   季雪满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床前,弯下腰拉过叶珏的衣领扯到跟前。   “啊!”   对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叶珏猝不及防差点撞到,可那张脸在距离他只有两寸时又恰好停了下来。   “你不记得了?”   “嗯?”叶珏小小吞咽了下。   离得近了,他看清了青年的长相。青年的相貌极佳,皮肤白皙如玉,瞳仁黑亮,探究的凤眼微微眯起,里面满含戒备。应是一张清俊淡欲的脸,可又生了两瓣红润的唇,嵌在中间的唇珠饱满,像是天生为亲吻做准备。眼尾缀着一颗浅棕色的细小泪痣,长睫覆下,更是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他俯身时,额边的发些许散落,有几根发尾末梢扫在叶珏脸上,痒痒的。   叶珏的呼吸有些乱了。   “你也有今天。”   美人笑了,这一笑,叶珏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又晕了。   季雪满松开手,任由叶珏瘫坐回去,心情畅快道:“那我告诉你。你叫叶珏,乃血炼门门主,我的前上司。”   他言简意赅,可短短几句话,叶珏听得晕头转向:“你在说什么呀?”   这些词都好陌生,他完全听不懂!   季雪满见他痴痴呆呆,只当他是装傻充愣故意为之,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微微笑道:“我说你残暴不仁、荒淫无度、残害同门,我是被你逼走的。”   “!”叶珏逐渐瞪大双眼。   “哇你好厉害,说话都四个字四个字的!”他腾地坐直上半身,惊羡地发出赞叹。   季雪满:“?”   鸡同鸭讲?   这傻子是谁?   --------------------   是个1。   第一次写酸甜口的,写得不好请多包涵! 第2章   季雪满右手压上叶珏的头,掰过后脑勺察看伤势:“不是失忆,是傻了?”   “唔,我不傻。”叶珏这回听懂季雪满说的不是好话,不高兴地弱弱反驳道。   他想扭头躲开,可季雪满钳制住他的头顶,又凑得那般近,叶珏和他对视上的瞬间就红了脸,辩解的语气都弱了几分,眼神也不自觉飘忽到别处。   “我没有变傻,我只是不记得了。”   “失忆?那你脸红为何?”   “那是因为——”   话音止住,叶珏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小声嘀咕:“因为我太热了。”   说这话时,他仍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季雪满看他躲躲闪闪的,顿时觉得没了趣,松开手道:“无所谓,你失忆与否都与我无关。既然你醒了,那就快离开吧。”   叶珏愣住:“可是我要去哪呀?”   季雪满挑眉:“你要去哪,我如何得知?”   “我……”   “休想让我联系你手下,让他们闯入澄微山把你接回去。”那样大开家门简直与送死无异。   “什么手下?什么澄?”叶珏又听不懂了。   “……”季雪满深觉沟通有壁,无奈叹气。   叶珏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脑子好像确实不太好使了,尴尬地挠挠头,厚着脸皮讪笑道:“我能不能先不回去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季雪满斜睨他一眼,轻笑道:“留在这里,等你伤好了,记忆恢复,然后召集手下来此地除掉我,以绝后患是吗?”   “嗯?”叶珏歪头,满脸疑惑。   季雪满:“……”得,又没听懂。   扯皮这半天,他也感到烦了,像是随意做出决定:“算了,先把你杀了,安稳。”   说罢,前一刻还柔风细雨的人瞬间现出杀气,季雪满抬手召来洞箫,向前一挥便往叶珏脖颈刺去。后者大骇,右手撑在床面侧身一转,左掌打出一道掌风,刹那间与碧玉洞箫相碰,巨大冲力震得桌上瓷杯叮当脆响。   季雪满收起洞箫,嘲讽地笑了:“果然,这才是你。”   叶珏难以置信地看着摊开的左手,再抬头看向对方讽刺的笑,心虚又慌乱解释道:“不,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本能罢了,你本性如此。”季雪满微微笑道。   叶珏很难过,听不得他的阴阳怪气,可辩解说来说去只有苍白的六个字:“我不是,我没有。”   但实际上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对方救了他,是好人,自己却要伤害他,那不就是坏人了吗?   叶珏此刻不算灵光的脑袋试图思考出个是非黑白。   季雪满已不在意,冷声道:“多说无益。以前你帮过我,这次我救你一条命,就算两清了。”   叶珏抬头惊诧地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在没人观察到的地方,季雪满垂在身侧的右手默默捏成拳,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来。   他当即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平静道:“你走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要不然好不容易忘掉的事,又要记起来了。   心会乱。   不给对方应答机会,他“砰”的一声,合上木门。   深夜寂静,云渚小庐内,只剩下床上一个发呆的人。   *   澄微山的雪还未化。   季雪满走到山崖边,月光被浓厚乌云遮住大半,只流泻下一角,视野所及是昏暗的白。   寒风卷起,清扬的洞萧声回荡在山谷间,一点一点勾起往事。   [阿雪。]   [你跟着来干什么?]   [帮你压着他们啊,免得再像上次那样,你傻乎乎率人在前面冲,最后被他们捡走功劳。]   [不会的,这次我有数……还有,上次谢谢你,你是不是又被你父亲和叔父骂了?]   [嗐,他们骂他们的,我在做什么我清楚。安心,我绝对支持你。]   少年爽朗明快的笑容定格在脑海画面最后,洞箫的尾音却以一抹哀伤作结。   季雪满敛了眼中的光,呼出一口白气,拢紧身上的斗篷,暗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   这天气,这大晚上的,把暖和的炉子和屋子留给叶珏,他这个主人跑出来受冻?   他郁闷地往回走。   罢了,人都救回来了,就先收留他一晚,明天一早,绝对赶他出去。   季雪满暗下决心,绝不心软。   但他没想过有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   他只不过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回到云渚小庐内时,叶珏不知从哪找出一把扫帚扔在地上,而他正端着一个水盆,手一晃,半盆水“哗啦”溅出,木盆也随之“哐当”跌落在地。   “你在做什么?”季雪满迷惑。   寒风顺着门开的缝隙呼呼往室内刮,叶珏苍白着脸,按着发抖的右小臂,往椅子上一瘫,眼睛发红委屈道:“疼。”   季雪满一怔,关上木门急忙走上前,抬起他的小臂,看到白色绷带洇出血红。   他有点生气:“伤势没好,为何胡乱走动?”   被训斥的人低下头,扁着嘴像在闹小脾气:“你也知道我伤没好,那你还要赶我走。”   季雪满气笑:“你在怪我?”   叶珏头更低了:“没有,我就是想为你做些事情,我想留下来。”   季雪满转头看向满地狼藉:“所以你在打扫?”   云渚小庐内一直很干净,扫帚上的灰可能比这屋里的要多。   “你是田螺姑娘吗?”   傻子叶珏听不懂这类比喻词汇:“什么姑娘?”   “算了,没什么。”   季雪满拉过竹椅,找出药箱,重新为叶珏包扎伤口。   灯光下,视线蒙上一层暖和橙黄的光晕,和炉子里的火一样,烧得人脑袋晕乎乎的。   叶珏枕着左臂,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看,原先还因为疼痛而发白失了血色的脸又渐渐红了。   季雪满系好结,松开他:“好了,别再乱动。”   他着手收拾药箱,一抬眸就发现某个傻子在害羞地偷看他。   这算什么。   季雪满不可否认,回来时的“决心”在这一刻,似乎崩得溃散。   他决定和叶珏好好谈一谈,至于对方能听懂几分,就另说了。   “坐好。”季雪满像教育小孩一样命令道。   叶珏立马坐正,手搭在大腿上,认真倾听。   季雪满倒了两杯热茶,递给他一杯:“你为什么想留下来?”   这话早就问过,但叶珏依旧板板正正地再回答一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也好疼,我不知道去哪。”   季雪满点点头,刚要再问下一句,忽又听他道:“而且,你救了我。虽然我也不记得你是谁,但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很亲近,你是个好人!”   傻子扬起明快的笑容,脱去往日凌厉带刺的气势,是一种夹在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纯真和成熟。   心砰砰乱跳,季雪满慌乱移开眼,不自觉捏紧手心的茶杯。   难以招架。   倏然,他嗤笑出声:“你没听懂我先前说的话。简单说吧,你是坏人,我和你关系很差,是你害的。”   “这样,你还想留下来吗?”   他目光沉沉,像是能穿透一切的利剑,轻易就能看破对方的不安。   叶珏的确是慌了。   但他不是因为受到季雪满威胁,而是在听到季雪满对他的评价后,为自己的差劲感到愧疚。   “我真的很坏吗?”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是。”季雪满毫不犹豫给出肯定答案。   叶珏很失落。   “对不起,我是个坏人。”他重新趴到桌上,孤独无助地抱着双肩,眼眶又红了。   像是个被遗弃的小孩。   季雪满心头泛起些许酸麻。   人失忆了,脑袋还磕傻了,这么说好像是残忍了些,可现在说清楚,让他做出选择,比瞒着仇恨要好。   “想好了吗?还想留下来吗?”沉默中,季雪满催促问道。   话一出口,他有些愣住,不明白自己为何急着想要得到回答。   或许,是存了些私心吧。   季雪满微微蜷起手指,竭力按下内心躁动。   叶珏抽抽鼻子,哑声道:“可我是个坏人啊。”   他带着一丝希冀地看向季雪满:“我想留下,你是不是会不开心?”   季雪满无甚表情回看过去,这样的反应好似已说明了答案。   叶珏眼中的光渐渐灭掉。   然而,出乎意料地,对方开口说道:“你要是想留下,就留下吧。”   “诶?真的吗?”   叶珏兴奋地跳起来,一不小心带动桌子差点掀翻,杯子在桌上骨碌碌滚过几圈,热水沿着桌面哗哗流下,茶渍弄脏了季雪满的衣袍,叶珏吓了一跳,立马反应过来要扑上去擦干净。   “不用你来,别乱动。”季雪满抬手制住他。   “哦哦好的。”叶珏听话坐下,可高兴地待不住,双腿抖得宛若在踩纺织机。   他双手托腮,身体向前,咧出一个大大笑容:“谢谢你!阿雪,我可以叫你阿雪吗?”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那声亲密的称呼,季雪满擦拭衣袍的动作一顿,垂下眸,不作言语。   都叫上了,再问还有意义吗?   “谁准你这样喊我的。”   叶珏特意拉近与他的关系,却好像不小心惹到对方,难过地垂头认错:“对不起,我是看到你桌上书册封面写着你的名字。那是你的名字吧?”   季雪满立即升起警惕:“你翻了我的书册?”   虽说不是什么秘密,可好歹也是他几年来的心血结晶,在未完成之前,他不希望与他站在对立面的叶珏看到这些,即便对方傻了也不行。   “啊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放心,我没看懂!封面上你的名字是三个字吗?可是我只认识中间那个,是雪,其他两个字好难认。”小傻子羞愧又不好意思地挠挠无知的脑袋。   季雪满:“……”这是磕出一个文盲出来。   怎么说叶珏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从小接受优质教育,真难想象有一天这人连字都不识几个。   季雪满沉浸在失语之中,叶珏以为他还在生气,继续认错:“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这样喊你了。”   “不用,就这样吧。”到底是私心作祟,他允许了。   怀旧的沉默使氛围陷入尴尬,季雪满轻咳一声,指挥道:“去把地上拾掇干净。”   可傻子的脑袋这时又变得好使起来:“你不是说不要我乱动吗?”   季雪满:“……适当运动,防止淤血堵塞。”   “哦,这样啊。”叶珏抬头望着屋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实际上,他压根没听懂。   哼哧哼哧收拾完,叶珏又迫不及待贴上来追着问:“阿雪,我叫什么名字呀?”   季雪满没想到这人失忆变傻后还容易健忘:“不是说过?你叫叶珏。”   “哦,有吗?是哪个珏呀?”小傻子还挺好学。   季雪满起身去到书桌旁,铺开一张纸,笔尖沾了墨,完整写下叶珏的名字。   叶珏在旁边看着,伸出食指在桌角偷偷跟着描。   “阿雪,你的字真好看。”他赞叹道。   季雪满看他一脸崇拜的样子,又偷偷学写自己名字,忽地起了逗弄人的坏心思。   “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你原先名字镇不住,此次大难不死必有……”   季雪满一顿,觉得叶珏更适用“祸害遗千年”的说法。   “必有什么?”叶珏等着听下文。   季雪满不忍昧着良心说出“后福”二字,没接这个话茬,转而说道:“给你取个贱名,好养活。”   “贱名?好呀。”叶珏欣然接受,他认为这是季雪满关心自己的表现。   “叫什么叫什么?”   季雪满咳了一声,极力忍住笑:“叫狗蛋,怎么样?”   叶珏:“?”   “我觉得,不怎么样。”他为难地啃着指甲,不太喜欢新名字。   就算是傻了,也听出这名字不咋地。   季雪满表示理解,很干脆地换了一个:“那叫犬卵。”   “哦~这个好!”听起来就很厉害!   “嗤。”看对方呆傻好骗的样子,季雪满忍不住笑出声。   “嗯?阿雪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这还是叶珏醒来,第一次看到他是真心地笑。   季雪满不自觉放柔了眼神和语气:“不逗你了。”   他掀开写着“叶珏”的纸,在新一张纸上提笔写下两个字。   叶珏凑过来伸头看,念出声来:“折、折……”   “折瑾。”   季雪满放下笔,侧过身去:“珏、瑾皆为玉,折瑾玉碎,岁岁平安。”   说到底,他还是希望这个人能好好的。   叶珏新奇地学习写新名字。   他不懂“岁岁平安”的含义,只能听懂“平安”两个字,但也足够了。   连着前面那张纸,他将写了他两个名字的纸仔细叠好揣在怀里,笑得甜滋滋的。   “谢谢阿雪,以后我就叫小瑾啦。”   --------------------   好的叶狗蛋。 第3章   人是决定留下来了,可如何安排又是一件头疼的事。   譬如此刻,叶珏盘坐在地铺上,抱着被子半张脸埋在里面,可怜巴巴地抬眸看向跟前站着的人,下垂眼尾无辜又哀怨,似在无声控诉季雪满的狠心抛弃。   季雪满被他盯得喉头一噎,只能妥协:“那你去床上,我睡地上。”   他想,叶珏身负重伤,既然答应收留,不能太过苛待。   可叶珏并不满于此,屁股都没挪一下,闷声道:“阿雪不能和小瑾一起睡床上吗?”   “!”   “不可,两个人睡不下。”季雪满撇过脸去,掩住微微发热的脸颊。   “好吧。”叶珏歪头看一眼里面的木床,确实是小了些,他想要是能换张大床就好了。   他坦然接受这个理由,不再闹,拉过被子乖乖躺好:“那我睡了,阿雪晚安。”   这下轮到季雪满不安了:“你的伤?”   “没事的,不打紧。”   叶珏闭着眼,缓声道:“我以前不是好人,阿雪肯原谅我,我该知足的。”   季雪满沉默了。   “随你。”他没有坚持,熄了炉子和灯后躺到床上。   室内陷入黑暗,他的脑子却一片清明,难以入眠。   一天之内,经历如此多的事,从两人割袍断义那天起,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还能和叶珏心平气和相处一室。   就像现在这样,两人虽然一个睡床,一个睡地,可距离不过咫尺,他偏过头就能看见叶珏睡得熟。   毫无防备,对他全然的信任。   而他又何尝不是?   心软、妥协、退让,除了在公事上他能坚持和叶珏一争高下,其余时刻他的防线就是一个笑话。   三年前是,三年后依旧是。   他恍惚害怕起叶珏恢复记忆后会是如何了。   出于对叶珏身体的考虑和他的一己私心,他收留了他。那等叶珏清醒后,两人的处境该是何等尴尬。   会继续当敌人吗?季雪满想,应该是的。   道不同不相与谋。   还是快把人的伤治好,找个时机送走吧。   想到这一层,季雪满没来由地失落和烦躁。他觉得是困意袭了上来,扯了被子,闭眼翻身转向床的内侧。   细小的摩擦响后,地上的人蓦然睁开眼睛,黑夜里的瞳仁炯炯有神亮得发光,瞥向床上。   叶珏的警觉性很强。他的脑子磕坏不假,但修为和内力还在,他知道季雪满没睡,一直在偷偷看他。   那样强烈的、不容忽视的注视,叶珏有一丝丝不自在。   而不自在是因为,他有些害羞。   从醒来见到季雪满第一眼,叶珏的脑海深处就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可以完全信赖这个人。   好似所有人都会欺骗背叛他,唯有季雪满不会。   这也是他听到季雪满说他们是仇人时会惊讶的原因。   季雪满长得好看,人也温柔,叶珏本能地忍不住想和他亲近。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主动依赖季雪满,表现得也很乖,不想给人留下坏印象。   事实上,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生龙活虎。伤的确很重,厚重棉被下的胳膊被压得有点麻,叶珏活动了一下,痛得叫出声,又怕扰了季雪满休息,立马紧紧捂住嘴巴。   还是快快好起来,少给人添麻烦。   叶珏无声叹气,老老实实重新闭眼睡觉。   一夜好眠。   或许是女娲娘娘听到他的祷告,清晨醒来后,他顿觉身上轻松许多,神清气爽。   昨天的伤一夜间好了大半,动一下就疼的右手臂现在也只有些许酸麻,不算严重。   叶珏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季雪满舍得下血本,给他用的灵丹仙药都是最好的。   他兴冲冲地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季雪满,却在爬起来时,动作明显一顿。   目光缓缓下移,叶珏定定地看向两腿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一掀被子蒙住头,把自己裹了起来。   季雪满一醒来就看见地上有个诡异的大鼓包。   “叶……小瑾,你在做什么?”   这是一大早又发癫了?   “呼!”叶珏一把拽下被子,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脸涨得通红。   好奇怪!他那里怎么硬邦邦的?还越摸越硬!   别说,摸起来他感觉还挺舒服,可别是生病了……   “发什么呆?”   季雪满看他状态不对,下床走到他跟前,蹲下观察他脑袋上的伤。   他凑得近了,淡淡的香味钻入叶珏的鼻息,温凉的纤白手指捏住他脸颊两侧,更显得他脸部热度过高。   怎么回事,好像更难受了……   “快好了,过了今日就差不多了,你……”   季雪满正认真叮嘱,一转头见对方不好好听讲,反而直勾勾看着他、   四目相对,捏着脸颊的手指瞬间僵硬得不太听使唤。   他慌忙松开来。   “阿雪,我……”叶珏喉结滚动一圈,声音哑哑的。   视线下移,他看向季雪满和他某个相同的部位。   可惜对方蹲着,又有衣袍挡着,他观察不出什么异样。   这傻子不知掩饰,察觉到他在看什么的季雪满:“……”   “快起来,别犯懒。”他顿觉羞恼,向后拉开距离,训斥的语气不由加重。   叶珏被他吓了一跳:“!”   “哦哦,这就起。”小傻子不敢再磨蹭,急忙忙爬起来卷好铺盖。   季雪满站在一旁看他忙活,想到方才的乌龙场面,心绪乱糟糟的,竟也不自觉地低头一看。   “……”清心寡欲数百年的正道道君默默拢了拢衣衫。   “阿雪,我收拾好了。”叶珏从背后喊他。   季雪满转过身来,先是看到他睡到凌乱的头发,刚要开口让他整理一番,目光又鬼使神差地又往下探去。   一个被顶得高高鼓起的大包。   季雪满:“?”这是正常人能拥有的尺寸吗?   恕他见识短浅了!   本来他还打算帮傻子束发整衣冠,这下变得酸溜溜起来,扔下一句“把头发梳好”,就不爱管地走开了。   留下无辜被恼的叶珏犯嘀咕:“阿雪是生气了吗?脸好红呀。”   他有眼力见儿,没在这气头上去惹季雪满,从镜台上找到一把梳子后,笨拙地给自己梳头发。   可没一会儿,正在书桌前默写清心咒的季雪满就听到傻子咋咋呼呼的呼喊:“阿雪,阿雪!我头发打结了!”   “……”   季雪满头大,烦躁放下笔,一转身看到一个鸡窝头。   鸡窝头都要哭了,右手拿着木梳,扁着个嘴委屈地喊他:“阿雪……”   季雪满深感到一股无奈之力。   他走到叶珏身后,伸出手:“梳子给我。”   “嗯呐!”傻子瞬间变脸,嘴角上扬,乖巧端正坐好。   季雪满拿着梳子,小心绕开他脑袋上的绷带伤口,轻轻一梳。   没梳动,卡住了。   “……”季雪满稍活动下手腕,取了少点儿的头发,再梳。   “啊疼疼疼!”叶珏立马抬手捂头,龇牙咧嘴喊疼。   季雪满停下等他缓过劲儿,看他揉头皮的样子,忽然又起了逗弄他的坏心思。   他捞起叶珏的黑长发,故作正经道:“你的伤在头上,有头发不利于恢复,不如把头发全剔了吧?”   “全剔?”叶珏一愣。   “是啊,光溜溜的多好,还精神。”季雪满微笑着抚摸他的头。   叶珏一愣,一想象顶着个光滑的卤蛋,鸡皮疙瘩起一身。   “不用了吧?”他弱弱抗议:“你不是说我的伤快好了嘛。”   季雪满:“?”傻子这时候精明起来了?   他收了笑意,假装无事发生,认真侍弄手上的活儿。   叶珏见季雪满不出声,还以为是自己顶嘴惹了人生气,正心里打鼓如何打破这僵滞氛围,忽听得他说一声:“好了,看看。”   叶珏抬起头,季雪满正虚扶着他的脑袋弯下腰,镜中的两人恰巧对上视线。   “喜欢吗?不喜欢也就这样了。”   叶珏这才注意到季雪满给他梳的头发。   方才的鸡窝头已不见,镜子里的人如墨长发柔滑顺从,上半部分拢起来,以一顶白玉小冠束之,下面的披散垂落在脑后。左侧拈起一缕编了个细辫儿,末尾是红金混编的细线,颜色和他身上的红袍恰好相配。额发自然散着,贴着鬓边,即便额头还裹着一层白色绷带也不觉违和。   不是随手敷衍了事,季雪满是上了心的。   “嗯,喜欢。”叶珏有些看呆了。尽然他也不清楚,是在看自己还是看镜中的另一个人。   “喜欢便好。”   季雪满笑了:“那就起来干活。去,把屋前雪扫了。”   叶珏:“……”   当真是不留一点感动。   但他确实不能让人家白养。   他找出昨天的扫帚,刚要踏出门,又被季雪满喊回来:“这扫帚太小了,不要用。”   叶珏问:“那大的在哪呀?”   季雪满:“没有,你现编一根。”   叶珏:“?”   季雪满开门,指向屋外棚下的一捆竹子和稻草,说道:“就这个,编吧。”   叶珏:“??”   他立在门口,看看手里的小扫帚,再看看杵在棚屋下的竹子稻草,支吾半天:“阿雪,我好像可以甩个手就能把这弄干净。”   季雪满知道他想表达可以用法术,但他偏不许。能使唤叶珏的机会,为什么要浪费?   于是,他继续哄骗道:“你该多动动,伤好得快。”   “好吧。”叶珏鼓起脸颊,将小扫帚放回原处,不太情愿往棚屋下走去。   他坐到石块上,刚把捆绳解开来,季雪满开始指挥了:“斧子在你旁边,先把竹子砍成竹条。”   叶珏:“???”真就从源头把控呗?   可他不敢违抗,只能默默劳作。季雪满三言两语教学完,就不管他了:“你忙吧,有事进屋找我。”   说完转身,就留个门缝。   “?”叶珏委屈。   他感觉被耍了,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立马摇头否定。阿雪是好人,怎么会耍他呢?   都是为了让他多运动,是为他好。   叶珏努力说服自己,但胸口始终憋着一股气。凭借这口气,他手上动作飞快,没过多久就编好了大扫帚。   季雪满在屋内写字,听到门口“唰唰”声,开窗探头一望,叶珏已经开始扫雪了。   “小瑾。”   “哎!”   叶珏听到有人喊他,高兴地转过身来,正以为季雪满要夸他,就见他往上一指,笑道:“屋前扫好后把屋顶也扫了,小心点,别踩塌了。”   叶珏:“?”   你这个小心,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屋顶?   傻子不高兴了,两腮气得鼓鼓的,身体却很诚实地把云渚小庐周围的雪扫得一干二净。   一晃快两个时辰过去了,季雪满走出屋,活动坐久的筋骨。   阳光温暖,漫山的雪开始化了,他很满意有先见之明,让叶珏把积雪清理掉。   “阿雪,我扫完啦。”叶珏放好大扫帚,站在棚屋下喊道。   季雪满走过去,撸起袖子系好,净了手,从盆里捞起一块冻硬的生肉置于案板上,拿起菜刀一边熟练切片一边问:“饿了吗?”   “饿?”叶珏摸摸肚子,他似乎没有这项知觉。   修真者辟谷后对食物需求不大,季雪满亦如此,他只是享受下厨的乐趣,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些人气儿。   他头也不抬道:“不饿就不给你吃了。”   “?我不!”叶珏不乐意了,生怕季雪满说真的,缠着他撒娇:“我饿的呀,我扫雪那么长时间,早就饿了。”   “阿雪~”他小幅摇晃着季雪满的衣袖,后者被他闹得差点切到手。   季雪满举刀微笑:“再闹砍你。”   叶珏:“!”   “别愣着,生火。”   “哦哦好的。”傻子忙蹲下去给打下手。   都是些家常菜,两人一起忙活,不用两刻钟,四个盘子便摆满了屋内的小方桌。   叶珏闻着浓郁的香味,食指大动,先前不觉得饥饿的小腹此刻仿佛也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吃吧。”   主人发话了,叶珏拾起筷子就往嘴里送了一片五花,肥而不腻的肉汁在口腔中爆开,油滋滋的,他满足得直想流泪。   “呜呜太好吃了!”他一边跟打仗似的风卷残云地扒盘子,一边嘴里塞满肉嗫嚅不清说道:“好像在哪吃过哎。”   他费力吞咽下去,忽而问道:“阿雪,我以前是不是吃过你做的饭呀?”   季雪满夹菜的手一顿,避而不谈:“吃饭哪来这么多话。”   “……”又被训了,小傻子讪讪低头,扒着碗里的大米。   惩罚却还没完。   “吃完把碗刷了。”   叶珏惊讶得瞪大双眼:“这个不是‘嗖嗖’两下就能弄干净吗?”   季雪满知道他又想用法术,回怼道:“那我也没‘嗖嗖’两下就把菜做好盛到你面前呀。”   叶珏:“……”好吧,是他错了,不够有诚意。   半个时辰后,吃完饭刷完碗,叶珏打着呵欠进了屋。   午后暖洋洋的,吃饱容易犯困,再加上劳作一上午,他的眼都快睁不开。   迷迷糊糊地,他重新铺开卷好的铺盖,身子一歪又躺了上去,闭眼含糊着:“阿雪,我睡一会儿。”   没人答话,片刻后,屋内只余下沉稳匀长的呼吸。   “啪嗒——”   季雪满立在书桌旁,放下蘸着红墨的笔,轻轻抚平画纸的一角。   午后的阳光透过敞开的木窗斜洒下来,掠过窗台上的白釉瓷盘边沿,镀上一层暖金,似要将纸面上的泠泠白雪也要一齐融化掉。   却有一抹鲜艳的红,比暖阳还要耀眼炽热。   是画中人。   亦是心上人。   --------------------   世界名画:《血炼门主在扫雪》 第4章   傍晚,叶珏醒了。   这一午觉睡得是足,从饭点直接睡到另一个饭点。   叶珏伸了个懒腰,喝杯茶润过嗓子,又腆着脸蹭到季雪满跟前蹲下:“阿雪,晚上了呢。”   季雪满写字的手一顿。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像是某种暧昧信号……   他努力忽视掉这股怪异感,重新提笔写起:“所以?”   “饿了,想吃饭。”傻子舔舔嘴角,摸摸肚子。   季雪满:“?”喂一顿还上瘾了?   “晚上不吃,肉快没了。”他头也不抬道。   “啊~”傻子发出哀嚎,无力倚在桌角,难过道:“是不是我吃太多了?”   季雪满伸出手掌,隔着桌沿垫着他的脑袋:“想吃,过两天你去后山打去,正好山上积雪化了,打到多少都是你的。”   “诶?真的吗?山上都有啥呀。”叶珏一听来精神了,身子蹲直,握住脑袋边的手贴在脸颊,眼巴巴地真诚发问。   季雪满僵硬一瞬,不动声色抽回左手。   “鸟兽鱼虾,应有尽有。你也可以多逮些回来,在屋后养着。”反正他看叶珏挺闲的。   “好啊。”叶珏喜滋滋应下,又想到一茬:“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季雪满上下打量一番他的体格,男人抱膝蹲在地上抬头望过来,头顶差不多到他的腰腹位置,鼓起的臂膀肌肉将衣衫绷得紧紧的。   担得起身强体壮四个字。   他想,若是让傻掉的叶珏动用法术打猎,很可能一个收不住把后山轰得乱七八糟。   再说了,为何要让他轻轻松松?总该让他吃番苦头。   “你需要一些武器。”季雪满站起身,口吻稀松平常,从书架上挑出两本书扔给他。   “棚屋有斧子、弓箭,你可以用。这书里讲了陷阱布置——你会用弓箭吗?”   叶珏想了想,点点头:“我会的。”   他拿起怀里一本书,唰唰翻了两页,开心道:“没有多少字,都是画耶。”   “嗯,你照着学就行。”季雪满稀奇,人傻了不识字,倒还会用弓箭,这失忆点可真没规律可循。   叶珏看看季雪满的专用书桌,再看看右侧喝茶吃饭用的小木桌,知道不能打扰季雪满,主动说道:“我去那边看。”   可真当他要站起来时,却是面色忽然扭曲,眉头紧皱。   “怎么了?”季雪满当他是伤势发作,忙蹲下紧张问道。   叶珏不好意思道:“腿麻了,站不起来。”   季雪满:“……”看来身强体壮也架不住蹲久腿麻。   “我扶你。”他手上用力,架着叶珏的小臂往上一抬。   人是站起来了,可没站稳。叶珏脚底发软,“哎呦”一声,抓着他的手臂带着人就要往前扑倒。   季雪满反应迅疾想往旁躲开,可他忽略了叶珏“身强体壮”的重量和手上的力道,愣是没能挣脱开,被他扑得往后连连踉跄几步,“咚”地又坐回椅子上。   尾椎骨霎时涌上阵阵痛感,季雪满头晕眼花,咬牙切齿:“叶、折、瑾。”   傻子一听他动怒,立马慌了,有季雪满在底下给他垫着,他倒是没磕着,满面愧疚道歉:“对不起阿雪!你没事吧?很疼吗?”   说着,他急着要去给季雪满揉伤处。   “你在摸哪!”季雪满“啪”地打掉作乱的爪子,响亮清脆。   “嘶。”叶珏吃痛地缩回手。   好心当作驴肝肺,他也不情愿了,刚要闹情绪,垂眸一看,又愣在那,想说的话登时全忘了。   只见被他圈在身下的美人,雪白的两腮羞红,紧咬着唇,秀挺的鼻染上薄粉,平日淡漠的一双眸因羞恼浸染点点水汽,连眼尾下的泪痣都活泼起来。黑亮的瞳仁装得都是他,如果忽视这道眼神里尽是恼火的意味。   就像是冰山上清冷的雪,潺潺融融,化了他满怀。   “我……”   叶珏不觉动了动喉结,身子压得更低。   两人鼻尖贴得那样近,季雪满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想要逃开,可搭在对方肩上的手却使不出分毫力气。   “阿雪。”   叶珏哑着嗓子,语气却像一只祈求主人垂爱的可怜小狗:“你说,打到多少都是我的。那如果我打到的是阿雪呢?”   “阿雪也会是我的吗?”   “!”   季雪满心跳失了一拍。   “阿雪,我……啊疼疼疼!阿雪!阿雪你松开!”   叶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自云渚小庐内爆发。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眼前景象突变,一阵旋转后,他半个身子被压在书桌上,脸贴桌面,左手被牢牢钳制背在身后,只有右手拼命捶打着求放开。   季雪满冷笑:“再说一遍,你想打谁?”   叶珏鼻子抽噎,委屈道:“我没有想打你,我、我是……”   他的意思是,想把阿雪圈起来藏好,不准别人看。   季雪满当然知道他不是真要对他动手,可方才那种暧昧氛围,如若他不打断,任由其发展下去,这不好。   如果他没猜错,叶珏现在最起码有一位妻子,还可能有其他的姬妾。   他并不想掺入其中,何况这人只是暂时失忆变傻。   “下不为例。”   季雪满松了手,将两本书塞到他怀里,一指门外:“去外面站着看,嫌暗把屋檐灯笼点上。”   这摆明是对他冒犯的惩罚。叶珏转动酸麻的手臂,心头滋味更酸涩。   可他不敢顶嘴,只能老老实实捧着书站到门口。   屋内有炉子点着,到了外面,晚风一吹,叶珏立即打了好几个喷嚏。   季雪满听到动响,心软一瞬,刚要拿件外袍给他披上,又止住了。   还是让他冻着吧,冻着清醒点,省得天天胡思乱想。   他狠下心来,重新回到书桌前不打算再过问,可思绪乱成一团的人,是他。   良久,他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一个久违的称呼。   “扑棱棱——”   门外,叶珏揉揉眼睛,不敢确信道:“刚才飞过去的是啥?”   再一转头,季雪满书桌前的木窗开了,人就站在后面。   “阿雪!”他欣喜喊道。   莫非是心疼他,要喊他进屋?   然事与愿违。   “别光傻站着,学会了就动手做。”季雪满说完,毫不留情地关上窗。   叶珏:“……”   呜呜呜,冰天雪地,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   几日后,小可怜天刚亮就兴致勃勃、手提腰别背着竹筐出门了。   季雪满说的没错,雪化后,野兽们都出来觅食。叶珏在山上转了一圈,感觉都不怎么费力,遍地野兽飞禽跟随便捡似的,不到晌午就满载而归。   他兴冲冲地赶回云渚小庐,期盼赶在饭点前能吃上一顿好的。   “阿雪,我回来啦!”   叶珏推开木门跑进屋,提着个竹笼往桌上一放喊道。   在他独自离去后,季雪满原本还担心他的安全,做事都神思不属的。此时回过头来,看见笼子里堆满爬高的兔子,震惊将担忧抛到脑后:“你这是捉了一大家子?”   “对啊。”叶珏指着其中一只大的,得意道:“我跟着这只母兔子,一路跟踪到她的窝!然后就发现她的好多崽。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季雪满:“……”是真狠,满门抄斩。   抓个一两只吃吃也就罢了,都抓来,看着一窝雪白可爱兔球,季雪满又于心不忍了。   “行,先养着吧。其他的呢?只有兔子吗?”   “当然不是。”叶珏面上得意之色更甚,挥手招他出来看,搞得神神秘秘的。   季雪满忽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推开门,刹那间,愣在原地。   身后叶珏上蹦下跳:“锵锵!看,是不是很多种多样!”   “……你这是打算在我家开斗兽场?”   抓一窝兔子就算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人还抓了一只棕熊、两只野猪和三只灰狼?   关键这些凶兽都没有东西拴着,却奇怪地温顺窝在那,像是很听叶珏的话。   “啊,路上遇见的,顺手就带回来了。”叶珏如实道。   他不知道,真相是这些凶兽平时不敢惹季雪满这个澄微山主人,忽见叶珏一个外人闯入,胆子大了,想抓个生人尝尝鲜,却低估外人的战斗力,全被叶珏两三拳撂倒。   季雪满看着凶兽陷入沉思,这边叶珏还没完,又给他指棚屋旁的栅栏:“我连夜围的,抓了几只山鸡和野鸭放里面。哦,那边的盆我用来盛鱼了,有点小,回头我挖个池子吧。”   季雪满:“……”。   不用走过去,他已经听见那一圈栏鸡鸭急嘈嘈的,还有鱼拍打水面声。   “抓的很好,下次不准再抓了。”他拍拍小天才猎人的肩膀。   傻子没听出季雪满话外之音,还当是夸他的,高兴问道:“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食材太多了,可真难选择。   季雪满:“杀只鸡,再剁条鱼。”   其他的得让他再缓缓。   “好嘞,我帮你!”   叶珏大献殷勤,阔步走过去撸起袖子,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条鱼,“啪”地往灶台上一甩,鸡和鱼都晕了。   “吭、吭哧……”季雪满看到棕熊、野猪和灰狼都吓得缩远了些。   他愁得捏了捏眉心。   真是造孽。   噼里啪啦一顿忙活,造孽主幸福地吃上美味的红烧鸡块和糖醋鱼条。   吃着吃着,他觉得有点干,倒了杯热茶,嘀咕一句:“要是有汤就好了。”   季雪满幽幽瞥他一眼。   叶珏立马改口:“啊,不是说阿雪做的饭不好!”   筷子碰在碗边发出脆响,季雪满说道:“做汤需要蔬菜,你去挖点野菜,顺便给兔子和鸡弄些吃食。有空再把屋后那块地垦了,种点东西。”   一股脑接下好几件任务,叶珏脑子一下没理过来,正扒着指头在那数,季雪满又认真叮嘱道:“记住了,别挖秃,能吃多少挖多少。”   “哦哦,好的。”叶珏小口扒着饭,点点头,感觉自己听明白了。   一抬眼,他看见桌上的一笼子兔球。   心思又飘了。   他夹起一块鸡肉,递到笼子边,逗小兔子:“吃吗?”   季雪满:“不吃就去干活。”   叶珏乖乖低头自己吃掉鸡肉。   季雪满看他乖得跟小媳妇似的大气不敢出,再瞧瞧笼子里爬上爬下的兔球,又想逗小傻子玩了。   “小瑾。”   “嗯?”   “我考考你。现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叶珏:“!为什么鸡和兔子放在一个笼子里?我不是把它们分开放了吗?放一起的不是鸡和鸭吗?”   季雪满:“嗤。”   叶珏:“还有,你为什么要烤我?烤鱼烤鸡烤兔子都行啊,为什么要烤我?”   季雪满:“……别问了,吃饭。”   叶珏不依,非要弄个明白:“难道说阿雪是想吃我?为什么,我好吃吗唔唔唔……”   季雪满往他嘴里塞了个鸡头。   世界清净。   --------------------   傻子总有意想不到的直球。 第5章   季雪满从未想过他的云渚小庐可以这么热闹。   门外鸡嚎鸭叫的吵得他头大,难以静下心书写,宛若钻进某间农舍,哪还有个隐居的样子。   他烦躁地出屋去,一看才知叫得最欢实的是叶珏这个傻子。   “咕咕噜、咕咕噜!多吃点,多下蛋!”叶珏一边撒着自制的虫饲料一边跟鸡鸭快乐对话。   “小瑾。”季雪满喊他。   叶珏乐呵呵答应:“哎!”   季雪满:“你抓的鸡鸭都是公的。”   “诶?”   “无法交配,下不了蛋。”   叶珏如遭雷击:“怎会如此!”   季雪满微笑着勾勾手:“快回来,别喂了。”   再喂下去他可能先把傻子的头按在饲料盆里。   “好吧。”闻此噩耗,叶珏登时蔫头耷脑,将盆往地上一扔,先前不敢靠近他的鸡鸭一拥而上。   “没良心的。”他啐骂一声,不甘心地离开圈栏。   可算安静了,季雪满长舒一口气,满意地转身离开。   忽然,身后响起更过分的喧闹声。   “嗷呜~”一只熊在叫,季雪满停下脚步。   为什么他从这野兽的叫声中听出几分撒娇讨好意味?   “吭、吭~”   “呜呜呜~”   季雪满循声望向云渚小庐西侧,叶珏已经从东面棚屋跑到那,在逗棕熊、野猪和灰狼玩。   “嘻嘻,不乖的那个今天要下锅哦。”他拿着根小木棍装模作样地比划。   季雪满清楚看见,那几只通灵性的凶兽闻言一怔,而后讨巧卖乖得更加卖力。   体型庞硕的棕熊,假装自己是一只可爱的毛茸茸,笨拙地抱着两只后腿在黄糟糟的枯草地上滚来滚去,爬起来时故意歪头眨眼。   两只背上全是泥的野猪,表现出和谐贴贴的友爱场景,乖顺地依偎在一起,互相小口舔舐脏污。   三只眼睛绿油油的灰狼,齐刷刷坐成一排,身后尾巴整齐有序地摇来摇去,张着嘴巴不断哈气,像等待投喂的小狼狗。   而作为唯一评委的叶珏,在抱臂托腮深沉思考后,将恶魔之手伸向其中一只野猪。   “就你吧,太脏了,我看不下去了!”他义正严词地给出理由。   季雪满:“……”   就这样吧。   早吃早清净。   被提溜起来的野猪在狂叫,叶珏充耳不闻,揪着猪耳朵跨着欢快的步子奔向季雪满。   “阿雪,我们今天中午吃猪肉!对了,屋后的地我已经翻过啦,不知道种什么好呢。”   季雪满看向那头可怜的猪:“我这有些种子,等会给你。”   精力可真旺盛,他心道。   但是,这是否也说明,叶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嚯嚯磨刀声和野猪嘶吼惨叫相交混杂,季雪满盯着棚屋下那道忙得不亦乐乎的红色身影。   罢了,就算叶珏要走,也得把这些鸡鸭猪熊的处理完再说。   他可不做善后。   *   天逐渐暖起来。   叶珏吃完晌食喜欢眯一会儿,醒来后也不急着干活表现,地铺上一躺,二郎腿翘在半空,捧着季雪满给他的绘本看得津津有味。   季雪满原想过教他识字,但教了几回后这人腚上就跟安了轱辘一样,坐不住,仿佛所有学习耐心都用来学写他俩的名字,再没有多出余地。   最后,他干脆扔给叶珏几本启蒙用的绘本,学点生活常识就行,反正叶珏又不是原本就不识字。   说到这,季雪满还有点意外。他这半屋子的书,有费心费力搜集来的珍本,也有从集市上十块灵石一百斤买来的地摊货,不知怎的中间就夹了几本简易绘本,眼下正好帮了他大忙。   要不然他可受不住叶珏的聒噪。   两人各有事做,这样静谧温暖的午后,正好。   季雪满坐在书桌前,敞开半扇窗,借着明亮光线垂头细心擦拭本命法宝洞箫。   “扑棱棱——”   一只白鸽摇摇晃晃飞落到窗前,季雪满一怔,忙伸手去接。   叶珏耳尖,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坐起来问道:“是什么?是鸟吗?”   季雪满捧着一沓信纸,露出半张侧脸:“不是,你听错了。”   “这样吗?”叶珏有点失落:“还以为能逮来吃呢。”   季雪满没理会他。确实不存在叶珏想的能吃的鸟,那只白鸽是他送出的信纸所化,如今他问候的人给他回信来了。   在澄微山隐居三年,他与外界也失联三年,对六界发生的大小事务一概不知。   本来他打算在出山前不闻不问,清心净念地修行,可前几日叶珏无意中的失礼僭越,让他浮现出某些不可说的心思。   想着就算问到答案,也是让自己断绝妄念,他久违地给昔日旧属苍凛发去消息,向其询问三年来外界的变化。   苍凛此人,自进入血炼门后,一直是季雪满的忠诚心腹,在收到他的讯息后,激动地无以复加,眼含热泪、洋洋洒洒写下数十张纸,事无巨细悉数禀报,写三行就要问问他何时复出。   季雪满视若无睹,跳过大篇对他的溢美之词,得知苍凛现在明面上倒戈向叶派,重新进入血炼门,还坐上不小的位置。   苍凛在信中说,是为将来季雪满杀回血炼门时好做内应。   对此,季雪满不置可否,粗略过了一遍了解现今形势后,并没有太多出乎意料。   直到最后一条,关于血炼门主叶珏之事。   [叶珏下落不明,血炼门内大乱。叶淳率人四处搜寻,然属下听闻,此贼子欲夺取门主之位……叶澜修为停滞自保不暇,叶淳狼子野心引起诸多不满,叶珏孤家寡人又无妻族力挽狂澜。凛以为,此乃护法重回血炼门之最佳时机!]   季雪满双眼微微睁大。   无妻族……怎会?三年前叶珏不是说,要和韶音宗联姻?   他不由回头看向趴在地铺上枕着胳膊看绘本的人。   觉察到旁侧的视线,叶珏转过头来,笑得露出四颗白牙:“阿雪有什么事吗?”   季雪满怀疑探究地打量他许久,直看得叶珏浑身不自在爬起来盘坐着,心想怎么惹到人了。   气氛一时古怪起来,就在叶珏挠头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下时,他看见季雪满的脸颊渐渐红了。   “无事。”后者扔下这句话,匆匆离去。   “奇怪。”叶珏不明所以,翻个身继续看绘本。   *   季雪满一路行到山涧。   积雪消融,水流淙淙,清沁肺腑。他鞠了一捧扑到脸上,降下稍高的温度。   不该胡思乱想的。叶珏是否有妻妾和他有什么关系?总归他俩不会有结果。   他这么暗示自己,可一颗沉寂许久的心跳动得越发激烈,不容忽视。   他右手捂在胸口处,垂下眸,默默数着。   苍凛请求他趁血炼门内乱之际复出,但这不是季雪满的目的。他所求从来不是掌控血炼门实权,也不是和叶派拼得你死我活,而是求得有一个地方,能让他逐步实现愿望。   现在的血炼门,为叶派的私有物,季雪满就算得到也要花大功夫刮骨疗毒,这是何必?   现在,他尚未理清之后的计划,而且叶珏就在他这里,趁人失忆加以欺骗,做背后偷袭,季雪满自问这种做法太缺德,他做不出。   箫声渐起,泠扬悠长,缠着山涧清溪流向下游,唤醒岸边丛林初春生机。   也将他心中那抹躁动慢慢抚平。   天气确实暖和了,他想。   或许今夜可以到后山那眼温泉泡一泡,把这些时日来的身心烦恼都清个干净。   但总有人要出来捣乱。   到了晚上,季雪满准备出门时,叶珏跟在他后面打转:“阿雪阿雪!这么晚你要去哪呀?”   季雪满没有瞒他:“去后山泡温泉。”   “温泉?”这字眼对傻子来说很新奇,没能理解。   “……就是洗澡。”季雪满换了一种通俗说法。   叶珏一听,眼睛发亮,来了兴致。   “洗澡?洗澡好呀!我也想洗澡!我好像很久没洗了哎。”   季雪满心想,每天都给你使清洁术,体洁无垢,有什么好洗的。   叶珏已经上手摇他胳膊了,眼尾无辜下垂,小可怜似的语气说道:“我可以和阿雪一起洗吗?”   “!”季雪满瞳孔微缩,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严声斥责:“胡闹!”   一起洗……不知羞耻,亏他能说出这般浪荡话!   青年羞恼得侧过身去,面颊上迅速蒸腾出绯色,很快蔓延至眼尾,红彤彤的,眼瞳湿润,水汽沾湿了一点泪痣。   他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唇瓣轻启几回才说出后面的话:“你留在家,不准去。”   没有理由,态度强硬。叶珏先是被他过激的反应惊到,然后盯着美人害羞的模样看直了眼,现在听到“不准去”三个字,好歹是缓过神来,要接着闹。   但季雪满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出门去,走时还留下一句警告:“不准跟过来。”   叶珏服软了,蔫巴巴地往桌上一趴,没了动力。   看样子季雪满是真不想带他同行。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想来想去,他以最后幸存的智商勉强得出一个结论:阿雪太小气,不肯和他分享那什么泉。   叶珏要闹情绪了。   凭什么不给他洗澡?想让自己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有错吗?   他抬起胳膊低头去闻身上的气味,总觉得和鸡鸭猪熊混在一起后变臭了。   叶珏气呼呼地跑到屋前门槛坐着。   他非要季雪满给个说法不可。   *   另一边,不知道傻子独自在家生闷气的季雪满坐在漂浮热气的温泉中,再度庆幸幸好没让叶珏跟过来。   水面露出半个匀称白皙的肩头,雾气缥缈惹人遐想,泉水清澈,一低头便能将水下的春光美景一览无余。   可此处无人欣赏。季雪满沉下水中,水面没至下巴,他闭上眼,思绪逐渐飘远。   渐渐地,不知想到何事,洁白光滑的躯体透出淡淡的粉。   季雪满觉得水温有些高,熏得他头热脑涨。   他无视身下一点不安分的反应,若无其事起身穿衣,淡漠往回走。   这算什么?仅仅是叶珏的一句傻言傻语就能搅得他心神不安?   他也来了气。等回到云渚小庐时,老远就瞧见同样气成河豚、坐在门槛上等他算账的叶珏。   “坐在这干什么?”季雪满先问道。   “哼。”回答他的只有傻子的气音。   事实上,还有几丈远时,叶珏就看见季雪满回来了。身体的本能促使他欢呼跳起迎接,但他硬是生生按下这股冲动,岿然不动继续当门神。   必须要让阿雪道歉!他坚定地想。   但对方连个白眼都懒得翻,越过他径直进屋去。   然后,还要说一句:“别堵在门口,我要关门了,你不进来就站外面。”   叶珏眼睛瞪大,仿若在听笑话。   “阿雪!”   他腾地跳起蹦进屋内,季雪满举着一杯茶,瞥他一眼:“何事?”   叶珏没他有耐心,直接坦白:“我也想洗澡。”   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的哀怨模样,好像季雪满在虐待他似的。   “行,明天领你去。”   “不,我今晚就要洗。”   “?那你现在自己去,就在后山。”季雪满累了,不想再出门。   “不要,我要阿雪陪我。”傻子得寸进尺。   季雪满“啧”一声:“叶折瑾,你别逼我揍你。”   这回,叶珏没跟他犟嘴,而是幽怨地看他一眼后,失魂落魄垂头丧气返回门口,双臂交叉抱着肩膀继续坐门槛上。   那孤独凄凉的背影,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季雪满额角直跳。   罢,惯他这一回吧。   他以最快速度从储物的四象囊中找出一个木桶,掐了几个诀灌了一桶热水,把白毛巾往门口傻子头上一扔。   “进来洗,把门关上。”说完他便不管了,回到床上歇息。   叶珏在听到屋内准备的动响时,就已经开心期盼起来,等季雪满喊他洗澡时,几乎是雀跃地要撞到门檐。   木桶在外间,他迫不及待脱干净,一跃跳至水中。   屋内躺着快要睡着的季雪满听到“哗”的一声响,困意顿时消去大半。   他都能想象出满屋地板上的水渍有多狼狈!   “洗完把地拖了。”他喊道,可傻子戏水忘乎所以,完全不理他。   “呼。”季雪满心堵气难顺,起身打坐入定。   过了许久,扑腾水声终于停下,人应该洗完了。   季雪满也平静下来。   可某人没完没了。   “阿雪,我没有能换的干净衣服!”   叶珏一边喊道,一边掀开帘子走到里间。   季雪满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他不着一物的赤裸身躯,身形健壮挺拔,薄薄的肌肉坚韧有形,线条漂亮地覆盖着,迸发出少年的张扬蓬勃和男人的沉稳雄厚。   而最惹眼的,是大喇喇垂在两腿间的巨物,狰狞地显示它的凶相。   季雪满:“?!”   叶珏同样呆住。   美人恼羞成怒,薄红染满昳丽的面庞,凤眸惊得圆睁,如墨长发瀑散,垂落在一起一伏的胸口,领口敞开的寝衣从颈肩滑落,露出的锁骨分明白嫩,吸引足目光却毫无自知。   他不自觉悄然起立。   季雪满:“?!!”   你还来!   --------------------   叶狗蛋:阿雪,它想你了[羞涩.jpg] 第6章   季雪满被叶珏不知廉耻的流氓行径气得满面羞红,训斥的声音都在发抖:“穿件衣服吧你!”   他这一吼,吼得叶珏回过神,一副被误会的委屈模样:“我没衣服穿啊。之前的脏了,不能穿了。”   “?”季雪满尚不知这人何时养出这等洁癖,而且他每日帮叶珏清洁,那衣服怎就变脏了?   可叶珏不依。在他看来,洗完澡香喷喷的,就是要换干净衣衫,要不然这澡就白洗了!   “没有,你光着吧!”   男人赤身裸体站在屋子中央无丝毫羞耻心地遛鸟的场面,季雪满觉得再多看一眼就要心梗,直接被子一扯蒙过头翻身躺下。   留下叶珏呆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光着?好吧,不穿衣服睡觉,也不是不行。   只是……他奇怪盯着身下昂扬起立的小兄弟,心道平日早上的病症今个儿怎在晚上就犯了。   他上手摸了摸,那玩意儿还跳了两下,更精神了。   叶珏心头涌起一股怪异的痒感,挠得他有点难受。   季雪满正面对墙闭眼默念清心咒,忽觉背后一凉,被子掀开凉风灌入,紧接着是一具滚烫的身体贴过来。   “!”他蓦地睁开眼。   怒斥的话还没说出声,叶珏已经在摇他胳膊:“阿雪,我这里好难受啊,发疼,我是不是生病了呀?”   “……你下去。”季雪满不想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可我真的很不舒服。阿雪,阿雪你帮我看看嘛。”   叶珏半躺着俯下身,撒娇的少年音绕在他耳侧,热气灼得洁白耳垂通红。   季雪满闭眼深呼吸,声音已有些不稳:“你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是吗?”叶珏将信将疑,继续说道:“但我每天早上起来也是这样,真的不是生病了吗?阿雪,你从刚才起脸就好红呀,是不是也病了?”   他真心担忧,为看得清楚又贴得紧了些,藏在被子下不为人说的部位就这么直直顶着身侧的人。   季雪满:“!”这是什么烙铁极刑!   “叶、折、瑾!”他紧紧抠着被角,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三个字。   可被叫到名字的人只是心不在焉地含糊应着:“嗯,怎么啦?”   此时此刻,叶珏的注意力都在身下,他发现一件新奇的又令他愉悦的事情。   刚才,好像是这样,蹭一蹭就很舒服……   血气方刚的傻子看不懂身旁人的僵硬和羞臊,甚至为了让自己动得更方便,上手扣住那截细腰。   “阿雪……”他的嗓音变得沙哑,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缱绻低语。   “这样好舒服啊,为什么呢?”   光裸滚烫的躯体贴得更紧了,哪怕隔着一层衣衫,季雪满也觉得身后的脊背和腰侧快要被烫熟。   脑子变得晕乎乎的,只有那根在不停戳弄自己的肉棍的触感异常清晰。   季雪满不知道,叶珏是真傻还是有意为之。   倏地,他一个翻身面朝对方,手臂极力将他推得远些。   “叶珏,你适可而止。”他压抑道,同样忍得痛苦。   叶珏听到这个名字,茫然一瞬。这些时日,他都快忘掉原名,只记得季雪满给他起的新名字。   下一刻,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叶家少爷,娇贵得流露出脆弱情绪:“你生气了吗?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说着,他坐起来,似是为证明自己所言为真,掀开被子就要亮出自己硬挺朝天的凶物。   紫红的影子一闪而过,季雪满眉头一跳,忙从他手里抢过被子又给他盖好。   “不知羞耻!”他气急败坏地评价。   可傻子哪能听懂这般文绉绉的批评,见他不高兴,更像个犯错的小孩,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   他上身光着,即便低着头,腰背依旧挺直。强韧健硕的躯体在宣示主人拥有超于普通人的力量,可事实是,他脑子坏了,现在是个傻子。   这样凄惨落寞的对比,季雪满看在眼里,又心软了。   他放缓语气,耐心与他解释:“你没生病。真要难受,你自己用手……解决一下。”   叶珏懵懂地眨眨眼,盯着他。   很明显,他没听懂。   教导的责任毫无疑问落在季雪满身上。他的脸烫到感觉连呼吸都是热的,手指紧张得发直发硬,艰难蜷曲比划着:“握住,然后上下动一动。”   叶珏恍然点头,立即缩手到被中。   季雪满急忙阻止:“回你地铺上!”   “好吧。”傻子这回听他的话,毫不拖泥带水地掀被起身。   他答应如此干脆,动作如此迅捷,季雪满还没来得及回避,又和那冲天巨物来了个视觉碰撞。   “!”他眼一闭重新躺倒,眼不见为净。   那边,叶珏慢腾腾钻回自己被窝中,失落不舍地看向季雪满背对他的身影,确定对方真不打算再管他。   没法,他只能按照季雪满说的尝试摸索。   事实上,先前他不是没碰过,可不得要领。现在他遵循季雪满告诉他的“窍门”,不多时,还真尝到一点奇妙滋味儿。   屋内鳞皮粉灯还在燃,夜晚光线明亮。叶珏却没有一点在做私密事的自觉,舒服享受的哼唧声断断续续从喉间溢出。   他或许是热了,也可能是觉得盖着被子发沉,干脆裸露在空气中。   手掌贴着皮肉滑动的声音越发清亮,“咕啾咕啾”地传来黏腻水声。   季雪满已经在试着倒着背清心咒。   但有什么用!   他不仅不聋,还耳力极佳,唯一办法就是封闭五感,不听不闻。   可是……他不自在摩擦交叠在一起的双腿,自己也有了反应。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   而在这个屋子里,另一个发情的人,是他喜欢多年的心上人。   怎么可能不意动……   暧昧的绮念在无限生长,手心的汗湿透了揪住的前襟,季雪满觉着心里涨涨的,呼吸变得沉重许多。   即便他知道,他和叶珏绝无可能,还是会忍不住贪恋这一刻的相处。   即便是,他心底的酸涩亦强烈得不容忽视。   忽然,床榻下压,身旁多了份重量,一只手抓他的肩膀,熟悉的哀求软语响在耳边。   “阿雪,不行,还是好难受……”   叶珏不知何时又爬上他的床,下巴垫在他手臂上,不住地磨蹭,乞求对方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理解。刚开始那几下是舒服的,可慢慢地,他动得狠了,那处像是被堵住,逼得他呼吸越发急切难畅。   前一刻,季雪满还正徘徊在隐秘交织的甜蜜和悲伤中,这下一打岔,所有心思全部飘飞,只剩下无语。   他面无表情坐起身,被子掀开,和叶珏面对面坐着,再看那根似乎更肿些的肉棒时,除了脸还有点微微发热,心跳有些快以外,已能坦然接受。   “剁了吧。”他麻木提议道。   一回回的,太烦人了,都没法让人休息。   叶珏听了,脸色唰的一白。   认真的吗?已经病到完全坏掉,需要切除的程度吗?   他忽地伤心起来,嘴巴一扁,眼眶红红的,低头绞着手指。   季雪满:“……”这是把人吓到了?   他微不可察叹口气:“照我说的,多弄一会儿,弄出来就好了。”   真就是个孩子心性,季雪满心蓦地一软,摸了摸小傻子的头。   叶珏任他揉了两下,一抬眼,抓着他头顶的细白手腕拉下来。   “可是我好累,手酸。阿雪能不能帮我呀?”   季雪满:“?”   不等他回答,叶珏已经拉着他的手握住了那处。   鲜活、跳动,粗硬滚烫的触感热度盈满手心,随即窜到四肢百骸,登时烧得季雪满浑身燥热,方才丢弃的羞耻仿若一瞬间全部跑回来,惊得他迅速想要抽回手跳起躲开。   却因太慌乱,头晕腿软,叶珏将他往回一拽,整个人身形不稳,扑倒在叶珏怀里。   叶珏顺势搂住他,右手掌则覆上抓住的那只手背,按压着他紧紧感受。   “阿雪……我疼。”   他哀怨诉说道,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不安分地窝在季雪满肩头,蹭得寝衣衣领敞开,闻到令人舒适的沁心淡香。   这个姿势糟糕极了。季雪满几乎是跨坐在他腿上,因为方才的身体失衡,他下意识抱住男人宽阔的后背。   一团糟的脑子在此时清醒过来。   良久,他深缓吐出一口气。   “叶珏。”   “……”   “叶折瑾。”   “嗯?”   “你是故意的吗?”   “故……啊唔!”   季雪满重重捏了一把被迫塞满手心的凶物,言语中略带羞恼的气忿,又掺杂报复成功的得意,低声咬他的耳朵:“落在我手里,你自找的。”   他缓缓撸动起来,薄汗和渗出的清液浸湿了生涩的表皮,柱身上盘绕错综的青筋脉络根根凸显,季雪满指尖抬起,压住顶端敏感的软肉坏心眼地抠弄,肉棒在他手里不自禁又跳动两下。   叶珏的呼吸紧了,心脏欢舞跳动像是要即刻破出胸腔,漆黑的眸子隐隐泛着猩红的光芒。   “阿雪……”   他喊得压抑,灼热的气息烙在雪白的脖颈上,寻着那股香,忍不住向下去嗅,湿漉漉的唇流连至锁骨下,扣住腰肢的左手收不住力地揉捏收紧,将身上人的寝衣揉成一团皱。   季雪满双眼紧闭,趴在他肩头上,鸦羽似的长睫不住轻颤,两颊潮红,好看的眉头蹙着,柔嫩的唇咬出印子,似乎在难以承受这般凌虐。   事实上,这对他而言,的确是另一种折磨。   灯影绰绰,低吟轻哼和急促喘息交织缠绕,靠在一起的额头不断有汗珠滴落,顺着下颌颈线悉数黏在对方身上。   季雪满侍弄约有一刻钟,手腕渐渐发酸,速度和力道都弱了下来,在耐心快要耗尽时,不满他懈怠的人裹住他的手,反客为主。   “嗯……阿雪……”   终于释放完,叶珏最后哼哼地快要哭出来,搂着他的腰轻轻颤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莫大的欺负。   季雪满心脏跳得同样快,举起酸麻的左手,腥膻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们贴得那样近,连他的寝衣也沾上许多。   叶珏从他胸前抬起头,瞥见他绯红熟透的脸蛋,还有两瓣被他咬得水光莹润的唇。   情不自禁地,他凑上去想要含住尝一尝。   却在擦到嘴角时,被季雪满一偏头躲过去。   “好了,现在不难受了。”   季雪满恢复往日神态,似乎刚才无事发生过,垂眸看到神情有些受伤的人,眼底是还未消退干净的情欲。   他想,或许自己也是如此。   失态且疯狂,只为一己私欲、一晌贪欢。   “阿雪……”叶珏轻声唤他,盯着他眼尾下的细小泪痣,不自觉地舔舔嘴唇。   好想舔一舔……   季雪满受不了他再用这种赤裸不加掩饰的眼神看自己,推开他起身。   他试到身上衣物冰凉黏腻,更加心烦意乱。这下好了,衣裳是真脏了。   他给两人使了清洁术,确保痕迹和味道都清理干净后,刚要赶叶珏下去,又被他拉住手腕。   “阿雪,你不难受吗?”   叶珏指指对方和他同样“生病”的部位:“这里。”   “……”   “刚才一直顶我。”   “……”   “我也帮帮阿雪吧。”   季雪满:“不想睡觉可以去外面站着。”   叶珏:“!”   他不敢再多嘴,跪坐在床上,垂着脑袋老实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季雪满看他赤身裸体挨训,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但他现在确实累了,不愿再跟他掰扯,重新躺倒睡觉。   “阿雪?”叶珏偷偷瞧他,见他眼睛闭上,极轻地喊了一声试探。   季雪满似乎已经睡熟,没有理他。   叶珏忽就松了一口气,胆子也大起来。   他没有回自己的专属地铺,而是轻手轻脚躺在季雪满身旁,过了片刻,觉得有些冷,还得寸进尺拉过半边被子强行挤进来。   他这些小动作,季雪满怎会不知?可他现在眼皮发沉,困到极点,懒得多费口舌。   而且,不愿从这场欢梦中醒来的,不止叶珏一人。   将错就错、任由沉沦,是他默认。   也只这一次,让他放纵一回。   迷迷糊糊地,他感觉到有人在掰他的身子。   紧接着,他被搂进一个炙热赤裸的怀抱。   “阿雪。”   他听见有人喊他。   正如往日无数个梦境一样。   温声细语、视若珍宝,不似真实。   是他求之不得。   --------------------   叶狗蛋:哭包攻竟是我自己。 第7章   清晨,叶珏迷迷瞪瞪觉察到怀里些微动静。   睡意裹挟着他,好一会儿,他才不情不愿睁开眼,手臂搭在额头上,脑袋放空。   展开双臂伸个懒腰,才发觉这富裕的活动空间不是他的地铺。   身侧床褥的余温尚未散去,他愣了会儿,猛然记起他是和季雪满挤在床上睡了一夜。   他一个打挺坐起来,神色清明又有些慌张。   “阿雪!”   人呢?今个儿怎么不叫他起床?   正欲推门出去的人脚步一顿,平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干净衣裳放在床头,我出门一趟。”   叶珏听到回应,笑逐颜开。   他快速起身,抓过床头一看就是为他准备的红衣,一边套一边喊道:“你去哪?等我一起……”   “砰!”   屋门合死,叶珏一愣,身上衣衫穿半截也来不及整理,忙两三步走到书桌前一把推开窗。   “阿雪你等我一下!”   初升旭日下,季雪满手持碧玉洞箫缓步往山涧方向走去,纤细的新绿身影听到身后人呼喊后停下,微偏过头淡声道:“别跟着。”   明明是温暖的初春时节,可这番话犹如结了冰碴的二月霜雪,当场将原本兴奋的叶珏僵在原地。   笑容凝固在脸上,两人的直线距离此刻不过数丈,叶珏却觉得像隔数座山海般,连季雪满的面庞都看不清。   直到远去之人背影凝缩成一个小点,微寒的晨风顺过窗缝钻进未合拢的衣襟,冰得他一个寒颤,叶珏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神思不属地穿好衣裳,一屁股栽在椅子里。   为什么啊?叶珏想不明白,昨晚他和阿雪不是很亲密吗?还很舒服。   可一觉醒来,季雪满对他的态度就像是陌生人,虽然平时季雪满的表情也不是很丰富,但今个儿平白生出股疏离感,甚至比他当初失去记忆被季雪满所救时还要冷淡。   难道说,是自己睡相不好,夜里抢了阿雪的被子和床,害他没睡好?   叶珏摸摸下巴,凝重点点头,认为此种可能性极大。   看来真是自己的错。叶珏叹气,只能等季雪满回来后向他道歉。   想着,他不满地看向凌乱的床铺。   这床也忒小了,要是换个大的就好了。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动手打一张新的?想必阿雪看到后也是十分欢喜。   说干就干,他振作起来给自己打气,走到棚屋拿起斧子便风风火火向后山树林奔去。   不似叶珏的没心没肺、头脑简单,季雪满外表云淡风轻泰然处之,实则从早晨醒来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一直慌乱羞臊无比。   怎会如此……   他昨夜是被叶珏的傻气传染了吗?怎能陪他一起胡来,做出那样荒诞孟浪事!   天知道,他清醒后,看到胸前点点红痕时,有多惊骇。   昨晚他只顾着给叶珏纾解,完全忽视掉这不安分的登徒子趁乱蹭开他的衣衫,在他颈下吮咬多时!   哪怕此刻四下无人,唯有山间鸟兽,季雪满只要一回想起,仍难堪地闭眼皱眉。   唇下流泻的萧声乱了声调,忽高忽低的刺耳,连河溪里的鱼虾都仿佛感应到,在水面下躁动地游来游去,似要探究主人今日的异常。   “啊啊啊!”   莹白光华流转,碧玉洞箫转眼化为一柄利剑,锋白剑刃挑动寒光,“轰”的一道剑气扫去,干枯草屑飞扬漫天。   季雪满脱力地靠在树干上。   这让他如何继续面对叶珏。   逃避,这是目前唯一有效的办法。   季雪满苦笑,希望那傻子能一傻到底,过段时间就忘记这件事,不再提及。   还有,是时候把人送走了。   *   叶珏一直等到傍晚才等到季雪满回来。   彼时,他观察完屋内床的构造,正坐在门口岩石上锯木头,忙得不亦乐乎。   “阿雪你回来啦!”他挥挥手,笑嘻嘻喊道。   季雪满被他这副阵仗惊住:“你在做什么?”   “做床啊。”叶珏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期盼地等待夸奖。   季雪满不解:“床?”   看到对方没理解他的苦心,叶珏有些失落,但还是雀跃解释道:“是啊,做张更大的,这样晚上睡觉我就不会挤到你了!”   “你……”季雪满微瞪大双眼。   这人在说什么?谁要跟他一起睡!   “不要做无用的事!”他羞恼斥责道,衣袖一甩进屋去。   留下叶珏一头雾水:“哪里就无用了?”   难道说,阿雪心疼他,不想让他劳累?   叶珏暂存疑惑。正好天色已晚,他决定先暂停,明日再说。   等到晚上,他要爬床时,却被季雪满不留情面一脚踹下来。   “阿雪……”叶珏揉揉摔疼的屁股,俊脸上满是委屈。   季雪满打定主意不能再受他蛊惑,直接睡觉不理他。   叶珏见状,暗下决心。   还是床的问题,明天他一定要把新床做好!   第二天,季雪满依旧出门一天,等到回来时,叶珏已经高效完成既定任务。   这回,叶珏在他身边上蹿下跳欢呼道:“阿雪你看!新床!很大!我们可以一起睡了!”   季雪满被他气得手都发抖。   “不换!”他厉声拒绝。   “诶?为什么呀?”   “太大,屋内放不下。”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借口,季雪满一说出口也后悔,尤其是他看到叶珏以手丈量出屋内大片的空旷距离后,向他投来的怀疑目光。   可恶,被一个傻子鄙视了。   于是,他生硬转移话题:“床不用换。你伤已痊愈,尽快离开吧。”   这下轮到叶珏呆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离开?”   “是。”   “为什么?我,我还什么都没想起来……”   “你要是一直想不起来,你打算留在这一辈子吗?”   “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季雪满震声道。   叶珏被他吓得退后一步。   他脸色忽青忽白,双手紧紧攥成拳,半晌,再抬起头时,炯炯眸光坚定:“我不走,除非你把我绑了、杀了!”   季雪满怔住。   这算哪门子的流氓耍赖?   他气结,欲再和叶珏理论一番,可对方却头一回甩脸子,不听不理,抓过桌上的绘本认真埋头看起来。   当然是否真的看进去只有叶珏一人知道。   僵持不下的氛围持续一整晚,直到夜间睡觉,叶珏也是背过身去,以实际行动表达不满和抗议。   季雪满心叹无奈,只能暂缓此事。   而叶珏不仅气他要赶自己走,同时还气季雪满拒绝使用新床。   气呼呼的小傻子决定了,等明天季雪满要再出门去,他就来个先斩后奏,直接把新床摆到屋里,再把旧的破坏掉!   只要他脸皮够厚,季雪满就对他无可奈何。   他想得很完美,然而隔日到来,计划却没能实施。   季雪满似乎是想找个机会好好劝他,这一天也不出去了,甚至在中午时,不等他开口嚷求就主动做饭给他吃。   摆明是想动摇其心智、软化其态度!   叶珏更气了,对季雪满无关问候话题还能应上一两声,其余时刻,但凡他看到季雪满神色凝重纠结、一看就是要说他不想听的话题,一概不理。   如此来往三五回,季雪满也有脾气了。   他看道叶珏在太阳底下躺在竹椅上看话本,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一副大爷模样,拳头硬了。   真给你脸了是吧?   谁爱伺候谁伺候!   季雪满是个心傲的,叶珏既然听不进去他的话,他也没必要跟在其屁股后面跑。   于是,两人间围绕的古怪氛围进一步恶化,直接升级为冷战。   外面圈栏里的鸡鸭都不约而同凑到一起互相取暖,奇怪大晴天的,这屋里的飘出来的空气冷飕飕的。   要说叶珏一开始是故意不理会季雪满,生怕再重提离开的事,但等到后面他沉浸在绘本里时,是一点心思都顾不上外界。   直到手中这一本翻到最末一页,他意犹未尽从绘本里抬头头来,才发现太阳已经偏西。   怪不得感觉光线不够明亮了。   再看一眼屋里的人,好像还在生他的气,全然无视他。   叶珏略微心虚。   要不然自己服个软?   不行!这个念头一冒出就被叶珏否决掉。   必须坚持,要让季雪满看到自己山崩地裂都不可撼动的意志和决心!   就是有一点不好。   他摸摸手里的绘本封面,心想这是季雪满先前塞给他的最后一本了吧?现在都看完了,他有点无聊。   可让他去跟季雪满说,让他再帮忙找几本,这种时候又拉不下来脸。   叶珏转转眼珠,起身拍拍坐酸的屁股,蹑手蹑脚走到之前季雪满给他找绘本的书架旁,同时观察季雪满那边的动静。   只见对方坐定不动,犹如屏蔽外界所有事物,压根不看他。   叶珏脸颊鼓起,有些庆幸,又有些不乐意。   阿雪当真是铁石心肠,真不在乎他了。   他兴致缺缺随便抽了几本,三步两步坐到木桌旁,点了鳞皮粉灯,抱膝盘坐在椅上,百无聊赖翻阅。   第一本拿错了,全是字,他看不懂,丢到一旁。   第二本还是字,继续舍弃。   第三本倒是画,可他不确定这一沓里有几本是绘本,于是挨个粗略翻阅一遍。   季雪满听到身后跟放炮仗似的翻书声,笔下不自觉用力,墨汁洇透纸张。   这傻子真是毛手毛脚、五大三粗……   “咚!”   一道惊天巨响炸开,季雪满猛然回身,但见傻子连人带椅一起跌倒在地,痛得身子都蜷缩在一起背对着他。   看他的姿势,季雪满就知道这傻子坐没坐相,摔倒是自作自受。他止住上前扶人的冲动,眉头微皱,问道:“你有没有受……”   “我没事!咳咳!”   叶珏扶着桌角一跃而起,龇牙咧嘴地一手揉着后脑勺,一边疯狂摆手,脸面通红,急切想要证明自己安然无恙。   可季雪满看到,他的眼底全是对他的疏离防备。   这算什么?   温和凤眸眯起,拧成一股凌厉气势,季雪满难得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不管他。   这边,看到人背过身后,叶珏才倏地松了口气,继而从怀里小心掏出潦草塞进去的一本画册。   他扶起椅子坐回去,一边觑着季雪满的反应,一边轻轻抚平书页褶皱。等看清绘本上的画面内容时,温度颇高的面皮上又是一阵发红发热。   这、这是……   他瞪大双眼,专注学习书中细节。前几页,是两男子衣衫不整、袒胸露乳抱在一起调笑亲嘴。等翻到后面,衣衫也没了,而其中看起来较为健硕的男子竟将一丑陋柱体塞进另一纤细男子的屁股里!   再仔细看看,那柱体可不就是他平日总会“生病”的那处?   叶珏瞳孔地震。   再往后看,那纤细男子跪趴在床榻上,面上尽是享受神色,而健硕男子则掐着他的腰往里抽送,涎笑不已。   一瞬间,傻子不健全的三观全被重塑。   原来,是要这么个治疗法啊,怪不得他总不好。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只是看了会儿绘本,他那处又挺立起来了呢?   那他是不是也要这样治疗?   叶珏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背对着他坐得笔直的季雪满。   他,健硕;阿雪,纤细。   条件已经具备,且非常完美。   但阿雪有此类书籍,分明是懂得治疗之法,为什么又不肯用于他身上呢?   叶珏一时心情复杂。   难道阿雪不是真心待他好?   对叶珏来说,这项打击不可谓不严重。他也没心思看绘本了,一双眼睛全放在季雪满身上。   季雪满神识清明,自然察觉到背后那道幽怨的小眼神。   但他只当傻子又犯别扭了,懒得理。   一场冷战眼看要演变为不信任危机。   一夜过去,叶珏依旧心乱如麻。索性这一日,不是季雪满出门,而是换他主动逃家躲避。   同处在一个空间,太容易让他情绪躁动。再加上季雪满想让他离开的事,叶珏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和季雪满对峙吵架。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季雪满救了他,便是他的救命恩人,恩情已大于天,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季雪满再为他做其他事?   可人心就是贪得无厌。叶珏忍不住失落,他以为他和季雪满已经关系亲密,季雪满是真心待他好,可现实是季雪满故意不救治他。   晴天阳光明媚,叶珏的心却犹如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乌云密布满是阴霾,含着一根干草,生无可恋地倚在某棵粗壮古树上。   思绪纷杂无章,睡又睡不着,他心念微动,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那本“治病”的绘本。   “嘶~”   脖子后阴恻恻的,叶珏眸光一暗,抬手钳住右后方向他跳跃袭来、吐露毒牙红信的一只花斑蛇,绘本掉到树干上。   “什么东西!”   他起身一看,蛇身鳞片冰凉滑腻,三角脑袋凶相毕露,恶心得他没能思考,身体比脑子快,抓着蛇七寸就“砰、砰”往树干上使劲甩了两下。   甩得那蛇头晕眼花、肺腑游移,宛若肝胆俱裂,忙出声制止:“住手!”   叶珏一听,这诡异求救声是手中的蛇发出,更是大骇。   “哪来的妖孽!”   他大喝一声,左掌挥起劈下。   最近他看的绘本里这类精怪祸害的可不少,他身为正道栋梁,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感受到凛冽杀意的掌风扑面而来,那花斑蛇几近吓破胆,哪还有半分阴冷险毒的气质,吓得忙往叶珏手腕上缠,痛哭流涕:“别杀我!”   叶珏在离蛇脑袋半寸距离时戛然停下。   他想,这妖孽倒是个贪生怕死的,实力又弱,不妨听它说几句再判断。   正道行事须光明磊落,保持公平公正。   “别想耍花招。”他松开手,花斑蛇哭唧唧地弱弱盘成一坨。   它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说吧,你是什么东西。”   花斑蛇快速平复恐惧,竖瞳底闪过一道寒光,下一刻,一个面相妖冶、衣不蔽体的美貌少年出现在树干上,抱膝团坐,我见犹怜地看向叶珏。   但媚眼抛给傻子看是没有结果的,叶珏一边惊诧于此蛇果真是妖孽,一边又重新运转功法准备了结他性命。   少年吓得魂不附体,再不敢搔首弄姿,忙跪下连磕好几个头:“公子饶命!我说,我全都说!”   叶珏掌中光芒熄灭,冷眼睥睨他。   少年咬咬牙,承认道:“禀公子,我名为欢月,在澄微山修行百年,数日前化形为精怪。这百年来,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是条好蛇!”   叶珏哼了一声,不信道:“好蛇?你方才还想袭击我呢。”   “那,那是……”欢月冷汗直流,心骂自己时运不济倒霉透顶,硬着头皮弱声道:“是欢月一时鬼迷心窍,欢月知错,公子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叶珏吹眉瞪眼:“饶你?你起了坏心,你就是条坏蛇!我绝不能放了你,要不然哪天你再害我、再害阿雪怎么办?”   欢月察觉到他的杀心,吓得手撑在树干上连连后退,慌乱无助间听到他后半句,忙高声道:“你不能杀我!季公子、季公子才是澄微山的主人,你没有权力处置我!”   这话纯属拖延时间,但情急之下欢月只能拿季雪满出来做挡箭牌。事实上他前面坦白的都是真话,只不过没说全。   他是偶然获得天地机缘化形,自此体会到为人的乐趣,急切想要进阶,但靠自己远远不够,在猎杀数十只野兽后又觉得杯水车薪,最后他将目光落在澄微山唯二的活人身上。   他首先将季雪满移出考虑范围。不单说季雪满的实力他见识过,不敢惹,就光是季雪满对澄微山的灵气滋养使他获得机缘,算作是他的恩人,他做不出以怨报德,于是叶珏顺理成章成为他的目标。   头些日子,叶珏抓熊猎猪的时候他在旁偷看过,虽然身手不凡,但叶珏并未使用法术,所以他合理断定叶珏就是普通凡人。   而且脑子还不太好。   面对这样一个猎物,欢月自然是信心饱满,趁这日叶珏在树上分心之际,他便从背后偷袭。   但现在情形很明显,他的推断全部错误!   性命攸关,欢月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半求饶半威胁地警告叶珏,实际上绝望的内心已经在向这个美好世界道别。   没想到的是,听了他的话,叶珏还真停下攻击。   “你?季公子?”叶珏嫌弃上下打量他。   少年美得雌雄莫辨,身量娇小,他伸手虚虚比划一下,这蛇精比季雪满还要瘦。   叶珏顿时警惕拉满。   健硕,纤细……阿雪和这坏蛇比起来,可不就是健硕了吗?   --------------------   叶狗蛋:是情敌!   阿雪:你说谁健硕:)   我:阿雪明明就是腿长腰细大美人! 第8章   “咔嚓!”   叶珏掐断一根粗壮树枝,唰地指向面前的坏蛇,恶狠狠道:“我不会让你见阿雪的!”   他在威胁,可语气听起来就像护食的小孩,占有欲超强。   欢月一懵,不自觉也跟着他变得幼稚,不服气道:“凭什么不让我见?季公子是澄微山主人,你不能越过他对我动手!”   “你、你……”叶珏憋得脸面通红,理亏得说不出话。   欢月仰头梗着脖子,面上一派坚决神色不作退让,实际上跪着的两条腿都在打颤。   天啊,这傻子可真好骗,他心砰砰乱跳地后怕。   僵持之际,他不经意往下一瞥,看到挂在树干上一本摊开的画册。   “这是?”看清画册上熟悉的内容,他惊奇地瞪大双眼。   叶珏一愣,脚尖一挑,绘本落入他怀中。   欢月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你在这独自一人,是看春宫图?还是龙阳式呢。”   他捂嘴讥笑道,完全忘记自己还是块任人刀俎的鱼肉。   叶珏不满皱眉。笑笑笑,治病呢,严肃点,有什么好笑的?   而且他根本没听懂欢月的话:“春宫?龙阳?你在说什么?”   “哦。”欢月缓缓点头,看来这傻子是啥都不懂。   他觉着这是个讨价还价逃出生天的好机会,故作神秘笑道:“春宫和龙阳指的都是你手中这本画册,难道说公子看不懂?不如让我给你讲讲?在这方面,我可不输雪月宗那群修士呢。若我讲的让公子满意,不如就放了我。或者说——”   妖艳少年坐直身,细长手指去拉叶珏的衣角,柔弱无骨的身子几乎要贴上去,娇声软语:“若公子想尝尝这滋味儿,欢月也乐意之至。”   “噫,别碰我!”叶珏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一把拨开他。   “啊!”欢月头差点磕树上。   他默默攥紧拳,暗骂傻子眼瞎。   收好恶毒嘴脸,他又换上风情万种的魅惑笑容,抬头准备再和叶珏周旋几个来回,就见对方盯着画册封面发呆。   “你说,你懂这个?”叶珏猛地低头看向他。   欢月被他这道探究杀人般的眼神看得一个发抖,忙不迭点头。   “好吧,那你给我讲讲,我听懂了就放你走。”叶珏把书扔给他,大喇喇往旁边一坐。   欢月一噎。虽然是他主动提的要求没错,但这正儿八经教春宫的场面也太诡异羞耻了吧。   不过他浸淫此道数十年,很快便接受良好,清清嗓子说道:“这本画册是春宫图,描述的是风月欢好之事,你看到图上两人的动作,是在交媾,对于修士来说亦可作双修。”   “一般的欢好是男女之事,阴阳交合,此乃天道常理。但你这本呢,它画的是两个男人,也就是龙阳之好。”   欢月越说,叶珏越懵,他打断道:“等下,这不是治病的吗?”   “治病?”这下轮到欢月疑惑。   叶珏点头:“是啊,你看那男的,把身下的东西塞到另一人身体里,他就不痛苦了。而我每天早上醒来,这里都挺难受的,前段时间好像还严重了,大晚上的就犯病了。”   欢月看他指指自己的裤裆,很是无语:“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叶珏一副找到知己的激动模样:“是吧!我就说嘛。可是,阿雪他明明知道这种治病法子,却不帮我。”   欢月:“?”   他怀疑自己听错,不确信问道:“你说,你想让季公子,帮你这样……?”   好大胆的想法!这人竟然还能活着!   叶珏理直气壮:“怎么不行?阿雪对我那么好……”   话音一转,他又无比懊恼:“可他不帮我治病。”   “……”欢月头一回觉得和傻子交流起来挺费力,一时对季雪满油然钦佩。   “呃,治病不是关键,不对,你压根就没病!”   他自觉担起夫子的责任,认真教导:“这种事,本质是要获得快乐,嗯……应该和你喜欢、亲密的人做,最起码是你看得顺眼的人。”   “喜欢?”   “是啊,喜欢。你喜欢季公子吗?”   叶珏细细品味这两个字,一边想一边说道:“阿雪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他给我梳的头发我很喜欢,他给我做的菜我很喜欢!”   “还有那天晚上,阿雪弄我这里。”他指向自己腿间,红晕爬上脸颊,小声道:“我也很喜欢。”   欢月:“?”原来你们已经搞上了?   那还在这难为他?   他干巴巴说道:“看来你们是两情相悦。”   “嗯?什么两个月亮?”   欢月:“……我是说你们互相喜欢。”   叶珏眼底泛出点点光亮:“互相喜欢?你是说,我喜欢阿雪,阿雪也喜欢我?我们可以做、做这个……”   他表达不出来,夺过绘本指向叠在一起的两个小人。   “是,可以这么说。”但欢月不敢完全确定:“具体意愿还是要看季公子啦,这种事你情我愿的才最快乐。”   叶珏苦恼:“这样嘛……那阿雪他不愿意和我做,是不是说明,他不是那么喜欢我……”   “倒也未必。”欢月心想,季雪满这等出尘如皎皎明月之人,定是洁身自好,脸皮也是极薄的。像他这样的天生魅惑人的精怪,搁在季雪满面前,他的不入流和下作就如同照镜子般毕露无遗,即便天性浪荡如他也不免羞愧。   但身边这人不同。   欢月看向年轻力壮的英俊男人,想到他方才的孔武英姿,才被吓退的诡毒心思又浮现上来。   “我有一计,公子不妨听我说说。”   *   叶珏匆匆回到云渚小庐,步伐紊乱、跌跌撞撞。   欢月咬在他小腿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毒素侵入经络体脉,体内仿佛有一簇簇极旺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额头的汗不住滴落,贴着鬓角留下没入颈中,迷了双眼视线。   “阿雪……”   他撑在书桌边沿,扫视一圈屋内,季雪满不在。   人呢?他着急赶回来,不惜动用内力加速毒素蔓延,就为快点见到想念的人。   得去找他。   叶珏艰难迈出一步,却是腿一软单膝跪倒,桌角木块啪地捏碎一块,木屑扎进手心血珠汩汩外溢。   “唔……”疼痛似乎使他头脑清醒几分,凌虐的欲望却是也在疯狂滋长。   想要那个人,想紧紧抱住他……   “小瑾?”   耳边恍惚传来熟悉的温润嗓音,夹杂疑惑和震惊,叶珏抬头,朦胧视野中是一个新绿的影子。   “哼……阿雪……”他宛若受尽委屈的孩童,扁着嘴,向面前的人伸出双臂。   季雪满吃惊不已。   他才离开去寻叶珏没多久,再回来时就看见这人痛苦地缩在书桌旁,一手捂着胸口粗喘着气,好像在嗫嚅什么。   “怎么了?”他走近,发现叶珏的右手掌被拉出血痕,忙抓住那只手腕要一看究竟。   却有一股力量瞬间反制住他,随即,身体不受控地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阿雪……”   叶珏搂上他的后背,拥抱寸寸收紧,火热的吻贴上颈间,急促粗鲁地向上游移,呼吸烫得惊人。   季雪满登时双目瞪大,浑身颤栗,惊恐地想要推开他。   “叶珏!”   被喊到名字的人很不开心地咬了他一口。   “我不是……我是小瑾……”   都这时候他还有心情争论名字,季雪满努力忽视快要失控的心跳和身体的异样,羞恼地想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你犯的什么……唔。”   未完的训斥被堵在唇间,叶珏不满地撕咬他肖想已久的两瓣软唇,淡淡血腥味在唇齿弥漫开来,季雪满怔怔盯着面前放大的俊脸,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   叶珏微微松开嘴,捏住他的手臂,委屈又黏糊地咕哝道:“阿雪,我受伤了。”   “我腿好疼。”   季雪满恍然回过神:“哪里……你!”   他想要起身查看,可才分开一点,叶珏又把他拽回怀里,右手掌按住后脑勺,磕在结实的胸膛上。   季雪满满面通红动弹不得,艰难扭过头,就看见叶珏指着自己的左小腿上的伤口可怜诉苦:“这里,被蛇咬了。”   “蛇?”他微眯眼一看,两个血洞,时间久了边缘有些发黑。   “嗯,是一条红色的花斑蛇。我在树上睡觉,一不小心被它咬了。”   叶珏一边说一边捧起季雪满的脸,想继续亲那两瓣诱人红唇,低喃道:“阿雪,你好香啊,身上凉凉的,好舒服。”   季雪满正在想红色的花斑蛇是何种厉害毒物,猝不及防又被他糊了好些口水。   “你起来……唔……”   他这一抗拒,反倒是给了对方可趁之机,粗粝的舌头蛮横地强闯进来,毫无章法地在口腔内搜刮,逮住另一条软舌后便使劲吮吸。   身后的两只手也极不安分,修长手指陷入黑色发丝,将这个吻逐渐加深。衣衫越抓越皱,从后背到臀腰,不管摸到哪都要捏一捏。   “呜呜……放……”   鼻息间所有呼吸都被强行夺走,季雪满脑袋晕晕乎乎的,结合叶珏的异常反应,勉强想起他说的红色花斑蛇是什么。   这蛇,澄微山的确有,名为“赤欲”,其分泌的毒“情丝缠”乃最烈性的天然催情药,雪月宗之人最爱。   毫无疑问,叶珏身中情丝缠。   怎么会……   季雪满心跳如擂鼓。   “哗啦——”书桌上物品散落一地。   一副画卷滚落展开,皑皑白雪中,极为明艳的一点红。   叶珏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怀中人一抱,放在桌案上,伏在他身上拱来拱去,急得要哭:“阿雪,我好难受,我好疼……”   季雪满只当他是说腿疼,叶珏却拉着他握住肿胀坚硬的某处,身体和手都在颤抖:“好疼,这里好疼,要炸了……”   季雪满呼吸一滞。   最原始的情丝缠未经过稀释配制,毒性霸道无比,若毒性得不到及时压制,中毒之人会爆体而亡。   而对情丝缠来说,简单纾解根本行不通,唯有双修。   即便如此,情丝缠毒性也难以一次清除干净,若是在体内留存时间过长,不可避免地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季雪满霎时觉得自己头脑恢复了些许清明。   “我帮你。”   叶珏正难受地趴在他身上乱哼哼,忽听到一道温柔坚定的声音,虽然还带着一点颤音。   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拍了拍他,他随之看去,直直撞入那双如春水的眸,眸光明亮柔和。   美人勾唇一笑,撑起身捧住他的脸,轻浅的吻落在额间。   叶珏一时看呆。   他的两只手被拉住环上那段细腰,手指勾住松垮的腰带。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这样,脱掉。”   --------------------   阿雪教傻子如何上自己。 第9章   窸窸窣窣,衣衫尽解,凌乱铺了满桌。   早春寒风顺着微敞的窗缝悄然拂进,寒意沾在光裸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颤栗。   季雪满忍着羞耻,不自在地并紧双膝,试图将挂在肘弯处的中衣往上拉拉。   却有一只手制住他的行动。   “阿雪……”   这一声,极尽缱绻嘶哑,浓浓的情欲饱满涨出。叶珏拉着他的手贴在脸颊,贪婪的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雪白光滑的躯体上,像饿极的狼。   “咕咚——”他舔舔唇,喉结滚动一圈,伸出手去。   方才替季雪满脱衣服时,他不经意间触碰到,就知道这掌下的肌肤有多柔滑细腻。   他迫不及待想捏一捏。   “唔。”   冰凉的皮肤覆上炙热,季雪满被迫仰起头,再次被人撬开牙关,水声啧啧作响,接吻潮湿热烈。   炙热在游走,从细嫩的腰侧摸到丰满的臀,手掌收力,白嫩柔软的臀肉被掐得从指缝间溢出。   “嗯呜……”   季雪满出了薄汗,睁开雾蒙蒙的水眸,眼前是叶珏闭眼吻得陶醉的俊脸。   滚烫的硬物戳在腿心,这次没有隔着任何衣物,他感受到了,脸色又红了几个度。   叶珏视而不见,黏糊糊地吮着他的下唇,哀怨催促道:“阿雪,然后呢?”   季雪满一时不免怀疑,叶珏是真傻还是假儍,可望过去,傻子的眼神纯真无辜,眼巴巴地祈求垂爱。   他眨眨眼,睫毛跟着颤了颤,静谧中听到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   慢慢地,双腿打开了来。   几乎是随着他的动作,叶珏目光下移,紧紧盯着,呼吸一点点加重,炽热里掺杂上凶狠和独占的欲望。   季雪满受不了他的视线,难堪地别过头,伸出右手食指,颤颤巍巍摸索到下方。   在一个粉嫩的小口处停下。   “这里。”他的声音在发抖。   叶珏知道,是绘本上画的地方,他要把东西捅到里面。   可他看呆了,没有反应,难为季雪满还当他不谙人事,咬咬牙,按在穴口处的食指缓缓塞了进去。   “嗯……”   第一次被异物入侵的滋味并不好受,一进去便受到极大的阻力,季雪满不自觉抬高了臀,想要再深入点。   这一刻,纤细如玉的手指没有执笔、没有捧箫,而是当着另一人的面,插进主人的隐秘私处,做这等荒诞淫乱之事。   抽插几个来回,仿佛听到细微水声,季雪满腿根已经开始发颤。手腕酸累,他歪着头喘息,想停下来歇一歇。   “啊!”   骤然间,不适感增加,还有些疼,他一低头,叶珏扒着他半边的臀,同样塞进去一根食指。   叶珏的手指要粗糙些。他摊开掌心,包住季雪满的手,两根手指在穴内同步搅弄起来,还要问道:“这样,阿雪很舒服吗?”   “你!”   美人面红薄怒,嗔怪的语调却软了许多,像上扬的钩子。叶珏一听,更兴奋了,凑上去就要亲他,昂扬的肉棒硬邦邦地顶在腿心。   季雪满又被夺了呼吸。   这次不止是唇舌的进攻,还有身下。叶珏攥着他的手,越插越快,他难耐地想夹紧腿,可不知谁的指腹按在穴内某一处娇嫩凸起,全身犹如过电般酥软。他颤抖着呻吟一声,却很快被叶珏堵住吞咽入腹。   “呜呜不、不要……”   季雪满扭着屁股想逃,左手还没使上力,就被叶珏握住反手扣在自己右肩膀上。   男人整个身子都骑上他,逼仄的距离,压迫感迎面而来。季雪满被叶珏牢牢压在身下,发丝铺落,沿桌边倾泻而下。   咕啾咕啾的水声从下方钻到耳朵里,两指进出越发顺利,叶珏趁机又加进一指,言语直白又羞人:“阿雪里面滑滑的。”   他捏紧了季雪满那只手,流出的水液从指缝深入到相贴的间隙。   季雪满羞恼得咬住他的唇:“不准说呜……”   这番警告着实没有威慑力。尖锐又强烈的刺激不断涌上,一双足踩在男人腰侧,白皙脚背绷得紧直,却仍难以纾解。他想左手去摸那立起的前端,可叶珏扣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略尖利的指甲挠进肩头的血肉,明净里染上淡淡血红。   季雪满终是败下阵来。   平坦小腹落满白精,些许顺着柔韧的肌肉线条流下,将新绿衣衫洇湿成深。他失神地喘着,迷离视野中,看到叶珏低下头来。   湿热的触感从小腹传来,一点点将精液舔干净,傻子像得到珍馐美味,珍惜地品尝着。   季雪满羞耻混乱的头脑里,再次冒出那个怀疑。   叶珏是真的傻吗?先前看他中了情丝缠一副要死要活的毒发模样,却弄他这些时候,哪来的耐心?   他想质问,可刚张开口,出声的字音全成了软掉的呻吟。   叶珏终于舍得从那口湿得一塌糊涂的穴里抽回手来。季雪满手麻得没有知觉,任由他继续牵着。   然后,他看见叶珏举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将手指上的水液又全都细细舔了去。   季雪满红着脸,低声想要阻止:“叶……”   叶珏又没让他说完话。   酸软无力的两条细白长腿被分开抬起,叶珏兴奋道:“阿雪,我要进来了!”   一句快得无法让人做准备的预告,季雪满尚未回过神,剧烈的撕裂疼痛感瞬间从身下袭来。   “啊啊啊疼!”   他红了眼,眼角泪水溢出,使劲想要推开他:“出去,你先出去!”   他这样,连用灵力舒缓疼痛都使不上力气。   叶珏却闹起脾气。   他也疼,进去后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吸他,吸得他好爽,比前几天晚上季雪满用手帮他舒服多了,可当他急着想再进去一些时,便被缠得好紧,被箍得发疼。   叶珏不高兴了,扁着嘴急道:“阿雪,阿雪你松一松,别夹我。”   他还有脸先委屈上了!季雪满火气蹭蹭上冒,又听他说这般荤话,羞得要死,不仅没放松下来,反倒不受控地穴儿又缩紧了些。   但同时,一股淫汁从穴心喷出,打在肿大的龟头上。叶珏先是被夹得吸气声不断,紧接着又被淋了个透,爽得头皮发麻。   有了润滑,趁这时机,他手掌托起两瓣雪白肉臀,腰胯往下一压,胯骨碰撞上臀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肉棒径直冲到最深处。   “啊~”季雪满只觉身体都被贯穿,腰背猛地弓起,搭在男人肩头纤白的手无力垂落。   叶珏顺势捞住,贴在自己胸口窝。   他很激动,双目充斥细红血丝,身体本能教导他一下接一下往里凿,越来越快,肉棒全根没入,被紧致的穴儿完全包裹住,层层快感迅速叠起。   “阿雪,你里面好舒服啊。”   他嗓音沙哑,还在发抖,像是最纯真的孩童诉说最真心的赞美:“好热,好紧,它在吸我。”   “呜嗯……”季雪满咬紧唇,闭上眼别过头去,清莹泪水划过眼尾下的细小泪痣。   被巨物塞满的充实感,娇嫩肉壁被摩擦带起的快感,从身体一直延伸到内心,满满涨涨的,亲密无间的热度告诉他,他真的和叶珏结合了。   可这人,这时候都闭不上他的嘴,季雪满羞得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装听不见,也不看他。   叶珏却不懂他的害羞。他记得绘本里下面那个明明是很享受的,但看季雪满一副忍耐痛苦的模样,顿时慌了神,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   傻子急得心虚,拼命想要找补。   他稍稍直起身,将挂在臂弯的两条腿向上折得更过分,低头看向两人的交合处。   原先还是干净浅粉的小洞此时已被黏浊的液体糊了一片,穴口变成深粉,他故意放缓速度,紫红肿胀的粗大肉棒就插在里面缓慢进出,每一次拔出都能看到青色的筋脉上水光淋漓。   他伸出一只手,好奇地在穴口边缘按压。   “嗯别~”这里被撑得脆弱,季雪满当即受不住,哼唧一声,想要挥开他。   叶珏总算等到他的回应,连忙可怜兮兮地求吻,问他:“阿雪,是这样吗?你舒服吗?喜欢吗?”   “……”   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还一连问了三个。而且说实话,本来他是舒服的,可叶珏方才磨磨蹭蹭,愣是不给人痛快,这才是他最不满的!   季雪满没好气地瞪过去,可本是含怒的一瞥,偏一双眸里水光潋滟,薄红眼尾媚意横生。   美人嗔怒,也如此动人。   叶珏瞧着,心头重重一跳,一股暖流豁然从心田流淌开来。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阿雪喜欢,很喜欢。   这无异于是无言的鼓励,叶珏更兴奋了,往那穴内深处重重一顶,就急速冲撞起来。   季雪满没有防备,双目睁大,呻吟全部破口而出:“嗯啊、嗯……不要呜呜……”   叶珏伏在他身上,亲吻他的脸颊、泪痣和锁骨,不住低喃:“阿雪,阿雪……”   他仿佛将所有蛮力都发泄在身下,肉棒一次次蛮横破开柔软娇嫩的穴肉的推挤,被水滥成灾的穴心热情吸吮,爽得他浑身发颤,有什么东西似乎即将破桎而出,他却不知收敛,进攻的势头愈加凶狠。   肉体的“啪啪”撞击声变得黏腻,质朴的木桌摇摇危矣,水液四乱飞溅,有湿了垫在底下的衣衫,也有滴到被叶珏扫到地上的书册,乳白浑浊的液体刚巧脏了封面“季雪满”三个字。   季雪满闭眼听着、受着,娇软呻吟从他口中飘出,从面颊到耳根一片诱人绯色,连洁白的躯体都透出淡淡的粉。   叶珏着了迷般地流连亲吻,湿热的舌头舔上在微寒空气中巍巍挺立的粉嫩乳尖儿,在感受到身下人的应激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撕咬着,把两粒奶尖儿吮咬得红肿湿漉漉。   他虽然失了记忆,忘记许多常识,可并非真的傻子。恰恰相反,他是个聪明人,从季雪满让他动手打扫、捕猎、自学做床,甚至是偷学春宫图,他都适应上手极快。   因而此时,他也记得,在他先前用手探进去时,戳到某个凸起软肉时,季雪满享受极了。   于是,肉棒再一次插进去时,他动了动腰,有意变换了个角度,准确无误狠狠蹭着那块软肉便一插到底。   “啊!”   季雪满搂在他肩膀的手霎时收紧了力,细长脖颈扬起,哼哼唧唧的娇吟变为一声高亢的声调。   叶珏清晰感受到,那穴儿在一瞬间将他夹得更紧,里面的媚肉仿若再被唤醒一轮,紧紧地纠缠上他。   好舒服,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阿雪。   他似乎受到极大的鼓舞,将那两条白腿往腰上一缠,更加猛烈地抽送起来。   “慢、慢嗯啊……叶珏,你……啊~”   这样激烈的冲击,仿佛将神魂也全部撞散。季雪满语不成句,双目涣散地盯着房梁,红唇张开,舌尖儿不自觉伸出。   叶珏低头含住那一截粉红。   “呜呜……”   “阿雪,阿雪!”   他依然只会重复这两个字,可这回却急得很,像是要哭,语气也委屈可怜。   要出来了,就要出来了,和那天晚上阿雪用手帮他时一样。   可他不会表达。在最后关头,抓着两瓣红肿的臀,闷头加快抽插数十下,一个挺腰,龟头进到最深,喷射出一股股温热的精液,尽情冲刷娇嫩的肉壁。   “啊啊啊!”   季雪满一声长吟,扣着他的手臂,白皙的脚背绷直,同样颤抖着达到高潮。   他丢了第二回,精液的数量少了,颜色也变得稀薄。   可他能分明感受到,叶珏射在他体内的,满满当当,分量极多。   季雪满没了力气,也懒得和叶珏争论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射在里面,他知道就算质问,这傻子也会摆出一副可怜求爱的态度。   就这样吧,季雪满的眸子暗了暗,情丝缠的毒暂时压住了,剩下的也差不多转移过来了,就是这毒素的数量比他想的要多,有点棘手……   “啵!”   响亮尴尬的一声唤回他的思绪。叶珏退了出来,没了肉棒阻挡的小肉洞圆乎乎的,一时难恢复原状,他才射进去的那些精液便顺着流了出来,顺着臀缝躺到了腰椎下。   叶珏急了,这是他送给季雪满的东西,怎么可以浪费!   “噗滋!”   季雪满愣神的时候,叶珏果断将他翻了个身,揪着他的屁股再次从后面插入。   “啊!叶折瑾!”   他又气又羞,想要起身,可身子受制于人,又腰酸腿软,双手撑了两下硬是没支起上半身。   季雪满吃惊,自己好歹是化神期大圆满,怎会行了一次床榻之事就如同废人般?   但事实就是如此。叶珏已经开始新一轮的攻势,一边欣赏他美丽深邃的腰窝,一边将背后的中衣全部掀上去,在光滑洁白的背部和生动精致的蝴蝶骨上落下无数亲吻。   熟悉的快感再次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背部细密酥麻的痒意,逼着他扬起细颈,腰部下塌屁股翘起,难以自制地缠紧了穴内的肉棒。   “叶珏……”   他喊人的名字,软得不像样子。   费劲努力想再挣扎一番,可伸出去的白玉手臂连敞开的窗户边儿都没碰上,却是失手扫过窗沿上的白釉瓷盘。   “啪!”   瓷盘碎裂,所盛的黑土松动滑落,养了三年未曾有动静的兰花种从里面冒出了芽。   叶珏贴上他的后背,胸膛的热度惊人,回应他的呼唤。   “阿雪,我在。”   --------------------   叶狗蛋:老婆贴贴! 第10章   时间过得很快,日月走过一轮。   季雪满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不算清醒。叶珏缠了他一天一夜,真算起来他阖眼休息不过两三个时辰。   他仍是困乏,可平日良好的作息规律这时却可恨起来,到时辰了不得不醒来一次。   但最可恨的还是叶珏那个牲口。   毒都解了却还要闹腾。他累极,说了不要,叶珏就垂着他的狗狗眼,一副“阿雪是不是讨厌我”、“果然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模样,博得他心软,然后在他犹豫的一瞬间,又在他身上更狠地发起疯来。   从书案,到茶桌,最后辗转回床上,季雪满哭得眼尾的一小块皮肤红得发疼,温润的嗓音变得沙哑,叶珏都不肯放过他。   直到这牲口也累了,才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体里离开,还不愿离太远,非要搂着他睡。   季雪满发懵,盯着房梁怀疑人生。叶珏修为是比他低的,他怎么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呢?   难道说是未见的三年内,叶珏心境突破、修为一日千里?   他虚弱地抬起右手臂,肢体酸软得似乎不属于他的身体。他定眼一瞧,手腕赫然一道深红圈印,手肘则是青了一大块。   季雪满有些失神。   是真的。   他真的和叶珏睡了。   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后知后觉涌上,季雪满红了脸,脑子很乱,心跳加快。   或许,曾经是有这层妄想,但他也深知,妄想不可能成为现实,只能是他深夜见不得人的绮梦一角。   可现在,叶珏把这一角挖出来,将它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还和他一起实现。   多么虚妄,多么天方夜谭。但事实如此,在过去的十几个时辰里,他们确确实实拥有彼此。   即便是他为救叶珏,毒性解除后他们就会默认无事发生,回到从前那种关系……   “阿雪~”   身旁发出几声含含糊糊的鼻音,叶珏手捂嘴打了个呵欠,惺忪睡眼半睁:“手伸出来不冷吗?”   他拉过季雪满光裸的右手臂,塞到被子里捂好,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往他颈窝里钻了钻,闭眼黏糊糊道:“再睡一会儿,你不累嘛。”   季雪满感知到他搂上腰间的大手,面颊薄红,暗骂道:原来你也知道累啊!   但他没骂出声,叶珏很快又熟睡过去,微张的唇贴在他的锁骨,呼出的热气湿乎乎的。   事实上,叶珏的确很累。他头一回做这等快乐的事,又是个傻的,不知轻重,只顾着再多些舒服,就跟那发了情的公狗似的蛮干,愣是将攒了几百年的阳元在破童男身的初夜全都送了个干净。   季雪满意识到这一点时,也是羞愧难当。   他想责骂叶珏孟浪不知羞,可扭头看到贴着他呼呼大睡的人形巨型犬时,那股气儿就没了,心头泛起丝丝麻麻的甜。   趁人睡着,他第一次干了件坏事,在男人的脸颊轻轻落下一个吻。   重新闭眼睡着。   *   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   季雪满缓缓睁开眼,身体僵硬酸麻,动一下都困难。他本就劳累过度,又因为叶珏抱着他睡,他怕动作太大会吵醒他,竟是保持平躺的姿势数个时辰。   等叶珏比他先醒起床了,他还是维持原样,脖子以下都快失去知觉。   “阿雪,你醒啦。”某人神清气爽,坐到床边弯腰贴他的脸颊。   季雪满脸又红了。虽说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现在两人清醒,他还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   他下意识想扭头躲避,叶珏却托着他的腮,蹭了蹭又亲了亲,难得羞愧道:“对不起呀阿雪,我好像做的有点过分。”   季雪满抬起右手,握上他的手腕,两人距离不过咫尺,黑亮的瞳仁里都是对方。不可说的暧昧情愫在沉寂中迅速滋生,空气中愈渐燥热。   “没关系。”良久的对视后,季雪满垂下眸,睫毛轻轻扇动,小声原谅。   他白皙的面颊因为害羞粉粉的,叶珏看着甚觉可爱,心动不已,忍不住翻身压上又去亲他。   阿雪的脸蛋很软,嘴唇也很软,还甜甜的,他很喜欢。   轻轻的一下、两下,然后是试探的深入、吮吸。唇舌勾缠,水声糜亮,亲吻愈加激烈,情欲被重新点燃。眼看再放纵下去就要出事,季雪满手扶在叶珏肩头,想要推开,却反过来被钳制得更用力。   他只能在叶珏的舌头咬上一口。叶珏吃痛,嘶了一声放开他。   美人虚弱,被他狠命亲了这些时候,早已气喘吁吁,满面潮红,眸子里水汽氤氲,略是羞恼地瞪他。   叶珏被他这一眼瞪得更硬了,凶器直指身下的人。   他惭愧地埋到季雪满颈窝里,求饶道:“对不起阿雪,我错了。”   季雪满才想不理他。本来他都不生气了,可叶珏现在就如同发情期的野兽,满脑子只想那档子事,无时无刻不在耍流氓。   叶珏心知要将功赎罪,忙转移话题,讨好道:“阿雪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想喝点水?”   季雪满哼道:“你倒是先从我身上起来。”   “啊,对不起!”叶珏慌忙爬起,一手搂过季雪满腰身,一手从他颈下穿过抱他起来。   可刚一挪动,季雪满就发出“唔”的疼痛声。   “先别动我。”他让叶珏停下,身子向一边倾斜,努力不让后面使用过度的那处压在床面上。   叶珏见他面色尴尬,大概猜到是何原因,等他缓过劲儿后,便极轻柔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扶他坐起。   季雪满懒得动弹,任由他服侍。可在他起身时,身上的被子滑落,原先他没注意到的一些景象,骤然就暴露在他的眼前。洁白如玉的躯体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胸口处还有好几个牙印,冷风一吹,还未消肿的奶尖儿泛起细细麻麻的痒和疼。腰间掐着紫红的指印,凌乱重叠,一直向下没入到隐秘地带。   季雪满看得心惊胆战,拉开被子,两条腿被凌虐得更为惨重,膝盖处和他的手肘一样,青了一大块。   是昨天他被迫跪趴着从后面承受时硌出来的。   季雪满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又蹭的冒出来。他猛地抬头想要骂面前的罪魁祸首,却见叶珏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裸体,微张着嘴,眼珠子都看直了。   他怎会不知这色狼起的是何种心思,涨红着一张脸,声音如同阴沉的鬼魅:“在想什么?”   叶珏一个激灵,回过神,忙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肩膀,又拾起床头准备好的干净中衣将他一裹。   “阿雪,对不起呀。”叶珏心虚地抽抽鼻子,蹭着他的脖子撒娇。   季雪满无语地想,如果叶珏是条小狗,这时候尾巴一定是蔫巴巴地左甩一下、右甩一下。   他觉得有必要和叶珏好好谈谈。   “小瑾。”他拍拍叶珏的肩膀,示意他坐好。   叶珏不太愿意,可又怕太黏人会适得其反,便只能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跪坐在床下脚踏,仰起头认真注视季雪满的脸。   季雪满俯视他,想了想,先是问道:“你的腿伤怎么样?”   昨天光顾着解毒,没有处理伤口,也不知有没有发炎症。   叶珏一愣,似是没想到他还惦记这事,眨眨眼,“啊”了长长一声,才快速说道:“嗯,没事的,那蛇趁我不注意咬的,很小一口。”   季雪满微笑:“那你很小一口可是费了我不少事啊。”   他的笑很浅,只是唇角微微勾起,听起来还有点阴阳怪气,可叶珏才初尝云欢雨爱,对象又是自己喜爱之人,哪怕季雪满现在发疯骂街在他看来都是美的,何况这还是从昨天以来季雪满第一次对他笑。   叶珏几乎要飘飘然了。   但他很清楚得把这事遮掩过去,不能让季雪满发现是他和欢月的合谋诡计,于是一口应下,连连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那时……好难受,我忍不住了。”   他垂着脑袋,一副懊恼至极的模样。   可季雪满看到这副诚心道歉的态度,只觉得胸烦气闷。   他冷笑道:“是啊,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中了赤欲蛇的情丝缠毒,只有发泄出来才能保命。若不是我在场,你最后抓只门外的鸡鸭都能解决,管发泄对象是谁呢。”   这话里的酸味儿都快冲破屋顶了,叶珏再傻,也听出不对劲儿,嘴比脑子快,立马表忠心:“不是!我才不要鸭子!”   季雪满:“?”我就做个假设,你还真拿我和鸭子比?   一时间,他既怒火腾腾又自我鄙夷。帮叶珏解毒是他自愿献身,苦苦暗恋一个人多年,他见不得叶珏受苦,也为了全自己那点私心。   在昨天之前,他这辈子都不会认为有一天他能够和叶珏发生这种关系。而一朝幻想成真,他是该知足、偷偷欣喜的。   可人性贪婪,他也不例外。他和叶珏有了这段后,他还想要更多,不仅仅是肉体的欢愉。   叶珏的解毒对象可以有很多,可他想做唯一的那个。   但他知道这不现实。即便现在叶珏对他依恋,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这座山唯一的活人吧。   季雪满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是他僭越了。   “阿雪,你不高兴了吗?”   叶珏扒着床沿担心地看着他,左手伸出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呀?还是说,你其实不愿意和我做那种事?”   叶珏很失落。他记得欢月说,要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做那种事才最快乐。昨天,季雪满主动拉他脱掉衣服,他以为季雪满是喜欢他的,还因此十分高兴。可现在看季雪满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后悔不耐烦。   他鼓了鼓脸颊,拉过季雪满的两只手紧紧握住,鼓起勇气说道:“阿雪,你能不能喜欢我呀?我很喜欢你!我想每天都和你做那种事!”   他说得很大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字字铿锵有力,一是消除胆怯,二是掩盖砰砰跳动的心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慌乱。   叶珏紧张地等待季雪满的回应,连呼吸都忘记,可他声音或许是太大了?都把人吓呆了。   季雪满可不就是被他吓了一跳。   在听到“我很喜欢你”时,他瞬间觉得脑子抽条,变成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只有这五个字在脑内不停回荡,就像山谷间的响亮回声。   以致于后面那没羞没臊的求欢都被他忽略掉,要不然脸能比现在还红。   好久,他找回声音,低哑道:“小瑾,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傻子说的话没有可信度和说服力,说不定叶珏都没有分辨感情的能力,错把依赖当成喜欢。   但叶珏非常坚定地回答他:“我知道,我就是喜欢阿雪!”   他环上心上人的腰,歪头枕在他大腿上,蹭着腰腹:“和阿雪在一起时我很开心,看不到阿雪时我会很不开心,如果阿雪对我笑了我就会开心上很久!”   非常直白的表白,幼稚得像孩童一样,季雪满听了,却很动容。   他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又听叶珏继续说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阿雪在床上哭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叶珏一想到那番缠绵画面,就不受控制地热血上涌、硬邦邦地起立,更何况他现在就抱着这块温香软玉,羞叹道:“我好喜欢和阿雪做那种事,好舒服。阿雪的身体很漂亮,摸起来很滑很软。”   他仰起头,和季雪满垂下的视线对上,眼神火热:“阿雪的嘴巴也甜甜的,想一直亲亲。”   季雪满:“……”怎么听起来像是馋我身子呢?   “阿雪,我都那么喜欢你了,你也喜欢喜欢我吧。”叶珏表白完,又死乞白赖地求他。   季雪满想,不用那么麻烦,本来就是喜欢你的。   以前,是他收着、藏着,不敢表露出一点,生怕惹来叶珏的鄙夷和耻笑。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释放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叶珏亲手送到他面前。   即便叶珏忘却前尘往事恩怨纠葛,即便叶珏恢复记忆后会和他翻脸甚至清算。   但是他说:“好。”   --------------------   阿雪才是真的傻子呜呜呜。   我是坏妈咪(扇自己耳光 第11章   叶珏一直觉得自己十分聪慧,很有先见之明。   瞧,他前几日做好的新床,现在不就派上用场?   那时季雪满还在躲他,但发生这一场“意外”后,季雪满也喜欢他了,以后他就能和阿雪睡在一张床、每天都做快乐的事了!   不过,快乐的事也不一定要在床上做?   叶珏一边跪在新床上铺被褥,一边肯定地想。   他拍平被子,站起身在屋内踱步一小圈,觉得添了新家具后温馨不少,也不拥挤。   事实上,云渚小庐内部容量不算小。左侧的里间现如今摆放一张能供两人睡得下的大床,一个方桌茶几并几把竹椅,一张长约两臂伸展的书案,还有一个梳妆台和几个盛放物品的柜子,外侧的堂屋更简洁,被三面的书架环绕,中间立着一张大圆桌,平常用来吃饭,剩下的杂物则被放置在外面的棚屋里。   简单舒适的生活,季雪满没有过多物质需求,至于叶珏更不需要。   他是个傻的,季雪满哄他两句就乐呵得不行。   “阿雪,你在做什么呀?”   有了亲密接触后,叶珏现在胆子奇大无比,敢不打招呼直接上手从后面环上季雪满的腰,下巴垫在他肩头。   季雪满身体紧张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他正在整理先前被叶珏扫得乱七八糟的书案。两人在书案上胡闹许久,不仅将书卷弄得到处翻飞,还留下不少不明液体,此刻白白黄黄的,都干涸凝固在上面。   叶珏当时在这里做完抱着他离开,也没来得及收拾。季雪满醒来后,看到印证现场激烈的一片狼藉时羞得不行,都没让他插手,独自清理起来。   此时听到叶珏没话找话的问句,他将手中一叠书册往桌角一推,没好气道:“你说呢?”   得亏书册没有太多污损,顶多是封面沾了点那啥……要不然他真的要让叶珏跪门口台阶。   他指指桌上碎成两半的白釉瓷盘,兴师问罪:“说吧,怎么赔?”   叶珏无辜眨眨眼:“这不是阿雪自己摔碎的吗?”   他可记得,这白釉瓷盘是放在窗台上的,昨日他根本没碰到那边,是季雪满乱动不小心扫落的。   季雪满当然知道,但他就是赌气,啪地攥住叶珏双手分开,转身无理取闹道:“要不是你,我怎会失手打碎?”   叶珏怀疑:“真是我的错?”   季雪满肯定:“对,就是你的错。”   他看见叶珏发起愁来,内心一阵舒畅。   事实上,白釉瓷盘虽珍贵,碎了不免令人心疼一番,但他在清扫瓷盘里洒落的黑土时,收获意外的惊喜。   他栽种许久的雪晴兰发了芽。   雪晴兰珍稀难得。多年前他于一个偏僻海岛上偶遇一落难女医修,施以援手相救,那名医修感激爱慕于他,向他示爱被他婉拒后,才将报恩礼物换成这枚种子。   那名医修说:“雪晴兰与季公子姓名甚是相配。季公子亲手栽种后,待季公子来日寻得真爱,此花便会如寒雪初霁,抽芽绽放。”   非常诗意美好的祝愿,奈何季雪满不懂风雅,面上感谢收下,心里还在想要是换成仙丹灵药的实在物品该多好。   总归他想得到的真爱,这辈子不可能知道他的心意,更不会回应。   还是来到澄微山后,他在布置云渚小庐时无意中翻出这枚种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种上了。   有时他看着光秃秃的黑土时都会自嘲,是雪晴兰先发芽还是他先寿尽陨落。   但现在,雪晴兰已经冒出一个绿色的嫩芽尖尖。   季雪满在等回复,叶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等价赔偿。   他懊恼道:“我没钱,我只有我这么个人啦!要不然我把自己赔给阿雪?   他拍拍手臂肌肉,笑嘻嘻道:“我很强壮的,很有力气!”   季雪满:“……”感觉像在炫耀。   他低低骂道:“是啊,可不就是个牲口。”尽会折腾人。   叶珏没听清,耳朵贴上去要他重复一遍:“嗯?你说什么?”   季雪满气鼓鼓地在他颊肉上啃了一口。   叶珏“哎呦”一声,捂脸躲开,刚要不满发问,季雪满又拉着他衣襟迫使他低下头来。   软软的触感在唇上一纵即逝。   叶珏震惊,季雪满在他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别开目光,红脸说道:“是你说的赔给我,我想做什么你都不能有意见。”   这句闹别扭似的表白叶珏不知听懂几分,依然沉浸在他家大美人第一次主动亲他的惊讶与喜悦中。   他咧开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嗯!”   然后捧起季雪满的脸吻了回去。   不似刚才那般蜻蜓点水,唇瓣在摩挲几下后,柔软的舌头互相深入,搂在背后的手不断收紧。   他们贴得太近,季雪满明显感觉到有歹物在硌他。   叶珏也感受到了,他家阿雪和他一样兴奋,一时间心潮澎湃难抑,两只手不安分地下移,想去抓那两团软肉。   季雪满忽而紧张起来,想要推开他,可手上还没用力,脑袋狠狠眩晕疼痛一下,腿软得差点没站住。   “嗯……”他难受地皱起眉。   叶珏察觉到他的不适,以为是他憋得不能呼吸,忙松开他。   “阿雪你没事吧?”他急问道。   季雪满脸色有些苍白,扶着他摇摇头。   那股尖锐的刺痛闪瞬即逝,但痛感强烈,像是要刺破他的识海。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身上已出现虚汗。   叶珏扶他坐下。季雪满运转功法调息,一炷香后睁开眼,面色却是瞧着更白。   叶珏担心不已:“怎么样?”   季雪满茫然看着他。   “还好,可能是累了。”他说道。   叶珏松了口气,一边说着“吓死我了”一边安慰地抱他,因而没能看到季雪满眼底的阴翳。   他刚才调息时,发现自己的境界竟下降一重。情丝缠毒的剩余毒素腐蚀效果竟如此大?还是说叶珏中毒太深,毒素的量太大?   不管哪种原因,他都必须尽快将毒素清理干净,将损失降到最小。   而且……他的表情又变得柔和起来,搂紧拥抱的人。   幸好他将毒素转移过来,要不然现在受苦的就是这傻子了。   叶珏的修为还不如他呢。   “阿雪,你不舒服的话要不要现在就睡觉呀?”   季雪满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摇摇头:“先不休息,我想去后山温泉。”   胡闹十几个时辰,身体还受损,他想泡在温泉里好好放松一下。   叶珏记得温泉,也来了兴致:“是要去洗澡吗?我可以一起去吗?”   他上次就这么问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俩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季雪满便红着脸小声道:“随你。”   “好耶!”叶珏欢呼一声,背对季雪满就蹲了下去。   “你这是?”   “阿雪,快上来,我背你去。”   季雪满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不碍事,我自己能走。”   “你都快站不稳了,哪能走路?”   叶珏霸道地反手一拉,将他拉到自己背上,不容置喙:“抱紧我,走啦!”   他搂住人的腿弯站起身往外出,季雪满身体腾空,下意识抱紧身下的人,紧紧贴住他的后背。   叶珏三两步出了大门,踏着月色脚步轻快地往季雪满指的方向前进。他的脚程并不算快,怕走快了颠得季雪满难受。   夜里山间静谧,平时话多的人这时也只是哼着小曲儿表达自己愉悦的心情。季雪满趴在他肩头默默听着,受他情绪感染,心情上的一丝阴霾渐渐消散。   他弯起唇角,不自觉晃了晃小腿。   “啪!”   季雪满呆住,片刻后,两片绯色倏地飞上面颊。   “叶……”   “阿雪你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流氓恶人先告状,拍拍掌心托着的软屁股,还不过瘾地捏两把。   气得被调戏的美人来了火,哼哧咬上他的脖。   *   温泉池内,白雾漫绕,热气如烟如缕从水面漂浮升腾。   叶珏趴在池岸上,新奇地把手伸进水里划来划去,泉水温暖舒适清澈无比,源头还有活水咕嘟嘟流向池内。   “阿雪!”他兴冲冲从水中抽回手,想招呼季雪满一起来,但只喊了一个名字话音就顿住。   两条雪白细长的腿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哗啦”没入泉水中。   季雪满靠着池边坐下来,乌发在脑后盘成髻,水面掩盖住半截锁骨,白玉似的面庞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的,透出淡淡粉红。   叶珏呼吸一紧,然后回过神,快速脱掉自己的衣物。   “扑通!”   他入水的动静极大,掀起几尺高的水花,季雪满正装作闭目养神实则纠结等会要说些什么时,冷不防被水花波及满脸。   “……”他颇无语地抹了把脸。   睁眼便瞧见叶珏已经凑到跟前。   “阿雪你看,你咬的我脖子这里,好痛。”叶珏伸长脖子,指着一块红印可怜兮兮说道。   那红印颜色很浅,就是在来温泉的路上,季雪满咬他的那口。   根本就没用力,哪里会痛?季雪满知道是这没皮没脸的故意卖惨来了,想要借机讨些……咳,好处。   果不其然,叶珏一把抱住他,深深吸了一口,蹭着他肩膀撒娇:“阿雪,你亲亲我就不痛啦。”   两人都不着寸缕,此时水下肌肤贴着肌肤,热度忽地就传过来。季雪满同样扶着他的腰,要推不推,僵硬道:“胡说八道。你弄得我满身都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嗯?还是很痛吗?”叶珏眼睛亮了:“那我也给你亲亲吧。”   “你!”季雪满羞红了脸,美目圆瞪。   许是在水里的缘故,他动怒时撅起的两瓣唇着实丰盈水润。叶珏看着,心痒极了,受不了这般诱惑,低头一亲芳泽。   坦诚相见为他提供极大的便利。他肆无忌惮地在柔滑如软玉似的身体上抚摸游走,轻松熟练地就摸到湿热润滑的隐秘地处。   “嗯~”   季雪满被他动情吻着,臀缝里猝不及防塞进两个指头,瞬时夹紧了双腿。   叶珏托着他的屁股往自己身上贴近了些,又打开紧闭的两条腿缠到自己腰上,肉棒顺势滑进臀缝里。   “阿雪。”他低哑喃喃。   季雪满靠在他肩上急促喘着,头脑昏昏沉沉,双颊潮红,水眸迷离,一副完全任由人支配的模样。   太不该了,像什么样子!他如此唾弃自己。   可是……他悄悄收紧搂在叶珏后背的手,感受到抵着屁股的火热,心头的喜悦和期待做不了假。   他很想要叶珏对他做些什么,就在这里。   “阿雪,你是不是还没好呀?”   叶珏发愁。他虽然急色,但也知道昨天是做得过分了,如果再用穴儿的话,阿雪会痛吧?   可若停下不做,阿雪已经和他一样,硬邦邦地顶着他了怎么办?也很难受。   季雪满没回话。他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更合适,是不是要提前说好,让叶珏慢点轻点?   这时,叶珏握住了他。   季雪满浑身一僵,呼吸停了一瞬。   叶珏观察他并无排斥,便放下心来,学着先前他侍弄的那次,慢慢地撸动起来。   季雪满声音发抖:“小瑾,你……”   叶珏注视着他,手上动作未停,真诚说道:“我想让阿雪舒服,但阿雪似乎还没好。”   季雪满噎住,不知说什么好。   叶珏学习能力强,略粗糙的指腹在娇嫩的龟头软肉上按压摩挲,丝丝麻麻快感顿时从头顶炸开,涌向全身,季雪满干脆闭上眼,安心享受他的服侍。   忽然,叶珏松开他,紧接着,一个滚烫硬挺的巨物贴了过来。   叶珏拉起他的两只手,右手掌心拢住覆上手背,两人一起握住。   “嗯,轻点儿……”季雪满难耐又舒服地哼哼着,明显感觉到手心的两根都兴奋地跳了一下。   叶珏的呼吸越来越重,在他耳边粗喘着气:“阿雪,我比你大哎。”   季雪满:“……”他好想打人!   可他腾不出手来。过了好一会儿,手腕酸软,却仍被强行支配。   他用力咬上叶珏的脖子,呜咽着控诉,求他高抬贵手。   叶珏却感觉不到疼痛,甚至于动作越发凶狠粗暴,红着眼亲吻他洁白的耳垂,安抚地捏他的后颈。   他说:“一起。”   于是,喘息交织,泉水翻涌,涟漪绽放。   清澈水面上,开出一朵朵乳白糜烂的水花儿。   --------------------   叶狗蛋:我比阿雪大!   我:要不然呢?你以为你凭什么当1? 第12章   在发现情丝缠毒的负面影响比预想的要大之后,季雪满连日来加紧修行,加快毒素排除以免境界再跌。   叶珏清楚事情的重要性,还有些心虚,他没想过欢月咬他一口能有这么大能耐,现在季雪满受苦,他没时间、也不敢再去找欢月。   季雪满见他闲着无事,便拉他一起修行,不分白天黑夜,一直保持盘坐入定的姿势,一晃便过去好几天。   一日清晨,季雪满睁开眼睛,与他相对而坐的叶珏似有所感,也结束入定。   “阿雪,你怎么样?”   “嗯,好很多。”   季雪满走到窗前,雪晴兰已经窜高好几寸。他推开窗,温暖湿润的初春气息迎面而来。   “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他提议道。   “好呀!”叶珏爽快答应,可半天不挪窝,冲季雪满嘿嘿傻笑。   季雪满觉得他不怀好意:“做什么?”   叶珏伸出双臂,撇嘴喊他:“阿雪~”   季雪满被他这声撒娇酥得皮都要掉。   他走回床前,微微俯下腰,叶珏立马抱住他,深深埋胸。   “阿雪,我们今天早点回来吧?叽叽想你了。”   季雪满一听他不着调的流氓发言就脸红了,拍他的脑袋:“胡说什么。”   叶珏不服,辩解道:“没有胡说!就是想你了!阿雪,我想和你做。”   他的话很直白,但都是季雪满教的。两人互通心意后,叶珏特意问他会硬硬挺立的东西是什么,季雪满难以启齿,想了半天用教导小孩的口吻说那叫叽叽。叶珏又问,叽叽插的地方叫什么,季雪满硬着头皮说那个叫穴儿。叶珏还问,阿雪会不会用叽叽插他的穴儿?   季雪满黑沉着脸,阴郁地说:“你想试试,我不介意。”   结果叶珏脸色大变,捂着屁股一溜烟跑了。等再回来时,他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叽叽大,插起来更快乐,应该是我用叽叽插阿雪的穴儿。”   季雪满当场给他气笑,把人踹下床睡地铺。   再后来就是接连几天的修行,直到今天才有松口气。叶珏开荤后只吃了一次肉,早就馋得不行,现在一有机会就立马释放求爱信号。   说实话,季雪满也想和喜欢的人亲热,于是他只是清清嗓子,表现得稍稍矜持:“好吧,我答应你。”   “好耶!”叶珏兴奋地抱他转了一整圈。   不多时,两人携手出门。   没有特定目的,就在山上随便走走逛逛,见到有意思的就多逗留一会儿,全当放松身心。   一个多时辰后,两个几百岁的人如幼童般,在山涧溪石上一蹦一跳踩着玩。   叶珏走在前面,身形稳健脚步飞快,不无得意回头炫耀:“阿雪,快跟上来。”   季雪满不疾不徐跟在后头,然后就看到上一刻还在嘚瑟的人忽然大惊失色,“哎呦”一声脚滑歪倒。   季雪满同样吃了一惊,高喊“小心”,同时伸出左手去拉他。   事实上,这样的意外根本不算什么,叶珏轻易就能站稳,但当看到季雪满递来的那只左手时,他立马改变主意,攥住那只手径直向后倒仰。   “哗——”两人一同跌进水里,季雪满趴在叶珏身上,衣衫湿透大半。   “你做什么!”季雪满没好气地拍故意使坏的人,斥责完又心疼问道:“疼不疼啊?”   这条溪不算深,溪底都是坚硬的石块,他清晰听到叶珏刚才摔得那一下发出的闷哼,应是摔疼了。   但叶珏迟迟未起身,抱着他笑得眼睛弯弯:“不疼。”   季雪满无语,瞪他半天,不生气了,无奈道:“你呀。”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衣服湿了,用内力就能快速烘干,但他们时间充裕,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叶珏便折了些枝条木棍在溪边的一块巨石上搭了个小火堆,把外衫架在旁边烘烤,又看溪里的鱼儿肥美,顺手捞了几条大的一起烤。   而他和季雪满就穿着单薄的中衣,靠坐在一块儿,沐浴着被树木遮挡得斑驳的阳光,静好无言。   叶珏难得有这般安静的时刻,不过没坚持多久,他的嘴就闲不住了,歪倒枕在季雪满大腿上,拉他袖子:“阿雪,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呗。”   “以前的事?你想听什么?”季雪满温柔地撩开他额前的碎发。   “当然是我和你的事!”   叶珏忐忑又好奇,支支吾吾:“我记得你说我以前是个坏人,是不是我对你特别不好呀?”   季雪满笑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叶珏:“……”他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呢。   “对不起呀。”他闷闷地道歉,惭愧又沮丧。   季雪满摇摇头:“对不起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再者说,你并非从一开始就是那样。”   他回忆起从前,思绪飘远,缓缓道:“最初,我与你的关系,算得上亲密。那时你对我挺好的,整日与我在一起,你父亲和叔父为此发过不少脾气,觉得你不知上进,骂完你又来找我麻烦。不过你还算有良心,都帮我顶回去了。”   叶珏追问:“那后来呢?后来我变坏了吗?”   “也不能说变坏。”季雪满承认,那时他对叶珏有气,所以发现他失忆时故意把人损了一通。   他斟酌言辞说道:“毕竟你出身比我好太多,在那样的环境成长,成熟之后见识和想法与我不同太正常了。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平心而论,我并不怪你。”   叶珏一怔,虽然没完全听懂,但还是感动:“阿雪……”   季雪满及时打断他:“但是有一件事我是很生气的。”   他捏住叶珏的两颊,面色不虞道:“三年前我离开的直接原因,就是你跟我说你要娶妻。”   叶珏疑惑:“娶妻?什么意思?”   季雪满:“……就是你喜欢别人,要和别的人在一起。”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了句:“还会和别的人做那种事。”   叶珏:“!”   怎么可能   他慌忙抓住季雪满的手辩解道:“阿雪我没有,我没有要和别人在一起,我也没和别人做那种事!”   季雪满酸溜溜的:“你失忆了,当然记不得,谁知道有没有呢。”   事实上,若真如前段时间手下苍凛给他来信中所述,叶珏没有妻族,那么三年前叶珏与韶音宗宗主侄女的婚事应该是没成。但季雪满钻牛角尖,叶珏没有妻子不代表没有姬妾男宠,更不能代表他没和其他人有过春风一度。   叶珏一听这话就慌了。可季雪满说的没错,他根本不知道失忆前的事啊!   应该是没有的吧?他胆战心惊地揣测,如果他真和别人做过,身体会有记忆动作的吧?但这不排除是他失忆得太彻底,毕竟他一开始都不知道身体那部位叫什么。   叶珏急得快哭了,搂着季雪满在小腹上使劲蹭,拖着尾音撒娇:“阿雪,我没有,我不要和别人做,我只想和你做。”   季雪满“哦”了一声,冷漠道:“原来你只是想和我做那种事。”   “!”叶珏顿觉不妙,急忙补充道:“不是的!我,我是喜欢阿雪,我想和阿雪在一起。”   他忽然想到那个词,仰起头,眼睛亮亮的:“阿雪,我可以对你,娶妻吗?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季雪满一点一点红了脸:“……别乱说。”   这傻子连“娶妻”一词的用法都用不对!   叶珏急道:“那你对我娶妻!”   季雪满:“?”   见他愣住,叶珏还以为是他不愿意,当即就难过地质问他:“你不是说要喜欢我的嘛?”   季雪满感到无力:“喜欢你也不代表要娶你呀。”   叶珏便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那你是不是还要喜欢别人、娶别人?”   季雪满:“??”   怎么说的跟他是个渣男似的?   该有负罪感的不是叶珏吗?   为什么错的人成了他?   季雪满恍然醒悟其中的弯弯绕绕,被他气笑:“叶折瑾,你不要无理取闹!”   叶珏也生气:“我不娶闹!我只想娶你!”   季雪满:“……”该如何和文盲交流?   叶珏还委屈巴巴地跟他争论:“明明阿雪这里都硬硬的了,还不说娶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不想和我做。”   他捏了一把半硬半软的部位,理直气壮地斜眼瞪向对方。   季雪满额角直跳,冷白如玉的面庞羞恼得通红。   要不是叶珏一直在他大腿上、腰腹蹭来蹭去,他怎会有这般丢人的反应!   “你起来!”他粗鲁地要把人推开。   叶珏却突然坐起来,向前倾身逼近,神情严肃认真。   那一道深邃目光犹如审判,气势凌厉,季雪满恍惚间以为他没有失忆,心脏跳动忽地停了一拍,双手撑在身侧石面上,慌张地想要避开。   “阿雪。”   叶珏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想娶你。”   季雪满撇过脸去,眼神躲闪:“不谈这个。”   若是正常的叶珏说出这句话,他会是万般欢喜。但现在的叶珏记忆残缺,前尘往事尽忘,他可以答应与他相处、欢爱,因为这些不需要负责任。   但嫁娶意味要结为道侣,这是向天道请订的契约,若来日叶珏恢复记忆后悔,想要与他和离……   那样的收场太难堪了。   季雪满再喜欢叶珏,也想保留一丝体面。   他说:“你失忆了,说话算不得数的。”   叶珏正经的面具一瞬间碎掉,急吼吼道:“怎么不算数?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喜欢你,想和你做,想娶你,都是真心的!”   说完,他为了证明方才那番都是真话,直接动嘴上手。   “唔。”季雪满被他咬得嘴唇一痛,不适地皱起眉。   叶珏却比他委屈万分,一手搂住他的后腰,另一只手伸进系带松垮的中衣里,摩挲着如玉段般细腻的肌肤。   “别,别闹嗯……”季雪满想推开他,可这人偏坏心眼地在娇嫩的乳粒上轻轻一掐,推拒的话变成勾人的语调。   叶珏跨坐到他身上,兴奋地顶住他。   “阿雪,答应我好吗?我想娶你。”他手上不停歇,舔舐着丰润的两瓣唇,低喃道。   季雪满没有回答,呼吸不正常的乱了。   眸子里水汽快速漫上,视线变得模糊,他喘着,那双手所及之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发热,想要急切紧密的拥抱。   一股欲望在体内肆意叫嚣。   “小瑾,我……”他紧紧抓住面前的手臂,但这次没有推开,而是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这回轮到叶珏吃惊了   怎么回事?阿雪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积极主动?   他暂未想明白原因,但季雪满猜测得差不多了。   是他体内残余的情丝缠毒发作。   不过几天,他与叶珏的处境就对了个调。现在他努力往叶珏身上扑的样子,怕是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急色之人”。   季雪满也不想的,可叶珏见他不对劲,似与自己前几日中毒迹象颇相,便故意引诱他。   “阿雪是想让我用叽叽插你的穴儿吗?”   “闭嘴!”   季雪满听不得他说这番淫言浪语,只觉浑身都要烧起来,猛地扑向他,恼羞成怒地吻住。   叶珏大惊,身形一晃撑住没倒,右手却很诚实地揉上他柔软的臀,微微抬头加深了这个吻。   动情的亲吻中,他感觉到有人在撕扯他的裤子。   叶珏忽地生出警觉。   该不会是阿雪想插他?   这可不妙!他想阻止,但还没行动,季雪满就把他裤子拽得干净,稍稍起身,右手发抖地握住他昂扬的肉棒。   “小瑾……”他咬咬唇,羞话难以启齿。   叶珏见他不是要插自己,先是松了一口气,再看他一脸为难害羞,忽而心念一动,拨开他的手,捂住自己下身,扬起下巴态度坚决道:“我才不要和阿雪做!除非你答应我娶你,或者你娶我!”   季雪满差点被他一句话噎死。   “小瑾,你别这样……”他眼睛红红,沙哑颤抖的嗓音充斥着情欲,还有微弱的哭腔。   他给不出叶珏想要的回答,情热却无情地一波又一波汹涌袭来。季雪满躬着身子,紧紧抓住散开来的衣衫,两颊潮红,额上的汗黏湿了墨色的发,呼吸紊乱得几近喘不过气,在用最后的理智强行压制。   这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顿时吓得叶珏慌了神,软了心,哪还能坚持非要嫁娶之事,忙不迭地就把人拉到怀里,三两下解了他的裤子就往那隐秘处摸索。   “阿雪我错了!我不说了,我们做吧,你别难受。”   叶珏胡乱安抚着,一摸对地方后,就赶紧往穴里插进一根手指。   “嗯~”季雪满似是难耐似是舒服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后穴紧紧地绞住他。   “呼——”叶珏怀抱美人,搅着嫩穴,只觉那里水滋滋的滑腻非常,一时间心头更加火热,倒是比季雪满这个中毒之人还要悸动。   “小瑾~”   这一声实在勾人,叶珏觉耐心告罄,抽出手指预备换上自己的大家伙,季雪满却愤愤瞪他一眼,沾满情欲的昳丽面庞尽是对他磨蹭的不满意。   “阿雪?”   在叶珏不解震惊的目光中,季雪满忍着羞耻,抬起腰臀,一手扶住肿胀扬天的肉棒,一手撑着男人肩膀,水润的穴口对准深红的龟头,缓缓坐了下去。   叶珏:“!”   “嗯哼~”   要一口气吃进那么粗大的东西还是太难,季雪满疼得大腿根都在打颤,叶珏赶忙回过神,托着他的臀慢慢往里进。   还差最后一截时,他掐着那截纤细的腰用力往下一坐,“啪”的一声,肉棒插进最深处。   “啊!”季雪满软身跌进他怀里,还没缓过劲儿,两瓣臀便不受他控制地上下吞吐起来。   雪白的肉浪里,紫红的巨物时隐时现。美人衣衫散乱赤肩裸胸,贴着自己闭眼细喘呻吟,叶珏瞧着,心跳快得厉害,掐腰又往里重重顶了一次。   “阿雪,舒服吗?”   “嗯~”季雪满哼唧一声,不愿回答这种羞人的问题,而是狠狠夹他,回敬回去。   “嘶。”叶珏爽得头皮都在发麻,差点没忍住。   他恨恨地咬上那一小块光滑的肩头,委屈道:“阿雪好坏!明明很舒服,却不理我。明明喜欢和我做,却不答应我娶你。”   他“哼”了一声,大力揉捏两个雪肉团,改其道而行之,威胁道:“你不理我,不答应我娶你,今天就别想起来!明天也别想!”   此话一出,季雪满终于舍得分个眼神给他。   “你说的。”   “?”   叶珏一愣,好像意识到给自己下了个圈套。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找补,可很快有人堵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   深山林间,露天野外。   溪水泠泠淙淙,仍掩盖不住岸边的淫靡之音。   叶珏将坐在怀里的人搂紧,又往那销魂深处进了几分。   而踩踏在黑褐色巨岩上的一双雪足,再一次地,紧紧蜷缩起来……   --------------------   这个蹲坐的姿势,确实是阿雪在动哦。   鱼:我糊啦! 第13章   清晨,山间的鸟鸣清扬。季雪满动了动眼皮,悠悠醒来。   在坚硬的岩石上睡一宿着实硌得慌,本就疲累的身体更加酸软。初春寒月的,天气还冷,他本能地拢紧盖在身上的薄衫,却不小心碰到覆在他小腹上的一只手。   “阿雪……”身后的人咕哝一声,反手握住他,又往怀里抱紧一些。   身体微动间,季雪满头脑霎时清明,随即,虚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片诱人的红晕。   叶珏这家伙,竟然一整夜都插在他那里没出去!   而他昨夜被做晕过去,压根没能阻止这般荒唐事。   他抽出右手,咬牙在叶珏的小臂上狠狠拧了一把。   叶珏顿时痛呼一声,再无睡意。   “你做什么!”一大早醒来就被暴力摧残的傻子委屈极了。   季雪满始终背对着他,头埋在手臂里,羞恼道:“快出去!”   叶珏被他吼得一愣,眨眨眼,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出去是什么意思。   但他非但没有半分退让,还无耻深入,听得季雪满一声惊呼呻吟,报复得逞般哼道:“我昨天就说了,你不答应我,今天也别想起来!”   他顺势捞起那条细白长腿,从侧面进攻,一大清早精神极好的小兄弟便在那穴儿里开始新一轮耕耘。   季雪满的呼吸和身形很快就不稳了。   “别……啊~别顶那……小瑾……”   “阿雪不喜欢吗?”   叶珏有气,气还不少,不仅故意往他说的那处使劲戳弄,还翻旧账:“你总是这样,说谎骗我,你明明就很喜欢,一直吸我!哼,我偏要顶这里!”   说完,他便把人拉起,胸膛贴着后背抱坐在怀里。肉棒在穴里搅了一圈,季雪满向后跌进他的怀抱时,尖叫一声,前端肉茎吐出稀薄如水的精液。   一天一夜,他真实地被叶珏榨干了。   就这样,叶珏还要嘲笑他:“阿雪射出来的好清哦,不像我的,都是白白的。”   季雪满:“……”拳头硬了!   但事实上,他也就是心里硬气。很快,他就再次被拉着沉溺进情欲,在叶珏怀里软成了一滩水。   最后,叶珏依然把白白的东西都射给了湿滑热情、眷眷不舍缠他不放的小穴。   季雪满瘫倒在岩石上,有气无力地瞪着哼哧哼哧服侍他穿衣服的某人。   他再次生出疑惑,叶珏动得也不少啊,为什么就他一个人累成这样?   季雪满闭上眼,试图运转灵力缓解这股疲惫。   而后他的面色忽然凝重。   “怎么了阿雪?不舒服吗?”叶珏扶起他靠坐在自己肩头,担忧问道。   季雪满抓住他的手腕探去。   化神期七重境,比前几日高出三阶。   而他的境界,自上次从化神期大圆满跌落一阶后,今日又再跌两阶。   一进一退,这不是巧合。   季雪满抬起头,茫然看向抱着他的人,眼底有疑问,有哀伤,还有震惊。   叶珏真的失忆了吗?他不由往最坏的方向猜测。若是一直以来,叶珏都是装的,只为吞掉他的修为……   可是,他值得叶珏如此“牺牲”吗?   “阿雪,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对不起呀,都是我不好。”叶珏看季雪满这副受伤的神态,既羞愧又担心,搂着他道歉。   “我以后不这样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你别难受了。”叶珏亲昵地蹭他脸颊做保证。   季雪满一颗心放松下来。   是啊,他不值得叶珏“牺牲”掉尊严来讨好他、和他交合。   只有失去记忆的叶珏,才会将他视若珍宝。   季雪满说:“好,不生你气了。”   叶珏开心地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走吧,我背你回去。”他执意想要表现。   季雪满没有推辞,趴到他的背上,转头看见半面焦黑半面生的烤鱼。   昨天他和叶珏事发突然,也不分时间场合就做了,还是闻到一股糊味才想起还有几条鱼架在火上烤。叶珏一道掌风过去,便将烤了一半的鱼掀翻在地。   此时,叶珏注意到季雪满的目光所及,哄他道:“有点可惜呀,不过没关系,回去后我给你做烤鸡烤兔烤猪!”   家里养的禽兽都快胖成球了!   季雪满听了,心念微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和叶珏真若一对隐居在深山野林的夫妻。   他说:“好。”   然后低下头,依赖地贴紧他的背,双手紧紧环上。   叶珏轻松愉快地背着心上人回到云渚小庐。   他将人往床上一放,叮嘱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季雪满点点头,侧躺着身子看他风风火火走出屋,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惨痛的鸡嚎猪叫。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默了半晌,盘坐起身,阖眼入定。   放纵了这十几个时辰,情丝缠毒的残余毒素消退不少,但与之对应的,他的修为跑到了叶珏身上。   他现在的作用,相当于供叶珏采补的炉鼎,尽管叶珏本人毫不知情。   季雪满丢了修为虽难过,倒也不觉可惜,总归受益人是叶珏,不算浪费。   但不能任由之发展下去,须得将修为损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他运转灵力调息,预估了一下,剩下的毒素约莫再毒发两次,和叶珏双修后便足以清除。   还不算太坏。   白日里的时间过去很快,季雪满享受过叶珏做的美味烤肉,又将他拉来做护法助他恢复,一转眼就到了黑夜,两人又躺在床上。   叶珏不敢再对季雪满动真格的,可这手就是不老实,一会儿摸摸胸,一会儿捏捏臀,还似有似无地在季雪满腿上蹭两下过过小瘾。   季雪满今晚意外的好说话,没有训斥喝止他的流氓行为,没一会儿,被撩拨得动了情,还主动迎合,亲亲他的下巴。   叶珏自是欣喜非常,搂着怀里的人,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再次请求:“阿雪,我真的好喜欢你呀,我可以娶你吗?”   这一回,季雪满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好久,他说:“你会后悔的。”   叶珏不解:“为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是。”季雪满垂下眸,喉间发涩:“等你恢复记忆,你会后悔。”   叶珏一听,不服气道:“才不会!我喜欢你和有没有记忆有什么关系?要我说,等我恢复记忆,想起以前我们相处很好的时候,肯定会更喜欢你!”   季雪满不做声,心里却在想,如果真是那样该多好。   但是,他听了叶珏的这番话,一个疯狂妄想的念头在脑海中倏然蹦出。   他与叶珏在形同陌路前的确曾亲密无间,若说叶珏失忆后变得真诚坦率,三番五次向他大胆示爱,是否说明,失忆前的叶珏是喜欢他的?   是如他一般,将对对方的爱意藏抑在心底,不敢道出?   季雪满的心跳快了。   他猛地对上叶珏注视他的眸子,热烈赤忱,黑亮亮的瞳仁里面,全是他。   “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他几度开口,终于问出。   叶珏点点头,坚定道:“嗯,认真的。”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季雪满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叶珏惊诧:“阿雪?”   季雪满没理会,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枕在他胸膛。   他挑起叶珏的一缕墨发,说道:“小瑾,我们各退一步,我答应你娶我。”   “真的吗?”叶珏兴奋地就要坐起。   季雪满按住他,补充道:“但是我们不结契。”   叶珏:“?”结契是什么?   他压根没想过结契的事!   他很想追问,但季雪满好不容易松口,他不敢将人逼太紧,只能装腔拿调地“嗯”一声,等他说完。   胸腔传来的震动震得耳朵酥麻,一直窜到心尖儿上,季雪满深呼吸一回,继续说:“修士嫁娶结为道侣需要结契,但契约存在束缚,我不确定你以后是否会后悔。所以,这样就好。”   食指一点,二人交叠在一处的头发于末尾自动系成结。   再一道银光闪过,眨眼之间,那个发结轻飘飘落入季雪满掌心。   “结发为夫妻……”   他看向叶珏,后者傻乎乎地瞪大眼睛,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季雪满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   “没什么。”   季雪满想,让一个文盲对诗,还是太难为他了。   他手指一勾,平时随身携带的四象囊飞到跟前。季雪满小心翼翼将发结封入囊中,又加固一道封印,郑重道:“若有一天,你变心了,告诉我,我会将它处理掉。”   “不会给你任何负担。”   “阿雪……”   不知为何,叶珏心里忽然像堵了块巨石般,让他不安、害怕。他一把搂住季雪满,涩声道:“不会的,我不会变心,我会一直喜欢阿雪。”   季雪满温柔地笑了,不置可否。   他任由叶珏抱着,好一会儿,问道:“小瑾,想做吗?”   叶珏一愣。   “可是你身体……”   他咬咬牙,犯起难来,真心讲,当然想做,但是季雪满好像受不住。   季雪满笑道:“可以神识交融,我教你。”   叶珏忙认真听讲。   最私密、最脆弱的识海对外打开来,季雪满先让叶珏进入。没有意外地,他的识海不但不排斥叶珏,还十分欢迎他的到来。   就是太过敏感,在叶珏急冲冲进入的时候,季雪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随后,他进入到叶珏的识海,亦没有什么阻力。   不过,许是失忆的缘故,叶珏的识海内,有些地方黯淡无光且朦胧一片,仿若一团黑雾,季雪满无法靠近也看不清。他试图修复,但无济于事。   叶珏已经快在季雪满的识海里幸福地睡去。   温暖、明亮,他浑身都暖洋洋的,感觉自身仿佛与这方世界融为一体。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喊他。   “小瑾。”   叶珏睁开眼,广袤天地上下衔接,银光流转,无限延伸。不远处水波荡漾,有海浪声,约是一片海洋。   有一人坐在岸边高台,双腿垂下,披散的墨发下露出光裸的脊背。他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喊道:“小瑾。”   叶珏清晰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他右脚迈出,喃喃念着“阿雪”,下一瞬,身形已经闪现在岸边。   季雪满抬手搂住他,贴上他的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瑾,这里是识海,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叶珏呆呆地重复,喉结却是诚实地滚了一圈。   季雪满没再回答。   明若春水的眸子暗了一瞬,他扬起头,对着喉结咬了上去。   白腻如瓷的纤细腰肢霎时掐出一道红印。   可他仍嫌不够。   恣意纵情、挥汗淋漓间,细长的颈子扬起,他咬着男人的耳朵,声声犹如蛊惑。   “再用点力……这些,可都留不下来呢。”   “嗯……”一道闷哼响起。   很快,落雪裹满枝头。   有叶飘落,落在洁白雪地上,朵朵红梅绽放。   妖冶至极,糜艳至极。   --------------------   每日一问:叶珏何德何能? 第14章   自那日两人识海交融双修后,又平平淡淡过去两天。   季雪满在等待下一次毒发时刻。毒素一日不清除,总会是一道隐患。   不过他想,两人隐居在澄微山不出去,也没什么危险可言。   直到这日,他收到一只白鸽。   是旧日下属苍凛给他传递的讯息。   季雪满原以为,是苍凛在得知他所在后,不死心地来求他出山去,但看了信件内容后,发现是另有要事相求。   苍凛说,早年归附于季雪满的一个小门派碧落宗惹上一个难缠的大麻烦。   [数日前,西南秘境定时开启,各大小宗门、世家宗族悉数派人前往……碧落宗弟子韩昌乐于秘境得一奇遇,本乃喜事,然罗家嫡系子孙罗松谭欲抢夺韩昌乐之机缘,派人痛下杀手……混战之下,韩昌乐师弟齐英为自保,失手杀死罗家一旁系,罗松谭以此为要挟罗织罪名,现对碧落宗步步紧逼,要求偿命泄愤……碧落宗人丁凋敝,实力薄弱,几经周折找到属下求救,然属下囿于血炼门难以出面,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请求护法出山,救碧落宗于危难之间!]   季雪满看完信,长叹一口气。   虽说情况确为紧急,但苍凛的私心他看得出来,这小子还是想让他别龟在澄微山赶紧出来。   碧落宗是挂在他名下的没错,可是没道理除了他和苍凛,碧落宗找不到其他人来帮忙解决,他昔日的好友下属又不止苍凛一个!   但若是拒绝,再去信托付别人,碧落宗怕是撑不到那时候。   “怎么了?”叶珏看他拿着几张纸唉声叹气、愁容不展的,凑过来问道。   季雪满思虑再三,决定道:“小瑾,我得出一趟远门。”   “远门?”   “是,我有件要紧事去办,需离开澄微山几天,你……”   季雪满看着他,犹疑了,叶珏却立马跟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季雪满怕到了外界,叶珏若是恢复记忆,或者被人认出。   叶珏只当他担心自己安危,信誓旦旦道:“放心,我不会受伤的!而且,如果我不跟你一起,你要是毒发怎么办?还是说,阿雪准备找别人?”   他眼一瞪,强硬地把人搂到怀里,不高兴地质问道。   季雪满虚虚推他,脸微微热,垂眸小声道:“别胡说。”   “什么?”叶珏没听清。   季雪满:“……没有要找别人,只有你。”   “对嘛,我就说嘛。”傻子被哄开心了,“啵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季雪满无奈又好笑:“好吧,我们一起去,但你需答应我三件事。”   叶珏连忙保证:“嗯嗯,别说三件,一百件都可以!”   季雪满捏捏他的脸,说道:“第一,我要给你易容变声,不可暴露你的原有容貌。第二,即使变声了,你也要少说话,面对外人最好不要说话,装成小哑巴。第三,绝对不要乱走,听我的话,知道吗?”   “没问题!”叶珏一口答应。   然后,他瞬间愣住。   怎么回事?方才那个细细柔柔的声音是他?   季雪满憋住笑,松开手,对着他给叶珏换的新脸点点头,满意道:“事不宜迟,我们尽早出发。”   叶珏觉出不对劲,在自己脸上疯狂乱摸,慌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阿雪你对我做了什么?”   可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娇声娇气的又把自己酥出一身鸡皮疙瘩。   季雪满一挑眉:“喏,就是你答应我的第一条啊,易容变声。”   “不是。”叶珏惊恐地看着他:“你把我变成什么样了?”   就他现在这声音,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季雪满直接把他变成女人。   他转身要去找面镜子,季雪满却一把拉住他就向外走,不给他机会:“事不宜迟,我们尽早出发。”   “阿雪~”   一个尾音拖出三条波浪,叶珏立即噤声。   太瘆人了,他不愿再开口说话。   *   季雪满带着他一肚子怨气的小娇夫上了路。   碧落宗在东面的森罗洲,而澄微山地处无定洲和森罗洲交界处,相距不远。   万丈高空之上,巨化的碧玉洞箫载着两人快速穿梭在浓雾云层中间,所处方圆皆是白茫一片。   季雪满坐在最前,回过头一看,不省心的小娇夫正趴在洞箫上,伸长脖子试图从莹白箫体上照出自己的样貌。   “小心点,别摔下去。”他出声提醒道。   叶珏闻言,抬起头,撅着嘴巴很不满地看过来。   季雪满暗暗发笑,右手一撑,滑到后面。   “怎么,不开心?”他明知故问。   叶珏双手捧脸,懊恼道:“没我原来好看。”   可他的说话声过于娇软,听起来就像是向情郎撒娇。   叶珏一开口,更郁闷了。   “哪里不好?多秀气。”季雪满挑起他的下巴打趣道,像极一位挑逗纯情少年的风流公子哥儿。   叶珏攥过他的手腕,气呼呼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季雪满笑倒在他怀里。   没多久,洞箫飞到森罗洲内碧落宗所辖范围上空。   且说碧落宗那头,掌门和长老们早已急得坐立不安整日忧虑。罗家三日前对他们下达最后通牒,明日再不交出齐英和韩昌乐,他们会以“为正道清理滥杀无辜之人”为由,对碧落宗这一包庇祸害的“从犯”进行讨伐。   说是讨伐,其实和单方面压制屠杀无异。但他们人少势微,又有谁会蹚浑水来帮他们?   齐英和韩昌乐是碧落宗难得能挑起大梁的弟子,把他们交出去等同于自断脊梁,也会寒了其他弟子的心。长老们唯有将希望全寄托于目前唯一能联系得上的苍凛,请求看在季雪满的面子上,这位昔日下属能对他们伸以援手。   在宗门山脚下等回信的弟子齐蓁已经守了好几日,身心憔悴不堪,眼瞧期限近在眼前,碧落宗山前仍无动静,心下已是凄凉一片。   果然,像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派,就算全数覆灭也不会有人在意吧,他自嘲地想。   可是交叠在膝盖上手捏紧了拳头,他又愤恨不甘。   既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帮他们组建宗门?让他们直接死了不是更好?至少不用来日再受现下这般欺辱。   齐蓁一想到兄长齐英只因为杀死那样一个人就要偿命,眼底阴霾密布。   他猛地抬头看天,想怒吼质问,然而张开嘴还没发声,远远瞧见苍茫天际中,一小点由远及近快速向碧落宗移动。   “不好!”齐蓁只当是有敌来袭,立即向全宗发出警戒信号。   “呜——呜——呜——”   沉闷号角于山上响彻三声,齐蓁握着号角的手心已全是汗。传令完毕,他不敢撤退,一边紧紧盯着那个移动小点,一边急盼长老们和同门快点赶来。   可就在眨眼的功夫,齐蓁一个恍惚,那个小点消失不见,下一瞬,距他头顶几尺的半空出现一个身着绿衣、气质如谪仙般的人。   “这里可是碧落宗?”   季雪满拉着叶珏缓缓着地,洞箫又缩小收回手中,别在腰间。   齐蓁目不转睛盯着他,震惊、欣喜,脸色变了好几茬,结结巴巴、不敢置信问道:“季公子?”   季雪满微笑点头。   齐蓁几近喜极而泣。   有救了!季公子来救他们了!   最开始,他们也不是没有把季雪满的名号搬出来,但彼时季雪满如人间蒸发已消失三年,还有传言说他已死,自然震慑不住罗家半分。   但现在不一样,季雪满本人出现了,罗家不可能得逞!   齐蓁激动地无所适从,想跪拜磕头又想去拉季雪满的手诉苦,一副仰慕敬爱的模样,直直刺痛叶珏的双眼。   小娇夫十分护食地把季雪满往后一拉,伸手挡住,抬起下巴挑衅。   齐蓁一愣,小心问道:“这位是?”   叶珏刚要说话,但想到自己现今那副“动听”的嗓音,很识相地把嘴闭上。   于是,在齐蓁看来,这个小白脸非常之傲慢。   然而季雪满介绍说:“嗯,这位是我的……道侣。”   叶珏矜傲地点点头,很满意季雪满对他的称呼。   齐蓁大惊。   这,竟是道侣?   好吧,虽然想不通季公子消失三年再度现实为何会多个道侣,他亦没有资格过问,但看这小白脸一副小家子气,齐蓁心中鄙夷,可千万别妨碍季公子的大业。   季雪满不知外人的胡思乱想,问道:“你的师长在何处?带我去见他们吧。”   齐蓁忙回过神来,恭敬道:“请。”   可没走两步,他一个哆嗦,猛地想起不久前他发出的敌袭警告。   齐蓁赶紧施法秘密传音:“不是敌人!是季公子!季雪满来了!”   他刚把这三句话发出去,松一口气,就看见走在上方台阶的季雪满笑眯眯回头看他。   “怎么不走了?”   齐蓁心头咯噔一下,三两步跟上,先提前道歉:“对不起季公子,弟子修为尚浅,方才没注意到是您到访,还以为是罗家……”   “没事,有警觉心是好的。”季雪满拍拍他,示意不要放心上。   齐蓁感激道谢,可旁边的小白脸非要打岔。   “哼。”小白脸硬插进两人中间,一脸讥讽不屑。   季雪满板起脸训斥,语气却是宠溺:“别闹。”   齐蓁:“……”感觉受到的伤害更大了呢。   另一边,山上的碧落宗掌门、长老和弟子们在收到第二道传音时,无一不当场愣住。   随即,上一刻还在火急火燎忙着迎敌的人群爆发一阵喧闹。   “季公子?季雪满!”   “是我听错了吗?”   “没有!真是他……天呐,竟然是他来了!”   ……   众人乱作一团,或紧张或兴奋,掌门方浩平最先镇定下来,下达命令:“快,把杀阵都收起来,随我前去迎接!”   对着恩人下杀手成什么样子!   “是。”众人领命,布置下的陷阱罗网全部暂停收起,浩浩荡荡跟在掌门和长老后面,在山门入口处静候。   季雪满等三人踏上最高处石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众人望眼欲穿的景象。   方浩平站定在最前面,当记忆中的那抹新绿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瞬间红了眼眶。   “季公子。”   他发抖念出这三个字,长袍一掀,就要行跪拜礼。   身后宗门之人皆随其下跪。   季雪满快步上前,虚虚扶住他,笑道:“毋须多礼。方掌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方浩平哽咽住,太多话想说,最后只来回重复一句:“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季雪满笑笑,没对自己消失的三年多做解释,直接切入正题:“贵宗和罗家的恩怨我已知悉,还请您详细说明。”   “好好,没问题。”方浩平连连应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身后众人自觉分成两列,让出中间道路。   季雪满大略扫了一圈,在场的碧落宗人员约莫有半百之数,碰上罗家那样传承数代的世家大族,无异于蚂蚁仰视巨象。   宗门所落的碧凌山也只是个小山头,他们从山脚走到这山顶用了不到一刻钟,现在从山门再走到前头的会客厅,也就是说了会儿话的功夫。   “季公子,这是韩昌乐,这是齐英,他们都是我的徒弟。”会客厅内,方浩平让两个年轻弟子上前来,向季雪满说道。   两个年轻人恭敬地对季雪满郑重施了一礼。   季雪满坐在右上首,颔首道:“你们受委屈了。”   说罢,那性子急的齐英便变了脸,愤愤不平道:“季公子有所不知,在西南秘境时,罗松谭是真没把我们当人看,脸皮厚如猪腚,竟堂而皇之拦下韩师兄要他交出秘宝。当时韩师兄为取得秘宝身负重伤,若不是我们师兄弟在场,罗家肯定杀人越货!”   韩昌乐大抵是觉得他那句“厚如猪腚”太粗俗,轻咳一声:“阿英,不得无礼。”   齐英讪讪闭了嘴,方浩平接着说:“此前罗家已经问我要了两回人,但都是派传讯息来,我就一直拖着。只是明日,他们再等不及,要上门抓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无妨,明日我来对付他们。”季雪满既出山前来相助,自然是要亲自出面。   有了他这句话,方浩平总算是完全放下心,眼角褶子都笑出来,激动道:“本宗的命运就交付于季公子了!季公子的大恩大德,方某没齿难忘!”   季雪满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客气。   方浩平还想拉季雪满说会儿话,但怕他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身心疲惫,只能按住聊天的欲望,建议道:“时候不早,季公子今日就早早歇息吧,也好养足精神。”   季雪满说好。   齐蓁立马迎上:“弟子带季公子前去落脚休息。”   方浩平同意了,指了一处后山的清雅竹居,而后忽然想到,竹居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卧榻。   但季雪满还带了个年轻公子……   “这位是我道侣,叶折瑾。”季雪满看出方浩平的迟疑,主动解决他的难题。   话音落,在场除了早一步得知真相的齐蓁,其余人皆面露惊讶。   “啊,原来如此,这可真是、真是……”   方浩平瞅瞅那个脸臭的跟别人欠他千八百万灵石一样的小白脸,在脑海中搜刮半天,才违心地吐出几个干巴巴字眼:“真是天作之合啊。”   目睹掌门睁眼说瞎话的碧落宗弟子:“……”   但不管如何,他们不好多问,也就齐蓁带两人去后山后,才敢背后小声议论几句。   而被议论的两位当事人不一会儿到达干净整洁、诗意别致的竹居内,终于获得二人独处空闲时,叶珏可算有机会发作了。   先是齐蓁,然后是齐英、韩昌乐,就连眼角有三道褶子的方浩平都个个跟发情的孔雀一般,争先恐后在季雪满面前露脸表现。叶珏在一旁看着,肚子里的酸水都快多得从嗓子眼儿冒泡。   此刻,他捧着一方镜子,左看右看皆是不满:“呜呜呜我变丑了!阿雪不喜欢我了,你还老看别人!”   季雪满跟他讲道理:“与他人交谈时,看向对方是礼貌行为。”   叶珏不听,非跟他闹:“我不管,那些人眼珠子都快贴你身上了,你不准再看他们!”   季雪满:“……叶折瑾,虽然我把你的声音变得娇了点儿,但没真让你做个娇少爷。”   瞧瞧他都扭成什么样了,跟条蛇一样,哪还有半点端庄!   但这话只起到反效果,叶珏一听,腾地怨气更旺了。   他不服气,放下镜子把站在跟前的人往怀里一拉,哀怨控诉道:“好啊,你现在不仅不喜欢我这张变丑的脸,你还嫌我娇!”   他抓住季雪满两只手就往自己衣服下摸,一边摸一边质问:“哪里娇?”   摸到好几块腹肌的季雪满:“我没有……”   “算了。”叶珏打住他,衣衫一解,直接扑上去:“摸没有用,还是得让阿雪亲自试试才知道,我到底娇不娇!” 第15章   很可惜,叶珏的美梦落空。   季雪满推开他,不许他做,拒绝的理由有三:一是客居他处,并不自在,白日宣淫更无礼数。二是根据上次在溪边的情况,正常的行欢极有可能引发体内毒素发作,他们有正事要办,不可耽溺于此。   至于第三,季雪满双手捧住面前这张清秀稚嫩的陌生面庞,向内一挤嘟成鸡嘴,笑道:“换了张脸,不太适应,总觉得有点怪。”   叶珏攥住他两只手腕,气哼哼含糊道:“看,你就系嫌弃窝!”   “嗯,是又如何?”季雪满气定神闲,一双美眸狡黠笑着,一副“你奈我何”的坦荡做派。   气得叶珏“嗷”的一声,解开衣衫将他家不听话的道侣裹紧,抱着人就滚上了竹居的床。   “阿雪!你变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娇夫鼓鼓脸颊,严厉批评道。   季雪满被他摸得咯咯发笑,眉眼弯起,眼尾泪痣明艳活泼,不言不语,就这么看着他。   “扑通、扑通——”叶珏红了脸,听着自己强有力的心跳,知道他又被勾引到了。   坏坏的阿雪,他也好喜欢。   这么想着,他不自觉低下头,吻上那两瓣引诱他的红唇。   “身体不可以做,神识还是可以的吧?”他哑着嗓子,眼底渲染的是酝酿极浓的情欲。   季雪满笑笑,闭上双眼。   纤韧的身躯任由身上的人一点一点抱紧。   *   很快,时间走到第二日。   这一早,碧落宗上下严阵以待,弟子们守在山门口等待罗家到来,掌门和长老们则在季雪满要求下,陪同坐在山顶广场的会客厅内。   旭日初升,碧空如洗,碧凌山今日的天气极为晴朗。暖风吹拂,柔和得易令人放松警惕,就在众人紧张的情绪快平复下来时,忽而,风静止一瞬,随即调转风向,变为极凌厉的风刃。   天色阴沉大变,深灰的浓云如病变般迅速爬满半个天空,紫电黄雷噼啪交响之间,一艘巨大灵舟慢慢从云层后显形,覆下的黑影从山门处的石阶一直蔓延到众人脚下。   烈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身形摇晃,齐蓁右脚跨出一步,勉强稳住,艰难凑到韩昌乐和齐英身边,风声将他的话割得支离破碎:“是罗家,他们没从宗门正门来。”   不仅如此,还选择突生异象、从天而降的方式,明显是要给碧落宗一个下马威。   还没见面,众人的愤怒已被点燃。   “嗖——”   一道刺眼白光于天空乍现,穿透云层径直刺下,所经之处擦燃明亮火花,眼看就要轰向广场正中央,“嗡”的一声沉鸣,笼罩住碧凌山的半圆形禁制具象化,自动抵御这道恶意攻击。   但年长些的弟子面色纷纷变为惊恐:“不好,防御阵法挡不住的!”   齐蓁反应快,恨恨“啧”了一声便拔腿往广场后的会客厅跑。   “季公子!”   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出来!   身后齐英看他往白色光束降落方位自投罗网,一颗心当即提到嗓子眼儿:“蓁弟!起开!”   但为时已晚,齐蓁跑着跑着忽觉察眼前一片明亮,他慢慢停下脚步,如中蛊般呆滞抬头看天。   强大宛若能碾碎人骨血的威压一瞬间袭来,齐蓁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接近。   “别傻站着。”   肩头忽被一只温而有力的手掌握住,温润沉稳、令人心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齐蓁满目皆白的视野中闪过一抹新绿,紧接着,他被迫几个转身,晕头转向间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去。”   长袖翻飞,皓腕轻抬,碧玉洞箫得令而出,转眼间冲破碧凌山的半圆禁制,正面迎上来势汹汹的白色光束!   “这……”齐蓁震惊地瞪大双眼,见那不若两指宽的洞箫如饕鬄进食般将白光全部吸进,当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好、好强……”   他后背汗如雨下,不禁喃喃感叹,而洞箫的主人已松开他,轻身一跃飞至半空,召回洞箫后,数个旋身轻轻落于广场偏东的一棵参天古树。   黑云褪去,天蓝依旧,初春的风又变得温暖和煦。常青古树微微震颤,几片叶子零落飘下,季雪满脚尖点在枝头,双手负于身后,如瀑墨发和轻薄绿衫随风向后扬起。他神情清冷倨傲,如覆霜雪,可立在那,却比古树上的任何一片枝叶都要鲜活张扬,令人心向往之。   叶珏快被这样的季雪满迷晕过去。   他抢在发呆的掌门、长老和弟子们之前跑到离古树最近的广场中央,刚要激动地喊阿雪,忽然注意到身边有个碍眼的家伙。   “看什么看!不准你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他凶巴巴的,一张口便是威胁恐吓三连。   齐蓁先是被这娇声嗲气的声音酥出一身鸡皮疙瘩,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咦,你不是哑巴?”   叶珏急了,骂道:“什么哑巴,你才是哑巴!你——”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看向罗家的灵舟。   好奇怪,是有人在偷看他吗……   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人突然沉默,齐蓁鄙夷地想,还不如真是个哑巴。   他不愿再和叶珏瞎掰扯,专心致志仰望起他的英雄。   而另一边漂浮在天上的灵舟内,施压不成反被压制的罗家人皆是满脸骇色。   罗松谭半个身子伸出船头,手指紧紧扣住木板护栏,咬牙切齿:“季雪满?竟然是你!”   被喊到名字的人倏然笑了,撕去绷着的面皮,唇角勾起,笑容如三月春风,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我没死,还活着,很让你意外吗?罗公子。”   罗松谭恨得面容抽搐,怄得要死,但还是费力挤出一个狞怖的笑,一字一词往外蹦:“怎会。季护法安然无事,实乃我正道之福啊。”   他没想过失踪数年的季雪满会突然现身,还是为保护一个挂在名义下的弱小门派,这属于是罗松谭的预料之外,他并不想真和季雪满对上。   但是,即便不能打,恶心一把季雪满也是可以的,而他很清楚季雪满的逆鳞在哪。   堂堂血炼门左护法,公然被逼离开,若他是季雪满,一定深觉奇耻大辱、心头之恨。   罗松谭等不及想看季雪满气急败坏的失态模样,可话说完,对方仍是云淡风轻,嘴角笑意未减半分,甚至还有闲心接话:“护法之称不敢当,在下现如今唯一小小散修罢了。”   笑话!季雪满怎会不知罗松谭打的什么算盘,想拿出走血炼门之事刺激他?或许换做一个月前还有可能,但现在血炼门的门主夜夜爬他的床呢,季雪满的心实在激不起丁点波澜。   “不过——”   他话锋一转,转守为攻,逼问道:“虽然在下无所归属,但碧落宗是挂在我名义下的。罗公子近日来的作为我亦有听闻,本以为今日罗家到访是想给碧落宗一个交代,却不想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强行闯入。怎么?难道罗家都是贼子本性,如土匪般喜爱烧杀抢掠?”   此番言辞犀利狠辣,话到最后,凌厉眼神横扫,带有强压的威胁震慑全场。   罗家人俱是惊惧不已,默了片刻,一青年最先气不过,大步上前伸出食指骂道:“放肆!尔等粗鄙下流之人,安敢对罗家不敬!”   季雪满轻轻“啊”了声,恍然道:“原来是我错怪,罗家乃六洲大族,家风最是清正,罗家人亦是有君子之风。那想必,方才贵府降下的白光也不会是打破禁制的东西吧?应该是某种‘礼物’?”   “可惜被我破坏了啊。这样,不若在下同送一份回礼如何?”   说罢,季雪满手腕一转,执箫于身前,抵住下唇,一段轻快明扬的乐曲声流泻出来。   但这只是广场上碧落宗等人的感受。而灵舟上的罗家众人,在萧声响起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腾腾杀气扑面而来。   霎时间,千百道煞气犹如凝成实质,卷起风刃残云袭向灵舟。罗家的几位高手立即结出法阵抵挡,但还是晚了一步,左边船舷被削去半截,灵舟大荡,罗松谭修为差些没抗住,一滑到底,后背“砰”地结结实实撞在桅杆上。   “少爷!”几声齐呼,或震惊或恐慌,而先前出声骂季雪满的青年在站稳后,不顾身旁人的阻拦,提剑一跃而起,斜向下俯冲向季雪满刺来。   “尔等竖子!纳命来!”   季雪满不惊不忙,冷漠的眸抬起,萧声停,下一瞬枝头的绿影倏然消失。   “什么?”   那青年正处惊诧,眼前现出一支洞箫,冷器相撞,贴着他的剑刃划出一道刺耳的刮擦声。紧接着,握着洞箫的纤白手掌向外一翻,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上迸发,疼痛震得他顿时松手掉了剑。   “去!”   耳后是风声和人不带感情的冷声,似有两根手指在自己背后点了两下,骤然间,那青年只觉血液凝固,灵力干涸,一丝修为也使不上。   “啊啊啊!救我!”   空中的人如断崖似的下坡坠落,他眼睁睁看见季雪满将前来想要拉他的两人全都打了回去,心下绝望无比,只当这次是必死无疑。   “哗啦——”古树顶端剧烈摇晃几下,簌簌落下一地树叶,那青年面色苍白,喘着粗气,后颈衣领别在枝头,堪堪往下缀。他顾不上满脑门的汗,肝胆俱裂地往下面瞅了一眼,平时从不觉高的高度,在修为短暂封闭的情况下,竟是将他直接吓晕过去。   罗松谭看到自己的手下被戏耍,不由大怒:“季雪满,你好大的胆子!”   “罗公子是第一天知道我吗?”   不过须臾之间,季雪满已突破罗家人的重重守卫,直取被围在正中间的罗松谭,将他逼得步步后退。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道:“罗公子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就了解,我向来喜欢把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挂在高处示众羞辱,算是季某一个小小的癖好吧。”   “至于你——”   季雪满拉了一把后退不看路差点摔倒的罗松谭,拍拍他凌乱的衣襟,面色忽而一沉,冷声道:“西南秘境之事是你错在先。你倚仗家世欺凌小宗,不成后又恼羞成怒搬出杀人偿命的说辞。真是好笑,你们世家大族、名门大派最爱说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抢他人机缘秘宝时是如此,抢不成又不讲这套,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占了啊。”   “要点脸,滚。”   他压低嗓音,极具杀意地吐出最后一个字,连眼神都懒得分一个给两股战战几欲跪下的罗松谭,转身就走。   罗家众人欲上前拦杀,可眼前光影闪过,季雪满已离开灵舟,绕到他们身后。   “各位,请回吧,碧落宗再小,也不是能任由你们欺负的主。”   季雪满又恢复那副温和可亲的姿态,笑道:“不过此事由你们而起,责任在罗家,所以下面那一个——”   他一指挂在古树上晕厥的人,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说道:“就在这里做客三天吧,三天一到,会请他回去的,不必担心。”   “季雪满,你!”离得远了,罗松谭才从那逼近死亡的压抑中挣脱出来,恶狠狠地刚要开骂,就被身边的人拦住,对他摇摇头。   “少爷,勿要冲动。季雪满是个疯子,此行我们准备不周,贸然对上只会失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我们回去从长计议,他一个小小散修如何扛得住我们罗家的压力!”   “是啊,少爷,三哥说得对,我们先回去吧。”   几个声音小声讨论劝阻,罗松谭努力压制住怒火,抬头挺胸,皮笑肉不笑,恨恨道:“季公子好胆识,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传闻。那就请你多照看我家十二,我们这就告辞!”   季雪满颔首,微笑着看他们离去。   底下的碧落宗众人已经看呆了。   “这、这就结束了?”齐英恍惚。   韩昌乐亦是捏了一把汗,感叹道:“实力在此,竟是兵不血刃!”   而性情最率直的齐蓁已经高兴得欢呼起来:“好厉害!季公子太厉害了!啊啊啊真帅!”   “烦死了别吵!”叶珏极不满地照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季雪满对上罗家时,他虽然也提心吊胆,时刻准备冲上去帮季雪满一起揍人,但他也敏锐地注意到,灵舟上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该不会是那些欺软怕硬的坏人里有哪个看上他了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叶珏不禁一阵恶寒,偏偏旁边的齐蓁又吵得要命,弄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还是赶紧离开这地方吧,再多待一刻他都觉得要疯。   “阿雪,你真棒!”季雪满落了地,叶珏第一个跑上前迎他,并且拉着他的手臂,不准其他任何人靠近。   一句话勾起往日一些回忆,季雪满怔住一瞬,抿住唇看向他,没有动。   “怎么了?”叶珏不解。   季雪满未答话。此时,碧落宗的五十余人稀稀拉拉都靠过来,为首的掌门长老齐齐向他行了个大礼,对他感激涕零。   季雪满心安理得受了他们的礼,回道:“不必言谢,是我应当做的。”   方浩平上前,极力感谢邀请道:“若季公子不嫌弃,还请在敝宗多停留几日,吾等有许多话想和季公子说。”   “呃,这个……”季雪满大致猜出他们想问什么,无非是门派如何存活、壮大等问题,如果放在平时他定是应允,可他现在身中情丝缠毒,不一定何时就会毒发。   碰巧这时叶珏拉了拉他,娇声娇气道:“不要嘛,我想回家。阿雪,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碧落宗众人瞳孔地震。   就连季雪满都有点头疼给他变了这么个声音,食指抵在他唇边,温声哄道:“嘘,小瑾,再说下去就不好了。”   碧落宗众人:“……”   感觉你这么哄他更离谱啊!   --------------------   本来这段没打算写长的,可最近在补攒的200集海贼王,满脑子都是神乎其神的打斗场面。   甚至想写【季雪满说:“给我个面子。”】   最后一点糖了,下章开始发刀。 第16章   季雪满并不知晓他俩在这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的互动对碧落宗众人造成多大的冲击,转头落落大方回应:“各位也看到了,季某不太方便,盛情之邀怕是难允,还请见谅。”   方浩平惶恐:“不不,季公子客气了。”   真是没完,叶珏又拽了两下他胳膊,季雪满知道他不耐烦了,只好道:“那边的罗家人我答应三天后放他回去,你们看着办,别伤得太过分。之后若是还有事情要找我,就和此次一样联系。”   “若无其他事,那,就此别过吧。”   “多谢季公子。”方浩平等人再次行礼。   季雪满回了一礼,在众人的感激钦慕的注视下,带着叶珏往山门走去,踏上返程的山梯。   方才,他没提苍凛的名字,只是隐晦地说以后要联系他还和这次一样,就是怕如有一天叶珏恢复记忆,知道苍凛是忠于他的卧底,会对苍凛下手。   不过……   季雪满看着牵着他手、一蹦一跳下石阶的小傻子,忽生出一丝侥幸自私的心理。   如果叶珏永远不会恢复记忆该多好。   “阿雪?”叶珏走着走着,发现牵着的人走不动了,疑惑地回头看。   季雪满回过神,轻浅笑道:“没事,我们走吧。”   可他连下两级跟上,叶珏又不动了。   “阿雪,我累了。”   “?”季雪满回望走过的山路,总共没走出半里,而且还是下山的路,叶珏有修为在身,他实在没理解能累在哪。   “所以?你想让我背你?”季雪满挑眉问道。   叶珏连连摇头。阿雪身娇体弱的,他才舍不得,他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   “阿雪,我们去玩吧,玩一玩我就不累了!”   季雪满:“……你是小孩子吗?”   “去嘛去嘛。”小傻子来回摇他的胳膊,身子前倾撒娇卖痴:“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别着急回去呀。我会乖乖的,一直陪着你,保证不出意外,好不好?”   季雪满无奈叹气:“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行吧,走了。”   说罢,洞箫巨化横于面前,季雪满拉着他坐上去。   “坐好了。”   他叮嘱完,洞箫飞向高空,小娇夫欢呼一声,搂着他的腰,躺倒在他大腿上。   “阿雪,我们去哪?”   季雪满右手虚空一划,巨幅透明的六洲地图漂浮在半空。   “这里吧,挺繁华的。”他一指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形成的小漩涡发出金色光芒。   “繁、繁……”   “就是有很多好吃和好玩的。”季雪满解释道。   “好呀,就这里!”叶珏一想到马上要去到有意思的地方,开心地在季雪满小腹上又用劲蹭了好两回。   “阿雪,你真好。”他幸福地慨叹道:“对付那群坏人时也好帅,你知道吗?我心跳可快了。”   他坐起身,拉过季雪满的手,掌心贴在自己胸口处,一双桃花眼渴望眷恋地直直看向对方,鼻尖抵着鼻尖,哑声道:“好喜欢,好想亲亲阿雪。”   季雪满呼吸一紧,乌黑纤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在白皙透粉的面庞上落下两片小巧的扇形阴影。   叶珏不自觉舔了舔唇。   好可爱啊……   他缓缓闭上眼,逐渐靠近那两瓣红润的唇,呼出的热气萦绕在咫尺间,陡然变得滚烫。   “唔!”   “啊,小心!”   载着他们的洞箫骤然剧烈摇晃起来,季雪满跌靠进叶珏怀里,眉头不适地蹙起,多亏叶珏紧紧抓住身下,洞箫才没能将他们甩下去。   “阿雪,你怎么了,没事吧?”他着急问道。   季雪满摇摇头,一手扶住他,一掌抬起,快速运转体内紊乱的灵力,暂时将躁动平息下去。   他面色有些苍白,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隐忍道:“毒发了。不过现在毒素剩的少,我压制住了,还能坚持一会儿。”   “那、那怎么办……”叶珏慌了,六神无主。   季雪满喊他:“小瑾,或许我不能先陪你去逛集市了。”   “什么?”   “如果你愿意……”季雪满揪紧他的衣袖,低下头,声音微微发涩:“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可以吗?”   *   叶珏在那档子事上向来积极主动,尤其是自家道侣情毒发作需要他时,他更是义不容辞。   季雪满一向他提出要求,他就迫不及待代替季雪满操控洞箫,直奔先前约好的地点,同路人几经询问后,不顾周遭好奇探究的目光,拉着季雪满就钻进最近的一间客栈。   “你好,要……一间上房。”   季雪满跟掌柜说话时,瞟了眼身边急得手指直敲桌面的叶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毒发。   “好咧,一间上房,五块灵晶!”掌柜笑呵呵接过房钱,吆喝小二带两位客人上楼。   可和蔼可亲的面皮下却是无比震惊。   天呐!那人是季雪满吧?不是说他早死了吗?还活着?   不对,他身边的小白脸是谁?看起来凶巴巴的不好惹,两人还同住一间房。啧,可别是个小情儿。   怪面生的,没见过,能攀上季雪满也是个人物啊……   掌柜耸耸肩,掂了掂手中的五块上品灵晶,对此除了羡慕也没其他想法,继续慢悠悠翻账本。   这时,面前柜台上投下一块阴影。   “您好,是要住……”掌柜边说边抬头,但在看清来人衣着样貌时,后面的话骤然停顿。   上了三楼的叶珏猛地回头向下看去。   季雪满的状态不算太好,对周边环境的感知没有平时敏锐,此刻他靠在叶珏身上,问道:“怎么了?”   叶珏狐疑地收回投向楼下的目光。   “没什么。”他答道,的确没有异常,可他总觉得有人在偷看他,怪怪的。   是错觉吗?   叶珏用力甩甩头。算了,先不管它,当前最要紧的是季雪满。   想到这,他又快乐起来,离房间还差最后几步时,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大阔步地走进去关上房门,一气呵成。   直直看傻了身后跟着的小二。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还是白天呢。”   他啧啧感叹,转身下楼,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头一伸,看到掌柜正挥手招呼赶紧下来。   “哎!这就来!”   门外没了闲杂人等,门内季雪满才反应过来,羞恼地给了叶珏一拳,挣扎着要下来。   “你做什么!”   叶珏坚持将他抱到床榻上,歪头不明白:“嗯?不是说好要做……唔。”   “别说出来啊,笨蛋。”季雪满捂住他的嘴,可含羞带臊的叱责威慑力几近于无。   倒不如说是在引诱。   叶珏这么想,喉结滚动一圈,不自觉伸出舌,对准覆在唇上的柔嫩掌心轻轻舔了一下。   季雪满霎时想缩回手,却失败了,细白手腕被人攥住,往前一拉,发软的身子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阿雪。”叶珏哑着声,咬他耳朵。   “嗯……”痒意扫过颈后,纤长如白玉的手指骤然绞紧了绯衣。   “小瑾……”季雪满颤抖着回应他。   房间昏暗的半边天地内,意识随周遭景象一起,渐渐变得模糊。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咚咚咚!”   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出现,猛地将在情欲深渊徘徊的二人拉回现实。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响,门框似乎都在晃动。   两人不得不暂时停下,叶珏十分暴躁,对着房门吼道:“啊啊啊!烦死了!什么事啊!”   可门外没人说话。   季雪满拍拍他:“去开门吧。”   “可是你……”叶珏很担心他的状况。   季雪满摇头笑道:“不差这一时,快去看看是何人。”   “好吧。”   叶珏只好听从,一脸不爽地走过去开门,一张口就要骂:“有病吧?要干什么?”   那一瞬间,小二从面前这个怒气冲冲的小白脸身上感受到浓重的杀气,原本赔笑的脸顿时苍白无色,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吓得说话都不顺溜:“啊,抱歉抱歉,实在抱歉!对不起啊客人!”   叶珏脸更黑了:“我开门不是听你道歉的!”   小二害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拍拍胸口,才勉强挤出个营业笑容:“是有一件事。方才二位付的灵晶,我家掌柜的看了,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说话间,季雪满也走到房门口,问道。   看到这样一位温和君子,小二当即松了口气,详细解释道:“掌柜说是成色不对,可能是假的。”   “假的?”季雪满疑惑。   叶珏很生气,拉过门就要关上:“什么假的!你们就是想骗钱!”   “这……”小二直流汗,讪笑道:“那这就不是小的说了算的,掌柜说了,他也不敢绝对说灵晶是假的,还请客人下去和掌柜说清楚。”   季雪满答应道:“好,我跟你下去。”   叶珏忙道:“那我也去。”   “啊这。”小二犯难,欲阻止他:“这位客人性子较为直爽,我怕您和掌柜说不上几句话就……”打起来。   季雪满觉得有理,也劝道:“你在房间内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叶珏急了:“阿雪~”   “听话。”   “好吧。”他不情愿地退下,扒着房门,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冲离去的背影喊道:“快点回来哟!”   季雪满脚步一顿,回过头,唇角勾起。   “嗯,很快。”   透过楼梯和栏杆缝隙,叶珏看他下到一楼,走到柜台前,似与人在说什么。   他也没关房门,只稍带上一些,留了个门缝,准备先回床上脱好衣服躺着。   要不要脱光后躲在被子里给阿雪一个惊喜呢?这主意不错,可以!   叶珏美滋滋地开始解腰带。   “谁!”   身后忽袭来一道攻击,叶珏即时警觉,右掌成结。   却在转身的一刻,眼前一黑,意识陷入到无边黑暗。   ……   “啊,真是对不住,是我老眼昏花了,您的灵晶没有问题。”柜台前,掌柜点头哈腰连连赔笑道。   “啊呀,耽误您了,今天的宵食我们免费送您两份。”   季雪满盯着桌面上摆着的五块完全正常的灵晶,心觉怪异,却说不上是哪,也只能顺着掌柜给的台阶下:“没事,做生意细心些是应该的。”   “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好的,您慢走。”   季雪满上到三楼,看到叶珏给他留的门,心上一松,脚步轻快许多。   “小瑾,我回来了。”   他推开门,屋内无人应答。   “小……瑾?”   *   血炼门森罗洲分据点,冀云山庄内。   宋青屿急躁地来回踱步:“门主为何还不醒?”   “喂,该不会你是叶淳那狗贼的奸细,借机对门主下黑手吧?”他猝然揪住旁边人的衣领,满面阴云怒容。   归符瞥他一眼,拿掉他的手腕,冷漠道:“就是因为你这般没脑子,所以才没让你对门主出手。”   宋青屿怒不可遏:“那你如何解释门主昏迷至今?只让你把门主打晕带回来,没让你把门主打伤!”   归符懒得理他,直接问向床边忙活的中年人:“梁叔,门主情况如何?”   梁涉弯腰检查完毕,直起身子,捋了捋下巴的短胡,说道:“无甚大碍。青屿,是你误会归符了。”   “哼!”宋青屿双手抱臂,头扭到一边,压根没道歉的意思。   归符对他这坏脾性早已见怪不怪,也不奢求从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继续关心叶珏的状况:“门主何时能醒?”   “难说。”梁涉搭上叶珏手腕,替他把脉,说道:“门主先前遭遇追杀,应是头部受到重击,才会发生失忆。我已施法用药帮助门主恢复记忆,只是这个阶段可能还要再沉睡一段时间。”   说到这事,宋青屿又来了火:“就是说,门主魂灯还燃得好好的,却一直联系不上,竟是失忆导致!那季雪满着实可恶,三年前如丧家犬般灰溜溜离开,想不到是打的这手好算盘,还不知道门主失忆时在他手底下受了多少磋磨!不杀他我难以泄愤!”   “啊,是呢。”归符冷笑道:“要不是黄逸跟着罗家去碧落宗走了一遭,误打误撞发现门主行踪,季雪满是想戏耍我们到几时?”   “哼,还是门主深谋远略,早早在各世家大族安插眼线。”   宋青屿夸赞完叶珏,又面露嫌恶道:“季雪满肯定想不到,他为碧落宗出气,自己的计划就这样落败了!哈哈哈哈哈!”   “嘘,小声点。”梁涉低声警告道。   宋青屿立即噤声,但还是晚了一步。   “咳、咳咳。”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门主?”   梁涉小心翼翼询问,看见他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   “咳——这是哪?”   叶珏醒了,脑袋昏昏沉沉,在梁涉的帮助下撑坐起身倚在床头。   归符和宋青屿齐齐下跪:“参见门主。”   “门主,您感觉如何?”梁涉小声问道。   叶珏眯起眼睛,幽暗的灯光下,看清面前的中年男人,吐出一个名字:“梁涉?”   梁涉大喜。   “门主,您恢复记忆了!”   “恢复?”   叶珏细细品味这个词,倏然,脑袋一阵钝痛。   “唔,好像是失忆了……”   他紧蹙起眉,用力按着头。   “本尊记得是被人救了,那个人是……”   他茫然顿住,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接二连三地涌上脑海。   [折瑾,珏、瑾皆为玉,折瑾玉碎,岁岁平安。]   [落在我手里,你自找的。]   [这样,脱掉。]   [三年前我离开的直接原因,就是你跟我说你要娶妻。]   [结发为夫妻……]   [神识交融,我教你。]   ……   叶珏闭上眼,压制住翻澜起伏的复杂情绪,一个深呼吸。   失忆期间的事,他回想起的并不完整,但也足够他拼凑出“真相”。   梁涉将他们的推测告知道:“门主,是季雪满救了您,但说救应该不合适?属下以为,是他借您失忆之时报往日之仇。”   “呵,你以为?”   叶珏冷笑一声,蓦地睁开眼,眼底是毫不掩饰、浓浓的嫌恶。   “那他比你以为的要卑鄙无耻的多了!对本尊心怀不轨、蓄谋已久——”   不知廉耻、淫荡犯贱地大肆勾引本尊,狡诈阴险、口蜜腹剑,趁机侵入、控制本尊识海。   “真是恶心透了啊。”   --------------------   叶折瑾死了,以后只有叶珏。 第17章   “咚咚、咚咚——”   “客人,您在吗?”   小二端着食案,贴在客栈三楼的某个房间门口仔细听声,食案上盛放着两份宵食,是白天掌柜答应送给这间房两位客人的赔礼。   “奇怪,睡着了吗?天还没黑呢。”   屋内没有亮光,亦没有丝毫动静,小二感到奇怪。但一想到之前那个性子急躁的小白脸客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抱着性子温柔的客人进屋,摆明是要白日宣淫,他又能理解了。   啧啧,估计是干完事累了吧。   于是,他朝屋内喊:“您的两份宵食小的放在门口了,您记得拿。”说完,很有眼力见儿地下楼接着忙活去。   走到楼下,掌柜挥挥手招他过来,专门问道:“三楼住的那俩人怎么说?”   小二如实回道:“没说话,屋子里是暗的,可能是睡了。”   “这样吗?”掌柜听完,松了口气:“没出事就行。”   小二斗胆问一句:“掌柜的,那两位是怎么了”   掌柜当即板起脸来,训斥道:“不该问的别问,干活去。”   “是。”小二讪讪,顺从退下。   等人走了,掌柜才倚在柜台有空细细琢磨:白天,季雪满刚带那个小白脸上楼,血炼门几人后脚就到,威迫他不管如何,胡诌个理由骗季雪满下楼一趟。   掌柜只当是血炼门的内部恩怨,血炼门是六洲大派,他一小小做生意的,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掺和进去,只能照做。   这才有灵晶成色难辨真假的一遭乌龙。   掌柜不知血炼门的意图何在,在他们离去后一直提心吊胆,倒不是担忧季雪满会落入血炼门的陷阱,而是害怕季雪满吃了亏,把火气撒在他和客栈身上。毕竟季雪满实力在此,血炼门前左护法的称号可不是吃素的。   幸运的是,一直到晚上楼上都很安静,掌柜暗暗祈求,这样最好,千万别在他客栈里生事。   然而,掌柜不知,一人无故失踪,季雪满不是不想生事,而是他现在连保持清醒和站起来都极其困难。   小二站在门口时,揣测房间内是如何活色生香的春宫,事实上,门后景象与他的想象截然相反。   狼狈、痛苦、混乱,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绝望无助的煎熬与苦刑。   叶珏失踪突然,季雪满在发现人不见的那一刻便要出门去找,他只离开房间去了楼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绝对走不远。   但他连房门都没能踏出去,脚底一软,“扑通”摔倒在地。   情丝缠毒发作。   他压制过一回,当再次毒发时,来势更加凶狠。很快,当他费力将房门关上,并强撑着给房间下了禁制以后,他就再没了行动能力。   季雪满几乎是爬到床边,却无论如何也支不起身躺到床上。   一波接着一波的情潮源源不断,汹涌袭来裹挟住他。如窒息一般,他喘不上气,即便衣襟扯到最大,却仍是难以呼吸。   浑身滚烫发热,灵力在体内四处乱窜,搅得经脉生痛,待他受过这一遍苦难后,那丹田处便像开了个口子,灵力从此处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而连三、周而复始,只消不到一个时辰,灵力便去了大半,修为也下了一大截。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季雪满从未有过如此不堪的时刻。尝过情事滋味的身体在最需要伴侣疼爱的时候独自承受情丝缠毒发作,明明切身拥有过,却在一夕之间无情抽离,只会为他增添莫大的痛苦,毒素的反噬也更加霸道强悍。   他趴在床边,艰难喘着,整个人如从热水中捞出来,面庞潮红得犹如熟透,两层衣衫全被汗水浸湿,乌黑发丝亦是乱糟糟地黏在额角、颈后,哪还有半分光风霁月的季公子形象。   而下身的衣物,在不可说的部位,湿透了,不仅仅是因为汗水,还有这具身体急切、渴望想要欢爱而自动分泌出的淫靡液体。   “小瑾……”   他虚弱呼唤着不可能出现的人的名字,纤瘦手背青筋鼓起,床单在手指用力收拢下,团皱得更加凌乱。   “哈……小瑾……你在哪……呜……”   他睁开眼,是漫无边际的黑夜,房间内只他一人。眼睛里水汽越积越多,可能是热的,也可能是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连黑夜都变得不切真实。   死寂封闭的禁制里,唯有颤抖不停的双腿一次次试图站起,但毫无意外,全以失败告终。   直到最后,连跪着都没了支撑的力气,床榻一侧的半边身子猝然倒下,紧紧蜷缩成一团。   好疼啊,谁来帮帮他……   ……   黎明到来。   天色却是阴沉,灰蒙蒙的,见不到阳光。   冀云山庄后院卧房内,侍女掌了灯,昏暗的房间内霎时明亮。   叶珏换上一身彰显血炼门门主身份的繁复绯衣,有侍女捧着他昨日换下的衣衫,请示道:“门主,这些衣物怎么处理?”   “烧掉。”叶珏连个眼神都没有分,坐到镜子前。   镜子里还是那个自己,可坐下的一瞬间,他恍惚看到身旁有个人影,在温柔耐心地为他梳头。   再一眨眼,那抹新绿消失在镜中。   是昨夜的梦。   “重新束发。”叶珏有些烦躁,对身边准备为他梳头的侍女命令道。   “是。”侍女解了垂落在他左侧的细辫,一束红金混编细线置于镜台。   灯光下,红金细线散发出点点耀芒,叶珏随手拈起来看。   侍女见状,询问道:“是否要给您梳先前的样式?”   但下一瞬,那一束细线在叶珏手心化为齑粉,清晨的风吹拂进来,空中浮起金色的尘埃。   “不必。”他冷声道,又顺手捏碎解下来的白玉小冠。   “都是些低贱玩意儿。”   和昨夜的梦一样,令人恶心。   “您说的是。”侍女恭敬附和。   一刻钟后,叶珏走到前厅,梁涉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昨天叶珏醒来后,他们已经合计过,将这段时日内血炼门的状况悉数禀告,并揪出当初追杀叶珏、害他误入澄微山并失忆的幕后黑手,就是叶珏的亲叔父、血炼门长老叶淳。   叶珏失踪后,叶珏的心腹和叶淳都在极力寻找他,只不过前者是为救人,后者则是要斩草除根。现在叶珏已被寻回,定然瞒不过叶淳的耳目,冀云山庄还不知道被叶淳渗透进多少,与其再次干耗,不如即刻动身早些回去,与叶淳仔细清算。   梁涉道:“门主放心,叶淳勾结外派、意图谋害您的证据我等已搜集充分,只待回去就能将其发落。只是,关于季雪满,您是否要将他……”   梁涉没敢把话说满,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他作为叶珏的专属大夫,昨日在叶珏醒后再替其梳理调息时,着实是狠狠震惊一番。   门主受伤失忆,为昔日敌手前左护法磋磨,按理来说境况不会太好。但事实是,叶珏非但无一后遗之症,而且经脉强劲、灵力充沛,境界竟是比一月前提升好几重,已然是化神期大圆满。   要知再往上便是合道期,是真正能在六洲称之为大能、令人仰望的存在。   梁涉心生讶异,不明白这一月内叶珏获得何种奇遇机缘,待他再深入窥察时,却惊奇发现叶珏体内有明显的双修迹象。   而叶珏似是注意到他的惊诧和迟疑,漠然瞥他一眼。   只这一眼,梁涉将未问出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是他能过问的。   但是,又不能不提,要不然等宋青屿那个缺根筋儿的先提起,指不定就是在门主底线蹦跶。   譬如现在,梁涉已经很小心地在试探问了,而宋青屿不会看气氛,接着就是一句:“是啊门主,季雪满心思诡毒、阴险可恶,绝不能饶了他!一定要——”   “青屿!”   “闭嘴。”   梁涉和归符齐齐出声。归符将激动得站起来比划的宋青屿一把拉回座位,警告道:“门主做事由不得你置喙。”   “你!”宋青屿扬起拳头刚要发火,归符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转过头去,看到叶珏面色阴沉得青黑。   厅内一时静默。半晌,方闻上首轻哂一声:“去昨日你们找到本尊的地方看看。若是能遇到,直接解决就是。”   宋青屿大喜:“是!”   他跟在叶珏后面出了前厅,而慢他们一步的梁涉和归符留在厅内,相视一眼。   梁涉叹气,摇了摇头。   归符默然。   他不似宋青屿那般没脑子。昨天刚找到叶珏时,他同样气愤季雪满趁人之危,但冷静下来后,在注意到梁涉的欲言又止,还有方才那句看似打击报复、实则为季雪满求情的问话时,他明白事情并不简单。   直觉告诉他,季雪满还是那个季雪满,执着于愚蠢的正义与公平,纵然与门主有再多不和,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卑鄙事来。   抛弃立场,单从为人来讲,归符是欣赏季雪满的。   梁涉亦是如此。   但他们没有插嘴的余地。门主想做的事,他们作为门主的利刃,从来都只有服从的份。   *   客栈内。   小二一早打开大门。上午客人少,他趴在大堂长桌上偷懒,没一会儿便打起瞌睡。   直到掌柜过来巡视,对他后脑勺来了一掌,才将他从迷糊中拍醒。   “睡睡睡!给你钱不是让你来这睡觉的!”   “嘿嘿,不好意思掌柜的,我这太困了,没撑住。”小二赶忙站起讨饶。   掌柜望一眼三楼,把小二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季雪满还没动静?”   “季雪满?”小二一愣,想起来是三楼那位脾气很好说话温柔的客人,“哦”一声道:“他天还没亮就出门了,我当时刚把门打开。”   掌柜追问:“他走了?还回来吗?”   小二挠头:“不知道啊,他走得挺匆忙的。我看他是一个人,还问他另一位小哥是不是还在睡觉,可是他没回答,脸色很难看。”   “不对!”小二忙纠正补充道:“他早上下楼时就很憔悴虚弱,像喝醉一样,路都走不太稳,衣服也没穿好吧?形容不整的,和昨天精神气完全不一样呢。”   小二是一个得到点小机缘的凡人,有幸在修真界生活,未曾脱世修行,因而他只能看出季雪满的外在变化,至于其一夜之间修为大减,小二发现不了端倪。   而且,在见识过昨天那个小白脸急色的样子后,小二认为,季雪满今早这状态绝对是被“折腾”惨才导致的。   掌柜却觉得不太对劲,问道:“还有吗?”   “还有?”小二想了想,猛然想到:“对了,季雪满出去后,我本想去把他房间里的食案脏碗收回来,但我过去后发现,食案还在他门口摆着,那两份宵食他一点没动!我心想,这冷了给客人吃不好,就先端回来了嘿嘿嘿。”   掌柜敲他脑壳,啐道:“又偷吃了你小子!”   小二吐了吐舌头,揉揉被敲疼的后脑勺。掌柜指使他:“去,你去三楼看看,另一个人在不在。”   “啊?为什么?”小二不解:“我一直守在这,就季雪满一个人出去了,另一个人肯定还在呀。”   掌柜不耐烦地推他:“让你去你就去,臭小子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吧。”小二觉得多此一举,但掌柜的命令,他不情愿还是得完成。   但是,这次是他想错了。   片刻后,小二狂奔下楼,惊慌喊道:“掌柜的!人、人不见了!”   “小点声!”掌柜拉过他一把捂住嘴,向周围投来疑惑目光的客人们连连赔笑。   小二这才激动又小声汇报道:“房间内没有人,床上很乱,其他地方没动过,也没东西落下。”   “这样吗?”掌柜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估计季雪满是不会回来了。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和我们没关系了,你找人把楼上收拾干净吧。”   “是。”   “呼,算是逃过一劫。”当事人全部走人,掌柜终于放下心来。客栈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希望多迎贵客,但他可不希望“贵客”在他这闹起来。   不管是血炼门还是季雪满,都不是他能惹的主。   偏偏事与愿违。   如同昨日情景重现,掌柜在柜台对账时,柜面上投下一片似曾相识的阴影。   “您好,请问有什么——”   剩下的话全堵在嗓子眼儿,掌柜惊恐看向面前的一行人,除了昨天才见过的血炼门三位高手,最前头的竟然是血炼门门主叶珏!   不是说叶珏失踪了么……   不,失踪不是重点,为什么血炼门又找上他来?可别还是为了季雪满!   他硬挤出一个假笑,呵呵两声刚要说话,宋青屿抢先厉声发问:“季雪满在哪?”   掌柜眼前一黑,被这股气势差点吓晕过去。   小二忙上前扶住他,心惊胆战回道:“回道君的话,那位客人一早便离开了。”   “离开?哼,是逃走吧!”宋青屿不屑道:“果然是小人行径,这就害怕地开溜了!”   归符觉得这话有些难听,皱了皱眉,但没制止。   他也奇怪,季雪满为什么走了。难道真是畏罪潜逃?   梁涉上前询问叶珏意见:“门主,该当如何?”   “不如何。”叶珏轻笑一声,指点身后几人:“去二楼坐着。”   “好啊,是瓮中捉鳖!”宋青屿兴奋道。   梁涉和归符心里倒隐隐不安起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门主,万一季雪满早逃掉,不回来了,我们在这岂不是浪费时间?”   叶珏没多做解释,只说了三个字:“快来了。”   话一出,两人不敢再反驳。   掌柜硬着头皮,让小二带他们上了二楼,并按照他们要求挑了一个能俯视一楼大堂景象的雅间。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季雪满啊季雪满,你可千万别回来,走得越远越好!   但上天似乎就是故意要跟他作对,他这边祈祷还没结束,刚下楼梯的小二看到门口的人影,忍不住惊呼道:“客人!”   掌柜闻声看去,猛地倒吸一口气。   季雪满!   怎么回来了!   季雪满扶在门口,右手攥着衣襟,弯腰艰难喘着。持续数个时辰的毒发,与其说是他硬挺过去,不如说是任由情丝缠毒在他体内肆虐,耗光了他的灵力、大幅削减他的修为,这一轮才肯罢休。   待他早晨清醒后,他不敢、也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检查他的修为已经降到哪个境界,他慌慌张张冲出门去,只想着快点找到叶珏。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叶珏落到澄微山,就是被人追杀,那会不会这次跟着他出来,即便做了易容和变声,还是被仇敌发现并趁机掳走?   季雪满不敢再想下去。   他顾不得虚弱的身体和被灵力冲碎的经脉,凭借和叶珏双修后对方神魂的指引,出了客栈便一路南下。   但他在茫茫万丈高空上模糊寻找两个时辰,冷风将他额头吹得发烫、脑袋晕沉时,那丝微弱的神魂指引又将他引回了客栈。   这一刻,他站在客栈门口,很清晰地感知到叶珏就在里面。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是啊,叶珏虽然失忆,但修为还在,而这些时日和他双修后又进益不少,就算遇上强敌也是有很大可能获胜逃脱。   因高度紧张而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垮下来,浓重的疲累感席卷全身,季雪满却是笑容满面,跨进客栈大门。   “掌柜的,和我同住一间房的那个人……”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到掌柜和小二惶恐不安地盯着他,前者甚至对他使劲小幅摇头。   如有所感地,他抬起头,转身看向对面二楼。   一抹熟悉的绯色。   和熟悉的簇拥。   被围在中心的那人看到了他,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也是熟悉的。   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和脸上的笑容一起。季雪满动了动唇,却嗫嚅不出半个字音。   颊边有泪划过。   他找到了叶珏。   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叶折瑾。 第18章   才过清晨未至晌午,虽不算热闹时分,一方小小客栈内却寂静得过分。   原本小声言语、做着自己事的过客,在某一时刻全部停下,默契统一地将目光投向柜台前站着的人,然后又顺着那人的目光往对面二楼看去。   有人认出对峙的两位主角,一方是消失一月的血炼门门主叶珏,一方是据说死了三年的血炼门前左护法季雪满。和掌柜想法类似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认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怕是要起激烈冲突。   也有人注意到异常。   不可否认,季雪满的相貌生得极好,但此时站在那,纤长身形单薄得犹如风吹可破的薄纸,身上无半点灵力萦绕的迹象,全然不似传言中的气场强大、修为高深。   是隐瞒实力,还是别的原因?众人想再细细观察一番,却是见他直勾勾地望向二楼,无知无觉落下泪来。   美人垂泪,脆弱哀伤,即便在场之人与季雪满不甚相熟、甚至是不喜他的,一时也不免生出怜爱之情。   但总有人铁石心肠。   宋青屿在二楼,看见季雪满发呆僵硬的样子,讥笑道:“三年不见,他怎么变得如此胆怯无能?这就吓哭了?”   归符低声喝止道:“慎言。”   宋青屿一下怒了:“我有说错吗?不是他趁门主重伤将人藏起虐待?归符,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他说话做甚?昨日你不是也支持为门主报仇吗?”   他说这番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怒斥声回荡在空旷安静的大堂里,显得尤为清晰。而在场者几乎皆为修士,耳目极佳,除非故意封闭听觉,否则不可能听不清。   三言两语足以让他们大致明白两方的恩怨,众人齐齐看向季雪满,一是惊讶享有清名的他竟会对昔日敌手施以虐待恶行,二是好奇季雪满会做出何种反应。   看来一场战斗在所难免,众人想,不禁都往旁边退了几步,腾出大堂内的正中空间,还有的直接逃了,生怕波及到自己。   但下一刻,季雪满的行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们看见,那人如同聋了哑了,即便被羞辱至此也只当视若无睹、无事发生,收回视线,换上一副淡漠神情便往外走。   好似被骂的不是他一般。   “你!”宋青屿没想到季雪满直接无视他,像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耻辱,他气得刚要大声喊他站住,眼前倏地飞出一道红影,打断了他的话。   “且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他这段时日来听得最多的声音,是直到昨日、还属于他最亲密的人。   可一切都变了,如今简短的两个字只剩下无尽的冷漠。那一声声亲昵的、撒娇的“阿雪”,他不会再听到了。   季雪满的心脏猛地揪疼,却没有停下。   他曾对叶折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他恢复记忆,不会给他造成任何负担。   梦已醒,何必再纠缠。   可叶珏明显没打算放过他。   玉骨折扇的攻击自左肩后方袭来,狠辣迅捷,季雪满抽出洞箫回身一挡,却不敌其力道,被冲击得连连退后数丈,在快要撞上一条板凳时,脚尖一挑,板凳在空中旋转一圈踏碎于身前,才堪堪止住步伐。   叶珏向后撤退一步,眼睛微微眯起。   这是连他一招都抵挡不住?季雪满,你是如何堕落成这般模样。   但他不会为之惋惜,只会觉得痛快,并且讽笑道:“季公子走什么?是没听到本尊的左护法的问话吗?”   季雪满眸光微动,但很快反应过来,叶珏说的“左护法”是宋青屿。   不是他。   他自嘲一笑,于落定的碎屑尘土中,苍白病弱却显昳丽明艳的面庞扬起,毫不避讳地对上叶珏的视线。   听到了,然后呢?有什么好说的?是想让我主动交代对你实施的“恶行”,还是想让我对你真诚忏悔道歉?   季雪满捏紧洞箫,依旧无言。   叶珏却从那双情绪复杂的眸子里看出太多。   是伤心、是哀怨、是无奈。   犹如利剑,穿透他的身体,大胆狂妄地读取他的心思与秘密,让他烦躁不已。   叶珏嗤笑:“看来季公子不仅聋了,还成了哑巴。无妨,本尊看你能装聋作哑到几时。”   说罢,他周身气势忽而一凛,飞身而出,手中折扇展开,一阵强劲罡风骤然袭来。   “砰砰砰!”周围不少桌椅酒坛随之一裂,酒液流了满地,泡湿了断节的木块。   季雪满正面对上,洞箫在掌心快速旋转数圈,结成屏障挡住风袭,单手撑在身后木桌上,纵身向后一跃,木桌掀起与风阵对轰,“歘”的一声四分五裂。   木屑混合灰白尘土飞扬,浑浊了视野。不容有半分懈怠时间,又一道风刃从中突现,直取要害。   “锵!锵锵!”   玉骨折扇与碧玉洞箫频频激烈相撞,于空中划出数道银白流光。来者攻势凶猛,步步紧逼,季雪满半守半退,力渐不敌,在下腰后仰躲过致命一击,旋身跃开躲避时,“刺啦——”,风刃在他右臂开了个口子,鲜红的血顿时洇了出来。   很明显地,他右手抖了一下,就在这时,对方又发动数十道攻击,乘胜追击将其压制,眨眼间,下颌、肩上、腰侧接连绽开血色,不流通的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脖颈上陡然触碰到一片凉意,是紧贴在他阳脉的玉骨扇,稍动一下便可取他性命。季雪满握住洞箫的右手愣在空中,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   对他显露出浓浓嫌恶表情的人。   是真的,所有最坏的猜想全部成真了。   恢复记忆的叶珏恨他,厌他,迫不及待地要与他清算,想要除去他这一段耻辱。   他不要他了。   季雪满知道,在踏进这间客栈见到叶珏的那一刻就知道,不然也不会决绝离开。但当这张脸带着这样的表情距离他如此之近时,无异于在他的心脏上再狠狠剜一刀。   他浑身冰凉,原先不觉得有多痛的伤口此时宛若折筋断骨,疼得再难忍受。   季雪满本就毫无战意,只守不攻,经过情丝缠毒一夜折磨的身体太过虚弱,在最后那道残破不堪的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后,意识和被泪水充盈的双眸一起,开始模糊。   手握洞箫的力度松了。   面前的人却更加表露出烦躁与不耐。   叶珏讨厌他这副深情受伤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负了他,觉察到他放弃抵抗后,冷笑道:“真是废物。”   话音落,他猛地一掌拍出,巨大冲击自二人间砰然迸发,一道人影甩了出去,噼里啪啦一路撞碎自他脚下往前直线方向的全部桌椅,滚出好远。   “轰!”季雪满半边身子镶进大堂尽头的墙壁里,深褐色的墙面瞬间浮现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纹。   “噗——”   他呕出一口血,眼皮沉重闭上,失去意识的身体不由向前倾,同碎落的石砾和脱落的墙皮一起,砸到地上。   尘埃落定。   一场战斗以叶珏单方面的碾压结束,总共持续不到一刻钟。   客栈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刚才还在害怕地拉着小二哭自家店被砸没了的掌柜,也当即噤了声,眼泪鼻涕挂了半脸。   这、这是死人了?   比起他店被砸毁,在店里死人更可怕啊!   掌柜一时悲从心中起,不知是该同情凄惨死掉的季雪满,还是该可怜自家客栈沾了晦气。   而早早退到楼梯和门口看戏的路人们,在震惊地沉默良久后,轰地炸开锅,小声议论纷纷。   “好惨,不死也残吧。”   “没看错的话,那是季雪满吧?我怎么记得他实力在叶珏之上的?”   “嘘!你记不记得可不作数,事实就摆在你眼前!”   也有人嘲讽鄙夷:“这就是外界吹了几百年的季雪满的水平?要我说,连个金丹期都比不上吧?”   “呵呵,哪里用叶珏上场,我上我也行。”   “呸!在那悲秋伤春的娘娘腔作态,洒家是最看不惯了!叶门主教训得好啊!”   这么传开一会儿,不知是谁带的头,哀叹声没了,人群里再次响起高昂激情的呼声。   “叶门主年轻神勇,真乃我正道之光!”   “季雪满这叛逆贼子素日里最是嚣张跋扈,竟敢残害叶门主,死有余辜!”   “感谢叶门主为正道除害!”   ……   归符不赞同地瞥向从人群中溜回来的宋青屿,问道:“你的手笔?”   宋青屿得意洋洋:“是啊,门主消失一月,血炼门内外传言纷纷,正好趁铲掉昔日叛徒的机会,造一波势,何乐而不为?”   他的笑忽而变得阴狠,嗤道:“季雪满该感到荣幸,能为门主贡献最后一点价值。”   一旁梁涉听罢,无声叹气,摇了摇头。   门主是,宋青屿也是,未免太赶尽杀绝了。   先前只是他的猜测,今天这场争斗便是验证他的猜想,季雪满或许是真的舍了自己的修为赠予门主。要不怎么解释他的轻易落败?   但也奇怪,昨日黄逸向他们传递消息时,还说罗家众高手都压制不住季雪满一个人……   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   烟雾散去,叶珏负手而立,神态冷傲,居高临下定定看着向躺在废墟里的人。   真是弱得不像话啊,季雪满。   他一步一步朝墙边走去。   新绿落入尘泥,自此黯淡无光。   叶珏想,报仇雪耻,应是畅快的。   却在看清那人身上的伤痕和血迹,心头忽涌上些许尖锐的疼。   不应该。   他皱起眉,竭力按捺住那股异样。   若非你起歹念,不惜身中情毒也要强占、侵入本尊识海,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眼底茫然消逝,叶珏又恢复初时冷漠。   宋青屿跑过来,蹲下探了季雪满鼻息,有些不满:“嘁,真是命硬。”   “门主,此贼该当如何处理?”   叶珏转身便走:“带回去。”   既然还活着,就慢慢偿债。   宋青屿粗暴地拖着人就要跟上。   归符忙上前抢过,抗在肩上:“我来。”   宋青屿冷笑:“你倒是积极,三番两次护着他,归符,我越来越怀疑你对门主的忠诚了。”   “我对门主从无二心。”归符驳回他的话。   正因如此,若是季雪满真对门主有恩,那今日门主之作为便是他造下的孽债。   修真之人最讲究因果循环,归符插手不了叶珏的私人恩怨,只能以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尽可能减轻因果。   同样地,梁涉在给掌柜付赔偿的款项。   “抱歉,这些您收好。”他收起钱袋,扫了一圈仍在窃窃私语的人群。   真是闹出大动静了啊。梁涉头疼,这样对付叶淳也更麻烦了。   回程的路上,灵舟行驶得极快。   归符在灵舟的客舱里,独自守着季雪满。两个时辰后,周边环境突然变得极为嘈杂,竖耳一听,是如排山倒海般不绝于耳的欢呼声。   “门主!是门主的灵舟!”   “看!船头站着的那个,就是门主没错!”   “啊啊啊门主回来了!太好了!”   ……   “右护法,我们到了。”前面有护卫传话来。   归符应声:“知道了。”   他看向伤痕遍身、昏迷不醒的季雪满,默不作声将人背起,两条手臂随即无力地在他肩头垂下。   他出了舱门。灵舟缓缓降落在正殿前,船底的动力源石荡起一层层风圈,拍打在灰黑的石砖上。   宋青屿扭头看到他,厌恶嘲讽道:“你可真是越发温柔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把人抱在怀里啊,大善人。”   “宋青屿。”归符没有看他,直视前方:“多积点口德,不然你也不至于五年也未曾破境进阶。”   “你这混账!”宋青屿被戳到痛处,当即发怒要给他一拳,被梁涉眼疾手快拦下。   “做什么拦我——”他回头怒吼,却在瞥见叶珏投来的冷若冰霜的眼神时,将话都咽了回去。   叶珏觉得这一幕非常刺眼。   三殿六堂的人都聚在灵舟周围为他庆贺喝彩,但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宋青屿失态无礼的表现他也不在意。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只剩下归符背着的那个人。   好像,曾几何时,归符的位置属于他,有个人趴在他的背上,会脸红、会害羞,被他逗得恼了还会咬他一口。   很轻,不疼。   但他此刻摸了摸颈侧,是疼的。   是细细麻麻的酸涩,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不自觉捏紧手中扇骨,冷静破碎,眼白泛起丝丝猩红。   “归符,谁准你多事的。”   归符一愣,紧接着在宋青屿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听到门主冷硬无情地下达命令。   “即刻将季雪满拖入地下水牢,不得有误。”   --------------------   关于叶狗清醒后对阿雪没有感情、下手过狠的原因,前面有简单提及暗示过,这里怕大家觉得突兀我再说明一下。一是叶珏恢复记忆后,作为叶折瑾时期的记忆反而“支离破碎”,很多事情是他记错瞎想的,二是识海是修士很重要很脆弱的隐私,小瑾和阿雪神识交融是两厢情愿没错,但在记忆不全的叶狗看来就是自己的识海被侵犯,这两点在16章末尾有说过,本章又提了一下。三是后面会交代的,关于两人以前的恩怨。 第19章   风烟散去,灵舟平稳落地,血炼门众人自觉在道路两侧分列而站,叶珏前脚在万声恭迎中下船,两个护卫后脚走到归符跟前,从他背上抢过昏迷不醒的季雪满,一左一右夹起就拖走。   这番行为没避开在场的任何一人,护卫跟在叶珏一行人后面,从万众瞩目的灵舟阶梯下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上一刻还人声鼎沸的正殿广场刹那间消音大半。   “是、是……左护法?”   “啐!是前左护法!”   “原来季雪满没死?!”   “门主抓住季雪满那个叛徒了?太好了!”   一声叫好重新点燃人群的热闹。在如今为叶派掌控的血炼门内,昔日叛徒伏法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唯有少数人面上僵笑附和,内心却惊惧万分。   苍凛站在前排,死死盯着伤痕累累、被粗暴拖行的季雪满,拳头攥紧,指甲掐入掌心,竭力压制住满腔的怒火与震惊。   半月前,护法还曾和他传信,言道在绝对安全的地方隐世未出,这才过去多久,怎会……   难道是自己送去那封为碧落宗求救的信,使得护法出山后不慎落入叶珏等人的陷阱?   苍凛咬紧牙,心痛自责不已。   若不是他,护法不会……   他抬眸用余光偷瞟,那两个护卫拖行季雪满的方向,是血炼门的地下水牢。   得想个办法快点把人救出来。   苍凛默默开始筹措计划。而害季雪满成如此模样的罪魁祸首正慢慢朝他的方向走来,在最前面驻足停下。   “阿珏,你回来了!没事就好!”血炼门长老、叶珏亲生叔父叶淳,在见到消声匿迹月余的侄儿回来后,十分激动,张开双臂就要拥抱他。   叶珏手持玉骨扇,打在他手腕上,巧妙隔开。   他不顾叶淳愣在当场的尴尬,凑近扶在他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笑道:“二叔何必在此和我虚与委蛇,多累啊。有这时间还是琢磨怎么快干掉我吧,毕竟留给您的时间,就剩几天了。”   叶淳没想到叶珏嚣张到在回来的第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和他撕破脸皮,哪怕他在今早接到消息时,骂了叶珏千百遍也没预料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叶珏已经站直身体,叶淳从方才的愣神中缓过来,干笑几声:“阿珏在和二叔开什么玩笑?莫不是伤势还没痊愈,有点糊涂?”   “是吗?”叶珏慢悠悠摇着折扇,大步从他身边越过,一副不在意的口吻,朗声道:“或许二叔的存在才会使本尊糊涂吧。”   此言一出,周围气氛瞬时紧张起来。   尤其是属叶珏一派的,面色纷纷变得不善。   叶珏失踪这一月以来,叶淳虽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善气迎人,为血炼门尽心尽力,一副忠诚做派,但有心之人都能感觉出来,叶淳的手伸得越来越长,野心再也包藏不住。   眼下叶珏当众说出这话,毫无疑问是直接宣战。但也有人不理解,门主既有意除掉叶淳,为何不再忍耐一时,非要打草惊蛇?   叶珏已经走远,众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向僵在原地的叶淳。只能说叶淳不愧是有心计城府之人,丝毫无动怒迹象,还表现出无奈宠溺的神情,似乎是他这位好侄儿冤枉他一般,摇摇头,也带着他的心腹手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前头,梁涉小步跟上,问出绝大多数人心中疑问:“门主方才何故激怒他?”   叶珏脚步未停,淡声道:“有什么关系?早晚他都得死。”   梁涉一噎,没话说了。   是啊,门主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叶淳犯下刺杀门主的弥天大罪,即便是血缘亲族也会被干脆利落地处理。   更不必说其他……外人了。   梁涉不由想到他们带回来的季雪满,心下叹气,还不知这位前左护法会受到何种刑罚,才能熄灭门主怒火。   恰巧,叶珏突然问他:“季雪满是否已送去水牢?”   梁涉忙应道:“是。”   叶珏“嗯”一声,哂道:“让他在里面待着吧。仔细点,本尊这血炼门可还不少念着他的人呢。”   这事梁涉自然知晓,于是顺水推舟,问道:“季雪满身负重伤,看情况修为受损严重,水牢环境恶劣,其伤势恐有加重。门主,要不要让属下为其简单医治一番?若是撑不住死了……”   话到一半他噤了声,叶珏停了下来,冷冷睨着他。   “为什么要医治?”他反问道。   那股令他烦躁的锐痛感再度袭上,萦绕在心头揪紧不放,叶珏瞪向梁涉和落后一步的归符,冷声警告:“不要再让本尊说第二遍。”   “不准做多余的事。”   *   血炼门地下水牢内。   阴暗、潮湿,空气中充斥腐烂的味道,刺激呛鼻。四面青色铜墙铁壁隔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唯有几个砖块大的缝隙留以换气。沉寂的偌大空间内,只能听见水滴从顶梁落下的声音,宛若细数罪人死去的倒计时。   “咳、咳咳——噗!”   一口鲜血喷出,朵朵血色水花于浑浊水池中绽放,季雪满咽下口中血沫,艰难仰起头。   视野中的景象仍很模糊,他动了动,捆缚在腰上和手上的铁链哗啦作响,铁圈在吊起的细白手腕上划动半寸,锋利边缘割破皮肤,细小血珠嘀嗒落下,和水中的血花渐渐融合。   良久,身上伤口被水泡发,疼痛使他清醒过来。   他认出了自己所在之地。   血炼门地下水牢,再熟悉不过。   他终归还是回来了啊,以罪人的身份。   季雪满笑了,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喉间腥甜,又是一口血。   铁链挣动,他低下头,腰上的禁锢紧紧缠缚,箍得他肺腑都在生疼。   血水荡向远处,渐渐失了鲜红,混入浑浊的水面。季雪满出神看着,忽地想起,水牢里的水是混了慢性毒药的。   暂封修为,侵噬血肉,待时间一长,毒发难救。   当真是要他死才好。   季雪满有一丝茫然。   真就这么恨他吗?   应该吧,自欺欺人的美梦,醒来的代价太大。   这点他早就知道,在他决定和叶折瑾有牵扯,说出喜欢他时,就早已想过可能会有今日的下场。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为贪恋那一点温柔假象,不计后果、自甘坠入。   甚至还说,要做结发夫妻……   “啪嗒——”滑落到下颌的泪砸落在水面。   季雪满心笑,就是有些遗憾,好多事情、好多承诺他还没做到。   他不禁唾弃自己。   只为一晌贪欢,放弃那么多,真值得吗?   答案明显是不值得。   但是……   季雪满咬了咬唇,低头轻笑,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沉重的铁链声响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他“阿雪”。   是他的小瑾。   不后悔。   因为是他的小瑾,所以他不后悔。   再来一遍,也还是……   *   弦月当空,夜幕深重,无相殿右侧小院里,归符掩了门,踏着夜色悄悄出门去。   忽而,一道黑影从廊下翻身而出,归符警觉反掌拍出,黑影以手臂格挡之,后退几步旋身倚靠在柱旁。   宋青屿掂了掂手中的白瓷小瓶,嗤笑道:“这么晚了,右护法是要去哪?”   归符面覆冰霜:“这么晚了,左护法在我院里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宋青屿右手一捏瓷瓶,站直身,隐隐带上怒气:“当然是来阻止你。归符,你该不会把门主的话当耳旁风吧?说了不要做多余的事,你这是要给谁送伤药去?”   归符心知瞒不过去,伸出手,直截了当道:“还给我。”   宋青屿态度强硬:“不还。”   归符懒得和他废话,一道掌风袭去,直接上前抢回。   “草!”宋青屿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仓促避开,紧接着又是迎面一掌。   他大怒:“你还真为了季雪满对我动手?”   归符不给他落下话柄:“不为谁,单纯看你不爽!”   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归符出手又快又狠,数十个回合后,宋青屿渐渐落了下风。   “啪!”归符一脚踢中他右手臂,宋青屿手一抖,小瓷瓶从半空落下,归符忙伸手接住。   宋青屿揉揉发麻的手臂,目光阴狠,龇牙咧嘴威胁道:“你就不怕我告诉门主?”   “你欠我一条命。”归符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后头的宋青屿先是一愣,随即气得伸长脖子怒骂:“你他娘的!”   竟然为了一个敌对的叛徒连人情都耗上了!   可惜归符充耳不闻,在他高声大骂时就跨出院门。   宋青屿气笑了。   行,可真行,他们的右护法真是绝顶的正道大善人。   可有什么用呢?等人影消失在前方后,宋青屿从左袖中掏出一个和归符手中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他扬起嘴角,冷笑一声翻上院墙,离开右院。   既然右护法好心赠药,那就让季雪满好好“享受”一番吧。   毕竟那可是他珍藏多年、连合道期都能溶脉蚀骨的剧毒。   伤药被掉包为毒药,归符并不知情,急匆匆地赶往地下水牢方向。   然而在刑堂之外的某棵树后,他瞧见一个焦躁徘徊的人。   “苍凛。”归符喊道。   苍凛猛然回头,看清来人后骤然慌张:“右护法。”   “你在这做什么?”   归符大致猜出他的来意,但见他两手空空,只腰上别着本命剑,不由皱眉。   这人该不会傻到想靠自己就把季雪满救出来吧?   说到底,归符是拥护叶珏的,他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劫走季雪满,便说道:“我可以带你进去探望季雪满,其他的你就别想了。”   苍凛顿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一是惊讶归符猜出他的目的,二是不解叶珏的忠实心腹为何对他网开一面,而且看样子对季雪满没有敌意。   但不管如何,这是他唯一能接近季雪满的机会,他当即答应:“好!”   两人一同进了刑堂。   护法地位堪比长老,仅次于门主,有归符在场,刑堂的人只当是他奉门主之令前来,未有怀疑便带他们下了地下水牢。   “轰——轰!”   单人水牢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不等大门完全打开,苍凛便迫不及待钻进去,一眼望见巨大方形水池中央,被吊着的那个人。   “护法。”他跪趴在池边,哽咽喊道。   季雪满从昏沉中迷迷糊糊醒来,睁眼见到两个重叠身影,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者的面庞。   “是苍凛啊,好久不见。”他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   苍凛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护法,对不起。”   白日里他离得远,又有护卫挡着,他看不清季雪满的状况。但现在,这人就在他面前,不到两丈的距离,满身的伤就这么暴露无遗。   层层衣衫被鲜血染透,脏污破碎,上半身没得到及时救治的伤口结出红褐丑陋的痂,而下半身泡在水里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中心一圈的水面全是漂浮的血丝。   都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报信……   “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不小心罢了。”季雪满安慰他。   “可是……”苍凛还想再说些什么,归符跟着进来站到他身旁,他只好闭嘴。   季雪满也看到归符了,但是没说话,只是投去疑惑的目光。   归符掏出小瓷瓶,将瓶里的液体倒入水池,说道:“能治你伤的药。”   “多谢。”季雪满略感吃惊,但还是笑着跟他道谢。   归符一怔,收了瓶子,在沉默中等了片刻,按捺不住问:“你怎么不问是谁给你的?”   季雪满反问他:“难道不是你吗?”   “……是。”归符颇有些不是滋味,顿了下,又不死心问道:“你对门主一点真的期盼都没有了吗?”   “嗯?”季雪满愣了一下,倏地笑了:“期盼?期盼什么……期盼他杀了我吗?虽然是逃不掉了,但我也不必急着求死啊。”   他说这话时不显难过,语气轻松得仿佛在开玩笑。若不是清晨在客栈里见到他落泪的情景,真就会当他毫不在意。   但正因如此,归符觉得此刻心里莫名堵得慌。   苍凛在一旁拼命保证道:“护法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季雪满未接他的话,转而说道:“苍凛,好好活着,不用再来看我了。”   “护法……”苍凛慌了神。   季雪满低下头,不再作声。   归符看出他的体力精神皆已到极限,拉过跪在地上的苍凛,说道:“走吧。”   “我……”苍凛咬咬牙,最后看一眼水池中央,极不甘心地愤愤离开。   一切归于平静。   夜深,正是入眠时。   无相殿后方正院中,梁涉收了叶珏头上的银针,起身说道:“今夜门主应是能有好眠了。”   “但愿如此。”叶珏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梁涉带着侍女告退,卧房内只剩下叶珏一个人。   他闭上眼,不多时,困意汹涌袭来,裹挟他陷入深沉的睡眠。   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天蓝如洗,艳阳高照。   河边的巨树枝桠上,他惬意地枕在一双柔软的大腿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翻身抱住熟悉的纤细腰肢。   “天气真好。”他眯着眼,懒洋洋地说。   一只温暖细嫩的手拂去他额边的碎发,柔声道:“是啊,春天来了,草芽都发了。”   他撅撅嘴,嫌弃道:“就那么一点,光秃秃的,丑死了。”   头顶传来笑声:“再过几月等到夏季,百草茂盛,这里会变得很漂亮。”   “诶?这样吗?那到时候我们来这边玩吧?我可以烤肉!”   “……”   “好不好嘛~我保证不会烧到草”   “……”   “你就答应我嘛,阿雪~”   “……”   “阿雪?阿雪你怎么不说话?”   “小瑾。”   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嗓音却是微微发抖。   “我想的,但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为什么?”   他心中忽觉慌乱,仰头去看,可逆光之下,那人的面庞只有黑影覆盖。   “啪嗒、啪嗒——”有泪水滴到他脸上。   “阿雪,阿雪你怎么了?”   他慌慌张张抬手想去触碰那人,却摸了空。   脑袋下的膝枕没了,巨树没了,流淌的河水没了,他身体一轻,犹如从万丈高空直直坠落。   “阿雪!”   叶珏猛地惊醒,喊着那人名字,睁眼便是自己伸在半空的右手。   熟悉尖锐的疼痛瞬间再度涌上心头,他呆滞地虚握了握手,什么也没抓住。   脸上好像有东西,冰冰凉凉的。   他迟缓地缩回手,摸到右脸颊,湿润一片。   是泪。 第20章   黑夜中,叶珏右手落在胸口,抹着指尖的湿冷,眼神空洞,陷入迷茫。   思绪仍陷在方才的梦中,混乱了大脑,良久,才得以收回。   “阿雪?”   他撑坐起身,支起一条膝盖,单手扶额捂住眼睛,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为什么梦里他会心慌难过?   为什么梦醒了,他在哭?   不应该,他对季雪满不该持有除厌恶以外的感情,那人可是趁他失忆强行与他交合、侵犯他识海,做尽恶心的坏事。   如果非说有丁点心软,或许是看在那具身子滋味还不错的份上。   叶珏脑海里闪过几个零碎画面,并不完整,但其中季雪满哭着叫着求他进入的一脸淫态尤甚清晰。   真是放浪下贱。   他眼眸暗了暗,心底止不住地犯恶。   可与他想法违背的是,身体竟可耻地起了反应。   “真是没用。”他看向身下,发出一句自嘲。   这时,守在房外的护卫敲门询问:“门主,您怎么样?”   他们刚才听到里面传来似是痛苦的喊声,都以为门主遭遇不测。   “无事。”叶珏本想命他们退下,心念一转,又变了主意,喊人进来:“传令下去,本尊要去水牢一趟。”   “是。”护卫领命退下。   侍女进到卧房里来,俯视叶珏换好衣服。他擦净脸上的泪痕,再睁眼时,片刻前因为梦境的慌张和悲伤全然消散。   随手一扔,浸湿的手帕飘拂至半空,慢悠悠下落。鳞皮粉灯点燃一角,焰苗蹭地高涨,转瞬将手帕吞噬成灰烬。   就像不曾有人发现他哭过。   *   刑堂地下水牢内。   季雪满不知昏过去几回,又醒来几回,这一夜大家似乎格外关注他,才送走归符和苍凛没多久,水牢的青铜大门又开了。   他掀起眼皮,不在意地望向门口,却是在看清来人面庞时,犹如被铁链瞬间缠紧全身每一寸,冰凉坚硬的铁刺入肺腑,阵阵抽疼。   叶珏负手站在池边高台上,下巴昂起,漠视下方。   水面已不复青黑,暗红血色漂浮,比原先更加浑浊肮脏。   而水池中央的人,双手被高高缚起,浑身血污,衣衫破碎,湿了的乌发凌乱地黏在额角、颈侧,嘴角边未能擦去的血迹干涸,在苍白清俊的面庞点缀出几分妖冶。   分明是美人受苦,惹人怜爱,但当叶珏对上那双伤神泛红的眼眸时,却是无来由地烦躁和心慌。   正如那个梦,有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不耐地一挥右手,池里的水晃荡一刹,随即从中间向两侧分开,自觉聚起两幕高立水墙。   湿透的衣衫不断往下滴水,踩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咚、咚——”,季雪满紧紧看向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   “醒了?”叶珏在他前方半臂距离站住,微微低下头,问话声不带丝毫感情起伏。   季雪满垂下眼眸,在他赤足的不远处,是一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靴面,没有沾湿半分。   和自己的狼狈仿若分属于两个世界。   “说话。”叶珏蹙起眉,不悦道。   泪水顿时涌上眼眶,心头酸涩再起,季雪满睁大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   他是醒着的,这毫无疑问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他是否回答也没有意义。   以前,他就不爱回答。   可那时,那人会在他脸红后,笑嘻嘻地凑上来亲他舔他,不自知地说羞人的情话,然后趁他更羞恼时重新扑上来。   但现在,他抬起头,泪水浸润的视线里,是一张冷漠带着厌烦的脸。   不是他的小瑾。   叶珏讨厌季雪满哭。   他不明白,原来一个永远摆出高深清醒模样的人,为何会连句话都说不出就哭个没完。   他在委屈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委屈?   叶珏想,真正的受害者,是自己才对。   他失忆期间,无端被昔日对手欺骗、强占交合,连识海都被强行闯入,肉身和神魂接连受辱。   他没有错,判罪也好,惩戒也罢,他不过是在季雪满身上连本带息地收回自己受过的伤害。   不该心软的。   他对那样仁慈的自己,自我鄙弃。   叶珏转出玉骨扇,手腕一动,挑起对方下巴,冷冷道:“沦落至此,季公子还是要继续装聋作哑吗?”   “唔。”季雪满吃力仰起头,颈肩难受地卡住锁链,好看的眉拧成一条。   叶珏低头凑近,改为双指捏住他的两颊,咫尺距离间,滚热的气息吐在他脸上:“别跟我说,你不知你罪在何处。”   “还是说,是季公子狂妄胆大、宁死不知悔改?”   面部痒痒的、热热的,季雪满艰难挤出一个笑,张开口,嗓音如砂砾磨过般嘶哑:“所以我离死也不远了,不是吗?”   叶珏手上力度一顿。   “是,你说得对。”他松开手,掏出手帕不掩嫌弃地细细擦拭每一根触碰过的手指,掌心托出火焰一烧殆尽。   “本尊绝不允许欺辱过本尊的人存活于世。”他微微笑道。   即便早就知道结果,但在亲耳听到的这一刻,季雪满仍是有片刻愣怔,勉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我知道了。”他平静说道,似是已坦然接受事实。   这副不哭不闹的认罪姿态却令叶珏更为恼火。   好似季雪满根本不在意他。   这算什么?   叶珏说不清自己矛盾的心态,心烦意乱地,他不想再看见季雪满这个人。   他转身便要走,忽而听到头顶左右两条铁链细微响动,季雪满猛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只有二人的寂静空间内,叶珏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却又明显地在竭力压制。   他微眯起眼,小心谨慎地打量。   一小截洁白脆弱的细颈却毫无防备露出,直直刺痛他的眼。   怀疑讥讽的话哽在喉头,叶珏喉结不自觉滚动一圈。   “你——”   “嗯……”奇怪的哼声泄出唇齿,季雪满死死咬住唇,紧闭上眼,默默祈祷叶珏能快点离开。   一天过去,情丝缠毒再次毒发。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是叶珏还站在他跟前的时候?   若是在两天之前,他会庆幸有叶珏陪在他身边,但现在,这种事情只会徒增厌恶和仇恨。   叶珏对他的、单方面的,厌恶和仇恨。   他想不通他的毒该如何解。   因为他听到叶珏似笑非笑的声音:“本尊当是什么,原来是季公子淫毒发作,欲求不满啊。”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包不住其中的浓浓的讥讽。   季雪满身体顿时僵硬,因燥热涌动不安的血液犹如凝滞住。   但也只是一瞬,随即是更为疯狂的叫嚣,烧灼在他经脉的每一条。   他想要,无论是完美契合过数次的身体还是他膨胀到快要炸开的神识,都在督迫他拥抱面前这个人。   可是他做不到。   铁链束缚住他,而那人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任他苦苦挣扎,还在讥笑。   “很痛苦吗?想来也是,情丝缠毒非双修不可解。看在昔日同门的份上,季公子是否需要本尊帮你找几个女人回来?”   叶珏听着他压抑的喘息,体内深处的欲望仿佛也被唤醒,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现令他不齿,也使他光火,他迫切地需要将火气转移给另一个人承担。   “还是说——”他瞧着那被湿衣勾勒出的纤弱身形,舔了舔牙,弯腰凑近,压低声音道:“季公子更想要男人呢?”   叶珏说完,心头忽得一阵强烈的报复快感,好似这样说就能把季雪满不值一文的骄傲自尊踩在脚下狠狠碾碎。但又不知为何,他隐隐生出一股期待和扭曲的占有,灼热的目光扫在这人裸露在外的每寸肌肤——雪白或血染,如凝成实质。   而当他猝然迎上因溺于情欲而秾丽媚惑的面庞,瞥见发红眼尾下似在引诱他亲吻的浅色泪痣,看清水光迷离的双眸中藏不尽的震惊和哀伤。   他口干舌燥,他在等待对方求饶。   但季雪满并不领情。   他不敢相信这番羞辱的话语是从叶珏口中说出,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戏谑的视线,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必。”他咬紧牙,从难以抑制的呻吟中坚决吐出两个拒绝的字眼。   叶珏霎时面如冰霜,不知何时伸出的右手顿在半空。   “是吗?原是本尊多管闲事了。”   他睨向那人颤抖得几近站不住的双腿,冷笑一声:“那季公子就好生受着吧,但愿本尊下次来见你时,你还有命活着。”   季雪满不作声,只将头垂得更低。   叶珏看他这般作态,心中烦躁更甚,一甩衣袖,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在他踏上池边高台时,池里的水便重新流动汇集,分开的小径消失,水牢很快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叶珏径直走向青铜大门,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走得很慢,俨然不像他怒气腾腾的架势。   叶珏在等,但当他右脚迈进门后的阴影时,身后仍无唤他的声音。   他猛然转过身,嘲讽堆了满脸。   “本尊想了想,情丝缠毒威力巨大,或许是季公子面皮薄不愿与本尊添麻烦。但本尊心善,不忍见季公子苦苦忍耐。”   “既然季公子不喜欢找人来,不如让这几个小玩意儿陪伴你罢。”   说完,他手腕一翻,两粒光点“嗖嗖”钻入水中,一左一右宛若游龙划出两道长条水痕,直奔季雪满而来。   季雪满才从残存模糊的意识中弄懂他话里的含义,来不及反驳和吃惊,沉闷的“砰”一声响后,他只觉身下一凉,下半身衣物全部碎成布条沉到池底,肌肤与冰冷池水亲密接触。   紧接着,两道蜿蜒到他身后的发光水痕消失,隐秘后穴倏然爆发一阵撕裂的疼痛,似有什么东西强行钻进那处。   季雪满没有防备住,痛苦地叫出声,而岸上的人却在笑吟吟道:“看来是奏效了。季公子放心,此物名为如意铃,乃雪月宗少宗主赠予本尊之合欢宝器,今次转赠于你,还望能帮助季公子好、好、纾、解。”   话至最后,他敛了嘴角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变得阴狠。   是他糊涂心软,还想施舍给季雪满一丝怜爱,像这类自甘下贱的人,只会脏了他,用淫器相配正好不过。   他等着看季雪满沉溺于被淫器亵玩,流露出淫荡丑态的一幕。   一定十分精彩。   青铜大门沉重关闭,很快,水牢内又只剩下一个罪人。   但周遭不再如先前般的安静。顶梁的水珠仍在滴答下落,可这微小的声音混杂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喘息呻吟和不停晃荡的水波涟漪,恶劣严酷的刑牢内,是隐匿在水下的活色生香。   无人能看见,长衫漂起遮不住的两条细白长腿在止不住地发颤,粉白臀浪抖动,两枚如半拳大的如意铃正在穴内热火朝天地兴风作浪。   渴望被狠狠破开进入的穴肉有了新的访客,瞬间一拥而上,疯狂贪婪地包裹、吮吸,簇拥着给予它们快乐的如意铃进到更深处。   “叮铃、叮铃——”铃球滚过,粗糙的雕花表面碾在穴内某块柔软的凸起,在穴肉收紧的刹那粗暴摩擦过娇嫩湿滑的肉壁,一路横冲直撞、摔摔打打,滚压在最深处的穴心。   “啊……不要……”季雪满受不住,双腿一软,眼瞅着要往下坠。   “晃啷——”捆在手腕的锁链吊住了他。他反手抓上,细白皙手指缠上深黑铁锈,虎口磨出了血,青色血管从手背到小臂根根凸起。   他闭上双眼,紧咬住唇瓣的嘴中尝到淡淡血腥。肉体的巨大欢愉侵蚀他的理智,可灵力冲破经脉的痛苦又将他拉回现实。   情丝缠毒,霸道蛮横,非双修不可解,哪怕他的情欲因如意铃得到消解,毒发仍不可停下。   叶珏知道,但他依旧选择这么做。   是羞辱,是示威,是报复。   看不到天明的深夜里,季雪满被裹挟住,一次次爬上高潮。穴心喷出的汁液被淫器挤出,黏糊糊地流到腿根,又被晃荡的水波冲走大半。血红的水面上,絮状的乳白精液无限拉长。   脑海中空白一片,快感达到极限后,便成了苦痛。   季雪满仰起头,双瞳涣散盯着黑漆漆的牢顶,抓着锁链的手指无力垂落。面上的潮红在快速退却,苍白覆上,微张的唇吐出的不再是娇媚的软调,而是痛苦的呻吟。   好疼,比上一次还要疼,灵力涨破经脉,肺腑遭受侵噬,痛到清醒的几个瞬间,季雪满想,叶珏真的很恨他。   就连死,也让他如此不体面。   ……   叶珏回到院内。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他看向窗外,黑夜中微弱的月色几不可见,不知什么时候能天亮。   他挥挥手命人退下,躺回到床上。一个翻身,闭上眼时,片刻前的某些画面倏地钻入他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叶珏烦闷地坐起身,看一眼身下,阴翳布满眼底。   这一幕似曾相识。   “来人。”他喊道。   护卫闻声而进,跪下请求指示。   昏暗的卧房内静悄无言,良久,就在护卫以为床边的人睡着时,他终于听到一道命令。   “去,给本尊今夜寻一个男人过来。”   “要干净的。”   --------------------   写这章时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说一种可能,其实这本是个边限文| ू•ૅω•́)ᵎᵎᵎ   1v1放心。叶狗敢出轨,我第一个打断他第三条腿。   以及,存稿没了!改双日一更QAQ 第21章   墨白带上房门出来时,仍处于恍惚之中。   找男人?还要干净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怪他多疑,跟在门主身边几十年,除了那桩黄了的与韶音宗的联姻以外,他从未见门主接触过任何男女之事,也从未有人能近门主的身,猝然来了这么一出,他难免不敢确认。   可是他太过震惊,忘记问、也不敢问,就稀里糊涂地应下来,现在只能苦大仇深地自己琢磨。   “干净的男人?这个时间上哪找?”他看向夜空偏西的月轮,估摸已是后半夜。   主要是,他不是负责这块的啊。   为什么给人当护卫还要管房中事?   他愁得挠头,心想要不要去求教一下两位护法,右转过弯,脚踩在栏杆正欲飞身上墙,忽见游廊下一个人影快步朝这赶来。   墨白定睛一看,是梁涉。   他如蒙大赦,快步迎上抱拳作揖:“梁长老。”   “嗯。”梁涉微微颔首算作应答,便要越过他去。   墨白忙喊住他:“梁长老请留步,方才门主对属下下达一命令,属下不解,想向您请教。”   听到是关于叶珏的事,梁涉停下,多了几分耐心:“你说。”   墨白便将卧房中叶珏的那两句话一字不差地全部告知。   末了,他为难问道:“属下愚钝,摸不清门主的意思,也不知该如何执行,还请梁长老指点一二。”   梁涉同感惊诧。他是亲眼看着叶珏长大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提出这项需求。   莫非是叶珏在和季雪满相处的时日里,尝过情爱后食髓知味?   似乎只有这一种合理解释。那为何不继续用季雪满呢?是因为厌恶吗?   他多问一句:“门主今夜一直在房间里吗?”   他也是片刻前被通知,说是叶珏睡眠又出了问题,急召他前来探脉。   墨白如实说道:“不是。一个时辰前,门主离开无相殿去往刑堂水牢。”   梁涉追问:“是去看季雪满?”   “是。门主在水牢里待了大概有一刻钟,离开时不太高兴,兴许是那罪人说了冒犯门主的话。”   “这样。”梁涉恍然明了,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从叶珏让护卫寻人来过夜往前推测,显然,他应是在季雪满那里遭到拒绝,二人不欢而散。   也是,梁涉自问若他是季雪满,遭到那种对待,对叶珏只会仇视。   而叶珏最是自持身份,性格孤傲,季雪满不愿,他也不齿于做出强占的事来。   但有了这么个前因,梁涉便有了头绪。   他对墨白道:“去外门寻个清白的人来,长相么……照季雪满的样貌来。”   “这?”墨白不解,这不是专门往门主怒火上浇油吗?   他都不禁怀疑梁涉是不是故意坑他,但转念一想,梁长老为人正直善良、对待下属也是和蔼亲近,不至于难为他一个小小护卫。   于是他领命道:“是,属下告退。”说完翻墙而去,直奔外门一圈。   梁涉继续前行,今夜第二次来到叶珏的卧房。   房内,叶珏疲惫地倚靠在床头,两指揉捏眉心,听见珠帘动响偏头看过去,懒声道:“是你啊。”   梁涉将药箱放到床头的方桌上,打趣道:“门主似乎有些失望。”   叶珏颇为惊讶,挑眉看他:“好你个梁涉,胆子大了,敢笑话本尊。”   “属下不敢。”梁涉恭敬回道。   “你说都说了,有什么不敢的?”叶珏笑完,黯淡垂下眸,低声道:“梁叔,我做了个噩梦。”   梁涉在圆凳上坐下,拉起他的手腕把脉,头也不抬道:“你确定是噩梦?”   “……”   “你若觉得是噩梦,噩在何处?”   叶珏不由想到梦境的最后一幕,季雪满消失时眼泪滴落在他脸上,而他慌张无比地伸出手去,却抓了个空。   那种失去最宝贵之物的骤然心痛,他在此之前从未体会过。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梁涉微微笑道:“属下不敢对门主的私人恩怨多做评价,只是担心门主的身体罢了。”   叶珏翻身趴在床上,上身衣衫褪去,露出结实的臂膀和宽阔有力的脊背。   梁涉在上面一边快速布针,一边念叨:“有时候,门主应该多听从自己本心,切莫因一时赌气动怒而故意做出相反的选择。”   “这样并不值得,不是吗?”   “……”   叶珏闭上眼,看起来像是睡着。   梁涉往他头上也扎了几针。   沉默良久,叶珏忽轻笑一声:“梁涉,你今天话好多。”   梁涉也不觉被责怪,大大方方回道:“门主不就是想听属下多说几句吗?”   叶珏扭过头来,掀起左眼皮,沉声道:“可本尊没错,本尊不会有错。”   “季雪满辱本尊在先……这是他应得的。”   梁涉无声叹了口气。   食指逐一在距银针一寸上空点过,淡金光芒在后背流转,他收了针,卷起针毡。   “先前是属下无能,让门主做了噩梦,从这次以后,应该不会了。”   叶珏穿好衣,点头淡声道:“嗯,回去吧。”   梁涉退到房门外,回头看到木窗后昏暗模糊的灯光。   他叫来另一个守夜的护卫:“门主劳累过度,需要休息,之后不管谁来,不管说是奉谁的命令,都不准进去打扰门主,知道吗?”   “是。”护卫应下。   *   另一边,墨白连夜飞奔至血炼门外围。   血炼门内无师徒传承,实力高低才是第一要义,所以一些加入血炼门但资历修为尚浅、又无甚作为的门徒便会安排在宗门外围,类似于其他宗派的外门弟子。   墨白是听了梁涉的话,一股脑热冲过来的。   直到他站在钟楼顶上往下望时,被夜风一吹,才冷静下来。   找个和季雪满长得像的,然后呢?大半夜的让他挨个房间闯入掀人被窝看长啥样吗?   太蠢了。   即便去除长相这条要求,短时间内在血炼门找个干净清白的、还愿意做门主下面的男人也不容易呀,血炼门不是奉行合欢之道的雪月宗,更不是秦楼楚馆,上哪找?   啧,门主还真是交派了个不得了的任务。   但再难也得完成。墨白吹了会儿冷风,想出个主意,或许可以去找管理宗内人口事务的案堂,从名簿上先缩小搜寻范围。   说干就干。墨白有了目标和动力,不再在钟楼耽搁,身形一跃,脚尖点在楼顶屋檐上,朝着案堂的方向一路飞驰。   但没飞出多远,下方忽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墨白低头一看,见是一人急匆匆穿梭在楼宇间。   是个生面孔。虽说血炼门没有宵禁之说,但大半夜的行踪鬼鬼祟祟,并不正常,不排除是刺客恶徒。   作为守护门主安全的高级护卫,墨白觉得自己很有义务拦下这可疑之人。   “站住!”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厉声呵斥挡在路前。   纪明晨正低头着急赶路,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头顶陡然降下一道惊雷般的吼声,吓得他“啊呀”大叫一声,惊慌后退绊倒在地,看清面前活阎罗似的冷峻面孔后连忙低头跪好。   墨白一愣。   这么弱吗?不像是刺客的样子啊。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例行盘问:“你是何人?深夜在宗门内乱窜是要做什么?”   “我、我……”纪明晨眼珠子乱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叫苦不迭,把那几个杀千刀的骂了千百遍,都怪他们,半夜非喊肚子饿驱使他去厨苑找吃的。   修真之人如何会饿?就算是饿,也说明他们修行功夫不到家!哪来的脸吃东西!   可纪明晨不敢反抗。谁让他修为低下、人微言轻,在门徒素质最差的外门里也能人人都踩上一脚。如敢不从,他只会过得比现在更惨。   而现在,他明确感受到面前的黑衣人修为比他高出一大截,明显是宗门内圈的大人物,他更惹不起。   “说话,回答我!”墨白等半天都没等到一句有效信息,不耐烦催促道。   纪明晨知道他要是不交代出个像样的理由很有可能直接被当场抓起来,衡量之下,还是先保住眼前更重要。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弟子名叫纪明晨,现归属于外门。今夜是几位师兄忽觉饥饿,让弟子去寻些吃食,不小心冲撞到您,还请您恕罪。”   “吃食?”墨白将信将疑重复这两个字,冷笑道:“真是雅兴。”   “师兄们……一向如此。”纪明晨紧张得脑门上都是汗,还不忘在大人物面前给那几个孬种抹黑一把。   他如此慌张胆小,料想也干不出大事。墨白检查了他身上的通行牌,暂且相信他没有说谎,才有放过他的意思。   “行,起来吧。”   “是。”   纪明晨畏畏缩缩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拍身上的尘土,低头垂手侧身站在一旁等待墨白先离去。   墨白瞧着,觉得没意思,一个小弟子,耽误他这些时候,天都要亮了他还没给门主找到合适的人。   他心烦跨步离开。但在经过纪明晨身边时,不经意瞥向他的侧脸,突然有了新发现。   察觉到身旁人驻足探究的目光,纪明晨大气不敢出,直到被盯得头皮都开始发麻,他斗起胆子偷偷抬眼看了回去。   这一下正好和抱臂歪头观察他的墨白对上视线。   “弟子失礼!”他心惊胆战,立马低下头,又小步往后退了些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墨白却是大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人,竟和季雪满长相有六分相似!   而且他刚才说,他也姓季?   墨白问:“纪明晨是吧?哪个纪?季节的季?”   在听到后半句时,纪明晨垂下的眼底迅速划过一丝嫌恶,但他声音没有变化:“不是,是年纪的纪。”   墨白“哦”了一声,表示明了。   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得像。   当然,还有门主提出的那条要求。   墨白直奔主题:“我且问你,你是否和别人有过双修经历?”   纪明晨:“?!”   看他猛抬头震惊脸红的样子,墨白心里已有了数,笑道:“我见你在外门过得也甚是辛苦。现在有条捷径摆在你眼前,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一飞冲天,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   纪明晨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能踏入血炼门最顶端的圈子。   但他没想过,这个机会来得如此突然。   就在某个如往常的夜里,他被那些恶心的人支使去跑腿,门主的贴身护卫找上他,说要他做门主的男人。   纪明晨先是怀疑自己听错,紧接着惊诧于门主喜欢男人,而更令他不解的是,门主为什么会看上他。   对此,墨白这样解释:“倒不是多么光彩的事。你也知道,门主醉心修行,多年清心淡欲,突然有了需求宗门内也没个准备,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你。”   “依我看,你想要正儿八经的地位应是不太可能,门主夫人的位置只能是世家大派的仙子们来坐。不过,你要是跟了门主,表现好了得了门主的欢心,至少那些大半夜喊饿让你去找吃的人,在未来一段日子里怕是得看你的眼色过活了。”   “所以说,你考虑如何?”   纪明晨几乎是不假思索应下:“好,我答应!”   墨白说的几乎都卡在他心坎上,他没有理由拒绝,他迫切希望离开外门,离那些蹉跎他的贱人远远的,然后风光无限地回来,将他们狠狠踩在脚下。   而且,他曾远远见过叶珏,俊朗如玉,风华无双,皎皎如天上明月,很难不令人为之折服。   若有幸能和这般人物春风一度,纪明晨想,他这辈子是值了。   “很好。”墨白很满意纪明晨的识相,没给他时间再去做额外准备,打算直接把人带回无相殿。   再磨蹭点儿,天可就亮了。   附近有通向无相殿的传送阵,墨白带人前往。在等待阵法发动时,纪明晨想多打探些消息以免触了门主禁忌,激动不安地问道:“我能知道,您为什么选中我吗?”   墨白一步跨入传送阵,将纪明晨也拉进来,他“啊”了一声,随意但真实答道:“因为你长得像季雪满。”   “你知道的吧?三年前他还是宗门的左护法。”   “……”纪明晨瞳孔倏地收缩。   阵法光芒亮起,再度熄灭时,二人立于无相殿范围内。   墨白急着把人送去后院,招呼过纪明晨抬腿便走。可走出几丈远后,一回头,发现人还在原地。   “你在发什么愣!”墨白怒道,眉头皱起,只当纪明晨一朝得势,已经开始摆起谱来。   但当他看清纪明晨抬起头后狰狞阴沉的表情时,这种感觉又变得不对。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纪明晨恨得几乎咬碎牙。   季雪满,又是季雪满。   那人还在血炼门时,别人嘲笑他是不自量力的赝品。等到那人成为叛徒离开血炼门后,门徒们又将对季雪满的怒火撒在他这个赝品身上。   就连现在,他被送去给叶珏当床伴,也不过是季雪满的替身。   凭什么他要活在季雪满的阴影下?就因为季雪满曾救了他,带他入了血炼门?   真是荒唐。他对季雪满,可是从无感激。   他不知道叶珏和季雪满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但现在情形很明朗,季雪满困在水牢,而他马上要爬上叶珏的床,受尽宠爱。   两人处境依旧是云泥之别,却是将从前完全颠倒过来。   纪明晨阴恻恻地笑了。   这么好的机会,还是季雪满“赠予”他的,他怎能不“感激”回去呢?   --------------------   今天是比较轻松愉悦的一章。   墨白:秘书为什么还要管房事?   梁涉:每天都为我的CP复合操碎了心。   叶狗:就是不认错,就是不睡老婆,嘴比叽叽硬。 第22章   “喂,你在做什么?快点过来!”墨白再次催促道。   “啊?来了!”纪明晨猛地回过神,收了脸上的可怖恨意,不好意思笑笑,小跑过来。   “抱歉。”他小心讨好地道歉。   墨白看他上一刻还一副恨得要吃人的模样,瞬间又换了副单纯乖巧面孔,不禁生出担忧是不是找了个事茬儿,表情凝重道:“你刚才……”   纪明晨一愣,知他是将自己的失态全都看了去,心中暗悔太过冲动,嘴上忙解释道:“弟子失礼,刚才是弟子忽然想到几位师兄,所以情绪一时有些激动。”   墨白定定看着他,直看到纪明晨头皮发麻,心里打鼓,脚趾不安地蜷缩在鞋尖里,才听到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这样啊。”   “嗯……”纪明晨尴尬地牵起嘴角。   墨白懒得计较他和外门弟子有多少恩怨,只警告道:“你品性如何我管不到,但在门主面前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想耍花招。”   “是。”纪明晨想,他才不会傻到自作聪明地惹怒叶珏,白白浪费这样一个来之不易的大好机会。   但是,墨白的态度让他多少有些不爽,即便是他选中自己又如何?和外门那些使唤他的贱人一样,高高在上不把他当人看。   纪明晨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由悄悄抬眼瞥向斜前方的背影,心想待他得到叶珏欢心,看墨白还敢不敢对他颐指气使。   “太慢了。”   前头,墨白忽然停下,不耐烦地看向后面快步走都赶不上他的人,在纪明晨以为自己说坏话的惊恐注视下,抓过他的衣领便飞上左侧屋顶。   “啊!”纪明晨吓得大叫,反应过来后又立马双手捂住嘴,害怕地看向底下逐渐缩小的地砖,不敢动弹。   几息之间,墨白便带着人落在殿后正院庭中。   他放开手,叮嘱纪明晨道:“整理一下。”   说完,他踏上石阶,欲敲门进入叶珏的房间。   门口守夜的护卫却适时伸出手臂拦住他,低声道:“掌卫,梁长老临走时吩咐,任何人今夜不准再打扰门主安寝。”   墨白奇怪:“梁长老?难道是门主不舒服?”   护卫摇头:“属下不知。”   “那怎么办?”墨白回头看向立在台阶下局促不安、四处偷望的纪明晨,犯难道:“门主让我寻人来,我寻来了他又不能见。难道是我花太多时间,门主等得不耐烦了?”   他暗道糟糕,该不会门主嫌他办事不力,就此对他的好印象下降吧?   墨白急了,看窗内漆黑一片,想敲门又不敢敲,握剑在廊下唉声叹气好一会儿,做出一个决定。   “你过来。”他一指杵在后面的纪明晨。   纪明晨以为是要带他进去了,立马高高兴兴上前来。   却没想到,墨白逮着他的肩膀往下一按:“跪下,和我一起。”   纪明晨双膝“扑通”磕在石阶上:“?”   墨白同时跪在他旁边,一脸坚定:“我们就跪在这里,等候门主的原谅。”   纪明晨:“??”   不是,他犯什么错了?   急于表忠心为什么要拉上他?   纪明晨懵住,一肚子疑问和抱怨,但通通不敢说,只能忍下不甘,不情不愿地陪墨白自我感动地罚跪。   时间已走到黎明时分,天空中泛出鱼肚白,纪明晨感受到头顶微弱的光亮,心中祈求叶珏快点醒来,快点发现他们,让他少受点儿罪。   但天不遂人愿。   叶珏后半夜睡得非常舒坦,一觉睡到接近晌午,兴许是梁涉的针灸起了作用,他没再做令他惊醒的噩梦。   他撑坐起身,垂下眼眸,尚有些混沌的大脑还在不停闪回梦中的几幕,眼神晦暗不明。   如果那样开心的场景不足以称为“噩”。   是在夕阳的余晖中,他将一个人圈在书案旁的竹椅里,满心满眼地说“阿雪我的”。   是在夜间的温泉边,他指着脖子上快要消退的红痕,赤身裸体腆着脸不知羞地索求亲吻。   是在清晨的溪石上,他故意走路歪歪倒倒,目的就是哄骗那人担心他,扑到他怀里。   ……   全是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叶珏眼眶微红。   如果不是噩梦,那为什么醒来后,他还是会心痛?   梦里的一切,全部与他的认知相违背。   不该是这样的。   是季雪满在欺骗他、引诱他,否则他不可能在失忆期间做出那些荒唐事。   叶珏定了定神,一个深呼吸后,眼中恢复清明和冷淡。   他唤人进来服侍,着好衣装后,守夜的护卫进来禀报。   “门主,墨掌卫在门口跪了一夜,希望能向您请罪。”   叶珏挑眉,疑惑道:“墨白?他有什么罪?”   护卫回道:“属下不知。但掌卫带回来一陌生男子,属下瞧着装束是外门的门徒。”   听见墨白带人回来,叶珏方想起他半夜下完就忘的那道命令。   “呵,有意思,让他俩进来。”叶珏说完,走到外间坐在上首。   护卫去了门外,很快,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跨入正屋门槛。   叶珏端起一杯茶,先是看见前头的墨白,心觉好笑,这人真是实诚得近乎傻。   但当他看清后面那个人的长相时,揶揄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   墨白在他面前跪下,禀告道:“门主,这是昨夜属下按照您要求寻来的人,只是属下回来后您已经歇下……让门主无故等候多时乃属下之罪,请门主降罚!”   墨白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地上不敢擅自抬起。他在等待叶珏审判,可半晌,头顶都没有声音落下。   室内陷入沉默,墨白本来还算坦荡,现下也不由紧张起来,心想该不会梁涉真的坑了他。   正当他打算再说些什么打破这僵滞的氛围时,忽听得叶珏开口,语气平静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话不是问他,是在问纪明晨。   他扣在地上悄悄歪头,见纪明晨竟胆大无比敢直勾勾地直视门主的尊容。   殊不知,是纪明晨在看到叶珏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原本纪明晨心中是有气的。他修为低下,入门至今连筑基都尚未成功,比不得铜筋铁骨的墨白,在石阶跪了几个时辰,膝盖早已疼得酸麻。哪怕他仰慕叶珏,也不免怪罪到他头上。   要说有什么让他咬牙坚持,除了他忌惮这些大人物,还有便是威严庄凛的无相殿和叶珏所住的雕栏玉砌的后院在向他宣告,忍过这一时,这些都不再遥不可及。   他生了满腹怨气,但在他跨入门槛的那一刻,一股尊贵凌人的气势向他逼近,他所有的不满都可以往后稍稍。   尤其是叶珏看向他时,那双本应含情的桃花眼淡漠得无情,却无端更引人沉沦,犹如充满欲望的旋涡,将他深深吸了进去。   纪明晨听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暗暗发誓,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   他微低下头,柔声轻语:“回门主,弟子名为纪明晨。”   明显地,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叶珏有一瞬的怔愣。   “纪明晨……”他念着这个名字,茶杯放在桌上磕在瓷盖发出清脆叮铃。   “姓纪啊。”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在两个人耳中,纪明晨心下一沉,墨白知道叶珏肯定和自己一样误会了,抢先说道:“是年纪的纪。”   叶珏不咸不淡瞥他一眼,后者立即噤声。   他轻哂道:“你倒是会找,在本尊的血炼门中能揪出这样一个人物。”   这话听不出喜怒,墨白忐忑,毅然决然决定出卖可亲可敬的梁长老:“属下也是误打误撞,是梁长老指引得对。”   “哦?”叶珏没想到其中还有梁涉的手笔,问道:“他怎么指引你的?说来听听。”   墨白立马将昨夜发生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连梁涉不让别人进门打扰叶珏睡觉的事也说了。   当然,他不能表现出他是在告状,话到最后还给梁涉戴了顶高帽:“梁长老心思缜密、对门主体贴入微,实乃我等之表率。”   叶珏听完,不置可否。而纪明晨低下去看不到表情的脸上已然布满怨毒神色,指甲死死掐进掌心里。   季雪满,所有人都在说季雪满。那个梁涉最是可恶,是他害自己成为季雪满的替身,也是他害自己在冰冷石阶上跪了大半夜。   这笔账,日后他定会好好清算。   “好了,本尊已知晓,退下吧。”叶珏哪能不清楚梁涉所想,心里只笑他是徒劳无功。   他才不会对季雪满抱有愧疚,也不会认为是自己错在先。   “是。”墨白习惯性应下,然后一愣,追问道:“门主……他要如何安排?”   叶珏知道他说的是纪明晨。   一个和季雪满长得像、名字也有些像的低微卑贱之人罢了,他现在没有需求,因此根本不在乎:“不如何,从哪里来就回……”   话一顿,他瞧见纪明晨猛地抬头看向他,熟悉的眉眼间是不愿相信他所说的浓浓震惊和哀伤。   一瞬间,他脑海中多出了那个人的身影。   那样绝望无助的眼神,他见过。   他不想再见到。   “门主,是要属下把他领回去吗?”   “不用。”叶珏忽地就变了想法:“留下来吧,就安排在附近的……”   他想了想,记忆中突然蹦出一个名字,似乎再合适不过。   “落雪苑。”   纪明晨被这个名字恶心得够呛,低垂着头,眼底戾气横生。   墨白再迟钝,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诸多疑惑也只能闷在肚子里,嘴上依旧说道:“是。”   解决完昨夜的烂账,室内终于恢复清静。   不知怎的,叶珏心里仿佛也缺失一块似的,有些落寞。   或许是看见纪明晨那张脸,让他想起季雪满,才觉得烦。   说起来,一夜过去,还不知季雪满现况如何。   一定是糜烂的不成样吧,叶珏想。   霎时,心头的怅然若失急速膨胀,转化为针扎似的细密疼痛。   叶珏恼火,他讨厌这股不受他控制的感觉。   “来人。”   又一护卫进来。   叶珏倚在椅子上,右手缓慢拨弄白瓷杯盖,垂眸懒懒道:“你去一趟水牢,告诉看守季雪满的守卫,不管他们想何种办法,让季雪满知道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   “是。”   护卫领命而去,未用一盏茶的功夫,便抵达地下水牢,直奔季雪满的单人牢房而去。   杨兴是看守季雪满的守卫之一,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青铜大门对面的木桌旁无所事事地发呆,忽见叶珏的贴身护卫到来,忙起身迎接。   护卫没多废话,三言两语将叶珏的命令交代完,说道:“门主之令,速速执行,我好回去禀报。”   杨兴愣住:“现在?”   护卫不悦:“不然呢?”   杨兴:“……”   他在刑堂干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奇葩的命令。   向一个罪人——还是宗门的前左护法,大声嚷嚷门主得了一桩艳遇的事情,怎么听怎么比村头大妈扯闲话还要离谱。   但他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去办。   正好,有个怀疑横亘在他心上一整夜,可以借此机会验证一下。   他也没想多么委婉迂回的办法,门主都不要脸了,他还帮护着脸皮干啥?直接地,他按了外墙上的按钮,用来通风换气的缝隙“哐哐”变大,刚好能卡住他一张脸。   杨兴探出头去,然而只是随意的一瞥,他骤然间震惊地瞪大双眼。   “季公子,你知道吗?门主今早刚得了个美人,据说和你有六分相似呢。”   无人有所反应,水牢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回声。   杨兴缩回头,对护卫说道:“说完了,没动静,估计是晕过去了,等他醒来我会再说一次,确保他听得到。”   “嗯,可以。”护卫见他直截了当没有阳奉阴违,放心地离去复命。   人一走,杨兴笑意收敛,目光变得阴沉。   同为守卫的何算正准备按下按钮,缩小通风口,杨兴出声阻止:“慢着!”   何算不解:“你是要继续重复说刚才的那句话吗?”   杨兴摇摇头,阴寒地笑了:“老何,你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这间水牢内好像有什么动静吗?”   何算点头:“记得,我也听到了,不太清晰、断断续续,有点类似于……”   “类似于叫床声。”   杨兴直接露骨地说道:“方才我确定了,不是类似,就是叫床声。”   何算看向铜墙铁壁的水牢,惊诧道:“怎会?这牢房内可是只有季雪满一人!”   杨兴哼笑一声:“原因尚且未知,但你现在大可以去看看,就知我所说真假。”   何算半信半疑地伸出头去。   只见水牢内,吊在水池中央的人手腕卡在锁链里,脑袋和双手都无力垂下,乌黑凌乱的长发挡住了他整张脸,身上血污染得都快看不出衣衫原有的颜色,他的气息仿若凭空消失,感受不到半分,真如死了一般。   但这不是重点。最让何算震惊的是,水面上混在血丝中的未能溶解的可疑白色液体,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精液味道。   太浓了。   “这、这……”   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来,与杨兴对视上,后者嘴角勾起,说道:“我没有骗你吧。”   何算踉跄退开几步,揉揉眼,仍觉得魔幻:“太不可思议了。”   “确实难得一见,更何况那人是季雪满。”   杨兴说着,从随身的四象囊拿出一颗鹅卵形状的青黑石珠。   何算看清他拿的东西,忽觉不妙,小声急道:“喂,老杨,你要做什么!”   杨兴笑而不语,将石珠往缝隙的砖沿上一放,淡黄色的扇形光芒在水牢内投射展开来。   他回过头,脸上隐隐透出兴奋。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我们用留影石录下来,该多受追捧呀。” 第23章   水牢内,留影石的淡黄色光芒明灭闪烁,忽隐忽现。   杨兴按下外墙的按钮,石砖下移,能容一张人脸大小的空当又变回一条窄窄的缝隙,刚巧将留影石卡在中间。   “你疯了吗!”何算总算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打掉杨兴的手,就要把留影石取出来。   “哪怕他罪不可赦,但你擅自传播这种东西,门主知道肯定会大发雷霆问责你我的!”   杨兴不以为意:“偷偷的不就行了?买卖哪有不担风险的。老何,你真要害怕你就在一旁看着,不用你掺和,钱呢我一个人赚,出事也我一人担着,行吗?”   何算惊骇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半晌,他狂摇头重复念叨:“你疯了,你疯了,我管不了你了!”   说罢,他重重长叹,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廊道尽头,眼不见为净。   杨兴冷哼一声,没去管他,双手抱臂静静盯着卡在缝隙里的青黑石珠。   此物虽名为留影石,但不光是景象,投射区域内的声响、气味、冷热等一切五感能感知到的,都能被收进留影石中。   按理来说是个宝物,只是留影石在作用时不可避免地会发出光芒,所以很难用其进行偷窥监视,多半是用来记录些公开盛大的场面,或者是修士私下自用。   不过现在,季雪满连气儿都没得出,与死人无异,杨兴正大光明地录下,他也无能反抗。   真是上天赐予的好机会。杨兴贴上墙壁,右眼透过缝隙窥探水牢中的人,心想可不能浪费他贡献出的这颗留影石,季雪满最好赶紧再发作几次,叫得越浪越好。   杨兴如何想的,季雪满不得而知,也难以实现他的“愿望”。   他从昏厥中醒来,仅有一丝微弱的意识,察觉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   或许是来看他的笑话吧。   季雪满懒得分辨,也没有精力理会,身体似乎被割裂开来,脑袋烫得晕乎乎,浸在浑浊池水中的下身却冰冷得失去知觉,只有后穴里时不时搅动的如意铃在刮过肿烂出血的肉壁引发剧痛时,他才有这两条腿还属于自己的真实感。   毒素在一点一点渗入、侵蚀到肺腑和经脉,钻心刺骨的疼,他甚至分不清是哪一种毒在作祟,亦或是都有。   应该很快就能解脱了,他轻松地想。   短暂的清醒后,他又一次陷入昏迷。   亦是逃避现实的最好办法。   *   纪明晨入住落雪苑已经五天了。   这五天内,他每日晨起都会精心打扮一番,期盼叶珏能够召见自己,但到了深夜时分,一整天的无人问津便会使得他的期盼完全破碎。   渐渐地,他感受到派来伺候他的侍女们也对他不上心了,原先毕恭毕敬温柔讨好,现在全变为例行公事的冷漠询问。   纪明晨不是没有被轻视过,但在受人敬重过后,哪怕只有几天,又被打回原形,这其间落差他无法忍受,也不想忍受。   从他踏入落雪苑的那一刻,他自以为他就和过去的自己正式道别过。不论是黛墙环护、傍花垂柳的偌大庭院,还是在库房内整齐堆放数十箱、任由他支配的珍品宝器,都正适配他的新身份——纪公子。   这是侍女们对他的称呼。   虽然叶珏没有给予他称号,说白了就是一养在后院的男宠,但这里是血炼门,叶珏是至尊至贵的门主,即便是门主的炉鼎,也不能简单为他人轻蔑。   可这些都建立在门主对他的宠爱之上。   而现在,纪明晨并没有得到意想中的“宠爱”。   他坐在妆台前,望向镜中特意装扮过后与季雪满有八分相似的面容,眼底的厌恶之色几乎要溢出。   他都忍着恶心,如此牺牲自己了,为什么叶珏还不来看他?   明明那日在叶珏的房间内,他清晰感受到,这张脸对叶珏的吸引力。   纪明晨不是没想过主动去找叶珏自荐枕席,但在他第一次提出这项要求并让侍女带路时,就遭到她们的一致拒绝。   没有人愿意冒险惹叶珏的不痛快。   于是,纪明晨只能困在落雪苑中,日复一日地盼望叶珏的到来,没有定数。   直到这日,他想出个法子。   他不被允许去找叶珏,但可以在别处自由活动而一旦他出了门,暗中看守的护卫会将他的行踪汇报给叶珏。   纪明晨不是没有怀疑过叶珏已经忘记他的存在,所以他准备搞点动作,吸引叶珏的注意力。   他换上一件新绿色的长衫,令侍女为他梳发点妆后,故作为难道:“我想起来我有几个重要的小物件儿还留在外门,今日想回去取一趟。”   他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几个地位较高的侍女相视过后,点头应了:“那便让我们随您一起去。”   纪明晨求之不得。   他带上四个侍女,又点了两个护卫,经过传送阵,转眼来到外门。   外门门徒众多,占去血炼门人员半数,但其活动空间不到宗门地盘的六分之一,修炼资源和三殿六堂也是泾渭分明。人员众多,素质混乱,三殿六堂的人若是无事,鲜有到这里蹚浑水的。   如此,纪明晨一行人走来时,一路上惹来不少议论围观。   跟在后面的侍女和护卫皆面不改色,而纪明晨表面镇定非常,实则内心激动忐忑,既骄傲于得了门主的青眼,又迫切能让得罪过他的人看清他如今的风采,痛打他们的狗脸。   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纪明晨率人来到之前的居所,让护卫侍女在院外等候,独自踏入院子。   “嘎吱——”他推开门,院内瞬然安静,或戏耍或锻炼的人纷纷停下,齐刷刷侧目过来。   此处是一个混住的院子,挤了得有几十号人,房间也是多人一间,纪明晨在这里时没有意外地被排挤到阴暗潮湿最角落里的那张小床,一直是不起眼的存在,其他人想起他来时才会作践他一通。   骤然间,昔日瞧不起他的人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纪明晨看清那些人眼里的惊讶和艳羡,胸膛不自觉高高挺起,下巴也抬高几分。   而先前在路上遇到过纪明晨,震惊之余匆匆赶回来的几个人此时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杵在那绞尽脑汁想些讨好的话。   他们可是看到纪明晨带回来好些内门的侍从,虽不知道这小子消失的这几天走了什么狗屎运,但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得罪了,甚至要表现殷勤些,能让纪明晨不计前嫌别对付他们。   可院内的人没看到跟来的内门侍从,心思沉的决意先不说话,而脑袋简单的已经开始嘲讽了。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炼气期废物嘛!”   “呵呵,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两天跑哪野去了?”   “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赚了不少吧,还不快给大伙瞅瞅。”   说着,有人上前来就要抓他,纪明晨眼底狠辣毒光闪过,侧身一躲,抬脚就朝那人屁股踹去。   “草!你他娘的!”那人猝不及防摔了个腚朝天,转头恶毒咒骂。   “长胆了啊,竟敢还手!”又有两人一左一右扑上来,可还没挨着纪明晨的衣角,就被在门口的围观者拦住,一个劲摇头劝阻。   “你们……”被拦的人莫名其妙又怒火中烧。   纪明晨嘴角得意上扬,掸掸衣袖,转身向卧房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房间就从里面开了门,出来一列人,最前头的那个身材消瘦,五官狰狞,面上尽是恼怒鄙夷之色。   “纪明晨!老子让你去找吃的,你这是找了几天?你还敢回来!”   说话的人名叫葛武,正是那晚使唤纪明晨半夜去厨房的“师兄”之一,也是这群人里隐形的头头。   纪明晨扬起头,负手冷冷睨着他。   葛武被他这副看垃圾的姿态弄得十分恼火,双目圆瞪,抽出身后人拿着的剑就朝纪明晨刺去:“你他娘的找死!”   “铛!”剑刃在距离纪明晨脖颈半寸时猝然断裂。   闯进来的护卫收回右手两指,漠然退到一旁,仿佛方才的事与他无关。   葛武大惊,握着的剑柄松落在地:“你、你……”   纪明晨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哎呀”一声,说道:“幸好没受伤,要是留下伤痕,门主看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外门众人:“!”   “哦对了。”纪明晨微一脸无辜问道:“葛师兄,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呢。”   葛武:“……”   他费力挤出一个冷笑,咬牙切齿道:“行啊,你小子有本事,竟是攀上门主了。”   纪明晨顺他的话挤兑回去:“是啊,承蒙门主怜爱,我现在和葛师兄可不是一路人呢。”   葛武气得半死,愤一甩袖,踢开脚底的断剑就要离开。   “慢着!”   纪明晨喊住他:“葛师兄,我今个儿回来是要收拾下我留在这的东西,毕竟我以后就不和大家住一起了。但是呢,我怕有东西少了缺了,找不到人说理去。葛师兄德高望重,不介意陪我做个见证吧?”   “你他娘——”   葛武刚骂出三个字,立马被身边小弟拉住:“师兄冷静!”   “呵。”纪明晨看好戏似的哂笑一声,趾高气昂地跨进屋内。   他找到角落里的床铺,随意收拾了些东西,一回头,看到葛武抱臂立在门口,愤怒暴躁地盯着他。   纪明晨不仅分毫不怕,还十分暗爽。   这才到哪,真正的折辱还没开始呢。   他好心情地将东西收入四象囊,忽然,听到廊下窗台外有几个声音在窃窃私语。   “瞧他那样!一朝得势就了不得了,真是小人嘴脸!”   “呵,他能光明磊落到哪去?一个卖屁股的罢了!”   “是啊,你们看清没?今天他这打扮,我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季雪满回来了,吓我一跳!”   “这上哪能想到?门主厌恶季雪满非常,甚至将其押入水牢,转头就看上这样一个贱人!你说,门主对上他那张脸不会膈应吗?”   ……   当然不会。   纪明晨笑意凝在嘴角,摸上自己右脸颊,面色阴沉。   别人不清楚,但他知道,就是因为这张脸,叶珏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他听出说话的这几个是谁,一一记下,准备来日算账。   这时,他又听到一个人发言:“这谁说得准?最近那颗留影石你们不都看过了?季雪满都能骚贱成那样,何况是那贱人。”   “哈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或许门主就好这一口呢。”   “不光是门主,我也好这一口啊!”   “嘻嘻,他娘的,季雪满叫得可是真带劲儿,我光听他声都能撸一夜!”   话题逐渐跑外,淫邪猥琐的笑声低低传开,纪明晨懵住。   留影石?什么留影石?他在落雪苑这几天里,宗门内发生什么事了?   纪明晨迫切想要知道和季雪满有关的一切。但他没有当场问出,而是不动声色朝门口走去。   葛武早已等得不耐烦。从他这个角度,他看到纪明晨拿的几样东西都不值钱,知道他拿东西是假,回来狐假虎威是真,心中更是嫌恶。   纪明晨才不在乎他要杀人的目光。他边走边扫视屋内混乱的摆设,在葛武的床柜边来回打转好几圈,故意恶心他。   “喂,你快出来!”葛武吼道。   纪明晨没有理他,脚步一顿,视线落在葛武床头前一颗青黑石珠上。   是留影石。   此物日常鲜少使用,他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议论,不由猜测这颗留影石是不是和季雪满有关。   “这是?”纪明晨佯作不知,好奇地拿起来看。   葛武一惊,忙冲过来制止:“你放下!”   然为时已晚,在纪明晨拿起的那一刹,淡黄色光芒闪过,手中的青黑石珠在黄旧的墙壁上投出影像。   葛武慌忙跑回去关门关窗。   这边,纪明晨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上的影像,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葛武快步走过去抢走他手中的留影石。   影像霎时熄灭,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那股淫糜的气味。   纪明晨发愣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说出话来:“那、那是季雪满?!”   最后一个字声调陡然上扬,分不清他是激动兴奋还是紧张害怕。   “呵,我警告你,你可别……”   葛武冷眼瞧着眼前这张酷似季雪满的脸,又想起这几天反复观看的留影石影像,骂人的话全堵在嗓子眼儿,取而代之的,一股异样的心思冒出来。   纪明晨似有所感,一抬头,便看到葛武猥琐贪婪的眼神,好像在用眼睛强奸他。   他顿时生出一股恶寒,恶心得想吐。   他不自觉向后撤了一小步,想要快速逃离此地,但在经过葛武身旁时,他脑子里忽浮现出一个绝妙的、一石二鸟的主意。   “葛师兄放心,我当然不会说,要不然岂不是害了大家?我可不想做公众罪人。”   纪明晨微微一笑,又叹了口气,很是惋惜道:“经年未见,想不到季护法沦落至此,怕是命不久矣!”   “真是可惜啊。季护法乃是化神期顶尖高手,带着这么一身深厚修为死去……如果有人能在季护法陨落前,将他的修为抽取出来为自身所用,境界肯定能一日千里吧。”   --------------------   我先来:阿雪好惨呜呜呜   明明是同一个世界观、同一个时空内。   写小狐狸:沙雕遍地。   写这本时:全员恶人。   一定是叶狗的问题(确信 第24章   葛武一怔,眯起眼危险问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纪明晨“啊”了声,虚虚捂住嘴:“没什么意思呀,我就是情不自禁感慨几句罢了。”   葛武侧过身,正面将他从上到下审视一番,忽而冷笑:“纪明晨,你真把人当傻子不成?我和你仇怨不少,非亲非友,你在我面前感慨?是故意说给我听,鼓动我去对季雪满下手吧?”   “!”纪明晨双目霎时瞪圆。   他干笑道:“葛师兄说笑了,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葛武将他被识破的窘迫局促尽收眼底,讥讽道:“不然呢?你真当自己傍上门主就变成季雪满了?高尚一词离你还差得远呢!”   这话不亚于指着鼻子辱骂,纪明晨脸上的笑当场僵住,阴寒爬满眼底,愤恨不甘阴阳怪气道:“是啊,高尚的人现在在水牢快死了,而我能夜夜躺在门主身边,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说完,他不管葛武还想再回呛什么,一个白眼翻过去,摆摆衣袖径直离开。   葛武神色难辨地盯着他的背影,没有跟上去,直到听到院子里重新吵嚷起来,估摸是纪明晨和一众侍从走了,他才低低骂出两个字:“蠢货。”   想设下陷阱害他?纪明晨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葛武嗤笑他不自量力,掂了掂手里的留影石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收好,然而在他放进匣子里时,手上动作一顿,不由想到这颗石头里记录的影像和纪明晨的那番“感慨”。   其实,纪明晨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葛武只要一想到,季雪满带着一身修为就此陨落,就不禁一阵牙酸。   他是平头百姓出身,没有丰厚家蕴,能在外门门徒中占有一小席地位全靠一点微薄的天赋。可到现在,他也不过是才摸到金丹期的门,想要突破这个瓶颈太难,好几年了都还没有动静,更不必说之后的修行路漫漫,得猴年马月才能修成大道。   葛武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路子。比如脱离血炼门,去别的宗门拜师,但在师徒传承的门派里,凭他的实力和资历能分到的修炼资源不一定比血炼门多。再比如找个人双修进益,可他身边人修为比他高的找不出几个,找个平庸的无异于菜鸟互啄,找个强悍的,他又担心自己被作为炉鼎采补无力反抗。   但现在,似乎有个好机会降临在他面前。   季雪满身负重伤,又被水牢困住,连守卫都能光明正大地拿留影石录下他不堪的一面。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葛武想,就算季雪满修为大打折扣,肯定也是要比他强上许多。   真要得手了,还不是任他吸取?   更何况,留影石的影像中,季雪满淫荡成那副骚样,估计是中了某种淫毒,欲求不满得很。   葛武只要一回想起那张沾了血污却如冰雪般冷艳的面孔因为高潮而失神的表情,邪火便止不住地直往下腹钻涌,哪怕季雪满浑身是伤他也不觉恶心,这只会更加激起他的凌虐和征服欲,不一会儿布裆间就支起一个帐篷。   他舔了舔唇,还不知道那水底下没录到的景象该是如何美妙……   他收回悬在匣子上方的手,瞟一眼门口确保没人敢在这时进门惹他的不痛快后,左手向留影石里注入一丝灵力,右手则解了裤腰,窸窸窣窣摸进里面。   很快,在断断续续的起伏呻吟中,粗重喘息和下流脏话在房间内回荡开来……   *   叶珏又是将近中午才醒来。   他近日过于嗜睡,昨天梁涉给他看过,说他这是恢复记忆后身体在自我调理,无需担忧。   叶珏当时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知情,心里却清楚,梁涉总爱往他头顶扎的那几针是别有用心。   但他默许了。   梦里的他,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像个傻子一样开怀笑着,胸口处鼓鼓涨涨的,填满了那个人的温柔。   而当他醒来后,在独自一人的昏暗房间里,那份温柔暖意就变成了冰冷,从他豁开一条口子的心上抓不住地流走。   不可否认,他想在梦里,和那个人再多待一会儿。   失忆期间的某些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那样的亲密和欢愉,叶珏几乎难以相信那是他的亲身经历。   一次次地,他陷入迷茫和矛盾。他渴望贪恋梦中与季雪满的相处,却厌恶季雪满欺骗占有他的行为。   他开始逃避,不愿见、也不敢见至今仍被他关押在水牢里的季雪满。   他怕再对上那道受伤凄然的眼神,听到那声明明想哭却硬撑出的笑。   他怕自己会心软。   毕竟以前,不是没有过。   叶珏倚在床头,想到方才的那个梦。   多日来,他头一次做了关于失忆期间以外的梦。   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势如水火,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亲密。季雪满还没成为左护法,只能算是血炼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同样地,叶珏除了顶着一个门主之子的身份,也没有实权在握。   顶多是宗门出人执行任务或者外出历练时,他俩因为实力高强,总是担起带队的责任,因此各自也有了不少的追随者。   但是追随者不一定是因为仰慕他们,很可能仅仅是为了他们手中可分配下去的资源。   叶珏心知肚明,也不在乎。他以为,人就是通过利益链接起来,他给足了那些人想要的利,那些人便可由他驱使。   因此在他看来,总想着照顾到每个人的季雪满非常天真和愚蠢。   人的贪念是无限的,要怎样才能填满一个无底洞?   他往日或笑或怨,劝季雪满放弃他不现实的坚持,季雪满也只是笑笑,不做理会。   叶珏便深知,他和季雪满从来不是一路人,总有一日他们会站在对立面上。就是多少会有些遗憾,季雪满此人,不能为他所用。   直到那日,他似乎感染了季雪满的傻,做出一件如今回想起来仍匪夷所思的事。   是一次秘境历练快结束时,他见跟着季雪满的部分人已到达约定的地点,却不见季雪满的身影,便问过那些人后主动去寻,在不远处的地方,发现季雪满正和一群人僵持。   他远远瞧见季雪满的脸色不太好看,而站在对面的一众追随季雪满的门徒正群情激愤大喊大叫。他没有立即过去,而是敛了气息躲在一棵树后竖起耳朵偷听。   没一会儿,他听明白了。不是多大的事,简而言之就是这群门徒对季雪满的分配方式不满意,所以在闹。   他觉得好笑。一面鄙夷泥腿子下贱人就是贪得无厌上不得台面,一面嗤笑季雪满的难堪,谁让他平日屡不听劝就爱护着这些人。   他没打算管,但不知为何,话题忽转到他身上来,有人在骂他。   这可不能当没听见。他当即现了身,把那群人吓得哑了火,而后就继续津津有味地看戏,想看看季雪满要怎么收场。   出乎意料地,季雪满最后竟要动真格惩治那群人,这倒有点让他刮目相看。然而,正当他心叹这人总归没有傻到无可救药,忽见一道攻击从暗处猝不及防袭向季雪满,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飞身上前将人护住。   叶珏清晰记得,在他动身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季雪满又不是废人,哪能察觉不到这样一记小小偷袭。   但他已经这么做了,用的还是最蠢最原始的肉盾方法。想他一个元婴期修士,竟被这样的方式伤到,哪怕只是在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也是很丢脸的事。   叶珏想,这样无用的心软,有一次就够了。   他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   人声嘈杂。   季雪满意识苏醒过来时,听见有人在骂他:“季师兄,你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陪你闯了好几天的兄弟吗?”   这话很耳熟,应该是听过。久远的记忆涌上,季雪满恍惚间想起这是在一处秘境中。   然还未想起细节,他听见这具身体自动回道:“多说无益,我不会把东西全都分出去的,我也不会独占。”   对面很激动:“我们当然知道你不会独吞,但我们也不同意你拿这些东西回去分给那些连秘境都没来、什么力都没出的废物!我们挣的宝贝为什么要分给他们!”   “他们不是废物。”季雪满缓过神来,意识与身体渐渐融为一体,嗓音发寒:“我以前也是这样对你们的。如果你们非要分个一二,那这里的东西有八成是我独自取得的,你们不如把手里拿的先还回来再说?”   “你、你!”对面被怼得哑口无言,人群中出现小骚乱,这时忽有一人高喊:“季师兄你变了!你怎么变得如此刻薄自私、锱铢必较!”   立马有人附和上:“对啊对啊!你说过会一直帮助我们,现在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把这些身外之物收回去,我们是为了这点东西就不顾同门情谊的人?”   “是啊,季师兄,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让我们如何信任你!”   ……   一时间,众人怨声载道一齐扑来,有几个说上头的都撸起袖子,几乎要把他打成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十恶不赦的罪人。   季雪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追随者们会用这类词汇形容他。   然而比起以上空穴来风的污蔑,下一句却是戳破他隐秘的心思。   “季师兄,我看你就是跟那叶珏走得太近,思想意志已然被他玷污!我劝你还是好好反思下,跟大家道个歉,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玷污?你是在说我吗?”   慷慨陈词被公然打断,季雪满猛地回过头去,议论中心的另一当事人现出身形。   是叶珏。   “阿雪,他们说我玷污你哎,你可得帮我说句公道话。”叶珏摇着小巧的玉骨扇款款走来,无奈摇摇头,很是委屈。   季雪满没想到他会找来,惊讶之余匆忙理好自己的衣着和碎发,听到他不着调的话时又顿时红了脸,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珏“唔”一声,双手一摊,极其无辜:“我要不来,哪能知道有这么多人聚众骂我。”   “抱歉。”季雪满略感羞愧。   叶珏摆摆手:“哪用你道歉,你可不要事事为他们负责。”转而皮笑肉不笑看向对面:“说啊,怎么不说了?”   众人被他看得心头一慌,又躁动起来。   他们这群人,看上去义正严词,实际上只敢拿捏好说话的季雪满,因为他们知道季雪满再生气也不会对他们下手。可叶珏不同,那可是门主的亲子,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当面骂。   于是,他们的火力又集中在季雪满身上:“季师兄!这就是你说的对我们真诚?你明面一套,背地却让他跟来,居心为何?”   季雪满皱眉,面露不耐:“休要乱说。”   “哼,乱说?我看是季师兄心虚了吧。”   原本只是他们和季雪满的矛盾,现在可好,偏偏出来一个叶珏,连收场都成了问题。   说到底,他们就是贪便宜,没存心真要和季雪满闹翻,那无异于杀鸡取卵。但事到如今,要他们态度突兀转弯承认全是自己的错,又会显得他们在季雪满面前没有尊严抬不起头来,只怕以后分得的东西会更少。   打着这样的算盘,为首那人色厉内荏道:“我承认,刚才我们是有些激动不知分寸,但季师兄你确实伤了大家的心。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就这样吧,各退一步,我们原谅你,剩下的东西你都拿走,爱分给谁就分给谁,我们不要了!”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人纷纷应和。   叶珏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话,“噗嗤”笑出声来:“哎,不是吧?你们脑子还正常吗?”   被嘲笑的众人当即怒道:“叶师兄慎言!就算你是门主的儿子,也不能对同门肆意侮辱!”   他们一副大义凛然不卑不亢的模样,心知季雪满就爱这副风骨,抓紧机会在他面前表现几下。   季雪满自不负众望,在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站了出来。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   他不知众人心中暗喜,冷冷发出疑问:“为什么只有剩下的东西是我的?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这次所获之物八成乃我独自取得,那两成我就不细细分辨了,但归属于那八成、现在你们手中的,需一并还来。”   “?!”   为首那人震怒,竟直接喊出他的名字:“季雪满你不要欺人太甚,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不必。”   季雪满抽出碧玉洞箫,缓缓向对面走去,风扬起他的长发,他面覆冰霜宣判道:“不会再见。”   霎时间,高阶修士的威严如风雪过境扑面压来。众人大骇,只当季雪满是真翻脸,要当场取他们性命。   也是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过去季雪满对他们太过宽容,以致于他们真当季雪满对他们百依百顺。   “别过来,你别过来!”   众人撒腿就跑,闹得最欢实的那几人双腿抖如筛糠站都站不稳,没跑多远便瘫倒在地。情急之下,为首那人垂死挣扎,拼尽全力胡乱丢了个法印出去。   季雪满自然是看见了。他抬起手,面无表情准备轻飘飘地把那道法印撇走。倏然,他听到一声慌张的高喊。   “小心!”   季雪满愣住一刹,循着声源望过去,随即腰侧被一只大掌紧紧箍住,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转了一圈,跌进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   “没事吧?”   他听见令他熟悉安心的声音,隔着薄薄的衣料从胸腔传递过来,和温热的体温一起。   瞬间,面颊浮上绯红,心跳急速加快。   叶珏在护着他。   即便是根本伤不到他分毫的小袭击。   季雪满很高兴。   “你……”   “啪嗒——”   水滴自顶梁坠落,在苍白瘦削的手背上溅开。   死寂的水牢内,声响尤为清晰。   季雪满似乎是被吵醒的,动了动手指,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   好冷啊。 第25章   叶珏摇摇头,试图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回忆和情绪全部摒弃掉。   时至晌午,摸透他近来作息规律的墨白适时敲门,说有事要禀。   叶珏走到外间,让他进来。   墨白站在下方,将纪明晨早上的行踪一五一十地汇报。人是他找来的,在叶珏未对纪明晨产生信任之前,监视纪明晨防止此人有不轨之心胡乱作妖是他的职责。   叶珏听完他说的,没多往心上去,毕竟纪明晨只是他无聊养的一个小玩意儿,只要安分守己他便不会多管。   但或许是梦境消耗了他的精神,此刻他懒得去想需要动脑的事,左手托腮斜靠在软榻小几上,随口应了句:“嗯,耀武扬威去了。”   墨白低头默然,心想门主说话可真够直接的,他刚才都没好意思点破纪明晨的此行本质。   不过既然叶珏发表了意见,肯定不是因为看好纪明晨,墨白作为他的得力心腹总得有所表示:“是否需要属下去敲打他一番?”   叶珏没答,反问他:“你觉得此人品性如何?”   “……”墨白心头忽然慌张起来。   莫非门主是要追责他办事不力,找来个麻烦精?   他慎重斟酌言辞,在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时不忘了让头顶这口锅小一些:“属下觉得,纪明晨不算纯良纯善,为人虚荣贪婪,还有些蠢钝,不懂掩饰自己的歪思邪念。但正因如此,他心机浅,易拿捏,不易包藏反叛之心。这次他去外门在昔日欺辱他的门徒面前找场子就能看出来。”   叶珏点点头,似是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所以他擅用本尊的名号?”   墨白一惊,腰弯得更低,询问道:“门主可是要对其施以惩戒?”   “没必要。”叶珏轻啜一口茶,漫不经心笑道:“他愿说就说罢,收他进后院的的确是本尊没错,别蠢地舞到本尊面前就行。”   他放下茶盏,盯着杯子里微微晃动的水面,顿了顿,又说道:“本尊记得,之前你说带纪明晨回血炼门的是……他?”   “他?”墨白有一瞬疑惑,随即反应过来,忙道:“是的,是季护……罪人季雪满外出时救了他,将他带回来的。”   一说完,墨白头皮一麻,心道不好。   习惯使然,他着急说错话了。墨白心慌地悄悄抬头看向上位,还好,叶珏面色未变,并没跟他计较言语间的过失。   他的注意力在别处。   “这就是你想护着的人。”叶珏喃喃道,像是在说给谁听:“不管是他们,还是这一个,全都是扶不起的烂人,值得吗?”   墨白:“?”房间里就他和叶珏两个人,但叶珏似乎不是在跟他说话,他也没听懂。   “门主?”墨白小心试探出声。   叶珏回过神来,再抬起头时,眸底神色决绝。   他绝不会学季雪满那样,对人无谓的软弱和仁慈。   凡是背叛、伤害过他的人,都罪有应得,无论是谁。   “抓捕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叶珏忽然一转话题。   墨白神色一凛,抱拳沉声回道:“叛徒都已在暗中控制住,随时等您下令。”   “那就今晚吧。”叶珏轻飘飘定了个时间,随意得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挥挥手,墨白领命,快速退下。   屋内又剩下叶珏一人。   茶杯见了底,他烦闷地推到一旁,抬手胡乱将垂到胸前的长发抓到脑后。   余光无意瞟到,有一小缕末梢断了一截。   [结发为夫妻……]   叶珏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但已经不重要了。   从来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   时间一晃而过。   深夜,月黑风高,血炼门内安静得出奇。   倏然,窗外白光乍泻,无相殿前火光冲天,愤怒、嘶喊,还有碎石般的巨响齐齐爆发,嘈杂鼎沸。   叶珏从睡梦中被吵醒,心情烦躁地起身坐到床边,心想是不是“今晚”这个范畴太过宽广。   他静静等候。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听见外面声音渐小后,他收拾好着装,转眼出现在无相殿正殿门口。   殿前的石砖被鲜血染红,血气漫天。几个侍女拿着净化的药粉,边走边往地面和空中撒去。   “门主!”正殿内灯火通明,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人看到门口的叶珏后惊喜地高喊一声,人群立即安静下来,自觉分列在两侧,留出中间的过道。   长长的过道尽头是红毯石阶上的门主宝座,而宝座之下是一个跪趴着的、肢体扭曲的人。   听到有人喊门主,叶淳挣扎蠕动的躯体一僵,紧接着剧烈颤抖起来,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憋涨成紫红,“噗”地吐出一口血,嘶哑大喊:“叶珏!”   肮脏落魄、疯狂错乱,哪还有平日温文儒雅、亲厚和善的叶长老形象。   叶淳得不到回应,脸贴在地口吐血沫,一个劲愤恨地重复他的名字:“叶珏、叶珏……”   低喃戛然而止。   “咚、咚、咚——”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听不出来者的喜或怒,恐惧却迅速占据满叶淳身体的每个角落,激得他后背汗毛直立,被打断的每根骨头都在喊疼。   他喊叶珏过来,可等人真过来时,他又怕得要死。   因为他太清楚他这个侄子的心有多狠。   “大半夜的,二叔贴在地上,不冷吗?”   一双修长黑靴在叶淳面前停下,他费力抬起头,斜翻上去的浑浊眼珠看到叶珏蹲下,歪头讥笑地看着他。   “你、果然你……”叶淳懊悔不迭,气血上涌,又喷出一大口血。   他以为他是先发制人,没想到还是落了他人的圈套!   “二叔何时这般不文雅了?”叶珏手中玉骨扇快速一展,嫌弃地将污血全都打回叶淳脸上,不悦皱眉。   “呵、呵呵……”叶淳只是笑,或苦笑或自嘲。   都怪他的优柔寡断,才沦落到当今局面!   想数日前,失踪的叶珏突然回归,当着全宗门的面对他宣判死亡,短短时间内两次出乎他的意料。而他表面纵容爱说胡话的侄子,实则内心深深惊惧。   他追杀叶珏的事情毫无疑问已经暴露,但叶珏和他撕破脸又不立即动他,他猜测无非是叶珏没有直接证据,贸然除掉他只会落人口舌,只能以这种方式激怒他逼迫他露出马脚。   先动手的理亏。叶淳既想夺取门主之位,又是叶珏亲叔,必得以名正言顺。所以连日里来,他明面上不敢轻举妄动,守规守矩,暗地里加派人手秘密指挥。   真要打起来,叶淳不觉得他会输给叶珏。何况他亲眼所见,这几日叶珏嗜睡严重,显然身体还没恢复好,怎么会和他正面碰上。   但是他低估了叶珏的心狠手辣与不择手段。   这厮哪里会在乎伦理名声!不仅早早暗中监视他和手下的全数举动,还通过丹药、女人各种阴私渠道在他和手下的身体中全移植了毒蛊。   直到这夜,叶珏的掌卫墨白前来,说门主请他到无相殿一叙。叶淳谨慎,虽猜测叶珏不至于愚蠢到设置这样一个明晃晃的陷阱,但以防万一,还是让自己的几个心腹暗中跟随。   没想到,全成了送人头。   不久前的厮杀还历历在目,叶淳闭上眼,愤愤不甘道:“是我把你想的太善良了。早知如此,在你回来的那天我就该先动手……”   叶珏“哈哈”笑了,打断他:“二叔说笑了。为何你会以为,本尊是回来后才对你起了杀心呢?”   叶淳惊骇:“你!”   叶珏站起身,摇摇折扇无辜说道:“没道理只许你暗中追杀本尊,不准本尊对你下手吧?二叔,毒蛊在你体内,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怎么也得往前数几年吧。”   “哦,对了。”他折扇一卡,居高临下睥睨道:“或许二叔还是误会本尊了。本尊之所以给你留这几日活头,可不是没做好准备,只是本尊很想看看,二叔提心吊胆地过活是什么样子。”   “可太有趣了。”   叶珏心满意足地欣赏完叶淳恐惧惊怒的表情,冷声吩咐旁边的墨白:“拖下去吧,废掉他的修为和内力,再给他搜神,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是。”墨白拖了人就走。   叶珏缓缓走上石阶,一掀衣袍,转身坐在宝座上,气势威严凛冽。   殿中一众人纷纷单膝跪拜,心中无不震撼敬仰。   赢得太容易了,对手还是实力深厚、有血缘近亲关系的大长老,说废就废,还动用搜神这样损坏修士识海的方式,赶尽杀绝,不可谓不残忍。   一时间,有异心的几个高位者皆掐了不该有的念头。   叶珏看台下无一人敢吭声,心知震慑目的已达到,一挥手下令道:“夜深了,不必在这聚着,都回去吧。”   众人应是,得令告退,不一会儿,殿内就还剩下最前头的三人。   今晚的事,宋青屿和归符都有参与。归符对此不置可否,宋青屿则很骄傲,不愧是他敬爱的门主,轻轻松松就除掉叶淳这一大祸害。   但他还有点事,不便久留,把叶珏天花乱坠吹了一通后,就拉着归符离开了。   等二人走出正殿,梁涉才问出心中担忧:“门主,老门主那该如何交代?”   虽然,儿子和弟弟,正常人都会帮儿子,但叶淳如今下场太惨,梁涉怕叶澜知道后受不了,对叶珏会心有芥蒂,生分父子感情就不好了。   叶珏倒是无所谓:“父亲闭关修炼,这点小事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梁涉:“……”你管这叫小事。   他在这对门主的态度感到无语,那头,宋青屿在拉着归符走出无相殿后便说道:“好了,你回去吧。”   归符:“?”   他看宋青屿急匆匆要走,拉住他,很不爽地问道:“你要去哪?”   宋青屿莫名其妙:“关你何事?”   归符:“?那你拉我出来作甚?”   宋青屿理直气壮:“因为我出来了啊。你留在那里干什么?想独讨门主欢心?”   “……”归符隐隐怒道:“有病就让梁长老给你治治!”   说完,他憋着一肚子气,头也不回从另一方向离开。   宋青屿才不爱管他,快步追上前面的人群,一眼瞅准他想找的那个人。   “喂,你站住!”   苍凛缓慢行在人群最后。今夜的事给他震撼太大,叶淳作为叶珏的亲叔父下场都如此凄惨,护法又该怎么活下去?   他愁眉不展,正思考如何尽快救出季雪满,忽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他一回头,霎时变了脸色。   是宋青屿。   他不喜欢和宋青屿打交道,只因这人是叶珏的头号走狗。   宋青屿闪身到他面前,双手抱臂轻蔑问道:“苍凛是吧?”   苍凛:“……”装什么陌生人,当年他俩各自追随季雪满和叶珏时,可没少对上。   事实证明,宋青屿确实对他很熟悉,即便他现在明面上是叶派的人,仍对他抱有巨大怀疑,冷声道:“过去你效忠季雪满,门主不追究,我也可以不追究。但现在,你最好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知道吗?”   苍凛低下头,默不作声,也不知有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   宋青屿不在意。他是来警告,又不是来下通知,哼笑一声,高傲离开。   唯剩盯着他离去背影的苍凛站在黑暗中,默默攥紧了拳。   *   数个时辰后,受尽折磨的叶淳被拖入刑堂下的水牢。   刑堂的人都是按吩咐办事,叶珏没说让他死,他们就还让叶淳剩一口气。   一开始,散掉修为和内力时,叶淳还能咬牙忍耐,不声不吭,颇有不屈不挠之傲骨。但之后搜神时,识海被强行闯入捣碎开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他再也撑不住,惨叫声几乎要冲破刑堂的梁顶。   等到最后,刑堂为保险起见,挑断他手筋脚筋时,叶淳已然痛到失去知觉,双瞳涣散,不会挣扎了。   他任由守卫拖行,一人宽的血迹从水牢尽头的楼梯口一路蜿蜒。   没过多久,行至一间水牢前,前面守卫停下:“就这里吧。”   叶淳费力掀起眼皮,看向紧闭的青铜大门。   糜烂腐臭,暗无天日,这里便是他的归宿,他麻木地想。   这时,另一人的声音响起:“旁边就是季雪满,靠得太近,不太好吧?”   前头那人回道:“有什么不好的?左右他们逃不出去。集中看守,也方便我们嘛。”   “是,你说的有道理。”   守卫的几句话便做好了决定。青铜大门缓慢开启,沉重而压抑,像宣判人死刑的讯号。   叶淳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注意到,方才守卫说,旁边那间水牢就是季雪满?   如果是这样……   “季雪满!你听得见吗?我是叶淳!”   仿佛回光返照,他一下来了精神,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都涌了上来,拖着半边着地的身子,昂起头对着隔壁的水牢大喊大叫。他知道水牢不是完全密封,墙壁上留有机关的缝隙完全能把他的声音传进去。   “你被骗了!我也被骗了!没想到吧季雪满!叶珏骗了你!”   “哈哈哈哈真是报应……我也被骗了……”   他状如疯癫,满嘴胡话不知所云,负责他的两守卫一惊,手上用力就要将他拖走。   负责看守季雪满的杨兴和何算也闻声赶来:“发生何事?何故大声喧哗?”   两守卫一指叶淳,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似乎是突发恶疾。”   “没病!我才没病!”听懂他们话的叶淳恶狠狠挣扎反驳,五官狰狞扭曲。   叶珏狼心狗肺残忍至极,他一定要揭发他的真面目!还有季雪满,这傻子竟然还喜欢叶珏,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他们都知道,都在偷偷笑话他。   但是,同样是被骗,凭什么季雪满就能不知情?他不能让他好过,所有人都不能好过!   叶淳狠狠咬上捂他嘴的守卫,守卫顿时放声惨叫,半边手掌鲜血横流,不得不松开手,他则趁机继续高喊。   “季雪满!几十年前你就被叶珏骗了!你比我惨哈哈哈哈!”   “你以为叶珏为什么和你亲近?我告诉你,是我们安排他去做的!他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接近你!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哈哈哈哈你比我惨!他骗了你几十年,只骗了我几年嘻嘻嘻……”   “滚!”杨兴忍无可忍,也不管这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大长老了,直接一脚踹过去,命人将他赶紧拖走。   他烦躁地回头看一眼关押季雪满的水牢,不满道:“就该把他毒成哑巴。”   应该是听不到吧?杨兴想,季雪满这时应该还在昏睡,又有墙隔着,不碍事。   而且就算听到又能怎样?杨兴听了一通,也没明白叶淳说的话,估计是受打击太大,犯癔症了,不用理会。   他照常往墙砖缝隙中放一颗留影石后,便招呼何算去歇息。   水牢内,淡黄色光芒在再度散开,笼罩住水池中瘦削的身影。   静默许久。   一滴清莹的泪划过苍白的脸颊。   “啪嗒”落入平静水面。   --------------------   谁是傻子?季雪满是傻子。   谁是骗子?叶珏是骗子。 第26章   叶淳及其党羽被抓后,血炼门内进入空前的严格管控与混乱并存的状态。   严格是对修士门徒进行筛查,以防漏掉叶淳的爪牙。之前和叶淳走得近的,统统被刑堂带走,有几个仗着修为高欲图反抗或逃走,宋青屿和归符两个护法一来当场锤了一通后,也不得不伏罪。   一时间,和叶淳稍微有点交际的人人自危,纷纷称要闭关修炼,大门不出。   这便产生混乱。有人借此机会,故意捏造编曲事实向刑堂举报,想借助宗门力量除掉异己。真真假假的信息混入其中难以分辨,导致从昨晚到今天,刑堂内外异常火爆,进进出出全是人。   这对葛武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倒不是他也要上赶着举报哪个看不顺眼的,而是在刑堂的人忙得连轴转,连大门口的守卫都轮流被拉去充当看管的人手时,想要混进刑堂比原先容易太多。   他准备开始实行他的计划。   季雪满不知还能活多久,想要在他死前获得他的修为必须抓紧。不然像叶淳那样,前脚被抓,后脚被废,数百年修为一夜消弭,他上哪再找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   纪明晨那番话在他脑子里盘旋两天,已然深深种下了根,现在葛武看待季雪满就像是猎人盯上落入陷阱的猎物,势在必得。   唯一的困难就是如何进入水牢。   看守严密是其次,最大的问题是水牢建造铜墙铁壁,即便他能强行破开,也必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引来注意。而他一个外门门徒,不可能掌控刑堂水牢的机关,想单靠他自己悄悄摸摸溜进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得想个可行的法子。   葛武坐在床边,两腿岔开,手臂担在大腿上,右手摩搓着留影石,忽生一计。   谁说他一定要绕开水牢的守卫?   要知道,留影石就是从看守季雪满的守卫手中流传出来的,由此可见,他们并非顽固死守不知变通,反而可以说利是欲熏心,为了钱连这种一旦暴露就会引发门主动怒的事都敢做。   不如就给他们一些好处,威逼加利诱,和他们乘同一艘船,不失为最保险便利的上策。   葛武没耐心等下去了,从自己的收藏中挑了不少宝物,可以说是他所有值钱的东西,装进两个四象囊中就出了门。   他虽然是外门,但能成为一群人的领头,多少有点能耐,留影石就是他从一个在刑堂办事的熟人手上得到,然后再“赏”给他信任的小弟以示恩泽。   眼下他准备从这个人入手。   半个时辰后,葛武跑到刑堂门口,托门口守卫通报,喊了熟人出来。   他说的熟人名为胡西道,素日里和杨兴交往甚密,被通知门口有个外门门徒找他时,他刚结束一场审问,累得想歇歇,便让同僚继续,自己则借机出来松口气。   胡西道一走出刑堂大门,便见几丈之外的树下,葛武在踱步徘徊,他走过去唤道:“是你啊。找我有何事?”   “胡师兄。”葛武忙不迭迎上来,涎着脸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您这么忙还来打搅您。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急。”   说着,他往胡西道手里塞了个崭新的四象囊,说道:“就是您之前卖给我的留影石,我手底下几个不懂事的吵着要,可我这手里没富裕的了,想再拿一些。”   他说得像模像样,故意隐藏真实来意,怕落人把柄,又毕恭毕敬地送了点好处。   胡西道对他上道的态度很受用,再看他张口闭口就是留影石,完全就是精虫上脑,被人高高捧起的自得神情中掺杂了几分鄙夷,嗤笑道:“我当是什么,就这点小事,交给我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少看点,瞧你这样,保不准哪天就被掏空了。”   葛武听懂他的嘲讽,自觉接话道:“胡师兄教训的是,武定当谨记于心,勤恳修行,不容有怠。”   “嗯。”胡西道随口应了声,没把他的屁话听进去。真要能说到做到,何至于还在外门堕落?   “行,你回去吧。”他掂了掂四象囊,转身要走。   葛武又急忙喊住他:“胡师兄稍等!是这样的,武有个不情之请,想结识一下录留影石的那位师兄。您别误会!主要是每次都麻烦您帮忙牵线搭桥,耽误您的时间,实在让我感到羞愧,而且最近您应该忙得很,得空了还是好好歇歇比较好。”   他言语真诚地处处为胡西道着想,又踩了自己几脚,看到胡西道并无恼色甚至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他的话后,进一步说道:“胡师兄别怪我痴心妄想。其实此次前来我还想当面感谢那位师兄,再怎么说没有那位师兄就没有这些好东西。嘿嘿,还望您能帮忙引荐一下。”   胡西道听到最后,眉一挑,斜眼看他:“呵,你还挺懂知恩图报。”   葛武摸不透他话里的喜怒,只能腆着脸讪笑。   “行吧,我可以帮你这个小忙。”胡西道不觉葛武想结识杨兴是对自己的背叛。杨兴于他是亲密好友,很多事情上他们是共同得益者。   “啊,太好了!”葛武立马欣喜应道。   胡西道估摸下时辰,招呼他往刑堂里进:“这会儿他应该不忙,你过来吧。”   “哎,谢谢胡师兄!”葛武感激万分。   他正大光明跟在胡西道后面进了刑堂。刑堂内冰冷庄严,匾额石砖都是深沉的青黑,里面人头窜动,往来脚步匆匆,有刑堂的人也有被抓来的人,稍不注意就会被撞到。   葛武大气不敢出,在人流中左闪右避时,听胡西道在前头念叨:“看守水牢就是好,轻松多了,不像我们,忙起来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葛武知道他又想听吹捧了,忙迎声道:“胡师兄辛苦了,您的付出长老们一定能看得到。”   “哼,你说了又不算数。”胡西道话虽这么说,面上疲惫却是肉眼可见地舒缓。   七拐八弯,他们走到水牢上层的一间房门口,胡西道说:“你在此稍等一会儿,我去找人。”   葛武点头应好。   胡西道消失在昏暗长廊尽头,右转下石阶到地下水牢。   水牢内,杨兴坐正在拐角的木桌旁,左手托一盏小灯,右手慢慢翻动一册账簿。   胡西道没走几步看见他,笑着上前站在他背后,说道:“又在这算你的家财?”   杨兴保持翻看账簿的动作,头也不回地揶揄他:“还敢偷懒来找我?小心你完不成今日审讯不完,掌殿扣你的灵石资源。”   胡西道脸上的笑顿时垮掉。   他拍拍杨兴肩膀,没好气地说:“停停,有个人想见你。”   杨兴不在意道:“谁?想见我就能见?一边儿去,耽误我挣钱。”   “你——”胡西道无语,心想你顶多收收放放留影石,又累不着,能耽误你啥?   他懒得和杨兴争辩口舌,眼骨碌一转,长叹一声,逗弄他道:“确实只是个外门门徒罢了,你不想见属正常。但好歹是个大客户呢,你交给我的东西,有六成,哦不,算上今天的,有八成都是他买去的。”   “他求我将他引荐给你,还带了见面礼来呢。算算算,你不见我就让他回去!”   “刺啦——”椅子向后一撤,杨兴腾地站起,收好账簿整理衣装,仿佛片刻前说不见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现在有空,走吧。”   胡西道:“呵呵。”   二人一道回到上层的休息间。门外,葛武正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葛武,外门的。这是杨兴,负责看守水牢。”   胡西道简单互相介绍两句,就急着要走:“我回去了,你们好好聊吧。”   “哎好。”葛武点头哈腰地恭送他离开,又客客气气地对杨兴喊:“杨师兄。”   杨兴不吝啬地回以他一个微笑。   他不比其他三殿六堂的人有严重的等级观念,虽然不说多瞧得上外门的,但只要给他送钱来的,还是大钱,他不介意给几分薄面。   “要进来聊吗?”杨兴推开休息间的门:“里面没人。”   葛武听话地跟他进门。   但进门之后,在杨兴问他来意时,他的笑忽然变得意味不明。   葛武将装得满满当当的四象囊推到杨兴面前,注意到他眼底划过的一丝惊喜时,半真半假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在观赏杨师兄记录下来的留影石后,武日夜挂念,夜不能寐,抓心挠肺地也想亲身体验一遍,着实惭愧。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杨师兄能帮武达成此心愿了,所以……”   “所以你想上季雪满?”杨兴不拘客套矜持,当他的面就打开四象囊数起里面的东西。应是葛武送礼送到他心坎上了,他心情不错地跟他聊起来:“你喜欢他?”   “啊?”葛武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一下,解释道:“杨师兄说笑了,哪谈得上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稀罕,想尝尝味儿罢了。毕竟他在获罪前,也是宗门内风光无两的人啊。”   杨兴抬头笑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这话里带几分讥诮,葛武听出来了,是在骂他的品性和他低贱的外门身份正好匹配。   他尴尬笑笑,还想再讨几句好,又听杨兴“咦”了一声,接连疑问道:“可是我看你不像是胆大到为了快活一晚甘愿冒这么大风险的人啊。你别跟我比,我是最喜欢钱,所以不怕。那你呢?你是因为好色?”   “这……”   “还是说,有其他更大的好处值得你冒险呢?”   杨兴微笑看向他,犀利的眼神像是把他的灵魂看透:“该不会,你是想把他当炉鼎,在他死前采补尽他的修为吧?”   葛武登时瞪大眼睛,面露慌张,硬挤出难看的笑:“!怎、怎么会……”   这人没城府,太好猜,杨兴觉得好笑,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饶有兴味道:“看来我猜得没错。既然是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帮你?万一你暴露了,我不也完蛋了?”   葛武愣住。   这意思是不帮了?收了他几乎所有家当,然后不帮他?   “杨师兄,我想你说这话就不对了。”   葛武试图控制因恐惧和愤怒抽搐的面部,隐隐威胁道:“你偷录留影石高价卖出在先,不管你帮不帮我,被门主知道了,都不会好过吧?”   杨兴耸耸肩,似乎不为所动:“哦,你威胁我。”   “你!”葛武被这油盐不进的家伙气到了。   杨兴在他噎住时继续说道:“要是每个买家都拿这事来威胁我,我还用活?有本事你就去告状,我很想看看,你这个最大买家之一会落得个什么惩罚。”   他向后一仰,右手绕过椅背,懒懒道:“而且,你一外门门徒就想威胁我,你有没有想过,很有可能今天你连这门都走不出?真不知该说你蠢还是笨。”   葛武震怒:“你敢!这里可是刑堂!”   杨兴一摊手:“哦,你也知道是刑堂啊。”   “你!”葛武瞬间害怕地站起身,椅子砰地跌倒在地,他向后撤时差点被椅子腿绊倒。   “哈哈哈就你这胆子,也敢来威胁我?”杨兴被他胆小如鼠的样子逗得放声大笑,看葛武已经惶恐地跑到门口,右手一挥,葛武整个人立即被吸回来,牢牢趴在桌边不能动弹。   杨兴纳闷道:“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两人的战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葛武怕死,涕泪交加两股战战,声音颤抖:“别,别杀我,我错了,是我错了!杨师兄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会吧!我保证守口如瓶到死也不乱说!”   “别别别。”杨兴抬手制止他:“你可别乱说,我哪里说要杀你。”   他在葛武惊恐的目光中,有些兴奋道:“不得不说,你此番到来,给我提供一条发财的新路子。”   “我呢,对男人没兴趣,对修炼兴趣也一般般,还是钱最好。不如这样,这次你给我送的礼就当是花费,买季雪满一夜的花费。以后谁想上季雪满,交钱给我就好了。对了,还可以把别人上他的场景用留影石录下来,啧啧,在他死前我肯定能大赚一笔。”   杨兴摸摸下巴,自我认可地点点头,葛武听了他的话,先是呆住,随即不敢置信地直念叨:“疯子,你真是疯子!”   杨兴冷哼道:“一个两个都这样说。疯子又如何?疯子才敢赚别人不敢赚的钱。”   他松开对葛武的禁锢,对方瘫倒在地,他俯视道:“想好了吗?你求我的机会,现在给你,你要不要?如果你不要,我再去找别人。”   葛武虽震惊于杨兴的胆大狂妄,但杨兴的积极配合无疑增加了他的底气。他相信杨兴绝对说到办到,其他人是不是想上季雪满他管不到,但第一个必须得是他,季雪满修为必须得归他。   “我答应你!”他咬咬牙下定决心,给出答案。   杨兴很满意他的果断:“很好,合作愉快。”   他低头从自己的四象囊中掏出一个棕色布袋,口子张开,说道:“这是气吞山河袋,先把你吸进去,待到今夜子时,我会将你放入水牢,两个时辰后再将你收回,神不知鬼不觉。”   “好。”葛武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忐忑地点头同意。   ……   半夜子时。   杨兴打开墙上的缝隙,露出一掌宽的方形洞口,掏出气吞山河袋,解了系带便将袋口深入洞中。   一个黑团影子在洞口内侧一闪而过,何算无意瞥见,问道:“你这是什么?”   杨兴按下按钮,在石砖的缝隙间放好留影石后,若无其事回道:“没啥。走了,到楼梯口透透风。”   何算觉得不对劲,追问道:“你别瞒我。你放了什么进去?”   “老何,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杨兴的脸拉下来:“你最开始没阻止我,现在再管还有意义吗?”   “没阻止?我那叫没阻止吗?”何算激动地拔高声调,不小心惊动隔壁水牢的守卫看过来,他才愤愤压低声音道:“老杨,你别血口喷人!我和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是吗?”杨兴阴阳怪气笑道:“你光明磊落正直无私,那你为什么还是任我肆意妄为啊?”   “你、你!不可理喻!”何算心虚且怒,干脆一甩袖走掉,不再和他吵。   “呵,大善人。”杨兴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晃晃悠悠地也跟着去楼梯口放风。   两人一走,交叉纵横的廊道内,隐蔽角落处显出半个黑影。   苍凛又急又愁,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鼓起,看了周围好几圈都想不出该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到水牢里。   看守季雪满的两人是走远了,但隔壁的守卫还在,除非他们是聋子,否则水牢大门开启的声音不可能听不到。   原先他只打算过来踩踩点,但他刚才看到杨兴的可疑行为,又听到杨、何疑点重重的对话后,他十分肯定,水牢里有东西在折磨季雪满。   竟然实施私刑!   他恨不得将杨兴剥皮扒骨,也急着想救季雪满出来。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他顶多能溜到墙根通过缝隙观察水牢内的情形。   该怎么办……   ……   葛武一被放进水牢内,先是被腐烂刺鼻的气味呛了好几个咳嗽。   他立马捂住嘴,生怕声音传出去,又胆战心惊地看向水池中央的人。毕竟季雪满身处血炼门高位几十年,哪怕落魄至此,也依然难消磨他对这位前左护法的心理阴影。   但是,他见季雪满一直低着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多了他这个人。   可别是死了!   葛武顿时慌张,要真死了他这可是亏本买卖!他连忙掏出早早准备好的分水珠,在池边一抛,池水自动分向两边,他连摔带跌地跳下池子跑过去。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猛拍胸口庆幸。   还好,还有呼吸,尽管很微弱。   确定人还活着后,葛武便放下心来。这时,他才生出心思细细观察起眼前的人。   留影石的影像只能说模糊,现在离得近了,葛武发现季雪满受的伤远比他以为的要重得多,也狼狈得多。   季雪满身上伤痕遍布,浑身被血水湿透。伤口因为在水中泡太久,迟迟未能结痂,向外翻出一圈浮肿泛白的血肉。要说全身上下还有哪能看的,除了那张苍白削瘦的脸,还有……   他低下头,瞧见不着一物的一双白腿和赤足,只有外面一层湿得近乎透明的长衫堪堪遮住些隐秘景象。   葛武不自觉咽了口口水,看直了眼。   季雪满伤成这样,还不知能不能受得住他,会不会比留影石里叫得还骚还浪……   葛武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呼吸就变得局促起来。   季雪满的可怜唤不起他的同情,他此刻只想把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拉下神坛,压在他身下狠狠凌虐、索取,看他绝望无助地挣扎、哭喊。   一定很美妙。   他嘿嘿笑出声,下一瞬却僵在脸上。   “你、你……”   季雪满醒了,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记忆里对此人的恐惧袭上,葛武开口就要慌张解释:“我、我不是……”   他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后半句。一是他脑子太乱,实在不知道怎么编,二是他注意到季雪满的异常。   这人虽在看他,但双目空洞无神,一点情绪都没有。   就像是行尸走肉。   葛武一下恼了,感觉自己被人戏耍。   这算什么?他为什么要怕?季雪满被困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哪怕他今天把季雪满做死也没人能发现!   他嘴角展开淫邪的笑,阴恻恻地说着羞辱的话:“季护法放心,今晚由我来满足你,保证让你欲仙欲死,哭着求着让爷的大鸡巴操死你!”   季雪满依旧面无表情没反应,像是聋了。葛武底气更甚,蹲下身,两只手掀起长衫便要往里探进头去。   “轰!”   刹那间,身后爆发一声炸裂巨响,有什么东西重重砸落在地,整个水牢剧烈摇晃起来。   “怎么——”   话音戛然而落,正在抬头看梁顶的葛武瞳孔一缩,直直向后跌倒,张到一半的嘴巴再也合不上。   他死了。   后脑壳碎裂,流了一地脑浆。   在外头干着急的苍凛亦是惊住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青铜大门轰然倒塌,碎成四分五裂。溅起的碎渣擦过旁边战战兢兢跪着的杨兴和何算的脸,血迹崩出,可两人无一敢抬手擦拭。   有一人立在他们身前,如修罗鬼刹,浑身缠绕腾腾杀气。   风烟尘埃散去,苍凛终于看清这人的脸。   是叶珏。 第27章   叶珏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梦见很久远之前的事情。   大概是他小时候,五岁的他站在叶澜身边,只到叶澜大腿高。   叶澜领着他来到云浪洲知名的学宫重云宫,许多世家大族都会在子弟正式拜入宗门大派前,送他们到重云宫里进行学前启蒙,再根据他们展现出的天赋才能做出最优选择。   重云宫也会主动寻找资质不错但出身不好的幼童,将他们带回来进行培养。待他们长大后,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在重云宫担起教育下一代人的责任。   在重云宫的学生里,叶珏属于前者。叶澜在把交教给重云宫的先生、与他道别时,还特意叮嘱:“多和世家大族子弟交往,不要在那些低贱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叶珏没有吱声,内心不认同,也不理解。   大家都在这里求学,何来高贵低贱之分?   在家里时,叶澜就三天两头训诫他不要和下人厮混,说会降低他的身份。叶珏不以为然,又没其他人和他玩,比起叶澜对他天天板着一张脸,家里的仆人们和他更亲近。   哪里就是叶澜所说的狭隘之辈。   于是,叶澜前脚离开,叶珏后脚就将他的嘱咐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他迫不及待地融入新同窗们。   进入重云宫的第一天,他就大方热情地四处结交,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重云宫收留的平民幼童,来者不拒,还送出去许多礼物。   和他家世差不多的同窗,有自来熟立马和他打成一片的,也有早熟稳重保持客气疏离的,但无一例外都回了差不多的礼。而重云宫收留的孩子们在收到他的礼物时,惊讶皆大于惊喜。   他们比不得世家子弟出手阔绰,脸皮薄的从自己单薄可怜的家当里凑出一些勉强看得过去的小玩意儿作为回礼,并向叶珏表示感谢和做朋友的意愿。叶珏自是欣喜非常,象征性地从回礼中又挑了一小点甚至根本没要,便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但这一幕被脸皮厚的人看到,就生出些不一样的心思了。   他们也借着礼物一事来和叶珏热络,可道谢的话还没说几句,一个小圆脸问道:“阿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送的礼物都好特别呀,我从来没见过呢。难道说这些都是你平时用的?”   叶珏冷不丁被外人第一次亲密称呼,稍有些不自在,但他很懂礼貌地没表现出来,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算是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啊?”小圆脸没绷住,吃惊道:“这还不贵重呐?”   但他们很快在叶珏疑惑的目光中恢复镇定,满脸羡慕道:“真厉害,你随手拿出的一件宝物都顶我们一年积攒的资源了。”   这话有问题,几个长期浸染在大家族勾心斗角的年纪较大的世家子弟听出弦外之音,偷偷拉叶珏:“别和他们走太近。”   还有些娇纵暴躁的少爷小姐们,就差指着那群人鼻子骂:“果然是泥腿子乡巴佬上不得台面,连这都没见过!”   这让叶珏直皱眉。他虽然也觉得那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只当是重云宫不比家族,收养那么多孩子定然不算富裕,而且只是收养,真要有好东西也轮不到这些人。   因此,他非但没怀疑说话那人的别有用心,还对他新结识的世家朋友有些不满。   和他父亲一个样,为什么要对人抱有偏见?   出身也不是他们能选择的,既然都能聚在重云宫求学,那就该好好相处,守望相助才对。   在叶珏看来,重云宫的孩子都很可怜,属于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同情他们,更想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说道:“你们喜欢就好,我很想和你们做朋友。”   他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原先还想和他结交的世家子弟们,有几个摇摇头不赞同地默默离开,还有些脾气爆的急得开始骂他:“谁跟他们是朋友!你要和他们做朋友就别找我们!”   场面一度陷入僵滞,少爷小姐们全当他是默认,气呼呼地走了。   叶珏没拦他们。他不需要跟势利高傲的人做朋友。   留下来的重云宫的孩子们因为从刚才被骂的尴尬中缓过来,一些人再看叶珏颇觉不好意思:“对不起呀,好像因为我们让你被讨厌了。”   “没事。”叶珏大度回道。   “嗐,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话的就是方才羡慕的小圆脸,他适时地表现出一丝落寞,随即又释然道:“我们大多都是孤儿,要么就是家里穷到爹娘都要抛弃我们,早习惯啦!”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和我们做朋友的世家少爷。”   叶珏听这话不是滋味,在斟酌言辞确保不会刺伤他人自尊后,说道:“以后你们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朋友间就是该互相帮助。”   “哇,你人真好。”小圆脸笑道,腮上的胖肉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说得对,我们以后就是朋友。”   “嗯。”叶珏达成交朋友的目的本该高兴,但当小圆脸和他旁边一群人冲他笑时,他总觉得有一丝丝膈应和瘆人。   像是戴上假笑面具,并不真诚。   叶珏努力说服自己,那是他的错觉。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和新朋友的相处的融洽也逐渐打消他的疑虑。   直到这天,经常跟在小圆脸后面的一个黑皮肤的小男孩,在放课时找到叶珏说:“阿珏,真是不好意思哇,你之前送我的那面小镜子不小心被我打碎了,有好几道裂缝呢。我想问,你那还有没有新的给我换一个哇?”   叶珏一愣,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   旁边的一个齐刘海小姑娘同样惊道:“你在说什么?阿珏又不是做生意,送给你的礼物你弄坏了就坏了呗,为什么要给你换?”   小黑皮斜她一眼,呛回去:“我又不是跟你说话。再说了,阿珏又不缺一面镜子,肯定不会跟我计较,对吧?”   他朝叶珏挤眉弄眼地谄笑,叶珏却觉得心头想堵着块石头,想拒绝也说不出,只能点头:“嗯。我这有很多,再给你一个……”   “哇!真的呀,阿珏你真好!”小黑皮打断他,兴奋喊道。   他的声音招来路过的孩子,几个和小黑皮相熟的纷纷凑上来,七嘴八舌:“阿珏,那我也想再要一个,你总不能给他不给我吧?我相信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叶珏一时被这乱哄哄的场面镇住,发愣的时候有人挤过来推搡他,一不小心撞到身后的齐刘海女孩。   “喂,我说你们够了!”不管是齐刘海女孩,其他看不下去的孩子也都来指责他们。   对面众人却不在意,看叶珏还在犹豫,人群中接连冒出几个不善的怀疑:“阿珏,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不愿意吧?”   “只是面小镜子而已,对你来说很容易拿出手的吧?”   “唉,算了算了,你不想的话就算了吧。我们能理解,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叶珏被他们三言两语高高架起,下不来台,尤其是最后“朋友”二字咬音极重,听起来就像是在嘲讽他。   “喂,你们……”齐刘海还欲再反驳他,被叶珏拦下。   “好,你们想要的话就拿去吧。”叶珏解开一个四象囊,递过去任他们去分。   小黑皮上前一把接住,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谢谢啦,我就知道阿珏最热心最爱和朋友分享了!”   他转头又说道:“你们也太胡闹了,也就阿珏心地善良。”   “是啊是啊,阿珏对朋友最好了!”其他人嘴上应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小黑皮里的四象囊,没一个人看叶珏。   齐刘海不理解,急得拉他小声问:“你别这样呀,干什么要让着他们?”   叶珏亦有些迷茫,这和他想象的朋友相处不一样,但他说不出哪里怪,只能开玩笑似的找补道:“无所谓,反正不是多贵重的东西,而且只是面小镜子,我就一张脸,哪用得了那么多。”   的确如此,他来重云宫准备的见面礼虽然数量充足,但他毕竟不是开店做生意,小黑皮将四象囊翻了个空,剩下的小镜子也不够他们一人一个。   不过四象囊里还装了其他的小玩意儿,小黑皮用手肘戳戳旁边的高个子,后者正挑得兴起,一接收到小黑皮的眼神示意,立马说道:“阿珏,你说要再送几个镜子给我们,可不够分的哎。不如把你这四象囊里其他东西送给我们呗?”   齐刘海惊了,没想到她的同伴里有这么多厚颜无耻之徒,然而还没等她制止,小黑皮倒一脸严肃地教育起高个子:“你够了哈,不要为难阿珏,要不然阿珏会生气的!”   “啊?这样吗?”高个子流露出伤心惊讶的表情,将手里东西往前一推:“原来阿珏会生气呀?那我不要了,我不想惹朋友不开心。”   由他带头,原先抓着抱着满手满怀的人全都把东西放了回去,齐齐看着他。   “……”叶珏从未有一刻觉得比现在还要坐立不安。   课室内静悄悄的,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叶珏睨着凌乱的桌面,好一会儿,他攥紧拳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没事,我不生气,不管是镜子还是其他东西,你们都拿去吧。”   话一出,对面忙激动接道:“哇,谢谢阿珏!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似乎是怕叶珏反悔,他们闭眼吹捧一两句后就赶紧抱着东西溜出去。等人走后,周边一群气不过的同窗都在说:“阿珏你不该答应的,就得拒绝他们!”   “没关系,朋友间送点小礼物正常。”叶珏垂眸小声道,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服自己。   众人看他失落,想着要不要再安慰几句,见他又掏出一个四象囊,解开后把里面的东西挨个分到他们手里,说:“见者有份,这是送你们的。”   “这……”一群孩子在见到精致的小玩意儿时皆眼放光芒,爱不释手地摩挲,又心中有愧,觉得拿着烫手,面面相觑不敢做主意。   齐刘海在短暂纠结后,狠下心来还给他:“不行,我们不能要,要不然就和他们一样了。”   叶珏没收,看向她问道:“今天我送给他们礼物但不送你们,你们不会不开心吗?”   不开心?齐刘海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叶珏这么一说,她确实会羡慕嫉妒小黑皮他们。   孩子脸上都藏不住事,其他人也都低头不吭声。叶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淡淡道:“拿着吧。”   说完,他走了,一个人离开,没人跟上。   倒是走出门口在廊下看到几个少爷公子倚在梁柱上,一看到他讥笑道:“哟,大善人发完慈悲了?要我说,本少爷就是把东西砸莲池里听个响儿,也不会便宜那群乡巴佬。”   但这次,叶珏没再和他辩论,而是深深看他一眼,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身后的男童在发怒,喊他回来一决胜负,叶珏充耳不闻。   他第一次认真思考所有人在面对他时说的话。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击穿他认知的事情又接踵而来。   两天后,在课业考核中,叶珏一举夺得榜首,先生奖励他一支虎骨笔。   放课后,小圆脸立马凑到他身边,发出羡叹:“哇,阿珏你好厉害,虎骨笔哎!听说稍微施加一点灵力,就可以让它自己写字。以后先生要布置抄写的作业,你就方便了!”   叶珏想可能是小圆脸不满意自己考核第三的成绩,为不破坏“友情”,他谨慎回道:“功课还是要认真完成的,这笔对我来说用处不大。我倒是觉得,你得的那盆安神草更有用,摆在房间内有淡淡清香,能怡心静气。”   “诶?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嗯,是的。”   “那不如这样。”小圆脸忽然笑开,匆匆返回自己座位,搬回一盆植株,推到叶珏面前:“看你这么想要这盆安神草,不如咱俩换一下。”   “啊?”叶珏愣住,他不知道哪句话让小圆脸理解为自己很想要安神草。   小圆脸却说:“你不愿意吗?可是你说虎骨笔对你没用,安神草更好的。还是说,你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故意说谎,只是想安慰我?”   小圆脸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下来,幽怨地看过来。叶珏的心思被他拆穿,一紧张,忙说道:“我没有,我说的是真心话……”   “好吧,我和你换。”他放弃争辩,。   小圆脸喜上眉梢,当即夺过他手中的虎骨笔转了两下,还不忘说:“是你想和我换的哦。你要是觉得委屈可以不换,我不介意的。”   “没有委屈。”叶珏低头盯着安神草的叶子,涩声道:“我很喜欢安神草。”   “你喜欢才最重要。”小圆脸拍拍他的肩,笑出一口白牙:“谢谢你啦!阿珏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嗯……”谁都没在意叶珏敷衍的这一声,。   小圆脸走了,齐刘海凑过来鸣不平:“阿珏,你又让着他!那家伙换了你的虎骨笔指不定多么得意呢,你信不信,回头他就会说你……”   “没关系。”   齐刘海一看他吞声忍气就一肚子火,差点拍桌:“哪里就没关系!别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呀,你又不欠他们——”   话说到一半,她霎时噤声。   她看到叶珏抬起头来,微笑地看向她。   还是一贯的温润儒雅,但齐刘海心里发毛,总觉得这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叶珏不在意:“他们喜欢就拿去吧。”   用一些身外之物验证某些事,他并非一无所获。   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之后的一段时日内,小圆脸等人再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伸手问叶珏要东西甚至要他帮忙时,叶珏都毫不推拒地爽快应下。   由此,小圆脸等人更加确定,叶珏就是个单纯好骗的冤大头。   这天,小圆脸收好刚得到的一袋灵石,关上门窗,听到屋内的几人揶揄道:“又赚了多少呀?”   小圆脸啐他们一口,笑道:“赚多少都不关你们事。这虎骨笔是我从叶珏手里要的,用它抄写赚的钱自然也都是我的。”   小黑皮翻个身懒洋洋道:“行啦,没人跟你抢,考不到前三换不了虎骨笔我认栽。快把笔借我一会儿,我的功课还没做呢。”   高个子提醒他:“别忘了明天要交先生布置炼制的丹药。我昨天看了眼,太臭了,估计是炼砸了,幸好我问叶珏把他炼的要过来了。”   “草!”小黑皮猛地坐起,指着他骂:“你太奸诈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叶珏,看看能不能再从他手里抠一颗出来。”   说着,他鞋都没穿好就下地往外走,但快走到门口时,房门从外面推开来。   叶珏出现在他们面前。   “找我做什么?”   小黑皮一愣,随即凑过去如往常一样,笑道:“阿珏,先生要求炼制的清心丹你炼好了吗?能不能给我看看呀,我想学习一下。”   “哦,炼好了。”叶珏点点头,摊手无奈道:“可惜被狗叼走了。”   “狗?”小黑皮的笑僵在脸上。   在床上躺着的高个子也觉摸出不对味儿来,一脸懵地坐起身。   叶珏指向高个子,对小黑皮说:“喏,狗不就在那?”   “?!”   屋内其余三人齐齐震怒。   高个子因被羞辱而质问:“阿珏,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珏的回答依旧不咸不淡:“我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我要走了,离开重云宫。但愿下次再见到你们时……哦,抱歉。”   他虚虚掩住嘴,话里透出几分笑意:“我忘了,你们这样卑劣低贱的人,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   叶珏懒得欣赏三人变幻诡谲青白交加的脸色,掸掸衣袖,转身漠然离开。   他走出房门,片刻后身后响起怒骂声:“叶珏!你他娘的瞧不起谁!果然你们世家子弟都一个样,虚伪冷漠自私!”   但不管他们骂得再凶,叶珏始终不闻不问,没有回过头。   重云宫外,巨大灵舟盘旋在高空,叶澜亲自来接他。   前天他收到叶珏通灵玉简的消息,听他突然说要回家。叶澜倒没有动怒,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叶珏说:“我知道我的选择了。”   来重云宫的目的已经达到,没理由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傍晚时分,灵舟缓缓升入云层,加快速度向无定洲归去。   父子俩站在船头,眺望苍茫,晚风吹起他们的衣角,掀起的弧度都是一致。   叶澜淡声道:“有件事先告诉你。你离家的这一个月里,你院里有两个下人因赌钱欠债,偷你东西被守卫发现,人我暂时没动,等你处置。”   “嗯,就按父亲的意思办。”   这次,叶珏没再有任何犹豫。   只有蠢蛋,才会对卑贱的弱者心生怜悯。   --------------------   这是叶珏在赶去救阿雪前做的梦,这章以他的视角写写同一时间内他那边都发生了啥。   我很想在这章写完幼时梦境后再写点现在的时间线,怕有割裂感,但字数爆了,装不下了!   所以我决定明晚更新下一章。 第28章   叶珏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质疑过,反抗过,经历过,最后被现实重锤,猛然清醒,决定成为叶澜想让他成为的人。   一旦走上这条路,他就不会回头。   叶家在血炼门的地位日益显现,叶澜成为门主,牢牢掌控住门派大部分势力。而他作为门主独子被寄予厚望,叶澜不止一次告诉他,将来他继承主位之日,便是血炼门旧时代的结束,新时代的开启。   叶珏深知自己担负起的重任,也未曾有分毫懈怠。数百年来,进展如计划中一样顺利,血炼门内世家力量已经取得绝对性的压倒优势,只待他成为门主的一个契机。   但谁也没能想到,一个意外横空出现。   叶珏仍记得,他第一次正眼看向季雪满时,那人轻落于擂台高柱之上,一支碧玉洞箫于指间飞舞转到身后,雪白衣袍扬起落下,明艳昳丽的面庞柔化淡淡碎金光芒。   初入血炼门便大放异彩,打趴一众资历深的门徒进入最重要的无相殿。   或钦羡或嫉妒,毫无疑问,季雪满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成为血炼门一时口口相传的议论热点对象。   包括叶珏。   据传季雪满出身不好,少年时没有拜入名门大派,只跟着一名散修修行过一阵子,但叶珏不甚在意。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可以忽略出身问题。   而且,他认为强大如季雪满这类人,势必会野心勃勃干出一番事业,由此建立一个新家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叶澜和叶淳的授意下,同样也是叶珏自己的意思,他开始尝试与季雪满交好。   季雪满为人和善,待人温文有礼,总是一副虚心倾听受教的模样,这让叶珏很欣赏他。   但很快,他发现季雪满并非他所想那样。   不止是对他,季雪满面对谁都是好脾气,尤其喜欢和出身又差实力又弱的人厮混。   叶珏不明白,季雪满却说:“我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的。当年如果不是师父救我,我早不知死在哪个破庙了。”   他还笑着问叶珏:“举手之劳而已,能让别人过得越来越好,也算是积德行善吧?”   叶珏不信。他亲眼见过,这类人的面目有多贪婪可憎。何来的积德行善?只会被人当予索予求的冤种罢了。   站季雪满一派的人越来越多,有一部分在受他恩惠后,自愿追随他的信念效仿他的行为。但也有一部分,如那时的小圆脸和小黑皮,阴阳两面表里不一,就差等人为他们上供。   叶珏总有意无意地拿后者做反例劝说季雪满迷途知返。季雪满此人,若不能为他所用,凭他俩完全相反的观念认知,只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一想到未来两人成为对手的场景,叶珏心头就堵得慌,因为可惜,或许还因为其他,他不知道的……   但季雪满对他的劝诫总是一笑了之,依旧我行我素。   叶珏对他也有了新的评价。   太蠢。   他五岁时就可明辨的是非,季雪满几百岁的人了还认不清现实。   叶珏放弃将季雪满纳入自己的阵营,不过也没有立即和他划清界限。   毕竟是他别有用心先接近季雪满,总不能好端端地忽然翻脸落人口舌。以现在这样的亲密模式继续相处,在他们不得不敌对的那一天到来之前,知己知彼亦未尝不可。   这好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冷漠无情,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在看清同样的世间真相后,他会做出和季雪满相反的选择。   叶珏承认,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不择手段。   哪怕是在他失忆时。   梦境兜兜转转,四周光彩急剧变换,重云宫和血炼门的场景全部消失,他懵神地坐在一棵粗壮古树上。   妖媚的蛇妖少年跪在他身边的枝桠上,向他献计:“我有一计,公子不妨听我说说。”   叶珏看向他,话语不受控制地从嘴中说出:“计?什么意思?”   少年笑着解释:“就是我有个办法,能让季公子愿意和你行欢好之事,唔,就这春宫图里画的那样。”   叶珏听他一说,心头倏地火热,紧追着问:“快说快说。”   少年摇身一变,变回黑红纹路的花斑蛇,猩红蛇信一吐,说道:“我们赤欲蛇可分泌一种催情毒药,中毒之人必须和别人做快乐的事才能解毒,不过不用担心,只要解得及时,这毒对人体没有危害。”   叶珏皱眉:“你是要我逮你去咬阿雪一口?”   花斑蛇一愣,慌忙摇头:“季公子乃澄微山主人,我可不能咬他。再说了,何必那么麻烦?我在公子的小腿上轻轻咬一小口,你赶紧去找季公子就说意外中毒。凭季公子对你的宠爱,怎会放任你毒发不管?”   叶珏恍然大悟:“有道理!”   他二话不说,卷起一条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肌肉就掐着花斑蛇的三角脑袋往自己腿上按:“那你快咬!”   花斑蛇:“……可以把裤腿放下,装作是被偷袭。”   叶珏:“哦哦!还是你想得周到!”   花斑蛇:“……”   片刻后,白色的裤腿上,多了两个黑乎乎流血的小洞。   毒蛇的牙齿是锋利的,但叶珏一点都不觉得痛。他满脑子都是马上就能和阿雪做快乐的事,根本坐不住,因此没注意到花斑蛇在咬完他后眼底凶光显露还想拉着他再说些什么,哧溜蹿下树就往云渚小庐跑去。   “阿雪、阿雪……”   他念了一路,跑了一路,但在推开门发现季雪满不在时,他不由自主慌了神。   因而,在季雪满回来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想也不想地将人拥入怀中。   他装无辜、装委屈、装可怜,口齿不清地编造虚假的缘由,说不清就用亲吻堵住季雪满的发问,肆无忌惮地抱住他、压住他。   七分真实三分演戏,情毒激发的生理反应和放大夸张的表现不出意外地成功骗到季雪满。   意乱情迷之时,叶珏听到季雪满说:“我帮你。”   他如愿以偿,不惜以欺骗和自残的手段。   但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晌午的阳光洒在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躺在冰冷巨岩上,转过头去,深深埋进柔软温暖的腰腹。   他说:“阿雪,我想娶你。”   头顶有一只手温柔撩开他额前碎发,说出的答案却不是他想听的:“不谈这个。”   叶珏不高兴,开始闹。   直觉告诉他,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   他反复念叨,软磨硬泡,把人按在怀里变着花样儿做了好久,再表现出让步,用商量的语气问:“我可以娶你吗?”   终于,季雪满被他磨软了意志,动摇了决心,答应道:“我答应你娶我,但是我们不结契。”   没有结契似乎不太完美,但叶珏还算知足,见好就收。   他相信,他一定可以用真心让阿雪彻底放下担忧。   季雪满说他以后可能会后悔,他说:“才不会!等我恢复记忆后,肯定更喜欢你!”   叶珏想,季雪满果真很蠢,蠢到无可救药。   但凡季雪满狠一狠心,逼他以道心立誓,也不至于将自己逼到如今退无可退的境地。   “怎么会……”   叶珏醒了,满面冰凉泪痕。   床头鳞皮粉灯的微弱光芒打在他脸上,照出泪水晶莹斑驳,他抬起右手,小臂压住双目,湿了衣袖。   “为什么是这样……”   如果梦里的都是真的,都是他失忆时亲身经历过的,那他先前口口声声加在季雪满身上的“罪行”算什么?   从头到尾,欺骗、占有对方的人,明明是他啊。   叶珏脑子很乱,过去与现在的记忆交杂在一起。   害羞的季雪满,开心的季雪满,幸福的季雪满,每一个都让他见之欢喜,想抱着人说数不尽的动听情话,温柔地亲吻疼爱。   可现在,只有受伤的季雪满,绝望的季雪满,被他无情关在水牢里受尽羞辱折磨、近乎废掉的季雪满。   他都做了什么?   “砰!”   房门被暴力推开,惊动蹲在墙头守夜的墨白。   “门主?”一团红色光影从墨白眼前闪过,跃上屋顶瞬间飞出数里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眼花。   底下门口呆住的护卫还没明白过来情形,抬头询问他:“掌卫,这是?”   “我去看看。”墨白扔下这句,匆匆跟上叶珏的身影。   可叶珏飞得太快,墨白修为本就不如他,半晌都没能跟上。   但渐渐地,他看清叶珏去往的方向。   是刑堂?   水牢走廊和楼梯的交界处,杨兴刚搬来一张椅子坐下。   他见何算紧张不安地踱步徘徊,没好气道:“你别在这晃我的眼,坐下来歇会儿行不?”   何算气得指着他结巴:“你、你怎么敢的啊!要是被发现了……”   杨兴一摆手,嗤笑道:“行啦老何,做都做了,就别瞎吓唬自己了。这深更半夜的,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门主!”   话说到一半,杨兴听到上层传来的呼声,猛地惊站起。   “是门主!门主来了!”何算霎时吓得魂飞天外,抱头摇晃连连后退:“怎么办老杨!”   “你闭嘴!”杨兴愤愤瞪他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做贼心虚的模样简直不打自招。   他把何算拉到墙根,强硬命令道:“一边儿去,低头不准说话。”   事已至此,何算只好照他说的做。杨兴则努力平定心神,想着尽可能拖延一会儿时间,让水牢里的葛武听到动静赶紧藏起来。   他扯了两下嘴角,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正常的、恭敬的笑,一个绯色身影已经飞奔下楼梯出现在他面前。   叶珏对这两人熟视无睹,话也不说,直接就要往水牢深处进。   杨兴惊恐,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门主!”他忙闪身到叶珏跟前,笑迎道:“门主深夜前来水牢,是有何要事吩咐?”   “滚开!”叶珏心烦他挡路,一袖挥过去,没把握住力道,杨兴登时被他拍到墙壁上,正好滑落到何算脚边。   “老杨!”何算大叫一声,顾不得叶珏还在场,忙弯下腰扶他。   杨兴急得要死,一把推开何算,跌跌撞撞赶紧跟上叶珏,在他后面快速高声说道:“属下知罪,门主是要审问哪个犯人?属下这就开门。”   叶珏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掩饰什么?”   “!”杨兴顿时笑容僵住,恐惧写了满脸。   叶珏心底忽有股不好的预感。   “滚!”   杨兴再度被一掌击飞,正好撞上后面跟过来的何算,二人倒在地上,齐齐吐出一口血。   叶珏瞬间闪现在关押季雪满的水牢前。   他等不及开启大门的笨重机关,右手灵力凝聚迸发,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青铜大门向内碎裂倒塌,扬起漫天尘土。   叶珏踩着碎石砖块,快步踏入水牢。   下一瞬,却身形一顿愣在门口,瞳孔剧缩。   满心的焦急与期待于刹那间化为滔天愤怒。   “啊!”   死人倒在流了一地的脑浆和血液里。   叶珏挺直背,深深呼吸,闻到了水牢中混杂难闻的味道。   是原有的腐臭,干燥的灰尘,刺鼻的血腥。   还有难以言齿的……精液。   叶珏迟缓地一步一步踉跄向前走去,跳下池子,走到被铁链吊起的人面前。   季雪满在直直看向他。   从刚才叶珏破门而入起,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他都未有过丝毫表情变化,麻木漠然,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即便叶珏现在站定在他跟前,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一丝丝的亮光。   “砰、啪!”   锁链破碎,哗啦啦掉落在地,没了支撑,季雪满手臂无力垂落,身体当即向前倒去。   叶珏伸手接了他满怀。   “阿雪……”   怀里的人满身的伤,他双目通红,虚抬着双手不知该往哪放。   衣角忽然被轻轻揪住。   一个沙哑得快听不出原样的声音问他:“是小瑾吗?”   叶珏一怔,下巴埋到他发顶,低声哽咽:“嗯,我是小瑾。”   沉默半晌。   眼泪濡湿前襟,冰凉一片。   季雪满笑了。   “叶珏,你又骗我。”   --------------------   没什么好说的了,五一节快乐! 第29章   叶珏说不出话。   他无法反驳。   “算了。”季雪满喃喃道,攥住衣角的手指松开来,垂落身侧。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这个问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到底是叶珏骗他,还是在他问出来的那一刻,就是想继续自欺欺人?   季雪满想不通。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拥着他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柔,是他熟悉、喜欢的气味,牢牢护住他,似要将水牢的阴森腐臭隔绝在外。   但他感受不到一点热度,指尖僵硬,身体依旧冰凉。   沉重的疲惫汹涌而来,他坚持不了多久,双眼再度闭上,意识变得模糊。   有个人轻柔地抱起他。   “门主。”   墨白稍慢一步赶到水牢时,看到的就是半个水牢都快塌陷的混乱场面,而叶珏抱着季雪满从废墟中走出,满面冰霜。   他大惊,忙低头弯腰请示。   叶珏踩碎脚边的石块,厌恶地瞥向跪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杨兴、何算,低沉的声音饱含怒意:“把这二人刨干净,不管用什么方式。”   “是。”墨白虽不知两个守卫是怎么惹恼门主,但看门主动怒的样子就知道,这回审判绝不能手下留情。   “还有你。”叶珏扭头斜眼看向廊道角落里隐匿的黑影,语气森冷却平缓许多:“苍凛,你同墨白一起。”   苍凛心惊,竟不知自己何时暴露的。   他不喜叶珏,跟在季雪满身边时便是如此。后假意投诚,也只是做表面功夫,在叶珏将季雪满投入水牢后,他对这位门主的愤恨达到新的顶峰。   但现在,叶珏诡异的行为超出他的认知。这是在救季雪满?还让他协助清理心怀叵测的手下?   叶珏和季雪满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苍凛抓心挠肺地想知道,这关系季雪满的安危,但当他硬着头皮从角落显出身形,看到叶珏垂眸看向怀中的季雪满露出的担忧神色时,疑问又全都咽了回去。   看样子,护法暂时不会有危险,他想。   苍凛接下命令,和墨白押了杨兴和何算后,同去处理后续事务。   叶珏则抱着季雪满匆匆赶回住所,在进入无相殿范围时顺便指了一护卫快去请梁涉。   后院内,深夜如死的寂静。   卧房无人敢靠近,叶珏替季雪满除去血水染透的衣衫后,轻手轻脚将人放到自己床上,   这时,他才有机会细细观察季雪满的情况。   数日前,他留下的伤痕未曾消去一点,要么在脸上和胸前结成红褐色的伤痂,边缘干燥地起了褶皱的脆皮,要么是腰部以下因为泡在水中,伤口全都鼓囊起一层发白虚浮的肉。   白皙光滑的躯体不再,变得触目惊心,身形也整整消瘦一圈。   叶珏呼吸一滞,眼眶红了。   梁涉还没赶来,他抬手施了清洁术和简单的治疗术,伤处却没有多大变化,杯水车薪而已。   还有一件事。   “对不起。”   他拉起一只瘦削的手背,在上面落下一个吻,轻声道歉,跪坐到床尾。   沉睡的人对他没有丝毫防备,算是件好事。叶珏分开季雪满的左腿向上抬起,藏在肉臀里的隐秘部位顺利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叶珏深深呼吸,喉结艰难滚动。   他深深鄙弃自己,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抑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但下一刻,当他右手靠近穴口从里面吸出两个如意铃,看清铃球内外裹满的浓稠血液时,心头重重一跳,所有的旖旎心思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季雪满发出微弱的痛呼,手指无意识抠着床单,紧闭的双眼渗出清莹的泪。   叶珏猛然回过神。   掌心倏地燃起一簇橙红火焰,转眼间将血迹快要滴到床铺上的如意铃烧得灰都不剩。   他跳下床,伸手拉过被子把季雪满裹得严严实实,跪在床侧。   “对不起。”   叶珏哽咽道,十指交叉握紧季雪满的右手,试图通过掌心传递灵力缓解他的痛苦。   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季雪满的体内犹如一个破漏的筛子,根本存不住他输送的灵力,而原有的灵力也在慢慢向外泄露。   他急忙探查,发现季雪满的修为竟是降到连金丹期都不如。   “怎么会……”他如遭重击,眼底眸光暗了下去。   仅仅是过去几日,就反噬如此严重。   叶珏低估了情丝缠的恶毒,而造成这个孽果的,从头至尾都是他。   修为一点点流逝,却挣扎无力,该有多疼……   他低下头,搁放在床沿的双手紧紧收成拳。   “咚咚。”   敲门声响起,叶珏抬掌一挥,房门向内打开。   梁涉应急而来,刚才走到院门口时护卫告诉他大致情况,他听了后并不意外。   他往叶珏头上扎的那几针可不是为了做做样子。   而叶珏默许了。梁涉想,应是叶珏一向自信不可能做错,哪怕他恢复所有记忆。   但现在看来,他的门主终于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开始后悔了。   “梁叔。”   梁涉提着药箱走到里间床边,床头灯火昏暗,叶珏跪在地上,嗓音沙哑,头也不回地喊他。   “帮我救救他。”   梁涉无奈叹气:“好。”   说完,他想让叶珏腾空让位,却见这人如雕塑一般不为所动,出神地看向床上的人,一瞬不瞬。   “……”也罢,就是挤了点,不是不能看。   梁涉容他在旁边杵着,右手搭上季雪满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腕,片刻后,骤然变了脸色。   他站起身,走到木桌旁,叶珏赶紧跟上。   “怎么样?”他心怀期盼地问,但在看到梁涉紧皱眉头的神情时,心脏一下跌倒谷底。   梁涉缩回手,叹道:“不太好,有些复杂。”   他瞅了床上一眼,确保季雪满暂时醒不来后,如实告知:“他中了约莫有三种毒,还不算身体的伤和损失的修为。”   “三种?”叶珏猛地瞪大双眼。   “是。”梁涉点头,挨个数给他听:“刑堂水牢里的慢性毒、情丝缠毒,还有一种我分辨不出,但明显不属于前两者,而且毒性最强,现在已经深入到肺腑经脉中了。”   叶珏一把抓住他手臂,急道:“有办法解吗?”   梁涉不敢托大,叹了口气,摇摇头。   叶珏不相信:“没法解?怎么会?”   梁涉解释道:“不知道中的是何毒,无法对症下药。目前可以控制毒素蔓延和腐蚀,但也只是暂时的,想要清除,必须知道毒药的成分。”   叶珏这才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梁叔,这无名毒有多久了?”   这还是能推算出来的,梁涉给了个大概的数字:“有六七天了吧。”   “六七天?”叶珏重复念了一遍,正好是他将季雪满带回来押入水牢的时间点。   也就是说,是血炼门内有人故意投毒。   叶珏第一时间想到是杨兴和何算的手笔。他不理解,是季雪满以前和这二人结过仇怨吗?竟被两个刑堂守卫再三盯上。   梁涉又补充道:“此毒非从口入,应该是投放在水中,而人又在水里浸泡数日,故而沾染。”   叶珏:“……”千错万错,皆是由他而起。   梁涉拾出四五个瓶子,摆在叶珏面前,一一指给他道:“治疗外伤的,口服、外用;清解水牢慢性毒素;防止无名毒恶化的。”   叶珏认真记下,忽而想起那处的伤,有些难启齿道:“梁叔,用在……私处的,有没有?”   梁涉:“?”   他感到迷惑,还以为叶珏不知好歹饥渴成禽兽,但转念一想,季雪满身中情丝缠,似乎确有需要。   他清咳一声,又掏出一个瓶子,还不忘叮嘱道:“那事,要适度。”   叶珏没作解释,默然收好。   他送梁涉到门口。梁涉踏出门槛,忽然回头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叶珏手扶门框,视线落在门外茫茫黑夜中,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让他活下来,由他决定。”   梁涉好奇:“我以为你会求他原谅。”   叶珏宛若听到天大笑话,自嘲道:“梁叔,若换成我是他,有人敢这样对我,我只怕不能将这人挫骨扬灰。”   “又怎敢奢求原谅?”   他嘴角挂上一丝苦笑,梁涉知道他说这话并非一时冲动。   “看来,你承认这次是你错了。”   “是,是我的错。”叶珏坦然道,抬起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但也只有这一次。”   梁涉沉默好一会儿,说:“您一如既往。”   叶珏回道:“本尊不会动摇。”   “属下明白。”梁涉告退离开,走的时候无声叹气。   是幸还是祸,谁说得准呢?   送走梁涉,叶珏回到里间,季雪满依旧在沉睡。   他看向桌面一排的小瓶子。   他不知季雪满会何时醒来,如果等人醒后再用药,伤口又会继续恶化一阵子,而季雪满伤势严重身体虚弱,估计也不能亲自动手。   叶珏拿过外用伤药和涂抹在那处的药物瓶子,垂眸半晌,掀开了季雪满的被子。   ……   清晨天明,墨白和苍凛踏着稀薄透明月色赶回无相殿后院。   叶珏在书阁接见他们,听墨白将杨兴倒卖留影石、勾结葛武等事细细禀报。   “……据目前不完全统计,留影石流出共有五十余颗,不包括有人买了复刻后再卖出。还有昨日死掉的外门门徒……”   墨白一边说一边觑眼去瞧叶珏的反应。这事太过荒诞,饶是他活了几百年,乍一听也震惊非常。   好好的血炼门,差点被杨兴搞成比雪月宗还要淫乱的地方了!   而苍凛更是气愤,借着审讯的机会,公报私仇地抽了杨兴几百鞭子,胳膊都挥麻了,也难解他心头之怨。   “门主,该当如何处理?”两人等待叶珏的宣判。   叶珏一下一下点着桌子,缓慢而沉闷的声响在安静的书阁内荡开来,良久,他冷声道:“彻查到底,看过留影石的全部强制搜神清除记忆,死了也无妨,没死的修为废到筑基逐出宗门。杨兴等主谋做成人彘,悬挂于正门三日,以儆效尤。”   “……”上一刻还在愤怒的墨白和苍凛一时竟不知杨兴和叶珏哪个更恶毒。   叶珏还没说完:“还有,葛武之事有蹊跷,一个畏畏缩缩的外门门徒怎敢主动找上杨兴?去查查,谁在背后指使他。”   “是。”墨白领命便要去,叶珏又喊住他。   “除此以外,杨兴是否有交代其他事?”   “其他事?”墨白不明白:“请门主明示。”   叶珏道:“六七天前,有人在水牢水里投毒,他没说?”   “投毒?这……”下方二人震惊,面面相觑,皆摇摇头。   “那便再去查,尽快问出投毒之人。”叶珏交代完,挥挥手,两人退下。   等人都走得远远的,他右手忽然紧捏成拳,“轰——”,面前书案一分为二塌裂在地。   他后仰靠在椅子上,罕见崩溃地抓乱自己头发。   怎么敢,这群人怎么敢的……   叶珏无法想象,在水牢里被录下那些无助场面时,季雪满该有多绝望。还有,如若他没有及时赶到,那个叫葛武的是不是就要得手?   叶珏后悔下手太快让葛武死得太轻易了,这种人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明明,明明是他的阿雪,竟敢觊觎他的阿雪……   叶珏想起季雪满,匆匆回到卧房。   意外的是,季雪满已经醒了,听到动响,偏头望向珠帘。   叶珏收好浑身的戾气,抚平情绪后,慢慢靠近他。   挑破谎言与矛盾的相处总是令人不自在,叶珏坐到床边,半天憋出一句:“好些了吗?”   季雪满没说话,看看他,又垂眸看向盖着棉被的身体。   叶珏抿了抿唇,解释道:“你昏迷时,我替你上过药了。抱歉,我知道你不想我碰你——”   “没关系。”淡淡的三个字打断叶珏的话。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的双眼里溢出丝丝惊喜与期盼,有些激动道:“你是说……”   “没关系的。”季雪满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反正看过我身体的人又不止你一个,无所谓了。”   他平淡地诉说发生过的惨剧,好似不在意了,叶珏的心口却像被利剑遽然狠狠划开,血流了满地。   “有所谓的。”他涩声道:“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对不起。”   季雪满没接话,定定看着他。   叶珏被他看得无所适从,那眼神似乎在问:那你呢?你会付出代价吗?   他撇过脸去,拿出口服的伤药和解药,药丸倒在手心,捏起一颗递到他嘴边:“把药吃了吧。”   出乎意料地,季雪满没闹没拒绝,乖乖吞下药丸。   叶珏怕他觉得口干,又问:“要喝水吗?”   还没得到回应,他就起身倒了杯热茶送到床前。可这时他又犯了难,季雪满坐不起来,他手伸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扶。   他难堪的样子尽收季雪满眼底。季雪满盯着茶杯上方缓缓升起的白雾热气,淡声道:“没必要的。”   叶珏没听清:“什么?”   “为一个昔日对手,惩戒忠诚于你的下属,没有必要。”   季雪满视线落到他脸上,平静道:“看就看了,我一个出身卑贱的人,能成为世家修士消遣的玩物,应该算是荣幸吧?”   叶珏嘴唇张了张:“不是……”   “还有,也没必要救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抱歉,刚刚没说,浪费你几颗药丸。”   季雪满倏然笑了:“叶门主不介意吧?”   叶珏双眼通红,声音发颤:“阿雪,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   季雪满疑惑地看着他:“叶门主为何要哭?因为我要死了,所以高兴、激动?”   “盼了几十年,终于盼来这一天,再不会有人挡你的道了,是吗?”   “还是说……”他笑弯了眉眼,笑得眼泪流下。   “是我高看自己了,叶门主也是从来只把我当消遣,根本不在意死活呢?”   --------------------   以前写甜饼:好废纸。   现在写虐文:好废纸。 第30章   叶珏很想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他明白,如今争辩再多,也不过是无力之言。   因为他的欺骗与施虐,他在季雪满这里已经彻底失去信用。   在叶珏的记忆里,季雪满始终是温和笑着的,如春风拂面,眼底浮星点点,亮得惊人。   而现在,这个人依然在对他笑,眼里却没了光。   心存死念,被绝望与灰暗吞噬,季雪满正在慢慢死去。   叶珏恍然意识到,以前他劝说不动季雪满,不是季雪满的幸运,而是他的幸运。   握紧茶杯的右手缓缓收紧,他低下头,一字一句宛若立誓般坚决道:“你会活着。”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让季雪满活下去。   可惜季雪满听了,只是笑笑,显然没有当真。   “先让我死,再让我活……叶门主好兴致,来回作践也不嫌麻烦。”   他的情绪渐渐失控,颤声发问:“留着我做什么呢?不碍眼吗?还是说——”   他艰难抬起右手捂在胸口处,身体因为骤然袭来的剧痛开始颤抖,面颊潮红,呼吸变得急促:“叶门主对这具身体还算满意,想再玩一段时间……”   “阿雪!”叶珏高声打断他,手中茶杯慌乱一放,洒湿半面春凳。   太糟糕了,情丝缠偏偏这时候毒发。   叶珏倾身靠近,心中焦躁担忧万分,伸出的手却在离季雪满脸庞半寸停下,进退两难不敢触碰。   “阿雪。”他低低唤道。   “嗯……”   季雪满半张脸埋进枕头,双眼紧闭,眼角不断渗出清泪,下唇咬得血红,却仍难抑制住微弱的呻吟。   是痛苦,亦是渴望。   叶珏定了定神,听清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果断低下头去。   温凉的吻伴随灼热的气息落在纤白颈侧。   叶珏明显感觉到季雪满的脖颈僵硬一瞬。   但出乎意料地,季雪满没有推开或出声制止他。   叶珏顿时放下心来,心底涌上丝丝惊喜。   他大起胆子,三两下解了外衫,爬上床掀开被子,倾身覆上。   薄薄的中衣被手指勾开系带,露出包裹雪白身躯的层层绷带。叶珏细细吻去绯红面庞上的泪痕,舔舐嫣红的唇瓣,游移的左手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激起片片颤栗,熟练地来到隐秘娇嫩的入口处。   潮热的水汽湿了他的指尖,他摸到边缘,黏糊糊的,是小穴分泌的液体和已经融化的药膏。   万般疼惜和愧疚在他心头蔓开。   “对不起。”   叶珏说不出他是为什么而道歉,或许是因为这处未好的伤,又或许是因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他不敢贸然直接闯进去,伸出左手食指,耐心地轻轻揉弄起粉嫩小点。   与数个时辰前上药的心态完全不同。之前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但这一次他需要做的就是温柔地疼爱。食指挤进小穴,立即被湿热的穴肉包裹吮吸,似在迫不及待地邀请。他缓缓抽插起来,水液流到指缝,在丰软白嫩的肉臀上留下斑斑晶莹水痕。   叶珏感受着指尖的热度和穴内的紧致,听着咕啾咕啾的水声和软腻细弱的呻吟,心头燥热难耐,下身更是硬得发疼。   但就在他要再深入一指时,一直默许他进入的季雪满突然喊了一个字。   “疼。”   叶珏一愣,手上动作停住,紧张地盯着他的脸。   “好疼……”   季雪满睁开眼,汹涌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野里的人像。   他哭着说:“叶珏,我好疼啊。”   “……”   难言的酸涩涌上心间,叶珏霎时红了双目。   他果断抽出手指,运转内力逼出一口心头血,右食指蘸湿后,拉起他的左手腕迅速画了个法印。   血红光芒闪过,法印落下,季雪满哭声渐弱,叶珏轻轻拥他入怀。   “对不起,对不起……”   叶珏蹭着他的发顶,说来说去,仿佛只会这三个字。   可说再多,没有人回应他的道歉。很快,季雪满在他怀里哭睡过去,叶珏不舍地松开他,胸口前襟湿冷大片。   他替人重新穿好中衣,拉上被子的时候,两只手颤得厉害。   走出卧房的脚步虚浮慌乱,身形摇晃,直到叶珏在廊下拐了个弯,被凸起的石砖地缝拌了一脚,才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墙根。   “呼……”   他曲起一条膝盖,蜷缩起身子,左手攥紧胸口,低头沉重喘息。   原来这就是季雪满经受的痛苦吗?全身经脉犹如断裂,灵力在体内四处碰撞,膨胀放大的情欲不断吞噬理智却得不到安抚,生不如死。   可他仅仅是将痛觉转移,未曾受到真正的伤害。他所经历的,还远远不够。   头脑愈发混沌,身体如同坠有千斤。叶珏擦去额头滴落到眼里的汗,撑着墙面慢慢站起。   “嘣!”几粒碎石哗啦掉落,青砖墙上多出两个指印。   院内的人事先全被他事先打发走守在院外,正好无人能看见他失态一面。但叶珏不放心季雪满,不敢离卧房太远,只能缓步移回到附近的书阁。   关上房门没走几步,他便摔倒在地,左臂用力撞上门口的摆架,“啪——”,最顶端的一只花瓶猝然砸落,碎裂在脚边。   叶珏朝右瞥了一眼,当即拾起一片碎瓷在左臂上狠狠割了一道。   浓重的血腥味在室内弥散开来,血肉的新鲜疼痛缓和了些许迷沌。叶珏昏沉地想,早知道就该留着。   那件他离开季雪满时穿的衣衫,不该烧掉的。   至少在这时候,能给予他一些安慰。   可是……   他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哪来那么多早知道?   他的错,就该由他受着。   血液顺着小臂从伤口汩汩流出,疼痛变得麻木,没维持多久的意识再度模糊,叶珏费力抬起右手,想再来一刀。   “吱呀——”书阁房门开启,叶珏顿时警觉,挣扎想要站起。   却在抬眸看去的那一刻,当场愣住。   门后是一张他不久前才亲吻过、现在却已思念发疯的脸。   “阿雪……”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纪明晨做鬼心虚地踏进书阁,先是扑面而来一股难闻的血腥,他嫌弃地捂住口鼻,随即震惊地看到瘫坐在血泊中的叶珏。   花瓶碎了满地无人清扫,叶珏右手握住一块碎片,因为太过用力,掌心割出的血源源不断地滴答下落,染红了一地白瓷。而他左半边身子几乎已被血液浸透,身上绯衣变成暗红。   纪明晨不知道从廊道到书阁的这一小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是一路跟着叶珏来到书阁的。就在昨天半夜,他无意听到侍女在窗外讨论,说是叶珏将季雪满从水牢中救出来,现已带回居住的后院。   纪明晨自是惊惧无比。原本他就是季雪满的替身,还是个不受宠爱的替身,现在正主回来了,他的存在便成了禁忌,叶珏和季雪满都不会放过他。   纪明晨必须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一整晚,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到了清晨,他下定决心赌一把,赌叶珏和季雪满未重修旧好前,从中作梗彻底破坏两人和好的可能。   于是,这天天不亮他就悄悄溜出落雪苑,来到叶珏居住的主院。门口如往常一样守着很多护卫,纪明晨发愁半天想不出别的好主意,终是狠下心来献祭自己寥寥可数的宝物中的一颗极品变色丹,隐匿身形和气息,偷偷潜入院中。   令他惊喜的是,院内没有任何护卫,侍女也没有一个。他在确定周围安全后,大摇大摆穿梭在各厅堂之时,又胆战心惊地快速往叶珏的卧房去。   他计划得很好。先找到叶珏,若他醒着,则随机应变;若他睡着,那就直接上,等叶珏睡过他之后,不光能在季雪满心里种根刺,纪明晨也有信心,能让叶珏对他的滋味欲罢不能。   而今似乎连上天都在帮他。当他快走到叶珏的卧房时,忽见叶珏坐在廊下墙根,看起来痛苦极了。纪明晨没敢直接上前,隐在暗处观察,等跟着叶珏走到书阁,又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里面无甚动静后,才悄摸开门进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是这样一幕骇人景象。   但看叶珏现在受伤、神志不清的模样,还将他认成季雪满,这对纪明晨来说,简直是最好的机会。   他紧张地小步移过去,努力平定嗓音里的颤声,静心装扮过、与季雪满有八分相似的面容表现出急切的担忧:“阿珏,发生什么了?你怎么流那么多血?”   叶珏已然被情潮侵占头脑,丧失理智与辨识能力,右手碎片一扔,颤颤巍巍就要摸向面前人的脸颊:“阿雪,是你……”   纪明晨瞥向朝他伸来的那只血手,虽有些嫌恶脏污,但看到叶珏沾染情欲、汗水浸湿的面庞时,心脏便不受控地砰砰剧烈跳动,不仅忍了下来,还主动去握他的手。   “是我,我是阿雪。”他模仿季雪满标志性的温婉笑容,承认是他最讨厌的人。   “很难受吗?我帮你。”   纪明晨自以为模仿得天衣无缝,叶珏的手却陡然停在半空。   [我帮你。]   [这样,脱掉。]   叶珏迟钝地眨下眼,恍惚记起,记忆里是有人这样对他说的。   是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他献出自己。   但也只是以前了。   现在的阿雪,只剩下疼。   怎么会来看他?   纪明晨见他愣住,心觉不妙,忙出声唤他:“怎么了?不用犹豫的,你想怎样我都……啊!”   那只手最后没落上他的脸颊,而是将他一掌拍出门外。   书阁大门在他飞出去的一瞬开启,纪明晨直直撞上庭院中的一盏石灯,石灯破碎成块,他一路翻滚,直到头部重重磕上古树的粗壮树干,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砰!”房门再度紧闭。   叶珏重新埋下头来,孤独忍受情丝缠毒的痛苦。   他揪起胸前衣衫,两刻钟前季雪满缩在他怀里时留下的气味似乎还在。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脸深深埋进,贪婪地、不知疲倦地嗅着。   指尖仿若还停留着穴内的柔软和热度,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颤抖着解开裤腰。   就此沉沦于虚幻。   --------------------   短小的一章,出于内容连贯性考虑,今天只放这些! 第31章   午后,墨白和苍凛再次复命。   他们照样前往书阁,但一踏入庭院,就被眼前乱象惊到。   院中石灯碎裂,地砖掀起数块,古树下的一堆落叶中,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人。   两人经过,好奇去看,苍凛在瞥见地上那人露出的半张脸和他身上穿的新绿衣衫时,瞬间脸色大变:“护法!”   这才过去半日,叶珏就故态复萌?   他不由大怒,又心疼地要赶紧把人扶起。   墨白非常无语地拦住他,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他不是季雪满。”   “不是?”苍凛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在说:你不要把我当傻子。   墨白:“……他就是我们问出来的那个外门门徒,长得和季雪满相像罢了。是门主……咳,之前让我找的床伴。”   苍凛:“?!”   “这、这……”他快惊掉下巴。找床伴?找和季雪满长得极像的?叶珏什么意思?   故意羞辱吗?   而且据他们调查,这门徒存在陷害季雪满的严重嫌疑,叶珏竟然让这种人当床伴?   他愤愤骂道:“禽兽!”   “啪!”书阁大门应声而开。   苍凛:“……”   墨白:“闭嘴吧。”   两人一齐进到屋中。苍凛摆着张臭脸,他的卧底身份就差明说了,懒得再和叶珏虚与委蛇。   墨白则察觉到书阁的一丝不对劲。门口的摆架上少了只花瓶,空气中有未消散完全的血气。就在他转身向叶珏走去时,发现书案也没了,而叶珏搭在椅背上的右手和左臂都缠着绷带。   他大惊,连行礼都忘记,忙问道:“是有刺客?”   “无事。”叶珏面色有些苍白,无精打采,懒声道:“本尊不小心罢了。”   墨白:“……”这得多不小心才能伤成这样?   话题跳过,他将葛武之事和水牢投毒的调查结果详细汇报。   “依照杨兴所供,葛武的目的是通过采补夺取修为。属下对葛武日常周边之人挨个盘查,皆道不知。但有几个人回忆,说是前两日纪明晨回到外门时,和葛武单独相处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或许就是那时候纪明晨对葛武说了什么。属下看纪明晨就在门外,不如……”   “不必。”叶珏打断他,眼底划过狠戾,宣判道:“就是他了,带下去和杨兴同样处置。”   这人胆大妄为,敢偷溜进主院趁他不清醒时冒充季雪满,叶珏完全相信纪明晨是蛊惑葛武的幕后主谋。   “是。”墨白应下,又接着说:“还有水牢投毒的事,属下各种刑罚都实行过了,但杨兴拒不承认。最后他说,七天前,曾有两个人进到过水牢内……”   说着,他瞟一眼旁边的苍凛。   苍凛不情不愿接话道:“是我和右护法。”   叶珏闻言,转眸看向他,面无表情,似在等待一个说法。   苍凛被他看得烦躁,好像被怀疑一般,大声辩驳道:“不是我!”   “本尊知道不是你。”叶珏淡淡道:“本尊问的是归符。”   苍凛一噎。   他不愿相信归符是想毒害季雪满的坏人,但目前看来,所有证据都指向归符。   他仿若泄了气,无可奈何道:“那晚,右护法的确往水中倒了一瓶药。但他说那是伤药,不是毒药……”   “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   叶珏直接驳回他,对墨白道:“找归符过来。”   墨白应是,退到庭院中飞身上到屋顶,转手摸出一只漆黑口笛有节奏地吹了两声。   而后,他低头见到晕在古树旁、暂时没空处理的纪明晨,怕人万一醒来偷跑掉,便甩出一截捆仙绳将纪明晨绑到树干上。   一个炼气期,用得上捆仙绳,墨白想可谓是杀鸡用牛刀,纪明晨何德何能。   等他忙活完,一转头,归符已出现在他身后。   “门主在里面?”归符面色平常问道,看起来丝毫不知情传他至此的缘由。   “嗯。”看在往日相处还不错的情面上,墨白压低声音道:“待会门主问起,你就如实说,不要隐瞒。”   归符不理解他的多此一举:“我对门主赤诚可鉴。”   有他这句话,墨白反而担心起来。很明显地,叶珏之前对季雪满表现出极其厌恶,该不会归符真为了让叶珏舒心,私自给季雪满下毒?   他心疑不定地跟在后面进到书阁,站到旁边。叶珏见归符到来,不绕弯子,直言道:“七天前,你给季雪满下的毒。”   归符乍然一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和“下毒”二字扯上关系。   等他注意到“七天前”三个字时,下意识看向右侧的苍凛,而后者神色纠结,撇脸避开他的目光。   “回门主,属下没有投毒。”归符转过头来,坦诚坚定道:“属下送的是伤药。违背门主的命令是属下之罪,但莫须有的指控属下不认。”   叶珏直直盯着他,似要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半晌,他直起身来,轻笑一声:“你倒是正义感十足。那伤药变毒药,你该作何解释?”   “我……”归符哑然。他往水中投药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嫌疑最大。而药瓶早已被他扔掉,连自证清白的证据都没有。   叶珏不动声色转动左臂,朝上的伤口面隐隐渗出血色,他视若不见,说道:“本尊给你一个机会,你最好能说清楚。”   归符努力回想起那夜他动身前,确认过瓶中是伤药无误。若他最后投到水中的变成毒药,那这一路上唯一的变数是……   他猛然想起:“是宋青屿。”   叶珏眼睛微眯:“说说看。”   归符忙将那晚两人动手的前因后果全都说清。   乍一听,就是你来我往地打了一架,但仔细想,或许就是那时候宋青屿动手脚换了他身上的药。   如此便能解释宋青屿为何会突然来找他,而宋青屿那副臭脾气被他用人情胁迫竟也忍了下来。   归符暗叹不好,他早该想到这点的,竟然还对宋青屿抱有一丁点人性的幻想。   “本尊知道了。”叶珏听他说完,站起身向外走,三人忙让开中间的路。   他冷声道:“去无相殿。”   ……   宋青屿昨夜突然得知季雪满被叶珏带出水牢后,发了一夜的火。   他本想立即飞奔去说服叶珏不要被季雪满蒙骗,又怕叶珏正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便想着等一等,顺便想好说服的说辞。然而还没等他去找叶珏,叶珏反过来主动传召他。   听到竹笛声时,宋青屿心头咯噔一下,忽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而当他踏入正殿门槛,看到首座上的叶珏,旁边站着墨白、归符,还有地上昏迷的一个看不清人脸的家伙时,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但他依然维持面上的笑,离座下还有好长的距离,朗声道:“门主,属下来迟。”   等走到归符身边时,他斜睨一眼,嗔道:“刚才我可是听见门主传召他了,却晚了一刻才见我,是什么好事我没赶上?门主可不能偏心。”   他说话做事一向比常人放肆许多,叶珏习惯了,顺着他的话说:“确实有件好事,归符说非他所为,本尊想可能是你。”   “是吗?”宋青屿隐约猜出点苗子:“不知属下是做的哪件好事,得了门主欢心?”   果不其然,他听到叶珏漠然道:“关押季雪满的水牢里的剧毒,是你下的。”   宋青屿的笑登时僵在脸上。   但他很快干笑两声,利落承认:“是啊,是属下所为。”   话音一落,旁边闷声不爽许久的苍凛直接暴怒而起,幸好墨白及时拦住他。   “宋青屿!你他娘的唔……”   苍凛被捂住嘴,归符接上:“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宋青屿重复这两个字,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门主分忧啊。”   他望向上首面若冰霜的叶珏,表情无辜道:“属下见门主对季雪满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而归符心存异类,却想救那个罪人,属下忠心耿耿,定是不会允许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发生。”   “但谁能想到呢?”他轻嗤一声:“门主似乎心软了,现在质问属下是想为季雪满讨个公道?可惜,那毒药无解,属下亦不知其成分。”   叶珏冷冷睥睨他,一言不发。   宋青屿似乎看不懂他的压抑与阴沉,反过来问道:“难道说,门主是要为季雪满降罪于属下吗?免职、鞭戒,还是重一些,直接杀了我?”   他说话越来越带刺,几乎是明晃晃的挑衅和讥讽,完全豁出去不管不顾。他本就因叶珏对季雪满态度转变十分不满,想要劝说的心思在叶珏问罪他时也全都歇掉。   可以说,一朝之间,宋青屿对叶珏的尊重敬仰全变成轻蔑不屑。   堂堂血炼门门主,竟妇人之仁,对昔日敌手心慈手软,与其有不清不楚的肉体关系,若是当成禁脔也就罢了,可笑叶珏竟是对季雪满真上了心,还为其问罪于他最忠诚的下属。   宋青屿认为叶珏变了,已经不适合再坐在这个位置上,或者是他本来就对叶珏的认知有偏差,如今不过是看清他的真面目罢了。   他敬重叶珏时自是恭敬有加,当他观念改变后,说话就不再客气了。   毕竟,血炼门不是叶珏一个人的。各个世家能让叶珏坐上门主之位,自是也能将他拉下来。   宋青屿笑笑,意味深长道:“如果门主所想真如属下说的那样,那不妨请门主好好考虑一下,对属下行刑之后,要对宋家如何交代?还有其他世家家主,可能也会稍微关心一下属下的身体状况。”   他和归符不一样。归符出身比季雪满好不了多少,只不过稍微聪明点,知道攀附世家才有出路。而他宋青屿,则是正儿八经的宋家嫡子,宋家多位长辈在血炼门内都身居长老高位。叶珏想要动他,没那么容易。   此话一出,殿上站着的三人皆面色唰白,无不吃惊。叶珏倒显平静,无恼无怒:“你在威胁本尊。”   宋青屿皮笑肉不笑:“属下不敢。”   “是吗?”   叶珏嘴角勾起,垂首看向搁在扶手上、缠满绷带的右掌,一点点收拢,漫不经心道:“右护法所言极是,是本尊冲动了。”   他抬眸望过来,沉声道:“做事情是该深思熟虑,本尊已知晓,右护法大可放心了。”   威胁奏效,宋青屿心笑,不就是怕了?真是怂货。   得意的同时,他不禁失望加晦气,效忠数年的人连一点魄力都没有。   那时敢当面和叶淳撕破脸皮,仗的也不过是世家们的底气罢了。   “门主明鉴。”他一拱手,语气却傲得很。   叶珏退让的态度,归符震惊,苍凛愤怒,而墨白则是摸不着头脑。   如果给季雪满下毒的宋青屿可以不闻不问,那杨兴、何算、纪明晨,还有看过留影石的人都该怎么处理?这些人里鱼龙混杂,有外门门徒和出身低下没有背景的修士,也有部分是宋青屿这样的世家子弟。   墨白想等宋青屿走了后私下再询问一遍,却见叶珏先起身离开无相殿,要回主院。   他一手提着纪明晨,一手拼命压制暴怒的苍凛,实在不便,慌忙之下喊道:“门主!”   叶珏回头看他:“还有何事?”   墨白张了张嘴,支支吾吾:“您之前下令的……”   “哦,不变,照本尊说的去做。”叶珏不带丝毫犹豫。   “?”这下把墨白搞糊涂了。   门主对世家的势力,是忌讳还是不忌讳呀?   *   叶珏独自回到后院。   护卫在他前去无相殿时守在卧房门口,现在见他回来后自觉退下。   叶珏推门进到房中,关上门的那一刻,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他倚倒在门上,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情丝缠毒是暂时消退,但他转移到自己身上的痛觉还有季雪满的一身伤。   在外,他勉强撑作无事,实则每时每刻都在竭力控制身体不要抖得太厉害。   而他每遭受一分这样的痛苦,心中的自责悔恨便多一分。   “呼。”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缓慢踱步到里间,掀开帘子。   未曾想,季雪满已醒,且感受不到疼痛后,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已能下地行走。   此刻,他坐在软榻上,斜倚着墙,出神地盯着窗外。听见珠帘动响,缓缓偏过头来。   他的情绪看起来平复许多,叶珏背着右手,走到他对面坐下,唇角抿起:“好些了吗?”   季雪满看了看他不自然的右手和缠着绷带的左臂,抬起左手腕,露出暗红的血色法印。   没有疑问,没有喜怒,他好似对叶珏此举不为所动。   叶珏也不在意,转而跟他说起其他的事:“调查清楚了,所有牵扯的人都会处理。那个想要欺侮你的歹人,背后其实有人唆使,或许你还有印象,纪明晨,一个外门门徒,你救过他并将他带入血炼门。”   他抬头看过去,对上季雪满的目光,无波无澜的双眸中多了一丝茫然,随即又转为一抹嘲笑。   他在笑自己:“你是想说,是我太蠢,救了人,却反遭迫害。”   叶珏喉头有些发堵:“当初,你不该救他。”   季雪满低下眸,轻哂:“也不该救你。”   “……你说得对,不该救的。”叶珏眼眶微红,笑着说。   “叶珏是,叶折瑾也是。” 第32章   叶珏讨厌那年在重云宫一味向他索求的小圆脸、小黑皮,讨厌强迫威胁季雪满共享出历练所得的血炼门门徒,讨厌受恩于季雪满却反教人唆使陷害他的纪明晨。   但叶珏想,他和那些人本质上无甚区别。   他活成了他最讨厌的人的模样,仗着季雪满的信任和喜爱。   以前,他劝过季雪满许多次,不要理睬贪婪自私无底线之人,可他唯独没劝过季雪满一句:不要相信他。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当真感受不到季雪满对他的感情一二吗?   叶珏记得,在秘境中他犯傻为季雪满当肉盾挡下那一记偷袭,手背上破了个口子后,乘坐灵舟回去的路上,季雪满拉着他非要给都快愈合的伤口上药。   彼时,他一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瞧着季雪满抓着他的手一脸紧张担忧,心笑这人实在小题大做。   可胸口却生出一股奇怪的悸动,灼灼目光落在那张明艳生动的脸上,再难移开。   他不由想到先前有人骂他的话,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学起那不入流的修士,凑近了调笑道:“他们说我玷污阿雪,似乎也没说错。这样的肉体接触,可不就是‘玷污’?”   季雪满脸皮薄,瞬间就脸红了,嗔他休要乱说。   叶珏好心情地放声大笑,满足地欣赏季雪满慌乱羞恼的模样。   看啊,他知道的,可他不愿细想,任由为之,甚至利用季雪满对他的这份好感。   他才是欺骗伤害季雪满最深的人。   现在,季雪满终于“醒悟”过来,叶珏却感觉不到一丝高兴。   因为季雪满说:“放心,以后不会救了,也没机会救了。”   身和心一同死去。   是叶珏亲手了断。   他慌了,后悔了。头一次,两人立场仿佛反过来,他劝说起与从前类似却又相反的话。   “不值得的人很多,包括我。但或许,在哪个破庙里,还有一个你。”   “有意义吗?”季雪满轻声打断,自问自答:“没有意义。他会碰上另一个你,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泪水划过脸颊,他凄然笑道:“叶珏,是我输了,我从来都争不过你。”   叶珏深吸一口气,呼吸在抖。   他往袖子里缩了缩因为用力收紧血迹完全渗透绷带的右手,低哑道:“还没结束,你没有输。”   季雪满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向床边走去:“随你说吧。”   叶珏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躺到床上翻身背过去后,才不舍地站起来,走出去之前说道:“我会让苍凛过来多陪陪你。”   无人应答。   他眼神黯下,失落离开。   *   这一天,墨白忙到半夜。   他头都快炸掉,倒不是因为多累,而是叶珏交办给他的事项太棘手。   他遵照命令前去抓捕和杨兴有交易的人,不论是普通门徒还是世家子弟。出发前没透漏半点消息,生怕有罪人闻风而逃。前者见到刑堂的人来,皆是心惊害怕不敢违抗,乖乖跟着走了,但后者不好对付。   世家修士多仗着家世在宗门中自恃高人一等,平时的小规小矩打破一两个,刑堂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骤然间降下此等重罚,几乎没有不闹的,吵吵着要让门主主持公道。   在抓第一个世家修士时他就遇到了大麻烦。那人大声嚷道:“宋青屿对季雪满投毒都可被赦免无罪,我就是买了块留影石,算得了什么!”   墨白一惊。白天在场的总共他们几人,用排除法之后,也能猜出正是宋青屿将此事宣扬出去。   目的很明显,扬自己的志,灭门主的威。   墨白本想使用强硬手段,可还没动手,这家的长老就站出来撑腰:“墨掌卫请回吧。人我们是不会交出去的,且不说这罪名是否妥当,门主不能做到一视同仁,老夫必要让门主给个说法!”   第一家不成,之后的也可想而知。有的闹起来嗓门大到恨不能吵嚷得血炼门人尽皆知,有的虽吞吞吐吐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别家不去我也不去。   忙活几个时辰却收效甚微。而被抓的普通门徒左等右等也不见世家的人陪他们一起进来蹲大佬,有几个心态崩溃的直接自暴自弃,当即破口大骂起叶珏,气得墨白又拔了他们的舌头,刑堂内一夜惨叫。   第二天天刚亮,墨白便火速赶去书阁复命,将所见所闻全都向叶珏细细说了。   “牵扯其中的世家有陈、李、姚、袁、周、杜等,加上宋家,便是七家。这七家,无一人把门主放在眼里。”   墨白忿忿不平。这些世家真是胆大妄为,鼻孔快长到天上,联合起来给门主施压,是想要夺位吗?   他不希望叶珏像昨天对宋青屿那样息事宁人,必须给这些世家点厉害瞧瞧。   叶珏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似是早已预料到世家的不服管,淡淡道:“本尊知道了。你辛苦了,去歇着吧。”   “门主?”墨白惊诧。   叶珏收了“陈”字最后一点,放下笔抖了抖纸,反问道:“你以为只有这七家?”   墨白瞪大眼睛:“难道还有?”   这时,门口护卫敲门禀告:“门主,叶茂长老求见。”   “让他进来。”   叶珏将纸往书案右侧一展,冷笑道:“瞧见了?最坐不住的是叶家。”   “这……”墨白没想到叶淳都被废了,叶家还有人心思不轨。   他先行告退,走到门外时恰好和进来的叶茂迎面碰上,对方高傲地斜了他一个白眼。   墨白:“……”要不是看在叶茂是门主长辈的份上,他绝对一拳抡过去。   事实上,不仅是对他,叶茂对叶珏也没有好脸色。   他一进门就大步走到叶珏面前,使劲拍打着崭新的楠木书案,指着叶珏唾沫星子乱飞:“你翅膀硬了啊,竟敢把那么多世家都得罪了!这门主你要是不能当就给我退下来!”   他是叶珏的叔公,比叶澜还大一辈,因此仗着辈分完全不畏叶珏的威压。   叶珏正慢条斯理地在纸上写字,书案震动也不影响他分毫,腰背笔直,头也不抬冷冷道:“本尊不能当,你能?”   “你!”这话完美戳中叶茂的隐秘心思,他涨得脸面通红,褶子都挤在一块,高声大骂:“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叶澜当门主时,他就竞争不过侄子,现在连小他两辈的侄孙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如何不气?   叶珏掀开写完的一张纸,重新蘸墨,趁此空隙抬头睨他一眼,觉得好笑:“你知道上一个本尊喊二叔的,下场如何吗?”   叶茂狠狠一噎。   随即,他更气愤了,恨不得夺过叶珏的笔一折为二扔他脸上,但不得不承认,叶珏的这句话对他有极大的震慑力。   他只能嘴上逞能骂道:“你还有脸提你二叔!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就把你二叔搞垮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真狠啊!”   “叔公。”叶珏阴寒笑道:“再骂下去想收场就难了。”   叶茂被他看得冷汗直流:“……总而言之,我绝不允许,叶家也绝不允许,你为了一个季雪满把世家全得罪光了!若你执意而为,哼哼,我告诉你,叶家能捧你坐门主之位,自然也能将你拉下来!”   “呵,是吗?”叶珏嘲讽一笑,写满七个世家大姓的纸张一溜铺开,他仰倒在椅背上,表情疑惑:“叶家不允许?叔公,你该不会以为你代表叶家吧?”   叶茂感觉不妙:“你什么意思?”   叶珏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本尊很想知道,如果本尊不当这门主了,叶家要派谁上呢?如果换一个人,你认为世家还会乖乖听叶家的话吗?”   他哈哈笑道:“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叶茂大怒:“你在威胁我?”   叶珏觉得他天真得可笑:“无需威胁。叔公莫不是以为,你能有今日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荣耀,是靠自己?你需清楚,是先有父亲和本尊,才有叶家。从一开始,叶家想换掉本尊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   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得叶茂顿时清醒后怕。他明白叶珏不是危言耸听,只是他平时日子过得太舒坦,有些飘了才会忘记,叶澜叶珏父子对叶家的掌控有多深。   他不禁惊恐地回头望向门口,满脸自我怀疑。他怎么敢来找叶珏的麻烦、对叶珏说教呢?谁给他的勇气?   可氛围都僵到这一步了,再变脸曲意逢迎显得太掉价,叶茂放不下他的长辈身份,黑着一张脸毫无威慑力地警告道:“总之,你尽快安抚好世家,不然闹起来看你怎么收场!”   “不劳烦叔公费心了,本尊自有分寸。”   叶珏一挥手,书阁大门砰地敞开,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笑而不语。   叶茂心底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书阁恢复清静,叶珏眼神瞬间冷下来。   他望向桌面摊开的纸张,右手一扬,飞散的纸屑渐渐湮灭在空中。   *   翌日清晨,无相殿上。   三殿六堂的管事人汇集于此,倒不是门主之令,而是各世家长老联合起来,自作主张召开一次大会,并在最后通知叶珏,“请”他出面。   叶珏很给面子,毫不犹豫同意了,也没追责世家的先斩后奏行为。   这下更让各世家有了与其抗衡的底气。   时辰一到,各方来齐,站在台阶下左侧最前的宋青屿率先站出来出声道:“门主,今日大家聚在这,是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门主。”   叶珏下巴扬起:“左护法但说无妨。”   宋青屿微微一笑,朗声道:“先前,季雪满为门主所厌恶,属下为解门主心头之恨,对其秘密下毒,虽说不太光彩,但昨日门主已明确表示理解,并且宽恕了属下,属下自是感激不尽”   “但是,门主竟为了罪人季雪满要对其他的同僚赶尽杀绝!”   他一转身,右手摊开,以掌指向各个面露愤怒的世家长老,声调高昂激动:“若不是各长老拼死相护,只怕早已酿成数起悲剧!敢问门主,那些同僚做了什么,竟是落此重罪!还请门主明示!”   话音落,宋青屿猛地抬头看向上首的叶珏,嘴角扬起挑衅的弧度。   他敢说,叶珏为了季雪满的名声,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留影石的事。这样一来,罪名虚无,世家便有了声讨叶珏的强力把柄。   他等不及看到叶珏有口难言,左右难堪。   “右护法好像误会了。”   叶珏开口的第一句即是辩解,在人意料之中,宋青屿眼底讥讽更甚,但叶珏的下一句却让他的笑登时僵在脸上。   “本尊何时说过宽恕你?”叶珏面露奇怪:“本尊只是说,本尊确实冲动了。”   他抬起手,一指殿中震惊凌乱的各世家长老,笑道:“瞧,这不就一网打尽了吗?要不是左护法提醒及时,哪能让各位这般沉不住气啊。”   宋青屿目眦欲裂,紧握腰侧剑柄,怒道:“你他娘的玩我?”   叶珏敛了笑,瞥一眼右侧惊呆的归符,冷声命令道:“去,把他抓了。”   “是。”归符气势倏然一紧,拔剑一跃便朝对面刺去。   宋青屿没想到叶珏在殿上就下令对他动手。归符攻势太急太猛,他不假思索迅速出剑,剑刃清脆碰撞,他连退数丈到了墙壁才堪堪停下。   前边打斗开始得猝不及防,世家长老全部傻眼,片刻后才猛然意识到,真正的瓮中之鳖其实是他们。   然而等他们想要奋起反抗时,三殿六堂的管事人们已将他们团团围起。   “你、你们——”   “各位长老还是安分点好。”刑堂堂主打断其中一人发言,阴冷笑道:“别想着负隅顽抗,门主会生气的。”   “……”   这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吗?这是让他们等死啊!   可是,反抗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乖乖就范?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说到底,他们就是低估叶珏的心狠手辣,完全忘记数日前叶淳就是在无相殿门口遭到围捕。   众人心恨不已。   另一边,归符和宋青屿还在苦战。   两人实力相当,须臾之间过招百八十个回合,难分胜负。他们打得凶,战场扩充到大半个无相殿,逼得管事人和世家长老都退到西南角落。   叶珏坐在上首,单手撑腮面无表情冷眼观战,岿然不动。直到一炷香过去,两人仍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才没了耐心,左掌一拍扶手,飞身而出。   “起开!”   身后传来命令,归符急忙闪身避让。宋青屿扑了个空,正欲再使一剑,下一瞬,看见一个移动快到模糊的红影飞到自己头顶。   后领被暴力抓起,整个人瞬间腾空,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丢出无相殿外,在灰石地砖上滚出好远。   “噗。”宋青屿口吐鲜血,艰难从地上爬起,可刚支起身子,叶珏闪现到他面前,迎面就是一重击。   “啊!”他惨叫一声,在空中连翻好几圈,又重重落在地上。   叶珏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一击接着一击落下,攻势愈发狠戾。与他的从容不迫相比,宋青屿边后退边抵挡还被重锤的样子太狼狈。   “叶、珏!”宋青屿愤恨地斜眼瞪过去,却看见昏暗的白日下,叶珏漠然黑沉的脸上是面对臭虫一般不屑的神情。   在叶珏眼里,他已与死人无异。   又是一掌抬起,宋青屿似有预知,眼底第一次流露出恐慌。   “砰!”   剧烈爆炸声响起,电光火石间,浓烟四起,聚在殿前的众人无一不目瞪口呆。   宋青屿竟自爆本命剑!   他是疯了吗?   宋青屿想,是的,他是疯了,他不可以死,就算死也要拉叶珏一起!   可是,当烟雾散去,叶珏安然无事地站定在他面前,手中玉骨扇化为一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时,他的痴狂狞笑全成了笑话。   “不自量力”。这是叶珏对他最后的审判。   一剑落下,宋青屿倒下了。   一旁观战许久的墨白立即上前,在叶珏转身离去经过他身旁时,他听到叶珏说:“同叶淳一样处置。”   宋青屿听见了。他没死透,但他此时的恐惧远比面临死亡还要大。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落得和叶淳一个下场?他怎么可以认为,叶珏会轻易忌惮他人……   他错了,错得极其荒诞。   叶珏缓缓走到殿前,轻飘飘朝左侧一瞥,世家长老皆惊惧地不自觉聚拢。   太残忍了,先是亲叔,后是得力心腹,都落得这样惨的结尾,那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世家岂不是……   “各位怕什么?”叶珏轻笑一声,说道:“倒不必对本尊如此防备。对犯事之人的处罚呢,还是按照先前的来。长老们放心,不会牵扯到世家本家的。”   真的吗?长老们不信,看他的眼神都表示怀疑。   “毕竟,各世家能顺利运转都是由叶家供养,本尊总不能毁了自己的东西。哦对了,各位最近可以联系下你们的家主,问候一下他们过得还好吗?”   长老们:“……”好了,疑惑解决了。   他们和叶茂一样,都自视甚高,以为在长久的发展中,对叶家、叶珏的依赖在渐渐消退,只要联合,完全能和叶家对抗。   但现实是,从叶澜决意用叶家扶持当年落魄的他们东山再起时,这辈子他们都会活在叶家的阴影下。   叶珏说完,也不管世家长老们是什么反应,独自离开。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在外人看来,即是刚经历一场厮杀,杀气还未散去,威严极盛。   殊不知,在他走到后院卧房前屏退护卫后的下一刻,身形忽然摇摇欲坠,一口浓稠的鲜血自肺腑迸出。   “噗!”   “门主!”   在他快要倒下时,及时赶来的梁涉扶住了他。   无相殿前梁涉不在场,但他来的路上已听闻现场的事,急道:“门主可是被宋青屿自爆本命剑时所伤?”   叶珏摆摆手,颤抖着推开门,强撑笑道:“无妨。你先给阿雪看看。”   他让梁涉这时候来就是为了替季雪满解决无名毒的事。   “可是……”梁涉还想说什么,叶珏已挣开他,踉跄着进到屋内。   他背负季雪满的痛觉,精神力是有些不够集中,因而让宋青屿小小得逞一把。   但问题不大。他想,幸好没将血吐在屋里,要不然阿雪闻到,太刺鼻。   他坐在外间调息运转,梁涉在里间为熟睡的季雪满诊断。过一会儿,他睁开眼,梁涉恰从里面出来。   “如何?”他急切问道。   梁涉摇摇头:“老样子。”无任何头绪。   叶珏垂眸默然。   半晌,他出声问:“梁叔,有没有办法能他的毒转移到我身上?”就像当时的情丝缠。   梁涉脸色大变:“你真当要为了他——”   “我说过,是我的错。”叶珏平静道。   “这……”梁涉苦恼叹气,虽说他同情季雪满,但要让叶珏替季雪满去死,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思来想去,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他死马当活马医,说道:“我的能力怕是治不好了。不如你带着他,即刻启程前去绛仙谷,或许江谷主能有起死回生的妙计。”   --------------------   下章见老熟人了。 第33章   森罗洲南部,绛仙谷。   清晨旭日高照,古朴木屋房门打开,一青衫小童推着轮椅上的紫衣男子从里面走出。   “哈啊,好晒。”乍一下被刺眼阳光照射,江子熙本要打哈欠捂嘴的手改为挡住眼睛,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泪。   小山很有眼力见儿地跑回屋里取来一把纸伞,撑开罩在两人头顶。   江子熙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情畅快道:“天气不错,今天是个赚大钱的好日子。”   小山默而不语。谷主每天都要自我麻痹一番,天气好就说是好兆头,天气差就说会否极泰来,无论如何他都得发财。   但没想到,今天还真让江子熙说对了。   轮椅没推动多远,一药童急忙忙跑过来,激动地朝他比划道:“谷主谷主!有大主顾上门了!他们开了那——么大一架灵舟!”   “真的?”江子熙大喜,腾地从轮椅跳起健步如飞奔向谷口:“快!可不能怠慢贵客!”   “……”小山忙推着轮椅快速跟上。   谷口门内侧,扎双丫髻的女童正引导一行人做信息登记,脆生生地解释道:“绛仙谷收治病人,可能会有传染性强的疫病发生,请诸位认真配合填写,也是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哦。”   苍凛写完回头,觉得这小女孩人小鬼大机灵得很,蹲下来逗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我叫小容。”女童双臂抱起,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这位道友,问女孩子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苍凛:“……”神他娘的不礼貌,你有我零头大吗?   “呵。”旁边传来憋不住的轻笑,苍凛一抬头,见季雪满右手抵在唇边遮掩似的咳了两下。   “护法……”苍凛惊住,这是几天来他头一次看到季雪满心情变好,但又感到无奈:“有那么好笑吗?”   季雪满没理他,转而柔声问小容:“你每天都守在谷口引导吗?累不累?”   “不累的!”小容一见到病弱温柔的大美人,眼都亮了,骄傲挺胸道:“我已经七岁啦!在绛仙谷也是能独当一面的药修了呢。”   苍凛:“……”他女娲娘娘的,这看脸的世界。   这边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几步开外,叶珏紧紧盯着难得自在放松的季雪满,心头怅然。   明明恢复记忆不到半个月,他却觉得,这样的季雪满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门主,江谷主来了。”梁涉低声提醒道。   叶珏转身,江子熙正满面春风朝他迎面走来。   “叶门主!”老远,江子熙高昂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原来驾驶巨大豪华灵舟的贵客竟是血炼门门主叶珏,这可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想他绛仙谷平时接治的能人也不少,但很少做血炼门的生意,只因血炼门有自己的医修世家,轮不到他分这杯羹。   而现在,叶珏竟主动找上门来,看来他要治的病非常难,难到内部世家也束手无策。   江子熙与叶珏算不上熟稔,上次见面时他还没当上谷主呢,但一看到一座人形金山在自己面前晃悠,他就发自内心的热情和真诚。   他快步走到叶珏跟前,行了个平辈礼:“叶门主远道而来,江某有失远迎。”   叶珏同等回礼:“江谷主客气,叶某此次前来,乃有急事相求,还望江谷主施以援手。”   “好说好说,江某定尽绵薄之力。”江子熙面上笑道,心里却想:不然呢?正常健康人谁到他绛仙谷来?   他请叶珏先行,落后半步带路以示礼貌,叶珏却转身向后面走去。   “咦?怎么了”江子熙跟过去,这才注意到乱糟糟的人群里,他家爱吹牛的小容正拉着一人侃天侃地。   定睛看清那人的样貌后,江子熙小小吃惊了一下。   季雪满?他不是消失了?怎么会和叶珏一起出现?难道说是又回到血炼门了?   江子熙在这胡猜一通,而当他看到叶珏目光深情语气温柔地唤出“阿雪”,季雪满却冷脸相待时,整个人犹遭雷劈,惊愕错乱在原地。   “这、这是……”   小山推着轮椅走到他身后,江子熙身形微晃,一屁股坐下去。   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很虚弱,得缓缓。   “江谷主。”   江子熙正扶额好一番感慨,听到一道温润嗓音唤他,抬头一看,季雪满不知不觉走到他身旁。   跟在后面的是叶珏,在面对外人的时候这位血炼门门主依然风度自若,仿佛前一刻被季雪满下脸子的不是他。   “麻烦江谷主带路。”   “哦哦好,这边请。”   江子熙忙应声,然而轮椅刚转两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小声议论,且俞渐猖狂。   “那是季雪满?”   “是、是吧?他回血炼门了?看起来和姓叶的关系还不错?”   “可是我听人说,他前几日还在一家客栈里被叶珏打得半死不活呢。”   “真假的?你听错了吧?看样子不像啊!”   听了一耳朵的江子熙也不禁跟着小幅点头。   应该不太可能,叶珏对季雪满这样,不像是有仇。   倒是季雪满对叶珏爱答不理的。   他摸摸下巴,正想着回头要不要找几个能说会道的病人聊聊天,又听见身后一个尖锐的嗓音突兀拔高。   “什么假的,我就在现场!季雪满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天天吹他是什么化神期高手,放屁!都挡不下叶——啊!”   “砰!”   一声惨叫和巨响,正在手舞足蹈激昂高谈的人飞了出去,身体重重撞到敞开的右扇大门,木门当场碎成两半,而人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还沉浸在劲爆小道消息里的江子熙:“?!”   草,叶珏这是杀人灭口?   他震惊地看向缓缓收回右手、脸带森寒笑意的叶珏,小声询问:“叶门主?”   叶珏嗤笑一声,说道:“虽说江谷主慈悲心肠济世为怀,但绛仙谷也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都收,对不对?”   江子熙:“……”你闭嘴,你不要乱说,我还得做生意呢。   那嘴巴不干净的人确实做得不对,但叶珏这话说得太过分,很容易扫射到无关之人。江子熙干笑几声,试图缓和这僵硬的氛围:“话也不是这么说……”   “叶某鲁莽,毁了绛仙谷门面。”叶珏打断他,支使身旁一护卫说道:“去,把灵舟上备用的冰楠木给江谷主送来。”   江子熙:“……说得对,叶门主说得对。”   他郑重肯定地点点头。   不过再怎么说,他是个大夫,还收了别人诊金,所以趁叶珏转身继续前行时,他迅速扭头对小山偷偷道:“去看看那人,有伤治伤有病治病,再敢胡言乱语就把钱退给他丢出去!”   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凡有点脑子都不该当着当事人的面显摆,哪怕他是个外来的病人,也大大损害了绛仙谷的形象。   但是,在江子熙带两人进到他坐诊的木屋,叶珏请他为季雪满医治后,他瞬间或多或少有些理解那人为何如此激动了。   “重伤难愈,剧毒缠身,修为倒退,这……”江子熙两指搭在季雪满手腕上,久久难以消化虚弱脉搏传递出的巨大信息量。   到现在为止,他基本可以认定门口那人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情况更糟。但为什么,季雪满身中情丝缠后,明明已经通过双修慢慢清解毒素,又突然中止,以致于遭到反噬?   还有,这毒下得也未免忒狠些,季雪满现在看起来还好,实则犹如一具纸糊的躯壳,脆弱得不堪一击。   江子熙很想多询问些细节,先是看向季雪满,却见他神情平静不似在意,仿若已看淡生死。无奈,他只能把视线转到叶珏身上,而后者接收到他的疑惑,坦白承认:“是我的错。”   “你……唉。”江子熙看不惯残害人命的事,但显然这两人间的恩怨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而他们又不熟,以他的立场不能说什么,话到嘴边唯有变成一声长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先往死里打再求他来救,真就钱是大风刮来的?主要是人得遭多少罪啊。   他心里也跟着难受,对季雪满说:“请季公子脱掉衣衫吧,容我查看伤势。”   谁料,话音刚落,一道死亡凝视登时从头顶斜下,激得他一阵恶寒。   “必须脱吗?”叶珏阴沉沉问道。   “?”江子熙迷惑看向他,见叶珏往前走了几步,在他和季雪满之间的存在感陡然增强,眼底是对他满满的防备与警戒,看得他都不自信起来。   “这还能不脱的吗?”江子熙再三确认,自己没有透视能力。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叶珏突然发什么神经?   再看季雪满,自始至终未表抗拒,甚至已经主动解了腰带,淡淡道:“劳烦江谷主了。”   “阿雪……”叶珏下意识伸手去拦,被季雪满冷冷瞥了一眼后,又悻悻缩回手。   两人在这一来一回眉眼官司,衬得江子熙完全成了局外人。他沉思片刻,目光在这两人间来回游移,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   季雪满同他都是男子,他还是大夫,照理来说看下病人伤势应该没啥,叶珏却如此紧张,这表现出来的强烈占有欲,该不会……   江子熙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但又觉得十分有道理,倏然坐直,忙说道:“额,别着凉,我稍微看下就行……”   他觉得自己就是在说屁话。有修士因为脱件衣服就能感冒的?   空气中充斥尴尬的氛围。季雪满却浑然不觉,径直转过身低下头,撩开颈后乌墨长发。轻薄衣衫缓缓滑落,细白的颈和单薄的脊背一寸寸展现在人前。   江子熙顿时瞪大双眼,表情变得凝重。   白皙的背上伤痕遍布,颜色深浅不一,腰部更是多出好几道发紫的圈痕,像是被狠狠勒过。虽然伤口在变淡,但恢复极慢,不难看出当时伤得有多重。   这是真下死手啊。好脾气如江子熙,也不免生出怒气,扭头瞪向一旁直勾勾盯着季雪满的叶珏。   他想,这得是哪个品种的人渣,跟人家双修完得尽好处,再把人打成重伤下剧毒,现在又眼巴巴求医问药祈求原谅,还表现出用情至深的模样,不让大夫看伤,叶珏哪里来的脸啊?   “好了。”江子熙郁闷地抓起纸笔唰唰写满一大张药方,拍在桌上:“暂时按照这个治吧。”   叶珏一直默默等到季雪满穿好衣服后才收回视线,拿起药方沉声道:“多谢。”   他不是傻子,能感受到江子熙对他态度的转变。他不想让江子熙看季雪满的身体也不是想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怕季雪满会不自在。   留影石的事情虽已得到解决,但对季雪满造成的伤害,这辈子都不可挽回。   “江谷主,这药方是治?”叶珏粗略看了一遍,以他的药理常识理解,这药方并不能解毒。   江子熙看出他所想,本来是不愿当季雪满说这些的,但转念一想,季雪满又不是普通人,对自己的情况肯定早有预感,干脆和盘托出:“药方是治外伤。季公子所中剧毒乃是‘冥毒’,毒如其名,凡界无药可医,我也束手无策。”   “冥毒……”叶珏心头一跳,连忙转头去看季雪满,中毒本人却捧着一杯茶小口轻啜,淡然得很,仿佛讨论的中心不是他。   “真的没办法了吗?”叶珏声音都带上颤,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江子熙叹道:“也不是。刚才我说,凡界无药可医,凡界之上,还有仙界、神界。只是你我虽是修士,但仍属凡人,想在短时间内摘取仙缘,谈何容易?”   叶珏闻言沉默。   良久,他哑声道:“总归不该放弃。”   “我自是也希望如此。”江子熙拨开药炉,淡淡药香流泻出来。   他将小药炉递给季雪满,说道:“季公子拿着它,会好受些。”   季雪满微微颔首:“多谢。”   江子熙向门外喊:“小山。”   青衫小童忙推门进来。   “去煎药吧。”江子熙将药方递过去吩咐完,又对二人道:“两位随我来。”   他带着人去东边瀑布的木屋客房住下。路上,江子熙时不时跟他们介绍几句绛仙谷的地形分布,气氛还算融洽,就是说着说着总觉得忘了点儿什么。   等到了木屋群下,他抬头一看,耀眼日光下木屋外表被晒得都脱了皮,恍然想起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没做。   “那个,叶门主,这诊费和医药费您看……”江子熙小步移到叶珏身边,压低声音跟他商量。一谈到钱,又恢复十分的礼貌。   叶珏当然没忘:“待阿雪好了后,我会一起支付。”   江子熙:“……”怎么感觉叶珏想赖账?   季雪满现在这身体状况,能好才怪呢,难道说叶珏想医闹?不能吧,血炼门好歹是个名门正派,出门都开那么大一艘灵舟呢。   他委婉提道:“其实吧,我们绛仙谷的规矩是……”   “阿雪!”   眼前的人急吼一声突然蹿出去,江子熙一愣,扭头一看,叶珏闪现到身形摇晃的季雪满身后,稳稳将他搂住。   “没事吧?”叶珏急着查看他的状态,在人身上摸来摸去。   季雪满面无表情拨开他的手。   “对不起。”叶珏心虚小声道,紧接着厉声喝向前方:“站住。”   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有两人闻声回过头,左看右看,不确定道:“是叫我们吗?”   叶珏直截了当:“道歉。”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这两人走路不看路,眼瞎似的就要往季雪满身上撞。而季雪满虽躲避及时,但因身体虚弱没有站稳,正巧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块,差点摔倒。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只怕此时季雪满已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态。   可那两人却在装傻,理直气壮地大声嚷道:“为什么道歉?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他们这一喊,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不知不觉间都靠向这边。   一看人多起来,那两人更起劲了,趁叶珏脸黑抢先发言:“该不会是想说我们撞到他了吧?可我们就是好好走路啊,这儿那么宽敞,碍着谁了?”   “对啊,体弱就别出来吹风了,谷里那么多病人,要谁都跟他一样到处碰瓷还了得?”   “这位是血炼门的叶门主吧?您可不能仗着地位高就欺负咱们几个小修士,这要是传出去,您在正道的脸面也不好看吧?”   “就是就是,在场各位可都看着呢,咱哥俩啥都没干就遭冤枉,这上哪说理去?”   “要我说,是叶门主先冤枉咱,就算要道歉也轮不到我们!”   两人跟唱戏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江子熙目睹他俩全程作死,眉头都快拧成一条。   难道说,绛仙谷真该设立收治门槛?   还没完,不仅这两人,外围人群中还有几个不识相地也跟着起哄掺和。   “哪能算了!必须得让冤枉你们的人道歉!”   “对啊,大修士就可以明目张胆欺压别人吗?还有旁边那个季雪满,不是一直说会帮助势单力薄的小修士吗?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哼,就是一伙的吧。估计是自己站不稳要摔了,怕丢人才拉路过的两个小兄弟撒气。”   “真没品,这不道歉赔礼可说不过去啊!”   江子熙:“……”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呵呵,叶门主……”他赔着笑脸想上前调解,可刚迈出一步,便见叶珏抬起手。   “啊啊啊!”几声冲破天际的惨叫接连乍响,对着犟的两人和人群里拱火的三人统统滚出数十丈远。   “本尊就是明目张胆欺压你们又如何?”   叶珏冷声道,可当事人们都听不见了。有的滚下小丘,有的砸进下方中央茂盛花田,吓得江子熙连声“哎呦”,一挥手就把要坠落花田的几人又扇飞出去。   “呼,差点儿,我的花就没了!”他心有余悸地后怕。   随即,他回过味儿来。   不对啊,这熟悉的一幕是怎么回事?叶珏怎么又在他谷里闹事!   他几乎快要抓狂,手指快把掌心折扇扇骨掐断才忍住揉乱头发的冲动,硬挤出一个笑容:“叶门主,您稍微消消火气,这绛仙谷实在是经不起您……”   “是叶某失礼。”   叶珏一指木屋群后的空地,微微笑道:“为表歉意,叶某会让人在那处修建一些新屋,算是给江谷主赔不是了。”   江子熙:“……您的大方慷慨,江某在此谢过!”   --------------------   最近忙着run,有点忙很烦躁不在状态,更文艰难,还望见谅。 第34章 小剧场1   周五上午课间,高三1班班里吵得宛如菜市场翻天。   明天就是双休,学生的心思从一大早的早读就飞没了。再加上前天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不管考得如何总算过掉一关,而且距离下次月考还远,是时候该好好放松一下。   唯独有一个人周身气压极低,黑沉着脸,低头闷声刷题,和班级氛围格格不入。   后排的两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我怎么感觉叶珏这几天更讨厌季雪满了?一上午都往旁边缩,生怕季雪满沾着他一样。”   “嗯嗯我也觉得,估计是他这次没考过季雪满,气的。”   “嗐,至于么,不就差两分吗?同桌整得跟仇人似的,小气吧啦的。”   “谁让人是少爷呢。少爷考不过仆人的儿子,确实丢脸。”   “都啥年代了还少爷仆人。哎,就叶珏这家庭,季雪满就算考满分,这辈子的顶点也就是叶珏的起点。真没必要在这较劲,一点胸襟都没有,没意思。”   “唔,可能这就是有钱人吧。”   “说够了吗?”   前方两排,叶珏忽然转过半边身子,越过他后一排错愕的同学,冷冷看向说得正兴起的两人,吓得两人异口同声大叫“卧槽”,几乎当场跳起来抱在一起。   “说够就闭嘴。”   叶珏扔下这两句警告,也不等对方反应,就转了回去。   说人坏话被抓,那两人难堪地分开,心虚地摸摸鼻子和脸。但同时又感到疑惑,都隔着两排呢,叶珏还能听到?这啥听力?   比起叶珏,另一位被议论的当事人季雪满无动于衷,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看书,似乎没听到般。   叶珏皱着眉头,深深看他一眼,练习册往左一划拉,又离得远了些。   这边的动静虽不大,但班里就是这样,只要一有点矛盾爆发,周围不管干啥的都会立即停下来看热闹。叶珏先是抓包两个说自己坏话的同学,又表现出和同桌季雪满严格划分界限,教室里顿时陷入诡异的静默。   幸好这时上课铃响起,大家赶紧各回各位坐好,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翻书掏卷子的声音,勉强化解了空气中的尴尬。   不知不觉一节课过去,等中午放学铃一响,学生们纷纷跑出去奔向食堂,哪还有人记得上课前的事。   叶珏和季雪满几乎是最后走的。叶珏左手翻动书页,余光却盯着教室里除他俩以外的第三人。   “还不去食堂吗?”那男生离开座位,路过季雪满身边时顺便问了一句。   季雪满合上书,笑着起身:“去,刚才人太多。”   “那一起吧。”男生说道。   两人结伴而行出了教室门,独留愣在原位睁不敢置信看着这一切的叶珏。   “咚!”他对着桌面重重锤了一拳,满肚子气。   *   午休后。   眼看下午第一节课要开始了,叶珏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头朝自己那侧过道,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季雪满瞅一眼墙上的挂钟,轻拍同桌的肩膀,小声道:“醒醒,要上课了。”   “嗯……”叶珏迷迷糊糊睁开眼。   倏然,他睁大双眼,猛地爬起看向低头凑近他的季雪满。   “刺啦——”他连人带凳子往后一退,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脑袋晕晕乎乎,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季雪满一把攥住他的右手将他拽了回来。   “!”叶珏刚坐稳,就立马抽回手,阴沉恼火地瞪向左手僵在半空的季雪满。几秒后,他径直站起快步走到教室外,直奔卫生间方向而去。   上午偷偷议论的两人不长记性,又开始了:“不是吧?这么没品?连句谢谢都不说?”   “哇,看那架势,该不会是嫌弃季雪满碰过他去洗手吧?”   “真尼玛无语。”   兴许是叶珏不在场的缘故,这次两人说话声大了点,有故意让别人甚至是季雪满听到的意思,顺便给上午他俩的形象洗白一波:他俩是打抱不平,责任全在叶珏。   季雪满这次应该是听到了,不过还是不在意,被叶珏无礼对待也没有生气,依旧整理好桌面等待上课。   等课开始五分钟后,叶珏才一脸不爽地回到教室,打了声报告就进来了。   后面两人瞅见他手上还滴着水,更是难以理解:这人是洗手洗了五分钟?都洗秃噜皮了吧?季雪满是什么生化病毒吗?   季雪满也看见了,但照样一句话没说。叶珏不想和他交流,那就不交流。   毕竟,之后交流的机会,只多不少。   晚上八点,季雪满洗过澡后,睡衣扣子还没扣完,急而轻促的敲门声一阵响起。   他前去开门。刚开了条门缝,一个黑影便迫不及待钻了进来。“啪嗒”一声,房门合死,季雪满被黑影用力按在门上。   紧接着,热烈急切的亲吻如狂风骤雨般在唇上落下。   “阿雪,阿雪……”叶珏低声喃喃唤他,轻轻吮咬两瓣软唇,两只手已经摸到睡衣下的细腻肌肤。   “唔……”   季雪满被迫仰起头,手搭在他肩上。白日里碰一下都要被推开的身体,此时被高了一头的少年紧紧圈在怀里。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他清晰感受到叶珏身上的热度,还有从进门开始就不容分说顶着他的坚硬。   “嗯……”   窸窸窣窣的摩擦之间,没扣好的睡衣被卷上去大半,两粒暴露在空气中的粉嫩乳尖儿被粗粝指腹反复碾磨。在季雪满快站不住、呼吸也跟不上时,叶珏总算暂时放过他,放开双唇的钳制。   他恶人先告状,搂着人委屈控诉:“你白天为什么跟那个小眼镜去吃午饭?”   季雪满趴在他肩头细细喘着,闻言笑道:“我看你不动,以为你要修仙辟谷呢。”   “什么不动!我那是想等人都走完再和你一起去的!”叶珏急急辩解。   “哟,你还想和我一起吃午饭?”季雪满抬头看他,细眉一挑:“那我问你,你今天跟吃炸药怎么回事?碰你一下就躲,后面那两人都以为是你欺负我呢。”   叶珏不服:“哪里就是我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欺负我!”   他眼含哀怨,嘴巴高高撅起:“都怪你,我今天满脑子都是你,只能一直刷题不让自己闲下来。你还故意招惹我!你知不知道,我中午正做梦和你做呢,你突然叫醒我,吓我一大跳。我本来就硬得难受,你还摸我手,我差点就、就……”   叶珏脸红了,季雪满略感吃惊。他没想到刚开荤的男高中生脑子里黄色废料那么多。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上周考完试的周六,正好是叶珏十八岁生日,心意早就互通的两人顺理成章在这一天滚了床单,并且度过一个极其荒淫奢靡的周末。事后,季雪满深感叶珏体力太好而自己身体吃不消严重影响正常生活,于是半哄半逼地和叶珏约定好,只有放假才能做爱。   素了好几天,别说叶珏,连他也很想做。   当然,绝对没叶珏这么饥渴就是了。   “所以,你去卫生间,其实是撸?”季雪满好笑地问他,注意到一个重点,觑到他下面意味深长道:“只有五分钟啊。”   叶珏:“?”   他羞恼得脸面涨红,扛起人就往床上一扔,扑上来恶狠狠道:“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多长时间!”   季雪满作势要去拿手机:“好呀,我给你计时。”   叶珏:“??”   “阿雪!”他在那两瓣快要气死他却又红润诱人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懊恼道:“呜,攒了一周的存粮呢,本来都想给你的。”   季雪满惊讶:“你还想不戴套?”   “……有什么关系吗?”叶珏被他看得心虚,支支吾吾道:“上个周末不也没戴?我会帮你好好清理的。”   “可是……”   “阿雪~”叶珏使出撒娇大法,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季雪满的脖颈,他知道季雪满最吃这招:“阿雪,我不想戴嘛~我想和阿雪进行最亲密的交流。难道阿雪不想吗?”   “……”   “还是说阿雪怀疑我不干净?”叶珏作出伤心状,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我只喜欢阿雪,也只和你做!绝对没有其他人!”   季雪满不曾有疑,第一次时叶珏那烂技术比他的赌咒发誓要有说服力得多。   叶珏见他沉默,知道大有希望,趁机加把劲儿发起攻势,低下头亲吻他的唇、脖子和锁骨:“阿雪……我好难受,好想做,你摸摸我,这里好硬的……”   一根烙铁似的硬物强行挤进季雪满手心,烫得他一哆嗦。细细密密的吻接连落下,敏感的腰侧和乳头被人抚摸玩弄,踩在床单上的莹白脚趾应激地蜷缩起来。松垮的睡裤被褪到脚踝,一只大掌伸进内裤里面,肆无忌惮地揉捏起他的臀。   身体的记忆在慢慢苏醒,意识却变得模糊,季雪满顺从本能地回应身上人的亲吻,双腿不自觉抬起缠上他的腰。   “好……”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音,转瞬被人吞入腹中。   ……   墙上时钟指向12点。   已至深夜,房间内仍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和肉体黏腻的拍击声。   季雪满快累晕过去,连呻吟都变得微弱许多,双腿发软无力跪趴在床上,全靠叶珏从后面抱住他。   “呼……”叶珏在红肿的肉臀上重重揉了几下,胯下往里深深一挺,带出的汁水儿啪滋溅到腰腹上。   他伏上季雪满后背,一边动一边亲吻他背上的薄汗,喘道:“阿雪,我要射了。”   “嗯……好,全射给我……啊啊啊!”   细弱的声调骤然拔高,叶珏箍着他的腰猛然加快速度。   “草,好紧。”叶珏最受不了季雪满直白的诱惑。季雪满一说都射给他,叶珏就觉得下身胀得要炸。   “都操了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那么紧!”   “啊……慢、慢点儿……”季雪满细声哀求。   但叶珏分毫不听。柔软多汁的肉穴逼近高潮,高度敏感地绞紧肉棒,爽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阿雪,阿雪……”   他重复念着人的名字,闭上眼,龟头顶到穴内深处,温热的精液一股股冲刷进软烂的穴心,被肉棒堵得严严实实一滴不漏。   “哈。”叶珏畅快淋漓笑了,一歪身,躺倒在季雪满身侧。   他没急着拔出去,保持相连的姿势,从后面环上季雪满的腰。   季雪满累坏了,也被欺负惨了,缩在他怀里,泪痕沾湿满脸,却一直咬唇忍着没哭出声。   叶珏心疼得不行,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分,忙抬手温柔帮他擦干净。   但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不管他做什么,阿雪都不会怪他,不会生气,好乖,好可爱。   “阿雪,我好喜欢你啊。”   叶珏轻轻吻上季雪满眼尾的泪痣,小声表白道。却在一瞬间,心底莫名多了股奇怪的熟悉感。   好像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我肯定从上辈子,就很喜欢、很喜欢你。”   --------------------   更了,但没完全更。姨妈来了疯狂想涩涩,爽一把。 第35章   “咚咚。”   房门敲响两下,一个双丫髻小脑袋探进门内。   “我进来啦。”软糯童音打过招呼,小容捧着药碗眉开眼笑地溜进屋内。   季雪满正坐在窗前晒太阳,闻声放下书卷,转头打趣道:“哪来的小贼。”   小容双手递给他药碗,笑嘻嘻道:“才不是贼,是悉心呵护病人的温柔貌美女医修。”   季雪满被她早熟大胆的用词逗笑,接过药放到一旁没急着喝,故作夸张道:“是吗?能被小容仙子照料,倒是季某的荣幸了。”   “那当然,季大哥你可是第一个呢!”小容搬来张椅子坐到他旁边,得意又欢喜道:“其他人暂时还入不了本姑娘的眼,等以后他们给我付诊金再说吧。”   季雪满笑着摇头,心想这小姑娘真是继承了江谷主“见钱眼开”的完美品质。   “季大哥你快喝药,要不然冷掉了。”小容见他磨蹭,便催他道:“我亲自熬了两个时辰呢。你喝完,我带你出门转转,这几天你一直窝在房间里,身体也该好些了。”   季雪满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喝掉棕黑发苦的药,却不改面色,还有心情与她搭话:“你天天上我这跑,帮我熬药,你原来的工作还有时间完成?”   “嗐,什么工作,就看大门的!”小容一摆手,心直口快说了大实话,过后又觉得掉价,忙捂住嘴,觑一眼季雪满不好意思改正道:“虽说维护谷内出入人员信息很重要,但也没那么忙啦。我和熬药的师兄交换工作,还是他占便宜了呢。”   “嗯,小容姑娘辛苦了。”季雪满拾起一颗蜜枣塞到她嘴里。   “啊——”小容嘴巴一张大口吞掉,尝到蜜枣香甜的味道后满足地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直到瞥见季雪满嘴角边的笑意时猛然一怔,挥起拳头颇有些恼羞成怒:“喂,不许拿我当小孩子!”   “啊,抱歉。”季雪满表露歉意,状似随口问道:“好吃吗?”   “好吃呀——嗯?不是!”意识到自己又被戏耍的小女孩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季大哥!”   季雪满握拳抵在唇边轻笑出声,柔和凤眸弯成浅浅月牙。   小容:“……”   呜,美人那么好看,她哪还能生出气来。   小容双手托腮,花痴地欣赏起这幅赏心悦目的画面,然转念想到谷主说的,季雪满命不久矣,又不免唏嘘难过,更对造成季雪满惨状的叶珏十分不满。   真是作孽!季大哥那么好,姓叶的不知道珍惜就让给别人呀,干嘛要作践人家!   小容想,再等十年,等她长大她就把季大哥抢到身边来,绝对不让他再在姓叶的手底下受苦。   可刚一激动,她想到一点,整个人又瞬间泄了气。   十年……别说十年,季雪满能再有一个月寿数都是奢侈。   “嗯?怎么哭了?”季雪满发现小姑娘好端端的眼眶红了,只当把人逗过劲儿了,好声好气道:“抱歉,我不说你了,别哭。”   小容揉揉眼睛,鼻子一吸,否认道:“不是因为这件事啦。不对!我才没哭!”   季雪满差点又没忍住笑。   小容看药碗已空,站起来拉他:“走吧,带你出去转转。”   季雪满本没想要出门,外面景色再好,如今他也无心游览,而且还惹得一身疲惫。   但小容盛情邀请,巴掌大的小脸写满期待,季雪满心软,不忍拂了这份热情。   “好。”   一大一小有说有笑地出门去。   隔壁的叶珏听到声响忙开了门,在走廊拦下他们。   他知道季雪满不愿和他处在同一屋檐下,便住到邻间,每日放心不下监听季雪满的动静,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自我了结。   在听到季雪满笑的时候,叶珏心底难言酸涩。他乐于见到季雪满心情转好减少消沉,又失落于季雪满的笑容不再是对他展现。   他站在房间门口,脸上带笑眼底却是淡淡哀伤,问道:“是要出去吗?”   季雪满撇过脸去望向楼下没有答话,小容抢着站出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是啊,你可千万别跟过来,季大哥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放眼整个六州,敢这么跟血炼门门主说话的也就她一个勇士。叶珏知她是为季雪满好,不跟小孩计较,仍是直愣愣盯着季雪满,期望得到他一句话。   季雪满却视若无睹,揉揉小容的脑袋,说道:“我们走吧。”   “嗯好!”小容答应,任由季雪满牵着她走,等转过楼梯拐角时,她一回头,扒着右眼皮伸长舌头对仍在原地的叶珏做了个鬼脸。   叶珏被排斥被嫌弃,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绛仙谷的景色的确是极好的,没有人为过多的干预,青天绿草,悬泉瀑布,大片山丘绵延起伏,空气新鲜湿润,难怪许多人看完病也选择在这休养。   小容先领着季雪满去了中央花田,打算玩一会儿后再穿过花田到西面去围着绛仙谷转一圈回来,没想到刚到花田没走几步,身后便有人唤她。   “容师妹!”   小容回过头,正是和她交换工作、帮她看大门的师兄。   少年气喘吁吁跑过来,弯腰扶着膝盖,问道:“容师妹,七日前的名册我没找到,有客人离谷,得对下名单。”   小容疑惑:“不可能呀?都记在最新那一本上了,我每天都有记录的。”   少年“哎哟”一声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消失,但就是怎么翻都找不到那一页了,你快来看看。”   “总不能是被人撕了吧?好吧好吧,我跟你去。”小容回身跟季雪满打招呼,半骄傲半无奈道:“看吧,我就说我的工作很重要的。季大哥你先随便逛逛,别走太远,我马上回来!”   季雪满笑道:“去吧,不碍事。”   小女孩跟着少年走了。   季雪满在附近溜达起来。   他知道叶珏就跟在后面,但假装不知道、看不见。   时至今日,叶珏对他是何心思,不难猜,可季雪满不愿费神费时去想。一个月的活头很短,还要浪费在恩怨纠缠上,大抵是进了棺材也掰扯不清。   不如像现在这样,坐在花田边的巨岩上,观赏锦簇花团和纷飞蜂蝶在风中摇曳,沐浴着春天的温暖阳光,一切烦恼都暂时抛却。   季雪满难得在外面有放松下来的时候,但不遂人愿,偏有人要找他麻烦。   “哟,这不是血炼门左护法季雪满季公子吗?”   一句阴阳怪气的挑衅从不远处传入耳中,季雪满充耳不闻,似乎对方喊的人不是他。而那人见季雪满不理会自己,冷笑一声,快步转到他跟前,牢牢实实挡住他的视野。   “啊呀,瞧本少爷记性,季公子三年前就被血炼门赶出来了,现在嘛,应该……应该叫什么来着?建明哥你说。”   旁边一人忙附和道:“四弟,这种人叫丧家之犬。”   “哦对!丧家之犬哈哈哈!这词妙!还是被前主人痛打的奄奄一息的丧家狗!”头顶的人笑得越发放肆大声,吸引不少周遭的目光。   季雪满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是个面相清秀的少年,一身富贵华丽衣着,季雪满记忆里没有这号人,但从他腰间挂着的玉佩纹饰认出来,是罗家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本少爷来这给银雀儿看病,没想到遇上你。”   罗松嘉双手抱臂,下巴高高昂起,拿两个鼻孔对准他,讥讽道:“半月前,你辱我二哥不是很威风吗?这才过去多久,就落魄成这副模样啊?”   季雪满眨了下眼,回想半个月前,唯一和罗家扯上关系便是替碧落宗站台那次,这少年口中的二哥应该就是罗松谭。   他没话和罗松嘉说,道歉和求饶都不可能,径直站起来拍拍衣衫上的浮尘,转身便走。   罗松嘉被无视个彻底,当即怒不可遏,伸出手臂拦他:“喂,本少爷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蒜?真以为叶门主能护住你?少做春秋大梦了,叶门主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这番话是在打击嘲讽,季雪满却听出点不一样的意味儿来,睨他一眼,问道:“你喜欢他?”   到底是少年人,年纪小气性大,简单一句就戳破罗松嘉的心思,他脸红羞恼怒道:“关你屁事!哼,本少爷警告你,你最好识相点,给本少爷和二哥道歉,再磕个头,大喊三声你是蠢货,本少爷宽容大度,原谅你也不是不成。”   当初罗松谭带一众罗家人去碧落宗算账都没能占上风,就因为季雪满从中作梗,罗松嘉听罗松谭抱怨此事时可以说是十分火大。后来没用多久,他听说季雪满被带回血炼门受刑,还好一阵高兴。直到前几日,叶珏带季雪满忽然现身绛仙谷,彼时罗松嘉正在客房里逗他的银雀儿,听到叶珏来了兴奋不已,紧接又被告知,叶珏对季雪满态度亲和讨好,完全不像传言中的厌恶到欲除之而后快。   罗松嘉当时就从两人的关系中嗅出点猫腻,对季雪满是又恨又妒。他整日提着鸟儿在木屋群下转悠,就想和叶珏来个偶遇,可谁知三四天过去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急得他天天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关起门来在屋里白日宣淫。   总算今天有点收获。他虽然依旧没见到叶珏,但至少碰到季雪满,而正好叶珏不在,他可以新仇旧恨一起算。   几个罗家人在朝这边逼近,罗松嘉冷哼道:“本少爷耐心有限,既然你做不出选择,那好,就让本少爷好好教训你——”   “啪!!”罗松嘉正说着话,突然被一掌拍在脸上,掀翻在地。   “少爷!”罗家人迅速跑来蹲下扶他。   罗松嘉摸摸肿了半边的脸颊,碰到鲜血直流的嘴角,直嘶冷气,疯了般指季雪满大骂:“啊啊啊!季雪满我杀了你!”   他一推身边的人,急得两条腿乱蹬:“还愣着干嘛?快去、快去啊!”   罗家人顿时一拥而上。   季雪满眸光一沉,正面相迎。罗家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传言季雪满修为倒退严重,他们人多势众,怎会不敌?   然而,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罗家人的每一击,季雪满都能敏捷准确避开,并绕到他们身后给予重重反击,抬手间使他们跌倒在地不得动弹,完全不像传闻连金丹都不如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须臾之间,罗家人倒了一片,困在笼子里的银雀儿在费力蹦跶。罗松嘉瘫坐在地上,惊恐地双手向后挪,向他一步步走来的季雪满此刻宛如无间地狱的魔鬼。   季雪满也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变成人人可欺的废物?修为是没了,但不代表那些曾经要仰望他的人能一瞬跃至他头上胡作非为。   那个被罗松嘉唤作“建明哥”的人最先缓过来,趴地上一转头就看到季雪满要对罗松嘉下手,大惊失色。   “你干什么!你住手!”   身后有人袭击,季雪满左撤一步欲图避开,转身时却听得一声慌张呼喊。   “阿雪——”   一只大掌覆上腰侧收紧,他稳稳当当落入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   “没事吧?”叶珏急切问道。   遇袭被救,这副场景似曾相识,季雪满有片刻晃神,眨了眨眼,看清两人抱在一起的亲密姿势,不动声色挣开。   怀抱变得空落落的,叶珏缓缓缩回手,在他人看不见的角度无声苦笑。   再抬头时,看向瑟瑟发抖的罗家众人眼底只余一片冰冷。   原本,在罗家人为难季雪满之初他就想站出来将他们制服,但见季雪满不卑不亢的姿态,他又退了回来。   他明白,有些事,仅凭他出面是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的。   季雪满只有是季雪满,那些人才会真正忌惮于他。   而且,令叶珏想不到的是,季雪满问罗松嘉是不是喜欢他……是什么意思?   还是会在乎他的,是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叶珏心知他在抱有不切实际的奢望,但仍告诫自己,再等等,再看看季雪满会是什么反应。   他忍住出面的冲动,隐在树后,在看到季雪满力压罗家人的时候,内心滋味百般复杂。   他欣喜于季雪满身上仍有从前的影子,但也看出来,季雪满的吃力,远不如从前的游刃有余。   所以在罗建明突袭向季雪满时,叶珏再忍不住,奔向季雪满,一脚将罗建明踹出几丈远。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却不在意他们打量的目光,也不顾及罗家的地位,冷声直言道:“想死直说。”   罗松嘉害怕难过极了,好不容易见到心上人,却是一副要杀他的杀神模样,瞬间崩溃大喊:“你不能!你不能动我!罗家不会放过血炼门的!”   叶珏阴沉着脸缓步上前,右手玉骨扇转出。   一道清润嗓音插进来:“他不能,我能。”   叶珏惊觉,猛地转头,身边人已化作一道残影,穿梭在罗家人中间,眨眼间现出身形,手上多了条捆仙绳。   季雪满手中长绳一收,被他暂封修为、用绳子缚住的几个罗家人“啊”声惨叫,砰地撞到一起。   叶珏心头一咯噔,怀疑季雪满是不是要用那招。   “阿雪……”他欲上前阻止,不想让季雪满代替他因为这事再和罗家结仇。   季雪满却没理他,化出洞箫挑上绳圈,一跃飞至东边木屋屋顶。   不一会儿,接连不断的惨叫咒骂自东边传来。   叶珏站在原地,远远瞧见挂在木屋屋檐上无用挣扎的罗家人,出神发呆,思绪不自觉飘到以前。   以前就是这样。   是季雪满,是他的阿雪。   他仿若看到希望,一步一步向东边走去,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这么厉害的嘛!听起来,季雪满是个很善良、很正义的人啊!”   走到木屋群旁时,叶珏忽然听到来往的人群中传出一道稚嫩的声音,像是幼崽,在夸赞季雪满。   他不由感到高兴,然而还没来得及在心底附和,又听到气呼呼的骂声:“那个叫叶珏的,一定是坏人!”   叶珏脚步一顿,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江子熙和两个玄衣修士站在一处。   他认得,是归衍宗的两位剑君。   一只白狐幼崽缩在泠音剑君衣襟里,眼珠瞪得溜圆,不像是灵宠,想必刚才夸季雪满和骂他的,就是这只幼崽。   叶珏没有和他们对峙。那只幼崽说得对,他一句都反驳不出。   他快步走开,连和江子熙问候的底气都消散得干净。   江子熙望着叶珏孤零零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一人一狐腻歪得不行,折扇一展,心叹同是情人关系,差距咋就恁大。   不说感情至深,季雪满身中冥毒,再过不久,就是阴阳两隔。   当真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了。   又是一声长叹,江子熙无奈摇摇头。   忽然,手中折扇动作一停。   他慢慢瞪大眼睛,左手摸向腰间的四象囊,用力捏了捏。   这是小狐仙方才付给他的“诊金”。   能够起死回生的仙界灵植,一株不死草。   --------------------   《伏笔》   让我们对小狐狸说:听我说,谢谢你,温暖了4g……   抱歉,在准备明天论文答辩,所以最近更新时间不正常 第36章   叶珏在东边悬泉瀑布的水帘之后找到坐着出神的季雪满。   虽说季雪满方才对罗家人的一套惩罚行云流水,惊得路人叹为观止,但叶珏清楚,季雪满怕是耗了许多精神体力。此时藏在这里,既是想独自静静,也是疲累后的松懈。   叶珏没进到水帘后,站在一丈开外喊他:“阿雪,你还好吗?”   季雪满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瞥他一眼,然后立即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清水里的游鱼发呆。   他不想理会,甚至有些烦躁。   罗松嘉因罗松谭一事怨恨他也就罢了,碧落宗那事确实是由他做主,但为什么罗松嘉要把对叶珏的爱而不得也算在他头上?   如果罗松嘉也想尝尝被人欺骗、羞辱、下毒、修为锐减的滋味,季雪满十分支持他和叶珏凑成一对。   细想起来,苍凛告知他的纪明晨、宋青屿,再加上今日的罗松嘉,这些人针对他皆少不了叶珏的“功劳”。   季雪满不禁疑惑,他是欠了叶珏多少孽因?   得不到回应,叶珏苦涩地扯了下嘴角。这段时日来,他已习惯被无视,也懂得保持分寸,一声不响转身离开。   正巧这时,先前被师兄喊走的小容急乎乎地赶来。她在经过中央花田时没见到季雪满,随手拉过维护花田的小师弟一问得知,不久前季雪满和好几个人在这里爆发矛盾。   她顿时急得不得了,咒骂那几个坏人,又念叨季大哥不让人省心,她走开那么一小会儿就闹出这样的事。还有姓叶的,摆出深情给谁看呢?季大哥被人欺负时他怎么不拦着?   小师弟给她指了瀑布的方向,小容一路狂奔,经过江子熙身边时都没空问候一句“谷主好”,没想到季雪满还没见到,先在瀑布旁碰到叶珏。   “哼!”她恶狠狠地瞪向叶珏,都懒得骂他,白眼一翻钻进水帘后。   “季大哥!”小容扑到季雪满身边,一蹲下来就发现他脸色不太好,比她离开前苍白疲惫许多。   再多说教都咽回肚子里,小容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搭上去把脉,着急担忧地问:“你怎么样?要不然回去休息吧?”   “没事。”季雪满浅笑着安慰她,转头朝入口望去。   小容也跟着看过去,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忙道:“那边没人,姓叶的已经被我赶跑了!”   季雪满微微点头,站起来由小容牵他离开。   叶珏的确不在,季雪满原以为小容是在哄他,但当他留意到周围没有叶珏的气息时,眼眸垂下,心底滋生出奇怪复杂的情绪。   真是变矫情了,他自嘲地想。   然事实上,叶珏是被江子熙拉走的。   江子熙一将归衍宗两人一狐安顿好,立马找到在瀑布旁徘徊的叶珏,请他到树林的无人僻静处说话。   “叶门主,有个好消息。”江子熙开门见山,解了腰间四象囊,珍重地递与叶珏,说道:“这是不死草,真正能够起死回生的仙药灵植。”   叶珏骤然瞪大双眼,托着四象囊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他解开袋口,小心翼翼拿出一株通莹黄白的草叶,表面淡彩光华流转一瞬。   “真的是不死草。”他喃喃道,运气好的令他不敢相信:“仙界祖洲产物,江谷主为何会突然获得?”   “所以说,这是仙缘,可遇而不可求。”江子熙折扇一展,叹道:“真要感谢,就谢归衍宗的小狐仙吧。喏,你应该也看到了,就是藏在泠音剑君怀里的那只,正儿八经的的青丘的九尾天狐。哎我跟你说,那小狐仙可是泠音剑君的道侣呢,还是他新拜入师门的小师弟……”   叶珏:“……”虽说泠音剑君迷恋幼崽的特殊癖好令他感到意外,但既是救命恩人,他不好作评价。   他打断江子熙的滔滔不绝:“小狐仙和剑君现在何处?叶某前去拜谢。”   江子熙顿时卡住,好言劝道:“还是算了吧,那小狐仙对你成见颇深,你去了指不定要挨一顿骂。人家又是狐仙,你还不能造次,就别找不痛快了。再说,这是他们付与我的诊金,如何支配使用全由我做主,叶门主不必有心理负担。”   叶珏颔首,收好不死草,双手抱拳向江子熙郑重行了一礼:“江谷主之恩,叶某没齿难忘。”   江子熙无声长叹,扶起他,告诫道:“恩情报不报的另说,这人救回来了,可不能再作践了。”   叶珏抿抿唇,低头应道:“不会的。”   “那好。”江子熙接过装有不死草的四象囊,说道:“这仙药我先拿去,回头炼制好了再给你送来,顺便研究一下。小狐仙说这株草非祖洲原产,是他在归衍宗自己种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差别。”   不管是产自哪,这是叶珏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希望。他再次向江子熙道谢:“麻烦江谷主了。”   “作为大夫职责所在罢了。”江子熙眉开眼笑,拍拍他的肩,带他走出树林,暗示道:“江某近来在想,谷里的炼药炉该换一批了,听说最近市面上很流行沉香紫铜打造的炉鼎,明火烧得极旺……”   叶珏:“都听您的。”   “嗐,江某不是这意思。”江子熙嘴上谦让,眼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但叶门主爽快大方,江某实在是盛情难却啊哈哈。”   ……   又一大笔钱痛快撒出去。   叶珏却毫不在意,心里只惦记季雪满的身体状况。   他告别江子熙,匆匆回到居所。季雪满的房间里安静无声,他放出神识悄悄探去,并无遭到阻拦。   房间内那小姑娘不在,只有季雪满一人在休息。   他稍稍放下心来,然而,正欲将神识收回时,他注意到一丝异样。   季雪满蜷缩在床上,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顾不得多想,叶珏急忙破门而入,奔向床边。   “阿雪。”他轻声唤道,轻柔地将人翻过来打算查看状况,却在季雪满转过身面朝他时,整个人当场愣住。   只见床上的人,面色极度潮红,双眼紧闭急促地喘着,丰润唇瓣红艳得如滴了血,眼尾的绯色点缀上泪痣,和汗湿贴在额角的乌墨鬓发对比鲜明,宛若纯白笺纸上泼了鲜艳的墨,诱人心魄。   而身上的衣衫,更是早已被揉乱,隐约可窥见隐藏在里面的雪白肌肤。纤白的右手指骨分明,攥紧敞开的衣襟,细微的拉扯之间,还会不小心露出一抹羞人的粉色。   叶珏呼吸重了,眸底有火在燃。他迟缓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胸腔跳动剧烈,犹如擂鼓在鸣。   情丝缠暂无药可解,江子熙能做的只有压制毒性,而今复发,是他的疏忽。   他拉起季雪满左手腕,数日前画上去的血印已消。   “没事的,别怕。”他一边安抚道,一边欲故技重施再将痛觉转移到自身。   手心却忽然一空,季雪满挣开了他。   “阿雪?”叶珏一颗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季雪满恰在此时睁开眼,眸子里水汽氤氲,朦胧如雾,模糊了乌黑漂亮的瞳仁。   他也在看着叶珏,情潮交织疼痛翻涌,内心升起浓浓不甘。   凭什么,是他要遭受这种耻辱?叶珏只需高高在上地俯视他、怜悯他,施舍他一点怜爱,看他无尽痛苦地挣扎。然后,说不定在什么时候,或许是他死了后,便撤去伪装,与其他人逍遥快活。   凭什么,只有他的伤痛难以忘却?叶珏还会活很久很久,久到数百年之后,想起他时顶多在“季雪满”三个字后慨叹两声,装模作样地算作怀念。   凭什么呢?   不久前,季雪满还在想,剩下的活着的日子不值得浪费在和叶珏的恩怨纠缠上,但是当他遇到罗松嘉,因过度使用灵力以致情丝缠复发后,他改变想法了。   叶珏这辈子都别想忘记他。   “阿雪,你……”叶珏见季雪满费力撑坐起身,忙伸手要去扶,却被按住。   细白手指悄悄攀上他的后背,柔软滚烫的躯体贴了上来,季雪满靠在他的肩膀,细细喘着,呼出的热息洒在他的颈边,从喉结一路烧红到耳根。   “嗯……”痒意蔓延,叶珏不自觉攥紧手下的床单,偏过头意图躲闪,目光却仍在原处流连,一垂眸,便能瞧见心上人明艳娇媚的面容,如盛开于冰原雪山上不染尘俗的花,一朝摇曳生姿,妖冶至极。   他的指尖在发抖,虚虚拢在纤细的腰肢处,在做挣扎。季雪满感受到他的犹疑紧张,勾唇轻笑,趴到他耳边,红唇微启,如蛊惑人心的妖孽。   “不想要我吗?”   叶珏:“!”   “阿雪……”他在极力克制,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右手却是已经牢牢钳制住掌心下的细腰,不断揉捏、摩挲。   季雪满抬起手,覆上他的手背。   这无疑是在释放邀请的信号。   叶珏大脑停宕一瞬,然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低头便要含住那两瓣引诱他的唇。   季雪满一偏头,吻落在洁白的耳垂。   “阿雪?”叶珏不理解他的躲避。   有意还是无意?是……还嫌恶他吗?   季雪满抬眸看他一眼,伸开双臂,搂过他的脖颈,带人往床上一滚。   叶珏霎时懵住,一阵天旋地转后,人已躺倒在床上。   身体逐渐覆上重量,季雪满慢慢爬到他身上,冷玉似的细指轻挑开衣襟系带,摸到里面紧实的肌肉。   如蜻蜓点水,极轻极痒,指尖所过之处,叶珏犹如过电般颤栗。“等下……”他撑着床面想坐起,可上半身刚抬起半寸,又被强硬推了回来。   胯间一热,叶珏垂眸看去,季雪满已经跨坐到他腰上,衣衫褪到肩头,两条白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膝盖顶着他的大腿。垂下的上衣衣摆掩盖住了隐秘的风光,可叶珏清晰感受到,压在他上面的两团肉有多软多热。   “你硬了。”季雪满俯下身子,在他耳边笑道:“你还没说,想要我吗?”   “咕——”叶珏喉结艰难滚动一圈。   “阿雪……”他在苦苦哀求。   季雪满垂下眸,小声道:“没说不让你碰。”   叶珏如蒙大赦。   两只大掌瞬间包住压着他的两个雪肉团,丰满滑腻的臀肉溢入指缝,每次揉捏都不乖顺地要从掌心溜走。叶珏红了眼,左手顺着背部深邃的脊沟滑摸到上面,右手则悄悄探进肉团挤出的臀缝。   窄小粉嫩的穴口塞进一根手指,浅浅抽插两下,嫩穴便搅出汁儿来,流到他的指缝里。叶珏担心这里之前的伤还没好,小心再小心地往里试探,粗粝指腹抠弄过娇嫩的肉壁,他找到一处熟悉的凸起,轻轻往下一按。   怀里的细弱喘息瞬间拉长成娇媚软骨的呻吟。   叶珏听得浑身火热,情丝缠的毒性似乎已转移到他身上,心上有如千百只蚂蚁噬咬。他耗尽最后一丝耐心,等三根手指在穴里顺利进出之后,便迫不及待托着两瓣雪臀,肉棒顶住穴口,龟头被淫液蹭得油光水亮,俨然蓄势待发。   季雪满却在这时坐起来,从他腰腹上往下挪了位。   叶珏心怕季雪满改变主意,急得要去拉他,却见他眸光迷离,双颊绯红,已然情动到极点,不似临阵反悔。   “阿雪?”就在叶珏看不懂时,季雪满化出本命法宝碧玉洞箫。   但见那三指宽的洞箫,在他手中一寸一寸变小,眨眼间,已如一根银棒般粗细,食指般长短。   纤柔素手握住昂扬挺立的凶物,季雪满缓缓撸动着,听得叶珏不停倒嘶冷气,轻声道:“没说不让你碰。但是,不准你把东西射进来。”   叶珏有些心虚:“我可以……啊!”   话音未落,尖锐的巨痛陡然袭来,疼得他登时惨叫一声,弓起脊背,额头上全是冷汗,双腿肌肉颤动,身下床褥也被“嘶啦”裂开好几个口子。   “你……”他有气无力地想要爬起,被季雪满攥住下身威胁道:“别乱动,要不然坏掉可不关我的事。”   “……”叶珏认命地闭上眼,眉头紧紧蹙起,无可奈何任由季雪满施为。   季雪满继续低头看向手心里因为受到刺激又肿胀一圈的肉棒。   而龟头正中的马眼里,正插着他化小后的洞箫,已进入四分之一,另一头由他右手拈着,还在慢慢往里插入。   “呼……阿雪,可以了。”叶珏嘶哑着乞求他。   初时的巨痛过后,是奇怪而强烈的酥麻快感,沿着脊柱袭涌上大脑,逼得他快要疯掉。   季雪满不慌不忙,直到最后一点也被塞入马眼后,他抚过红肿圆润的龟头,将渗出的清液随意涂抹到青筋缠绕的柱身,忽而笑问:“你也会痛吗?”   “……”   季雪满双手撑在他腹肌上,臀腰抬起,穴口蹭着肉棒,一点一点坐下去。   “啊……”半月未做,嫩穴倏然被粗壮的硬物破开,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腿根止不住地发软颤抖。   叶珏也忍得难受,但还是紧咬住牙,托着他慢慢适应。   “哈。”熟悉的紧致完全包裹住他,肠壁紧张地吮咬,快感如潮水铺天盖地袭来,偏偏插在马眼里的细长棒体堵住他所有想要释放的欲望。   欢愉与痛并存,季雪满给予他的,是惩罚,亦是恩赐。   “愣住了?”   沾染情欲的清润嗓音从顶上传来,季雪满撑在他身上喘了一会儿,而后轻轻扭动起腰肢。娇软湿滑的穴肉毫不留情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与细棒将龟头夹在中间,挤变了形。   叶珏双目猩红,呼吸粗重,滞在半空的手很想掐住那截乱动的腰,却始终下不了手。   不敢、不愿,甚至隐隐奢求更多。   “怎么不说话?”季雪满俯身贴近,眼里水汽似要雾化成泪,似笑非笑问他:“说啊,你也会痛吗?”   叶珏深吸一口气。   他展开双臂,搂住身上的人,亲吻他眼尾的泪痣,哑声道:“会。但是更喜欢你。”   “你给的,我都喜欢。”   “……”   鸦羽似的长睫轻轻扇动,落下几滴温热的泪,砸落在他锁骨上。   他听到一声轻嗤。   “骗子。”   --------------------   人设崩就崩吧!我想写这章好久了!   好想被阿雪这样对待呜呜呜……阿雪嘿嘿我的阿雪吸溜…… 第37章 小剧场2   五月中下旬,一年一度的校园毕业季来临。   宿舍内,空调冷风开到最大,白气呼呼外冒,却仍难平息体内的燥火。   叶珏拨拉开一堆杂物,从半身高的箱子堆里爬出,往椅子上一瘫,不知道第多少次哀嚎:“怎么还有那么多东西啊!”   季雪满蹲在门口,头也不抬道:“你脚边那摞书递给我。”   叶珏依然望着天花板自说自话:“啊,好想吃雪糕。”   “别磨蹭。”季雪满干脆直接站起走过去亲自抱书:“再不快点明天中午都收拾不完。”   叶珏没说话,头一歪,直直盯着他背对自己在旁边蹲下。白色T恤下摆卷了上去,露出一小截洁白的后腰,宽松的牛仔七分裤包裹住浑圆挺翘的臀部,也变得紧绷起来,好似在邀请他品尝似的。   他忽然就有了力气,弯下腰抢着把书抱起放到季雪满怀里,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不能吃雪糕,但可以吃雪满呀。”   季雪满:“……天热头发出太多油渗到脑子里了?”   “什么?”叶珏一慌,忙拿起桌上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左看右看:“我头发很油吗?”   他还是很注重个人形象的,尤其是在男朋友面前,绝不能邋遢!   季雪满无语,越过他回到门口的书堆里:“你还知道注意卫生呀。天那么热,出一身汗,亏你还有心思想那事。”   叶珏放下手机,不高兴地撇撇嘴:“这不是因为我爱你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爱都坚定不移矢志不渝!”   季雪满微微一笑,指向卫生间:“要不然你还是去洗个头吧。”   叶珏:“……”   “闲得慌就快收拾。”季雪满拍拍书堆,催促道。   叶珏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挪腚,继续翻起杂物堆。   他又一次哀嚎:“这破宿舍就这点儿地方,咋那么能藏东西啊。”   季雪满同样心叹,真是不可小觑这些桌柜的容纳能力。去年升上大四后,他和叶珏为方便实习还专门搬出去租房子住,那时已经带走一部分家当。原本以为这次回来能轻松收拾完剩下的,没想到是个浩大工程。   “快了,已经整理好一半……”   “跟阿雪一样,深不见底。”叶珏顿了顿,接着上面的话,做了一个黄色的比喻,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季雪满拳头紧了:“想挨揍直说。”   叶珏不干了,嘴巴撅起指责道:“阿雪也忒小气了,不给做就算了,还不给说。”   “砰!”季雪满把装着书本的箱子往地上一扔,“咔嚓咔嚓”活动手腕从堆乱的过道朝他走来。   “!”叶珏惹火上身,可算知道害怕,慌乱中想要站起后退求饶,手往旁边一撑,摸到一个坚硬的长方体盒子。   好奇心驱使他停住,顺手捧起盒子观察:“咦?这是什么?”   季雪满被他一打岔,也忘记要揍他的事,跟着一起看去:“不是我的。你的?”   “可能吧。”叶珏把盒子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找到封口,上面的胶带还是新的没动过,这更让他感到奇怪。   “完全没印象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拆了胶带,盖子一掀。   两人当场愣住。   季雪满惊诧的脸一点一点变红,抬眸瞪向身边的人:“这就是你买的东西?”   “是……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叶珏语无伦次地解释,却忍不住再次看向盒子里面。   是一个设计精巧得有些梦幻的情趣玩具,一头长点、硬点,另一头短点、软点,由中间连接,可以用手握着,颜色还是可爱的糖果粉,正崭新、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叶珏渐渐没声了。他想起来,这好像的确是他买的,大约是两年前,可惜拿到手后季雪满正巧生了场感冒,他忙前忙后地照顾,随手把东西往橱里一塞,而季雪满病好后也不宜过度剧烈运动,久而久之,他就将这东西遗忘了。   “阿雪~”叶珏抱着盒子,狗狗眼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季雪满怎会不知他所想。   “收起来。”他颇为羞恼。两人交往几年,该做的早就不知做了多少遍,在叶珏的死皮赖脸央求下,小玩具也用过一些,可季雪满总觉得用玩具太羞耻,每遇上这事都不好意思多说。   叶珏知道季雪满是脸皮薄,也领会他这意思是允许了,生怕他反悔,忙不迭地应一声好,把盒子放到要带走的物品堆里。   季雪满看着他的动作,脸上越烧越热,空调都降不下温。   “快干活。”他心慌意乱地扔下一句,转身去到另一边的柜子。   全然无法细想身后那灼热到几乎要吞掉他的目光。   *   晚上十点。   一天下来,宿舍内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明早再扫个尾即可。两人没有离开回外面租的房子,而是简单在宿舍凑合一晚,拿出一床旧的但干净的床单和薄被铺上,睡到一张床上。   这栋宿舍楼都是套间,一间宿舍住四个人,两两分开住在左右两边,中间是公用的卫生间和起居室。他们的另外两个室友一直住在宿舍还没搬,但今个儿那两人去酒吧嗨,事先跟他们说太晚可能就不会回来。   这正和叶珏的意。他与季雪满住在一起久了,还真不习惯居住空间里再多出其他人。   此时,他正坐在上铺,兴致勃勃地研究白天发现的“沧海遗珠”,摆弄小玩具的两头。忽然,卫生间内吹风机声音停了,紧接着是开门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连忙把小玩具藏到枕头下。   季雪满从梯子爬上去,腿刚挨到床沿,叶珏就赶紧把他抱到床上来,顺便还埋了次胸。   “唔,阿雪好香。”他贪婪地深深吸气,吸着吸着就把人睡衣领子蹭开一大块。   季雪满被蹭得痒,按住他的脑袋:“你刚才在做什么?”   “嗯?刷手机啊。”叶珏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季雪满十分怀疑地看了眼放在离他手边半张床远处的手机。   “嘶,别弄。”他吃痛,回过神来时,叶珏右手已经伸进他睡衣底下掐住左边的乳尖儿。   季雪满推开他,脸颊浮上红晕:“别闹了,睡觉。累了一天,你不困?”   叶珏瞪大眼睛:“当然不……”   季雪满靠着墙,眯眼冷冷觑他。   “好吧,我困。”叶珏认输,谁让他疼自家男朋友呢。   空调在开,两人盖好被子,拉下床帘,季雪满睡在里面,按下床边开关,室内瞬时陷入黑暗。   不一会儿,枕边传来匀长平稳的呼吸。   叶珏仍无睡意。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摸到的柔嫩的小奶子。   枕头下是他急忙藏起来的小玩具,一歪头碰到还有点硌,这更让他在夏天的夜里心浮气躁,甚至越想越气。   为什么不给他做?睡自己男朋友有问题吗?他年轻力壮的,和男朋友亲热后,能安稳入睡?   叶珏看看身边人恬静的睡颜,再瞧瞧身下精神的小兄弟,得出了结论。   显然不能啊!   “咚!”   一声巨响,尚在酣梦中的季雪满猛然惊醒。   他心跳极快,吓得不轻,迷迷糊糊摸黑问道:“嗯?怎么了……”   “不怕不怕。”叶珏搂着他,轻轻拍他后背,安抚道:“他俩回来了,估计喝多了,爬上床时可能摔了。”   “啊,没事吧?”季雪满说着就要起身:“我们去扶一下。”   叶珏赶忙拦住他:“没事的,我刚才听到他们已经重新爬到床上去了。”   季雪满有点晕,脑袋睡得不清醒:“是吗?我没听到……”   叶珏忙道:“是的是的,不用你帮忙了。”   “好吧。”季雪满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躺好睡觉。   可刚阖眼没一会儿,又被闹醒。   一只大手在脱去他的睡裤,从三角内裤的边缘撑进去,熟练地揉捏起丰软的臀肉。   季雪满眼都没睁开,半睡半醒地推拒:“别闹……”   可那只手的主人非但没听,还变本加厉,将内裤也勾着脱了下来,手指滑摸到幽深的臀缝里。   指尖在围着穴口打转,一一按摩边缘的细小褶皱,季雪满皱了皱眉,撑开眼皮,有些生气:“你做什么……”   “嘘——”一根食指触碰到他的唇,叶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小点声,会被听到的。”   季雪满气不打一处来,锤他:“那你就起开。”   叶珏定定地看着他。黑暗里,他的瞳仁亮得发光,是极度的渴望与占有。   炙热凶狠的吻落了下来,把两瓣红唇堵得死死的。舌头蛮横侵入,肆意搅荡口腔,季雪满一时被夺走呼吸,手脚发软,哪还能说出话来。   几乎是同时,下面揉压着粉嫩小点的食指旋转着塞进一个指节。   “唔……”   “阿雪乖。”叶珏衔着他的唇瓣轻轻吮咬,黑夜里似乎听到他话里的笑意:“别让他们听见。”   季雪满拉着他的手腕想往外扯。   偏偏穴内凸起的一点被突然攻击,他没有力气不说,呻吟溢出半声,差点没止住。   “叶珏……”他咬着唇,眸子里氤满水汽愤愤瞪向对面,看得视力已适应黑暗的叶珏一阵心跳。   好可爱,好想欺负。   他吻上去,喃喃道:“在呢,宝贝。”   手指又往里面伸进一寸,指缝卡在穴口边上。   他轻轻搅弄起嫩穴,搅得湿润后缓缓抽插起来,听到细黏的水声,故意问道:“想要吗?”   季雪满细细喘着,闻言气恼地瞪他一眼,手上却揪紧他的睡衣,左腿也抬了上去,压到他身上。   叶珏得意地笑了,手指再添一根,抽插速度越来越快。   难以抑制的呻吟全被唇舌堵住,睡衣被撩了上去,暴露在冷空气里的乳头不自觉挺立,很快被两根手指夹住,拈在指腹间反复碾磨。   “嗯……”季雪满按捺不住地用膝盖蹭蹭身边人的腰。   叶珏立马会意,抽出手指,换上一个大家伙。   流着热液的穴口忽然一冰,季雪满还没反应过来,一根棒状物体就着滑液塞进穴里。   “啊……”他没忍住叫出声,迅速埋头到叶珏的肩膀,断了后半截呻吟。   “嘘,小点声哦。”叶珏低声提醒道,却在没人看见的角度里,嘴角扬起计谋得逞的笑。   他握住小玩具,对着开关按了一下,塞在穴里那头长的、硬的,小幅抖动起来。   季雪满差不多也猜到叶珏拿的是什么了,可他没想到这玩具是电动而非手动,而且还没啥噪音,正叫着不要,叶珏又连按三下开关,档位瞬间开到最大的四档。   “呜呜呜……”季雪满倏然抓紧身旁人的手臂,指甲陷入肉里,抠出好几道红指印。   叶珏却浑然不觉痛,专心致志地慢慢摇动手里的小玩具,偶尔使坏往外拉扯,还能感受到巨大的阻力,是穴肉在热情地挽留。   “舒服吗?”他坏心眼地往心上人的耳蜗里吹气,看他闭眼颤抖个不停,低声笑道:“还有更舒服的。”   说着,他打开前面短的、软的那一端的档位,把玩具头移到两颗饱满的小球球下面进行舒缓的“滚动按摩”。   骤然间,季雪满浑身颤栗,臀尖儿上都抖起了肉浪。   “呜呜……不要……停……”他掐着叶珏的手臂,哭泣哀求。   叶珏却在装傻:“不要停?”   “不是……”   “诶,阿雪可真是淫荡啊。”   他只捡自己想听的话听,故意歪曲理解,由慢及快地大幅晃动起小玩具。两端头部把娇嫩的穴肉和敏感的小球球全方位地按揉,源源不断的水液流到他手上。   “阿雪,你下面发大水了哎。”   他松手往臀缝里一摸,滑溜溜黏糊糊的,底下床单也湿了一片。   季雪满眼睛红红,咬着唇埋头进枕头里不理他。叶珏不依,非要他露出脸来亲他。   “是不是很喜欢?”   他重新握住小玩具,稍稍调整了下角度,缠在他腰侧的大腿霎时抖得厉害,没过几秒钟,一大股淫液喷出,季雪满被玩具弄到了高潮。   “呜呜呜……”   季雪满咬住他的肩膀,低声呜咽不停。   叶珏同样呼吸粗重。用小玩具把男朋友伺候到潮喷固然很有成就感,但他本身的生理需求还没得到解决,更何况喜欢的人此刻在自己怀里软成一滩水,又香又软。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人抱起放到身上。   季雪满还没从高潮的余韵回过神,任他摆弄,直到一根熟悉滚烫的硬物在蹭他的屁股时,他才反应过来,叶珏这畜生还没完。   “你……”   “嘘,老婆听话,让老公操操。”   叶珏头脑发热,精虫上脑,哪还管得了季雪满同意还是拒绝,揪住两瓣肉臀抬起,对准肉棒就开始套弄起来。   远比玩具粗长的巨物捅了进来,后穴的空虚得到十分的满足。季雪满一声长吟,泄出声来。   “不要……”他又惊又慌,这下肯定被室友听到了。   不想,叶珏这回没阻止他,甚至比他还要放肆。   不甚坚实的床板剧烈晃动起来,季雪满被托着屁股,趴在叶珏身上激烈起伏,吓得他使劲锤身下的人:“你停啊,停……呜,会被听到的……”   叶珏哈哈大笑,亲一口乖到不行的男朋友,告知他真相:“没事,我骗你的,他俩没回来。”   季雪满:“?”   他恼羞成怒,大骂:“叶珏,你混蛋……啊!”   叶珏掐着他重重往下一坐,粗喘着撒娇耍赖:“嗯,小混蛋的大肉棒想操大美人老婆的小嫩穴,老婆~”   “老婆,你不想要嘛~”   季雪满:“……”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在骗子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   翌日上午。   “咔哒——”   宿舍门开启,门口两人看清里面的景象,颇为惊喜:“哇,你们还没走?正好,等会一起吃个饭呗。”   “好啊。”季雪满摞好最后一个箱子,笑着应道。   两个室友将视线转向另一人:“老叶,你呢?”   “嗯,我也没问题。”叶珏卷好床铺,转过身来。   室友看他就一床单一被子,也不收进包裹里,觉得奇怪:“咋还没收呢?”   叶珏把铺卷往地上一扔:“脏了,也正好旧了,扔掉。”   “哦,这样啊。”室友点点头,才发现他的异样。   “老叶,你嘴巴咋回事?”   季雪满微笑着转过头来看他。   叶珏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没事,磕的。”   --------------------   520当然是要吃甜饼啦! 第38章   一场报复性质的性爱,荒唐、酣畅,从晌午直至日落。   叶珏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平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季雪满已经睡着,睡梦中再无痛苦、绝望,一直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变得轻浅,睡颜平静安稳。   叶珏定定看着他,少倾,俯下身,轻轻吻住两瓣红唇。   一触即分。   他不由苦笑。做了几个时辰,季雪满全身上下他都摸了、亲了,只有这一双唇,每每他想要索吻,季雪满都会躲开。   还是嫌恶他。   叶珏拢了拢敞开的松垮外衫,低头看向腿间。   变细变小的碧玉洞箫仍然插在肉棒的马眼处,牢牢实实堵住快要按捺不住喷薄而出的浓精。时间一长,倒不觉得有多痛了,想要释放的强烈冲动和噬咬心尖的痒意更占上风。   叶珏想到不久前,还占据主导骑在他身上肆意驰骋、媚态尽显的季雪满,胯下硬挺依然,闭上眼,雪白肉臀拍击在胯骨的声响仿佛仍在耳边。   季雪满是在惩罚他,他却甘之如饴,甚至想要更多。   他伸出右手,催动灵力,缓缓取出洞箫。   “嗯……”   低沉的闷哼从喉间溢出,腰眼酥麻,浓浊白精从马眼大股喷出,在低空中划出数道不规则弧线,溅射到棕褐木板地面上,堆出一个个白色小泊。   还有些流到柱身和手上,从指缝间稀稀拉拉滴落,“滴答、滴答”,伴着男人沉重的喘息。   叶珏不禁回头看向床上,季雪满睡得很熟,似乎没听到这些细微的动静,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叶珏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间空了一块儿。他缓过劲儿后,一挥右手,狼藉场面顿时焕然一新,连带淫糜的气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系好衣带,将恢复原状并清理干净的碧玉洞箫悄悄放到床头。   按理说,季雪满的本命法宝不受外人驱动,但叶珏能,只因他们曾神识交融,他拥有季雪满的神魂之力,算洞箫的半个主人。   叶珏眼眸暗下。   季雪满将全副身心托付与他,他却因多疑和偏执,伤害了最喜欢他的人。   “对不起。”他在床外侧身边躺下,轻柔撩开额前碎发,在光洁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长臂一揽,将人搂到怀里。   静谧安宁的独处时光,仿若回到澄微山时,只存于回忆中,美好得不似真实。   叶珏承认他变得贪心。   之前,他只求季雪满能活下去。但在得知有起死回生的不死草后,他的奢望远不止于此。   他满心期盼,以后他们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时刻。   相拥而眠,同床共枕。   他的怀抱里,是真实、鲜活的季雪满。   *   月升月落,一夜过去。   季雪满醒来时,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身上清爽干净,寝衣穿着完整,想是叶珏帮他好好清理过。他伸手摸了摸旁边,床铺仍有余温。   “咔哒。”木门开了,季雪满循声望去,叶珏端着一只碗走进房内。   他在床边坐下,碗递到季雪满面前,一股清甜药香钻入鼻间。   “补药,对身体好,喝了吧。”   季雪满看看碗,再看看他,没有接。   叶珏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你昨天消耗的有点多,补一补。”   瞬间明白他表达意思的季雪满:“……”   先前做的时候不觉得有多羞耻,可这样一说,他后知后觉生出些难堪,脸颊透出薄红,却仍强装镇定,夺过碗,阴阳怪气道:“是比不过叶门主,忍了几个时辰都没泄出一点。”   叶珏:“……”   他知道季雪满语气不善,身体却给出最忠诚本能的反应,只能微微并拢双腿,理了衣衫使其看起来宽松,遮住些微的异样。   他转而提起另一个重要话题:“有件事需要告诉你。江谷主得了仙界灵植不死草,可解百毒起死回生,正在炼制成药,只要你吃了它,就能活下去。”   季雪满把空碗往他手里一放,淡声道:“活下去,然后呢?用在我身上,只会是浪费。”   “阿雪……”   “叶珏。”季雪满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知道,我的修为降到何种境界吗?”   叶珏明显一噎。   季雪满见他说不出话,自嘲一笑,继续道:“看啊,你知道的,那你为什么认为我还能活下去呢?”   他伸出右掌,垂眸左右翻看,五指纤细得仿佛没有一点力气。   “你也看到了,不管是血炼门内,还是血炼门外,想让我死的人那么多。即便我服了不死草,解了冥毒,我这般低等的修为,能苟活到几时呢?无非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罢了。”   “一个人弱小不足以招致仇怨,但在他强大过又跌入谷底,多的是群狼环伺等待分食。”   “不会的。”叶珏猛地抓住他的右手,拥他入怀,略激动道:“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你慢慢恢复,等你修为恢复完全,我们再说……”   “你忘了吗?”季雪满打断他:“我现在这样,都是你造成的。叶珏,我凭什么还要相信你?”   “我……”   “你知道吗?其实在澄微山,我答应你的种种要求时,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发生。是你能做出的事,我并不意外。就算是被你关进水牢的时候,我也没后悔过。”   “因为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季雪满仰起头,清莹的泪缓缓划过脸颊,笑着说:“我的贪求与妄想,是要付出代价,但我不后悔。与小瑾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快乐。”   “如果你没骗我。如果我不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的那份喜欢,就是一场笑话,诞生于你欺骗我的虚假幻象之中。”   他倏然揪住身前人的衣襟,真诚追问:“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喜欢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恶心,背地里嫌恶得要死,面上还要和我虚与委蛇,最好再利用一番。然后和你的父亲、叔叔一起笑,笑我的愚不可及和自作多情?”   “叶珏,你说话……”   “对不起。”叶珏哽声道,搂紧怀里的人,悔与恨在心底翻涌交织,痛如凌迟。   “阿雪,对不起。”   “放开我。”   季雪满嗤笑一声,满是疲惫重复道:“放开我吧。”   叶珏一点一点松了手,双目通红地看向他:“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但是在你恢复之后。”   季雪满没说话,叶珏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眼睫、唇角,他也不会闪躲。   “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随你。”   季雪满随口应道,被子一裹,背对他躺下。   不一会儿,身侧一沉,床褥凹陷进一块。   腰间环上一只手臂,耳边响起男人低沉压抑的声音。   “叶珏会隐瞒自己的感情,但叶折瑾不会。从始至终,叶折瑾都喜欢季雪满。”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湿了枕头。   季雪满轻声笑了。   “可你只是叶珏。”   --------------------   非常非常短小的一章。   首先跟大家说声抱歉,断更四天,感觉读者都要跑没了。前几天一直在忙run的事,各种收拾、联系、奔波,真的很艰辛,穿大白防护服十二小时滴水未进,n95把耳朵勒掉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70天的封控,50天的志愿者,终于宣告结束。现在是在家乡隔离的第一天,很安逸很幸福很感激,之后的时间就很充足了,不会再断更了甚至想尝试日更!(前提是我没感染   其次是这章因为内容衔接,调整半天后觉得放这么多观感是最好的。还是希望大家喜欢这章,不要嫌弃它短!   再次感谢支持! 第39章   相顾无言的一天,悄然过去。   大多时候,季雪满是昏睡的,情丝缠发作一次对身体的消耗巨大,时至今日,他已不能再像最初那样歇过一晚就恢复得差不多。   叶珏则像他说的,一直陪在旁边,寸步不离。   等再醒过来后,季雪满情绪已平复许多。   在床上躺了一天多,他想下地活动一会儿。叶珏问他:“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我去看看你的药炼制的如何。”   季雪满默不作声穿好衣服,无视他走出房门。   叶珏忙紧随其后。   放荡的欢爱与撕破一切伪饰的剖白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两日前的原点。   但叶珏清楚,有的事情已一锤定音。   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贪图最后的温柔眷恋。   绛仙谷今日的天气很好。   炼药坊在中央花田的不远处。路过花田时,季雪满脚步慢下,叶珏注意到,侧身问他:“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吗?”   季雪满径直走到小丘岩石上坐下。   叶珏左右环顾两圈,花田的人不少,这里一向是谷内最热闹的区域之一。他担心会和上次一样,又有类如罗松嘉的不长眼的人过来挑事,须臾间做出决定,走到季雪满身边弯下腰,轻吻在额间。   “等我回来。”他嘱咐道。季雪满是否厌恶是其次,他主要目的是做给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人看,以两人亲密的姿态,断绝他人找事的可能。   季雪满垂下眸,没有闪躲,没有拒绝,安静配合的模样在叶珏心底化出一片柔软。   他快步离开前往炼药坊,欲快去快回。   等人消失在远处,季雪满这才抬头正眼看向小丘下方锦簇茂盛的层层花海。   虽说才进入春天不久,但绛仙谷似乎是四季常春,连吹拂的风都是柔的,很容易将人的烦恼一起带走,消弭在晴朗的空中。   季雪满静静观赏眼前的景色,头脑放空,不愿在这时再去想只会徒增感伤的事。   忽然,两抹与谷内春色不太相容的黑色闯入他的视野。   跑在前头的是一个玄衣少年,黑发白肤,容貌明艳秾丽神态却清纯天真,高高兴兴一头扎进花田里打滚。   而跟在他后面的玄衣修士,季雪满有过几次接触,是归衍宗的泠音剑君钟御。   少年在听引导的花田小童介绍完一个劲地点头后,便兴高采烈、动作迅速地采了一堆花,编了个花冠,回头招手喊道:“师兄,师兄快来!”   季雪满见两人穿着相同,皆为归衍宗弟子服饰,内心早有猜想,但冷不丁听见少年这样一喊,而钟御也是神态自若地踏着花径进到花田深处,似是对这样亲密的称呼早已习以为常,还是不免吃惊。   一是因为鲜少看到向来冷淡的泠音剑君露出温柔宠溺的神情,二是惊诧归衍宗何时多了个这般美人弟子,他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闻。   然想至此,他微微顿住。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呢?他隐居三年,一出澄微山便是那样的遭遇,修真界六洲的许多事,他不知道太正常了。   心底拂上一层阴霾落寞,他略微失神,这时看见那少年举着花冠在钟御面前炫耀:“你看!好看吗?给你戴上。”   依季雪满的眼光来看,花冠是好看的,少年不仅俏皮可爱,还心灵手巧。只是这等装饰放在泠音剑君头顶,或许太过违和,果不其然,他听见钟御想要拒绝:“不……”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少年突然缩回手,把花冠戴到自己头上,还煞有介事地评价道:“不行,你头太大了,戴不下。”   这样的走向,季雪满没想到,看钟御的表情应该是也没想到,偏偏那少年还特意在钟御面前摇头晃脑地嘚瑟:“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看?”   季雪满终是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来。   他立即意识到不太好,忙以拳抵唇,轻咳两声转移视线到别处。   只是余光瞧见,那两人循声望过来,应是发现了他。   幸好场面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那少年小心讨好地对身边人道歉:“对不起呀师兄,我不是故意嘲笑你的。”   钟御也大度地原谅他:“无事,我不介意。”   不过还没等少年甜言蜜语地说完“师兄你真好”,钟御便将人整个扛起放到肩上,少年回过神来手脚并用挣扎,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师兄打了两下屁股。   季雪满:“……”   他好像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钟御和这少年之间,并非只是师兄弟关系。   很明显,是甜蜜相处的恋人,是两情相悦。   是对于他来说,遥不可及的字眼。   季雪满摸出随身携带的四象囊,解开袋口,两指灵力探去,一缕结发从四象囊中引出。   柔软发丝相缠,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难以分离。   或许,曾经是拥有过的,但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幻象罢了。   “阿雪。”叶珏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瞧见他手里的结发。   一股酸涩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偏过头,睨到垂在胸前断了一小截的发尾末梢。   结发为夫妻,他曾以为是季雪满在痴人说梦,如今倒成了他的奢求不得。   他怕季雪满会狠心烧断两人亲密关系的最后一点见证,想要回来收好,却始终开不了口。   以什么立场呢?   是他先不要季雪满的。   好在季雪满盯着掌心的结发看了一会儿,又默默收起系好,并无要毁坏的意思。   叶珏不觉松了口气,说道:“要到别处逛逛吗?”   季雪满没动。叶珏站立片刻,挨着他在旁边坐下,右手悄悄覆上他的手背握住,顺着他的目光朝花田看去。   季雪满低下头,瞥见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   叶珏知道他在看,掌心不自觉收紧。沉默中,他费力抛出一个话题:“我方才去看,不死草明天便能炼制好,是那个小姑娘亲自为你炼制的。”   他说的小姑娘就是小容。叶珏想起一刻钟前,他去到炼药坊时,一进门差点被小容轰出去。   小容对他态度恶劣,但对季雪满是真上心,听他说是来看不死草炼制情况的,警告他再三,尽管不情愿还是把他请了进去。   叶珏想,季雪满一向是善良温柔、以真诚待人,总能收服人心。   一些心术不正之人犯了禁忌,季雪满也不会处置太过,只是不会再将他们当成自己人看。   事到如今,也包括他。   叶珏宁愿季雪满再恨自己多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无动于衷。   这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欲望不知收敛。   他说:“毒解后,跟我回血炼门吧。等你好了,你再走。”   季雪满不说话,叶珏权当他默认。他想,直到最后,能拖一时也好,此次别离,或许从此便是陌路。   但谁都没想到,天道和他们开了个严重的玩笑。   叶珏宁愿与季雪满此生不复相见,也不愿以这种方式将他留在身边。   这是两天后,在季雪满服下不死草炼制的丹药后前去寻江子熙复诊,得到的噩耗。   木屋内,江子熙愁得眉毛都快拧成一条,额头上冒出细汗,手指搭在季雪满手腕处,不住念叨:“怎会如此。”   他诊了再诊,终于在叶珏耐心快消磨尽时摇头叹道:“出了点差错。”   叶珏一听,脸色大变。季雪满倒是状若无事地收回手腕,放下衣袖,仿佛等待大夫宣判命运的不是他。   江子熙示意叶珏坐下,安抚两句莫急后,细细道来:“季公子体内冥毒的确已解,除情丝缠外,其余毒素和伤病沉疴也在慢慢消除。只是,冥毒先前已侵入肺腑,即便叶门主后来止住毒素溃散,仍造成部分不可逆的伤害,也是唯有不死草能修复。”   “但现在问题是,修复这部分损伤,并不仅是依靠不死草的仙效,而是不死草透支季公子的生命力。虽说修真者的寿数远超凡人,但也非神非仙能不死不灭,修为高者寿数越长。季公子本就修为跌退许多,这一消耗,生命力几乎不剩。”   他长长叹一口气,猜测原因:“这不死草是救了季公子的命,但没完全救。按理说,不死草的仙效不应如此。我想问题可能还是出在这柱不死草本身。其非仙界祖洲原产,仙效还是差了些。”   江子熙惋惜不已。一是可怜季雪满大起大落的遭遇,二是遗憾不死草这等仙植还是难以在凡间量产。   叶珏乍一听闻,震惊不小,好半天定了定神,竭力沉静问道:“若是我将自身修为转予阿雪,是否能……”   江子熙摇摇头:“不可。且不说季公子身体虚弱,寿数枯竭,难以承载叶门主的高深修为。生命力乃一次消耗之物,而非像饿了吃过东西力气就回来了那么简单。”   叶珏隐隐有些暴躁:“照江谷主的意思,是再无生路?”   “这……”江子熙以扇遮住半边脸,垂头叹息:“江某惭愧。”   江子熙可以说是六洲第一医修,他说没办法,那整个凡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可能医治季雪满的人。   叶珏猛然想到不死草的来源,这或许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生机,忙问道:“敢问归衍宗的小狐仙在何处?叶某欲前去拜访。”   江子熙“啊”一声,折扇收在手中,颇有些为难道:“昨日,归衍宗的几位就已启程回宗了。”   叶珏腾地站起:“事不宜迟,现在前往云浪洲。”   “不必了。”季雪满不紧不慢喊住他。   叶珏身形一顿,僵硬迟缓地转头看向对面。   他似乎已猜到季雪满要说什么。   季雪满微微抿唇,淡然道:“是生是死,皆属天意。归衍与江谷主结缘,我有幸从江谷主此处得到不死草,已是十分幸运。现去强求其他仙物,便是逆天意而为之,欠下的因果他日仍需我还,何必。”   叶珏不赞同,还想劝说:“阿雪,不用担心……”   “我想回家了。”季雪满轻声打断他。   叶珏怔住。   季雪满抬头看他,笑意浅浅:“叶珏,我想回澄微山。”   *   当初约好的三日,转眼变为二十余天。   对于修士来说,不到一月的时间不过弹指一瞬,可再回到澄微山时,却是物是人非。   叶珏感触尤深。   云渚小庐丝毫未变,未染尘埃,门前草地的绿芽已抽出半截手指的长度。圈养在东西二侧还没吃完的飞禽走兽也还在那,没能跑掉,就是无人喂食,饿得头晕眼花奄奄一息。   隔着老远,一听到有人的声响,这群动物一个个原地复活,在围栏里叽叽嘈嘈热闹起来。首先出现在视野平地里的是绿色的身影,它们没管,直接看向后面跟着的红色身影,毕竟这才是主管他们伙食的负责人。   只是,等叶珏冷厉地往圈栏里一扫,上一刻还闹腾的动物们霎时噤声,纷纷缩起脖子哼唧着蜷缩靠在一起,不太灵光的脑子里还在想,好奇怪,明明长得一样,为什么感觉又不是同一个人呢?   云渚小庐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叶珏上前推开门,季雪满缓缓走进屋内。   “休息一会儿吧。”叶珏替他铺好床褥,回头喊他,发现季雪满正垂首站在窗台前。   叶珏站定在他身后:“在看什么……”   他没了声,眸光微微闪动。   棕褐色的花盘里,移植的雪晴兰的芽蔫成黑绿,与底盘的黑泥近乎同色,还未盛开便已枯萎。   当初,他是叶折瑾,并不懂季雪满栽种的是何种植物,但现在的他很清楚,清楚雪晴兰盛开与枯败的寓意。   “死后长眠,也不多这一时。”季雪满忽然回身道,叶珏反应过来他是在应自己喊他休息的事。   他很想纠正季雪满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可张了张嘴,说出的只有:“嗯,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守着。”   叶珏走到外间,透过帘子看见季雪满躺下,又转头看了花盘一眼后,轻手轻脚关上房门,熟门熟路朝棚屋下的圈栏走去。   房间内,季雪满睡眠尚浅。   不多时,一道阴森寒意笼罩在身侧,他猛地睁开眼,扭头便瞧见一条红色花斑蛇盘在他床头。   是分泌情丝缠毒的赤欲蛇,正对着他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季雪满倒未显出慌乱,慢腾腾坐起,正视面前的赤欲蛇,目光沉着,语气肯定道:“是你咬的他,下的毒。”   被问话的欢月忙化出人形,爬下床深深叩头,十分诚恳道:“季公子恕罪!欢月也未能料到,给那傻子下的毒会转移到您身上。当初的确是我鬼迷心窍,想让那傻子中情毒,我好借机吞噬他,但他实在太厉害,我没能拦住。天地可鉴,我从没想过害您!”   这是实话不假,澄微山是季雪满来了之后才有充沛萦绕的灵气,由此他才能摘取机缘修炼成人形。对欢月来说,季雪满是真正的恩人,哪怕他现在只是一小妖,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欢月解释一遍后,怕季雪满不信,信誓旦旦保证道:“公子,您信我,若我说的都是假的,就不会来找您了!至于先前我不敢露面,是怕那傻子将我灭口……”   “灭口?”季雪满觉得这个词用得奇怪,以为是叶珏想要报仇。   “是啊!”欢月急急说道:“虽然是我咬的那个傻子,故意骗他,但其实也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当时说,想和您共度春风,又怕您不同意,便应了我的主意,借中情毒之机会哄骗您。”   “哄骗……”季雪满怔怔重复这两个字。   欢月一瞧,便知他还不知真相,使劲点头:“嗯嗯,就是哄骗!他是不是跟您说是被我偷袭的?那都是我教他的说法,是他骗您的!欢月有罪,欢月知错,恳请公子降罚!”   说罢,他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这样啊,哄骗。”   季雪满低头,肩膀微微耸动,轻笑出声,笑得欢月头皮发麻。   “是他,不足为奇。”   --------------------   叶狗:同一个妈,为什么钟御就能抱老婆回家?   我:属于是心里一点b数都没有了。 第40章   欢月对季雪满的反应感到发憷和疑惑。   他小心试探询问:“您……怎么笑了?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气的。”季雪满敛了笑意,似在诉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仔细计较有何必要。”   欢月无话可说。   他好像明白季雪满的意思了。非是季雪满对叶珏够宽容,轻松原谅他的欺骗行为,而是根本不在意,所以不会有失望之说。   但叶珏有幸能逃此一责,欢月自认他做不到。情丝缠由他们赤欲蛇分泌而得,他最清楚情丝缠的危害,何况季雪满的状况一看便知好不到哪去。   他心底充满浓浓愧疚感,一定得做些什么来弥补赎罪,否则数百年之后,即便他修炼得道,估计也过不了天道拷问,直接被雷劈死一命呜呼。   欢月先是问:“您体内的情丝缠是否已全解?”   季雪满有片刻的迷茫。情丝缠毒发最初的几次,他都是和叶珏双修来缓解,在出事之前,他计算过,再有两次便可清尽毒素。   然后,就发生一系列的事,情丝缠发作数次,一次比一次狠毒,消耗掉他的修为,余毒却始终未能清掉。   哪怕前几日他和叶珏在绛仙谷又做了一次,但他没让叶珏射进来,除了纾解情潮,其余是半点作用未起。   欢月见季雪满陷入沉思,再结合他的身体状况,猜测他体内毒素应还未全解,于是大起胆子来,自告奋勇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欢月有一法子,能为公子清毒。”   他骤然变得紧张,深呼吸两回,右手摸到胸前衣襟下,闭眼咬牙慢慢撕下一片软鳞。   “嘶。”欢月疼得直倒吸冷气,等鳞片撕下后,额头已满是冷汗,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季雪满眸光微动,看向他手心的软鳞,很薄透明的一片,折射出淡淡红色。   “你……”   欢月惨白笑笑,发抖的右手托起软鳞给他看,声音微弱道:“这是护心鳞,可解情丝缠,欢月在此赠予公子,望公子收下,赦免欢月罪行。”   护心鳞,只听其名便知其重要性。虽说鳞片可再生,但这一去,欢月本就浅显的道行又要大打折扣。   季雪满眉头皱起,婉拒道:“你不必如此,我非有问罪于你之意。”   欢月摇摇头,不肯收回,执意要送给他:“季公子是欢月的恩人,若非季公子,欢月顶多是一条开了灵智的小蛇,怎会有机会踏入修炼之途。恩情未报,公子又因我的贪婪愚蠢沦落至此,实乃欢月之过。若公子不收,欢月此生难安,也怕是与仙缘再无可能。”   他认为他说的够多,也够诚恳,如果季雪满还是不要,那他便求一顿狠厉责罚,哪怕被打回原形,只要季雪满出了气就行。   没想到,季雪满说出一句完全震惊他的话。   “真的没有必要。我的寿命只剩寥寥几月,给我也是浪费。”   欢月瞬时瞪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怎么会……”   “是真的。”季雪满这么说,却是云淡风轻的口吻,似是早已看淡生死。   欢月心知情丝缠再怎么降人修为也不会伤及性命,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门外的叶珏。   “是那个傻子吗?”他愤怒问道。   季雪满不置可否,只说软鳞的事:“拿回去吧。”   “公子……”不可否认,欢月有一瞬的动摇,但他紧了紧拳头,依旧坚持道:“哪怕只剩几个月的时间,欢月也想公子能安然无恙、快快乐乐。”   季雪满望向他,少年眼底是与他妖媚面孔不相适宜的坚毅。   片刻后,他倏然笑了,语气轻快道:“欢月,谢谢你。”   “嗯?”突如其来的道谢整的欢月发懵,慌张得手足无措:“啊,您不必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是。”季雪满缓缓摇头,好似想到开心的事,周身气压明显轻松。   “我感谢你,是因为你让我觉得,我这几百年活得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一生贯彻自己的信念与道,尽全力帮助身陷困境、有需要之人,赢得不少尊重和追随者,背叛者也不在少数。   若说心中毫无芥蒂、从未有过动摇是不可能的,但季雪满总是说服自己,为一部分不值得拯救的人而从此变得冷心冷情,那他与小时候从濒死垂危的他身边经过见死不救的那些人有何异?   他秉持这份坚定,直到叶珏亲自给他上了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一课。   他和叶珏从来不是一路人。争执数十年,最后的事实证明,叶珏是对的,而他这个败者则付出性命的代价。   原本,他已近乎放弃,坦然接受就这样自我怀疑地默默死去。但在生命尽头的时候,一个小蛇妖努力向他报恩的样子,让他想起很多快被他遗忘的重要的事。   季雪满情不自禁地教导道:“以后,害人之心不可有。不仅是对你有恩的人,和你曾经一样需要帮助的人,我希望你也能适当地施以援手。”   欢月被他说的羞愧。季雪满误中情丝缠的事足以说明,哪怕他对某人无加害之意,但只要人与人的联系还在,因果总会转到他自己头上。   “欢月知道了。”他虚心受教,又不服气地撇撇嘴:“可我觉得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咬那傻子的时候没再狠点儿,要是直接把他咬死就好了!”   季雪满摸摸他的头,说出这种可能性的后果:“当初你要是真把他咬死,我得知他的死讯后定会替他报仇,你落不得好下场的。”   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话,吓得欢月一身鸡皮疙瘩。   他伏在床沿上,仰头认真问道:“公子还喜欢他吗?”   季雪满安静垂下眸。   室内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立足在门外、静静听完里面完整对话的叶珏亦紧张地握紧了拳。   心脏在铿锵有力地跳动,清晰、剧烈,他在等待不确定的指引与宣判。   可时间点点滴滴过去,他始终没能等到一个答案。   倒是欢月咋咋呼呼的声音先响起来。   “对了公子,这护心鳞您收下吧。”   欢月举起手,淡红透明的鳞片散发出微弱光芒,慢慢悠悠从他掌心飘到半空。   季雪满这次没再推拒,闭上眼,软鳞向前移动,轻轻附着在他额头上。   额心一点红光闪过,眨眼间,软鳞融入体内消失不见。   欢月总算松一口气,拍拍胸脯:“您放心,两天之内就能彻底消除情丝缠的毒素了。”   季雪满睁开眼,问他:“那你呢?”   赤欲蛇失去护心鳞的庇护,境况和他现在差不了多少。   欢月吐吐舌头,手指抠着床缝,有些不好意思:“欢月无能,想待在季公子身边,既是赎罪也是修养,不知公子愿意否?”   季雪满浅笑道:“也就几个月的事,不算为难。”   “公子……”欢月心疼得红了眼眶,还是无法接受季雪满寿命不多的噩耗。   这更加坚定他的决心。下一刻,床边的少年突兀摇身一变,一条手指细般的小赤蛇匍匐前进。   季雪满若有所感伸出左手,小蛇默契地爬上他的手腕,缠住两圈。   鲜艳的赤色倏地变为暗红,柔软的小蛇变得硬邦邦的,在手腕上化成一只玲珑细镯。   门外,用神识探查到屋内发生何事后的叶珏默默离开。   在欢月说出想待在季雪满身边时,他不无心慌,以为这蛇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迫切想要推门而进,又硬生生止住。他知道,这样鲁莽的后果,只会是季雪满更厌恶他。   在得知那小蛇妖只是化作法器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到实处。   叶珏回到棚屋下,继续做吃食。   可手中的刀刚“剁剁”落下两回,他的动作蓦然顿住。   现在是没有人陪伴季雪满,但之后呢?   等他不在了,千百年的光阴里,季雪满的身边会前仆后继围拥多少人呢?   叶珏不甘心。   但也只能是不甘心。   现在的他,已没资格和立场管辖,更何况人身死,尘世一切都与他无缘。   日头逐渐偏西,叶珏已经在棚屋下坐了几个时辰,感应到季雪满醒后,他端着盘子敲开房门。   “吃点东西……”他在外间桌面上摆好盘,掀开帘子喊道。   未完的话却堵在嗓子眼。   珠帘从抬起的左手哗啦坠落,叶珏怔在原地,任凭眼前的景象将他的思绪拉回到许久以前。   “阿雪……”   季雪满回过身,雪白衣袍掠过桌角,绑束墨发的左手放下,衣袖滑落,却遮不住缠绕细腕的红镯。   他看起来像变了个人,尽然只是换了身不同颜色的衣衫。   在叶珏的记忆里,只有两人初识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季雪满喜穿素白,然后不知何时起,几十年来,季雪满总着一身新绿。   一开始,叶珏只当是他个人喜好,直到后来他察觉到季雪满对他的情意后,才品出其中的深意来。   叶为新绿,季雪满的隐晦表达,实则为他。   即便在他对季雪满做出那些事后,季雪满依然穿着他熟悉的新绿色,这在叶珏心疑不定时,无异于是一味安抚剂。   他可以不断在心底安慰自己,他并未失去全部希望。   可现在,季雪满的举动将这最后一点希望也毫不留情地掐灭。   “怎么换衣服了?”叶珏在季雪满越过身旁时,忍不住问道。   而季雪满似乎心情不错,这次没有无视他:“红配绿,不搭。”   “……”叶珏低头,看向自己一身绯衣。   季雪满得了新的红镯,他说的可能是指配饰与衣裳,但叶珏怎么听都像是在指他们两个人不相配。   外间,季雪满在桌边坐下,叶珏没空再胡思乱想,忙跟过去盛汤添饭,还顺手提了兔笼子放到一旁,给快饿成兔饼的几只兔子续了些草叶。   室内弥漫饭菜的热气与香味,两人相对而坐,桌前却不再像一月前的欢笑热闹,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沉寂。   季雪满吃的不多,浅浅的一小碗饭见底后便放下筷子。叶珏本就无甚食欲,只是陪吃,看他吃完后逗兔子,也不想吃了。   “别浪费。”对面传来熟悉的训诫,听得叶珏一愣。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依然是叶折瑾,   然恍惚过后,他听出这句语气里的冷漠和疏离。   “好。”叶珏应道,喉间干得发涩,任凭喝多少杯茶都润不顺。   他匆匆解决完碗里的饭,把剩下的残羹冷炙往圈栏里一倒,再进屋时,季雪满正伏在书案上,提笔书写。   叶珏放轻脚步走过去,默默站定在后面。   季雪满是在整理曾写过的书册。   叶珏知道,那是季雪满修炼几百年来的各类心得与经验,包括对道的认知与阐述。   这无疑是个好的信号。他想,或许那小蛇妖真起了大作用,令季雪满的希望死灰复燃。   这是否也能说明,季雪满有了求生的念头?   “等我死后,你让苍凛过来一趟,把这些拿走。”   就在叶珏有些激动时,季雪满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还顺便问道:“你何时离开?”   叶珏左右闪躲:“我……不急。”   季雪满也不在乎,任他去:“随你。”   他似是已完全看淡,澄微山内、云渚小庐,是否多一个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哪怕叶珏登堂入室,做些类似同床共枕的越界行为,他也懒得理会。   但这是叶珏能珍惜的最后机会。   每天夜晚,他都会在季雪满闭上眼睛后温柔亲吻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唇,然后将人搂在怀里安然入睡,即便得不到丝毫回应,也是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很多时候,他知道季雪满并未睡着,但只要不被拒绝,他便一如既往地胆大妄为。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夜里。   如往常一样的亲吻和入睡,没有任何不寻常。却在深更半夜时分,叶珏蓦地睁开双眼。   黑暗中,他抚摸着怀里人单薄的脊背,轻嗅到颈间淡淡的兰花香,深邃黑眸柔和得仿若一捧春水。   “阿雪,好好活下去。”   他勾起唇角,贴到耳边,低声诉说最后一件事。   “叶珏会隐瞒自己的感情。但叶珏和叶折瑾一样,都很喜欢季雪满。”   --------------------   本章结尾呼应第36章结尾 第41章   一月前,绛仙谷外。   血炼门的灵舟低空浮停在大门的不远处,上升气流盘萦在船底,荡起的风圈吹乱青绿茂盛的草叶。   季雪满在和哭成花脸猫的小容道别后,由苍凛跟着踏上木梯,紧接着是梁涉和其余人。   叶珏落在最后。江子熙不在,平时跟在他身边的青衫小童小山一边着急往大门方向够头看,一边擦汗不好意思劝道:“叶门主再等等,谷主有点事,马上就来。”   “无妨。江谷主事务繁忙,不劳相送。”叶珏这话非在阴阳怪气,生命力消耗无解,他并不怪江子熙。   “请小友代叶某向江谷主表示感谢。”他转身,右脚方迈上灵舟的一级木阶,身后忽然传来火急火燎的喊声:“叶门主请留步!”   叶珏回头,见是江子熙脚步飞快,身形如飘影,转眼从门口移现到他跟前。   “叶门主,有重大进展!”江子熙赶得太急,气都没喘匀就拉着他要借一步说话,后面还有个小童跌跌撞撞推着轮椅辛苦跟上。   叶珏第一时间想到,这个进展是指季雪满能活下去。   他立即高度振作起精神,洗耳恭听:“江谷主请讲。”   江子熙平复过心跳,气顺后,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欣喜,说道:“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翻找各种典籍,寻找能救下季公子的方法。这类邪术不少,但修士最忌讳逆天而行,强行延长寿命哪怕一时行得通,未来也会遭到更严重的反噬。直到方才,我才找到一个真正可行的法子。”   叶珏见他话里多有铺垫,已猜出一二:“非是邪术,那是……”   “以命换命,唯心甘情愿四字。”江子熙面色凝重道。   叶珏眸光沉下。   江子熙继续讲解道:“叶门主是否听闻过阴阳合德木?传说中,此为一株仙树,生长于冥界忘川上游,向南为阳,朝北为阴。若是将两人姓名分别刻于阴阳二面,施以血证,可将阴之人的原先无法剥离的特质转移到阳之人身上,比如容貌、体格、气运……乃至生命。”   “这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取他人特质的方式,可想而知令多少人眼红。奈何于阴阳合德木的生长之地在冥界忘川,才拦下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但没想到的是,仙木浸淫冥界轮回苦缠千万年,看遍世间悲欢离合后,竟是生出自我意识,最后修成仙体从冥界逃脱。”   “仙木来到凡间后,很长一段时间行事高调张扬。其真实身份传开后,许多邪魔外道主动找上与其勾结,残害不少无辜之人。直到五百年前,赤木仙人将其收服,镇压于蕴化成仙时留下的天启秘境之中,阴阳合德木才停止危害凡间。而那些和仙木勾结过的人,也无一例外遭到天道惩谴。”   叶珏眉头紧蹙:“所以心甘情愿指的是……”   “没错,只在一念之间。”江子熙叹道:“那些邪道皆是充当阳之人的受益者。可若向仙木情愿的人自愿成为阴之人,牺牲自己,那便不算是邪术。”   他一抬右手,衣袖中一纸卷轴飞出,停到半空中缓缓展开,呈现出一副清晰虚影地图。   “一月后天启秘境将开。”江子熙指向云浪洲南部,画了个圈:“在这,云浪洲南部。至于仙木在秘境的具体位置,据赤木仙人留下的信息,进了秘境后,一直向东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自然能找到仙木。”   他转过身,面朝叶珏沉重叹道:“但是,这只是我的发现,你是主顾有权得知,并不是说你一定要……”   “叶某知晓。”叶珏打断他的担忧劝诫,郑重行了一礼,决心已定。   “以命换命,对于血炼门门主来说并不明智,但亏欠季雪满的,是叶珏个人。”   ……   清晨,云渚小庐内,季雪满独自醒来。   他睡在床的里侧,撑坐起身后,右手无意摸到外侧,已然冰凉一片。   窗外旭日东升,鸟鸣清亮,季雪满若无其事地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束发,面上无波无澜,与往日并无甚不同。   书案是前夜摊开未书写完的层层纸张,他推开窗,清风拂进,掠过下颌的发梢,掀动纸页的一角。   季雪满拾起笔,笔尖点了乌黑的墨,纸面上逐渐浮现出一个个清秀小楷。   倏然间,左腕红镯明光闪烁,他动作一顿,伸出手腕垂眸望去。   细镯从腕间脱离飞出,暗红的光熄灭后,蛇妖少年柔弱无骨地跪伏在他膝盖上。   欢月捂嘴打了个呵欠,对着室内左看右看,仰头疑惑问道:“公子,那个傻子呢?”   季雪满揉揉腿上的小脑袋,淡然道:“走了。”   “走了?”欢月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他就这么走了?我还以为他会留在这继续赎罪呢。就这?”   他在化形为红镯时,为将精神消耗降到最低点,会自动屏蔽外界,因而不知道叶珏半夜对季雪满的单方面道别。   季雪满看上去却丝毫不在意:“随他去吧。”   昨夜,叶珏趴在他耳边说话时,他其实是醒着的,也大概猜出叶珏的意图。   无非是去为他寻找能延长寿命的仙丹灵药。季雪满早说过,强求仙物延长寿命有违天道因果,叶珏愿做就去做,与他无关。   或许叶珏还没寻到,他就先死了。   “公子,您就是太善良了。”欢月无奈叹道:“换成我,怎么也得把他狠狠压榨干净,然后再毫不留情一脚踹开,让他也尝尝被心爱之人伤透的滋味!”   季雪满一怔,嘴角轻轻抿起。   善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他。事实上,季雪满非是绝对的以德报怨的大圣人,他也会有恨、有怨,世人不都说他的喜好是把与他作对的人挂在高处示众羞辱吗?   但诸如复仇雪恨、赶尽杀绝等再过分的事,季雪满是做不出的。被仇恨蒙蔽双眼,只会让他自身陷入信念动摇的无限痛苦。   这不是他追寻的道。   “戾气太重,心境不纯,有碍于修行。”季雪满不能强行将他的想法安加在欢月身上,但一些教导总归是有道理的。   “公子教诲,欢月谨记于心。”欢月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季雪满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打心眼里钦佩和尊敬季雪满。   如果季公子真的能活下来该多好,他遗憾地想。   *   云浪洲南部,某座富庶小城。   天启秘境将在此开启,入口便是城中心。负责主办本次秘境之行是附近的霄云宗,早早派了弟子过来驻守,其他宗门亦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派出宗门内最有潜质的年轻弟子进入此次秘境历练。数百人驻扎于此,小城的摊贩老板们瞅准商机,集市绵延数十里,赌坊生意火爆非常,堪称一场盛事狂欢。   唯有一派稍显格格不入,秘境开启当天往那一站,引来周遭不少小声议论。   “叶珏要干什么?他也要进秘境?”   “啊?这太犯规了吧。他一门主,相当于一派掌门,怎好意思和小辈争抢?”   “谁知道呢。自从他失踪回归后就怪怪的,先是当街把季雪满打得半死不活,过了半个月又急得带人去绛仙谷养病疗伤,还亲手铲除亲生叔父和心腹护法,这么一看他现在掺和秘境历练反而是最正常的事。”   “甭管他正不正常,他进去就是最大的不公平!他一碾压,我们还能得什么好处?”   “可是这次归衍宗的泠音剑君不也来了?他修为比叶珏还高……”   “算了吧,钟御和叶珏可不是一类人,钟御的人品我信得过,叶珏……呵,骨头都被他吃了还得给他烧火架锅。”   ……   人群嘈杂,但修真者耳力极佳,何况背后议论的那些人也多是名门大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有实力有势力,根本不怵叶珏听到后为难他们,因而也没有多避讳,甚至是有些怕他听不见的意味,说到最后故意抬高嗓门。   墨白听见,可谓怒急,当场就要上去找事:“竖子胆敢……”   “慢。”叶珏叫住他,头也不回道:“他们说的没错。本尊出现在这,的确不光彩。”   “门主?”   这时,震天鼓声高响,霄云宗掌门走上高台中央宣布秘境开启,其身后的秘境入口处出现一个黑色的旋涡门。   叶珏第一个向前走去,留下一句“你们自由行动”后,身影便消失在旋涡门之后。   还没听清后面几个字音的血炼门众人:“?”   “门主!”墨白紧随其后,忙飞身钻入旋涡门后。   然令他没想到的是,门的另一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一踏入,身体犹如失去重量,被一股无形力量挟裹住往深处坠落,别说准确捕捉到叶珏的定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将要落在何处。   一阵天翻地覆的混乱。   眼前豁然明亮。高空烈风吹乱衣袍与长发,叶珏猛地睁开眼,右手抽出折扇一展,稳住空中急速下降的身形。   平稳落地后,他环顾四周,面前是一望无垠的碧波汪洋,宽阔海滩后,茂林叠起。   若流传的地图无误,这里应是秘境的最东侧,远鸣海滩。   叶珏想,机缘巧合、天道相助不外如是。   然后,他有一瞬的犹疑停顿。   东侧已是海滩,再往东走,还能有什么?还是说,阴阳合德木藏在海底?   [进了秘境后,一直向东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   叶珏想起江子熙的话,目光微沉,右脚迈出,缓步向海里走去。   走出约几丈远时,海水已淹没到膝盖处,降落到远鸣海滩的人逐渐多起来,有几个瞧见海里的异样。   “喂!快看!那边有人,是要自杀吗?”   “嗯?他怎么往海里走啊?”   “这人好熟悉,但看不到正脸。”   “看背影和衣着像血炼门门主啊。”   也有人确定就是叶珏,抓住同伴就要跟过去:“海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大机缘,叶珏绝对是想要独吞!我们也去!”   可他们还没走出几步,海面忽生变故,晴朗阳光被乌云遮住,风平浪静破碎,打在岸边的几个小浪陡然变得迅猛,汹涌气势吓退海边一干人等。   柔和海风一转风向,旋转着加速卷起,层层海浪翻涌而起,将大半个身子都淹在海里的叶珏包围住,水幕高高筑起,浪尖汇集于正上方,形成一堵四方加顶高墙,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攻破。   天地蓦然变色,狂风大作,天边堆积的乌云若隐若现黄色的雷电。   “轰!”   一声巨响降下,分不清是哪边传出,幕墙轰然倒塌,海水如同野兽向下急速吞噬,一个大浪压下,浪花溅出百尺。   海岸众人莫不心惊胆战。   “这、这是?”   一人弱弱出声,随着他疑问的话音落下,风浪渐渐恢复缓和,乌云散去,和煦的阳光重新洒在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岁月静好。   如若不是他们才见证一场惊心动魄的风云变幻图,简直就要相信这美好的假象。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叶珏人呢?不见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紧张道:“不会死了吧?”   “他真的是自杀!”   有个别领头的冷静分析:“也不一定真死了,可能海里真藏着什么玄机。但我们此行未得到任何关于这片海洋的说法,还是勿要轻举妄动,按照原定计划来吧。”   “是!”   ……   叶珏感受到自己正沉沉坠入海底。   鼻腔的呼吸在逐渐流失,他没有挣扎,任凭海浪将他卷入海底更深处。   “哗——!”   整个人破出水面。   叶珏在半空旋身两圈,绯色衣袍翻飞,黑靴稳稳点在地面。   他收起折扇,惊疑地打量完全陌生诡异的环境。   这是与海底连通的另一个世界,可以将其想象为对称。天空是深蓝近黑,看似是夜晚,却寻不到任何一星半月,周围浓雾弥漫,只有天幕散发的浅色光芒提供较小可见的视野区域。他脚下踩着的是一块类似岛屿的地块,看不清大小,孤零零漂浮在水面上——正是他从海底穿透过来的边界。   左前方的几步远处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两个血红大字“忘川”。   是否是真的冥界忘川暂不提,但叶珏肯定,他找对地方了。   “哟,来客人了。”   “好哦!你们可别跟我抢!”   “起来!是我先发现的!”   “那个,真不能再便宜点吗?”   叽叽嘈嘈的吵闹声响起,言语莫名其妙,叶珏皱起眉头,后退半步高度警备。   “别吵啦!没素质!你们都把客人吓跑了!”   浓雾散去,叶珏前方显现出一堆奇怪的身影。   好像……是一群船夫?船泊在岸边,还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与船夫讨价还价,似是乘客,都离他不远。   原先他以为的“孤岛”,原来不过是边长约莫只有几丈宽的“地皮”。   “哟,这位客人长得好生俊俏。嘻嘻,来坐我的船吧,给你打半折。”   叶珏听到这句调戏,冷眼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独眼人,只有一只眼睛长在脸部正中央。   心神一晃,他再定睛一看,这群船夫长得都很奇怪。有的是多出好几只手臂,有的没长人腿反而生了好几条蜘蛛脚,还有的脖子长得盘了好几圈后上面顶着两个脑袋。   “……”冥界的鬼都长成这样?   “哎哟,这位客人别看了,再看人家就要脸红了。快来吧,我载你渡河去。”独眼人桀桀笑起来,阴森瘆人。   叶珏面无表情,完全没被吓住的样子,先是询问道:“渡河?”   “是呀,这里可是忘川,你不渡河还想怎么到彼岸去?游过去吗桀桀桀!”   叶珏再次看向写着“忘川”的石碑,确认道:“这里是冥界?”   独眼人刚要回答,被旁边的蜘蛛脚抢先道:“才不是呢,是小冥界。”   “小冥界?”   “对哦,是仙木大人亲自打造的小冥界。”   说起这事时,几个奇形怪状的船夫皆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双头人抄起船桨,指给他看:“你看这忘川,是不是和冥界的一模一样?”   叶珏往前几步,随他指的方向看去,河水非是向对岸流去,而是从远处流到这里,最终汇集在他脚下地皮后的水面旋涡,也就是与秘境海底连接的通道。   “溯游而上?”   “没错。”独眼人撩撩额上的短刘海,略鄙夷道:“仙木大人可是栖息在忘川上游的,你不知道?”   叶珏无视他的轻蔑,还有一问不解,指向旁边几个还在讲价的正常人类:“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蜘蛛脚嗤笑道:“大惊小怪。小冥界你家开的?只给你进?”   “哎呀,你俩对客人客气点。”双头人好言好语解释道:“这很简单啦,只要你对仙木大人心怀崇敬,很容易进到小冥界的。”   蜘蛛脚不屑道:“哼,什么客人,磨磨唧唧半天不上船,耽误我做生意。”   双头人依然好性劝道:“啥耽误不耽误的,这边总共就他一个新客,你们……”   “渡河的条件是什么?”叶珏打断问道。   经过这一会儿,他已大概了解这方世界的构造,知道想要找到仙木,渡过忘川是第一关。   有了他这句话,不管是已经对他失去耐心的独眼人、蜘蛛脚,还是一直表现好脾气的双头人瞬间来了精神,忙七嘴八舌地招揽他。   独眼人:“我就要你一只眼睛,很便宜吧?”   蜘蛛脚:“我就要你一双腿,不过分吧?”   双头人:“哎呀,你初来乍到的,也不容易。我呢,不像他俩那么贪心,就是我两个脑袋都要吃饭,养家困难些。这样,你给我一千万灵石,这生意就成了!”   叶珏:“。”   你们明明可以直接抢,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载人渡河呢?   --------------------   本章来自亲身现实经历。   早些run时,从学校到火车站,官方班车还没有序供应,很多人都是自己找车拼车去车站。我联系到一个黑车司机,问:多少钱?司机说:唉,你们学生也都不容易,900一趟。   多少明白为什么一些人会骑几个小时共享单车到车站了。 第42章   “嗤。”   叶珏笑出声,以拳抵在唇边故作掩饰地轻咳两下,抱以歉意道:“恕在下失礼。敢问,几位的船费一直是这么个收取法子?”   “当然。”独眼人揉揉脸部当中的眼珠子,打了个呵欠:“我可是每天都要换一只眼睛的。不过你的眼睛长得很漂亮,我大概会连续戴上个三五天吧。”   他说的像恐怖故事,叶珏却表现得和他有来有往:“哦,是吗?那真是在下的荣幸了。”   他看向蜘蛛脚,问道:“那这位也是每天换一双腿?”   蜘蛛脚一摆手,倨傲道:“我比不得他不挑,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脸上放,丢死人了。收集那么多腿,到现在还没找到一双我真正满意的。”   “不过呢,你够格。”他垂涎地在叶珏下身扫视一圈,舔舔干裂的嘴唇说道:“我好久没见过这般英俊潇洒的客人了。我想不光是你的腿,你的‘那里’,一定也很雄风凛凛吧。”   叶珏:“……”   他不说话,他只微笑。   双头人看叶珏不问他,只当对方没考虑做他的生意,急道:“我说客人,你可别被他俩骗了。这俩老奸巨猾,特别不讲诚信!喏,就他——”   双头人指向独眼人说道:“说好只要一只眼睛,结果一到半路就把客人另一只眼睛也给挖了。”   独眼人不服:“怎么了?我说打半折,又没说半折什么时候截止。谁让他们磨磨蹭蹭,赶路到一半半折优惠就没了。”   “呸,你就是狡辩!”双头人不屑骂道,又抖露起蜘蛛脚的不诚信行为:“他更可恶咧!经常直接把客人扔忘川里了!”   蜘蛛脚翻了个白眼:“不然呢?还不许我后悔吗?那么丑的腿,我收了是我亏了好吧?还得找地方收藏,我哪来那么多空!”   “哎,可别光说我们。”独眼人拿起船桨在船边敲出动响,吸引注意:“你善良,你诚信,你也不看看你的船费有多离谱。一趟就一千万灵石,怎么不撑死你呢?”   双头人挥起拳头据理力争:“我那是生活所需!总比你们挖眼砍腿好!”   “啊对对对,那你倒是看看有几个人付得起一千万灵石。”   三个船夫吵成一团,嘈嘈杂杂的,但岸边其余人仿佛看不见一般,见怪不怪。   叶珏看他们吵得上头全然没有要结束的架势,脸上笑意敛起,趁其不备,悄悄匿了身形,从旁溜走。   “哎,你俩没完没了是吧?每次都提,有意思吗?”   “我没意思,你有意思?谁先提的?”   “哼,你们就是嫉妒我揽客多,丑人多作怪!”   “你骂我丑?你不对着忘川水看看自己这副尊容!”   “看就看!有本事来比一比……”   话音止住,独眼人一转身,猛地发现他们三人的船不翼而飞,而方才还站在旁边的叶珏也一同没了影。   “船呢?!”   他视力不好,蜘蛛脚一踹他,急骂道:“蠢货!看前面!”   三人齐刷刷抬头望去。   只见忘川之上,三艘木船并驾齐驱逆流而上,而中间的船上,一道人影伫立在船头。凝滞的空气被高速破开,河面卷起水浪,散发腐朽气味的烈风扬起绯色衣袍,在黑蓝的夜幕下亦是如此夺目。   独眼人都要疯了,眼珠瞬间爬满血丝,突出眼眶半截,大喊道:“啊啊啊我的船!你他娘的快给我滚回来!”   双头人急得两个脑袋乱晃,撞得头晕眼花,嘴里还不忘骂:“该死的!该死的!竟然偷我的船!”   蜘蛛脚仗着腿多,给他们一人一脚,喝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追回来弄死他!”   但他一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船都没了,怎么追?   独眼人转头望向旁边的同僚,这些人都半倚半躺在船边看好戏呢。   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好兄弟,船借我们用用呗?”   一个上身如水缸般粗圆的人笑嘻嘻地露出八颗牙齿:“嘿嘿,不借。”   双头人急了,挤着上前:“为什么?你这人——”   “借你们有什么好处?喂,我说,别把我们都当傻子。”一个老者吐出一口烟雾,慢悠悠说道。   如若不是他佝偻着腰,脸长在腚上,这场面真不会显得滑稽。   蜘蛛脚戾气最重,走到他们面前,长腿直立以身高压迫威胁:“你们好大的胆子!私自放人到达彼岸,不怕仙木大人怪罪吗?!”   “哎哟喂,瞧瞧,都气得说胡话了。”一个长脖子伸得比他还要高,俯视睥睨他,冷笑:“别瞎扣帽子!把人放跑的明明是你们三个!再说了,渡河收费本就是我们自己内部规定,仙木大人只要做成交易就舒心了,才不管我们的得利损失。吓唬谁呢?”   “你、你们——”   “要我说,你们船没了我们该高兴才对。”水缸人滚了一圈,爬到船上,说道:“说是兄弟,都是同行,你们接不了生意,生意不就落到其他人头上了?”   他招招手,唤旁边看愣的两个乘客:“哎,你们还坐不坐?”   两乘客相视一眼,皆恐惧地疯狂摇头向后退。   刚才独眼人等吵架时他们可听见了,这群船夫最擅长出尔反尔,他们可不想缺了部件还落个死无葬身之处的下场!   “瞧你俩这德行!”水缸人嘲笑道。   两乘客心有羞愤,但不敢大声反驳。他们望见远处驾船驶于忘川之上的叶珏背影,羡慕嫉妒自己怎么没这实力。   也是,他们都是最底层的修士,若能有这胆识,也不会来求阴阳合德木帮他们交换气运和命格。   独眼人大怒:“好啊,你们不帮我,我自己动手!”   说罢,他一抄独剩下来的船桨,往水中一搅。   “轰!”   静静流动的忘川河面遽然碎裂,河浪翻涌,如凌乱飞舞的绸带,气势汹汹地剧烈抖动。很快,汹涌浪涛逼近前头行驶的木船,逐渐高起凝集成一个长着多只触手的水怪,阴恻黑影压下,朝船上的人张开稀里哗啦水帘挂柱的大口。   叶珏侧首向后瞥去,脚尖压住船头,右手折扇一转,一道罡风轰然袭向后方。   “砰!”   水怪唰地从腰间被斩为两半,爆发的巨大冲击顺道将木船连带人向前推出好远。   追击不成反为助攻,还碎了两条船,站在岸上的蜘蛛脚和双头人气得龇牙咧嘴,一把推开独眼人,吼道:“滚一边儿去!让我来!”   两人也是拿起船桨,但没像独眼人那般暴力,而是在水中慢慢搅动。   “哼,让那小子知道,小冥界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木船恢复平稳行驶后,叶珏重新站定到船头眺望,已隐约可见彼岸的轮廓。   他回身望过去,那些船夫依旧没追上来,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这招瞒天过海使得如此顺利,他都不禁要怀疑前方是不是还有陷阱在等着他。   然而,就在这时,船下的忘川有了新的异样。   河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河面时不时起伏,叶珏低头看去,那几个起伏的中心正从左右逐渐接近包围他。   水里有东西。   眼底寒光倏然犀利,他做出战斗警觉,脚踩船头正欲加速而去。   “哗!”   水面破开,数个血淋淋的身影猛地向他扑来。   “叶珏!啊叶珏!去死吧你!”   蓬头垢面、血肉模糊,连嗓音都是沙哑如失声,但叶珏还是立即认出这几个索命鬼是何人。   叶淳、宋青屿、杨兴,还有因他下令而死的其余人。   事实上,像叶淳和宋青屿仍被关押在血炼门内,还没死,现在出现的这些身影极大可能是那几个船夫制造出来的幻象。   毕竟,小冥界终究不是冥界,说到底就是个假的。   “找死。”   叶珏淡淡吐出两个字,眉间阴云密布,在鬼影扑向他的时候腾跃而起,手中玉骨扇光芒大盛,回首一扫。   鬼影惨叫着化成烟雾。   连叶珏的一片衣角都没沾到。   “怎、怎会?”双头人和蜘蛛脚都惊了。   为什么会有人狂妄至此!这些可都是被他残害的人啊,他在面对鬼魂索命时不会心虚害怕吗?   当然不会。叶珏掸掸衣袖,心想,这种东西即便是五岁的他也不会退怯半分。   木船行驶速度渐渐变缓,片刻后,稳稳停靠在彼岸。   叶珏目视前方。然纵是咫尺之间,浓雾弥漫,看不清任何景象。   对岸的几个船夫没有追来。叶珏没空理会他们,踏入浓雾之前顺手将最后一艘木船也劈得粉碎。   红衣遁入白中。再睁开眼时,周身豁然明朗清亮。   “走一走看一看啊,刚上新的宝贝法器,包你在选拔比试中大显风采!”   “快来瞧瞧,美味与仙效兼备的琼浆灵液,一口身强体壮,两口耳聪目亮,三口修为大涨!”   ……   很显然,这是一个热闹繁华的城镇。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不算宽阔的街道两侧排满了小摊小贩,商铺里也是人进人出。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轻松舒畅,连那些在叶珏听来不着调的卖货宣传都有闲心上前光顾。   但唯一奇怪的是,叶珏眨眨眼,从左到右扫视一周比他平常视野高出大半截的集市,再低头看看自己。   短手、短腿,一个举着糖葫芦的羊角辫小孩从他跟前跑过,正好和他视线齐平。   叶珏:“……”   很好,他真的变回五岁了。   但他面上未有丝毫慌张,依旧一身贵公子气派,从容地迈出右脚。   然后下一步就打了个踉跄,差点磕倒。   叶珏心底偷偷骂了句脏话。   所以,这是他到彼岸后面临的第一个考验?被变成幼童,扔到一个幻境里。   他再次打量起自己的穿着,是他从幼时便钟爱的绯色。头顶小冠、腰间玉佩无一不是上品,可见他并没有在幻境中丢失自己的身份。   那在这个小世界里,叶家也是存在的吗?   纵然几百年后,叶珏是执掌一门的化神期高手,但他现在就是个勉强进入炼气期的小孩,真要遇到危险很难自保,必须快速找到与他同行的叶家人。   叶珏又沉默了。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小世界正在发生的事!   这里是哪?他为什么会在这?他要做什么?叶珏苦思冥想,硬是没想到童年时期有哪次来到这样一个城镇。   是时间久远,他忘记了,还是这个小世界真的只是没有在现实中存在过的幻境?   他站在路中央左顾右盼,认不得路,思考该往何处去。   在旁人看来,就是个富贵小公子与家里大人走散,正茫然无措。   “滚开!都滚滚滚!别挡道!”   一声粗暴怒骂从前方人群中爆发,众人连忙慌乱尖叫散开。面前人山阻挡消失,叶珏一抬头,头顶盖下一片黑影。   “咴咴!”   紫骝驹仰头长鸣,半个身子都抬了起来,丰硕的前蹄高高昂起,在空中乱晃不止,眼看就要重重踩踏在他身上。   “小心!”   一道焦急的清脆童声钻入耳朵,叶珏尚未反应过来,马路左侧忽闪现出一小团白影,猛地朝他扑来,用力之大,抱着他在马路右边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唔。”他忍不住发出低弱的痛呼,皱起细小的眉毛。   “咈哧、咈哧。”马蹄落下,紫骝驹狂甩头上的马鬃,而马上的人还在咒骂:“晦气的东西!不长眼睛啊!”   说罢,便一甩鞭子,扬长而去。   几百年了,叶珏何时遭受过这般侮辱,当即怒极反笑,乃至于忘了自己现在还不到人家膝盖高的事实,从地上爬起就要去找人算账。   右手衣袖却忽然被人拉住。   “你没事吧?”是救了他的人在关心询问。   叶珏恍然醒过神。   他忘记感谢救命恩人了。   看来身体变小后,神智多少也会受到影响,向来习惯冷静的他竟是被气愤冲昏头脑,跟个小孩子一样易情感用事。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换上他最标准的待客笑容,转过身来。   “嗯,我没事,多谢……”   笑容霎时凝固在脸上。   “……相救。”   叶珏怔怔道出最后两个字,眼眶不自觉红了。   “你没事就好。那人闹市纵马,凶神恶煞,以后定没好果子吃!”   面前的白衣小童安慰他,还不忘顺人心意“诅咒”一番恶人。但他似乎很少做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事,说完自己就先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儿,秀气的鼻尖儿沾了一抹灰也不影响他的漂亮可爱。   叶珏没说话,反手紧紧握住揪着他衣袖的小手。   “?”白衣小童一愣,明显被他自来熟的行为惊到了,但很快恢复正常神情,甚至还回应地握了握他的手。   他注意到叶珏眼睛红得看起来要哭了,以为他还在后怕,细声细气道:“没事啦,别怕呀。”   “嗯。”叶珏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一个深呼吸。   再抬眸时,眼底积蓄的泪却是要多的流出来了。   他哽咽道:“我还是怕,你可以抱抱我吗?”   “诶?”白衣小童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总觉得怪怪的。但再看叶珏的穿着打扮,估计是哪家小少爷娇生惯养跑出来,受到惊吓求安慰也是正常。   他大方地敞开怀抱,拍拍小少爷的背,温声安抚:“好啦,不哭啦。”   叶珏计谋得逞,如愿以偿趴在他肩头,嘴角偷偷上扬。   这时,白衣小童想起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季雪满,季节的季。你呢?”   胸腔震动,连心跳都剧烈起来。   叶珏不自觉收拢双臂,抱紧怀里的人,闷声应道:“嗯,阿雪。”   “叫我小瑾就好。”   --------------------   叶珏:不撒谎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撒谎,你看我道歉时说过“我再也不骗你了”吗?   叶团子要钓雪团子当老婆了,算糖吧?   嗯……怎么不算呢。 第43章   “小瑾。”   季雪满认真念对方的名字,笑颜展开,真诚夸赞道:“很好听。”   “嗯,我也觉得很好听。”是你取的。   三言两语的自我介绍后,气氛又陷入怪异僵滞。   季雪满先忍不住问道:“你好些了吗?要起来吗?”   这还是人员密集的大街上,他们在这拥抱些许时候,哪怕都是小孩子,也让人脸上怪臊的。   叶珏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连忙松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话时有些控制不住的慌乱,脑袋低垂,好似生怕对方厌恶他一般。   季雪满本就对他无甚恶意,再看小少爷怯懦可怜的模样,心一下更软了,忙摆手解释:“啊,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小少爷猛地抬起头,欣喜道:“真的吗?你没嫌我烦吗?”   季雪满一怔,有点不敢直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嗯,是。”   他总有种被哄骗的感觉。但面前的小男孩比他还要矮半个头,估摸比他要小上一两岁,总不至于真一肚子心谋诡计吧?   再说了,他有什么可值得一位富贵人家少爷来骗?   季雪满说:“我是怕你家里人等急了。你要没事了的话,就快回去吧。”   叶珏顿时失去笑容。   他扁扁嘴,神情重新变得落寞:“可是我和家里人走丢了,联系不上他们,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啊?”季雪满惊诧,然后立马警觉起来,捂住叶珏还要说话的嘴,拽着他快步走到某个不起眼的巷口。   “嘘,小点声。”他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嘴边,左看右看打量周围是否有可疑的人。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落在叶珏眼里,只觉十分可爱。   他拿下捂在嘴边的白嫩小手,顺势握在手心里,同样表现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季雪满浑然不觉自己被小少爷占了便宜,还觉得他傻得天真,低声同他解释:“你刚才声音太大啦!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和家里人走散的!”   叶珏很满意“外人”这个用词,这自动表明,他和季雪满是自己人。   季雪满还没说完:“选拔比试在即,最近太乱了,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子都被拐走了。你这样家境的小孩子,最容易被抓。”   “啊!”叶珏双手捂嘴,适时地配合出惊吓的表情,脑内却快速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   选拔比试?方才他听接上小贩卖货时就是吆喝的这句。难道说,这座城镇如此繁华,是因为最近要召开盛事,所以各路人马都汇集于此?   季雪满一看他又被吓到了,一回生二回熟,抱住他轻拍后背安慰道:“没事哒,我们一定尽快找到你家人。实在不行,这几天你先跟我躲一躲,然后到大比那天,你一上场就能被台下你家里人看见啦——对了,你参加大比的吧?”   叶珏想,大比是比什么?   但不管是啥,他先应下来:“嗯,参加的。”   季雪满笑道:“我就说嘛,你不像是本地人的样子,应该就是冲这次大比来的。说起来,这两天我看到很多家世和你相当的小孩子都出现在城里,看来被大宗派选为内门弟子的机会还是很吸引人的。”   叶珏失笑。   他发现,他的阿雪在小时候真是单纯得可爱,他几乎没怎么问,季雪满就对着他一个陌生人把信息一股脑儿全倒出。   可能是这副皮相太具有迷惑性吧,他摸摸小了好几号的脸蛋,手下的肌肤触感是属于幼童的滑嫩细腻。   他状似不经意追问:“那你呢?你参加大比吗?”   季雪满理所当然点头道:“参加呀,我也想试试呢。”   说罢,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朴素的白衣,再看看小少爷从头到脚的华服贵饰,笑容忽变得有些牵强:“我说这些,你不会笑我是心比天高吧?”   一问出来,季雪满就后悔了。正常人碍于情面,即便心里嘲笑,面上还是会装装客套的。他这样问,除了显示出自己的自卑,能得到什么效果?   然而,他看见面前的小少爷瞬间一脸紧张,摇着他的胳膊,信誓旦旦道:“不会!我相信你!你肯定能通过大比的!”   季雪满舒心一笑:“嗯,谢谢你。”   叶珏心底长舒一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季雪满是拜一名散修为师,如今却要参加劳什子的大宗派内门弟子选拔,但不耽误他给季雪满加油打气。   季雪满天赋很高,又勤于修炼,即便年纪小,想必在同龄人中实力也不会差。   叶珏骄傲地想,然后,倏地想起一个事实,笑意凝住。   现实里,季雪满已经因为他修为几近全部丧失了啊。   “怎么了?”叶珏正低头烦闷,一张俏嫩可爱的小脸凑到他跟前问。   他眨眨眼,面不改色地撒谎:“有点累了。”   季雪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之处:“哎呀,光顾着站着说话了,也没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回去?我就住在城郊外的荒庙……”   话音霎时小了下去,季雪满抿抿唇,笑得勉强:“不好意思呀,我想你应该不想住那里……”   他在心里暗暗懊悔,为什么不经脑子就说出这般丢脸的话。荒庙?那是富贵人家小少爷该去的地方吗?也不知道小瑾会不会看不起他……   “好呀。”叶珏干脆利落应道。   “诶?”季雪满怀疑自己没听清。   叶珏心底填满酸涩,面上却笑着不在意:“阿雪去哪我就去哪。不过,城郊可能比较远,进城不太方便。”   季雪满摸摸下巴,认真思考他提出的问题:“你说的很有道理哎。”   “不如我们找间客栈住下来吧。”叶珏拍拍腰侧的四象囊,豪横道:“我这里还有些零花钱,应该是够了。”   季雪满迟疑:“这不太好吧?”   叶珏不赞同道:“有什么不好的?我花我的钱住客栈,又不犯法!”   季雪满还是不安:“可我……”   “阿雪不会是想抛下我吧?”叶珏眼一垂,嘴一撇,拉着他的手,眼看就要哭出来:“你才说过的,不嫌弃我烦,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季雪满:“诶?”最后一句他有说过吗?   但仔细一想,就这么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小少爷,真要一个人在外面租住客栈,指不定当天夜里就被拐走,无奈,他只能答应道:“好吧,我陪你住客栈。”   “这才对嘛。”小少爷满意地牵起同伴的手。   “我不熟悉这里哎,你知道哪间客栈好吗?”   “没问题,交给我吧,我来带路。”   两个小团子兴致勃勃地携手穿梭在集市中,路过不知情的人还当两个娃娃是要去踏青。   本来,季雪满还想帮叶珏省点钱,找间不算太贵的,省得之后还需用钱,也怕叶珏怀疑他是想借机享受。但选拔比试实在太过热闹,来这里参与比试的人们早早把所有客栈预订或住满,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找到有空房间的客栈。   接二连三地碰壁,最后只剩下全城最豪华的客栈,两个小孩对视一眼,不抱希望地进门去。   “您好,要一间客房。”   掌柜正倚着柜台看账,忽听得稚嫩的一声,疑惑抬头一看,没人。   “您好,这里。”季雪满在比他两个高的柜台下招手。   掌柜循声低头望去,见是两个小孩,惊住了。   “空房还真有一间。”说完这句,他看见两个小孩高兴欢呼,将要说出“但你们住不起时”,无意瞥见红衣娃的一身装束,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改成报价。   “五个灵晶一晚。”   “诶?”季雪满有被这个天价数字吓到。   而有钱的叶珏对价格并不敏感。他看着缩小版的心上人呆傻愣住的可爱模样,很想上手捏一捏,心里还在默默数,这是阿雪今天第几次变呆了。   “先付钱登记,再入住。”掌柜看俩小孩都没有要掏钱的意思,隐隐透出些鄙夷。   “铛——!”一小袋灵晶被扔到柜台上。   叶珏扬扬下巴:“数数吧,先住着,到时候再退。”   掌柜惊讶地打开袋子,一瞬间被灵晶的光芒晃瞎了眼。   “好咧,两位小友,这边请。”收了钱,他立马熟练地换上谄笑嘴脸,甚至都不让小二带路,而是亲自把两个小孩送到楼上。   掌柜快步上楼,生怕脚步慢一些就被贵客认为是怠慢,结果都到三楼了,一回头,发现两个小娃娃还在互相搀扶费力走到二楼。   事实上,两个小孩多少有些修为傍身,不至于上楼都这么费劲。奈何这台阶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高。   掌柜嘴角抽搐。   “两位慢点,房间在上面。”他不得已折返迎接。   可两个小孩半分眼神都没给他,仿佛世界里只有彼此,脚程慢得他恨不得一手一个提溜起来爬上楼。   等到了第五层,这俩小孩更是前脚进屋,后脚“砰”地就把门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掌柜:“……”行吧,有钱就是爷。   他赶紧去准备后续的贵宾服务。   而进到豪华房间内,一瞬被奢华气息淹没的季雪满则局促不安,手都不敢往那张比他衣服还值钱的桌布上放。   叶珏一把拉过他,推坐在椅子上,两人靠得极近。   季雪满不知为何忽而就安心下来了。   叶珏终于有机会问道:“阿雪,你为什么会住在荒庙呀?”   顿了顿,为表现得不突兀,他多问一句:“你家里人呢?”   他知道,这个问题就是在往季雪满心上扎刀子,但他怕暴露自己,更需要对这个小世界了解更多一些。   好在,季雪满听了并没觉得有不舒服,坦率道:“我没有家人,是个孤儿。不过我有个师父,平时跟他四处云游,风餐露宿,本来是师父和我一起来这里的,但他到了没几天后突然说有急事,就走啦。”   “嗯?他经常这样吗?”早在很多年前,叶珏就大概了解季雪满的师父不太靠谱,但没想到能不靠谱到这程度。   季雪满点点头:“算是吧。师父不怎么管我,不过我还是很尊敬他。毕竟要不是师父,我早就死在雪夜的破庙里了。”   叶珏不是第一次听季雪满提起过去,但再听一遍还是会心疼:“对不起呀,我好像问多了。”   “没事。”季雪满很大度:“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你才该害怕呢,害怕我是不是个人贩子哈哈。”   叶珏也跟着笑起来,接着问道:“那你有师父,为什么还要参加选拔比试呀?你师父不生气吗?”   “不生气,他还鼓励我拜入大宗门呢。”说到这里,季雪满脸上满是向往:“师父说,大宗派里有很多丰富的修炼资源,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我跟着他那么辛苦啦。”   叶珏嘴角笑意淡退。   丰富的修炼资源……他隐约觉得,他窥探到他不曾知晓的往事真相。   “呀糟糕!我刚刚想起来,我们这样高调,会不会已经被人贩子盯上了!”   季雪满急得站起,赶紧把四周门窗封好。   “大意了,应该让你先换一身行头的。我们走了这些时候,身边又没有大人,全暴露了!”   叶珏看他慌乱地团团转,自己倒是安然稳坐在椅子上,歪头问道:“阿雪,你说的人贩子为什么要抓小孩呀?”   季雪满停下脚步,眉毛愁得拧成一条,担忧地看向他:“听说哈,我只是听说,是有个参加大比的显贵家族,担心自家嫡脉落选,于是暗中花钱雇佣人贩子,将其他家族很有希望能被选中的小孩都掳走。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失踪时,大家都没怎么在意。之后又多了两三个,各家族才警惕起来。”   他重新坐回叶珏身边,拉着他忧心忡忡道:“小瑾,你太不小心了!这个节骨眼,你家里人估计要急死了,而你也很危险!”   叶珏低头看着握住他的两只小手,半晌,咧出一个傻笑:“但是阿雪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你……”季雪满看他心大得都能漏风,十分无奈。   “咚咚咚。”   房门敲响,掌柜恭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位小友,饭菜和热水皆已备好,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呢?”   “先……”幼童身体对食物的消耗渴求差点使叶珏脱口而出“先吃饭”。   但他硬生生止住,转头见季雪满一副完全听他安排的样子,深深吸一口气。   “先洗澡。”他扬声道。   然后,像是掩饰心虚,他小声对季雪满说:“我们在地上滚过,又走路出了好多汗,还是先洗干净更好。”   可季雪满点出一个他忽视的问题:“洗完澡没有干净衣服换怎么办呀?”   叶珏一噎。   “我让掌柜去准备。如果洗完澡衣服还没送来……”   小少爷垂着眸,小脸通红:“那、那就先进被窝躺着。”   --------------------   我看刑,很有判头。 第44章   “哗!”   浴桶里水花四溅,季雪满被水迷了眼,皱眉不适地抬手擦去。   再睁眼时,蒙蒙雾气后,漂亮的小少爷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浮在在距离不到半寸的地方热切地注视着他。   稍动一动,就能感受到另一具躯体的热度。   季雪满无奈道:“你小心点呀,刚才那样跳进来很危险的。”   叶珏嘻嘻傻笑:“对不起呀。”   能怎么办?季雪满只能原谅小少爷的顽皮。   腰间却被两只白藕条似的手臂拢住。   季雪满倏地脸红了。   “怎么突然抱我……”   叶珏下巴垫在他肩头,季雪满偏头斜睨,正巧能看见男孩白皙的耳根被水汽蒸得通红。   “阿雪好香好白呀。”   这还是季雪满有记忆里来,第一次和他人这般亲密接触,还听了一耳朵的赞美,羞得说话声都小得快要听不见:“哪有香味呀……”   天天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住都是在荒庙里,能保持身体洁净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是很香啊。”叶珏真诚夸赞,又提议道:“我给你擦背吧。”   “诶?这不太好吧。”季雪满犯愁,让一位身娇体贵的小少爷服侍自己擦背,他都觉得要折寿。   叶珏不以为意,抄起漂在水面上的毛巾,掰着他的肩头让他转过身:“有什么不好的,等会你也帮我擦背不就好了?”   季雪满拗不过他,被推着趴在木桶边缘,脑袋热得晕乎乎,只能答应道:“好吧。”   “那我开始咯。”叶珏鼓鼓劲儿,十分认真地当起擦背师傅。   小孩子的皮肤要白嫩许多,他如今这副身躯处于炼气期,力气并不小,因而他格外注意使用的力度。   倒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和季雪满现在都是小孩子,能做什么?顶多就是想多和白团子似的幼年心上人贴贴。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退化带动心智的幼稚,等季雪满给他擦背时,叶珏的手开始不老实了,时不时划拉一捧水扑到身后人的脸上。   一开始,季雪满还会耐心地擦擦脸,让他别闹。可小男孩的天性就是顽劣,越喜欢谁就越要欺负谁。   于是,说好的擦背顺理成章地演变成打水仗。   水声哗啦,大半桶的水都洒在木桶外围的地砖上,眼看再闹下去这一桶洗浴的水要低到脚踝变成泡脚的,季雪满喘着气提出休战:“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不玩了。”   “好吧,下次肯定我赢。”叶珏同意季雪满的休战请求,却趁他转过身想要出浴桶时猛地俯身捧了一大把水,“哗”地浇到季雪满头顶。   “哈哈哈哈哈!”偷袭的卑鄙小人倚在桶壁笑得肚子疼。   季雪满顶着头上淅淅沥沥滴落的水珠,缓缓回过头,微笑地看向他。   “哈。”叶珏笑声霎时止住。   后背寒毛根根竖起。   “噗、咕噜噜——”一整个脑袋被无情按压在水中。   叶珏鼻子嘴巴里都呛了水,双手扑棱挣扎想爬起,可刚摸到桶沿又被一股怪力往水里更深埋进。   水下的小脸纠结成一团,就在他快要喘不过气时,钳制住他的那股力量终于消失,还顺带把他往上一提。   “咳、咳咳咳!”他双手挂在木桶边缘,胸膛起伏头发湿透地狼狈咳嗽,咳出的都是自己的洗澡水。   小少爷一副快被折腾散架的孱弱模样,季雪满瞧着,略感心虚和后悔。   是他冲动了。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细微波荡的水声。季雪满越想越不安,会不会小瑾就此生他的气、要和他翻脸?   然而,小少爷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阿雪,我好难受啊。”叶珏凑上来,湿漉漉的大眼睛诉说委屈,扒着他的手臂不放。   季雪满愧疚道歉:“对不起呀,是我错了。”   “没事。”叶珏顺势窝到他颈边,心满意足地抱住软乎乎的雪团子。   “是我错在先,我不该偷袭你的。”乖巧懂事的小少爷主动认错。   和好如初的两人很快把刚才的闹剧抛到脑后,开开心心地穿好新衣裳上桌吃饭。   叶珏越看季雪满的一身新绿越顺眼,夹了两个大鸡腿都放到他碗里。   小矮个起身夹菜都费事,季雪满没道理让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弟弟照顾自己,连忙道不用了。   而且这桌的菜色全部是他没见过的珍馐玉馔,色泽鲜亮,香味扑鼻,看得他眼花缭乱,再次感到惶恐。   他越是拘谨,叶珏越是心疼,不住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多吃点多吃点,要不然就浪费啦!”   季雪满一愣,想到一件事,倾身试探问:“小瑾,咱们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你钱还够吗?”   叶珏“啊呜”塞进一大口红烧肉,嚼得口齿不清:“肉啊,憋担系。”   他咽下嘴里的肉块,放下筷子,牵起心上人的手,油花的小嘴叭叭保证:“有我在,别说一个你,一百个你我都养得起!”   季雪满迟缓地眨眨眼,似在努力理解他的话,小脸一点一点变红。   养他……他又不是小瑾的什么人,这不太好吧?   他松开小少爷的手,默默端起碗埋头干饭。   旁边,叶珏偷偷观察雪团子吃得鼓鼓的脸颊,心底柔软且酸涩。   如果这不是幻境,如果这都是真的该多好。   他会在年幼时,碰上阿雪,从此护他、爱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他们不会因分歧而成为对立的双方,不会因固执与误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如果……   罢了,说再多,全是幻象。   半个时辰后。   秉持不能浪费的原则,两个小孩把一桌菜解决得七七八八,吃到最后,全都吃得肚皮溜圆,吃撑了。   小二把桌子收拾后,两人检查门窗躺到床上,连翻身都费劲,只能双手覆在小腹轻轻按揉辅助消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季雪满说:“明天我出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姓叶的人家在找孩子。”   叶珏立马否定:“不行!你不能去,听你说我才知道人贩子有多危险。”   季雪满觉得没那么严重:“没事吧?之前我也是一个人……”   “就是不行!”叶珏严正拒绝,又迅速换上委屈可怜的表情,撅嘴扯他衣袖:“阿雪,你听我的嘛,别去好吗?”   他不想让两人身犯险境,更不想让他人来打扰他俩的独处时光。   叶珏一扯被子,盖到两人下巴,在雪团子脸蛋上快速轻轻地“啾”了一下,搂着他闭眼睡觉:“好啦,就这么说定了,快睡吧。”   季雪满:“……”   季雪满:“?”   季雪满:“!”   诶?他刚刚是被亲了吗?!   雪团子眼睛闭上,不再有抗议。   脸颊的红晕却慢慢爬到眼尾,晕染了浅色的小颗泪痣。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今天一大早,路边集市便嘈杂不断,闹声透过薄薄的木质窗户,吵醒床上歪七八扭的两个小团子。   季雪满先醒过来,揉揉惺忪睡眼,越过外侧挡路的小少爷爬下床,推开靠近街边的窗户。   清晨的金色阳光一瞬斜洒进来,连小脸蛋上的细小绒毛都照耀得一清二楚。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全一股脑往东边挤去,那里正是选拔比试的擂台缩在。   季雪满赶紧关窗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喊赖床的小少爷:“小瑾,起来啦。”   “唔。”叶珏缓缓醒来,在床上打了个滚,面朝季雪满侧躺着伸开手臂。   季雪满心领神会,上前抱他坐起。   “好啦,快穿衣服,外面人已经很多了。”   “嗯。”小少爷乖乖往身上套衣裳。   不一会儿,两人收拾妥当,检查过没有遗漏物品后,双双出门。   这几日他们的衣食住行全交由客栈包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好在叶珏给掌柜的灵晶够数,减去花费后还有不少盈余。   掌柜心痛地返还剩余的灵晶,倚在门口久久盯着两个小孩离去的背影。   “多来几个人傻钱多的小孩该多好。”他惆怅地想。   不知道已被定义为傻子的两个小团子正兴高采烈地奔向东城的擂台比试区。   从擂台十丈开外,人群就已堵得水泄不通。两人一边懊悔起得晚了,一边借助身形优势拼命往里挤,等终于挤到内圈时,快要从团子变成饼子的两个小娃娃都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一个劲在想:我是谁?我在哪?   而回过神看清内圈的景象后,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要不然算了吧,回去吧。   十丈长的包围圈还是小场面,在内圈竟然还有扭成七八道的蛇形长队!   擂台不是想象中俗气的大红色,从横幅到台布全是清一色的白,白得朴素,让人恍惚误以为闯了某间灵堂。要不是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加上活人多,真是有够瘆得慌。   而蛇形长队的头头是一处登记台,所有要参加比试的人今天现场报名。叶珏拉走发呆的季雪满赶紧排到队尾,同时往擂台方向看去。   左右两侧的搭棚阴凉处或坐或站一些人,全部身着与擂台横幅如出一辙的白色衣袍,神情冷淡倨傲,约莫是想塑造出仙气飘飘的神秘莫测感。   但叶珏看了直皱眉。   除了对台下的轻蔑和鄙夷,他看不出这群修士的表情还有其他意思,气质上也没有仙风道骨可言。   最重要的是,此次举办选拔比试的宗派名号为幻海宗,在他幼时还算是显赫,只不过几百年后逐渐没落降为三等门派。而这群人中有几张脸他颇为熟悉,正是三番两次挑衅季雪满的罗家人。   罗家发迹的时间往前追溯,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但叶珏不记得罗家背后有幻海宗的势力支持。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他苦思不得解时,擂鼓震响,一白衣修士宣布,大比正式开始。   赛制很简单,两两对战,赢者进入下一轮。可运用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体术、法器、符箓等,参加者的年龄不得大于十四岁,像叶珏和季雪满这样五六岁的孩子还是少数,算是最低龄的参赛者。   但碰上年长者对战还不算最坏的事,而是碰上有钱富贵的一批人。   这些人,可以没有多少修炼基础,可以不善体术,只要足够有钱,就能用大量成品不消耗灵力的法器、灵兽、符箓把对手砸死。   虽说此处是凡间人类地盘,普通人再有钱多数买到的也是修真六洲淘汰的低劣品,但用来对付同为普通人的对手,完全绰绰有余。   眼见几场下来,胜出的都是砸出法器符箓更多的一方,真正靠实力赢得笔试的几乎没有,叶珏不免心急。凭他对季雪满一穷二白特性的了解,估计真没准备这些外物。   他想过特意和季雪满一轮比试,然后故意输掉,但很快又否决这个想法。他能输第一轮,那之后的几轮比试,季雪满该如何获胜?越到后面,对手越强大、越有钱。   报名结束,两人在等候区等待。叶珏心底焦急,偷瞧季雪满的观战反应,但见他愁眉不展。   他忍不住劝道:“阿雪,要不然我们别比了吧。”   他很想告诉季雪满,这比试意义不大,而且幻海宗也不是多大的宗门,几百年后就没落了。   季雪满侧首看他,笑着摇头。   “虽然我也觉得赢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想试试。”   “可是……”   “第二十四场,甲方季雪满——”   叶珏还想再劝,擂台上恰巧宣读新一场的名单。   季雪满拍拍叶珏的手,昂首挺胸上台去。   叶珏紧紧盯着他的步伐,心想,一旦发生意外,他就第一时间冲上去。   幸好,他的担心没有落实。   对手是个富家公子,这点在意料之中,但季雪满实力更胜一筹,身形敏捷地避开对方所有不熟练的攻击,几个回合后,他一拳把人掼倒在地。   全场静默,几息后,人群中炸开锅来。   打了二十多场,还是头一次看见实力战胜财力!   叶珏同样感到高兴。他兴冲冲地起身准备迎接,却在经过某根台柱时,听到两个白衣修士在小声议论。   “这个不错,比前面的都强。”   “嗯,可以留下。”   叶珏脚步微顿,思忖这两人的话里含义。   是看中季雪满的潜力与实力了吗?   在他发呆的片刻,季雪满已经回到他身边。   “小瑾,我赢啦!”和所有小孩子一样,季雪满压抑不住与伙伴分享的喜悦。   “阿雪好厉害!”叶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二十五场……乙方叶折瑾。”   叶珏松开他,说道:“我上台去啦!”   季雪满给他打气:“加油哦。”   叶珏笑笑。   其实没太往心里去。   他没打算在这场选拔比试中浪费时间,赢了只会有后续更多麻烦。于是在对方接二连三向他砸一大堆符箓时,他假装慌乱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退到台下,自动败北。   而且这样的另一好处就是,回到等候区,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扑向季雪满,趴在人怀里腻歪好一会儿求安慰。   对于他耍的这些小心机,季雪满一点都没察觉出来,照单全收。   “好啦,别难过啦,你还小嘛。等会看看你家人有没有来找你。”   叶珏听了,埋在他肩头的嘴角微微抽搐。   他才不小!只是目前……迫不得已才变小罢了。   季雪满毫不知情小少爷的小脑袋已经黄黄的,正蓄足精力等下一场。   叶珏则也开始打腹稿,想着等季雪满输了该怎么安慰比较合适。   但一轮、两轮、三轮……三次比试下去,叶珏的腹稿都没派上用场。   季雪满竟是凭绝对的体术和实力,打败法器符箓数量众多的年长者对手。   叶珏这才对这场比试在意起来。   他单知道季雪满的天赋高、实力强,但那也是在成年认识后得知,而今亲眼见证这几场笔试后,他才更深地领略到季雪满的天生强大。   自然,他又不可避免地自责后悔起他对季雪满的所作所为。   “呦呵,这小孩比我想的厉害许多啊!”   “天赋异禀,资质绝佳,还有一定的修炼基础,这次收获不小啊。”   那两个白衣修士又在不远处交谈,叶珏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但那边传来的下一句话令他愣在当场。   “本来我还想自己用来着,但这样的极品宝贝,还是得进献给家主咯。” 第45章   “小瑾,我又赢啦!小瑾……小瑾?你看到了吗?”   季雪满下了擂台后,一路飞奔到等候区,却见原先一直翘首以盼迎接他的叶珏两手放在大腿、端正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他在人跟前蹲下喊了好几声,叶珏才回过神,扯出一个笑:“阿雪你回来啦!好厉害啊你又赢啦!”   季雪满没被他糊弄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两人挤着一张宽椅。他伸头靠近,担忧问道:“小瑾,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叶珏望着那双纯澈的清眸,欲言又止。   那两个白衣修士都是罗家人,他们说的家主便是罗家家主。叶珏虽然没听全,但从他们的交流中获得不少信息,加之曾经在世家中流传的一些阴私,他已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罗家借幻海宗选拔内门弟子之名,实则是在为自家搜集资质上乘的娈童,用以做炉鼎采补进修。   而季雪满,现已成为罗家人虎视眈眈的最大的那块肥肉。   这等肮脏恶毒的事,叶珏不知该如何对季雪满开口,他甚至在想年仅六岁的季雪满是否懂何为娈童何为炉鼎。   “嗯?怎么啦?”季雪满见他吞吞吐吐,追问道。   叶珏心一横,揪住他的衣袖,小声请求:“阿雪,能不能不参加大比了呀?我们走吧,好不好?”   无缘无故地劝退,季雪满一脸懵,不解道:“为什么呀?”   叶珏想,看来是必须得给个说法。   他斟酌片刻,凑近季雪满耳朵半真半假低声道:“这场比试根本不是幻海宗选拔内门弟子,我刚刚听他们说,是要将选出来的人带回去用作邪术修炼!”   “啊?”季雪满吃惊地抬起头,瞪大双眼。   叶珏连忙捂住他的嘴:“嘘,小点声。”   “嗯嗯。”季雪满心脏扑通扑通跳,可能是吓得,他扭头看了一圈守在外围的白衣修士们,对叶珏说的话不疑有他,焦急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弃赛吗?”   叶珏沉重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季雪满看向等候区其他的参赛者,仍心有纠结:“那其他人呢?他们里赢的人不就会被……”   叶珏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让他定下心神:“没办法,就我们两个肯定打不过幻海宗。”   季雪满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确实,两人叠起来都没一个正常成年修士高。   “阿雪。”叶珏喊他,季雪满偏过头,正好被人抱住。   “我知道你很善良,喜欢助人为乐,但事态危急,我们管好自己就行,没空再管别人了。”   “好吧。”季雪满郁结。他若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可知道真相后却连出声提醒都做不到,实在羞愧。   但叶珏说得对,他们连自保都困难。   最后一轮比试前,季雪满向主事的方脸修士提出要退赛。   方脸修士满不在乎,冷着一张脸“哦”一声就要把他的名字划去时,身旁一个高颧骨修士忽然冒出来,急得把方脸手里的笔一扔,拉着他就往旁边说悄悄话。   季雪满心底忽生出一股不安。   果然,等方脸修士再坐回桌前时,很是高傲地提出一个苛刻得过分的要求:“啊,你要退赛是吧?行,退赛费用五百灵晶,交完就可以走了。”   眼睛瞪成小圆珠的季雪满:“?”   五百灵晶,把这条街买下来都不成问题,这是明抢吧?   桌前半晌没动静,方脸修士抬头冷笑:“没有?没有就别在这杵着,赶紧准备下一轮吧。”   说着,便起身挥手要赶他离开。   “不是。”季雪满感到疑惑:“为什么还有退赛费?”   是否参加大比是他个人意愿,他又不欠这个宗门什么。   谁料方脸修士讥笑更甚,满嘴理由借口咄咄逼人:“怎么就没有?你说说你,都到了最后一轮才说放弃,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早退赛给别人腾位置啊。哦,现在占了名额又不要了,那些输给你的人怎么想?要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参加,说不定他们就能赢,就能成为幻海宗的内门弟子!你这是强占了他人的机缘啊!也使我宗丧失数名优秀弟子!这些损失你要怎么赔?五百灵晶都算少了!”   季雪满越听越糊涂:“?这、这是个什么说法……”   “呵,什么说法?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总之,要么继续比试要么交钱,你看着办!”   方脸修士脸色极臭,越说嗓门越大,不知不觉引来周围一圈人的注视。正是晌午休息时候,许多人都闲得没事干,见主事台那边吵起来了,纷纷上前围观。   待听完方脸修士的一番强词夺理后,不少人还觉得十分有道理,点头称是,并对站在人群中心孤立无援的六岁小孩指指点点。   “言而无信,半途而废,此子怎堪当大任!”   “损人不利己的事,亏他有脸说出来!”   还真有季雪满的手下败将及其家中长辈,更是激愤,高声喊骂道:“你早干嘛去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玩意儿!”   “我……”季雪满从未有过这般窘迫的时刻,哪怕他再独立坚强,也只是个六岁的孩童,哪能受得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铺天盖地的谩骂,当即就愣在原地红了眼眶。   “起来,让一让!”叶珏急得往人群里挤。当他看到幼年心上人缩得跟鹌鹑一样任人指骂,胸腔瞬间被酸涩与心疼占满。   “阿雪,怎么啦?”叶珏小步跑上前,一把抱住可怜的雪团子。   季雪满忍住眼圈里打转的眼泪,小嘴一扁:“他们说,退赛要五百灵晶……”   叶珏:“?”   这是什么道理?幻海宗和问他一千万灵石渡河的双头人是一家?   他刚要和白眼快翻上天的方脸修士理论一番,季雪满立即拉住他,小幅摇头:“不要说了,别人都在骂我……”   “可是……”叶珏憋了一肚子气。   他大胆猜测,估计是罗家人不想让季雪满逃脱,故意搬出这套颠倒是非的说辞和天价退赛费来压人。   五百灵晶,要是现实中的他,绝对能拿得出。可现在是在幻境,他身上的零花钱连一半都没有。   季雪满眼睛红红的,小声咕哝:“看来只能继续比了。”   最后一轮,对手只会更强。叶珏不想让季雪满多趟一次浑水,怕会横生变故,但事已至此,他只好打算让季雪满学他,故意输掉比赛。   但方脸修士像是预判他们的想法一样,冷声警告:“话说在前头,你小子可别想着故意输,我们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别想糊弄!”   两个小孩:“……”   真是可恶,三言两语,就把季雪满高高架起,下不来台。   而当季雪满面如土色上到擂台进行最终比试时,对方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富态臃肿少年,开打前就是一番冷嘲热讽:“哼,这时候知道怕了?既是怕,就别用什么退赛当借口。现在跪下来,给你爷爷我磕几个头,若是让你爷爷我高兴了,把你打下台时给你点体面也不是不可以。省得别人说本少爷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富态少年说完,便从折扇中露出上半张脸,挺着圆润的肚子,高傲地用鼻孔看向对面。   季雪满很不舒服地皱起眉头,垂在身侧的小手紧握成拳。   太惹人厌了。   擂鼓声响,比试开始。富态少年旋即从袖中一摸,豪横地抛向空中,漫天的黄色符箓如雨一般洋洋洒洒包围住瘦小的幼童,纸符上亮起红光,法术接二连三生效。   “哈~”他一手叉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太无聊了,赢得太快,毫无成就感。   然而,下一刻,飘扬在空中的符箓忽被一股风集卷成圈,“唰”地改变方向,全部冲向富态少年而来。   “轰!”“砰!”“啪!”   火术雷咒同时降下,符箓噼里啪啦地燃烧,被困在中间的富态少年痛得浑身抽搐直翻白眼,连召出法宝护身的力气都没有,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事情还没完。在他快要昏过去时,一道碧玉光芒从眼前闪过,紧接着,腰间一阵巨痛,肥胖的身体“嗖”地甩了出去。   “啊啊啊!”富态少年喊得嗓子都快裂开,只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整个人上升到顶点后又急速下落。   底下的白色擂台在脸前无限放大,他在空中拼命挥舞四肢大喊求救,可比试过程中他人不可插手。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成肉泥时,“呃”的一声,脖子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   原是突出的擂台柱勾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如肉团灯笼般悬挂在半空。   季雪满眉梢怒气仍未散去,负手立在擂台左侧,右手一转,碧玉洞箫消失在身侧。   他本没打算使用本命法宝,也没打算这般激进,奈何这富态少年说话实在难听,气得他都忘记要故意装输,两下子就把人撂倒。   对此结果,叶珏先是看向垂挂在擂台柱的富态少年,心中感慨果然是阿雪,对付看不顺眼的人的手段打小就未变过。   而后,当他看见季雪满手里握的碧玉洞箫时,不禁想到绛仙谷的那日荒唐,小脸霎时通红。   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台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没想到最终回的比试会在极短时间内这样收场。   片刻后,全场哗然。   一些白衣修士拦住富态少年的暴怒的家人,不让他们上台找事,而方脸修士则走到擂台中央宣布结果。   “乙方胜!”   顿时,台下掌声雷动、欢呼喝彩此起彼伏。   这一场赢了,就代表要进到幻海宗,成为内门弟子,早被淘汰掉的、还未比试的,无一不艳羡眼红。   季雪满却犯起愁来。   他光顾着一时出气,完全没想若是赢了的后果。   心慌意乱地,他眼神四处飘忽,转头向等候区的叶珏求救。   叶珏朝他点点头,示意无须担心。   实则他也在愁。   直接逃吗?这里都是幻海宗的人,两个小孩能跑出去多远?   叶珏没发觉,他一边思考一边已经啃光了两个指甲。   这时,擂台上忽然吵闹起来。   富态少年被仆人手忙脚乱地救下来,还没站稳,任由仆人扶着就指着季雪满一顿臭骂:“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对待本少爷!你找死!”   方脸修士倒是自觉挡在季雪满面前,不悦道:“这位小友,这是正经比试,输了怨不得他人。”   “呸!什么正经比试,本少爷不服!”   富态少年往前走了几步,离台下近了些,右手一挥高谈阔论煽动群众:“大家都看到了,这人比试前还想退赛,现在赢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想成为幻海宗的内门弟子?说不定入宗后就好吃懒做,巴不得你们赶他出去!”   他转过身,又对方脸修士说道:“像这种不思进取、消极颓废的人,凭什么能被选中当内门弟子!那我们这些勤勤恳恳的人在这比了一天算什么?你们幻海宗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说罢,富态少年给身边的仆人和台下的家人使了个眼色。   “哦、哦对!必须给个说法!比了一天最后选了个不想当内门弟子的,这不是把其他人当猴耍吗?”   “对啊对啊,哪怕你们是修士,我们是凡人,也不能容你们这般磋磨戏弄!”   有一个起哄的,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场面变得不可控起来,台下吵成一片,都拥着上前讨公道、求说法。   事态发展完全超乎幻海宗和罗家的预料。民意是可怕的,纵然他们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弹指间便可取凡人性命,但他们自诩正道名门,断不能因为烦躁暴怒就对在场的民众下此狠手。   不仅不能动手,还只能吃嘴皮子不如人的亏,被喷得晕头转向,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情形,也是叶珏和季雪满没想到的。   不过,时机大好,趁着人群混乱,叶珏果断牵住茫然的雪团子,再次凭借身形优势从人堆里挤出逃跑。   “快走!”   擂台上吵翻了天,两个小孩逃之夭夭。   幸而比试吸引附近多数人前去观摩,此刻街道上空荡荡的,两人不停歇地跑出三条街远,才敢藏在一个阴暗的巷子拐角喘口气。   “呼,真是幸运,竟然就这么逃出来了!”   季雪满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手肘碰碰身边的人:“小瑾,还是你机灵。”   叶珏笑笑,却不敢放松:“接下来我们去哪?”   季雪满掏出一个四象囊翻找起来:“我想最好是找到我师父。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联系上师父,我试试。”   他们倚坐在墙根,季雪满一边找通灵玉简一边说:“今天的事情都太不可思议了。先是名门大派借招弟子之名修习邪术,我要退赛还要交五百灵晶!怎么不去抢?再是输了的人也能大喊不公平,靠对着台下喊几句,就能把我这个赢了的比下去,那还要比试干什么?”   叶珏听了,不自在地咳嗽几声,没有接话。   他深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当初,血炼门从左右护法中选新的门主,同是擂台比试,同是季雪满赢,但最终“众望所归”当上门主的,是他。   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季雪满从小到大遭遇的不公,如出一辙。   季雪满掏出通灵玉简,一肚子话还没说完:“还有,我也是今天才见识到,原来有钱人家的修炼资源可以这么丰富。他们可都是凡人呐!不知道修真界的世家们是不是比这还豪气……对了,小瑾,你是不是也有很多……”   “啊?”突然被点到名,叶珏无限心虚,硬着头皮撒谎:“还好吧。你也看到了,我修为不怎么样,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嗯,这倒是。”季雪满点点头,又立马觉得不妥,他这番话会不会让小瑾觉得他是嫉妒成恨?   他赶忙解释道:“对不起呀,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小瑾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很真诚、善良、大方,如果你拥有很多修炼资源的话,肯定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   叶珏眸光微闪,怔怔看向面前笑靥如花的幼年心上人,人生头一次听到赞美后,心底却备受煎熬。   是他太善于欺骗伪装,还是他的阿雪太单纯天真,竟对他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盼……   “啊,玉简亮了!”季雪满欣喜喊道,可就在他刚要喊出“师父”二字时,玉简熄灭了。   “怎么会?”他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正准备再注入灵力催动一次时,忽听得叶珏紧张道:“不好!有人来了!”   只见巷子外压下一片黑影,登时把两个团子的心都提了起来。   “哟,藏在这呢。”   一道笑嘻嘻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叶珏惊恐地看向从巷口伸出的青衫人影,腾地站起来就要跑。   季雪满却喜笑颜开,当即扑向青衫男子,甜滋滋地喊:“师父!”   叶珏:“?”   师父?这男人是季雪满的师父?   季昀弯下腰,一把抱起可爱的小徒弟,左摇右晃地逗他:“让为师看看,嗯,小雪这几天……胖了!”   “呀!”雪团子羞得捂住脸,懊恼道:“是因为小瑾请客,伙食太好了!”   “小瑾?”季昀低下头,看到腿边不到膝盖高的陌生小男孩:“是这位吗?”   “嗯嗯。”季雪满让师父放他下来,拉起叶珏的手,郑重介绍道:“小瑾是我的朋友,帮助我很多!”   “这样啊。”季昀摸摸小男孩的头,笑得露出洁白的八颗牙:“小瑾,谢谢你照顾小雪。”   “不、不客气!阿雪也帮我很多的。”小男孩低头,礼貌羞涩回道。   事实上,叶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局促,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接受岳父的考量。   季昀问道:“来的路上,我看东城那边乱哄哄的,你们可知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忙把事情交代清楚。   “原来如此。”季昀摸摸下巴,一拍大腿,决定道:“此地不宜久留,为师带你们赶紧走,我可打不过幻海宗那群人!”   季雪满直皱眉:“师父你好菜呀。”   叶珏:“……”看来阿雪的师父真的也就是普通散修的实力。   被徒弟鄙视的成年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揉乱了雪团子的头发,笑道:“为师菜又怎样?能把你培养成大才也是一种能耐!”   季雪满正反抗头顶作乱的大手,季昀又问向叶珏:“小瑾是先和我们一起走?”   叶珏应道:“嗯,我……”   “阿珏。”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珏一怔,猛地回头。   一丈开外,他的父亲,叶澜,双手负在身后,淡然地看着他。而两旁分站着的,是还年轻的叶淳和梁涉。   叶澜说:“阿珏,过来。”   一瞬间,叶珏莫名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他没想到,在这个小世界,叶家人都在。   季雪满听到叶澜对他的称呼,疑惑道:“小瑾,你认识他们骂?为什么那人问你叫阿珏?”   叶珏艰涩地挤出一个笑容:“嗯,那是我的父亲……我大名为珏,小瑾,是我的……小名。”   “哦,这样啊。”季雪满倏地松了口气,为他感到高兴:“太好了!你家里人找来了,看来参加大比还是有用的嘛!”   “嗯。”叶珏敷衍地点点头。   “阿珏,过来。”叶澜的催促声又响起,仿佛他只会说这一句。   季雪满推推叶珏,语调轻快上扬,努力掩饰自己的不舍和失落:“快去吧,跟你家人回去。”   但叶珏不想。   他看看季雪满,再看看季昀。   他不想和叶澜回去。   “阿雪……”他拽住季雪满的衣袖。   “阿珏,过来。”叶澜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不光是季雪满,连季昀都变了脸色,忙低声劝道:“小瑾,跟你父亲回去吧,别让他担心。”   说完,还不忘给叶珏画饼:“别难过,以后还是有机会见到小雪的嘛。”   叶珏不愿。   但他能清晰地预知到,他今天必须跟叶澜回去。   “好。”他苦涩应道。   “嗯,再见。”季雪满红着眼眶,和他做最后的拥抱道别。   叶珏窝在季雪满的肩头,搂住后背的手不断收力。   “阿雪……”   “嗯?”   “啵!”雪团子嫩生生的脸蛋上忽然落下一个清脆的亲吻。   “?”季雪满被亲懵了,季昀也看懵了。   叶珏紧紧看向幼年的心上人,以五岁的身体,说出他数百年后都未说出口的承诺:“你等我,我长大后一定娶你!”   话音落,他像怕是再多待一刻就会改变和叶澜回去的主意,连季雪满的回应都没等到,便决绝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数步距离,身后才响起季昀的深深吸气怒骂声。   “啊?哪来的混小子?你还想娶阿雪?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还有季雪满的竭力劝阻:“师父师父!你别生气,小瑾是开玩笑的……”   叶珏默默笑了。   他想,如果有实现的可能,绝对不是开玩笑。   可惜。   他走向了他的父亲。 第46章   叶珏抬起右脚,向前迈去。   阴风乍起,光线骤然黯淡,周围隆起浓雾,眨眼间,巷墙街道全部消失,视线一片模糊。   前方,叶澜等人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如同纸扎的人偶,毫无生气,亦渐渐隐在浓雾之后。   叶珏心有所感,大抵是此处幻境即将湮灭。   若说一开始,他不明白这方小世界是由何而来,那在几日的经历后,尤其是在叶澜出现的那一刻,他确定了,幻境里的非是全为虚象。   如果他没有猜错,幻海宗选拔内门弟子、季雪满获胜却遭攻讦,以及最后逃脱罗家追捕之事,全是季雪满幼年的真实遭遇。   而唯一的变数,是他。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幼年叶珏,意外遇到幼年季雪满,改变了这些往事的过程,却歪打正着地没有改变结果。   直至季昀说要带他一起走时,幻境才及时幻化出叶澜等人,强行调整事情走向。   因为在现实中,他和季雪满从不是一路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叶珏面色未变,淡然走进浓雾之中。   银铃声巧,丝竹绕耳,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瞬时涌入脑海。   叶珏身形站定,再睁眼时,景象已然大不同。   无星无月的深空夜幕下,赤黄灯火交相辉映,吵嚷热闹、人头攒动的街道两侧,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绵延数里,从望不到的远处一直延伸到他跟前,如血红的瞳孔飘荡在绯带交错的楼阁之上。   楼阁大门在向他敞开。   叶珏抬起头,楼阁高耸巍然,匾额上书三个字“入云阁”。   笔锋钩扬放浪,桃瓣点点作缀,妖柔娇媚的笑声嗔语从厅堂若隐若现飘来,混杂浓厚的脂粉香气,还时不时爆发一阵粗声粗气的猥琐调笑,不难猜测这座“入云阁”做的是什么勾当。   恢复成年体态的叶珏不由皱眉。   这又是哪?也是幻境?这次他会遇见季雪满吗?   仿佛有所指引,他撩起衣袍缓缓拾级而上,心头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哟,这位公子,快、快!里面请!”不等他进门,老鸨打扮的美艳妇人便热情出来迎他。   叶珏不动声色缩回手臂,避开她的触碰。美妇尴尬一瞬,随即笑容又堆满脸,忙赔罪道:“是奴失礼。瞧您面生,第一次来吧?保准安排几个干净的雏儿供您美美享用!”   叶珏心说不用。但他莫名觉得此处怪异,想调查一番,来青楼妓馆不点召几个作陪只怕会让人心生怀疑,便没作声,任由美妇同身边小厮交代,从前天刚来的人里挑三个俊俏的送到二楼东侧雅间。   然后又立马转向叶珏,低头带路:“公子,这边请。”   叶珏随她跨入大门。   一楼大堂内,人声鼎沸,曲乐交杂,粉香扑鼻,常有三两个美妓作陪一桌客人,陪酒陪说陪笑,或倚在柱旁、墙角,被人拉着吃嘴偷情,听一耳朵的下流话。从东到西,桌面、过道点满烛火却不甚亮,暗黄的光线迷离,更为这场肉欲盛宴点燃催情的暗香。   唯有横在大堂中央、对准门口的一座舞台周围光亮如昼,红色薄纱层层垂落,似梦似幻,掩去台上朦胧景象。   叶珏注意力为其吸引,不自觉驻足,询问道:“这是什么?”   老鸨瞧一眼台上,但见薄纱之后纤影微晃,双袖一拢,烛火映出的腰段勾勒出一条曼妙曲线,仿若柔弱无骨,令人遐想非非。   她一摆手,捂嘴笑道:“哎呀,是我们这儿的花魁,马上要选今晚的贵客了。等选完后呢,就在这台上,当场‘表演’一番。在这一楼的客人们呐,几乎都是冲他来的。怎么?公子也对花魁侍客的表演感兴趣吗?”   “表演?”叶珏听完,只觉恶心。   是何等淫荡不知羞耻的人,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心安理得地供人观摩其赤身裸体交媾淫乱的场面?   老鸨见他面露嫌恶,忙找补道:“是啊,是表演,公子看看就好。咱们的花魁啊,美则美矣,但接待的客人太多太杂,说起来啊,这主意还是他自己出的。一般像您这样身份的人,也就看个乐子,都不爱跟他掺和。您要是觉得污了您的贵眼,快随奴来,给您挑的几个干净美人早在房里等着了!”   叶珏颔首,将要转身离去。   赤纱帷幕恰在此时缓缓拉开。   “咚——”琴弦收束,在场的人皆不自觉循声往台上望去。   “……真乃绝色啊。”   霎时间,大堂内鸦雀无声,众人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的冒失会吓坏眼前美丽的人儿。   老鸨快速站到叶珏跟前,帮忙挡住这位贵客的视线,催请他快上楼去。   然而,方才还在嫌弃花魁淫荡的贵客,此时却直勾勾地盯紧台上。   “多谢各位今夜捧场,久等了。”   美人淡然一笑、嗓音清婉,乌黑发髻松垮挽起,眉如远黛、双瞳剪水、唇若含朱,一身轻薄红衫勾垂在白皙肩头,包裹住玲珑曲致的身段儿,向前几步施然行礼时,细白长腿从衣衫下钻出,流连的曲线一直向上没入腰臀,吸引足了台下或贪婪或嫉恨的目光。   “公子?公子?”楼梯旁,老鸨喊了几声,都没见叶珏答应。再一看,前一刻还嫌弃她家花魁淫荡的贵客已然看呆,笑得她拈着团扇忙遮住嘴脸。   美人一发话,静止的台下立马欢呼吵闹起来,喝彩、口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张写着“壹佰叁拾壹”的木牌跌跌撞撞从旁侧楼梯爬上来,没走几步扑通跌倒在台上,引得众人哄笑也不在意,膝行着爬到美人脚边,一脸幸福高潮地抱着他的小腿,一张嘴,挂不住的口涎喷溅而出。   美人弯腰替他擦去,温柔笑道:“慢点儿,瞧您这德行。”   中年男人眼都看直了,“嘿嘿”涎笑,举起木牌展示给左右看,欣喜若狂地高声喊道:“是我,是我!今天到我了!终于到我了!”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将木牌往身后一扔,两只搂住小腿的肥手钻进衣衫下,逐渐向上摸去。   “快点!快点!”   “来点狠的!带劲儿的!”   在众人艳羡贪婪的注视和叫好起哄声中,暧昧的赤色薄纱层层滑落,即将掩去台上发生的腌臜事。   “嗖!”   倏地,一道银光冷意穿破灼热闷燥的空气,晃了众人的眼一刹,转瞬刺进薄纱之后。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喊叫迸然爆发,鲜血喷溅,穿透垂挂破碎的赤纱,星星点点。   方才还在揉摸美人的一双肥手骨碌碌从薄纱底下滚出,断腕上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华贵的长毛地毯上全是血迹。   大堂内犹如死寂。   老鸨惊诧地张大嘴巴,食指发抖地指着身边人:“你、你……”   叶珏收回右手折扇,眉间戾气横生,双目猩红,浑身杀气缠绕,冷着一张脸,缓步沉重地向中央的台前走去。   “咚、咚、咚——”   堂前聚集的人自觉分列两侧,为他让开中间道路。   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撩开红纱,美人慵懒地撑坐起身,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没有吓到他,反而还有耐心劝导罪魁祸首,浅笑道:“这位客人,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即便你身份再高,在我这儿也得排队。喏,去那边吧,现在拿号应该是排到四百五十多,也就再一年的时间,便能与我欢好了。”   他说完,叶珏已站定在台下,与他不过一尺距离。   一瞬间,偌大的厅堂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其余人都消失一般。   昏黄的光照在叶珏侧边脸颊,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忽明忽暗,正如他此刻心情与数不清的疑问,难以捉摸。   他深呼吸一回,阖眸再睁开时,几近要将手中折扇捏碎,嘴唇张了又张,终是不敢置信地沙哑唤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阿雪。”   被喊到名字的人却不惊不慌,垂首莞尔:“我竟不知何时与客人这般相熟,这样称呼,不妥吧?”   “……为什么?”   “嗯?哪有为什么?客人第一次来,一分钱都没给我花,就想和我亲昵,你让其他客人……”   “我是问,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叶珏打断他,冷静下来后,心头涌起一丝异样。   眼前的人,样貌、声音皆与季雪满无二,但不同于他之前遇到的幼年季雪满,这个“季雪满”陌生到令他心慌,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   是真正的幻象,是来迷惑他的。   叶珏定下心神,欲图破解幻象,甚至心底已计划好斩杀破除之法。   “呵呵。”季雪满却低低笑出声来。   他双膝合拢,直起身跪坐,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手压在唇边,裸露的肩膀微微耸动。半晌,他终于笑够了,疑惑反问:“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叶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季雪满轻拢了拢松敞的衣衫,唇角勾起,漫不经心道:“拜叶门主所赐,让季某在血炼门的地下水牢内,便成了万人骑的贱货。多好啊,我这样卑劣低贱的人,能成为世家修士们修炼途中一块小小的垫脚石,也算三生有幸吧?”   他仰起头,不顾叶珏的迟疑震惊,继续说道:“修为散尽,时日无多,唯一还算有价值的就是这张脸和这具身子。怎么,叶门主?我讨口饭吃也不允许吗?”   叶珏不信,这不应该,明明在地下水牢时,他已及时将季雪满救了出来。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很惊讶吗?”   季雪满看清他表露出的审视怀疑,不由好笑,可笑着笑着,酸涩的眼眶湿了。   “你不是说过,一定会娶我的吗?”   他轻声问:“叶折瑾,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叶珏猛地回过神。   季雪满还在问他,瘫坐在那,歪头看着他,双瞳逐渐黯淡无光:“叶折瑾,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娶我?你又骗我。”   叶珏摇头,眼眶发红,艰涩道:“没有,我没骗你。”   他终于明白这个“季雪满”是何人了。   一个他在幼时许下诺言、被他下到水牢却未能脱身、受尽凌辱的“季雪满”。   他伸出双臂,试探着小步上前,声音紧张地发颤:“阿雪,过来,我娶你,我没有骗你。”   季雪满却不为所动,低头看着摊开的掌心,失神般地低声呢喃:“不会的,你骗我。我很脏,很贱,你不会喜欢我,不会娶我,不会的。”   “叶珏,我知道的,你一直觉得我玷污了你,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污点,你恨不得杀了我。”   “哈哈,你想杀我……”   季雪满抬起头,苍白的笑容里,两行血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早知道,应该我先杀了你才是。”   话音落,阴冷黑风骤然席卷而来,吹灭入云阁一楼所有烛火,连同窗外街道漆黑一片。   这时,大堂内早已静止多时如人偶的其他人全都“活”了过来,却不再是人,飘渺的身影形如鬼魅,围着中间的叶珏打转,阴恻恻地冷笑着。   “杀了你。”   冷漠无情却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自头顶传来。哪怕知道此为幻象,叶珏仍是不免心头颤痛。   “杀!”鬼魅得了令,立马一拥而上,个个眼若铜铃、舌长三尺,举起瘦骨嶙峋青筋缠绕的双手便要去掐他的脖子。   “找死!”周身气势陡然凌厉,叶珏向后翻身一跃,于半空折扇展开,玉骨光华流转,银白光芒大盛,瞬间逼得鬼魅捂住眼睛大喊惨叫。   “啊啊啊!”   玉骨扇风扫过之处,鬼魅登时烟消云散。   绯袍飘落,叶珏脚尖轻点舞台围栏,稳稳落下。   手中折扇化为一柄雪白长剑,剑尖直指眼前人的脖颈。   然过去好一会儿,仍无下一步动作。   季雪满嗤笑:“不杀我?”   叶珏垂眸不言。   “很好。”   季雪满道出这两个字,衣袖一挥,周边黑暗顿时消散。   暖炉熏热,清茶生香,叶珏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云渚小庐内,身上缠了不少绷带。   “醒了?叶门主。”   叶珏偏头看去,身着绿衫的季雪满正手持一杯茶,悠闲地抿了一口。   这副场景,这番语气,叶珏稍微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这应该是他刚刚失忆被季雪满救回来的时候。   所以,又是一个幻境?   叶珏不敢声张,只能表现得和当时一样纯真无辜:“你……”   “别害怕。”季雪满起身,几步走到床前,弯下腰扯过他的衣领。   一切皆如记忆中重新上演,叶珏稍松口气,准备静观其变。   一道彻骨寒意凛然闪现在腹部。   季雪满笑了,语气却森然危险。   “马上就死了,不用害怕了。”   --------------------   收尾卡文,下章就完结了! 第47章   叶珏反手攥住袭向腹部的寒白细刃,眼底的震惊与疑惑全然替代片刻前装出来的无知和懵懂。   “你想杀我?”他不敢确信地再次疑问。   季雪满笑笑,低下头,握住短刃的手掌被割出锋利的口子,鲜血滴答落下,闷声浸染衣料。   他似是有些遗憾,尾音拉长:“失败了啊。”   “什么?”   叶珏立即升起十二分的警惕,手中利刃握紧欲反制之,然周遭景象一变,窗外黑夜转为清晨。   他坐在镜台前,看向镜子里映出的两人。   是季雪满第一次为他梳发。   被扯到的头皮还在发麻,叶珏抬手捂头,眼尾无辜下垂以示可怜。   季雪满挑起他的一缕黑发,口吻认真:“你的伤在头上,有头发不利于恢复。”   他俯下身,和叶珏贴得极近,白皙的下巴垫在乌黑的发旋上,抚摸长发的左手渐渐从耳根滑到颈侧,微笑着说出毛骨悚然的话。   “不如把头割了吧,不用养伤,也不用梳发了。”   “!”   脖颈瞬间被钳制住,叶珏伸手抵抗,却不知身后的额季雪满哪来的力气,竟丝毫掰扯不动。   呼吸越来越困难,脸部憋涨成紫红,叶珏无可奈何,掐住季雪满的手腕用力一折。   “咔!”手腕脱臼,季雪满松开手,似笑非笑地和镜中获得喘息咳嗽不止的叶珏对视。   明知道只是幻象,在对上那道嘲讽的眼神时,叶珏仍是有所心慌,竭力想解释:“我不是故意……”   话没说完,屋内摆设如烟沙随风消退,漫天星辰下,他背着季雪满脚步轻快地走在通向后山的路上。   正哼着的小曲儿戛然而止,后背的人搂上他的脖颈,轻声问:“怎么不唱了?”   叶珏停下脚步,偏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笑吟吟的人。   就在手掌掐住咽喉的刹那,他一把攥住手腕,连带背上的人猛地甩开。   可下一刻,那只手又贴上他的脸颊。   而他手下触摸到的,是熟悉的柔软与滑腻。   衣衫半退的人正躺在深色的桌案上,双腿大开,雪白的肌肤透出羞人的薄粉,一副任君采撷的诱人模样。   叶珏看清眼前的人和景,想起自己正在做的事,呼吸一滞,绷紧多时的弦倏然乱了。   “怎么?不喜欢?”季雪满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叶珏身体僵硬,看着他,喉结艰难滚动:“喜欢,但是……”   “但是你嫌我脏。”温声软语忽地变得冰冷。   “不……”   一只手猝然向他心窝凌厉袭来。   叶珏迅疾跳起后退,衣衫散乱,还没来得及整理,忽被什么绊了一跤,身体不受控地向后仰倒。   视野忽然从云渚小庐的房顶变为清澈无垠的天空,空气中混合草香和山泉的清新,他正枕在软软的大腿上。   可一看见季雪满低下头时的危险笑容,叶珏当即翻身躲开,逃离令他沉迷的“温柔乡”。   季雪满跪坐在溪石上,“噗嗤”笑出声:“这次倒是快,我还没动手呢。”   沉默相对。   季雪满渐渐敛了笑。   “有本事你就一直躲。”   ……   幻境还在不停变化。   每一次,都是两人过往相处的时刻,都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但每一次,曾经的爱人都毫不犹豫地狠心向他下死手。   除去刚开始时,之后无论面对何种情形,叶珏始终一言不吭,面对季雪满的袭击总是尽力避让,怕伤了他。   一方妥协退让的结果,便是另一方的愈加狠辣。   周身又陷入黑暗。   叶珏一怔,尚未想起这是何时的场景,鼻尖嗅到一抹脂粉香气。   恰是不久前,他进到入云阁时闻到的那股香味。   “!”他旋即召出玉骨扇抵挡,然终究是晚了一步。   冰凉剑刃刺透他的胸膛,叶珏诧异低头,一双含笑却冷若冰霜的眸子在看他。   “唔。”喉间腥甜,他努力咽了好几下,仍是呕出一口血,染红淡色的唇。   季雪满转动剑柄,剑身碾着肺腑又往里去了几分,血迹湿透衣衫,顺着指缝无声滴落在地毯上。   “歘!”长剑拔出,叶珏捂住伤口踉跄后退几步,“扑通”单膝跪在地上。   季雪满蹲下身,将沾满血的剑扔到他跟前。   “给你一个机会。”   他饶有兴致地等待叶珏的动作,但好一会儿过去,对方仍无反应。   季雪满变得不耐烦起来,疑惑问道:“你在等什么?”   叶珏看他一眼,默默拿起了剑。   “果然。”季雪满轻哂。   但出乎他的意料,拿剑的那双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剑身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颤抖地双手举起奉还。   “给你。”   季雪满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嗤笑一声:“叶折瑾,你什么意思?我可是想置你于死地,你不杀我?”   叶珏挤出一个苍白的笑:“你想杀我,很正常。”   他知道面前的“季雪满”是幻象。一开始他也想过斩除,但是当他知道“季雪满”是由何而来之后,便再也无法下手。   即便是幻象,亦是他造的孽会导致的后果,他没资格反驳一句“这不可能”。   只是,他有一个要求。   “我的命想要便拿去,但须得是救完阿雪之后。”   对“季雪满”说救季雪满,这场面太过诡异,“季雪满”却是在听完后笑了出来。   “明知他对你有恨,你俩再无可能,你还愿意救他?”   “是。”叶珏坚定道。   “好吧。”“季雪满”点点头,站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周围黑暗一点点退散,烛火蹭蹭亮起,但已不是入云阁一楼大堂的场景摆设,而是一个陌生的偌大殿堂。   殿内两侧植满奇异花木,高入梁顶,唯剩中间过道留有些许空间,但仍有一株巨树矗立于正中央,牢牢占据大殿的主要位置。   叶珏抬头望向上首,“季雪满”的身形在走动间逐渐发生变化,待他登上台阶,在藤木殿座前掀袍转身时,已全然变了一个人。   一名老者——或者说是脸和手上布满千沟万壑的褶皱、弓腰若龟壳的人,着一身墨绿衣袍,懒洋洋往座上一躺,声音却像少年般明朗轻快。   “叶珏,本仙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愿放弃,坚持要与本仙做这笔交易的。”   他这么一说,叶珏就猜到他的身份了。   他擦去嘴角的血,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向正前方,郑重行了一礼:“拜见仙君。”   阴阳合德木看他这副狼狈样,轻笑一声,一弹指,一道绿光注入伤口,叶珏明显感觉伤势在恢复。   他叹道:“没想到你是个傻的,不还手就罢了,最后又硬生生挨我一剑,决心够狠。”   叶珏抚摸已然痊愈的伤口,低眉顺眼道:“仙君考验,弟子应当坚持。”   “错!”阴阳合德木大声否认,翘起二郎腿,食指点点他:“非是考验,而是劝退。”   说起这事,他颇有咬牙切齿的愤恨意味:“赤木那老……老仙人,把本仙困在这,让好好反思。你瞧,本仙这不就在认真反思吗?光是忘川岸上那一群船夫都难搞定,不少来找本仙求愿的都望而却步。你倒好,把本仙的几个船夫耍得团团转,竟独身到了彼岸。”   “本仙呢,深明大义,拉你入幻境让你认清现实。你与季雪满,非是一条道上的人,你们的仇恨非是轻易能消除,你此行没有必要。”   叶珏低声道:“弟子认为,有必要。”   “那是当然!”阴阳合德木突然一改反对之态,吹胡子瞪眼的,拍拍藤木椅的扶手,像在警告他,抬头朝上又像在故意说给谁听,声音嘹亮道:“话说明白,不是没给过你放弃的机会,是你硬要坚持,所以本仙才答应你的请愿!本仙可是无辜的!被迫的!”   叶珏:“……是。”   “而且,你是甘愿献祭的那一方,还算道义,咱先说好了,这可不是邪术!”   叶珏:“……嗯。”   如此,阴阳合德木总算松一口气,拍拍胸脯,心想就算被赤木老贼知道了,他也是占理的一方。   长久未能得到进献的他激动地眼白都开始泛红,好不容易按捺住迫不及待地心情,他努力镇定地抬起右手两指,向大殿中央伫立的巨树轻轻一点。   巨树顶端分岔出一串新的枝桠。   阴阳合德木解释道:“此乃本仙本体,你所求之事,会由它完成。但是——”   就在叶珏转身向巨树走去时,阴阳合德木喊住他,堆满笑的脸上褶皱更深,当真宛若风干老化的枯树皮。   “既是交易,本仙出了力,你呢?天下可没有坐享其成的美事。”   浑浊的眼球投射出贪婪的目光,在年轻健壮的身体上上下扫视几回,声音轻飘如引人堕入地狱的鬼魅。   “你想转予季雪满你的修为和生命,既然早晚活不成,你的这副皮囊,可别浪费啊。”   *   无定洲,血炼门。   “带下去吧。”无相殿内,归符挥手命令道,不管台阶下那几人叫得有多凄惨。   等人都散了,他揉揉眉心,疲惫地向后仰倒在椅子上。   梁涉站在一旁,发苦道:“这已经是处置的第三批了。”   归符睁开眼,眸底寒光迸射:“说明还是惩戒太轻,才会让他们胡说八道!”   然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是不是胡说八道,整个门派内,唯有他们几人知晓真相。   距离天启秘境之行结束已过去半月,血炼门派去秘境历练之人全数安全返回,包括门主叶珏。   而叶珏一回来,便对外宣称闭关修行,将门派大事决定权全都交给归符等几个亲信。   修士闭关数十载,并不罕见,何况秘境那日,有不少人亲眼见证叶珏潜进海底不见,为此有传言说,血炼门门主得了天大的机缘,正欲修行参透。   但也有红眼的人,故意放出谣言:叶珏形式藏藏掖掖,得到的新功法定是邪术。   再一通添油加醋、怪力乱神,后一种说法传得还有模有样,一些心思不正的血炼门弟子听了,也会偷摸议论两句。   至于议论被听到的下场,就如方才的那几人一样。   其实,不是的。   两种说法皆不对。   梁涉叹气:“我去看看门主。”   归符默默跟上:“我也去。”   两人辗转来到无相殿后的地下密室。   “轰——”   “咳、咳咳!”   石门开启,还没走进门内,他们先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回荡在狭窄封闭的空间内,动静大的仿若连肺都要咳出来。   二人大惊,忙快步入内。归符速度快,跑在最前面,然而刚转了个拐角,便当场愣住。   “门主……”他惊得说不出话,眼眶一瞬间红了。   “来了,咳咳。”回答他的是一道苍老沙哑的虚弱气声。   梁涉匆匆赶来,同样震惊:“门主!”   叶珏迟缓地摆摆手,笑得惨白:“有何大惊小怪?不至于认不出本尊吧。”   归符走到近前跪下,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他,可又停在了空中。   不至于认不出?归符苦笑,怎么不至于。   如若不然,谁能告诉他,面前这个鹤发鸡皮、弓腰驼背,全然已到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人,是谁?   明明几天前还不是这样,那时还只是两鬓略有斑白……   梁涉在另一边蹲下,眉头深深皱起拧出“川”字形,拉过叶珏的手腕替他把脉。   瘦削的手腕已摸不到一点肉,全是骨头,外面罩着一层发皱发黄松垮的皮,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裂。   “怎样?”归符急切问道。   梁涉摇头:“不足一年。”   归符不敢置信地看向叶珏。头一次,他敢用这种质问的眼神,似乎在逼问叶珏给个说法。   叶珏笑了,牵动嘴角堆横的褶皱,露出的牙齿脱落好几颗,他也不在意,反而还宽慰两人:“没了修为和生命,连青春和容貌都没了,还能有接近一年的活头,该知足了。”   “门主为何不早说?”归符为他感到不值。   “这不是让你们缓冲几天?”叶珏拉住他,微微侧首,突出的浑浊眼珠缓缓转动:“你要快些学,等本尊不在了,你也能独当一面。”   然后,他又交代梁涉:“忘记说了,记得动点手脚,把本尊的魂灯做得亮些,免得那些宵小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本尊现在这样,想镇住他们,估计是有点困难。”   “其他的……”   半晌,他哑然失笑,灰白无神的眼里泛起点点泪光。   “这副丑陋样貌,还是不要见了吧。”   *   季雪满近日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忘记是从哪天开始,他渐渐感觉到空虚多时的体内,灵力在充沛缓慢地流淌滋润过每条经脉。   如大病初愈,他久违地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傍身,身体也变得轻松强健许多。   这日,他满腹怀疑地在门前随手挥了一掌出去,使出十成的功力。   “轰!”百里外的一座小山头瞬间被削平。   欢月当场从他手腕上爬下来,幻化成人形,万分惊喜道:“公子,您这是?”   这等功力非是一个修为几近丧失的人能拥有的,他立即生出一个猜测,小心翼翼询问道:“公子,该不会是那傻子……”   季雪满不语,垂眸盯着右手掌看了一会儿,转身进屋。   “公子!”欢月顿时不敢再多嘴,小跑着跟上去。   屋内,季雪满走到书案前,推开木窗,低头时瞧见幼小根叶已全部萎缩枯黄的雪晴兰。   “……”他捏住瓷盘的边角,缓慢把雪晴兰拖到太阳底下。   芽根应该是死透了,季雪满想,可如果……   他倚在木窗边,歪头靠着,出神地望向窗外。   所以,是用了什么办法?   季雪满闭上眼,感受识海内那一抹不属于他的神魂之力,默默舒了口气。   还好,人安然无恙。   可是,没来找他。   季雪满心头忽蒙上一层落寞。   片刻后,他自嘲一笑。   来找他作甚?不是他自己说的,从此放开吗?   他可真是有够矫情的。   季雪满低下头,又把雪晴兰的瓷盘拉到阴暗无光的角落里。   既是死透了,就不该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奢望。   ……   一切都回到正轨。   安谧平和的隐居生活,无人打扰,修为还在,曾经那些事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很久之后,再回味那些痛苦,已经淡而无味,不值得说起。   连同那些短暂的欢愉,也一起消逝而去,不值得铭记。   季雪满这么想。   直到这日,又是一年大雪封山。   清晨,季雪满睁开双眼,坐起身后,垂眸失神许久。   窗外,太阳没有升起,依然是阴云笼罩的天地。   季雪满灭了炉子,穿上斗篷,推开云渚小庐的大门。   险些被屋檐上的雪浇到头顶。   “该去查看下封印。”他自言自语道。   要是再有什么人闯进来就不好了。   季雪满裹紧斗篷,一步一步走在洁白的雪地里,任凭寒风吹乱额前碎发。   但似乎太冷,有冰霜吹进他眼里,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以致于他走错了路。等他停下时,到达的非是山腰,而是西南处的山顶。   山顶寒意更甚,冷风呼啸,吹掉了斗篷的兜帽。   季雪满却忘了再戴上。   他站定在山顶抬眸远望,太远了,看不到。   握着碧玉洞箫的手指关节冻得有些发紫。   季雪满想,应该也是听不到的。   但他还是举起箫抵在唇边。   不成曲调的音节断断续续流泻出来。   很难听。   呼出的白气洇湿了面庞,化为一颗颗水珠。   季雪满想,难听到自己都哭了,真是不该。   乌云重新聚起,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雪。   不多时,一枚雪花落在发梢。   白了最后一缕发。   --------------------   正文结局。   叶珏死了,死透了。季雪满知道叶珏死了,一朝白头。   之后是番外he,不接受he的uu可以及时止步。 第48章 番外一   无定洲,昆仑圣山,五十年一度的门派比试大会在此举行。   围起高台之上,云雾缥缈,清澈空明,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然而此时,台上一场比斗正进行到最激烈的阶段。   “哈呀!”绿衫少女一跃而起,在空中急速翻旋俯冲。长剑银光划破稀薄白气,冲破淡金屏障,正中刺向对方左心口。   四周观战台寂静一瞬,而后爆发出高昂欢呼声。   “哦哦哦!好样的!”   钟铃敲响,浑厚的男声宣布:“澄岚心教,赵依依——胜!”   比斗结束的双方互一行礼,青春灵动的少女甩着头顶的两个小发髻,一蹦一跳喜气洋洋地回到门派观战区,与方才台上杀伐凌厉的女剑修判若两人。   “小师弟!我赢啦!”赵依依第一时间奔向最后排,直接忽略在最前方站得挺拔想要迎接她的青衣男子。   赵依依跑到一同着绿衫的少年前,搭着他的肩膀弯下腰,嘴角漾起甜甜的小梨涡:“小师弟,你看到了吧?我刚刚的表现!”   “嗯,看到了,师姐很厉害。”少年礼貌夸赞,肩膀不经意向后退开半寸,避开与女孩的肢体接触,笑道:“不过,我觉得,师姐方才有三招仍有改进之处。”   赵依依本来因为他的躲闪多少有些尴尬,现一听还有不足,立马往他旁边一坐,满脑子只有学习请教:“诶?这样吗?小师弟你快跟我说说。”   “嗯,师姐的第二招……”   “噗嗤。”一声恶意满满的讥笑打断二人的交流,连带周围其他弟子的注意力都聚到这边。   正是前头被赵依依完美忽视的冯昔。   冯昔双手负于身后,头颅高高昂起,像只斗胜的公鸡,不留余地讥讽道:“依依师妹心善,不忍拂你面子才接你的话,你一个辈分最小的,还真把自己当颗蒜了啊,叶折瑾?”   “冯师兄,你别乱说!”不等被嘲笑的人先发话,赵依依先急了,握剑站起反驳道:“小师弟虽年纪小,但实力是我们这最强的!修行不看辈分,请教强者有错吗?”   “对呀,叶师弟真的很强。”   “嗯嗯,赵师妹说的没错。”   冯昔被心上人这一番怼,又听见周围同门的议论声,当即面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拼命找补道:“依依师妹,你别老护着他,你看他一个大男人,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要你一个女人出来帮说话,简直就是……”   “女人?女人怎么了?”赵依依给他气笑了,毫不客气打断他:“冯师兄,你是对女人有什么偏见吗?”   刹那间,其他师姐妹也齐刷刷投来不善的目光。   “不,我不是……”冯昔连连摆手后退,额角冒汗,没想到他下意识一句真心话反倒落了人把柄。   赵依依不依不饶,还欲再同他争辩,衣角忽被人拉了两下。   少年扬起头,面若白玉,眉如墨画,一双桃花眼含笑生情:“好啦,师姐,别生气了,其他宗门在看我们呢。”   “……”赵依依的火气一下就没了。   “好吧。”她答应道,对冯昔冷哼一声:“看在小师弟面子上,先不跟你计较!”   “我、你……”冯昔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说不上话,等绿衫少年起身经过他身边时,他便把所有火气都发泄在这个小白脸身上,食指指着他放出狠话:“叶折瑾,你给我等着!”   可惜,少年连正眼都未给一个,唇角勾起,抬首挺胸走过去。   第一轮比试就被刷下来的废物,不值得他浪费嘴皮。   不到一刻钟后,四周爆发剧烈的鼓掌喝彩声。   台下来自各大小门派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小子又赢了,太快了吧?都倒数第二轮了,对手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十招。”   “后生可畏啊,上一次比试大会好像没见过这号人物。”   “听说只有二十岁!上次比试大会他还没出生呢!”   “二十岁?你莫不是诓我?二十岁金丹期?这、这,仙人降世亦不过如此!”   “真的!千年难遇的人才啊,这境界提升速度,比当初归衍宗的泠音剑君还要快不少。”   “啧,真好啊,可惜,可惜这样的人才怎么就让澄岚教捡了便宜?虽说澄岚教现在跻身新三大教了,但才成立不足四百年,底蕴还是差些。”   “唔,澄岚教年轻一辈英才不少,可不能小觑。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少年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久远了,但好像是……是四百年前陨落的那个,那个血炼门门主,好像也姓叶,叫叶、叶什么来着……”   “嘘!”   正在努力回忆的人突然被同伴给了一手肘,他面露不解,得到同伴一直往左瞥的眼神示意,便也跟着往左边看过去。   但见他们左侧不远处的观战台正是血炼门所在区域,而坐在最前方正中央的血炼门门主,正一脸凝重地看向台上的绿衫少年。   “!”议论的几人立即噤声,吓得心怦怦跳。血炼门可是大宗门,当现任的面说上任的事,但愿血炼门门主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   事实上,归符没有心思去理会无关之人。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在他生命里消失四百年的人,利落干脆地走下擂台,回到东南方的澄岚教观战区。   未曾对他们这里投来一分一毫的目光。   “门主……”他喃喃道,置于椅子扶手的右拳握得死紧,手背青筋暴起。   坐在他左后方的梁涉低声提醒:“别轻举妄动。”   本来两人都没来这次昆仑圣山比试大会,还是有带队长老后来禀报,说是发现有一初出茅庐的少年与已仙逝的叶门主容貌极为相似,他们才会匆匆赶来,这才在本轮比试上见到了人。   归符低下头,长吐一口气:“我知道。”   梁涉听出他话里的不情愿,继续说服:“别忘了,我们答应过季雪满。”   一提到那人的名字,归符满腔不甘都化为无奈。   四百年前,季雪满前来血炼门求要叶珏魂魄时,他们的确承诺得清清楚楚。   叶珏已死,季雪满为其养魂固魄,寻求肉体再生之法。而他们血炼门只需做一件事,即是在叶珏转生成功之后,绝不再过问一句。   归符沉默不言。梁涉拍拍他,叹道:“该放下了。叶珏早已不在世间,现在这世上,只有叶折瑾。”   *   隔日,昆仑圣山比试大会圆满结束。   不出意外地,来自澄岚教的年轻一辈弟子叶折瑾一举夺得本次比试魁首,就此名声大噪,成为修真六洲狂热追捧的新天之骄子。   回宗门的路上,澄岚教的灵舟上热闹得宛若过年。   丰盛酒桌前,一群弟子跟接龙似的,敲盆敲碗地抢着发言。   “叶师弟太棒了!竟然拿了第一!第一诶!”   “太强了!我是无话可说了,可真给咱们教狠狠长脸了!”   “来来来,干杯!庆祝叶师弟魁首无双!”   觥筹交错,杯光烛影,高声吵嚷推杯换盏数个时辰,醉倒一片年轻人。   倒是庆功宴中心人物的叶折瑾年纪轻轻却海量,被灌了许多酒仍算清醒。   他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给脸贴桌上不省心的师兄师姐们盖好外袍免得他们着凉。   灵舟外夜幕深蓝,月明星稀,他走出船舱来到甲板吹吹夜风。   却不巧碰见讨厌的人。   “哼。”没参加宴会的冯昔看到他在船头,翻了个白眼,又回到屋里。   叶折瑾没管他,不值当为一个小人破坏心情。   不过在最终比试的前夜,他瞧见冯昔在他房门外鬼鬼祟祟半个时辰。虽然最后得亏他细心谨慎,冯昔没能找到机会下手,但他认真地想,很有必要和师尊说一声,像冯昔这样心胸狭隘、心思恶毒的人继续待在澄岚教,指不定哪天就会背刺同门。   叶折瑾自认从出生到现在,在澄岚心教二十年,他比那些半路拜入师门的师兄师姐们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对澄岚教更具有责任感。   他容不得半分玷污澄岚教的存在。   要是他能拥有一些权力就好了。叶折瑾开始大胆发挥想象,说不定教主这次看他表现极佳,就许他一些特权。   但很快,他就泄气了。   二十年,他从婴孩到弱冠之年,一次都没觐见过教主。师尊说教主是去闭关了,而比他年纪大的师兄师姐们早几十年都见过教主,有时会跟他说教主有多美貌多厉害,听得他甚是好奇茫然。   师尊说,他的名字便是由教主赐名,叶折瑾想,那在他出生时应该还是见过教主的,只是婴儿不记事。   而现在,他对教主唯一的了解,便是其名讳。   季雪满。   叶折瑾喃喃念着。但奇怪的是,每一次在他念出这个名字时,他的心口总会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像是填满了欢喜,却更多的是酸涩和心疼,有好几次他甚至难受得快要喘不上气,捂着胸口拼命把这三个字抛出脑海才缓过劲儿。   教主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晴朗夜空下,少年托腮趴在船头上,久久发呆。   一夜过去,灵舟在无定洲与森罗洲的交界地带,澄岚教内降下。   昆仑圣山的比试结果早在分出胜负的那一刻便传遍六洲。一行人回到澄岚教后,教派上下早已为他们准备更大型的庆功宴会。   叶折瑾的师尊韩昌乐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样不世出的天才是他的嫡传弟子,叶折瑾出名他少不了跟着沾光,落一个教育有方的美名。愁的是,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叶折瑾真实身份的人!   当初,季雪满出面救了他的师门碧落宗,之后碧落宗整个投靠季雪满新创立的教派,几百年下来,他凭借修为精进也成为了教派元老。但二十年前,季雪满抱了一个婴儿给他,请他代为教养,并告诉他一个震天撼地的事实:这个婴儿是叶珏的转生。   韩昌乐为报恩情,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教养的委托。一方面,他得防着说错话说漏嘴,不能让叶折瑾过早知道自己身世,另一方面,他愈加发现教导叶折瑾有多难,一个一学就会、一点就通,二十岁结丹的天才,他一个当人师父的,如今才元婴期大圆满,实在快教不了了。   叶折瑾下灵舟时本来高高兴兴的,却见迎接他的师尊既哭又笑的,搞得他也哭笑不得,问道:“师尊,您怎么了?”   韩昌乐拍拍他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走吧,先回去休息,晚上还有宴会。”   “是。”叶折瑾应道,可还没走出多远,有弟子前来传话:“教主有令,请各位师弟师妹速到明诫堂。”   教主?叶折瑾来了兴致。   众人跟着传话弟子往明诫堂去,连接风的几位长老一起。路上,赵依依问:“师兄可知教主是有何要事?”   传话弟子回道:“嗐,不是什么要事啦,是你们在昆仑圣山大比表现太优秀,教主得知后,想赠些礼物与各位师弟师妹。”   “原来如此!”赵依依兴奋地小跑到叶折瑾身边,拉他衣袖:“小师弟,你拿了第一,这次一定能得许多宝贝!”   叶折瑾笑而不语。   宝物……他倒不怎么在意,如果可以,他更想见上教主一面。   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明诫堂内,堂主代教主向参与本次比试的弟子转赠礼物,按名次表现分发,即便像冯昔这样的一轮游选手都得了两瓶上好丹药。   唯独一人,一无所获。   尤其是这人,还是本次比试的魁首。   叶折瑾站在师尊后方,两手空空,郁闷地看向上首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的案盘。   长老们面面相觑,不解道:“是否有遗漏?”   明诫堂堂主也纳闷:“没,教主给的名单简洁清晰,我还特意问过,但教主说……”   他视线瞟到叶折瑾,无奈摇头。   在场众人皆是费解。   除了韩昌乐,大约猜出几分,抽出手帕不停擦拭额角的汗。   赵依依很气愤,最先鸣不平:“为什么?小师弟可是第一诶!我们都有赠礼,小师弟怎么会没有?”   叶折瑾也问师尊:“是否是弟子做的不好,惹了教主不满?”   韩昌乐:“……”那可能要追溯到你上辈子造的孽了。   但他不好说真相,只能安慰弟子:“教主对你期望很大,是怕你骄傲自负!”   先不说叶折瑾对此说法信几分,冯昔好歹是抓到拉踩的机会,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教主慧眼如炬,一眼便能洞悉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反正呢,我是绝对支持教主的决定!”   不得不说,这浑水搅得有点力度。一时间,还真有部分人在想,教主最是和善温厚,能让教主苛责对待的,真的会是品性好的人吗?   叶折瑾感到无语。   慧眼如炬?还一眼?他见过教主吗?就能被判定为“坏人”。   厅堂内气氛陷入僵滞,明诫堂堂主忙出来打圆场:“好啦,事情都过去了,就别纠结了。快去休息,小心晚上宴会没精神。”   “是。”众人这才慢慢悠悠从明诫堂晃出来。   可小人冯昔还没嘚瑟完。   叶折瑾因为心事,慢人一步,被冯昔成功在门口拦下。   “哟,魁首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吗?”   叶折瑾一抬头,便见一张涂满白粉的油腻脸在眼前晃荡,那鼻孔快要喷到天上去。   “不理人?还拿魁首的架子呢?”冯昔最不满叶折瑾目中无人的姿态,右手背在他胸前使劲甩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就你这傲慢无礼的态度,教主看不上你可太对了!叶师弟,你记住了,你他娘的再强也只是辈分最小的师弟,对待师兄呢,要……啊草草草!松手!松手!你放开!”   师兄冯昔轻松被师弟叶折瑾拿捏住,大声惨叫。   叶折瑾松开两指,将他往旁边一推,撞到廊下柱子上,不顾冯昔的骂骂咧咧和快要吃人的目光,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掌心蓝焰升起,把用过的手帕烧了个精光。   他微微笑道:“师兄好自为之,要不然教主赠你的两瓶丹药怕是不够治。”   “你!”冯昔还欲再骂,叶折瑾一记冰冷眼刀斜过去,吓得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都忘记。   叶折瑾烦躁离去。   真是荒谬。他一边朝中央广场的传送阵快步走去一边想,修行本就是依凭实力说话,强者为王弱者为寇,也就他师门奇特,对待天赋和实力都不高的人也有足够耐心和足量资源分配。他不是认为这样不对,但不可否认,此类做法让冯昔一类人有恃无恐,不想着好好修行,反而天天爱拿身份压人。   如今更是离谱,他一个魁首竟是一点奖励都没得到。这算什么?   叶折瑾自认视身外之物如浮云,但到底年轻气盛,越想越气。   他得找人讨个说法。   找针对他的那人讨个说法!   叶折瑾决定了。既然教主不宣见他,那他就主动找过去。   他非要当面问清楚,季雪满到底对他有什么意见!   --------------------   阿雪:呵呵。   叶小狗:呜呜,老婆,抱抱QAQ 第49章 番外二   夜晚,澄岚心教百味殿内灯火通明,笑筵歌席人声鼎沸,几乎所有弟子都聚到此处庆祝,场面热闹非凡。   韩昌乐被拉着敬了许多酒,听了许多好话,脑袋都喝得有些晕时,才发现宴会都开了大半,他的好弟子还迟迟未到。   “咦,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嗝。”他迷瞪着一双醉眼,往怀里掏了好几回才摸到通灵玉简。   赵依依端着酒杯凑过来,舌头也有些不利索:“小、小师弟,从下午就没看见惹。”   “嗯……我问问。”韩昌乐往通灵玉简中注入灵力,可玉简光芒闪了半天,另一头愣是没有人接声。   他举起玉简在烛光下眯眼看,还以为是玉简出了问题。   “嗝~去哪儿了呢?”   ……   任谁都没想到,一向最年轻却成熟稳重的小弟子有一日会跟没分到糖吃的小孩一样,心里委屈发酸,竟不顾礼法,趁着夜色擅闯一教之主的私人地盘。   澄岚教坐拥一整条绵延山脉,前头的七座山峰属于教派公共区域,而山脉最东侧的澄微山乃教主居处,未有传令外人不得擅入。   叶折瑾今夜便做了一回胆大包天的小贼。   其实他清楚,凭他与教主差太多的修为,一进入澄微山地界就无所遁形,仿若羊入虎口,一举一动都会被感应并且监视到。而且澄微山必是设了结界,他也没法破开,所以打从一开始,他想的就是在入口处被呵斥拦下,然后他借机与教主说上话。   但出乎意料地,他从山脚的传送阵一路往上走,过了山腰还未遇到阻拦,似入无人之境,畅通顺利得很。   叶折瑾当即生出警惕,可别是请君入瓮……   不对!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澄岚教弟子,都说教主人美心善,怎会平白无故害他?   可教主不就平白无故地免了他的赠礼?   还是小心点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折瑾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上走,不知不觉爬了半座山,来到一片接近山顶的开阔地处。   说实话,澄微山不算小,和澄岚教的几座主峰相比却原始朴素得很,山路七曲八折,没有过多人为干预的痕迹,稍不留意就会迷路。   可他回望来时的路,每次在分岔口他都没有过多纠结,像是出于记忆本能,跟着感觉走就是。   而当他到了这面山坡时,这项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盼顾四周,明明是山上最常见不过的芳草绿树,可他总觉得来过这里。   叶折瑾隐约意识到有些事情不简单。   “咕、咕!”   “嘎、嘎!”   “嗷呜!哼哧~”   忽然间,一阵莫名其妙的鸡叫鸭嚎和猛兽的吼声自静谧的夜里爆发,惊得叶折瑾心跳一扑通,只当是山上有野兽发现他的踪迹意欲袭击。   他迅速做好战斗准备,站在原地左右环顾警觉防备,可好一会儿过去,鸡鸭狼猪还在叫没错,但也只是在叫。   连个影子都没有。   叶折瑾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没好气地收起剑,纵使四下无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这才继续往前走。   野禽猛兽的叫声越来越近,就在前方,他走了约莫一里后,一块模糊的房屋轮廓进入视野。   这里应该就是教主的住处。   不容迟疑,叶折瑾一鼓作气快步走去,小木屋的样貌逐渐清晰。   但屋里黑漆漆的,安静无息,想必人不在这。   叶折瑾在距离小木屋一丈之外缓缓停下脚步,陷入沉思。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他肯定来过这里。   究竟是什么时候……   “咕、咕!嘎、嘎!”   尖锐的叫声打断他的思考,他望向右前方的棚屋,看到围起的圈栏里是一堆走地乱跑的鸡鸭。   而鸡鸭仿佛注意到他往这边看来,一个个扑扇翅膀扒着圈栏叫得更大声,不像是被吓的,反而像是……在欢迎?   叶折瑾:“!”该不会这群鸡鸭成了精,想吃了他?   “吭哧、吭哧!嗷呜~”   不远处,左边的小山丘上,用绳链拴着的野猪灰狼和棕熊也在朝他叫唤,而他总觉得从灰狼绿油油的眼睛、野猪刨土的爪子和棕熊乱蓬蓬的毛发中……看出点委屈和激动的意味?   叶折瑾:“?”   他双臂抱起,迷惑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小木屋幽静质朴,它的主人却不合时宜地在旁边养了一群禽畜,宛如乱哄哄的乡下农舍,毫无格调可言。   叶折瑾不禁怀疑起这位传言中如谪仙般清风霁月的教主的品味。   再往上走便是山顶,但是直觉告诉他,或许在背面后山会有他此行期待的收获。   山坡左侧是通向后山的狭长山道,他果断钻进小道,顺着溪流方向朝下游走去。   此间木林茂密,溪水两岸岩峦高叠,脚下的路崎岖陡峭,他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吸入的空气都觉比主峰的清新。偶有鸟雀被惊醒,扑棱棱从枝桠飞走,他循声看去,目光却落在溪岸一块平整的巨岩上。   总感觉他在这块石头上做过什么……   还没等他想起具体内容,只是有这么个印象,身体就不知为何燥热起来。   “奇怪。”叶折瑾摸摸小臂,心想这座山真是处处透露诡异。   他不自觉加快脚步。   一刻钟后,他终于行至后山。   潺潺溪水流向山腰,他半路改道,穿过一小片昏暗树林后,眼前景象豁然明朗。   皎皎月光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飞檐小亭,四周垂着浅茶色的薄纱帘幔。亭子右侧几丈开外,是一方月白雕栏围起的莲花池,不算大,几片荷叶漂浮在外围点缀,簇拥中间一朵盛开硕大的白色睡莲。   这般清雅别致的建造,与他之前来时见到的风物皆不相同。叶折瑾剑眉轻挑,背后负手慢悠悠踱上亭台石阶,撩起帘子。   亭子中央立着一张石桌,桌面摆放着鲜艳欲滴的果品和典雅小巧的紫砂茶具。   可真会享受,他啧啧暗叹,前山又是陡峭山路又是家禽牲畜的,端的一派朴素清苦的生活,谁能想到闲情雅致全用在后山。   不过,教主嘛,好歹是有排面的大人物,他一个小弟子怎敢置喙……   叶折瑾自嘲地想,穿过亭子,随手撩开对边的帘子,抬眸不经意往外一瞥。   “!”他唰地放下帘子转过身,因用力过猛,差点把帘子扯坏。   怎、怎么会有人……   叶折瑾闭上眼,稍纵即逝的香艳一幕在脑内不断回放,扰得他心砰砰乱跳,脸颊的红晕染到耳后根。   “呼。”未经人事的纯情少年一手撑在靠椅,一手揪紧胸口的衣衫,拼命摇头想把方才看到的画面驱逐出大脑。   可越晃,脑袋越晕。   晕晕乎乎的……他好想再看一眼。   就一眼。   少年的手指骨分明,纤长有力,生来就是持剑的,可此刻,却罪恶颤抖地伸向遮掩的纱帘。   浅茶色帘幔一角悄悄掀开来,叶折瑾弯腰蹲身,屏住呼吸。   素来含情带笑的一双桃花眼,再不见原先半分的漫不经心,只余下满满的惊艳。   但见亭子正前方一眼温泉中,热气蒸腾,白雾缭绕,仿佛天上仙境,如梦似幻。   而泉池中,恰有仙子降临。   三千银白发丝松垮挽起,露出洁白的一截细颈,皎皎月辉顺着流畅的线条游走,洒落在单薄白皙的肩头。美人抬臂举手之间,一对漂亮的蝴蝶骨似要飞走,温和泉水湿了细长的手指,一滴、两滴,从指尖滴落,砸在平静无波的水面,悄无声息。   却在叶折瑾心田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咕咚。”他看直了眼,喉结上下滚动。   已全然忘记思考这里是哪,美人是谁。   “哗——”水面破开,池子里的人撑着岸边青石,似要站起来。   叶折瑾蓦地瞪大双眼。   透明水珠自颈后一路滑落,划过纤薄的后背,深邃的腰窝,在即将没入更为隐秘的地带、两团白肉呼之欲出时,忽有夜风吹拂。   “呼呼——”树木枝叶簌簌作响,做贼心虚的少年一惊神,忙把帘子一扯慌乱地平复心跳。   等过了片刻,他失笑是自己吓自己后,才长舒一口气,自然而然地拉开帘子继续欣赏。   可惊恐的是,温泉内已无人影。   叶折瑾又不由慌了神,这时,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萦绕鼻间。   “看够了吗?”   一道温润嗓音自身畔响起,叶折瑾猛地右转过头,霎时间,被一片朦胧绯色迷了双眼。   正是他方才偷窥沐浴之人,澄岚教教主,季雪满。   “扑通!”叶折瑾双膝一弯,直接跪下,头埋得低低的。   “弟子叶折瑾,拜见教主。”他诚惶诚恐地自报家门,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当做歹人打杀出去。   尽管他的行为与那浪荡的登徒子并无差别。   “弟子误入此地,无意冒犯,并非是有意窥探教主……”叶折瑾硬着头皮解释,越解释声音越小,一是他过分心虚自知理亏,二是他的心思,早就不知飘到何处。   他虽低着头,可稍一抬眸便是乱人心扉的美艳春景。薄如蝉翼的绯衫之下,雪白赤足踩在青石砖上,往上是一双细白的长腿,撇了衣衫交叠着裸露在外,稍动一动,便可瞧见白嫩的大腿肉被压出了新的形状,连带着丰满的臀也脱离了衣衫的遮挡,白花花的晃的人眼晕。   该不会里面什么都没穿吧……叶折瑾自以为偷看得天衣无缝,盯着暴露半边的雪肉团忍不住想入非非。   “想看就大大方方抬起头来看。”   头顶冷不丁响起一句,叶折瑾心神一震,忙重新低下头,苍白辩解道:“弟子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被迫抬起了头。   “不是什么?不想看?还是不喜欢?”   美人轻言调笑,一只雪足微微翘起,冷白如玉的脚背勾住口是心非的少年的下巴。   “不是……”叶折瑾说来说去,还是只有这两个字。与季雪满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仿佛失去所有思考能力与语言功能,久久难回过神。   一是惊诧于下巴上冰凉滑腻的触感,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有了亲密的肉体接触(?)。二是震惊于眼前的人的美貌,明艳昳丽的一张脸,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眸若春水、唇如涂朱,眼尾的一点浅色泪痣像是无尽的漩涡,将他深深挟卷进去。垂落胸前的银白发丝,掠过深邃的锁骨,钻进衣领中,更是在无声地吸引他往深处探寻。   “说啊,不喜欢吗?”   “唔。”   正当叶折瑾看呆出神之际,下巴上的雪足“啪”地踩在他右脸颊上,踩得他头一歪,却下意识怕美人会摔倒,忙伸手握住那截纤细的脚踝。   “!”入手的触感冰冷细腻,他一惊,忙松开手来。   但上位者对他的“磋磨”还未完。   绵软的脚掌在他脸颊上踩了又踩,美人懒洋洋问道:“本尊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我、我……弟子……”   叶折瑾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此时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好软,好舒服,踩一下、再踩一下,用力……   “!”蓦然间,他醒过神,被自己这个荒诞放浪的念头吓到,额头上全是汗。   太诡异了!明明是羞辱作践的行为,为何他竟沉迷于此?莫不是他其实有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特殊癖好……   他悄悄抬眼望过去,兴许是得不到回应,美人觉得无聊,收回对他的“践踏”,但视线下移之时,红唇轻启,嗤笑道:“挺精神啊。”   “!!”叶折瑾慌忙正经跪好,扯扯衣摆试图盖住过于嚣张的反应。   美人将他的手足无措尽收在眼底,像是在追忆什么,语气轻飘飘的,听起来有些怅然:“你倒是知羞了。”   什么意思?叶折瑾立马发散思考,他知羞,是和谁做对比吗?是有人以前在教主面前不知羞吗?那岂不是意味着,除了他,以前也有人和教主这般亲密接触过?   叶折瑾忽地就不高兴了,胸中像是有团妒火在烧,烧得他脸色阴沉下来,低头默不作声。   “说你哑巴你还真当哑巴?”沉默相对片刻,季雪满倚着靠背,手托着腮,问道:“说吧,你来找本尊是为何事?”   叶折瑾撇撇嘴,像小孩子赌气似的,干巴巴回道:“弟子是想问,本届昆仑圣山比试,其他师兄师姐都有教主的赠礼,而弟子夺得魁首,为何分毫也无?”   “哦,为这事。”季雪满了然,应道:“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叶折瑾不服:“弟子哪里做的不好,教主可以尽情指出,弟子定当勤勉改之。没有原因是什么说法?难道是教主单纯看弟子不顺眼吗?”   季雪满点点头:“对啊,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叶折瑾噎住:“……”   他从没想过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的教主,竟会不假辞色当面针对一个卑微的小弟子,而且是没来由地针对!   他被季雪满不讲道理的说辞憋得脸面通红,好一会儿,才愤愤憋出一句:“这不公平!”   “哦,那你去明诫堂状告本尊吧。”季雪满无所谓道。   “……”叶折瑾这次是真的欲哭无泪。   “为什么您看我不顺眼啊?我、我长得也不丑吧……”   不仅不丑,凭借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叶折瑾自信认为自己的长相极其优越。   “噗。”少年委屈的一句话逗笑了靠背上的美人。   季雪满站起身,朝亭子中央的石桌走去,长腿迈步之间,衣袂飘飘,坐下的时候还不小心泄露了一隅春光。   叶折瑾心跳如擂鼓,这次他看清了,里面就是没穿衣服。   “行吧,看你都快哭了的份上,给你个机会。说吧,想要什么?”季雪满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叶折瑾脑子里还都是“没穿”、“好白”、“好软”等见不得光的黄色废料,骤然间听得这样一声询问,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想吃软饭。   好在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止住,清清嗓子,小心翼翼试探道:“弟子、弟子不求其他,只求以后能……多见见教主。”   季雪满端起茶正要喝,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刚说完你知羞,现在这点小心思连藏都懒得藏了。”   叶折瑾红着脸支吾道:“那教主是不同意吗?”   季雪满抿了口茶,慢慢悠悠道:“怎么,本尊不同意,你就不来这澄微山了?”   “!来,肯定来!”听懂他意思的叶折瑾顿时眉开眼笑。   “行了,回去吧,在这碍眼。”   不等对方反应,季雪满一挥衣袖,眼前的人瞬间被移送到山下。   叶折瑾一抬头,对上的就是空荡荡的山谷和玉盘似的圆月。   “真是个事事圆满的好日子。”他一扫来时的复杂心绪,一身轻松、脚步轻快地哼着小曲儿回主峰去。   后山凉亭内,季雪满一手托腮撑着桌面,一手百无聊赖摆弄空了的茶杯。   半晌,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轻笑。   “傻子。”   --------------------   叶小狗:看老婆洗澡的事能叫偷窥吗?不能!那叫情趣!(震声)呜呜,老婆,踩踩,用力~   阿雪:呵呵。(一脚踩中叽叽   本章有一些自我放飞的性癖。   其实从正文中绛仙谷那次,阿雪用箫堵叶珏那里时,叶珏那享受样,就能看出来他多少是有点M倾向的。   还有这章叶折瑾去后山路上看到的那块溪边巨岩,是正文第12章他和阿雪野战一天一夜的地点。   阿雪说叶折瑾现在知羞了,是与正文第6章叶折瑾洗完澡公然遛鸟做对比。 第50章 番外三   深夜,万籁俱寂。   山腰的某个小竹屋内,叶折瑾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黑夜里,他蓦地睁开眼,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手垫在后脑勺,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月光透过纱窗斜照在小床上,在漆黑的瞳仁里洒下细细点点的小碎星。   思春少年在想念一见钟情的美人。   而且美人的意思是,同意他侍奉左右。   “呜……”叶折瑾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大腿叠小腿身体快扭成麻花。   他没法睡,一闭上眼就是那两条在他眼前乱晃的修长白腿。摸摸右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纤柔雪足的温凉触感。   完了,叶折瑾,你坠入爱河了!   他一头扎进被子里,笑得像个傻子,哪里还有半分澄岚教最引以为傲的弟子、昆仑圣山比试魁首的沉稳气质。   就是不知,何时他能上手。这次无意碰了脚踝,下次能摸大腿吗?还得多久才能更进一步亲密交流?   他也不好表现得太急切,得收敛着点,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馋人家身子。   可是,那是季雪满诶。   漂亮得和仙子一样,初次见面就穿那么透薄的衣衫,臀腰处还开那么大个口子,里面还什么都没穿。   他是不是故意的?   应该吧,说不定季雪满也早就觊觎他呢。要不然为什么爽快答应他的要求?   说不定连泡温泉都是掐准他来的时机,故意勾引他。   呜,原来他们是心有灵犀的双向奔赴!   叶折瑾想清楚后,一颗心都徜徉在春水里,不禁幻想起未来的美好生活。   还有什么事比两情相悦更令人欢喜呢?   啊,但是,他们的身份差距会不会有些大?   一个是当今三大教之一的教主,一个不过是二十岁的无名小弟子。   他们的爱情肯定会受到很多人的阻挠吧?   可恶!为什么世间命运如此捉弄人?要让一对有情人遭受活生生的拆散?   叶折瑾瞬间转喜为悲,满腹忧伤叹气连连,方才还堆笑的脸皱得橡根苦瓜。   明明今夜才第一次接触,他就已经将他与季雪满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写完上中下三册大部头腹稿。   多愁善感的少年费劲从眼角挤出几滴泪,一会儿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一会儿慨叹世事的无常,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情绪消耗过大,半个时辰后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无限旖旎的香艳美梦。   梦里,他全身都烫得厉害,像是有火在烧,极度精神的某处告诉他,他迫切需要发泄。   视野渐渐明晰,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但隐隐有些熟悉的小木屋里,趴在一张书案上。而与书案的深色桌面和坚实硬度恰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个冰肌玉骨的大美人躺在他身下,正牵着他手脱掉自己身上碍事的衣物。   “这样,脱掉。”   美人声音清婉动听,叶折瑾恍神一瞬,双瞳聚焦,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   是季雪满。   “阿雪……”他呢喃道,极为熟稔,像是不知喊过多少回。   亲吻、深入,之后的一切,水到渠成。   是温柔缱绻的无边春景,拂了少年深夜不为人知的秘密心事。   一夜春潮。   日上三竿,叶折瑾才悠悠醒来。   他很疲惫,下眼底青黑,脑袋放空,胳膊都懒得抬,全然不像睡足数个时辰该有的精神状况。   无他,夜里太累了。   他扁扁嘴,面颊浮上懊恼与羞涩。   季雪满也太缠人了吧。一次两次不够,还换地点、换姿势,最后还主动骑到他身上,怎么都喂不饱。   真是个勾魂摄魄的妖精。   叶折瑾一边甜蜜腹诽,一边窸窸窣窣解了湿黏的亵裤。   活了二十年,他不是没有睡觉时丢过,但以往都是无意识的结果,只有这一次做了异常清晰的梦。   而且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就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美妙无比,直教他醒来好久,还倚在床头傻笑回味不断。   “咚咚咚!”   房门忽被敲响,韩昌乐在屋外喊道:“阿瑾,醒了吗?”   叶折瑾猛地回过神,手里还攥着褪下来的亵裤,慌慌张张地连清洁术都忘记使,往枕头下一塞,拉过被子盖住光溜溜的下身。   “阿瑾?”得不到回应,可门上并无外出关闭的禁制,人应是在屋里。韩昌乐从昨晚宴席上就未见到徒弟,此时担忧占了上风,手上一用力,门砰地打开来。   他早做好徒弟生病昏睡的心理准备,可一开门,就看见人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乖巧地盯着他。   “师尊。”小徒弟面色红润,看上去并无病态。   韩昌乐往屋里走了几步,走到桌边时停下来,疑惑地观察他:“你没事?”   叶折瑾:“?”怎么?难道自己应该有事?   韩昌乐忙解释道:“啊,不是。为师见你昨夜缺席庆功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实在担心。本想宴席散了就来寻你,但你几个师叔师伯拉着为师灌了太多酒……这不,为师刚醒就来看望你了!”   叶折瑾眉一挑:“那……谢谢师尊?”   “咳咳,都是为师分内之事。”韩昌乐心虚,当不起这感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昨晚到底去哪?今早又是……才醒?”   “呃,弟子……”这回轮到叶折瑾说话不自在了,支吾半天,他决定还是要先旁敲侧击一下长辈的意见,万一真要阻拦他和教主相爱怎么办?   他在脑内快速过了一遍措辞,觑着韩昌乐的脸色,低声道:“弟子昨夜是去找教主了。”   “教主?!”韩昌乐震声重复,反应大的吓了叶折瑾一跳。   大意了!这小子竟趁他疏忽没看住,跑去找季雪满?这两人恩怨情仇复杂得很,他都不敢想象见面后会是个什么场景……   “对啊,师尊,怎么了?”叶折瑾心里直打鼓,难道自己的演技已经差到能让师尊一眼识破他的别有用心?   “啊,没事没事。”韩昌乐连忙摇头,按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竭力表现出镇静,问道:“你去找教主,是为何事?教主不是在闭关吗?”   看来师尊还没猜出他的用意,叶折瑾这才放心,低头小声道:“弟子找教主,是想问教主讨个说法。为什么昆仑圣山比试结束,其他师兄师姐都有赠礼,唯独弟子没有。”   可真是个小心眼。韩昌乐心想,掏出手帕开始擦额头上的汗,讪笑道:“那教主见你了?他是怎么说的?”   终于说到正题了!叶折瑾双手攥着被角,少年英气的脸蛋比窗外的鲜花还红,低声道:“嗯,弟子有幸窥见教主……圣颜,然后说明来意,教主深以为然,允了弟子的小小要求。”   小小要求?韩昌乐总觉得这个词别有深意,正待问个清楚,忽而闻得室内有股奇怪的味道。   是淡淡的腥味,潮湿而淫糜。   韩昌乐瞬时了然。   “啊,这样,好,嗯,可以。”他像是被熏着了,脑子一下变得迟钝,准备好的说辞全忘掉,一张口就是胡言乱语。   “嗯嗯,挺好的。”他又补了两句,视线瞟到小徒弟腿上盖着的棉被。   怪不得他进来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遮遮掩掩呐!   韩昌乐指指被子,欲言又止:“你……”   叶折瑾顺势拉紧被子缩了缩,羞涩道:“弟子方醒不久,匆忙未整理衣衫,望师尊见谅。”   见谅,见谅他女娲娘娘!韩昌乐只觉有东西堵胸口里,气太不顺。   一是这小子先斩后奏,不仅偷溜去找季雪满,看样子还对人家有了想法,做了一夜春梦。二是虽说叶折瑾现在是他徒弟没错,但说到底是叶珏转生,若他某天想起前生的事,会不会因为自己今日看了他的丑态而被灭口?   暮春近夏的时节,韩昌乐不禁打了个寒颤。   “行,那你歇着。”韩昌乐不愿多待,想回去窝在自己屋里寻找些安全感,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叮嘱一句:“你既得了教主优待,那就好好听教主的话。”   可别再伤了人的心。   “嗯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前生作恶多端的人现下跟个小鸡仔一样,缩在被子里点头如捣蒜。   韩昌乐郁闷地走了。   叶折瑾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透风。   他也是紧张到没脑子,师尊第一遍问他醒没醒时,他该出声说等一下的,结果光顾着藏亵裤没拦住人。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他借机试探了一番,而看师尊的反应,似乎并没有阻拦他和季雪满相爱的意思。   那就好办了。   叶折瑾心情愉快地起床穿衣叠被,甚至有闲心哼着小曲儿,特意手洗换下来的脏亵裤。   洗完后,他也没急着用法术快速烘干,而是在屋外支了衣架,在太阳底下曝晒。   干完这些事,他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回屋挑一件最好看的衣裳晚上穿着去见季雪满时,恰有客人来访。   “阿瑾!”一道欣喜男声自背后响起,叶折瑾回头,见是他出了名好脾气的师兄潘桐。   潘桐迎面朝他快步走来,神色舒缓道:“太好了,阿瑾你没事!昨晚韩师叔一直找不到你,可真是吓坏我们了。”   叶折瑾难得羞愧:“抱歉,昨夜我有些私事要处理,未和师尊提前通禀,让大家担心了,刚才师尊已经来过我这里了。”   “呼,那就好。”潘桐放下心来,嗔责道:“下次可不许再不打一声招呼突然消失了,你年纪小,最是让大家惦记。”   “呵呵,年纪小,可不代表就能任性妄为。”   不和谐的怪声出现,潘桐尴尬转身,现出跟在他后面的冯昔。   潘桐为叶折瑾说好话:“冯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叶师弟是有事情,并非任性。”   然后又转过来跟叶折瑾解释道:“你冯师兄跟我一起来看你,他也是关心你,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叶折瑾微微点头,心里却想,冯昔这等小人,明明是刀子嘴斧子心。   果不其然,冯昔下嘴唇夸张地突起,摇头摆手道:“非也非也!潘师兄,你可别再为叶师弟找补了。他呀,就是年轻,心高气傲的,昨个儿我说了他几句,就对我这个师兄摆脸色了。”   “是吗?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呀?”潘桐对冯昔的话将信将疑,转头看向印象中一向温和懂礼的小师弟,眉头皱起。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小师弟眼尾无辜垂下,神情受伤道:“昨日是我不对,但冯师兄也忒戳人心窝了,明明知道我因没有得到教主的赠礼而难过,还说那样的话,我……”   潘桐:“!”   “啊呀,原来是这样!冯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叶师弟受了委屈,你做师兄的,该多鼓励他呀。”潘桐当即有了立场,对着冯昔指责道。   “嗯,没事的,我知道冯师兄不是有意的。”叶折瑾大度原谅,却在潘桐看不见的角度向对面投了一个挑衅的眼神,差点没把冯昔鼻子气歪。   “哈哈,误会解开就好。都是师兄弟,哪来的仇呢。”潘桐尬笑两声,忙站出来打圆场:“都别在门口站着了,阿瑾要不要请我们进去坐坐?”   “是我疏忽,招待不周,两位师兄快请进。”叶折瑾侧身让开邀请道。   潘桐拉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冯昔进了屋,致力于让两位师弟解开旧怨、手足相待。   三人围坐在桌边,叶折瑾为他们斟了茶。潘桐正努力思索可聊的话题,忽瞥见窗外竹衣架上晾着的白色亵衣,手肘戳戳身边的小师弟,开玩笑道:“阿瑾昨夜这是做了美梦?”   叶折瑾唰地脸红了:“嗯。”   在场另两个都是过来人,年纪又比叶折瑾大上许多,共同话题这不就来了?潘桐好奇追问:“小师弟可是心有所属?倾心哪位师姐师妹呀?”   “我……”叶折瑾差点脱口而出不是师姐妹,可一抬头看到对面端着茶杯满脸不屑的冯昔,话又咽回去了,只吞吞吐吐道:“潘师兄,还是别问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哈哈,怎会。”潘桐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说道:“我们阿瑾英俊帅气,年纪轻轻却修为不俗,昆仑圣山比试之后名声大噪,就昨天,好多师姐师妹都向我来打听你呢。”   其实还有不少师兄师弟,但潘桐怕吓着孩子,没敢说。   叶折瑾惶恐:“承蒙错爱。”   可这番谦逊态度落在冯昔眼里就是假惺惺。   本来,同为男人他没觉得夜里跑马这事有多丢脸,旁边还有潘桐看着,他摆上一张臭脸懒得多说话。可潘桐问叶折瑾心属谁时,叶折瑾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是为哪样?   难道叶折瑾喜欢的人还和他有关?   冯昔还不至于自恋眼瞎到认为叶折瑾喜欢自己,而为数不多与他俩交往还算密切的异性只有他暗恋的赵依依。   想通后,冯昔顿时如临大敌。   好小子,表面装出来一副知礼懂进退的样子,没想到背地已存了这般龌龊心思!   事实上,冯昔知道赵依依对叶折瑾有好感,现在叶折瑾已暴露,再加上潘桐说叶折瑾异性缘好,因为昆仑圣山比试说错话至今被师姐师妹排斥的冯昔瞬间怒从心中来,比腌缸里的泡椒鸡还酸。   他习惯性地就要一顿嘲讽,但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脑子一转,忽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冯师兄,你怎么了?”发觉对面异样的叶折瑾谨慎防备道。   冯昔呵笑两声,扯谎骗过去:“无事,刚想打个哈欠,打到一半又不想打了。”   潘桐瞅准时机,赶紧促和:“对嘛,冯师弟,你看叶师弟多关心你啊,师兄弟就是要相扶相助嘛。”   “嗯,潘师兄说得对,之前是我小人之心了。”冯昔一反常态自视错处,弄得叶折瑾忍不住侧目心疑。   可他观察许久,直至潘桐把茶杯一推要告辞时,也没看到冯昔的下一步动作。   “那阿瑾你好生歇着,有事直接来找我们。”潘桐说完,拉着冯昔离开。   “嗯,两位师兄慢走。”叶折瑾送他们到门口,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自然没发现冯昔在背对他后,眼底阴光毕露,嘴角扬起一个阴谋得逞的弧度。   冯昔自认他的计谋堪称完美。就在刚刚,他起身向门外走时,故意贴着杂物橱柜的一侧走得慢些,然后趁潘桐和叶折瑾说话时,迅速把藏在袖子里的瓷瓶顺着衣服无声溜到地上,滚近隐蔽的柜子底下。   这只瓷瓶里装的正是雪月宗独门炼制的催情药物,前不久他舍了大半年积蓄才淘到的,本打算先收起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但现在他发掘这凭药还有另一个绝佳用处。   栽赃嫁祸。   等再过几个时辰,他便会以重要配饰丢了为由,把这事闹大,然后要求进叶折瑾的屋子里寻找。到时众目睽睽之下,他从叶折瑾屋里搜到这样一瓶药散,再说出叶折瑾对本门女修有不轨之心,白日里晾晒的亵衣就是最好的证据,还有正直仁义的师兄潘桐作证,看他叶折瑾还怎么狡辩!   英俊帅气?修为不俗?呵,人品道德败坏,君子不齿,还有谁来捧他的臭脚?   冯昔只要一想到讨人厌的叶折瑾马上就会沦为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心情立马分外舒畅,连带之前有点意见的潘桐都顺眼起来。   这真性情的老好人,最是没有主见,用来做杀人的软刀子,正好。   冯昔把后续都预想好了,就等着好戏开幕。   但他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一环,低估了叶折瑾对他的厌恶程度。   就在他一走,叶折瑾立马关起门来,拿起洒扫工具,亲手把屋内大大小小角落全都清扫一遍。   真晦气,要不是看在潘师兄的面子,他都想把冯昔轰出他住所的方圆五里之外。   叶折瑾也不嫌麻烦,特地擦洗好几遍冯昔坐过的椅子、用过的杯子,虽然他很想换掉冯昔沾过的东西,但他没钱,有也不多,不能浪费在这上面。   叶折瑾想,看来吃软饭的事有必要马上提上日程。   还有这橱柜,他记得冯昔走的时候在这蹭了好几下,可得好好擦擦。   然而,就在他从上擦到下,弯腰扫柜底时,发现一只眼生的瓷瓶。   这是什么?叶折瑾擦干净瓷瓶,捧着看了半天,都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东西。   难道是冯昔掉落的?他拔了瓶塞,对着黑咕隆咚的瓶口看了看,低头一闻。   “!”叶折瑾大惊。   这香味,雪月宗的秘制催情散?   他虽修剑,但对丹药、法器、符箓等多有涉猎,也曾了解过雪月宗的修习功法。   这催情散绝对不是他的,看瓶身的灰尘不多,估计是才沾上,如此想来,应该就是冯昔掉的。   那,是有意还是无意?   叶折瑾眯眼思忖,总觉得不是好事。   这瓶子如今在他手里,若是冯昔找来,把事闹大了,同门该如何看他?说理都说不清。   还是毁了好。   叶折瑾握紧瓷瓶,掌心灵力汇集,但就在瓶身迸开一道裂缝时,他忽然停手了。   似乎……并非全无好事。   叶折瑾垂眸端量,半晌,他走到桌边,拿起一只茶杯,敞开的瓶口在杯缘磕了几下。   白色粉末簌簌洒落进杯底。   叶折瑾唇角勾起。   天资聪颖的小弟子受心胸狭隘的师兄嫉妒,意外中招催情散。恰巧,情潮发作时,小弟子身边只有教主一人。   这药性该如何解,一目了然。   --------------------   阿雪:呵呵,黔驴技穷。   叶小狗:嘿嘿,好使就行! 第51章 番外四   叶折瑾认真制定了一个计划。   催情散药效发作需要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从他服下药散后,必须在一炷香内赶到澄微山找到季雪满,否则后果有多难堪不必多说。   他有想过等到了澄微山再喝下冲泡了催情散的药液更保险,但考虑到一整座山都囿于季雪满的神识之下,这样做无异于把计谋全暴露在人眼皮子底下,不仅达不成目的,说不定还会招来季雪满的厌恶。   叶折瑾决定赌一把。   却丝毫没意识到自以为缜密的计划其实漏洞百出,全然经不起推敲。   他满脑子都是马上就能和心上人春风一度,就像昨夜梦境上演的那般,只要稍微想一下那个画面,脸就红得像烫熟似的,还没服下催情散就觉得身上有火在烧。   其实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回首活过的二十年,叶折瑾自认行事光明磊落,担得起“君子”二字,可一遇上季雪满,他体内的邪欲就像沉睡多年后再度苏醒一般,什么心眼诡计全用上了,只为得到这个人。   或者说,叶折瑾冥冥之中有股强烈的感觉,季雪满本就是他的。   从头到尾,都散发着对他致命的引诱。   接下来的半天,叶折瑾堪称精心准备。先是从一橱柜里长得都差不多的衣裳里挑了半个时辰,然后又弄了一大桶热水,一边泡澡一边美美地翻看珍藏的春宫图孤本,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后,还抹了香乳,确保给对方一次愉快的体验。   等挨到太阳落山,薄月上了东稍,他立马端起药液一饮而尽,夺门而出,还顺手摸走一瓶润腻的香膏。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夜探澄微山比昨天顺利许多,凭着直觉直奔后山温泉,连云渚小庐门前都没去。   说来巧了,季雪满还真在后山。叶折瑾一穿过树林,就看到季雪满坐在凉亭桌边摆弄一株草芽,四周帘幔拉起,从他的角度正好能欣赏到美人清绝姣媚的侧颜。   叶折瑾不觉看呆了,直愣愣地杵在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片树林里多了棵人形树。   “站在那作甚?”季雪满早就注意到叶折瑾出现,看那呆子半天没过来,无奈又好笑地出声。   叶折瑾恍然回神。   他赶紧整理好衣衫,清咳一声,快步上前。   “教主。”叶折瑾站定到对方身侧,脑袋垂下,薄唇轻抿,双手背于身后,紧张地绞着手指。   季雪满放下浇草芽的小水壶,手腕弯起撑着下颌,轻笑问道:“今日来找本尊,又是为何事?”   “我……”叶折瑾嘴巴撅起,有些不满:“没事就不能来找教主嘛?您昨日答应过我,允许我多见见您的。”   季雪满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说过这话,点点头:“好啊,那你见到了,可以回去了。”   “啊?可是我……”叶折瑾不敢相信这人竟能这般无情。他害了一天一夜的相思,睡都睡不好,季雪满倒好,都没把他当回事。   他一赌气,直接呛道:“我不回去。”   话一出口,他后悔了。   会不会太没礼貌?让教主以为他不识好歹、不懂进退?教主位高权重的,即便他们是两情相悦,肯定也不高兴被人这样顶嘴吧……   “呵,你今个儿倒是比昨天胆子大了啊,一口一个我的,不自称弟子了?”   “不是,我……弟子……”叶折瑾一时慌乱,连话都不会说。   季雪满原本就只是打算逗小孩玩,没真要赶他走,看人都急成这样了,见好就收,笑道:“行啦,留下吧,省得说本尊欺负你。”   “……”叶折瑾的脸悄悄红了。   一是他意识到季雪满并没生他的气,方才与其说是施压不如说是打情骂俏,还让他留下来陪伴。二是他镇定下来后,这才敢抬眼大方往人身上瞟了,这一瞟不要紧,正好能居高临下看清松敞的领口下藏着的大片雪白肌肤。   “!”叶折瑾忽觉身上热了起来,可能是今夜凉风还没起,也有可能是一炷香的时间刚好到。   “教主,我……嗯……”少年张嘴,刚说没两个字,突然溢出一声闷哼,站得笔挺的身形猛地向前一扑,一手堪堪撑住桌沿,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前衣襟。   “怎么了?”季雪满被他突如其来的异样惊到,上身倏地挺直,拉过他的手腕便要诊脉。   伸出的手却被一把反握住。   手背的温度烫得惊人,沾了一层细粘的薄汗。少年隐隐不安分地揉捏他的指骨,还几次妄想扣入指缝。   季雪满细眉挑起,抬眸便是一张潮红带喘的脸,那双最是多情的桃花眼里,浓浓翻滚着不加掩饰的欲望,他再熟悉不过。   “教主。”叶折瑾半跪蹲下,像只乞求垂爱的小狗,可怜巴巴地仰起头:“我,我这是怎么了呀……”   季雪满哂笑,抽出被他扣住的手,赤裸的足往他心口窝一踹:“自己解决去。”   “?”这一脚力度不大,但还是踹得叶折瑾一屁股坐倒在地,两手撑在后面,一脸懵,连发情都忘记。   不对啊,这是什么走向?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季雪满扭过头去,都懒得再看他一眼。粉白指尖抚过嫩绿草芽,他像是回忆起什么,轻声道:“本尊不是傻子。”   同一招数,被骗一次就够了。   叶折瑾听不懂他话里深意,只当他识破自己计谋,顿时心慌无比,张口便要解释:“我不是……”   “再磨蹭下去,小心爆体而亡。”季雪满以最平淡的口吻说出最恐怖的话。   叶折瑾:“!”   他立马闭嘴不再争辩,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扯着衣摆左看右看局促地寻找能供他解决生理问题的隐蔽地点。   忽而,他瞧见斜前方温泉岸边有一圈膝盖高的岩石,正是上好的天然屏风。   叶折瑾看看季雪满,依旧冷漠不为所动,知道是没戏了,心底烦躁酸涩不已,当下气性也上来了,连声招呼都没打,三两步跳出亭子奔向温泉沿岸,一扭身,蜷坐在岩石的包围中。   他几乎是泄愤似的扯开自己的裤腰,尺寸可观、充血红肿的肉棒高高立起,嘴巴却扁得能挂酱油瓶,满腹的委屈全都发泄在了手下。   “啊哈~”令人难以忽视的喘息在宁静的夜晚传开,季雪满垂眸坐在桌边,握着茶杯的手一抖,平静的水面多了几道波纹。   叶折瑾已经自暴自弃了。反正他的计划失败了,季雪满对他的印象也就那样了,他也没法抱得美人归了,干脆就彻底放飞自我,怎么舒服怎么来,也不压抑这边的动静。   于是,他一边怀揣对季雪满的不甘和气恼,一边想着人家的脸和身子还有昨夜的梦,闭上眼狠狠撸动愈发嚣张的巨物。   咕啾咕啾的水声在夜里极为明显,连温泉眼的汩汩水流都压盖不住。可没一会儿,这点淫糜的声响又奇异地消弭了。   叶折瑾正弄得起劲,无意中睁开眼,瞥见旁边石块上堆着几件衣裳。他腾出一只手拎起最上面的白色布料,却发现是一件贴身小衣。   这里只有两个活人,小衣是谁的,不言而喻。   “……”叶折瑾不动声色收回手,连带那件小衣一起。   然后紧紧裹住湿滑肿胀的柱身。   “呜……”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快感一起涌上,叶折瑾眼目泛红,手上磋磨的力道快把自己抓疼,可他停不下来。   这感觉,就像季雪满在亲手为他侍弄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额头的汗湿透了鬓发,手腕发酸,叶折瑾才在低声呜咽中发泄出来。   白色小衣里包满了浓精,叶折瑾倚着岩石,瘫坐在草地上,脑袋和两眼放空,仍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完全分不出心神去思考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手里那件被他弄脏的小衣。   准确来说,也没有机会给他处理。   “结束了?”正当叶折瑾贤者云游之际,头顶冷不丁响起一句,他麻木地抬头看去。   是他方才还在臆想的性对象。   “!”眼前真人与脑海幻影在此时重叠,叶折瑾瞬间清醒过来,红晕未消退的脸颊再次爆红。   他攥着湿黏的小衣努力往回缩手,屁股也跟着往后挪了挪,可解开的裤腰还没系上,挂着白精的紫红巨物裸露在外,半软地蛰伏在腿间,即便赶紧扯衣物遮挡,也无济于事。   该看的都看到了。   场面一片狼藉,叶折瑾恨不得钻到岩石底下,同时心里懊悔不迭,刚才真是被催情散吞噬了理智,怎么就能不知羞耻地做这种事?   他浑身僵硬,一手挡着腿间却还是暴露重点,一手试图瞒天过海把小衣藏到身后,头垂得低低的,都不敢看右边坐在岩石上俯视他的人。   季雪满却没打算放过他,轻笑出声:“本尊收回昨天说你知羞的话。”   叶折瑾不由抬头望去,却正面迎上对方戏谑的笑,还有那道直勾勾似要把他看透的眼神,对准的方向正是他两腿之间。   “!”意识到季雪满在看他那处的叶折瑾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多了,“蹭”地一下,原先略有疲软的小兄弟又立马精神起来,他左手按都按不住。   叶折瑾羞得都快熟透,夹紧双腿,不自在地背对季雪满微微侧过身,支支吾吾想解释:“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难得地,季雪满有耐心问下去。   叶折瑾却没话说了。   不是见色起意?不是故意设计?每一个都是撒谎。   正当他权衡撒哪个谎后果最轻,还是说编个故事把所有的谎都串在一起时,头顶倏然覆下一片阴影。   他抬眸看去,一张秾丽明媚的绝色面庞恰停在他鼻尖的前方半寸,瞳目似秋水含波,藏着隐隐星点笑意。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靠得如此相近,叶折瑾呼吸一滞,喉结“咕咚”滚动一圈。   “教主……”他本能地想往后退,避开这令他接招不住的亲昵,可后背便是坚硬的石块,退无可退。   季雪满一只手抬起,撑在他左上方的岩石,身体跪着前倾压下,嘴角笑意浅浅:“怕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叶折瑾眼神飘忽,口中结结巴巴,萦绕在鼻间的兰花香味很淡,却充斥他整个脑海,令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拒绝的话。   “我、我……嗯……”   少年的辩解忽地变了个调,叶折瑾哼唧一声,一低头,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白素手握住了他昂扬挺立的大家伙。   刹那间,他激动地几乎要跳起,可身子被压着动不了,只有肉棒在柔嫩的掌心里兴奋地跳动了好两下,缠绕在茎身上的青筋根根凸显。   “你……我……”叶折瑾眼尾红红,腿和声音都在发颤,活像被欺负惨了的小媳妇。   他最初是想哄骗人与他共赴巫山,可季雪满打从一开始就乱了他的计划,不按套路出招,现在更是反客为主,欺到他身上,叶折瑾全然不知该如何招架。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脑子一团糊。明明季雪满已经拒绝了他,为何还要再来撩拨他?是惩罚羞辱,还是……   “虽说本尊不喜你耍那些花招,但既然你自己已解了药性,是清醒的……亦未尝不可。”   季雪满似是看透他的疑惑,说明意图,握住茎身的手配合地上下撸动,故作惊讶道:“还是说,你弄过一次后就不行了?”   叶折瑾:“???”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不允许的就是他不行,何况是血气方刚的二十岁少年。叶折瑾深感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极大挑战,再加上说出此话的是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还是他的心上人。   他当即就感觉涌上无穷力量,一口咬上身前人的细颈,将人扑倒在地,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又凶又委屈,哼哼唧唧的:“才没有,才没有不行!……哼,今天就让你知道,我行不行!”   “唔。”季雪满没想到这人经不起一点逗趣,被扑得猝不及防,眼看脑袋就要后仰着地,他都做好疼一下的准备了,急不可耐的人却意外贴心地伸出手掌垫在他脑后。   季雪满眼底笑意深了几分。   他仰起头,红唇覆上灼热的温度,被犬牙轻咬着吸吮,唇瓣微分的间隙,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在口腔内肆意卷荡。   身下,单薄的外衫被人撩开来,大腿接触到初夏夜里潮湿的冷气,下意识地要合拢,却被人从中强硬地挤开。一个更烫人的大家伙顶上他,像根坚硬的烙铁,在细嫩的腿根蹭下一道道湿痕。   叶折瑾紧紧箍着身下人纤细的腰肢,手掌从弄皱松垮的衣衫下探进去,不住摩挲。他一边回忆春宫图孤本里的内容,一边笨拙生涩地亲吻着那两瓣丰润的唇,只觉好软、好甜,宛如在品尝最细软美味的糕点,恨不得一口吞下。   “阿雪……”   吻到动情时,不知怎的,他低低唤出这个名字,连自己都未发觉有任何不妥之处。   季雪满眸光微动。   衣袖滑落,他抬起手臂,搂上身上人的脖颈,如藕条似的雪白双腿也缠上少年劲瘦的腰,热情邀请的意味明显十足。   叶折瑾却蓦地一愣。   这动作为什么那么熟练?季雪满都不害羞的吗?   就在一瞬间,他萌生出迟疑,觉得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故事,可他的停缓却引来对方的不满。   季雪满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细喘着问他:“怎么?不想要?”   叶折瑾:“!”   想要,当然想要!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此时他表现出一点点犹豫,季雪满便会立马推开他。   他不断告诉自己,别多想,不就是季雪满抬腿缠他吗?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不能是季雪满太喜欢他、太热情吗?   叶折瑾成功说服自己,然后迅速将满腹疑惑抛之脑后,专心沉浸享受眼前的美色。   抚弄腰肢的手缓缓下移,丰软触感盈满手心,他终于摸到心心念念的两团雪肉。   叶折瑾呼吸重了,唇上吻得愈加深入,津液交换得啧声作响,另一只手则探向前端。   “嗯……”季雪满登时抓紧他的小臂,似有似无地推拒着。   叶折瑾一边轻轻撸动手里挺直的肉茎,指腹蘸取龟头渗出的清液,涂抹在粉嫩干净的茎身上,一边分出神观察季雪满的反应。   “喜欢吗?”他问。   美人未答。晶亮的眸紧闭着,细秀的眉微微蹙起,鸦羽似的长睫轻轻扑扇,末梢挂着细小晶莹的泪珠,皮肤都透着粉。眼尾的绯色蔓延到雪腮,水润的唇瓣被他亲咬得红肿,时不时溢出一两声他爱听的细微的呻吟,引诱他亲了又亲。   叶折瑾亲得浑身是火,肌肉绷紧,下身又涨又疼,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摸索到隐秘的粉色小点,从怀中掏出准备的香膏,极具耐心地把那处揉软、揉湿。   修长手指探了进去,穴内湿热紧致,如他想象的一样美妙。带有薄茧的指腹轻轻转动抠挖,引得敏感的穴肉霎时绞紧,喷出黏腻的液体,湿了指缝。   “嗯……”季雪满缓缓睁开眼,面颊潮红,抓着他的手臂,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无声似有声,仿佛在说:快进来。   叶折瑾一颗心顿时跳得厉害。   怎么会有人这么招人喜欢?   他再也忍不住,抽出湿黏的手指,蓄势待发的狰狞巨物抵住微微翕张的小口。   “嗯啊……”季雪满痛呼出声,指甲在结实的小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叶折瑾当即不敢再动。   他刚才一挺腰,大半个龟头卡了进去。   但也只是卡在那。   此时,他握住两截白嫩的大腿跪坐在那,额角青筋直跳,汗滴不止,不住倒吸冷气。   “嘶,好紧……”   也好舒服。   这一口穴似有无穷吸力,他仅仅是进去一点,穴肉就嘬咬着龟头不放,刺激得他腰椎发麻酸爽至极,差点儿当场就这么交代出来。   叶折瑾无法想象全部进去会是多么苏爽快乐。   他很想不管不顾就这样一冲到底,狠狠贯穿身下这具柔软的身躯,可季雪满难耐不适的表情唤回他的些许理智。他俯身亲吻对方蹙起的眉心,一点点给予安抚。   但还是年轻。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身体不听使唤,偷偷摸摸往里慢慢插是另一回事。   叶折瑾还自以为没被发现。   交缠的暧昧在夏夜里变得浓稠,连时间都被无限拉长。就在他窃喜已经进去一半时,季雪满抬起手推住他的肩膀,指尖发着抖。   他偏过头,看上去难受得紧,颈上细密的薄汗在月光下闪着透亮的光,红唇轻启。   “慢点儿,好久不做了。”   叶折瑾:“……”   叶折瑾:“???”   叶折瑾:“!!!”   --------------------   叶小狗:谁?是谁?你之前和谁做的?啊啊啊我骟了他!(无能狂怒.jpg   阿雪:呵呵,记得说到做到。   最近眼睛感染肿了。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一只眼的柯镇恶,或者说是半瞎了的林平之(瘫 第52章 番外五   叶折瑾大脑抽成一团乱麻,心底的酸涩涨满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整个人像是浸在百味殿后厨的大腌缸,连头发丝儿都冒着酸气。   好久不做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季雪满的第一次不是和他,在他之前还有别的男人,还很有可能不止一个,都和季雪满做过?   他稍稍起身,眼珠迟缓地转着,往下看到躺在他身下的人。   薄透红衫凌乱,银白发丝铺散,玉骨冰肌未着一物,一双如水春眸迷离半睁,眼梢春意染透浅色泪痣,仿若拉出绵绵情丝,红唇微张,似欲呼唤情郎。   单看这幅美人动情的画面,叶折瑾很难不相信,季雪满心里只有他一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不得不痛苦且无奈地承认,季雪满有过别的人。   也是,他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在岁月漫长的修真界都属于“幼龄人群”,而季雪满身为三大教之一的教主,怎么也得比他年长个几百岁。   在这几百年间,他未出生的几百年间,有多少人接近过季雪满?   他只是和季雪满第二次见面,就达成所愿,那其他人呢?会不会和他一样?甚至和季雪满初识时就……   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可骨子里那股强烈的、近乎病态的独占欲浓浓爆发,叶折瑾很想自虐地问问季雪满:你还和谁有过一段?   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逾矩了。   归根到底,他现在无名无分,季雪满未曾亲口承认他们的关系,说不定过了今夜他们就会变成最亲密的陌生人。   而且,叶折瑾不能保证,在听到答案后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和镇定……   “怎么不动了?”一声疑问唤回叶折瑾的思绪,定睛发现季雪满正盯着他,神情似是不耐。   季雪满是说让叶折瑾慢点儿,受不住他一个劲儿往里进,叶折瑾也照做了。但好半天过去,这人就跟一尊石像似的,他已经不疼了,那物什儿还插在他体内,一动也不动。   再一看,叶折瑾早已魂游天外,两个眼睛空洞发直,心思压根不在这事上。   季雪满当下就有些羞恼。   他承认,方才那句欲拒还迎、容易令人多想的话是他故意说的,可这算什么?做这事还能分神?   是叶折瑾不愿,还是说自己这具身体对他的吸引力还远远不够?   他稍挪了挪酸麻的臀,脚掌踩在对方腰侧,故意激道:“累了?累了就出去,不做了。”   说着,做出要起身的样子。   叶折瑾:“?!”   “不行!”他一把将人按住,着急忙慌地压着大腿根,“啪”的一声,肉棒径直插到最底。   “啊~”季雪满双眼瞪大,瞬间袭上的疼痛让他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腰背弓成漂亮的弧度。   “你……”他疼得说不出话,扭过头去,眼角的泪默默滑落。   叶折瑾正沉浸在全部进去的一刹那涌上的不可言说的强烈快感之中,蓦地一低头,看到心上人哭了,顿时心疼又心慌。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忙解释道歉,俯身吻去季雪满脸颊上的泪,温柔又耐心,而后寻到那两瓣唇,衔住细细舔舐。   可身下却恰恰相反,埋在穴里的肉棒极不安分,不消片刻便由慢及快地抽插起来。   呼,好热,好舒服。叶折瑾紧皱着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叫嚣着极度的舒爽。   他也不想动得那么快,让季雪满难受,可这穴儿太会吸了,肉棒紧紧贴合娇软的肉壁,像受了蛊惑般,根本不受他控制,就擅自动了,在湿软的穴里插弄一下又一下,捣出黏腻腻的汁儿。   “唔……”   叶折瑾又一次避开季雪满发泄不满的咬,熟练地深入齿间,勾住粉软的舌尖儿,暧昧地逗弄纠缠。两只手也没闲着,一手用力揉捏丰满的臀肉,另一手摸到胸前薄薄的两团小乳,干净的指甲往里一抠,淡粉色的樱果从小巧的乳晕里颤巍巍地挺立出头。   他揪住害羞变红的乳尖儿,或拈在指腹间磋磨,或向外轻轻拉扯,感受两个小奶头一点点充血肿硬,与他接吻的人也有了明显的反应,哼哼唧唧的扭着腰想躲,却收紧了夹在他腰间的双腿,穴儿也吸咬得狠。   叶折瑾舒服到头皮发麻,可好不容易快要忘掉的不愉快又返了回来。   他就是碰了一下小奶子,季雪满就能敏感成这样,之前是有过多少经验?   嫉妒和心酸充斥他不大的心眼儿,可他又不舍得抽身而去。   “嗯~好深……”唇齿分开的间隙,季雪满忍不住低叹道,半是埋怨半是满足。   叶折瑾忽而一愣。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法偏了。   季雪满和别的男人睡过又怎样?至少目前他没听说除他以外,季雪满还有别的人。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抱着季雪满的人,是他,是叶折瑾!   而且,正因如此,他更应该努力表现,以高超的技术征服季雪满,让他享受、沉沦,再也离不开自己!在这干吃别的臭男人的醋是没有未来的!   叶折瑾想通后,堵在胸口的巨石没了,心情分外舒畅。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季雪满操熟,让人从身到心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今夜首次开荤的二十岁少年瞬间信心爆满,再次抽出要插进去时,大腿直立跪起,腰胯用力一挺。   “啪!”   胯骨碰撞在丰软挺翘的臀发出清脆的响,雪白泛红的臀尖儿上肉浪抖了抖,龟头准确摩擦过娇嫩的凸起,重重顶到穴心。   “嗯啊~”有规律的的低吟变了调,倏然拔高。   酸软发麻的感觉犹如过电,从脊椎一路攀爬至大脑,季雪满还没缓过劲儿,一下比一下更狠的撞击接踵而至。   “你……嗯~轻点儿……啊~”呻吟的空隙里勉强拼凑出一句央求。   叶折瑾握住推在肩膀的两只手,拢在手心。   “舒服吗?”他快速挺腰抽插着,看到身下人被操得难以呼吸,双瞳失神面庞潮红,心底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无以复加,像是被鼓励到,动作愈发凶狠。   “是不是这里?”他得不到回答,便故意压着那块敏感的软肉来回碾磨,逼问道:“顶一下就很爽,对不对?”   “不、不嗯……”季雪满受不住这般刺激,腿根都在抽搐,话音里都带上哭腔:“别啊~别弄那里呜……”   太软了,总对他高高在上的人竟然在对他软软地撒娇。叶折瑾一颗心都要化了,差点儿就要听了季雪满的话。   幸好无法餍足的欲望及时制止他没出息的行为。他轻轻拨弄红肿的小奶头,指尖慢慢移到光滑的小腹打着转,睫毛在脸颊投下的小片阴影遮挡住贪婪的视线。   “可教主看起来很喜欢,吸我吸得好紧,差点儿都拔不出来了。”   叶折瑾诚实说道,在擦过那一小块凸起后顺势一捅到底,然后在季雪满的呜咽声中拉过他的手,放到小腹上抚摸。   平坦的小腹此时被顶出一个诡异的形状,叶折瑾无辜表示:“你看,教主的这里塞满了我,明明就是喜欢的。”   季雪满手指微蜷,像是烫到似的不愿去碰被顶起的小腹,细喘道:“嗯……你到底想要怎样?”   叶折瑾总算等到这句话,抓紧讨要福利,一边亲他一边小声说:“我想从后面……”   季雪满无声睨他一眼,叶折瑾怂得立马闭上嘴。   会不会有点过分?再怎么说是比他高好几辈的教主,能正面让他上已是罕事,再用后入的姿势是不是有些羞辱的意味在里头?   可是他又不是唯一一个和季雪满发生关系的人。叶折瑾心虚又不甘地想,如果以前的男人和季雪满用过好多姿势,而他一晚上只能用这一个,那也太不公平了。   他苦苦纠结要不要改口换个要求,就在这时,他忽而瞧见季雪满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叶折瑾瞬间心花怒放。   “可以?可以是吗?”他兴奋地贴上来确认道。   季雪满抬手别开他的脸,垂下眸轻声道:“你不想就算。”   叶折瑾:“!”   这是害羞吧?绝对是害羞吧!   他二话不说,都没等得及拔出来,直接就着两人相连的姿势把人转过去翻了个面,用实际行动告诉季雪满他想不想。   “啊……嗯~”   肉棒在穴里完美碾了个圈,不知顶到哪出,引得季雪满不禁叫出声来,而就在膝盖刚刚接触到草地上湿透的衣衫时,一股狠劲儿从后面贯穿而进,撞得他霎时没了声。   漂亮的脊背弯成了下塌的弧形,丰满诱人雪臀却高高翘起,送到人的眼前。一高一低之间露出两个深邃的腰窝,像是有无限的吸力,直看得叶折瑾心头火起,一手握住一个雪白团子肆意揪扯揉压,挺腰便是一顿急速猛烈的操弄。   “嗯…嗯…哼啊……”   后入的姿势极易进的深,肉棒塞满小穴的满足感更为深刻,顶到穴心的酸胀感也更为清晰。季雪满跪伏在草地上,额头枕着交叠的手臂,双眼闭合,毫不抑制唇间泄露的呻吟。   可就在这快节奏的冲撞中,总有人得寸进尺地破坏。   “啪、啪……啪!啪!”   小穴分泌的淫汁儿混合龟头渗出的清液被肉棒带出体外,在交合处拍打成黏腻的白色泡沫,连带肉体相撞的拍击声都变得黏黏糊糊。倏然,几道清脆的巴掌声接连落下,短短时间将粉白的臀尖儿拍得红肿一片。   也拍得季雪满瞬时愣住。   他、他这是被打屁股了?   而始作俑者还未发现身下人身体僵硬的异常,完全沉浸在肉体和心理的双重欢愉之中。   “呼、好爽……呜……”叶折瑾抓着两瓣肉臀一抬,视野正中便是深粉色、被撑得圆圆的小肉洞在努力吞吃他粗长的肉棒。他有意放慢速度,看肉棒一点一点全部插进,再一点一点拔出大半截,强烈的视觉冲击使他达到极度的兴奋。   “啪、啪、啪……”短暂的慢速后,又是狂风骤雨般的狠烈抽插。   “啊、慢嗯……”几个回合后,季雪满被撞得险些跪不住,可他的要求在绵延起伏的呻吟声中太过微不足道,正上头的叶折瑾哪能听到,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了,也是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季雪满眼眸微微眯起。   他有意将腰下得更沉,屁股挺得更翘,而后在肉棒进到最深处时,收紧后穴狠狠一夹。   叶折瑾顿时哼唧一声。   但还没结束。肉棒惯性地向外抽出,湿热的穴肉立马拥上紧紧缠住,比先前热情太多,势要将其强行挽留。   “呜……”叶折瑾被缠得爽到从腰眼到头皮都在发麻,几乎快要哭出来。   他立马明白过来季雪满是故意的。欺负人不成反被欺负的少年委屈极了,哼哼唧唧地贴上人的后背,咬住洁白的耳垂急道:“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季雪满偏过头,轻飘飘一瞥,眼梢的绯意媚得惊心动魄。   叶折瑾看了一眼就当场愣住,都忘记继续撒娇。   “你不就是想后入?喜欢吗?”美人呼吸不稳,喘着问道。   “……”叶折瑾登时被迷得五迷三道,脑内噼里啪啦放起绚烂夺目的烟花。   呜呜,这人在勾引他,明目张胆地勾引他!叶折瑾甜蜜又羞恼,被穴肉缠咬的肉棒又涨大一圈,“啪”的一声插到最深。   “是啊,我就是喜欢后入……哼,有本事你就继续夹我,使劲夹我!”   “嗯……”   报复似的新一轮攻势凶猛袭来,季雪满闭上眼,在身后人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得逞上扬。   可下一刻,他两只手一左一右被拉住,前半个身体被迫直起身来。   “你……”   少年凑过来,下巴垫在他的肩窝上,无辜可怜地提出极不要脸的请求:“教主,我想射在里面。”   “……”季雪满沉默不言,连呻吟都变得克制。   叶折瑾一下急了,加大火力继续撒娇:“好不好嘛?教主的小穴好舒服,一直吸我,我好想射在里面,教主……”   可季雪满仍是不为所动,闭眼装听不到。   叶折瑾不理解,也很不甘心。   为什么不答应他?做都做了,为什么不给内射?   他迫切想证明自己和以前季雪满睡过的男人是不同的,内射这个事,他不知道前头的人有没有做过,但只要他做到了,最起码不会亏。   本来气氛正浓,两人的身体也意外地很合拍,叶折瑾以为这个小要求季雪满是不会拒绝。可季雪满现在不理不睬的态度无疑于是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叶折瑾的火气蹭地就冒上来了。   不给内射?行,那他就把人操软、操服,他不光要把下面这张小嘴操得合不拢,也要把季雪满上面的嘴巴强行打开来。   说到做到,叶折瑾当时就来了狠劲儿,环住身前人纤细的腰,腰胯剧烈抖动,肉棒在穴里狠命抽插。   “啊……”季雪满眉头一皱,出声制止:“慢、慢点儿嗯……”   可这回换叶折瑾当聋子了,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变本加厉。   季雪满被他撞得几乎要喘不上气,眼角沁出生理泪,指尖灵力汇集欲图反抗:“叶折瑾!你不要太过分……”   “阿雪……”   一声低喃响起在耳边,是他熟悉的深沉克制和少年特有的青涩委屈。   指尖流动的灵力光芒黯淡下来,两只手趁机被人扣入指缝,终于变成某人想要的十指相扣。   叶折瑾发现这个称呼似乎很有用。   “阿雪……”   “阿雪,是不是很舒服……”   “阿雪,我好喜欢你……我想射在里面,求你……”   季雪满:“……”   算了,就这样吧。意识昏沉之前,季雪满想,几百年了,给一点甜头也无妨。   但他终究还是低估叶折瑾的不要脸程度。   季雪满再次醒来时,周身暖流涌动,他正泡在温泉里,被人抱着贴在一堵结实的胸膛。   “你醒啦?”他睁开眼,便是把他做晕过去的罪魁祸首,笑得眼睛弯起都快找不着。   季雪满想动一动,双腿却酸软地站不起来,后面那处也传来难以言说的痛楚。   叶折瑾连忙按住他:“先别动,还没清理完。”   季雪满:“?”   与心上人刚发生过关系,又被心上人这样盯着,热气和羞赧蒸红了叶折瑾的脸,却不妨碍他把人大腿分开,继续抠弄着穴儿。   “还有些没弄出来……”他害羞道。   季雪满一怔,随着一根手指进入到那处,他明显感觉到有液体在不受控地往外流出。   叶折瑾还在嗫嚅:“其实我是想让这些东西都留在里面的,但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才……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季雪满听了只觉好笑。做都做了,还在这辩解没占便宜?   他缓足了劲儿,也不顾叶折瑾有没有清理完,推开他便要起身。   怀里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叶折瑾一愣,忙将人拉回来,还想再温存一会儿。   “教主……”他蹭着心上人的颈窝,不停亲吻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非常在意地问了一句:“教主对小瑾今夜的表现,还满意吗?”   季雪满太了解他在想什么了,心底发笑,面上却无甚表情地微微颔首:“尚可。”   叶折瑾懵了。   尚可?尚可是什么意思?勉强及格?   他不服,明明人都被他操晕过去,高潮了好几回,怎么就只有一个尚可的评价?   少年的胜负欲很强,男人的攀比心也很强,他不甘心地接着追问:“那和教主以前的体验比起来……怎么样呀?”   季雪满微笑地看向他。   然后水面哗啦破开,他站起身,转身离去时不轻不重地留下一句。   “不怎么样,比之前的,是差不少。”   --------------------   叶小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比我器大的一律按嗑药处理,比我活好的肯定是身经百战的渣男!   阿雪:。   叶小狗:咦,今天怎么不呵呵了?   阿雪:呵呵,最后那句,算自爆吗?   后来,某人恢复前生记忆后——   叶狗:呜呜老婆我错了,呜呜老婆我真的只有你一个,呜呜老婆你信我啊,呜呜老婆我的鸡儿比归衍宗剑修的钱袋子还干净……   ---------   礼貌御哥:你吗。 第53章 番外六   努力一整晚,最后却换得这样一个“差评”,叶折瑾登时如遭雷劈,当场愣住。   差不少?哈,怎么会!季雪满在开玩笑吗?   可晶莹水珠自眼前的雪白裸体滴滴滑落,两团丰满雪肉一闪而过即隐藏到衣衫之下,季雪满头也不回地踏出温泉池走了,对池里的呆木桩子未曾有半分留恋。   叶折瑾一肚子委屈瞬间涨满到极点。   他二话不说,“哗啦”从水中起身,三两步跟上去,抓起池边皱皱巴巴的衣裳往身上一套。   “哎!”他气鼓鼓地喊了一声,没头没尾的。   前头季雪满站定,侧首瞥他:“何事?”   叶折瑾眼睛瞪大,脑袋里疑惑更多了。   不是,为什么两人都发生关系了,季雪满还能如此淡定?这是大半夜的就要撇下他走掉?到底谁才是被睡的那个人啊!   而且,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和不久前躺在他怀里娇娇软软的心上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季雪满半晌没听见后方人说话,转过半个身子,这一瞧,发现失落的少年耷拉着脑袋,手指绞着衣角,扁起的嘴巴能挂酱油瓶,偶尔抬眸往他这个方向看一眼,眼神幽怨无辜,像极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季雪满似乎幻视到他身后的大尾巴在不高兴蔫巴巴地左甩一下右甩一下。   “你怎么这样啊……”小狗说话了,一开口就是对无情冷漠的主人的控诉,拖长的尾音沾染上明显的哭腔。   虽很惹人怜爱,但季雪满心里止不住发笑。   他淡声问道:“那你想怎样?”   叶折瑾羞红脸:“我们好歹已经做过……”   “若是本尊和一个人睡过,就要和他在一起——”季雪满打断他,笑容玩味:“哪轮得到你有今日?”   叶折瑾:“!”   这话可没说假,但落在不知实情的叶折瑾耳里,那就是季雪满很有经验,而且还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睡人不走心、玩弄感情的风月高手!   俗称,渣男。   叶折瑾眼圈都红了,   第一次交出去没多久就惨遭一夜情对象狠心抛弃,纯情的痴心少年茫然得不知所措,愣乎乎地站在那,说话都磕磕巴巴:“可、可我……”   “……”季雪满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   算了,就逗到这吧。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再把人欺负到性格扭曲,那他这四百年来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过来吧。”他似是做出无奈妥协,出声道。   正低头沉浸在悲伤情绪难以自拔的叶折瑾:“嗯……嗯嗯??”   他猛地抬头看去,季雪满重复道:“不过来就算。”   叶折瑾顿时由悲转喜,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一挥而散,兴奋地朝他奔过去:“来了来了!”   季雪满似乎看到小狗的尾巴快摇到天上去。   叶折瑾笑嘻嘻贴上来,但不敢像之前那样放肆了,而是拘谨地站在一旁,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季雪满一边心笑等日后叶折瑾恢复记忆该有多羞耻尴尬,一边面不改色说道:“夜已深,本尊允你今晚留下,明天天亮后,你自行离去,知道吗?”   “嗯嗯,知道!”叶折瑾笑得八颗洁白牙齿都露出来,看似很好满足,实则心里在想:果然不要脸死缠烂打才是真理,这第一步已经得逞,只要他再坚持下去一定能逐步攻破季雪满的防线!   不管季雪满以前有多少情人,从今以后,季雪满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行了,走吧。”季雪满一扬下巴,在前领路。   叶折瑾赶忙跟上。   可没走几步,忽听前面“嘶”的一声痛呼,季雪满身形一歪,叶折瑾立马凑上前来扶住他,心急问道:“怎么了?”   季雪满靠在他怀里,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还能是怎么了?不都怪这头牲口。看准他心软,把他做晕过去不说,还在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做个不停。哪怕他现在已是洞虚期,修为与身体素质极高,也架不住实力强劲的小金丹磨好几个时辰。   刚才他上岸时步伐迟缓,尚不觉得有何不适,现在一以正常速度行走,不小心就扯到后面隐秘的那处,两条腿也是酸软得打颤。   叶折瑾瞧他不自然的动作,骤然明白了他的难言之隐。   他在心里窃笑,哼,都被他弄得走不动路了还说他活不好,看来还是做得不够狠,没把人操服。   面上却是羞涩且担忧,低头小声询问:“要不我背你吧?”   季雪满:“……”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等他拒绝,叶折瑾已转过身背对他蹲下,拍拍自己的背:“快上来。”   季雪满俯视蹲在地上的少年,抿了抿唇。   片刻后,一片温软贴上叶折瑾的背部。   “嘿嘿。”他傻笑两声,双手勾住身侧两只腿弯,稳稳当当站起身。   “走啦!”他掂了掂身上的人,大步迈开来。   季雪满趴在他背后,脸颊慢慢贴上宽阔的脊背,嘴角不自觉上扬。   暮春深夜,鸟静山幽,正是月色浓时,开心的少年背着他的心上人,脚步轻快地踩在山间的小路上。   “是去你那间小木屋对吧?”叶折瑾突然问道。   季雪满伸头看一眼前方,是去云渚小庐的路没错。   “不然呢?明知故问?”季雪满顿了一下,肯定道:“你去过了。”   叶折瑾觉得没啥好隐瞒的,实话实说:“第一次来找你时,有路过。”   说着,他不禁想起小木屋前宛如农家乐的氛围,认真评判道:“我感觉养那么多家畜不太合适。”   季雪满低头无语看他。真有脸说,当初是谁捡了那堆畜牲养在家门口的?   他可不愿背这个锅,眼珠一转,懒声道:“非是本尊养的。之前某人在这住了段时间,都是他逮来的。”   叶折瑾:“?”   某人?谁?在这住?是季雪满以前的男人吗?   仅仅一句话,才平复不久的心绪又波澜起伏。季雪满眼见他走路有些心不在焉了,略是得意,悬在半空的两条小腿都微微晃荡起来。   “啪!”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软绵绵的臀部,季雪满怔住,而后红晕迅速从脸颊染至耳根。   “你——”   “别乱动。”叶折瑾放在肉团上的手又立马松开,乖乖抱回腿弯,心虚轻声道。   不怪他,谁让季雪满说那样的话气他,还在他背后不安分地蹭来蹭去,本就初尝情爱的少年哪经得起这般撩拨,顿时心烦意乱、心猿意马,手自然而然地就朝人屁股去了。   “呵。”颈侧滋生出一股冷意,叶折瑾看不到季雪满的难看脸色,仅是听到一声冷笑就打了个哆嗦。   不应该啊,按照他的直觉,紧跟着应该是季雪满啃他的脖子才对啊。   叶折瑾心里忐忑又怪怪的,怀揣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后半段默默无声地将人背回云渚小庐。   屋里鳞皮粉灯亮起,叶折瑾环顾一圈室内,越发觉得装潢摆件甚是眼熟。   而当他走到书案前时,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梦里他压着季雪满做的那张书案吗?   为什么?他以前从未进过云渚小庐,为什么能在梦里完整还原出其场景?   难道说……   他转头看向季雪满。   他与季雪满果然是天定的缘分!   不知少年的离奇猜想,季雪满只是目光随意从他身上掠过,然后去到床侧开始解衣:“本尊要休息,你自便。”   叶折瑾当即也蹭到床边,在热切注视他解了外衫后,也急忙脱了自己的,反手一道掌风灭了灯,跟着上床去。   黑夜里,他眼睛睁得仿佛两颗发亮的黑宝石,心跳得砰砰快。季雪满翻了个身,背对他朝墙,叶折瑾往里侧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这是同床共枕吧?绝对是吧?四舍五入他们已经是成亲结契的亲密道侣了!   叶折瑾美滋滋地想,黑宝石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他悄悄伸出一只手,拉住薄被一角,轻轻往自己这边扯,屁股还往里挪了挪。   淡淡的兰花香瞬时萦郁在鼻间,他感受到被窝里另一具躯体的火热温度。   叶折瑾有些燥热了。他蹑手蹑脚地侧过身,与季雪满朝着同方向,抬起手臂试探着落在对方腰侧。   掌下的触感柔软纤细,他忍住想捏一捏的冲动,微支起身见季雪满闭着眼无动于衷,似乎是睡着了,又或许是默许了他的行为,他才放心大胆地施加些许力度。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中间仍留有些许空隙,有点漏风。叶折瑾慢慢往里蹭,小心翼翼不让床板发出声音。说来幸运,这张木床宽大结实得很,他轻微地动一动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估计真要在上面做剧烈运动也不会太晃。   叶折瑾在心里给打这张木床的木匠比了个赞。   长臂伸揽,他将香软的人儿抱了个满怀。叶折瑾趴在光滑的颈窝处,贪婪地细嗅令他着迷的气味。   呜呜真好,这就是有老婆的快乐嘛。   叶折瑾幸福地慨叹,他一定要认真表现、辛勤耕耘,争取更多宠爱,早日获得名分!   ……   “醒醒。”   晌午,叶折瑾被从美梦中叫醒时,差点没收住嘴角的口水。   他吸溜一口,慌乱地擦擦嘴,睁眼便对上一张姣媚动人的明艳面庞,绯红眼梢的慵懒和媚意勾得他心跳都停滞半拍。   一瞧便知是夜里受足了滋润。   叶折瑾看直了眼,喉结干涩地滚动。   “还不起来?”季雪满挑眉问道。   “哦哦,起,这就起。”叶折瑾后知后觉脸颊浮上红晕。   可他刚动一下,两人的脸色唰地都变了。   季雪满压下惊诧,微笑道:“挺精神啊。”   叶折瑾羞涩地低下头,身下却不知羞地故意往人家身上蹭,还说道:“要不再来一次?”   “咚!”刚说完话的人立马被踹下床。   “哎呦。”叶折瑾摸摸摔疼的屁股,委屈巴巴地看向床上的人。   可季雪满这次不吃他这套了,毫不客气再次下达逐客令:“你回去吧。”   叶折瑾失望叹气。   “好吧。”他慢腾腾从地上爬起,三两下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时,季雪满刚巧从床上坐起。   他死死盯着那道纤长的身影,心有不甘地问:“那我下次什么时候能来找你啊?”   如瀑银丝一梳到底,季雪满歪头,从镜子里和身后的人对视:“本尊说的话,你听过吗?”   叶折瑾:“!”   他凑上来,双手放在季雪满肩头,嘿嘿笑道:“那我今晚再来找你。”   季雪满:“?”这牲口都不带歇息的吗?   “哎,你……”他转过头刚要拒绝,叶折瑾突然捧起他的脸,弯腰在左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口。   “嗯,我也爱你!”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乐呵呵地自说自话。   季雪满:“……”   木窗推开,偷香的少年翻窗而去,像是后面有人追他似的不敢多待一刻。衣裾扫过,风吹动合页嘎吱作响,窗沿上空空荡荡。   半晌,季雪满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镜子。   真是话多,有人要听他示爱吗?   他这么埋怨道,可左手不自禁抚上脸颊,嘴角扯起藏不住的微小弧度。   *   回去的路上,叶折瑾在充分计划今夜良宵该如何美好度过。   然讨厌的人总要蹦出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他。   他出了传送阵,本想去百味殿寻点补肾壮阳的吃食,结果路过舟济阁时,忽然从阁内扑出来两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叶折瑾,你去哪儿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尖锐喊声险些要穿透人的耳膜。   叶折瑾不耐地捂住耳朵,定睛一看,是满面怒容的冯昔。   他心笑这小人是要来找他拿催情散的事做文章了,佯作懵懂问道:“冯师兄是有何要事?”   “你——”冯昔张口就想骂,他昨天演了半天戏,慌慌张张地一会儿找这个师兄一会儿拜托那个师弟,说自己重要配饰丢了问他们看见没有,好不容易引来大家的关注,他才“艰难回忆”起可能是落在叶折瑾的住所,然后又欲说还休地暗示大家小师弟对他有意见,把叶折瑾的人品暗贬一顿后先把这罪行定了,再故作为难地请同门陪他一起去问叶折瑾要回配饰。   可一行人在傍晚浩浩荡荡来到叶折瑾的小竹屋后,等待他们的只有上锁的门。   叶折瑾人是找不到了,谁能想到稳重知礼的小师弟彼时正在澄微山缠着教主死皮赖脸求欢呢?主人不在,哪怕叶折瑾有嫌疑,同门也觉得破门而入不合适。看在面子上,众人陪冯昔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耐烦了,随意敷衍安慰两句便都撤了,没再放在心上。   冯昔肺都快气炸。   这叶折瑾没事瞎跑什么?前天晚上是,昨天晚上还是,可别是去哪鬼混了!冯昔巴不得赶紧抓到叶折瑾的小辫子,使其在教派内狠狠地颜面扫地。   这份嫉恨太容易表现在脸上,叶折瑾看着冯昔几近扭曲的面孔,面露疑惑:“我什么?冯师兄怎么不说话了?”   跟冯昔一起的潘桐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哈哈,阿瑾你别见怪,你冯师兄看你一夜未归,担心你呢。”   叶折瑾觉得好笑:“这样吗?可我与冯师兄不住在一处,冯师兄又是如何得知,我一夜未归呢?”   眼见误会要加深,潘桐忙解释道:“啊,这不是昨个儿我和冯师弟到你那坐了会儿吗?下午时冯师兄发现自己的随身配饰没了,找了一圈没找到,想着可能是不小心掉在你那里了,想回去找来着。”   “是吗?”叶折瑾盯着冯昔怒到快要喷火的眼睛,意味深长反问道:“冯师兄确定丢在我那里的是随身配饰?我竟不知还有人会将瓷瓶——”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冯昔一听到瓷瓶两个字时就警铃大作,当即打断叶折瑾的话,转头对发懵的潘桐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想起来,我那天换了衣裳,忘记把随身配饰解下来了,没有丢在叶师弟那边。”   叶折瑾微微笑道:“冯师兄找到东西就好。”   冯昔也咬牙切齿横笑道:“还是多亏叶师弟,要不然我怎么能想到呢。”   “不客气。”叶折瑾在他胳膊上重重拍了一掌,拍得人都往右边踉跄一步:“下次可别再乱丢东西咯。”   冯昔:“……”他娘的,好想弄死这小子。   潘桐一手扶住要摔倒的冯昔,一边转移话题:“对了阿瑾,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看人界发往教内的求助信,最近有件棘手的事,我们打算去处理一下,你跟着一起来吧?”   叶折瑾皱眉:“何时启程?”   潘桐以为他有意向,喜道:“今日申时。”   “不去。”   “嗯嗯,等太阳一落山……诶诶诶?不去?”   潘桐惊讶:“阿瑾,此次事件是人界一座城有恶鬼行凶,是个难得锻炼的好机会呢。”   叶折瑾坚定回道:“不去。”   他还要趁热打铁和亲亲老婆培养感情呢,谁都别想阻止他见老婆。   “这……”潘桐犯难了。虽说人选没有指定,但他没想到一向积极向上的小师弟突然变得消极懈怠。   难道说,小师弟知道冯昔要跟着一起去,所以才不愿意的?   冯昔不知道他的好性子师兄已经对他有意见了,正用他不太精明的脑袋快速思索出一个不完美的陷害计划。   先前昆仑圣山比试,是他轻视叶折瑾,没能提早找到合适时机先下手为强。如果这次除鬼,叶折瑾遭遇什么不测……那可真是太大的喜事啊!   叶折瑾得去,必须去!   “叶师弟为何拒绝如此干脆?为人界除恶鬼,乃是行善,我教弟子秉承教训,救助困于危难之中的人,当义不容辞才是。叶师弟这样,未免太冷情冷血吧?”   叶折瑾微笑反击回去:“非我铁石心肠,而是有冯师兄坐镇,我怎敢出风头?想必有冯师兄在,那恶鬼定会吓得落荒而逃。”   “你!”冯昔气得嘴歪眼斜。这话听起来是在恭维他厉害,实则就是在嫌弃他同行。   潘桐听明白了,心想果然和自己的猜测一样。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劝退冯昔,好换得实力更强劲的叶折瑾同行时,舟济阁阁主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赵依依等一干年轻弟子。   阁主一见到叶折瑾就笑得眼角起褶子,迎上来道:“阿瑾,你也是为原安城女鬼事件来的吗?”   叶折瑾:“啊,弟子不是……”   阁主仿佛听不见他的话:“哎呦,这次恶鬼事件性质着实恶劣,把原安城搅得是鸡犬不宁。偏偏这又是个小城,无甚积财,请不起名派世家前去除鬼,这才找上我们。昨个儿我已向教主禀告此事,教主心慈人善,对此事十分重视呐,当场嘱咐我说,谁立下大功就允诺一个心愿。哦对了,阿瑾,你刚才说不是什么?”   “……啊,我是想说——”   叶折瑾真诚笑道:“弟子不是为此事而来,还能是为什么事而来呢?”   --------------------   叶小狗:心愿是吗?(掏出春宫图孤本)我想用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姿势(羞涩.jpg   阿雪:呵呵,差生文具多。   ---------   本来打算快点走完最后一个副本下章结局的,然而写了3000多字发现叶小狗竟然还在阿雪的床上,根本没挪窝!   叶小狗:我持久。   阿雪:呵呵,水时长。   ---------   注:阿雪的那张床是叶折瑾做的,在正文第7章。 第54章 番外七   原安城坐落在人界东南角。   东南靠海,地处平原,气候适宜,按理来说百姓生活应是富足的,事实上在恶鬼事件发生之前,原安城的确算是富庶的城镇。   但恶鬼闹城不出三年,城里有钱有能力的人家跑了大半,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穷,也吸引不到新的人口来这里定居。加之原安城“鬼”名远扬,连带其周边城镇都落魄许多。   早在闹鬼之初,原安城城主余达便找来过数位大名鼎鼎的“天师”除去恶鬼,可这些天师要么弄虚作假欺骗城里说恶鬼已除,回头卷了钱财就跑,要么学艺不精,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   后来,没有天师再敢上门来,城中积财散尽,城主难以请动真正的修真世家、名门大派。本想忍个几年,等恶鬼怨气消除,可三年过去,恶鬼一点离开的迹象也没有。而且,这次是城主余达家中自己即将面临恶鬼的残忍噬害。   就在余达头疼不已时,相识多年的好友写信告诉他:在修真宗门中,有一近来新起的大教,教派中人实力高深、淡泊名利,即便没有丰厚谢礼,也愿意帮助受苦受难的人。   余达当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在了解澄岚心教的详细信息后,快速修书一封,从人界通往修真界的通道中寄送出去。   这便有了澄岚心教一干年轻弟子接了此次任务,结伴出行。   夜晚,行驶在高空的灵舟上,叶折瑾一手托腮,趴在船尾的围栏上,出神地眺望茫茫云海,夜风吹乱额前的碎发,为他增添一抹忧郁深沉的气质。   然而与这副清澈纯净的外表相反,与心上人分别不到半日的少年的脑子里,此时想的都是腻腻歪歪的东西。   不知道教主有没有收到他写的纸信鸽。叶折瑾有些放不下心,此次出行太过匆忙,下午他一直被人拉着到处忙活,都没来得及亲自去和季雪满告别,只能趁别人不注意时匆忙送了只纸信鸽过去。   且不说那一头季雪满在收到纸信鸽后被满满一页的示爱之词肉麻得都没眼看,叶折瑾还有件事非常遗憾。   早知道要分别数日,凌晨做完后他就不帮季雪满清理了。自己不能陪在人身边,如果季雪满把他的东西全都含住没流出来,小肚子鼓鼓的,那也算一种陪伴吧……   叶折瑾边羞涩笑边低下头。   “嘿,叶师弟!”赵依依忽然从身侧冒出,一探头便发现自家师弟小脸通黄。   她挠头疑惑:“你生病了?”   叶折瑾连忙正色道:“没有,多谢师姐关心。”   赵依依一挥手:“这么客气做什么?我是瞧你脸色不对,怕你在这吹风吹得头疼。”   “呵,是吗?”叶折瑾浅笑道:“可能是天太暗,师姐看错了,我挺好的。”   “没事就好。”赵依依见小师弟乖巧,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但刚伸出手臂却见对方肩膀往后偏了个角度,她笑容一滞,在半空的手顺势改为伸了个懒腰,也趴到栏杆上,跟他聊道:“对了,关于原安城的事,你怎么看?”   叶折瑾站定,思索原安城城主送来的书信细节,答道:“这位余城主隐瞒的东西太多了。”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赵依依一拍栏杆,很不理解道:“不交代前因后果,就说有女鬼在闹,掳走即将成婚的成年男子,这太蹊跷!如果说成年男子阳气旺盛,女鬼采阳补阴,为什么一定要是即将成婚的?没成亲的、成了亲的不行?”   叶折瑾认同点头:“是,这些都得需城主仔细告知。”   两人默契达成一致,都认为事情不像表面的简单。可等他们到达原安城,在城内压抑古怪的氛围中被城主余达请进城主府会客厅上座并听了一通苦水后,仍未得到应有的解惑。   在余达说得口干舌燥喝茶的空隙中,叶折瑾问道:“请问城主,可知这女鬼的来历?”   “哐当——”余达手里的茶盏一晃。   叶折瑾将他一瞬间的僵硬慌张看在眼里。   余达干笑两声,说道:“哈哈,小仙君是为难在下了,鄙人不过一介凡人,深受恶鬼之苦,哪能得知其身份来历?”   冯昔在一旁鄙夷地撇嘴,这城主真是什么马屁都能拍,叶折瑾一个二十岁的黄毛小子算个屁的仙君。   他故作高声道:“我说叶师弟啊,余城主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恶鬼之事,要是余城主对恶鬼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还要我们做什么呢?”   余达忙就坡下驴,连声道:“是啊是啊,鄙人全仰仗各位仙君了。”   然后,他似是怕有人再追问,把能说的信息都说了,不过与他写的书信里透露的东西大差不差:“这女鬼就栖息在城郊的南伦山上。那原来有一座南伦寺,可有一天,这寺庙里的所有和尚全都被恶鬼杀害,变成了一座鬼庙。而那女鬼杀光寺里的和尚不够,还下山来,每一回都把迎亲的新郎掳走。等过了十天半个月,新郎人是放回来了,可一个个脸色干枯蜡黄鬼气缠身,如行尸走肉,话也说不出来几句,出不了一个月人就没了!”   “一次两次的,我们还当是人失踪了,后来此类事件发生的多了,我们才知道是有女鬼从中作祟啊!这下我们原安城哪还有年轻人敢成亲?不成亲怎么添新丁出新劳力?据说跑了的那些人也有在别的城镇里成亲遇害的,作孽啊!”   “要不是小女不日便要出嫁,我也不会这般愁苦,虽说是嫁到外地,但新郎也要来原安城迎亲,万一到时候发生什么不测……”   “咳,好了,事情原委我们大致已知晓。”眼看余达又要说车轱辘话,好脾性如潘桐也受不了,打断他道:“余城主请放心,我们澄岚心教定当为您和城里的百姓解决此事。”   余达面露轻松喜色,站起身向在场人一鞠躬:“鄙人在此先谢过各位仙君了。”   解决之法仍需细细谋划,余达带众人先往客院去歇息。刚出会客厅大门,一道清甜的女声从廊下左方传来。   “爹爹!”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一位娇俏可人的美丽少女,穿过蜿蜒廊道,踩着细碎的步伐娉娉而来。   “芊芊。”余达回应,又在少女靠近时转向众人介绍道:“此乃小女,余芊芊。芊芊,快,和仙君们打声招呼。”   “芊芊见过各位仙君。”不得不说,余芊芊的气质与相貌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端庄又不失圆滑,温婉笑道:“仙君们千里迢迢赶来,实在是辛苦了,住在敝府有何需求尽管跟小女子提,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这次小女子的婚礼还需要仙君们多上心。”   “好说好说,余小姐客气了。”冯昔抢先应声,还往前走了几步想把福身行礼的余芊芊扶起来,实则是想借机揩油。   他这一动,迫使旁边的人给他让空,自然就显露出藏在人群后面但相貌最为惹眼的叶折瑾。   余芊芊很是鄙夷这类轻浮男子,哪怕是脱离凡世的修真者也不可,在冯昔碰到她之前她便从容站好,往余达那靠近一步,不动声色避开他的触碰。   而当余芊芊在余达斜后侧站好后,一抬头,便瞧见俊男靓女的人群中一张如谪仙般的神颜。   “!”她猛地低下头,险些没控制住脸上的惊艳之色。   好俊俏的男子,身形挺拔气质沉稳,完美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余芊芊心跳快极了,白皙的脸蛋也飞上两片红云,迫切地想要和这位仙君交谈结识。   但她不能。一来她乃城主府千金,须得识大体懂分寸,二来她已有婚约,过几日便要成亲……   余芊芊暗地里恨恨不甘,紧咬一口银牙。她并不喜欢她的未婚夫,无论相貌、家世统统比不上她,如若不是原安城有鬼祟,她爹想将她送走换个安全的地方生活,哪轮得到那个男人获得娶她的殊荣?   要是在她的婚礼上,在拜堂之前新郎就被抓走然后死掉就好了。这个恶毒的念头在余芊芊脑子里冒出的一刹那,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可随后她镇静下来想,这有什么不对?只要她的婚约作废,那她就不用嫁给那个废物,而且到时候可以报恩的由头接近那位英俊的仙君。   一个远嫁的妇人,和一个攀上修士的凡人,哪个更有诱惑力不言而喻。   另一边,冯昔被当众下脸子——尽管是他单方面认为的被下脸子,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但他很会自我开解:不就是个普普通通、不识好歹的人界女子?他懒得计较,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站到一旁自认风雅地摇着折扇。   一刻钟后,一行人来到客院落脚。   余达借口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了,余芊芊留了下来。她有意坐到叶折瑾旁边,亲自斟茶将茶盏推到叶折瑾跟前,温声细语道:“仙君请用。”   叶折瑾轻微颔首,双手却放在膝盖上不为所动。   坐在对面的冯昔看在眼里,妒火顿时涌了上来,一张口就阴阳怪气道:“叶师弟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在教内时,有依依师妹护着你,出门在外又得余小姐青眼相加,真让人羡慕呀。”   这话忒没脑子,别说叶折瑾和赵依依两位当事人犯恶心地皱眉,就连潘桐都听不下去,厉声道:“冯师弟,慎言。”   而后转头对余芊芊说道:“冯师弟心直口快,并无恶意,余小姐勿要见怪。”   余芊芊大度摇头,表示不介意。   心里却在想,原来这位英俊仙君姓叶。   潘桐作为辈分最大的师兄,又是这次任务的领队,在梳理余达给出的信息后,总结道:“目前我们已知女鬼的栖所和其通常作恶的时点,但其他的还是了解太少,我建议我们去问问受害者的家里人,至少要先弄明白,受害者和这个女鬼生前是否有瓜葛。”   “嗯嗯,有道理!我去!”赵依依举手表示赞同。   其余弟子也跟着附和。   “好,那大家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潘桐决定道,又问向余芊芊:“余小姐可否提供几位受害者的住所信息?”   余芊芊回道:“好说,等会小女子回去写一份,给仙君们送过来。只是小女子怕不能同各位一同调查了,婚事在即,不便出门。”   “嗯嗯,理解,多谢。”潘桐对她道谢,见余芊芊要离开,还起身送她到门口。   “仙君留步。”余芊芊施礼告退,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地瞥向叶折瑾的方位。   好可惜,难得有相处的机会,全毁在这劳什子的婚约上了!   半个时辰后,澄岚教众人收到余芊芊遣人送来的名单。   “三个住在西城,两个住在东城,还有四个在附近五里内,我们兵分三路吧。”   潘桐开始点人,点到叶折瑾和赵依依时,说道:“阿瑾和依依去东城,可以吗?”   “好。”   “没问题!”   叶折瑾和赵依依欣然领命,一同出门去,走在后面的冯昔瞧着两人并排而行的身影,恨得牙都快咬碎,恶狠狠嘀咕道:“哼,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一个恶毒的计划已然在他脑内有了雏形。   叶折瑾对此浑然不知,也毫不在意。他和师姐奔向东城,按照名单找到两位受害者的住址,是在相隔一条街的两条巷子里。   可出师不利,他们对着第一户人家的大门敲了半天,又问了好几声,大门才开了一条门缝,从中露出一双阴郁浑浊的眼珠,是个老头。   “找谁?”老头问道,嘶哑的嗓子像硬拉的二胡。   赵依依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老人家您好,我们受余城主所托,想来调查陈文的事……”   “砰!”大门忽然暴力合死,赵依依迅速向后缩,差点撞到鼻子。   “诶?这……”她指着大门,回头看叶折瑾,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来吧。”叶折瑾上前敲门,说明来意:“您好,我们是澄岚教弟子,这次是来捉拿城中鬼祟,想跟您了解些情况,您能否开……”   “滚!”门内的人粗暴打断他,吼道:“管你橙子教还是苹果教,都给我滚!”   “……”叶折瑾和赵依依面面相觑。   “估计是亲人去世太过悲伤不愿提及,能理解,我们先去另一家吧。”赵依依说道。   叶折瑾道:“好。”   两人穿过空旷长街,明明是白天,但街上的店铺关了一大半,仅开着的几家也是生意惨淡,街上根本没有多少行人来往。   “看来恶鬼的影响很大啊。”赵依依叹道。   叶折瑾环顾马路左右,在路过一家成衣铺子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妇人,似乎是铺子的老板娘,靠在门口目不转睛注视两人,刚巧与叶折瑾对上视线。   “小师弟,怎么了?”赵依依见他落后半步,停下来问道。   “哦哦没什么。”叶折瑾快步跟上,顿了一下,说道:“师姐,等会儿我们回来时问问城里其他人吧。”   赵依依同意道:“好呀,有时候小道消息也很重要,小师弟你想的真周到。”   片刻后,两人转角进到隔壁巷子。与前一家的凶蛮无礼相反,第二户人家刘家的态度堪称热情,一听他们是修真界大教派的修士,忙不迭地将他们请进屋来,好茶好点心地招待。   刘家夫人没寒暄两句就嚎起来:“哎哟,天可怜见的,自我们家阿才走了后,我们是每日以泪洗面啊,可终于盼来高人为我们阿才报仇雪恨呐!两位仙君有所不知,我们阿才多善良一孩子,他打小就乖巧懂事、孝敬父母……”   紧接着便是一大段对死者刘才的夸赞怀念,刘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旁边的刘老爷也一直抹泪,堂下的婢女嬷嬷无一不哀泣不已,那场面活像进入一个灵堂,把两个不懂世俗的年轻修士震得完全插不上话。   他们虽能理解家属的这份哀伤的心情,可他们来这里真不是听刘才的生前别传,刘夫人说来说去都没说明白刘才是怎么被掳走的,又是在被女鬼放回来后怎么死亡的。   渐渐地,哭声变小,赵依依松了口气,正待趁机详细询问,刘夫人忽而话锋一转,又夸起他的小儿子来:“好在我们阿义也是个好孩子,阿才走了后就他陪在我们两个老的身边,也算是我们最后的一点慰藉了!”   赵依依:“啊对对对,令郎高山仰止,有君子之风,实令我等钦佩。”   “对吧!你也这么认为吧!”赵依依原本只是随口奉承,没想到刘夫人忽然激动道:“我就说嘛,我们家阿义就是最好的!快,张妈妈,把阿义抱过来给两位仙君瞧瞧!”   赵依依:“?”   抱过来?啊这,这位二公子是有疾在身?   还没等她想出拒绝的说辞,腿上像贴了速行符的张妈妈抱了个婴孩回到会客厅来。   刘夫人双手接过襁褓:“来,阿义让娘亲抱抱。”   赵依依:“??”   敢情她刚才那堆马屁都拍在一个婴儿身上了?   叶折瑾:“噗。”   赵依依幽怨的目光投过去:“小师弟……”   不准笑啊!   她啧啧感叹,合着这是老大刚去世,两口子就赶紧生了个二胎。   而刘夫人下面说的话更是让她不会接了:“仙君,您看您刚才也说了,我家阿义是个人品端正、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再说,你们今日到寒舍来,就是一种缘分!您看看,我家阿义能不能抓住这份机缘脱俗修真,拜入贵教门下呀?”   刘老爷:“是啊是啊。”   赵依依:“啊,我只是个小弟子,说话没分量的……”   太离谱了吧!任由谁都能看出她刚才说的是场面话吧?   刘夫人却很大度表示不在意:“嗐,咱也不求阿义能拜到长老教主啥的为师,我看您就行!挺好!”   刘老爷:“对啊对啊。”   赵依依:“……”当这买菜呢?还挑上了是吧?   刘夫人戳臂弯里的婴儿:“快,阿义乖,叫师父!要不是你那早死的大哥,你没今日的福分呀!”   话都不会说的刘义当场放声大哭:“哇哇哇!”   刘老爷:“哎呀,你这娃娃,别老哭啊!”   赵依依:“???”   刘家夫妻真的有在哀悼死去的大儿子吗?她迷惑地想,如果刘才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到半夜闹祠堂?   她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以眼神可怜求助一直憋笑看戏的小师弟。叶折瑾收到师姐的求救信号,轻咳一声掩饰住笑音,拉她站起身:“多谢二位的配合,天色不早,我们还要回去复命,暂不叨扰了。至于令郎入教的事——”   叶折瑾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画了个大饼:“我们一定会和师兄好好商量。”   “哎好!好!谢谢仙君!”刘家夫妻喜色溢于言表,说什么都要亲自送他们出大门。   赵依依走路时凑近叶折瑾身边,低声道:“呼,终于出去了,这夫妻俩可比恶鬼难缠多了。”   叶折瑾笑而不语。   “嘿,小师弟,你……”就在赵依依对师弟看好戏的态度不满要说他两句时,长廊东侧忽然发生一阵骚乱。   “救命!救命啊!求你们救救我啊!”   “大少奶奶你不能跑啊!大少奶奶你快回来!”   两人脚步一顿,往东边看去,最先看到的就是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前头疯跑,好几个侍女在后面狂追。   刘家夫妻瞬间慌乱起来,刘夫人破口大骂:“怎么把她放出来了?快关回去!”   众人忙一拥而上。   张妈妈襁褓里的刘义哭得震天撼地。   “救我啊!求你们了!”   那女人似是使出浑身的力气,硬是挣开好几道拖拽,拼着一口气跑到长廊,被栏杆绊倒,扑通跪在叶折瑾和赵依依脚下。   “求你们了!救救我!救我出去!”女人涕泪横流,抓着赵依依的靴子不肯撒手。   “大少奶奶!”   身后的侍女终于追上来,力气大的嬷嬷直接把女人制服在地,女人发出惨痛的叫声。   赵依依急道:“哎!你们这是干什么!”说着便要去扶女人。   刘夫人拦在她身前,笑道:“让仙君笑话了,这是我大儿媳,自从我大儿子去了后,她受太大打击,得了失心疯,今天下人没看好,无意冲撞两位,实在不好意思。”   赵依依觉得不对劲:“可是我看她不像是……”   “我不是失心疯!你个杀千刀的老虔婆!两位不要信她,刘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窝啊唔唔唔唔!”   女人的嘴被死死捂住,刘夫人黑沉着脸训斥下人:“还不把她拖走!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赵依依想阻止:“等一下……”   “师姐,我们该回去了。”叶折瑾打断她。赵依依不解地看过去,叶折瑾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   “好吧,既然是贵府家事,我们也不便插手。”赵依依有些郁闷,也不想再和刘家人待着了,委婉拒绝道:“两位送到这就可以了。”   “好,仙君慢走。”刘家夫妻心不在焉道,心里暗恨这疯女人太晦气,两位仙君可别察觉出不对劲,到时候影响他们小儿子入教之事。   但叶折瑾和赵依依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异样。   走出刘家,赵依依焦急问道:“小师弟,你可是有什么对策了?”   叶折瑾点点头:“嗯,我刚才给那名妇人下了保护禁制,就算刘家人要对她施虐,伤痕也都是假象,她感觉不到疼痛。等晚些时候,我们趁天黑将人背出来。”   “这个好!”赵依依长舒一口气,分析道:“侍女们喊她大少奶奶,难道说她是刘才的遗孀。”   “或许。”叶折瑾想,有关恶鬼闹城的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两人重回来时的街道。在又一次路过那间成衣铺子时,老板娘还在门口站着眺望,看起来就像在等他们回来一样。   叶折瑾依旧和她对上视线,跟赵依依说:“去这家店问问吧。”   “好呀。”   两人三两步踏上台阶,走进成衣铺子,而老板娘在两位客人进店后,在门口左右探头确保无人瞧见后,立马卸下门板闭店。   赵依依转过身,面露疑惑:“这是?”   叶折瑾直接道:“您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老板娘一个深呼吸,然后走到他们对面,像鼓足莫大的勇气。   “我听见你们敲陈家的门了。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女鬼是何来历。”   --------------------   今天是超认真超正经的叶小狗哦!   叶小狗:老婆老婆!有没有迷上我!   阿雪:。(拿起肉麻至极的长篇情书,晒干了沉默 第55章 番外八   成衣铺子里,叶折瑾搬来三张马扎,赵依依和他坐在一边,老板娘则坐在他们对面,满腹心事的样子。   “两位仙君,我话先说在前头,关于女鬼的真实身份,我只是猜测,并不能做绝对保证。”   赵依依安抚道:“没事,您尽管说,就算有差错我们也不会怪您的。”   老板娘低下头,盯着双手捧着的茶杯,面色凝重道:“要说我认出那女鬼的身份,是因为她在掳走陈文时,我看到她穿的是一件嫁衣,从我家店里卖出去的水红色嫁衣。”   她转头看向店面四周,示意道:“你们看到了,我家的是成衣铺子,平时主要是帮人缝制衣裳,也会卖些我做好的成衣。可这做正妻的姑娘,哪怕是最穷的人家,成亲的大红嫁衣也都是自己缝制的,也就做妾的不那么讲究,时间紧凑,买件做好的水红色嫁衣披上就行。”   “不过,我每件嫁衣做的都不一样,做的什么样式、上面绣了什么花样,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在我这买嫁衣的还是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周家,为他们的长女周宛萱买的。或者说,不光是我,这原安城谁能不记得那女孩的名字?”   “周宛萱,太惨了。”   赵依依和叶折瑾对视一眼,追问道:“她怎么了?”   “死了。”老板娘扯出一个苦笑:“她活的时候还不如死了清静。”   “这事说来话长。周宛萱有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叫郑承耀。这郑承耀比周宛萱大两岁,从小两人就形影不离,在外人看来就是感情深厚,真天造地设的一对,女方一及笄,两家就开始筹备婚礼,只待来年开春就结成好事。”   “可谁能想到?成亲当天,突然有个女人在拜堂时突然出现,哭得梨花带雨说郑承耀负了她,然后就跑了。而那郑承耀,不知脑子哪根筋不对,竟然就心急如焚地追着那女人也跑了,把周家小姐一个人扔在场上下不来台。”   “这么一闹,礼没成,自然就算不得真正成亲。后来,听说闹亲的那女人是郑承耀在外面养了两年的外室。外室!两位敢信,郑承耀一个光明磊落、温顺敦厚的正人君子,一个读书人,竟然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是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真相一出,郑承耀的名声算是臭掉了,可周宛萱也没好到哪去。明明她才是被欺骗辜负的可怜人,可就因为她被悔婚,少不了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无能、看不住男人。而且郑承耀说什么都要和他心爱的外室在一起,打死不愿意再娶周宛萱。这下好了,反而有人开始夸赞郑承耀敢爱敢恨、深情不悔,咒骂周宛萱横插别人的爱情,都被悔婚还不要脸地对人死缠烂打。还有人说,不就是个外室吗?男人爱风流很正常!周宛萱作为周家小姐,一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可不就是个妒妇?”   “说来很可笑是吧?周宛萱什么错都没有,就被说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一传十十传百的,连带周家其他女孩的名声都变难听了,根本说不到好的婆家。外面的人骂周宛萱,周家的叔伯姑婶也在骂周宛萱,据说周家都打算上郑家登门道歉,赶紧把周宛萱嫁过去了事。”   “没人知道周宛萱是怎么想的,也没人在乎她的想法,好像从出事的那天起,她就被关在家里,我再没见她出来过。但后来有一天她出来了,全城人都知道她出来了,因为周宛萱失踪了,周家、郑家发动所有人去找,最后在城南最脏最乱的小暗巷里找到了。只是找到的时候,周宛萱已经失身,听说全身上下连块完整的布都没有,奸污她的贼子还不止一个。”   “但他们去晚了,一个人都没抓到。”   老板娘说着说着,眼角不知不觉沁出泪水,赵依依听得揪心,也低头偷偷抹眼泪。   叶折瑾默默递了块手帕过去。   “反正呢,这件丑闻算是传开了,全城男女老少就没有不知道周家小姐被糟蹋的。城主也派人去抓那些贼人,可好几天过去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最后不了了之。周家也不逼着城主要为长女讨回公道,只想着赶紧拿根绳子把周宛萱勒死,除去这个周家的污点。”   “没想到啊,这时候郑承耀又站出来了,说了一大堆心疼周宛萱,是他的错之类的场面话,然后‘大度’地提出来,愿意娶周宛萱。哦不,不是娶,失了贞洁的荡妇还能做郑家主母吗?一顶小轿,一件从我铺子里扯的廉价嫁衣,周宛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郑家后门被抬了进去,就在郑承耀和他心爱外室的大婚当天。”   “呵,瞧我,又说错了,那女人可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来的,肚子里还怀了珍贵的种,哪能算外室呢?倒是周宛萱,本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不过一月,名节尽失,别说贵妾,连良妾都算不上,郑家只给了周宛萱贱妾的身份,说是让她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气吗?愤怒吗?没有。城里人都在夸郑承耀有担当,有善心,还有不少人在说,幸好郑承耀当初没娶周宛萱为妻,要不然婚后周宛萱被人奸污,可太让郑承耀和郑家蒙羞啦。”   “我x他娘的!”赵依依拳头硬了,向来纯真活泼的少女头一次爆了脏话,愤愤道:“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老板娘擦擦泪,嗓音发哑:“当天晚上,周宛萱就死了。郑家人说周宛萱失了贞洁后就得了疯病,那天晚上病发了,一头撞柱死了。第二天葬礼也没有,谁让周宛萱只是最低贱的贱妾呢?周家人巴不得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郑家里里外外也都还是红灯笼红喜锻,估计周宛萱也就是被草席一卷,连夜扔城外的乱葬岗了吧。”   赵依依:“???”   “太恶心了吧!这都是些什么人渣啊!”故事的魔幻离谱程度直接冲碎赵依依固守百八十年的正常认知,她憋不住骂骂咧咧个不停,叶折瑾也极为不适地皱起眉。   他顺着老板娘的话接着说:“所以周宛萱怨气太重,化为厉鬼,誓要复仇,将城里即将成婚的新郎全都抓走了,对吗?”   老板娘点点头,冷笑道:“不止那些男人,周家和郑家是最先遭到报复的,几百口子,上至半截入土的老人,下至刚出生的婴孩,没一个幸免的。但要我说,死得好啊!凭什么周宛萱受苦受难,坏事做尽的人还能平安享乐?”   “这样便能说通了,女鬼抓新郎的缘由何在。”叶折瑾若有所思道,而后看向老板娘,忽然感觉到一处不对劲。   “恕在下冒昧,敢问您和周小姐的关系是?”   老板娘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想合适的说辞,可一抬头,在对上对面两双真诚的眼睛时,她忽而释然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年少心动,难却此生。”   老板娘嘴角微扬,反问道:“仙君有心悦的人吗?”   叶折瑾怔住。   短短瞬间,他不禁代入季雪满遭受此等非人般的侮辱,火气蹭得就冒上头来,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才好。   老板娘自嘲笑道:“可我太无能了。不敢说,也做不了,就连她的嫁衣都是从我这买的……如果那天我没出门,或者我早些回来,就不会让我娘卖给周家人了。”   “她穿着那件嫁衣,一定很屈辱吧?”   赵依依难过地上前拥抱她。   叶折瑾起身,沉声道:“谢谢,事情我们已经了解。”   老板娘从赵依依腰腹前偏过身,乞求道:“你们能不能别伤害她?”   “您放心。”叶折瑾向她答应:“澄岚教绝非不分黑白,我们定会做出最好的处理。”   *   成衣铺子的门板卸下来,叶折瑾和赵依依辞别老板娘走出店铺。   赵依依整个人都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叹道:“没想到女鬼背后的故事那么凄惨,小师弟,我好难过啊。白天你问余达女鬼来历时,看他那慌里慌张的样子,我就该想到这事必定和他有关!”   叶折瑾应道:“是,这座城里,估计没几个是干净的。”   说着,他拐了个弯,朝与城主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赵依依忙喊住他:“小师弟,你要去哪?”   叶折瑾回头让她跟上:“去救刘家那位大少奶奶。”   赵依依抬头,这才发现天色已暗,他们在老板娘那待了不少时间。   救援的过程很顺利,两个金丹期修士从一群凡人手中救走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孙梦梦上一刻还被绑在床柱旁,脑袋一阵眩晕后,再睁眼时便看到自己身处后门墙外,面前正是先前在刘家出现的两位客人。   叶折瑾拔掉她嘴里的布巾,她倒很聪明地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珠表明她有多惊讶。   “你、你们……”   “有话等会再说,先走。”叶折瑾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隔墙院内,看守的侍女倒杯茶再转身回来,就看见床上空空荡荡,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奶奶又跑了!快找!”   嘈杂斥骂声混作一片,在刘家乱成一锅粥时,孙梦梦已被两个修士施了传送符悄悄带走。   这或许是孙梦梦十八年来堪称最奇幻的经历,先是一眨眼从里外三层看守的房间出现在院外巷子里,又是一眨眼从刘家后门来到一间奢华雅致的卧房。   “这里安全,不必担心。”赵依依拉着孙梦梦坐下,一手搭上她的腕脉,用灵力治疗她的旧伤。   一股股暖流从体内流过,孙梦梦奇特地发现,她不仅恢复了力气,身体各处留下的伤痂也在慢慢消退。   赵依依为她施了清洁术,这下孙梦梦看起来总算个齐整人了,但赵依依仍在叹气。   “身体亏空许久,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恐有伤寿数。”   对这种骇人听闻的话,孙梦梦却没显出恐惧,神情淡然,似乎赵依依说的人不是她一般。   叶折瑾在她对面坐下,言简意赅:“我们是澄岚心教的修士,此次来原安城目的是为调查女鬼作祟一事。你有什么故事,尽管说出来,我们想办法替你解决。”   孙梦梦捧着赵依依递给她的茶杯,目光沉沉盯着面前的二人。   清茶热气袅袅,暖黄的火苗跳动。屋内弥漫着令人心安的熏香,孙梦梦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这么放松过了。白日里,她听到侍女都在小声议论前院来了两位仙君,连看守都松懈不少,一个个的都想偷懒耍滑去前院一睹仙容,这才给了她逃跑的可乘之机。   说实话,在长廊下叶折瑾和赵依依无视她被拖走离开刘家时,她比过去三年里任意时刻都要绝望灌顶,甚至都做好回去就被打死的准备。但奇迹发生了,老嬷嬷的鞭子依旧重重地落在她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震惊与疑惑填满她的心。她表面装作被打得痛到死去活来,心里却在猜测是不是两位仙君的手笔。而她此时此刻的安全处境与旧伤痊愈,全都说明这两位仙君是好人,是来救她出水火的贵人。   “嘎吱——”凳子往后退了半截,孙梦梦从桌边起来便要朝两人跪下。   赵依依眼疾手快立马将她拦下:“不必,不必行此大礼!”   她才是个一百来岁的小金丹,被人跪是要折寿的!   孙梦梦被她搀扶重新坐好,眼眶已然湿润,嗓音沙哑道:“多谢两位仙君,小女子名为孙梦梦,是刘才的妻子。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叶折瑾最先抓住疑点:“孙姑娘,你说你是刘才的妻子,可是据我们所知,女鬼都是在成婚前将新郎抓走的,并未正式拜堂成亲。而且你在刘家过得很不好,但你似乎……并不排斥刘才?”   “是,仙君您说的都对。”孙梦梦动了动干裂的唇,黯然道:“我与我家相公刘才是真心相爱的,嫁给他,我没有任何的不情愿。”   这句话显然出乎叶折瑾和赵依依的意料。两人相视一眼,都没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孙梦梦款款道来:“我知道刘家人不是好的,仙君们到刘家时应该也领略到我那对公婆尖酸刻薄的嘴脸了,可刘才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当年,我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农家女,刘才凭自己本事做了不小的生意,我与他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他爹娘都不同意他娶我,但他异常坚持,为此在没成亲之前就闹分家,在外面买了宅子,硬是从家里搬出来,说是不愿意我受他爹娘的气。”   “我很爱他,从始至终都想着和他厮守终身好好过日子。那时,女鬼作祟的事已发生过一两起,但毕竟少数,没多少人在意。然后就在我们成亲那天,女鬼现身将他掳了去。他消失了整整十天,哪里都找不到,他爹娘整日里对我破口大骂,骂我是克夫的扫把星,好几次还对我动手,要不是我爹娘拦着,估计早被他爹娘掐死是了!”   “后来,十天过去,那天早上,我打开家门,就看见刘才奄奄一息地躺在门口,面色黄黑骨瘦如柴,浑身冰凉,要不是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他……家里请大夫开了许多药都没好转,最后请了天师来,天师看后,说他是遭鬼气侵噬,魂魄皆已受损,没几天活头了。”   “天师治不好他,但让他短暂地恢复了些许神智,总算能开口说话。可他一清醒过来,就哭得肝肠寸断,说是知道自己活不了,让我赶紧走。我能走吗?人好不容易有点人气儿了,我想多陪陪他,我让他不要哭,可我哭得比他还厉害。他见我不肯走,一开始是劝,后来就急得骂我,我从没听他对我说过那么难听的话,虽然难受,但我想他肯定是有苦衷的。我就反过来劝他,问他发生什么事,说出来好受些,他哭了好久,才告诉我真相。”   “他说,他被掳走后,一直被关在一间阴森可怖的鬼庙里,一群女鬼围着他。那群女鬼虽然美艳,但他知道碰不得,害怕地想要逃走。然后那群女鬼就翻脸了,直接压着他吸干了他的阳气和精气。直到十天,他快变成一具干尸时,那群女鬼才把扔回家门口。”   叶折瑾疑问道:“一群?原来女鬼不止一个,是一群?”   孙梦梦摇摇头,失神道:“我也不知道,但他说是一群。他说那群女鬼强迫了他,他深知已配不上我,也快死了,让我赶紧另觅他人。我没答应,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不该背信弃义。可就是因为我的不退让,让他爹娘钻了空子,要我赶紧和刘才重新拜堂成亲,给刘才冲喜。刘才下不来床,就抱了一只公鸡来,让公鸡替刘才拜堂。”   “刘才知道后,气得和他爹娘理论,可一个将死之人哪能说得过两个大活人?他身子本就弱得不像样,被他爹娘刺激两句,竟是就这么去了。”   “而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刘家,就被他爹娘抓住,冲喜变冥婚,悄摸摸地办完了,对外就说我悲痛欲绝,跟刘才一起去了。我爹娘不信,上门来寻我,全被他们打了回去,二老去向城主伸冤,城主不知收了刘家多少好处,装模作样地派人来刘家问了几句,然后跟我爹娘说,我确实是死了。”   赵依依不解:“可是刘才爹娘看不上你,为什么又会改变主意,非要你给他配冥婚呢?”   “呵,那当然是因为正常人家的女儿不会情愿受他们这般侮辱!”孙梦梦声调骤然拔高,变得尖锐,五官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恨恨道:“刘家的活人都是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刘才爹娘说要给刘才留个种,可人都没了,怎么留种?!然后他们就想出了一个恶心透顶的法子,他们让刘家的男人,爷叔侄孙,只要是个男人都把我……这样就能让我怀孕,生下来的孩子记在刘才名字下了!”   “???我x他娘的!”赵依依今天第二次情不自禁地骂了脏话。   叶折瑾也是感到一阵反胃。   孙梦梦说着似乎都要呕出来,一个弱女子身上冒着冷然杀气,后面说的话更是匪夷所思:“我怀过,不止一两次,都趁他们不注意故意流掉了,任凭他们怎么打骂我都不会屈服,大不了就打死我。可我还是低估他们的恶心程度,在刘才去了两年后,他娘生了个小的,你们知道刘才爹娘怎么计划的吗?他们想等刘义长大后,让他亲自给他哥留种!还说刘家其他男人哪有刘义和刘才的关系近!我真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叶折瑾和赵依依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是人干事?冥妖魔三界都没这么乱来吧?”赵依依一边犯恶一边难以置信道。   叶折瑾叹了口气:“人类远比妖魔鬼怪更为可怕。”   他对孙梦梦道:“抱歉孙姑娘,让你回忆这么多不好的事。在女鬼事件未解决之前,你暂时住在这里,不要外出,有什么需要跟我们说。”   然后他拍拍正在安慰孙梦梦的赵依依,小声道:“师姐,我有些话跟你说。”   “哦。”赵依依跟上他,走到外间。   叶折瑾道:“师姐,今天的事情,我们先不要跟其他师兄师姐说,好不好?”   赵依依不明白:“诶?为什么?”   “啊,是因为冯昔师兄……”倒不是叶折瑾想独自领功,只是他不相信冯昔的为人,总感觉冯昔会恶意捣乱,就为刁难他。   小师弟装出一副无奈柔弱的模样,师姐一下就心软了,忙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冯师兄确实不是好相与的。今天我们获得那么多重要信息,你立了不少功,要是让他知道肯定又要嫉妒你,给你使绊子。我们不往外说!”   不愧是头脑清醒的师姐,叶折瑾抿唇笑道:“嗯,谢谢师姐。”   他们约定好了,晚上在集体会议上一句重要信息都没外露。事实上,可能他们是装的,而其他人确确实实是无功而返。   但就这样,也闭不上冯昔的一张损嘴。   “哟,叶师弟不是很能耐吗?昆仑圣山大比魁首,本教的天之骄子,好不容易出一次任务,就无用成这样,不太合适吧?”   他这话明向针对叶折瑾,可其他同门听了多少也有点不舒服。   叶折瑾获取不到信息就是无用,那他们不是比叶折瑾更无用?   潘桐都听烦了,摆摆手道:“行啦,你少说两句吧。”   冯昔却不肯罢休:“我没说错呀。我承认我没用,那是我本来就不出彩,可叶师弟和咱们不一样啊,这般无用,对得起同门的期待,对得起师长的厚望吗?”   潘桐都想拿针把他嘴缝上,才调查头半天,怎么从冯昔嘴里说出来,感觉叶折瑾都要成给师门抹黑的废物呢?   赵依依也很气愤。作为在场唯二知道真相的人,她险些都控制不住站出来大骂冯昔,再把叶折瑾今天寻到的信息证据全甩在他脸上。   然而还没等她纠结完,冯昔眼骨碌一转,又说话了。   “这样,既然大家都查不到有用的信息,不如我们直面女鬼,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如何?”   这还像句人话,潘桐心头不耐消去些许,问道:“那冯师弟有何好主意?”   “好主意倒算不上。”冯昔难得谦虚,毒蛇般阴狠的目光却落在对面沉默喝茶的叶折瑾身上,掐尖嗓子扬声道:“不过,如果这件事是由叶师弟来做,定是十拿九稳、不费吹灰之力啊。”   “既然女鬼会在成婚当日抓走新郎,而城中最近的婚期恰是余小姐的,不如就让叶师弟来假扮余小姐的夫君。到时女鬼把叶师弟带走,叶师弟不是正好能直捣黄龙,来个釜底抽薪?”   --------------------   叶小狗: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会狠心下毒手呢?伤害侮辱爱人的都是渣男!老婆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绝不会成为渣男的!   阿雪:……   叶小狗:老婆老婆,你怎么不开心啦?   阿雪:骗子(′へ`、) 第56章 番外九   冯昔此计不可谓不阴险,只动动嘴皮子就把自己和叶折瑾的矛盾转化为同门给叶折瑾施加的压力。   他提议让叶折瑾以身犯险,叶折瑾若是不答应,那就是他懦弱退缩,长久以来树立的实力高深、有勇有谋的正面形象都成了笑话,其他师兄师姐也会对其颇有微词。叶折瑾若是答应了,那更好办了,女鬼凶残无度、危险潜藏未知,叶折瑾孤身一人入女鬼洞窟,遭遇不测可太正常了。   更别提他的推波助澜,只要稍动点手脚,便能让叶折瑾陷入绝望境地。   冯昔虚伪笑道:“怎样?我这个计划不错吧?就是不知叶师弟愿意与否呢?”   话音落,当即有个师姐否定道:“不可,小师弟年幼,怎能让他独自面对恶鬼?”   可旁边的师兄说道:“但是,叶师弟是我们这群人里实力最强的,如果他不去的话,换谁呢?”   另一个师兄也附和道:“是啊,冯师兄提出的此法虽凶险,但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用了。”   最开始说话的师姐似乎被他们说动,可仍有顾虑:“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吧,我们做师兄师姐的把责任都推给小师弟不太好……”   她这么一说,在场其他人,尤其是刚才一唱一和的两位师兄脸面都有些挂不住。   冯昔乐了,看,膈应这不就来了吗?   他在心里暗暗给众人鼓劲儿,期盼他们再多点争论,最好吵起来,吵来吵去这错不就落在罪魁祸首叶折瑾身上了吗?   那场面,多热闹啊!   可叶折瑾直接当头给他浇了盆冷水。   “假扮新郎,故意失守,被女鬼掳去,从内部一网打尽是吧?”尴尬僵持的氛围中,叶折瑾开口道,微笑看向冯昔:“冯师兄好计策,我觉得可以一试。”   然后他转向众人道:“师兄师姐们放心,我会灵活应变的。一旦我寻到机会,就想办法与你们联系,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把女鬼打个措手不及。”   话是场面话,实际上叶折瑾在得知女鬼来历后还未想好如何处理她,正巧瞌睡来枕头,冯昔让他一人先去探风,给了他观察抉择的好时机。   而他这副舍身赴险、不畏生死的凛然模样则在众人心中狠狠博取了一把好感,片刻前的不愉快统统迅速忘掉,一个接一个说:“小师弟太勇敢了啊,别勉强自己呀,有什么需求就跟我们说,我们还答应过韩师叔说要好好照顾你呢。”   叶折瑾笑着点头答应,嘴上乖巧:“谢谢师兄师姐,我就是先探探路,最后还是要靠大家一起制服女鬼。”   他承了众人好意,又把他们抬高,别人听了心里舒服,也为他的安全加固保障。   其实这些师兄师姐的小小私心,叶折瑾都一清二楚。他们的教派澄岚心教一直奉行救苦救难、心中无私的准则,但修士终究是人,人是会趋利的。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舟济阁阁主说立大功的能得到教主亲自实现心愿的机会,他为了和季雪满多相处定会推脱不来。   相比之下,他的师兄师姐们比他心善仁义多了,当然,冯昔除外。   说来奇怪,在幼年时,叶折瑾就发现自己比一般人少一些同理心,这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情感冷漠,每当他想出力帮助他人时,脑子里就仿佛有个声音在轻蔑地说:没有必要,无能的人本当自生自灭。   最初,叶折瑾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但自小在澄岚心教受到的教诲和身边同门的理念认知都告诉他,这样想不好。   在澄岚心教的培养观念下,他应该成为一个正直仁爱、侠道热肠的正道君子,为人堂堂正正,行事手段光明磊落。叶折瑾不想辜负大家的期望,会主动压下脑海那道声音的抗拒,强忍着怪异感与同门和谐相处、互帮互助。   一回僵硬,两回奇妙,次数多了,他渐渐品出这种相处模式的甜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和高兴,他喜欢被信任和依赖的感觉。他的心态也发生些许变化,在以最小年纪取得同辈中实力最强的成就时,他学会谦逊,并没有因此自恃高人一等。   而他天生的冷心冷情赋予他高出常人的理智。他难以受情绪左右,很少像他的师兄师姐们善心泛滥扶烂泥上墙,他有自己的判断,知道什么人能帮,什么人不能帮,鲜会招惹麻烦上身。   在外人眼中,他本该是完美的天之骄子。   但遇上季雪满后,他埋藏心底多年的邪念恶欲全爆发了。他会情不自禁地撒谎、欺骗,装出柔弱可怜的模样,只为骗取那人的一丝怜爱。   叶折瑾想,果然,他骨子里还是卑劣的。   不过,师兄师姐们可不知稳重有担当的小师弟正在心里自嘲,都纷纷自愧不如人,誓要以小师弟做榜样学习。   翌日,余芊芊得知她一见钟情的叶仙君要假扮她新婚夫君时,更是惊喜万分。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余芊芊对天祈祷,女鬼千万不要来破坏成亲典礼。   这并非不可能,她的成亲对象是外来迎亲,并非原安城本地人,说不定就不符合女鬼动手的条件。本来,拜堂仪式应该是在男方家里进行的,但她是远嫁、又是低嫁,原安城再没落,她城主千金的身份不会改变,所以余家在与男方家商讨婚事时特别提出,要绕城一圈后在城主府先拜堂一次。而男方那边似乎生怕余家反悔,早一天拜堂早一天安心,便也爽快答应了。   如果女鬼没来,或来得晚了,那时她已和叶折瑾走完拜堂的流程,即便事后叶折瑾说是假演做戏,她也有正当理由要叶折瑾对她负责。   阴差阳错,到头来成就她一桩好事。   余芊芊自得到消息后,就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过了好一会儿,决定借感谢的名义前去探探叶折瑾的态度。   她自认容貌极美、天姿绝色,比起澄岚教的女修不遑多让,且更具风情。而叶折瑾年轻青涩,估计未尝过情爱,只要她稍加引导,不愁叶折瑾对她无意。   余芊芊怀揣这般信心,步履匆匆地来到客院。恰巧,叶折瑾正在房中,她敲响房门,听得一声“请进”后,紧张仔细整理过清凉单薄的衣着,轻轻推开门。   “叶仙君。”余芊芊娇声问候,本意欲坐在叶折瑾对面的软榻上,不想叶折瑾先站起来移步,请她落座圆桌旁。   “余小姐请坐。”叶折瑾为她倒了杯茶,疏离不失礼貌道:“我想,潘师兄应该已经向余小姐转达我们的计划了,还望余小姐多多见谅,支持配合。”   余芊芊端起茶笑道:“这是当然。仙君们亦是为小女子着想,焉有不从之理?就是不知叶仙君……是否会觉得委屈呢?”   她欲言又止,低下头来,故作娇媚清纯引诱,就是想引起叶折瑾的怜心爱心。半晌,她没听到叶折瑾的回应,只当这人已被她迷倒,傻傻看呆了去,这才羞涩抬眸瞥去,不想叶折瑾一直盯着茶杯走神,压根没看她!   叶折瑾的确在想别的事。   余芊芊的暗示他不是没有听出来,但且不提叶折瑾对她根本没有意思,他还从这一番话中获得一些提示。   对哦,他只顾着防着冯昔处理女鬼的事,忽视假扮新郎隐藏的后患。叶折瑾不怕余芊芊缠上他,但他怕季雪满知道这件事,若是谁到季雪满面前添油加醋嚼舌头根子,季雪满以为他是个滥情渣男该怎么办!   叶折瑾凝重思索,若不想被对方拿捏,就该当机立断、先发制人反过来拿捏!与其等外人在中间学话,不如自己先坦白,然后借口是不得已而为之、从头到尾都很憋屈、身心受到巨大伤害,需要老婆亲亲抱抱涩涩才能安抚好……   很好!就这么做!   叶折瑾嘴角疯狂上扬。   “仙君?叶仙君?”余芊芊接连唤他好几声。   叶折瑾回过神,歉然道:“抱歉,身体略有抱恙。”   余芊芊本来因为他的不理睬还有点恼,这一听立马不气了,抓住机会表现自己:“仙君可有大碍?不若小女子请城中神医为您诊治?”   “无需麻烦。”叶折瑾婉拒道,同时也在下逐客令:“可能是近日为女鬼之事东奔西走精神疲惫,在婚期之前静心修行两日便可,以更好应对当日变故。”   “哦,这样啊。”余芊芊听出他在赶自己走,虽有失望,但仍有眼力见儿地强颜欢笑:“既如此,小女子就不打扰仙君休养了。”   她起身行礼离开,在跨出房门时,美艳的一张脸顿时冷下来。   叶折瑾一个理由把后面几天来看望的机会都堵死了,余芊芊想,看来有必要在婚礼现场动点手脚了,即便女鬼要来,但若能拖延女鬼脚步,直到礼成,那她的目的便达成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顺路拐个弯儿,去找明显为她美色迷倒的冯昔。   冯昔恰好也在房中,正计划婚礼当天如何掉包叶折瑾的四象囊,换成空的。余芊芊上门来访时,他还着实高兴一把,心道这女人表面矜持,私底下却已按捺不住来勾搭他了。   他笑呵呵迎余芊芊进屋,都想好怎么拿乔了,可余芊芊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道:“冯仙君,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虽说诸位实力高强,但有备无患,如果在家宅附近布置削弱或捕捉恶鬼的法阵陷阱之类的,会不会好一些?”   冯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个余家小姐,他原以为是为攀附他而来,没想到还是为叶折瑾的安全着想!   这可真是戳痛他卑弱的自尊心,冯昔刚要断言拒绝,但话到嘴边,忽又改了主意。   “布置防御法阵是吧?余小姐想得可太周到了!我们只想着去到女鬼老巢,却忽视了其中凶险。您这一说提醒我了,赶明儿我就在城主府里外布置法阵,您不必担心!”   冯昔满脸笑应下来,心里却在想,这可真是个大好机会!他可以借布置防御法阵之由,实则设下吸引恶鬼、增强恶鬼法力的邪阵,刚巧他前不久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述,此等邪阵与常见的防御法阵外表和气息极为类似,他相信凭同门不超过金丹期的修为绝对发现不了。   余芊芊哪知自己成了工具人,还以为美人计使用成功,嫣然笑道:“那就麻烦冯仙君了。小女子还要回去准备婚典,暂且告辞。”   冯昔急着赶紧复习邪阵,也不在乎她用完就扔的敷衍态度,痛快道:“好,余小姐慢走。”   他一句都没挽留,余芊芊倒不自在了。等她从冯昔房里走出来时,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房门便“啪”地合死。   余芊芊:“……”   这些男修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她长那么美,怎么都不知多欣赏两眼?   余芊芊郁结,都要对自身美貌产生怀疑。   送走余芊芊后,冯昔凭记忆快速默写下来邪阵阵法,又检查几遍确保没有疏漏后,洋洋得意出门去进行现场勘察。   还没出院子,他遇见潘桐,后者同他打招呼:“冯师弟是要去哪?”   冯昔没打算瞒,大大方方搬出余芊芊做借口:“受余小姐所托,我在城主府内外布置些防御女鬼的法阵,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潘桐若有所思点点头,而后不吝赞赏道:“好呀,的确有必要!冯师弟,多劳你费心了!”   冯昔笑道:“没关系。我也知道我平时说话嘴上没个把门儿,但叶师弟毕竟是我们年纪最小的师弟,做师兄的还是要多关心他。”   “甚好,甚好!”潘桐最是欣慰同门手足能够互助互爱,把冯昔又夸了一顿后,转身直奔叶折瑾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高声道:“阿瑾,你猜你冯师兄干什么了?”   叶折瑾被他的大嗓门一惊,面露呆疑,心想能干什么?冯昔要害他?   可潘桐这副高兴的样子也不像呀。   接着他就听潘桐说:“你冯师兄可关心你了,主动去城主府周围布置防御女鬼的阵法呢。”   哦,叶折瑾了然,冯昔是要害他没错。   他面上客气道:“是吗?那过会儿我定要好好感谢冯师兄。”   信送到了,潘桐任务完成了,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是呀,你冯师兄以前做的是有不对,但心还是善的。以后你和他多相处,多了解,师兄弟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呢!”   “师兄说的是。”叶折瑾装出虚心受教的模样,潘桐看了很满意,没多停留,叮嘱几句便走了。   而叶折瑾闲得无聊,瞅着窗外掐好时间,估摸冯昔的阵法完成的差不多时,晃晃悠悠出了门,准确寻到正在府中花园给阵法收尾的冯昔。   “冯师兄。”叶折瑾老远唤道,然后就瞧见冯昔转头发现是他时,手忙脚乱慌里慌张,手上握剑急速抖动两下,似在掩饰什么。   等叶折瑾走近后,冯昔才恢复正常,同他道:“是叶师弟呀,有何要事?”   叶折瑾扫视地面阵法痕迹,挑眉道:“不算要事。只是我听潘师兄说,冯师兄特地为了我画制防御阵法,太不可思议了,这不,我专程来向冯师兄道谢。”   “哈哈,叶师弟客气了,这是师兄应该做的。”冯昔干笑道,听他阴阳怪气,气得额角直跳。   不可思议?直说怀疑他做手脚不干净呗。可猜出来又怎样?冯昔挺了挺胸膛,从外表没有露怯,他敢肯定就凭叶折瑾十几年的修为年限,不可能看出来这是个邪阵。   事实上,叶折瑾只粗粗扫略一圈,就发现此阵的怪异之处。   虽说看上去很像平常的防御阵法,但有几个容易忽视的细节处,画法并不同。他没有立即质问冯昔,而是打算等稍晚时分将阵法实地巡视一遍,把古怪的地方用霜蚕纸拓印一份,留作证据。   其实用留影石更好。但这东西在澄岚教似乎是个禁品,从小他就被长辈三番五次耳提面命不准用留影石,至于原因,问了也不清楚。   好在霜蚕纸的拓印也很清晰,就是有点贵。但叶折瑾想好了,回去后他就把这份证据交给季雪满,哭诉自己有多难、有多惨,然后再多要些补偿,物质的、精神的、肉体的……他都要!   “那冯师兄你慢慢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叶折瑾轻飘飘扔下这句话,悠闲离开。   冯昔气得鼻子都要歪掉。   叶折瑾这话听起来就跟发号施令似的,哪有个师弟的样子?   冯昔画阵的手又抖了起来,注入比先前更多的灵力。   他非要叶折瑾好看!   *   一转眼,三日后,余家小姐大婚。   城主府内外张灯结彩,红彤彤一片,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场面,可原安城已压抑低沉许久,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这样一座府邸置于城内,倒显得些许突兀。   澄岚教众人为演得逼真,在前一天晚上,以叶折瑾为首的部分人便出来在客栈内居住,其余人守在城主府内。余芊芊真正的成亲对象也在这间客栈,不过这位新郎似乎比余芊芊还要对婚事还不上心,只在最初和他们打过一个照面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关门锁屋不出来,看起来惜命得很。   叶折瑾听赵依依说,这俩人是盲婚哑嫁、各取所需,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就好办了,此地没人熟悉新郎,他可以自由发挥。   太阳偏西,该是迎亲的时候了,叶折瑾最后一遍整理大红喜服,赵依依在一旁啧啧赞叹道:“小师弟穿这身可真俊!以后呀,不知道哪个小姑娘能有这份幸运呢。”   叶折瑾对着长镜左看右看,镜里的少年身形挺拔,一身红衣鲜艳张扬、意气风发,端的是一副英俊帅气模样,与他往日着新绿衣衫表现的温润纯净全然不同。   可脑海深处却有个模糊的画面,好像在很久以前,他便是喜穿红衣,而常穿绿衫的,是另一个人……   叶折瑾忽然想到季雪满的那张脸。   他怔愣片刻,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教主吗?只见过他穿红衣,虽然他们也只见过两回。   叶折瑾不自觉联想穿红衣的季雪满此时若站到他身边,他们是否就像一堆即将成婚结契的恩爱道侣呢?   “师姐,未必是小姑娘啊。”半晌,叶折瑾回答赵依依的话。   这回轮到赵依依惊住了。   “嗯?啊这,小师弟你……”   她嘴巴张大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倒不是叶折瑾喜欢男的令她吃惊,而是叶折瑾能这么说,肯定是早就心有所属!   是谁呢?赵依依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可这马上要去迎亲了,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依依师妹,叶师弟,还没准备好吗?”   门口,冯昔突然进屋来,大步走到两人跟前,难得大方夸赞道:“小师弟果真玉树临风,俊朗不凡啊!”   叶折瑾随意回道:“冯师兄谬赞。”便伸手要去拿放在桌上的四象囊。   这时,冯昔正巧上前来,伸出手似乎要摸摸他衣服的面料。   “啪!”冯昔右手衣袖扫过桌面,将四象囊扫到地上。叶折瑾拿了个空,冯昔已经弯下腰去把四象囊拾起来还给他,还说了句:“抱歉。”   “……无事。”叶折瑾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捧着的四象囊,接过来系在腰间。   冯昔向旁退开一步,催道:“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就出发,别误了吉时。”   三人这才出门去。   客栈离城主府不远,大道上,叶折瑾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抬着花轿,唢呐锣鼓齐奏高昂的喜乐。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城主女儿出嫁,因怕女鬼现身,今个儿都没敢出门,只敢打开半扇窗户或开条门缝往外偷偷观察。   不想,这一瞧都离不开眼了。   哪来的新郎官,长得可真俊!   一时间,偷看迎亲队伍的少女小媳妇们都纷纷红了脸。   而当事人余芊芊更是紧张兴奋地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   迎亲队伍到达城主府,她蒙着红盖头,被喜婆牵引这从闺房走到大门口,小心翼翼下了台阶,一双黑靴出现在她盖头的视野下方,为她掀开轿帘。   对方没说话,但余芊芊知道,这人就是叶折瑾。   只待绕城一圈,一圈后他们拜堂礼成,这事便定下了八九分……   骤然间,金霞漫布的天空急速阴暗下来,夕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乌云卷着黑风,嗷呜作响,大片吞噬周围所有颜色。阴寒刺骨的冷感瞬间弥漫开来,门口的大红灯笼和喜缎被吹得疯狂飞舞七零八落,砸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人群被风沙迷了双眼,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余芊芊好不容易扶住轿子,轿顶却被狂风掀飞,害她失去平衡“咚”地摔倒在地。   有了冯昔邪阵的加持,女鬼的怨气和威力确实比预想的严重,但叶折瑾早有准备,没受到什么影响,就是为了不让女鬼起疑,他还是装模作样地表现出柔弱无力和恐惧害怕。   狂风吹了片刻,然后便是身体一轻,他的五感陷入一片黑暗,像是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渊深洞。   不过在他被黑暗裹挟住的前一刻,他隐约听到冯昔在恼怒喊骂:“滚啊!抓我干什么!他才是新郎!我不是啊啊啊!”   叶折瑾心笑,冯昔学艺不精,身上还残余邪阵的气息,对鬼有强劲的诱惑力,女鬼不抓他抓谁?   这下有意思了,叶折瑾放轻松地想,甚至有点期盼接下来该怎么“好好报答”他的冯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叶折瑾感觉身体重量回来了,一股微弱的腐烂血腥气味钻入鼻息,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鬼气锁链束缚,捆在一座供台下。   他看向四周,地面积尘已久、墙皮斑驳脱落,角落里长满蜘蛛网,门窗断了一半,座下的蒲团上,枯黄的蒲草分岔干裂,刺的大腿有微微痛痒感。   叶折瑾确定,这应该就是女鬼盘踞的南伦寺。   似有所感般,他抬头向上看去,先是看到破破烂烂的房梁,然后在他背后的是一座断了半个头、脏污不堪的诡异佛像。   他看到佛像上沾的是血。   “醒了?”一道阴恻恻但清婉的女声自他后脑勺传来。   叶折瑾没有回头,下一刻,女鬼飘到他跟前。   “你看起来不害怕。”她肯定道。   叶折瑾上下打量她,如成衣铺子老板娘所说,女鬼身着水红色嫁衣,衣发整齐,苍白的面庞容颜姝丽,与这座寺庙的破败格格不入。   既已打入内部,叶折瑾决定直接摊牌,试图与她和平交流:“我听城东成衣铺子的老板娘提起过你。”   可女鬼好似和老板娘根本不熟,对此毫无反应,沉浸在自己的话题节奏里。她飘上前,细细观察叶折瑾,忽而捕捉到什么,饶有兴致道:“怪不得你不怕我,原来我们是同类。”   “同类?”这回轮到叶折瑾迷惑了。   女鬼咯咯笑了,笑声如银铃清脆:“是啊,同类。肉身已死,魂魄却在,非是这世间该存在之人。也就是冥界所说的,彼岸之人。”   她见眼前的少年的表情由疑惑渐渐转为震惊,也觉得惊奇,便真诚发问,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   有尽力在写叶折瑾这一世的一些转变和难变。   判断失误,这结局还没写完!当我上一章的结尾预告是在放p吧。最近有些事orz更新慢,抱歉 第57章 番外十   叶折瑾一时难以消化这句话包含的巨大信息量。   女鬼,或者说周宛萱,好心为他解释道:“看来你真不知道。这么说吧,你的这具肉身非是你最初的身体,你是死过之人,魂魄未入轮回,而是附着在这具新铸的肉体上。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转生前的记忆了。”   “你在……说什么?”叶折瑾从未觉得脑袋有这么混乱过,周宛萱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却是极度费解。   他快速回想活着的这二十年来,从有记忆起他就待在澄岚心教中,由师尊韩昌乐抚养长大。年幼时他问过一次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师尊只说是在主峰山脚下捡到的他,并不清楚他的身世来历。   叶折瑾信了,也没做过多怀疑,的确,这么多年从没人上门来认亲。   可现在,周宛萱跟他说,他是去世的魂魄附在新的肉身上,这难道不是夺舍的邪术吗?   这时,周宛萱凑近,在他跟前嗅了嗅,羡叹道:“真好啊,你这具新肉身可是凝集天地间至纯至粹的灵气铸成的呢。嘻嘻,要是我也有就好了,虽然做人很痛苦,但做鬼真的好无聊呀。”   叶折瑾忽视她后半句的抱怨,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急切追问道:“灵气铸成?我不是夺舍吗?”   周宛萱觉得好笑:“你如果真是夺舍,就不会这么无知啦。”   叶折瑾:“……”   周宛萱又道:“看你魂魄的凝集程度,少说也得有七百岁了,怎么看都是个老头子。”   叶折瑾略有不服,弱声辩解道:“我才二十。”   话虽这么说,他仍是暗暗心惊。前七百年的记忆他一点没有,骤然得知自己是已死之人转生的真相,心绪不谓不复杂。   但他并非不能完全接受。或者说,这段时日他认识季雪满后,经常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产生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做梦也都是和季雪满有关,他就该猜到他的身世并非像韩昌乐说的那么简单。   所以,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和季雪满相识。而且,如果梦境是他的亲身经历的话,他前生和季雪满应该还是亲密恩爱的恋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叶折瑾心头忽然畅通一大块,怪不得他会对季雪满一见钟情,怪不得季雪满会纵容他的胡闹纠缠,原来他们本就是一对儿……   如果不是他还被绑着困在破寺里独自面对女鬼,叶折瑾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在地上扭成麻花。   但他此刻仍是面无表情的镇静,看不出丁点儿心底乐开花的兴奋。   周宛萱向后退去,飘到右边的罗汉金像上懒洋洋地倚靠着,开始问正题:“你是转生之人,还有修为在身,必定不是余芊芊的凡人夫君。说,你是谁?还有那个同你一起被抓来的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是谁?”   叶折瑾没打算瞒她,直接说道:“我乃澄岚心教弟子,受原安城城主所托,来处理城内女鬼作祟一事。”   周宛萱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你倒是坦诚!上来就自爆身份,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叶折瑾笃定道:“我听过你的故事,你本性非恶。”   “呵,你是想说,我是个善良的鬼?”周宛萱自嘲道:“你可知我索了多少人的命?你一个正道修士,能容得下我这种作恶多端的鬼吗?”   叶折瑾垂下眸,声音有些闷:“我主动来见你,非是相信余达的一面之词要除掉你,也非是对你不管不问任由你继续作恶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会请无量佛教的佛修为你超度,度你轮回。”   周宛萱嗤笑道:“你两边都不得罪,站在中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想的倒是美!是,你说的没错,我为人时信善,但人善被人欺,被碾压、践踏,毫无尊严地死去,这就是现实!所以我变成了厉鬼,恶毒阴狠、杀人无数的厉鬼,你想超度我,你凭什么?”   叶折瑾认真回道:“我知你经历过的苦难。我没有要劝说你放下仇恨,我没这个资格,但我想和你说……”   “说什么?不!你不知道!”前一刻看起来还与正常人无异的女鬼瞬间狂暴,蹭地闪现到叶折瑾跟前,冰冷十指暴力抓起他的前襟,目眦欲裂双目猩红,青黑分裂的鬼纹从耳根快速蔓延至在苍白的面颊。   周宛萱笑了,笑容凄惨又阴森:“你想说你知道我遭遇过什么是吗?你想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对吗?不!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啊,我杀的。”   叶折瑾不慌不乱,却对她的话产生疑问:“死了?可我听人说你是在嫁入郑家的当晚就……”   “哈哈哈!看吧,你根本就不知道!”   周宛萱突兀大笑打断他,两行深红血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一字一句怒诉道:“嫁入郑家当晚我还没死,那两个贱人早就有更恶毒的计划!他们连夜把我送到这间城郊的南伦寺,寺里有不少和尚,你以为是送我来休养的吗?和尚都是假的啊,都是假和尚!”   “他们就是奸污我的贼人,一个不落全在南伦寺!”   周宛萱尖声道,几乎要穿透耳膜,叶折瑾却忽略了难受,只剩震惊:“这么说,当初你遭遇意外是郑承耀……”   “对,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周宛萱忽地松开手,像是泄了力,游魂似的在佛堂里飘来飘去,没有方向。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那两个贱人,我没去报复他们,他们却想着先除掉我以绝后患为他们的爱情铺路。尤其是那女人,直接杀了我还不满足,先是利用我给郑承耀赚足了好名声,再把我扔到这里供那群畜生侮辱泄欲,这就是城里人口口称赞、宽容大度的正妻呀。”   “哦,对了。”周宛萱回过头,指指叶折瑾座下的蒲团,笑嘻嘻道:“你坐的那个地方,那群畜生也有奸过我哦,你不嫌弃吧?”   叶折瑾心里忽像堵了块石头,喉间发涩说不出话。   周宛萱也不在乎他是否回答,飘到他正前方,双手拎起裙袂,左摇右晃轻快道:“你知道我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吗?就这裙子底下,撕裂了,全是血呢,嘻嘻。”   叶折瑾抬眸看向她。   周宛萱忽就敛了笑,眨眼间俯身弯腰直逼他面前,漆黑的瞳孔里恨意滔天,咬牙切齿道:“你说啊,正道小修士,你想超度我,凭什么啊?”   叶折瑾深深呼吸,没避开她的凌厉直视:“你的经历,确实比我了解到的要悲惨得多,我深表同情,但我还是想请你听完。你是否还记得你曾掳来的一个名叫刘才的男人?”   周宛萱没想到叶折瑾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不耐,语气不善道:“没有!”   叶折瑾似是没听见,继续问:“你记得吗?”   周宛萱恶狠狠斜剜他一眼。   她冷笑道:“怎么?你是要替他报仇吗?”   叶折瑾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他,但我前不久认识了他的妻子。”   周宛萱不明白:“他妻子?关我什么事?就算我把她丈夫掳来,也放他回去了!我承认,那刘才确实和其他掳来的男人不太一样,没做过对不起他妻子的事,也抵抗住了我们的威逼利诱,算是合格,所以我留了他一命。”   “留他一命?你确定?”叶折瑾对此不敢苟同,将孙梦梦的遭遇全部告知她:“你放刘才回去,而他已被鬼气侵噬命不久矣,他父母不是好的,气死刘才、逼他妻子做冥婚,对外宣称他妻子随他殉情,实则是将人囚在府中羞辱打骂,强迫她与刘家众多男丁发生关系,只为生出孩子记在刘才名下算作留后。我不清楚你说的留他一命,就是这么个留法?”   乍一听到有个女子和自己一样受歹人奸污,周宛萱先是怒从心头起,随即意识到这件事和自己还真脱不了干系,这股火气又变成了尴尬、愧疚和烦躁,脸色难看道:“我掳他来时,他还没和他妻子拜堂成亲,我又不知道他死了后他妻子会这么惨。”   叶折瑾听出她话里推脱责任的意思,就事论事地讲:“刘才妻子的不幸,归根究底是刘家丧尽天良。但是她本可以逃离刘家的魔爪,和刘才幸福安稳过平淡的生活,如果你没有掳走刘才并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话。”   周宛萱握紧拳,急道:“那你要怎样?人已经死了!再说,刘才就算抵抗得住一时的诱惑,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他妻子吗?他有那样恶毒的家人,他妻子嫁给他受尽磋磨只会是迟早的事!而且我说过了,我留了他一命,在他两次没中套后我就让我的手下把他送回去了!”   “你的手下?也是鬼修?”叶折瑾想起孙梦梦说的,刘才面对的是一群女鬼。   周宛萱双手抱臂,挺胸骄傲道:“是,她们和我一样,誓要报复生前遭遇的种种不公。她们追随我,忠于我,和我活着的时候遇到那些人不一样,她们永远不会背叛我!”   “是吗?”叶折瑾反问道:“那是你让你的手下强制吸干刘才的阳气和精气,直至把他几近吸成一具干尸?”   “我才没有下过这种命令!”周宛萱当即高声反驳,怔愣一瞬,而后满面怒容道:“你撒谎!她们不会做这样的事!”   “怎么不会?”叶折瑾冷静分析,列出两条理由:“你将原安城即将成婚的男人掳来杀掉,你的手下深谙你的深仇大恨,既是对你忠心,那就会恶你所恶。又或者说,单纯是刘才的阳气精气太过美味,她们不甘将其放走,便阳奉阴违地偷偷吸食。说实话,比起前一种,我倒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这一通说下来,本是说给周宛萱听,可越说他越觉得熟悉,好似他自己曾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事。   然后,他毫不迟疑给出建议:“对于私自妄为背叛的手下,绝不可留。”   周宛萱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和杀意,即便她是鬼身,后背也一阵发凉。   可下一刻,叶折瑾又恢复温和的姿态,接着同她道:“其实最错误的,是你的认知变得极端。你恨周家、郑家,恨南伦寺的假和尚,你杀了他们报仇雪恨情有可原,但你杀害的其余人未必全都对你落井下石过,也未必全都是你以为的坏人。你以个例囊括一整个群体,为此不惜伤及无辜,为受害者编出一堆莫须有的罪名,难道这不是你的错吗?”   “你、你……”周宛萱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两颗眼球瞪得突出半截。   叶折瑾进一步添油加柴道:“就以刘才为例,你本意是想报复心思不轨玩弄感情的渣男,可你不仅冤枉了毫无错处的刘才,导致他的死亡,还间接害了他的妻子,改变她后半生的命运。假若我没有救出刘才的妻子,那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刘家受尽凌虐侮辱,待她含恨而死后,是否也会化成厉鬼?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不,我不是……”周宛萱面色惨白,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她是不想让那些女孩步她的后尘才这么做的,她没有要害她们的意愿!   可是、可是……   “若你想主持一种正义,那你首先必须要明白,你的敌人是谁,一叶障目、抱有偏见只会害了无辜的人。”   叶折瑾趁热打铁纠正她的极端认知,可说着说着,他忽觉得这番话似在说给他自己听。   他有些恍神,心头泛起细细疼疼的酸涩,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不仅是无辜的人,还有可能,会让你最爱的人遍体鳞伤……”   “你胡说!”   “?”   叶折瑾猛地抬头,却见周宛萱从地上东歪西倒地爬起,凌乱披散的长发下,原本俏丽的五官狰狞扭曲,眼中血泪流落不止,滴滴答答地将水红的嫁衣染成鲜艳的正红。   她狂怒吼道:“我没有最爱的人!我最爱的人,他们都想让我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我管他是刘才、张才,死就死了,他们都该死!死多少都与我无关!”   叶折瑾长长叹了口气。   他收起盘坐的双腿,一边站起身一边轻松解开身上的鬼气锁链,轻声道:“执迷不悟。”   既如此,只能以暴力手段收服之。   周宛萱见他如此轻易就挣脱束缚,冷笑道:“哼,果然是个骗子,假意示弱实则等待反扑时机。这么会骗人,一定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有脸对我说教,你自己能做到几分?”   倏然,她好像明白过来叶折瑾刚才那句话内含的深意,好笑道:“会让最爱的人遍体鳞伤,我说,该不会你做过吧?”   叶折瑾一怔,下意识反驳:“我没……”   可话没说完,他脑子里闪过季雪满的脸,是他之前在梦里见过的、黑发绿衫的季雪满。   心脏揪疼得紧,他弯腰死死攥住衣襟,额头皆是冷汗,如溺水般喘息。   “我没有”这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完全了。   周宛萱哪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果真如此!”她喜道。   窗外微薄暮色骤然消失,大片压抑的黑暗如潮水袭来,渐渐吞噬女鬼的身影。夏季夜晚吹起刺入骨髓的寒风,扇得破烂门窗砰砰作响,阴寒鬼气浓郁弥漫在室内,一簇簇幽蓝鬼火亮起,照映在半边镀金佛像上,比鬼魅还恐怖。   一道黑影正面直向叶折瑾袭来。   他断然警觉,正要召出仙剑作战,忽听得黑暗半空中周宛萱阴恻恻的笑声。   “嘻嘻,永远沉睡在你前生的记忆里吧,自诩正义的正、道、修、士。”   “!”叶折瑾准确捕捉到周宛萱在他头顶的方位,当即抬手挥剑刺去,可下一瞬,但听“砰”的一声,剑柄从他手中脱落。   叶折瑾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不受控地向后仰倒,眼皮犹如千斤重。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前,他听到周宛萱得意而尖细的嘲笑声。   还有一抹红闯入他模糊的视野。   不是水红!   叶折瑾猛然清醒,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很快,他的眼睛又闭上来。   鼻间却嗅到淡淡的兰花香。   ……   [阿雪。]   叶折瑾眉头紧皱,隐约间听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他自己。   [阿雪,你太心善了,依我看,根本没必要帮那群人。]   他费力睁开眼,繁星夜空之下,一红一绿两道人影并肩坐在山巅,共饮一壶酒。   阿雪?是季雪满吗?   [你总该为自己着想,好东西都分享出去了,有几个人会感激你?]   那个红衣人又是谁?是他吗?   [他们说我玷污阿雪,似乎也没说错。这样的肉体接触,可不就是“玷污”?]   场景突然变换,一艘呼啸前行的灵舟上,红衣人贴在季雪满身侧,仰起头故意撩拨道。   季雪满脸红害羞了,叶折瑾还是头一回见到,心中小人当场发疯,疯狂叫嚣好可爱。   可还没等他欣赏够,亲密的两人却在擂台上兵刃相向。   [不知今日左护法这一战,是为台下的那群人,还是为自己?]   叶折瑾气极,很想捂住红衣人的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阴阳怪气恶心谁呢?   好在,季雪满实力更上一层,没用两个时辰就把红衣人锤下擂台。叶折瑾欢呼叫好,虽然自己身上好像也有点疼。   但出乎意料地,红衣人当了领头的,叶折瑾十分不服,正打算上去踩两脚,更气人的事出现了。   [对了左护法,韶音宗宗主已同意将他侄女嫁与本尊。你说,两派一旦联姻,血炼门在六洲的地位会不会更上一层?]   叶折瑾恨不得上去给红衣人啪啪两嘴巴子。   联姻?联个屁!全六界最好的老婆就在你面前,你不知道珍惜,你还想娶谁?   叶折瑾心疼坏了,望着季雪满孤独失落的背影,好想上去亲亲抱抱。可还没等他接近,漫天风雪忽迷了他的眼。   他快速揉揉眼,再睁开时,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床上躺着满头绷带的红衣人。   叶折瑾认出是季雪满在澄微山的住处云渚小庐。   [你是谁呀?我又是谁?]   叶折瑾惊讶,原来自己以前还失忆过。   [折瑾……谢谢阿雪,以后我就叫小瑾啦。]   所以叶折瑾这个名字,上辈子就是由季雪满给他取的吗?   [阿雪!]   [阿雪~]   [阿雪……]   叶折瑾忽然不想承认,这个脑子不好使、天天蹦跶的傻子是自己。   可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傻子其实精明得很。   [阿雪,我这里好难受啊,发疼,我是不是生病了呀?]   [我好累,手酸。阿雪能不能帮我呀?]   [阿雪……我疼。]   叶折瑾很想放声大吼:别信他!他是骗人的!他根本不累!手也不酸!   [阿雪,我好难受,我好疼……]   [好疼,这里好疼,要炸了……]   卷册滚落的书案上,两具肉体激烈交缠在一处。叶折瑾脸红心跳地欣赏这场活春宫,心里有些心虚却得意地想:原来骗老婆睡觉也不是第一次了,嗯,不愧是他。   [阿雪,你能不能喜欢我呀?我很喜欢你!我想每天都和你做那种事!]   [我就是喜欢阿雪!]   [阿雪,我都那么喜欢你了,你也喜欢喜欢我吧。]   叶折瑾暗暗加油鼓劲,很好,继续坚持表白,老婆马上就属于你了!   [阿雪,我想娶你。]   [你不理我,不答应我娶你,今天就别想起来!明天也别想!]   [阿雪,我真的好喜欢你呀,我可以娶你吗?]   [不会的,我不会变心,我会一直喜欢阿雪。]   叶折瑾愣住,犹如置身于美梦中不愿醒来。   原来他低估了他和季雪满的关系!他们不是恋人,是正儿八经的道侣!虽然还少了个结契,但没关系,等傻子恢复记忆后一定会补上。   叶折瑾美滋滋地想,那他可就不是高攀教主的小弟子了,以后季雪满再让他晚上回去他才不要听,就要同床共枕!不过如果季雪满想玩点教主和小弟子的情趣,他还是很愿意的。   可画面一转,恢复记忆的红衣人表情重新变得阴冷,口中嫌恶的话让叶折瑾笑容僵在脸上。   [他比你以为的要卑鄙无耻的多了!对本尊心怀不轨、蓄谋已久,真是恶心透了啊。]   胡说八道!叶折瑾急得想把这脑子拎不清的混蛋狠狠揍一顿。心怀不轨的是你,蓄谋已久的也是你!季雪满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可他始终是个旁观者,改变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衣人将虚弱无力反抗的季雪满打到奄奄一息,拖入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水牢受尽羞辱苦刑。   [看来季公子不仅聋了,还成了哑巴。无妨,本尊看你能装聋作哑到几时。]   叶折瑾眼眶红了,一颗心酸酸涩涩的疼,涨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有什么关系?早晚他都得死。]   [本尊绝不允许欺辱过本尊的人存活于世。]   不,不是的,该死的人是他……   [本尊当是什么,原来是季公子淫毒发作,欲求不满啊。]   闭嘴……   [季公子是否需要本尊帮你找几个女人回来?还是说季公子更想要男人呢?]   别说了……   [季公子放心,此物名为如意铃,乃雪月宗少宗主赠予本尊之合欢宝器,今次转赠于你,还望能帮助季公子好、好、纾、解。]   ……   [这副丑陋样貌,还是不要见了吧。]   ……   熟悉的紧致温暖顺着脊柱攀爬到大脑,睡得再沉的人也为这令人沉溺的舒爽引诱醒来。   叶珏缓缓睁开眼。   他的身体漂浮在池面的一朵巨莲上,摇摇晃晃,只因有另一个人正在他身上喘息着起起伏伏。   “阿雪……”   久违出声的一刹那,他的眼睛干涩泛酸地发红,面上却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银白发丝垂落至紧密相贴的两具赤裸身体,季雪满俯下身,淡漠的眸子垂下,未发一言,径直吻上男人的唇。   叶珏伸出双手,悬在空中半晌,才搂上身上人单薄的脊背,一点一点收紧。   真好,四百年了,终于又抱到你了。   ……   叶珏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云渚小庐。   夏天的夜里不点火炉,清凉的熏香弥漫在屋内,沁人心脾,最是能抚平人躁郁的心绪。   却对叶珏无效。   季雪满双腿交叠坐在桌边,悠闲地抿茶,而他刚从床上爬起,头脑不甚清晰。   此情此景,与四百多年前季雪满将他捡回来多么相似。   只不过那时他是失忆,而现在是恢复记忆。   “醒了?”   季雪满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床边,抱臂倚着镜台指点道:“没想到你在那女鬼手底下一招都没走过,幸好本尊到得及时,放心吧,一切都处理好了。周宛萱和她手底下的小鬼送到无量佛教超度,孙姑娘到了安宁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原安城城主受州府惩戒罢职,刘家入刑,还有那个冯昔,正在明诫堂里关着呢。”   他三言两语交代好后续,再说到叶珏:“至于你,虽说孤身赴险值得褒奖,但没起多大用处,心愿就别想要了,还劳得本尊与你双修一回才把你救醒。”   叶珏小心觑着季雪满的脸色。   这语气,这说的话,阿雪是不是还没发现他已恢复记忆?   要不然先装着?等他观察观察,择一个好时机再坦白?   他决定好了,以叶折瑾的口吻撒娇卖可怜道:“可是教主,不是说立最大功的就可以实现一个心愿吗?我的确是功劳最大的呀!”   季雪满侧过身,直直望着他。   “怎么了?”叶珏被他看得后背发毛,两手紧张地抓着床褥。   季雪满倏地笑了,俯身凑近,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相距不过半寸。   “叶珏,你还要装到几时?”   “我……”叶珏眼神慌乱闪躲,低头不敢看他。   季雪满轻笑出声,向后稍稍退开:“你既已恢复记忆,那我便不由你的去留。如果你不满我在你恢复记忆前戏耍你,你大可以报复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雪……”叶珏慌了,忙将他拽到身前,季雪满一个不稳没站好,直接跌倒进他怀里。   一只大掌隔着薄薄的衣料贴上纤细的腰肢,季雪满细眉挑起,仰头问道:“你想好了?”   叶珏深呼吸,薄唇贴上他的颈,吐着热息:“嗯,求之不得。”   四百年前的雪夜,在他垂垂老矣孤独死去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还能重新活过,拥抱他心爱的人。   在季雪满为他固魂养魄、重铸肉身的四百年里,他的魂魄虽虚弱,但也能微弱感知到外界的事。   他知道季雪满是钻了凡人与阴阳合德木交易后灵魂不入冥界的空子,也知道后山温泉旁的莲花池上的巨大睡莲是季雪满千辛万苦寻来替他打造他新身体的仙物。   他欠季雪满的,生生世世还不起。   也始终想问一句:“为什么还要救我?”   季雪满轻轻推开他,撩起自己一缕白发递到他面前。   叶珏只一眼就大致猜出季雪满为何会满头白发。   他喉间发涩:“你的头发……”   “丑吗?”季雪满淡声问道。   叶珏立马摇摇头:“不丑,很漂亮。”   季雪满唇角勾起,缓声道:“看到了?你欠我那么多,你若彻底死了,我找谁还债?”   “阿雪……”   “再问你最后一遍,愿意还债吗?之后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我愿意。”叶珏眸光坚定,字字铿锵。   季雪满却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抚上他的面颊:“你是谁?”   叶珏一把握住那只纤长素白的手,低头吻住他的唇,轻声喃喃。   “是叶珏,也是叶折瑾。”   “是前生今世,永远爱你的人。”   --------------------   【后续小彩蛋】:   叶狗:阿雪,你给我做的新身体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好厉害,连那里也是,没想到你记得那么清楚。(羞涩.jpg   阿雪:啊,其实还是有些细微差别的,上次做的时候感觉差了点,好像做的小了些,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叶狗:什么?!(忙解开裤裆验货,拿手指比长短   然后发现是虚惊一场,叶狗恼羞成怒,切换到叶小狗模式撒泼打滚。   叶小狗:哼!才没变小!上次那是我生疏不熟练!啊啊啊今天定要叫你好看!   遂扑倒老婆,羞羞之。   阿雪:计划通get√   ---------   至此,番外也完结啦!说一点创作感想吧。   这篇文可以说夹了我很多“私货”,从一开始我就想借两个主角体现两种思想观念的碰撞,一个是特别贵族,一个是普通寒门,一个是滚雪球式积攒资源,一个是忧人之忧兼济天下,自古以来这二者的矛盾就激烈不可调和,也恰好应景最近某件闹得很大的事哈哈。   季雪满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频频碰壁但初心不改,我很敬佩他,也很希望自己有勇气能成为他这样的人,他是我的一种精神寄托具象化。但他也有缺点,这些缺点差点让他丢掉性命,所以他组建了教派,在将理论化为实践的过程中慢慢探索,不断改正。   站在我的立场上,叶珏是我的对立面,但对于他会有那类想法我给出了尽可能的解释,批判性地看待他的思想。但“道不同不相与谋”,如果他真的和要和季雪满在一起,就必须接受底层群众改造,所以我让他死了再转生,体验另一种不同的成长环境和成长方式。他是个极其固执、果断、且很少付出信任的人,反正前生他到死还是坚持自己的那套理论,以命换命也是因为他个人亏欠季雪满。直到番外他才发生改变,而在番外最后,他如果没有从内心认同季雪满的理念,还是不会甘心陪季雪满留在澄岚心教的。   再说点轻松的。抛开上面这些胡思乱想,这篇文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写虐文,写得不好请多包涵,也不是很想写全虐的,最后还是以发糖结尾。生活已经很苦了,还是多来点糖吃吧!   还有一章,是涩涩的小剧场3! 第58章 小剧场3   七月,盛夏时节,金叶大厦的上空万里无云。   本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奈何今天是周一,过完周末的人们最难打起精神,因而一大早公司内部安安静静,接洽工作也是往小声了说,多是翻资料的书页声和打字的键盘声回荡在办公区域内。   “哈啊~”王锐刚处理完一张表格,往转椅上后仰一躺,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嘴还没合上,忽听到一阵由远及近踩在地毯上的匆匆脚步声,伸头一瞧,见来人正是集团老总独子、本公司副总,小叶总叶珏。   他忙直起身在桌上趴好,晃晃鼠标打开桌面文档,生怕老板误会他在摸鱼。   等叶珏从他身后走过去时,王锐大着胆子用眼角余光一扫,发现这位小叶总面色不善,浑身笼罩着低气压。   他暗暗庆幸,幸好及时发现老板过来了,要不然准撞枪口上。   就是不知道叶珏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说老板也讨厌周一,不想上班?   “小王,上周让你做的会议材料做好了吗?等会开会要用。”桌边靠过来一个人,王锐抬头看去,是他的部门总李志文。   “嗯嗯,做好了!”王锐从摞起文件堆里抽出材料递过去,好奇心使他发问:“李总,小叶总今个儿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李志文一边大致浏览手中的材料一边随口答道:“应该是出差半个月刚回来,太累了吧。听说今天早上六点到的机场,家都没回,直奔公司来了。”   王锐惊得快挤出双下巴:“太拼了吧?这就是资……老板吗?狠起来连自己都压榨!”   李志文卷起文件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别乱说,好好做你的事。马上开会了,快准备一下。”   “哦。”王锐撇撇嘴,等李志文走了后,还是拿起杯子进到茶水间偷个闲。   这时,隔壁工位的同事也跟着进来,王锐本要腾空给他,同事却凑近他道:“哎,老王,我知道小叶总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同事神神秘秘的,王锐一听就知道有八卦,忙追问道:“你说你说。”   同事瞅瞅门口,确保无人注意到这边后,压低声音道:“今天公司要来个新副总,姓季。听说这位季副总是集团总部派来的,一毕业就进了总部做管培生,很有能力,连叶总都赏识他,轮岗两年后一定岗就当了部门负责人,不到两年又调到咱们子公司来当副总了!”   王锐情不自禁赞叹:“那他总共工作四年就当副总,也太强了吧!”   “谁说不是呢!”同事唏嘘不已:“虽然是从总部调到子公司,但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这是给这位季副总镀金呢!”   “那他会不会是VIP呀?”这提拔速度,王锐很难不猜度。   同事却在听完他说的故作高深地摇摇头:“才不是咧!我总部的朋友说,他就一普通人,能出头是因为工作真的拼,业务能力绝对没得挑!而且你当小叶总为什么不爽?真要VIP他们不是一边的人?我表妹和他们是高中同届校友,她说这俩人高中时就是同学,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天天看对方不顺眼,跟斗鸡似的。”   王锐没想到这还能追溯到好多年前,颇有感慨道:“这梁子结得够久啊。”   同事拿手肘戳戳他,示意从茶水间出去,临出门时说了最后一句:“反正以后我们就慢慢看好戏咯。”   *   叶珏一大早从机场风尘仆仆赶来,衣服没换、脸也没洗、下巴上还冒出青色的胡茬,在十点会议开始之前,他抽空到办公室的休息间火速搞了一次个人卫生。   等门再打开后,他脚上黑皮鞋亮得几乎要闪瞎门口一众等他的下属的眼。   输人不输阵,众人想,瞅小叶总这从头到脚的高级精英气派,估计是要给新副总一个下马威。   会议室里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还剩下几个位置留给迟来的叶珏等人。为叶珏带路的秘书墨白上前推门,隔着磨砂玻璃便瞧见叶珏往常惯坐的副位上早已有了人。   真大胆啊,这不是明晃晃的叫板吗?墨白腹诽,这新副总是有点不识抬举了,就算得叶董青睐,能越过去叶总的亲儿子吗?   一时间,他对这位新副总产生了几分轻蔑鄙夷,可当他推开门后,正面对上那人的样貌时,当场惊艳在门口,几乎走不动道。   新副总的年纪很轻,至少外表看上去如此,气质却沉稳不失柔和。一身浅灰色的精裁西装勾勒出他完美的纤长身形,容貌清隽俊逸,偏眼尾的一点泪痣增添几分妖冶,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透明的镜片后春水似的眸子浅浅弯起,明明隐含笑意却给人感觉若即若离。   好眼熟,好像在哪见到过……墨白眉头一拧,可就是没想起来。   “叶总。”季雪满见有人进来,站起身伸手问好。   墨白忙回过神,往旁边让道。   叶珏走上前去,隔着半米距离冷漠地打量眼前人,目光向下落在那只如白玉般修长的右手上,半晌却没有回应,径自越过他坐到对面,落座后也是看向别处,没分给新副总一个眼神。   这副水火不容的态势弄得在场的人都很尴尬,除了两个当事人。   季雪满微微一笑,也不气恼,和叶珏身后的人一一握过手后,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跟会议主持人说:“开始吧。”   主持人如蒙大赦,忙跟在他后面开场,会议总算进入正题。   这次会议的主要研讨对象是下个季度将要上新的产品,整条产品线由叶珏直接把控负责。季雪满初来乍到,听得十分认真,电脑上的文档笔记记满好几页,但业务还不熟悉,在主持人要进入下个部分前,举手提问:“刚才讲的市场分析部分我有些疑问,感觉可行性上还差了点,可以再讲得稍微详细一点吗?”   “这……”负责讲解PPT的王锐犯了难,他是产品经理,自认这块讲得够清楚了,还要怎么讲?无非是把话重复一遍。   而且他不排除新副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借机挑刺怼小叶总的可能。   王锐下意识看向脸色冷得像冰山的老板,想寻求一点指示,可老板今个儿就跟脖子睡落枕一样,头一直歪着,连主屏幕都没看。   果然,王锐猜得没错,新副总开始向小叶总发难了。   “如果王经理有描述困难的话,能否劳驾叶总亲自讲述一遍呢?”季雪满压下笔记本电脑的盖子,歪头露出笑意吟吟的上半张脸,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还朝对面俏皮地眨了下眼。   霎时间,在场的人无一不屏住呼吸。   一是惊叹于这位年轻副总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无双美貌,二是震惊于季雪满胆大妄为的挑衅!   如果不是在工作场合需要保持严肃,如果不是知道这两人是竞争对手,他们简直以为自己误入小情侣打情骂俏的狗粮现场。   好在小叶总沉得住气,没被新副总的美色所迷惑,也没中这么愚蠢的圈套,板着一张脸,坐直身体理理衣襟,正眼未瞧对方。   李志文忙出来打圆场:“啊,小叶总出差刚回来,舟车劳顿没休息好,还是我来替季总讲解吧。”   可他话刚说完,脸色立马一变,其他人也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   都是副总,叶珏因要和老叶总区分开来,称呼前占了个小字,而季雪满就能被称为季总,一下在气势上让叶珏矮了一头。   李志文走到主屏幕前,偷瞧左侧岿然不动的小叶总,看到老板的脸色果然更黑了。   他欲哭无泪,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蜡,都怪他这张臭嘴!可别为这一句无心之言,惹老板对他生了芥蒂。   一场会议暗流涌动,至少参会人员都这么认为。会议一结束,众人还在低头收拾资料,叶珏第一个站起冲出去,那股凌厉狠辣的气场仿佛是要去跟人干架。   相比起来,季雪满却轻松愉悦得很,收获满满地合上电脑,看眼手机发现已经十一点半,正好是中午下班时间,把东西送回办公室后,该去楼下食堂吃午饭了。   还不知道子公司食堂味道如何,季雪满很期待工作之后的美食时间,当然,更期待那个和他一起用餐的人。   他走到办公室,却发现门是开掩着的。季雪满挑挑眉,一推门进去,便发现有个人深沉地坐在沙发上,而他旁边的墨白满脸欲言又止,在看见季雪满进来后忙迎上来道:“季总不好意思,我们叶总找您有点事,就先进来了,您别介意。”   “没事。”季雪满很大度,在办公桌上放好资料和电脑后,在茶水机下接了一杯温开水,端着朝沙发走去。   “不知叶总找我有什么事,先喝口水再说吧……啊!”他弯腰伸手要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可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一条腿,忽然横出来绊了他一跤,季雪满没站稳,手握的水不小心洒出半杯,全洒在了坐在沙发上的叶珏大腿处。   而季雪满本人也没好到哪去,被绊倒后“扑通”跪倒在叶珏腿边,一张脸直接埋进两腿间那不可说的部位,硌得他脸都疼。   站在一旁全程震惊的墨白:“?!”   “砰!”叶珏夺过季雪满举着的水杯扔到茶几上,冷冷道:“你先出去。”   这话明显是对墨白说的。墨白还没从现场一团乱的情况里理出个头绪来,冷不防听到这句命令,身体比脑子反应快,连连应声慌忙遁走,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死。   “咔哒。”办公室的木质大门合死的一瞬间,季雪满刚要抬起头,右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向前用力一拉,他猝不及防坐到男人的大腿上,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呜老婆~老婆……”叶珏蹭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撒娇,一个尾音能转好几个弯。   任谁也想不到,上一秒还生人勿近、冷淡阴沉的副总倏然间仿佛触碰到什么不得了的开关,摇身一变,变成一只黏人的大狼狗,对着喜欢的主人狂甩舌头。他偏过头,吐在耳垂的热息掠过脸颊,温热的唇不容分说地吻上,灵活的舌熟练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在清甜的口腔内肆意搅荡。   “唔……”季雪满被迫仰起头,承受着如暴风骤雨的亲吻,舌尖纠缠,收不住的涎液混合从嘴角流下,色情意味十足,只有不住扑扇的长睫暴露他此时的心跳有多剧烈。   呼吸被逐渐掠夺,放在男人肩上的一双手却推他不动分毫。就在季雪满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叶珏总算稍稍松开他,却不给他说话机会,在肿了的红唇上啄了一口又一口,狗狗眼无辜下垂,像极了刚被主人寻回的小可怜:“呜呜,老婆,我好想你啊。”   季雪满微喘着看向他,迷离的水眸里是难藏的春意,眼尾的红缀染上浅色泪痣,两颊薄粉,一瞧便是被撩拨得动了情。   他主动吻上那双淡色的唇,闭上双眼,嗓音微哑:“嗯,我也很想你。”   叶珏出差半个月,他们便分开半个月。除开远距离的思念和牵挂,平时一两日就要做一次的身体食髓知味,根本受不住那么久的空旷。   他能感受到叶珏在直挺挺地顶着他,也感受到搂在身侧的一双大手自腰间慢慢下滑。紧绷的西装裤包裹住两瓣浑圆的肉臀,此刻却被人一手握住一个大力揉捏,把平整的布料揉出一条条褶皱。   情动难耐之时,季雪满伸出双臂回抱住他,屁股也不自觉抬起,准备下一步动作。   叶珏却又一次松开了他,在季雪满不解含怨的注视中,额头抵着额头,喘声粗重:“老婆,你刚刚把热水都洒到我身上了,好烫啊。”   “?”   季雪满迷惑。先不说他倒的是温水不是热水,就这么一会儿过去了,裤子湿了的地方热的也变凉了吧?   叶珏似是看出他眼中的质疑,还不服气,拉着他的手就往两腿间探去,振振有词道:“不信你摸!就是烫的!滚烫滚烫的!”   湿裤子没摸到,反而被人强硬往手心里塞了一根坚硬烙铁的季雪满:“……”   他捏了捏肿大的龟头,又握住柱身上下撸动两把,在叶珏舒服到喉咙里冒出呼噜声中好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滚烫?”   “嗯……怎么不算呢?”叶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右手覆上他的手背,理直气壮地讨要好处:“老婆烫了它,它好伤心的,要老婆亲亲才会开心。”   季雪满:“……”呵,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垂下眸,瞧见那物件儿正精神气头十足,高高昂起冲天顶立,顶端还在他手心里兴奋地往外吐水儿,可一点儿没有伤心的样子。   但叶珏不依不饶,坚持睁眼说瞎话:“老婆你看!它都伤心地哭了!嘤嘤嘤!”   季雪满被他嘤得起了一身酥皮。   “好吧。”他妥协了,既是输给叶珏的不要脸皮,也算是给出差半月未归家的爱人一点小小的礼物。   叶珏一听他答应了,高兴地抄起手边的遥控器就把办公室大门上了锁,还把落地窗的电动窗帘拉上。一时间,偌大的屋内陷入封闭与幽暗,而腿上的美人则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伏在他两腿之间,双手捧住肿胀的硕大,红唇吻上顶端。   然后,柔软湿热的嘴巴一口吞进了狰狞丑陋的巨兽。   “嘶……好爽!”在进入这张小嘴的一刹那,叶珏情不自禁发出满足的喟叹,身体每个毛孔都在叫嚣久违的舒爽,诱使他进得更快更深。   可他硬生生忍住了,后背紧靠住沙发,指甲刮过皮质的沙发面,双腿肌肉僵直,一双眼泛红且贪婪地看着他心爱的人是如何主动吞吃他的东西。   季雪满吃进的第一口就感觉到撑。   给叶珏做口活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这人的玩意儿长得太大,每次嘴巴张开含住不到两分钟就觉得酸。好在季雪满熟能生巧,嘴巴裹住柱身时收腮用力一吸,往外吐出时舌头再故意舔上龟头,轻轻咬上一口,就快要把叶珏的魂都给吸出来了。   “呜,老婆好棒~”叶珏哼唧着叫出声,想好让季雪满自己来的,可受不住这张小嘴的诱惑,腰胯还是不自觉地挺动往里送。   浓厚且腥咸的气息充盈进季雪满的鼻腔,勾得他也意动了,吞吃肉棒的速度变快起来。他一手握住根部不停吞吞吐吐,另一手揉弄起下方两颗饱满的精球,鼓囊囊的、沉甸甸的,一摸便知是囤了好久的货。   叶珏摸摸他的头,嘿嘿笑道:“我都好好攒着等回来交给老婆呢,绝对的优质公粮!”   季雪满抬眸看了他一眼,吃进去大半截,停下来不动了。舌头细细描摹过茎身上爆起的青筋脉络,细碎的酥麻感涌上脊椎,外表看上去却像是沾了清液变得莹润的红唇粘在了肉棒上,鲜艳的红和暗沉的紫对比鲜明,视觉冲击极强。   偏巧那副金丝眼镜滑下来半寸,堪堪挂在鼻梁上,清冷禁欲的表象之后,潮红染透白皙的面颊,眼梢的泪痣都充斥着通透的媚意。   季雪满在故意勾引他。   顿时,叶折瑾心头火起,心跳砰砰犹如擂鼓,一把按住掌下的脑袋,插进深处粗暴顶到小舌头。   “唔!”强烈的异物不适感迫使季雪满推开他,可嘴巴刚获得片刻自由,还没呼吸进多少新鲜空气,一阵天旋地转,他后背重重摔在半软的沙发上,面前的男人压了上来,再次吻上他的唇。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强硬不准人反抗,可压着他的人反而成了最委屈的那个,一边用下面疯狂蹭他一边用急切的哭腔控诉他的罪行:“呜呜,老婆好涩,好涩……你好坏啊,你故意的……上午开会时你就是故意的!穿那么好看勾人,朝我抛媚眼,还故意让我上台讲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好硬好疼,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干你,裤子都要顶破了,你还让我上去……”   小狗在努力发泄他的不满,嘴上说说,手上也不示弱,两三下就把身下人的裤子外套拖了个干净,只留下解开几颗纽扣的衬衫,皱巴巴地套在身上。   季雪满上身陷在沙发里,被他吻得细喘连连,倏然笑了,双腿抬起抱住,大方朝他敞开腿间的风光,笑道:“那怎么办呢?让你操一次?”   “!”爱人如此热情坦诚,这是出差回来才有的珍惜待遇。叶珏眼都看直了,可万没有为区区蝇头小利所迷惑,而是掷地有声、义正言辞地纠正道:“一次怎么够,最起码三次!”   季雪满惊讶看他:“三次?下午不上班了?”   “嘿嘿,你也知道你老公持久,一次要好长时间。”叶珏由外向内缓缓滑摸上细嫩的大腿根,指尖所及生出点点痒意,刺激得季雪满扭着屁股想躲,叶珏却趁其不备,一手握住挺翘粉嫩的肉茎,大拇指在小龟头上按了好两下。   “嗯啊……唔。”季雪满当即舒服地叫出声来,却被叶珏吻住,喃喃道:“老公可能出不来三次,但是让老婆高潮三次还是没问题的。”   “你……啊~嗯……”季雪满羞恼被他瞧扁,刚要反驳回去,迅疾而猛烈的攻击同时袭上他身体的多处,硬生生把要说出口的话全变成软掉的呻吟。   “老婆,舒服吗?”叶珏一手撸动两人贴在一起的肉茎,一手探进松垮的衬衫下揉弄两团白嫩的小乳,揪住小奶头在指腹间搓圆揉扁,揪成两颗鲜红饱满的樱果,把纯白的衬衫都顶出两个小尖尖儿。   “老婆的奶子好骚,小奶头摸一摸就硬了呢。”叶珏很满意他所看到的美景和季雪满在他手下喘息不停的反应,脑子一热,也顾不得爱人会生气,张口就是羞人的荤话。   他一说完就想好怎么哄老婆了,可出人意料地,他的计划没有派上用场。   季雪满懒懒地斜睨他一眼,殷红的舌尖伸出,在唇瓣上舔了舔,似是在暗示邀请,而后抱住腿将身体打得更开,两手绕过大腿下扒开臀缝,露出那张隐秘的小口,轻声诱惑:“小穴更骚,要不要试试?”   “!!”叶珏浑身鲜血霎时如沸腾般倒流怒张。   “草!”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握住因爱人蓄意勾引又肿了一圈的紫红肉棒迅速到达下方,顺着臀缝往穴口戳了一下又一下,不一会儿便将紧闭的小点戳出半个龟头大的小洞。   “啊啊啊啊!老婆……老婆!”   “嗯……轻点儿啊……”   季雪满受不了他简单粗暴的冲撞,可刚才那句勾引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荡,叶珏几乎要疯掉。肉棒把小穴周围都涂抹上滑滑的液体,清亮亮的反光,他往穴里伸进两指,搅弄出不少湿黏的淫液,弄得指缝里都是,耐心彻底告罄,劲腰一沉,肉棒往穴里送进大半。   “啊!好撑……嗯……慢点儿……”季雪满不适地皱起眉,双手无力地推在他肩膀。   叶珏握住他两只手,十指相扣,忍耐得额头上都是汗。半月未造访的嫩穴依旧紧致热情,缠得要命,他一边艰难往里进,一边寻着两瓣红唇语无伦次地要亲亲。   “呜……老婆好棒,好紧……老婆好会吸……呜呜……今天怎么回事,好热情……”   他将两条细长白腿向上掰折压在沙发顶上,上身挺立跪起,从上往下使劲往嫩穴里凿,一边操一边粗喘问道:“老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我出差半个月偷偷进修过了?”   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勾人,还学会迎合他卖弄风骚!   “嗯……是啊……”季雪满被他撞得身体深深往下陷,要不是小腿被他握住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下去,听男人突兀问这么一句,也起了坏心眼,勾住他的脖子咬他耳朵:“找了别的男人,偷偷陪我练呢……惊喜吗?”   “?!”叶珏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心脏瞬间像是一块吸满醋的海绵,又涨又酸,堵在胸口窝难受得发慌。叶珏停下动作,嘴巴一扁,眼瞅着都要哭出来了,然后就感受到趴在他颈边的爱人肩膀一耸一耸的,似在憋笑。   叶珏:“?”   好呀,原来是骗他玩呢!   “嗷!”他一声气急的吼,掐腰把人往上一提,抵在沙发上“噗滋”往里一进,快速抽插起来:“你骗我!你竟然骗我!呜呜……老婆你好坏啊……”   粗长肿胀的肉棒在发泄强烈的不满,每次都凶狠地破开堆挤软烂的穴肉,重重顶进深处,无情鞭笞这口嫩穴。娇嫩的肉壁被摩擦得滑滋滋,操到穴心的酸软快感和小穴被塞满的满足感不断涌向大脑和四肢,季雪满放肆地呻吟着,双腿缠上男人的腰背,屁股摇摆扭动,勾着他索求更多。   “嗯啊~骗你……骗你不好吗?”他主动献上红唇,鲜少地说起情话:“只有你一个……嗯~只有你可以操我……啊啊啊!”   未尽的话语悉数被人打断。叶珏红了眼,被撩拨得发了疯,单膝跪在沙发上托住两瓣不安分的屁股就是一顿狠命的操弄,每一次都是尽根没入,胯骨啪啪撞上肉臀,恨不得连底端的两个球也塞进去,插烂身下这个发骚发浪的人。   “哈啊~骚老婆,操死你!”   叶珏很少有这般失控的时候,大脑兴奋到极点,平时不敢说的淫言浪语全大胆说了出来。   “啊~好棒……顶到了嗯……”   季雪满也难得热情地给出回应。一想到男人因为他的撩拨而变得发狂,头昏脑涨地沉沦在他身上,心底不为人知的小骄傲和成就感就涨满了胸腔,身体也变得更敏感。后穴紧紧攀咬着肉棒不放,穴肉一抽一抽地痉挛,他深知自己要到了。   “老公……”   在情到最浓时,季雪满抓上叶珏的小臂,颤声低唤着他。叶珏听出他的央求,在他唇上安抚地亲了一口,身下动作却陡然停了下来。   “?”季雪满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巴扁起,如雾的水眸里满是浓浓的委屈,看得叶珏心肝儿都要化了。   可他绝不会为眼前的美色所动摇。片刻前季雪满如何戏耍他的,他还记得一清二楚,眼下得了机会,当然要一一回敬回去。   “乖老婆,是不是很想要?”叶珏逗他,肉棒在湿滑的小穴里浅浅抽插,根本搔不到痒处,只会徒增空虚。   再一下,再来一下就好……季雪满本能地扭腰想去套弄那根坏家伙,却被叶珏按住屁股不准他动。   “老婆要回答问题才可以吃老公的大肉棒哦。”男人坏心眼地调笑,季雪满羞得面颊通红,美眸含嗔,就在叶珏以为他要生气地说“起开不做了”的时候,季雪满却又意外地搂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吹气。   “老公……全都射给我,射到里面……”   叶珏:“!”   为什么他老婆那么勾人啊!这是妖精吧?绝对是吧!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但还美滋滋的叶珏如是想,掐住细腰站起一抱。   “啊——!”身体忽地腾空,季雪满下意识慌乱地缠紧叶珏的腰,屁股却不受控制地下沉,直直吞进一整根肉棒,顺利将龟头吃到最深。   “草!”   受到强烈刺激的嫩穴蓦然收紧,死死地咬住肉棒,叶珏粗喘好几声,喘出了笑,拍拍掌心下软弹的屁股,咬牙道:“咬紧了,别掉下来。”   “嗯啊~太深了……”季雪满难耐地抱紧叶珏想起来些,可被操了这些时候,且不说身上软趴趴的无力,叶珏更是按着他的屁股往下压朝办公桌走去。   “啊~别……别动呜……”   行走之间,龟头顶在软烂的穴心,咕啾咕啾地捣弄汁水,前面的肉茎也直挺挺地顶住男人的腹肌,一上一下地摩擦。双重的快感如灭顶般向季雪满当头袭来,当他被放到办公桌上时,滚热的肌肤触碰到冰冷的桌面,他仰起脖子尖叫一声,竟是前后同时达到了高潮。   “呜呜……不、不要……”   高潮后的人情绪太过脆弱,平日里再独当一面,此时也像一头没有安全感的幼兽,缩在男人的怀里小声呜咽,抱紧想要安慰。   叶珏温柔地轻拍他的后背,在乌黑的发旋上落下一个亲吻,看似游刃有余实则被不停抽搐喷水的小穴缠绞得龇牙咧嘴,稍有不慎就要交代出来。   空气里弥漫起淡淡腥甜的气味,他抹了一把胸前的精液,举手递到季雪满面前,逗他:“老婆,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诶,我下午上班该怎么办呀?”   季雪满抬起头,无辜地眨眨眼,似乎在说不关他的事。   叶珏快被这可爱的小表情冲击到失血休克,正要低头在嫩脸蛋上香一口,就见季雪满拉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一边觑着他的眼睛,一边伸出小舌将他手指上的精液全都舔净了去。   叶珏:“!!”   天呐!他老婆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可以这么涩!   埋在穴里的肉棒骤然又硬了几分。   他舔舔嘴唇,像是恶毒贪婪的毒蛇,注视落入陷阱的猎物,阴笑道:“呵呵,这才第一次,还有两次。”   季雪满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高潮三次的事,身体就被掰着翻了个面,被迫跪在坚硬的办公桌上。   “啪、啪!”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叶珏拍拍乱晃的两个雪肉团,哄道:“宝贝乖,屁股翘高点儿。”   “……”季雪满羞红了脸,下巴垫在手臂上,却很听话地沉下腰抬高屁股,主动把两个雪团送到叶珏眼皮子底下。   “……呼。”叶珏深呼吸平复心情,而后扒住丰满的臀肉向两边掰扯,露出中间被操许久撑出的圆圆的小洞,沾满不明液体的紫红肉棒在穴口研磨两下,“噗滋”一声,倾身而入。   “啊~”还未从高潮余韵中缓过来的小穴再次遭受凶狠的进攻,后入的姿势让肉棒进得更深,顶到了不同的点,抑制不住的呻吟从唇齿间泄出,季雪满浑身都在颤抖。   叶珏抚摸上他白皙柔滑的后背,温声安抚:“放松点儿。”身下却是蛮横无礼的急速冲撞,直把雪白透粉的臀尖儿撞出一波又一波迷眼的肉浪。   他低头看去,原先粉粉嫩嫩的小穴已经被他操成了熟红,肉棒进出时穴口边缘滴滴答答挂着淫水,淫荡极了。娇喘声回荡在宽阔的办公室内,直往他耳朵里钻,叶珏听着、看着,一阵眼红心热,心头那股堪称变态的扭曲欲望愈发躁动不安。   谁能想到,人前光风霁月、如高山上雪一般圣洁的季总,此时正伏在他身下,被他操得嗯啊乱叫情难自已,还摇着屁股主动吞吃他的肉棒?   天知道上午在会议室时,部门总口误喊他小叶总而喊季雪满季总时,叶珏脑子里想的都是“你们的季总,可是夜夜被小叶总压着操干呢!”   但他不会说。这个人只有他能看,也只有他能操。   叶珏忽然就想到上午在会议室时的那件事。   办公桌上正好放着季雪满的会议资料,叶珏抽过来往两人面前一扔,两下翻到市场分析的部分。   季雪满回过头,不解地看向他。   叶珏狡黠一笑,趴到他身上,附在耳边说道:“上午开会时,季总好像对这里不够理解,就让我来替你详细解释一遍吧。”   “?”哪有做爱时还要谈工作的,季雪满不喜欢分心,咕哝道:“不用了,部门总都讲过了。”   叶珏却不同意:“那不行!我才是项目的第一负责人。而且,季总确定自己听明白了?”   季雪满不服:“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又不是傻子。”   “是吗?”叶珏不信,指着一个小标题问:“那季总说说,深度挖掘市场需求是什么意思?”   季雪满烦躁不堪:“不就是……啊~不要!”   “这可不能不要。”叶珏猛地挺腰发力,龟头重重顶进深处,碾着穴心左右打转,在季雪满受不住的哼哼声中,他得意笑道:“深度挖掘需求的意思,季总明白了吗?”   “呜……太深了……”很明显,季总答非所问。   叶珏对此很不满意,装模作样痛心疾首道:“看来季总没领会到。算了,我们看下一个,抓住市场需求痛点,季总知道这块的意思吗?”   季雪满:“……”他总觉得叶珏又是别有用心。   果然,下一秒,强烈的快感如过电般迅速席卷他的全身,季雪满瞪大了眼张开了嘴僵直了身体,大脑爽到一片空白。   “嗯~别、别磨那啊……”他艰难地哀求着,叶珏却置若罔闻,抓挤着两瓣肉臀,腰胯耸动,在穴内凸起的那块软肉上来回刮蹭。   他被吸得紧了,喘道:“怎么样?有没有满足季总的需求痛点?”   季雪满爽得白眼都要翻过去,泣声道:“不、不要呜呜……”   这一回,叶珏意外顺从他的话,放开那块软肉重新大开大合操弄起来。季雪满总算松一口气,可还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起来。   叶珏抽插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深,撞得他在桌面险些跪不稳,刚软下不到一刻钟的肉茎又颤颤巍巍地立起来,前端小口小口地往外吐水儿。   要到了,又要到了,还有叶珏,季雪满知道叶珏是要射了,呻吟着软软趴下身子,又将屁股抬高几分,想让叶珏插得更快、更深。   “这最后一点,就叫做精准赋能!哈啊~”叶珏揪住两瓣红肿的屁股,挺腰将浓白的精液全射进了穴里。   “啊啊啊!”季雪满扬起细白的颈,第二次被操射了。温热的精液冲刷湿滑的肉壁,从穴心处涌出一大股淫液,全浇在了刚射完精极度敏感的龟头上。   “嘶……好爽……老婆好棒~”叶珏没急着出去,从后背抱上累趴在桌上低泣不停的爱人,小心温柔拭去他脸上的泪,还有闲思逗笑:“本人亲自现身说法,现在季总可明白了?”   “……”季雪满委屈含怨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想跟他说话。   叶珏吃爽了,好心情地不跟他计较,一边摸着他背后的薄汗,一边拿起旁边季雪满的手机,时间显示12点50分。   两人胡闹了一个多小时,还有40分钟午休就结束了,但两人还没吃饭。他输入密码解锁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墨白的号码,打了过去。   外头,墨白刚午睡醒来,听到手机铃响,迷迷瞪瞪拿起一看,发现竟然是新副总。   他心头咯噔一下。新副总打电话给他这个小叶总的秘书干什么?难道是想秘密收买?   他紧张地点了绿色通话键,电话那头却传出自家老板熟悉的声音。   “帮我订两份餐,半小时后送到季总的办公室。”说完电话就挂了。   墨白握着手机迷惑。   这两人是吵到忘记吃饭,然后吵累了,打算吃完饭再继续?   事实上,过程大致相似,只不过墨白用错了动词。这边,叶珏放下手机,捞起软成一滩水的可人儿,温声哄道:“宝贝乖,老公带你去洗澡。”   “嗯。”季雪满懒懒地点点头,任由他摆弄。   浴室里。   哗啦啦的热水自头顶倾洒而下,季雪满被迫前胸靠在冰冷的瓷砖上,后穴填满滚烫的肉刃,被按着抽插了十几分钟,发懵的脑袋还没想明白过来。   说好的洗澡呢?怎么又开始做了?   又冰又热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撑着墙想退开,却被身后的人又按了回去。肌肤贴上冰凉的墙面,他一个颤栗,后穴又绞紧了些。   “呼……老婆好棒啊……操那么久还是好紧,呜,小骚穴好舒服……”叶珏捞起他的一条长腿,肉棒从偏斜的角度顶进去,虽然不深,可又是一番别的快活滋味。   “慢、慢点儿啊……”季雪满扭着屁股想逃,前面半软的肉茎贴在瓷砖上来回摩擦,不一会儿又变硬了,硬得他有些疼,还有些熟悉的鼓胀和酸,他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推拒道:“嗯~不要了,你出去啊……”   “那可不行,说好让老婆高潮三次的,还差一次呢。”叶珏坚定拒绝,很有原则地表示道:“我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说谎,说到做到!”   日常被叶珏哄骗的季雪满:“……”还有脸说!你这句话就是最大的谎言!   叶珏察觉到季雪满似乎有抵触情绪,想他可能是真累了,也可能是怕耽误下午上班时间,于是特别贴心道:“宝贝放心,马上就好了,做完后我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不耽误你事。”   说完,插穴的速度变快了,力道也变狠了,叶珏哄他:“再坚持一下,很快结束。”   “啊~不、不是……”季雪满慌乱出声,腹部的酸胀感越来越强,他感觉他马上就要……   “啊啊啊!”   高亢的尖叫声伴随哗哗水声在雾蒙蒙的浴室内响起。可细听起来,这道水声除了花洒喷洒的洗澡水,还掺杂一道有分量的细流声。   米色的瓷砖上,溅洒着几滴射了三次已变得稀薄的精液,绝大多数的都被尿液冲了干净。   叶珏抱着怀里哭泣不止的爱人,两眼发直,脑子里还是刚才他看到小水珠喷射而出的一幕……   “嘶。”一个尖利的牙口报复似的咬上他的喉结。   ……   下午1点20分,墨白提着两份套餐准时出现在新副总的办公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是他的老板叶珏。   “叶总,您订的餐。”他双手递过去,却不经意发现,老板的衣服好像换了。   上午穿的不是白色衬衫吗?怎么这会变成黑的了?而且看起来还小一号,不太合身。   “好,谢谢。”叶珏接过袋子,并没有要他进来的意思。   墨白听了却觉得很怪。   虽说叶珏平时对待下属也挺有礼貌,可上午他不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吗?怎么这会就精神焕发、满面春风的?两位副总在办公室里到底干了什么?   他悄悄伸头往里探去,还未寻见季雪满的身影,叶珏不动声色偏移位置挡住他的视线,说道:“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哦,好。”墨白应道,却在退出办公室带上门的一瞬间,目光不小心瞟到叶总的脖子。   门关上了,他睁大眼,震惊地对着门发呆。   刚才那个……是牙印吗?   墨白惊恐地发现自己得知了不得了的事。   怪不得没吃午饭,怪不得换了不合身的衣裳,原来在新副总上任的第一天,他家老板就把人给睡了!   这可真是个惊天大新闻!   墨白六神无主地朝工位走去,悲惨地想自己会不会就此被灭口。然而当他从走廊拐角转过弯时,他的脑子也跟着转过弯来。   等下,他之前就觉得新副总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他想起上次看到叶珏一边翻看手机相册一边傻笑,他无意间瞥见,相册的照片正是……季雪满!   “呵呵。”   有人收获了甜甜的爱情和热乎的午餐。   而有人只收获了一盆满满的狗粮。   --------------------   失禁梗虽迟但到!最后一章写嗨了属于是。   全文完结撒花~谢谢各位的阅读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