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竟然不是人？！
　　作者：米柴潜
　　文案：
　　刚毕业的季明希被分配到山村学校当老师，教室破得跟鬼屋一样可以忍，学生懒散逃课不爱学习也可以忍，但这破学校连一个老师也没有这一点不能忍！
　　祖国的花朵怎么能受这种苦！
　　他备课教书，关爱学生，努力做一个好老师，却发现周围的怪事频频发生，逃课的学生越抓越多，还时常有社会人士闯入学校玩什么探险游戏。
　　这些人不但影响他们的教学进度，还造谣说他的学生不是人？！
　　这谁能忍！
　　深夜，没有插上电源的显示屏跳出一段采访：
　　学生一：我当年可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大妖……你问现在？晚上季老师要查寝，出不去了。
　　学生二：胡作非为？我倒是想啊，你先帮我把作业写了。
　　学生三：学生？我连头都没有，你看我长得像学生吗？逃课的那群臭小孩别被爷爷我抓到！抓到一个非得让他们把我被逼着写的卷子全部补回来，翻倍！
　　尘封已久的校园打开时，某灵异论坛：
　　【封印着上百个异闻怪物的学校重新打开，请诸位团结起来共赴学校除妖】
　　几个月后……
　　【千万不要进学校！每一个进去的人都会被逼着写一晚上作业！】
　　*此故事发生在架空世界，从头到尾都是瞎编的，不要代入现实噢，不要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异能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明希，简荒 ┃ 配角：各种精怪 ┃ 其它：隔壁《我在无限世界圈地建房》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的学生不是人，但都是好孩子
　　立意：责任与爱可以在荒芜的沙漠中浇出一片鲜花


第1章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司机把油门踩得跟开飞机一样，五块钱带乘客体验一把游乐园坐过山车的感觉。
　　过大弯道时，季明希整个身子都贴上了玻璃窗，外面是连绵起伏的十万大山，别说城市了，就连房屋都没见几栋，唯一有些现代化的东西，除了远处山顶上的风力发电机，就是他们现在跑的这条盘山公路。
　　司机一路来都在咳嗽，一咳那方向盘就要偏个几度，险险擦着悬崖飞过，看得季明希是胆战心惊，一刻都不敢闭眼。
　　“咳咳，季家村到了。”
　　大巴的前门打开，这车里就几个人，司机自然记得每一个人的下车地点。
　　季明希往外看了一眼，那是条崎岖难辩的泥巴小路，上头长着接近半人高的杂草，不像是常有人走过的样子，却和自己记忆中的路重叠在一起。
　　“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来这鬼地方送命。”司机用土话嘟哝着，又咳了两声。
　　季明希冷不丁地冒出同样的方言：“谢谢大哥夸我好看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司机以为这个看起来温和贵气的年轻人也是大城市里过来探险的，才敢用方言吐槽，没想到被听出来了。
　　季明希从包里拿出一个梨子放到旁边，笑着说：“来尝个梨，我长那么大还没人夸我好看呢。”
　　他长得温温柔柔，语气也是如此，像个幼儿园老师，不笑时嘴角都是上扬的，说起话来总是带着几分笑意，让人倍感亲切。
　　那份尴尬莫名地在季明希的笑颜中翻了篇，司机接过梨子咬了口，顺着这话往下说：“不是吧，你明明长得跟电视里的大明星一样，这梨子我就收下了，正好最近咳得厉害。”
　　他弯腰从放东西的小箱子里翻出笔记本，咬着梨唰唰唰地写下一串号码，撕下来递过去：“我这车一天就走一趟，你要是受了伤或者有啥事赶着去镇上，就打电话给我，当你包车了。”
　　“谢谢大哥。”季明希接下那张纸，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山路崎岖漫长，就算包车也没几个钱，大哥这是在担心他遇到急事时找不到车。
　　这山里的人，依旧是那么的热心淳朴。
　　司机三两口把梨啃个干净，看了眼天上黑压压的乌云，说：“小伙子，要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去曦阳山脚的山神庙，那地方没有东西敢靠近。”
　　“好。”季明希笑着与大哥挥手道别，目送大巴继续在公路上飞驰。
　　*
　　“这小年轻是回来探亲的吧，也不知道是哪个村的，口音好像不常听到。”
　　喉咙的异物感没那么重了，司机便开始和后排两个乡村聊天。
　　“我听着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妈，你听得出来吗？”车上的中年男人转头问身边的人。
　　“我想想。”他旁边头发已经花白的驼背老奶奶想了很久，慢慢地说：“那个娃娃说的，好像是曦阳山那片的土话，那旮瘩偏僻，人也不常出来，要不是我有个妹妹嫁那边，我也不记得了。”
　　山区十里不同音，他们这就算是隔着一个村，方言也有微妙的不同，刚才那孩子说的就是曦阳山山脚季家村那片的方言。
　　但是，季家村早就没了……
　　传闻曦阳山因为常年闹鬼，山脚下的村民不堪其忧尽数搬迁，现在只有不要命的城里人来搞什么直播探险，每年都有好几个人因为被困山里上了新闻。
　　季家村唯一剩下的守庙人前几日好像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去了，十里八乡信奉山神的老人凑了点钱，让胆大的司机帮忙处理后事，。
　　想起守庙人临死前的模样，司机打了个激灵，喉咙又开始痒了起来，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把车速提了上去。
　　*
　　季明希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踏上了前往季家村的路途。
　　季家村偏僻，下车后还需要沿着土路翻过一座山，如果胆子够大，往森林中间穿行，那路程要比走土路近些。
　　某一座山头有哀乐响起，唢呐与鼓锣声在山间回响，劣质收音机断断续续的播放声让这森林有几分诡异。
　　层层叠叠的山峰掩盖了声音的来源，这自带混响的哀乐声时大时小，时远时近，且变化极快，上一秒还像是在山脚响起，下一秒那声音就从山腰发出，也不知道是这山影响了声音的传播，还是有什么东西架着播放哀乐的录音机满山跑。
　　浓厚的乌云压在山顶上，大风呼啸，无人闯入的森林发出索索地声响，时而传来尖锐的鸟鸣。
　　这些宛如恐怖片的氛围都没能让季明希皱个眉，他看了眼没有信号的手机，拉着行李箱就往森林里走。
　　对于不喜欢运动的懒人来说，能坐着就不站着，能抄近路就不会绕着山脚走，即使这近路从以前开始就承载着一些不怎么唯物主义的故事。
　　但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就算早就做好准备，但真正回村的时候还是感觉太累了，这种狭长崎岖的土路，只能靠两条腿走。
　　以前他去镇上读书，都是天未亮就出发，晚上在外头的村子借住一宿，然后按照这样一刻不停地走个两三天才能走到镇上，现在国家修了路，没以前那么艰难，但季家村太过偏僻，还是需要走上那么一截。
　　他越是累，内心就越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只有他回来当老师，附近村的孩子才不用翻山越岭地到镇上求学。
　　附近都是大小不一的坟茔，空旷的森林忽然响起呲啦呲啦的电子声，像是收音机要开始播放节目的前兆。
　　下一秒，唢呐排箫响了起来，就和刚才在山间听到的一样，只是现在这个有些断断续续的，一副随时要没电的样子。
　　山风吹过，带来微弱到难以听清的啜泣与叹息。
　　季明希反手在背包上摸索，那哀乐突然亢奋似的增大音量，只是依旧断断续续，像临死的老公鸡
　　他以前听奶奶说过，有些黑心道师为了多赚点钱就在白事上搞鬼，故意拿烂机子播哀乐，然后骗亲属说是逝者死不瞑目，只有花钱才能消灾，没想到现在居然让他撞上了。
　　他从侧兜掏出电池，笑道：“巧了不是，电池我有，录音机我也会修，看看谁敢拿封建迷信骗人。”
　　那哀乐声立即弱了下去，季明希加快脚步寻声往前走，生怕走得慢点就有无辜群众受骗。
　　拐过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视野忽然变得开阔起来，这边都是小小的土包，埋着没有亲属的村民。
　　“……没人？”
　　放眼看去，四周除了粗壮的树木就是低矮的坟茔和巨石，没有送葬的人，也没有白事应有的阵仗。
　　只有不远处的小土堆旁摆着个大红色的收音机，敲锣打鼓的哭丧声就是从这传来的，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音量又大了起来。
　　土堆上撒了些纸钱，按新旧看应该是这几日才立的坟。
　　季明希把录音机拿起来，嘈杂的喇叭里除了哭嚎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嘻笑，随着他的靠近变得越来越刺耳。
　　“谁卖的录音机那么缺德，这喇叭跟废铁一样都听不清了，让我看看，日立杂货，不就是镇上那家嘛。”他把录音机翻来倒去地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电池很新外观也很新，应该是新买的。
　　其实他也不会修电器，只是按照万物拍一拍的原则在背面用力拍了几下，他手劲大，把录音机拍得哐哐作响，瞬间就没声了。
　　完球，中了黑心道师的招了。
　　季明希又拍了几下，心虚地环顾四周，大声道：“这录音机是残次品吧，怎么拍一拍就没声了，刚才还听到里面还带着笑，这不是膈应人嘛，我要去投诉他。”
　　刚说完，录音机又有声了，只是那笑声与刺耳的刺啦声全部消失，唢呐与哭嚎也变得更加卖力。
　　呼，奶奶教的修理方法还是有效的。
　　他小心将大红色的录音机放回原处，四处看了看，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旁边这坟立得随意，就是一个小小的土堆，松松垮垮的泥土甚至还有些往下陷，前方干净得只有三炷香脚，什么贡品也没有。
　　刚折腾了一顿录音机的季明希莫名有些心虚，从包里拿出三个苹果和一些饼干放到坟前，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了几十米，山林间忽然恢复宁静，录音机发出刺耳的哀鸣后彻底安静下来。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地上匍匐着一个老人，枯槁的手紧紧抓着大红色录音机。
　　那本该在土坑旁的录音机，现在就在他的脚边。
　　“吃……吃的……”录音机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然后被那只手凶狠地砸在地上，呜咽一声失去了动静。
　　从心理学上看，这种动作应该是恼羞成怒的表现，也就是说，老人真的饿了。于是季明希就地蹲下，把手里的食物一一打开放到老人家的面前，问：“您要不要吃点？”
　　“不……”
　　话还没说完，那半截身子已入土的录音机又响了起来：“宁可当那饿死鬼，不吃外乡人一捧灰。”
　　还挺阴阳怪气的。
　　“砰！”
　　老人伸手把录音机整个锤进土里，然后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即使瘦得皮包骨，依旧挡不住他那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伸手拢了拢身上厚厚的棉布麻袍，将自己瘦弱的身子遮得更加严实，他满是泥灰的手上全是老茧，两颊凹陷，一副饿到昏厥的模样。
　　季明希通过对方脸上的那道疤认出了老人的身份，但他没有挑明，只是把那些零食又往前推了推，说：“您吃。”
　　老人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拿起袋子里的马拉糕，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直到那一大袋的马拉糕见了底，他才停下来，双手合十，对着曦阳山的方向拜了拜说：“吃人嘴软啊，希望山神大人饶过我这一次，小伙子，接下来的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切莫泄露出去。”
　　面对这种宛如发放金手指的开场白，季明希“哇哦”一声，十分配合地点头，并且打开一瓶水递给老人家。
　　吃那么多糕点不喝水，噎到了怎么办。
　　老人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脸上带着几分凝重，“那个鬼……那个车的传说是真的，我前几年上山时远远地见过一次，它由四个纸人抬着，状似棺材，速度极快，还能在曦阳山间自由穿梭……”
　　“好家伙，要是坐上这车岂不是不用爬山了。”
　　季明希忍不住发出感叹，脸上写满了对这辆车的渴望。
　　老人被那闪亮亮的双眼梗了一瞬，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开始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应该说了“状似棺材”吧？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还那么期待地想坐一坐？
　　明明他们以前听到这个传闻只会觉得可怕！
　　他开口想要再渲染一下这个传闻的恐怖，以此证明当初听到这个故事后三天不敢出门的自己并不是那么胆小，第一个字刚说出口，忽地脸色一变，从土里拔出那台大红色录音机匍匐着往坟后躲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看着老人离去的速度，季明希忍不住感叹，怪不得守庙老爷爷近百岁还能如此健康，原来是时时刻刻都在锻炼。
　　想到他走这点路还嫌累，不由得有些惭愧。
　　天气越发阴沉，季明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蜡烛混着香灰，又带着着令人不适的霉味。
　　他最近感冒鼻塞，在他闻起来淡的味道估计在林子里已经十分浓郁了。
　　森林里的枯枝落叶被人踩得嘎吱作响，他站起身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暗沉沉的树林中，走来一个穿登山服的高大男子，手上拿着熏香小炉，炉内燃着一块木头，那人每靠近一步，炉里的木头便燃得更旺一些。
　　“燃了！燃了！”艾左思小跑着来到季明希的面前，眼里又是憧憬又是害怕。
　　犹豫了许久才双手颤抖着将熊熊燃烧的火炉递过去。
　　明明炉中只有一小粒冰糖大小的木块，那火焰却越烧越高，甚至有冲出火炉的倾向，顶上凝出黑蛇状的烟雾，随风朝远处飘去，火焰宛如活物慢慢从炉内往外爬。
　　季明希皱着眉接过火炉，虽然知道这位大哥是担心他被蚊子咬才好心分享蚊香，但蚊香点成这样也太不讲究了，地上全是厚厚的枯枝落叶，要是不小心烧着了咋办。
　　火炉到手后燃得更高，旺得像浇了汽油。
　　要不是壁炉冰冷得没有一丝烫手，他都要怀疑这人是在整蛊自己了。
　　看到高高窜起的火焰，男人的兴奋得近乎癫狂，大声喊道：“买对了！这永不会灭的引魂香竟然是真的！”
　　季明希：“永不会灭？”
　　“永不会灭！不信您试试！”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季明希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浇在火炉上，几息之间，那火吐了个小灰，灭得连火星都看不见。
　　季明希：……
　　其实他也没想这火会灭得那么彻底。
　　他默默把火炉还回去，顺带递过去一瓶驱蚊液，语重心长地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山里落叶多，使用明火一不注意就会引发火灾，驱蚊液便宜还好用，比这蚊香方便。”
　　艾左思傻愣愣地接过驱蚊液，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蚊香是指什么东西。
　　驱蚊液是全英文包装，他还没来得及夸这鬼怪大人洋气，又听到对方笑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这是我前阵子在京市当翻译时品牌方送的，包里还有很多，你尽管拿去用。”
　　什么鬼怪！这他妈就是个人！说不定他俩还是奔着同一个目标来的！
　　艾左思反应过来，心痛地捧着香炉开始嚎：“你他妈说谁是蚊香呢！我这是花十万买来的引魂香！商品简介说它燃起来能寻鬼怪方位，越是大鬼燃得越旺，而且永不熄灭，把它献给鬼怪能实现一个愿望呢！”
　　这小破木头居然能值十万，季明希一直没有感觉的手突然开始发烫。
　　怪不得他们学校有个学长放弃百万年薪去搞封建迷信了。
　　季明希拿出背包翻找，说：“要不我再给你点起来？不过你记得把炉子盖好啊，要不然山火来了咱们都得死在这。”
　　东西太多，他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火机，面上一时有些尴尬：“那啥，永不熄灭是不太可能了，但它还可以永不燃起，一样的牛x。”
　　艾左思：……
　　要不是还保持着点理智他就信了。
　　这引魂香自他买来有十余天，一直维持着微燃状态，就像接近熄灭的香，无论是倒上水还是汽油，这东西既不熄灭也没有火光，所以他才认为是真的。
　　结果现在，这炉子里真的是丁点儿火星也看不见，原因仅仅是半瓶矿泉水。
　　“算了算了，可能那个法器与我无缘，我再试试下一个。”艾左思把登山包拿下来，一边翻找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艾左思，来百鬼山找鬼怪的，你呢？”
　　“季明希，来季家村当老师的……”
　　互相介绍完，两人默契地扭开头，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这世界真小，回个村都能遇见同校的传奇师兄。
　　季明希和艾左思正好差了四届，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听过不少关于这位的神奇故事。
　　他一直以为师兄是去搞封建迷信了，没想到是被封建迷信搞了。
　　看着价值十万的灰炉子，他在心中暗暗叹气，以后一定要当个好老师，让大家远离封建迷信。
　　别的先不说，一个小木头能卖十万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艾左思也尴尬，先是把人错认为鬼怪，后来又擅自把人当作和自己一样来找鬼怪的，结果好了，人家是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乡村好老师。
　　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挡不住羞愧。
　　为了挽回面子，他从包里拿出一把粉红色的香，抖着手点上，说：“我知道你们当老师的不信鬼神，但有些事还真不是不信就没有的，这是我花二十万买的造妖香，店家说点燃能有一定几率引发灵异现象。”
　　这香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和镇上三块钱一把的普通香一模一样。
　　虽然季明希鼻塞，但他看艾左思越来越黑的脸色，估计就连味道也和三块钱的一模一样。
　　而且旁边剥下来的塑料纸上还有个黑笔写的3。
　　季明希：“……要不咱报警吧。”
　　毕竟三十万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艹！前两天帮那个司机买香的时候给错了！”
　　艾左思恨恨地把香扔到地上，说：“兄弟你信我，这山里有一辆鬼车，外形跟棺材一样，四周散发着腐尸的味道，可上山入地，水火不侵，要不是我装备不够，一定要把它找出来给你看！”
　　这玩意儿说起来神乎，但在唯物主义的人眼里估计只是一场笑话，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季明希的表情，只是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我知道你不信……”
　　季明希：“我信。”
　　艾左思抓紧火机咆哮：“反正所有人都当我是个神经病……你说什么？！”
　　他呆愣地看过去，只见对方满脸真诚，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没有丝毫的鄙视和厌恶。
　　别人说信了，他反而有种不真实感，声音也弱了下来，挠着头用脚划拉枯叶：“嗐，都是假的，我这都找了几年了也没找到。”
　　季明希：？
　　这师兄果然跟传闻一样情绪多变，难以捉摸。
　　刚才那老爷爷是山神庙的守庙人，从不说谎，既然他说有，那就一定有。
　　而且这个世界那么大，有个会爬山的车又有什么奇怪呢。
　　比起这些，他更担心艾左思被骗的那三十万。
　　季明希：“三十万不是小数目，可以告商家诈骗了，而且还骗你点着火上山，多危险啊。”
　　艾左思看着季明希眼中毫无保留的担忧，又想起刚才差点起火的那幕，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感到羞愧。
　　他低头道歉：“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找他说理去，谢谢你啊，要不是今天遇到老师你，我估计还继续被骗呢。这边的学校都挺破的，要是钱追回来了我就全捐学校去，就当赔礼道歉加感谢了。”
　　说完也不等季明希回答，跟逃一样匆匆离开山林。
　　季明希目送师兄离开，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够追回那三十万。
　　论坛里都说这个师兄脾气暴躁像个神经病，他觉得倒还好，毕竟师兄还说要捐款修缮学校呢。
　　直到看不清那个身影，季明希才蹲下来，拿出一个袋子将身上的食物分出来一些，准备送给守庙人。
　　没人关注的火炉又燃了起来，火势微弱，就连烟雾都虚得看不清，化为长长的黑蛇飘向山林深处。
　　山里的温度突然极速下降，乌云一层叠着一层，把天遮得宛如黑夜，四处阴风阵阵，刺耳的哀乐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靠近。
　　林间暗得几乎看不清前路，暗如深渊的阴影罩住火炉，火焰扑腾了两下，最终化为如墨的黑蛇融入阴影中。
　　季明希对此一无所知，把食物收拾好后找出头挂式矿灯戴起来，转头捞起小香炉。
　　毕竟价值十万呢，以后改装成手炉也好啊。
　　本想清理一下，却发现装着小木头的炉内干净得连灰尘也没有。
　　唢呐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不足十米处，饶有兴趣地在观赏什么。
　　季明希在哭丧哀乐的BGM中抹黑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火的痕迹后才放心把炉子塞到包里，拉起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说他心大吧他又仔细检查了现场，说他谨慎吧手上的炉子变化那么大他跟瞎了一样看不见。
　　把黑暗中期待尖叫的东西气得半死，直直冲了过来。
　　哀乐里的哭丧声跟贴面嚎一样刺耳，让本想节省一些电量的季明希迫不得已打开矿灯。
　　据说能照五米远的强力矿灯此时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一张惨白的脸就在他的面前，鼻尖与鼻尖只隔了一厘米，那么近的距离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
　　季明希：……
　　他关上灯，再打开，灯光变得更加微弱，而面前惨白的脸变成了两张，嘴角逐渐裂开。
　　季明希叹气：“我能理解你们想蹭灯的心情，但是可以稍微让开一下吗，这角度有点挡光了，这样，你们站我后面来，怕黑的话扶着我也行。”
　　裂开的嘴角僵在半途，两张脸互相看着对方，面上是一样的迷茫。
　　怕黑？谁？
　　谁怕黑？
　　总不会是在说他们吧？


第3章 
　　季明希看到他俩还待在原地，好像在为自己蹭灯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索性自己动手，一左一右地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这两人轻得跟纸扎的一样，轻轻一拽就飞了起来。
　　季明希忍了又忍，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的本性，跟老妈子一样念叨着：“不行啊兄弟，你们太轻了，回去要补补，不吃点肉跟个纸一样轻飘飘的，被风一吹要跑十里地，上山危险啊。”
　　以手为圆心，身子为半径画圆，不是，做圆规运动的两个纸扎人沉默着，哀乐里的哭嚎震天，将方圆十里的鸟全部震到起飞。
　　把两个鬼脸人扒拉到后面时，失去遮挡的矿灯也没有变亮，勉强照亮前方的那两只脚。
　　说是脚也不准确，因为就是两根竹枝，再往上是简陋的纸质衣袍，脸上惨白一片，只有脸颊抹着两朵红晕，赫然是个纸扎人。
　　纸扎人手里拿着个播放哀乐的录音机，里面的哭嚎一声比一声大，但外面的人却一个比一个安静，都用没有眼珠的眼睛盯着季明希——的身后，不一会儿，那两个惨白脸的兄弟便飘了回去，从地上拿起一根木头架到肩膀上。
　　哀乐继续响起，红木棺材慢慢从黑暗中出现，上头端坐着一个精致的纸扎小女孩，穿着红袄子，两颊红彤彤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她把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嘴巴未张却有声音响起：“嘻嘻，车不走空，你们谁上呀？”
　　你们？
　　季明希回头，才发现守庙人提溜着大红色录音机站在他的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看那红木棺。
　　“鬼车一言，见阎王爷……”
　　“终于来了，要坐车吗？”
　　老人颤抖的声音与年轻人温柔的询问混在一起，一时间连作为背景乐的哭嚎都停了下来。
　　守庙人：……？
　　人老了就是容易出现幻听，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看到老人眼中的疑惑，季明希贴心地重复了一遍：“要一起坐车吗？虽然还不知道这车限载几人。”
　　居然不是幻听！
　　这语气平常得就像是在路边拦大巴，让守庙人把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下意识地摇头。
　　季明希把分出来的食物塞到守庙人的手里，说：“那我就先上车了，这些是给您的。”
　　说完他便转身上车，心底美滋滋的，现代生活就是好啊，再也不用走一天山路了。
　　这车从外面看起来小，但里面的空间还挺大，除了放行李箱和包还能躺下一个人，底下铺着干净的被子和枕头，长途大巴都没它准备得周全。
　　“封棺，起——”
　　女孩稚嫩尖细的声音拉得老长，随着命令的下达，四个纸扎人将厚实的棺材盖给盖上，晃晃悠悠地将这沉重的棺材抬了起来，中途还踉跄几下，似乎从来没有扛过那么重的东西。
　　这车看起来像红木棺材，但内里更像是单向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头纸扎人竹制的腿脚被压得近乎断裂。
　　季明希一直盯抬棺的纸扎人，浅棕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小女孩的嘴角咧开，面容愉悦地扭曲着，无光的眼底有黑蛇游走，细细的声音压在喉咙，近乎低吟：“活人躺棺纸人开路，活上曦阳死下黄泉，你怕了吗？”
　　季明希点头，问：“我这是不是超载了……”
　　小女孩：？
　　季明希指着纸人的脚说：“我是真的怕啊，你看他那个腿都快断了，要不我还是下去好了，要是断了咋办。”
　　小女孩：“断不了的啦！”
　　刻意营造的嬉笑与低吟都被憋了回去，女孩气得口癖都出来了，冷漠地伸出小手把人的脸掰正。
　　看棺材顶就好了啦，看什么纸人。
　　季明希躺在枕头上，女孩跪坐在枕头后，只要睁着眼，就能看到她咧到耳根的嘴角。
　　窗外的老人在冲他摇手，那副热泪盈眶依依不舍的模样让他有几分动容，对方嘴巴一张一合地喊着什么，虽然这棺材闭得紧，听不清老人的声音，但应该是在与他告别。
　　他想回应老人的道别，可是棺材太矮，就连起身都难。
　　小女孩嬉笑一声，嘴角咧到了后脑勺：“没用的，封棺后，没有我的命令，谁都打不……”
　　季明希轻轻上推就拉出一道缝，他伸手出去摇了摇与老人道别后又收了回来，毕竟把手伸出窗外是件非常危险的举动，而且有带坏小孩的嫌疑。
　　他把棺材盖关好，一脸认真地对小朋友说：“把手手伸出车窗是很危险的行为哦，哥哥这么做是不对的，只是看到山里的老人那么热情，就有点情不自禁……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了？”
　　小女孩：……
　　说了个寂寞。
　　她伸出竹签小手摸了摸缝隙，封棺钉还好好地钉在角落，小小的脑袋歪到地上，黑如积墨的眼中满是疑惑。
　　钉子还在，他是怎么打开棺材的。
　　一股黑气顺着小手蔓延到棺材上，穿过封棺钉飘到外面去了，她这才发现那封棺钉已经拦腰截断，只是看起来还好好的。
　　她花了好几年吓唬小动物才幻化出来的封棺钉！
　　豆豆眼瞬间湿透，眼睛的黑墨混着脸颊的红墨一同往下掉色，变成可怖鬼片现场。
　　旁边的四个抬棺纸人亦是如此，边流泪边往前走，竹条被泪水浸得湿答答的，走路也变得摇摇晃晃，一副随时扑街的样子。
　　“怎么哭了？”季明希改躺为趴，从兜里掏出纸巾给小女孩擦泪，只是越擦越像小花猫。
　　蛇状的烟雾顺着女孩的纸质头发游走，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钻进纸扎人的身体里。
　　棺材内哀乐震耳，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腐尸的气味在棺材内外弥漫，只有一丝丝新鲜的空气从刚才打开的缝隙跑进来。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五分钟人类就会窒息而亡。
　　女孩空洞的眼睛流着泪，嘴角却咧到了脑后。
　　只要弄死这个人，她的钉子就会回来了。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纸扎人的小身体都被水泡得湿答答的，眼前这个男人依旧在温声好语地哄她，没有丝毫不耐，也没有丝毫要窒息的迹象。
　　小女孩抽泣着问：“你就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季明希用力吸气，但是鼻塞根本闻不出什么味道，只能发挥当初兼职干保育员时胡编乱造骗小孩的技能，假装惊讶地说：“哇！好香呀！是不是我们小朋友涂了最喜欢的香香呀？你真的好棒哦！整个车车都香香的啦。”
　　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虽然她不是人，但品味也没有那么烂啊！
　　而且真的会有人觉得腐尸的味道好闻吗？！
　　糟糕，猜错了。
　　季明希手足无措地帮小女孩擦脸，暗暗在心底的教师日记上写下经验：不要因为小朋友年纪小就随意糊弄。
　　手肘被棺材板挤压着，原先和他还有些距离的行李也在朝他靠近。
　　季明希：“这个空间……”
　　看到这人终于注意到了该注意的东西，小女孩停下哭泣，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期待。
　　害怕吧，恐惧吧，像个正常人一样被吓到吧，然后在这逐渐缩小的棺材里被挤成真正的尸体。
　　季明希注意到这空间没有行李的话能躺两个人，现在放了他的东西，小女孩就只能蜷缩在他的脑边。
　　肯定是自己的东西太多，让人家小姑娘从卧铺变坐铺，还是坐得不舒服的那种。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小女孩停下哭闹的行为更是为他的猜测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季明希愧疚道：“是不是因为哥哥占了你躺下的位置，但你又不好意思说，所以不开心呀？”
　　小女孩：？
　　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豆豆眼在水光中反射出一丝嘲讽的光，却被面前的人当作了问题的答案。
　　“没事啊，哥哥这就坐起来，让你躺着。”
　　季明希想要起身，但那棺材盖已经压倒眼前，他抬起手，轻轻松将棺材盖掀开。
　　“不——”小女孩尖细的嘶吼没有挡住季明希的动作，他们的棺材小车车，在这一刻，变成了敞篷款。
　　季明希拿着逐渐迷你的棺材板，再次陷入迷茫，这孩子怎么哭得更凶了。
　　“呜呜呜山神说得没错，人类真的好可怕，自我六年前诞生以来，每日避人而居，做过最坏的事就是吓唬小动物，天天在山间挖野草，食不果腹，今天闻到好香的味道才鼓起勇气下来的，谁知道、谁知道哇呜呜呜呜，以后我再也不下山了！
　　纸扎小女孩哭得融化在棺材底板上，染得木板又黑又红。
　　季明希心疼地把小女孩抱起来，没想到这孩子才六岁，每日靠挖野菜过活，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要出来开车谋生。
　　他叹了口气，说：“你以后来季家村学校生活怎么样？我是季家村学校的实习老师，到时候我帮你负担上学和生活的费用。”
　　人有七情六欲和多变的情绪，有些精怪就是靠人类的负面情绪修炼和生活。
　　心疼与悲伤这种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负面的情绪在空中飘散，慢慢传到小女孩的身体里。
　　她掉了漆的豆豆眼有些迷惑，这些情绪她在围观别人下葬时遇到过，但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让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就连棺材板上断掉的封棺钉也恢复了，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
　　融化的那滩墨迹慢慢在棺材板上游走，拍散了那条淡到看不清的黑蛇烟雾，然后钻回小女孩的身体里，软趴趴的纸人也变得干燥起来。
　　“我不想去学校。”她笨拙地从季明希的怀里爬出来，然后平躺在棺材上，说：“快躺好，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棺材旁走来一个纸扎人，将季明希按在加厚的枕头上，然后用红线和钉子把人固定住，又走到棺材尾敲敲打打，把那些行李都固定好，最后唤上几个同伴，将巨大的棺材板盖了上来。
　　棺材内的空间不再拥挤，甚至挤挤还能超载搭乘一个守庙人。
　　头顶的棺材盖变成了单向玻璃，可以看清外面飞速变化的环境，抬着棺材的四个纸扎人也不再摇摇晃晃，之前近乎断裂的脚现在变得无比粗壮，跑在地上跟飞一样。
　　小女孩的用头顶了顶季明希，说：“如果你是个好老师，我就考虑去学校。”
　　说完也不给人应答的时间，她又自言自语道：“算了，你还是别当好老师了。”
　　季明希：？
　　你这孩子究竟有多不想上学啊。


第4章 
　　棺材在林间飞速穿行，他好笑地摸了摸女孩的头，伸出一只说：“约定好了哦，等我成为好老师的时候，你就来上学。”
　　哀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水珠从云层落下，噼里啪啦地打在叶子上，混着独属于山林的清新空气从缝隙传到棺材里，小女孩伸出自己的木棍小手，声音轻轻：“嗯，约定好了。”
　　山路颠簸，季明希抵不住困倦，眯着眼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车子已经抵达了学校……外大约五百米的地方。
　　看得出来是很不想上学了。
　　季明希笑了笑，没再继续劝说。
　　他解开被当做安全带的红绳，从包里分出一些糖果和食物，又拿出两百块钱放到一起，说：“谢谢你带我过来，这是给你的车费。”
　　“车费？”小女孩伸手在袋子里扒拉，豆豆眼里满是疑惑：“可以吃吗？”
　　这些都是普通的零食，但这孩子却跟没见过一样满是好奇，季明希心疼到不行，把那些零食一一拿出来给孩子讲解了一遍，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小女孩听得口水直流，黑沉的眼里都快冒星星了，木棍小手悄悄伸到棒棒糖的旁边，整颗糖果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体内。
　　呸，什么味道也没有，这个人类在骗她。
　　季明希没注意到女孩的瞳孔变得越来越暗，只是撕开棒棒糖的包装递给她，叮嘱道：“外面这个塑料是不能吃的，要像我这样撕开，零食不能多吃，正餐要记得按时吃，吃完了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知道了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棒棒糖看，满眼都是新奇。
　　果然还是个小朋友呀，季明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推着行李箱往学校的方向走。
　　甜滋滋的味道在棺材里蔓延，这是山里没有的味道。
　　纸扎小女孩将棒棒糖举起，笨拙地学着刚才老师教她的方法放到“嘴巴”的地方，头像流沙一样凹陷，将糖果吞食殆尽。
　　甜的。
　　好吃。
　　她在山里生活了六年，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想起刚才被她连包装一起吞掉的棒棒糖，脸上不由得露出懊悔的神情。
　　她小心地把那堆食物收好，用厚厚的红绳把它们钉在板子上，万一掉了就没有了。
　　好想再吃一个啊……但是刚才已经吃掉两个了。
　　小女孩捡起那张老师忘记带走的包装，放在鼻尖嗅嗅舔舔，如果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好了。
　　“嘭！”
　　车身突然变形，方方正正的棺材变成了圆筒状的棒棒糖包装，车里车外都散发着甜甜的糖果味。
　　纸扎人从原地消失，里头的小女孩也变成小糖人，她舔着自己的手解馋，目送那个高大而温柔的背影踏入那所可怕的校园。
　　“要活着呀。”
　　*
　　之前已经听过艾左思说山里的学校烂，但季明希没想到竟然会那么烂。
　　远远看去，这学校至少有大几十年的历史，围墙爬满青苔，墙体开裂，操场上积攒着厚厚的落叶，就连学校大门也破破烂烂的。
　　……这已经是危房了吧。
　　一阵风吹过，那门缓缓打开，响起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锈得像是几百年没人用过。
　　季明希刚走进去，嘎吱嘎吱的声音再次响起，“嘭”地关了起来。
　　接近大门的地方摆着一个公告栏，按理说上面应该会展示一些校园历史，优秀师生什么的，但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血红色的大字。
　　【校规：禁止吞食同类。】
　　这校规还挺新颖。
　　季明希继续往里走，在教学楼前发现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牌，也不知道之前是在为什么活动倒计时，艳红的数字停留在2上。
　　在来之前，教育网上所公示的校园信息显示这个学校还有两个学生，一个老师，但现在所有教室都是紧闭的，门窗积攒着厚厚的灰，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但又能够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窥视。
　　季明希转了好几圈，才发现背着光的一栋教学楼4楼的第4间教室是打开的，他把行李箱放在一楼，朝那间教室走过去。
　　乌云还没有散，楼道暗得看不清台阶，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悉悉索索的杂音，分不清是呢喃的话语还是在暗处奔跑的小动物。
　　学习环境也太差了。
　　季明希皱眉，比起破旧的山村学校，这里更像被废弃了。
　　四楼的走廊上满是灰层，他走过去，留下一连串脚印。
　　连廊里只有第四间教室的门打开着，黑黝黝的像择人而噬的凶兽，季明希站在门口，恰好有闪电从天际划落，照出两个剪影，一个端正地坐在角落看书，一个站在窗边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踏入教室的那刻，两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他，隐约间好像能看到他们的嘴角咧起了非常人的弧度。
　　看来这就是教育网上说的两个学生。
　　季明希在墙上摸索着开关，问：“怎么不开灯呢？在黑暗中学习对眼睛不好哦。”
　　开关上如沥青般黏腻，需要十分用力才能按下去，顶上老化的白炽灯闪烁两下，又恢复黑暗。
　　“你知道吗？”背后响起男孩子的声音，屋外雷声轰鸣闪电划过，角落的学生依旧坐得端正，但靠窗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你站的这里，有个人被刀戳穿脑袋，黏稠的血肉将这开关卡死，灯也永远不会亮起，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男孩的声音带着兴奋的笑意，不待有人回答，兀自将这故事说了下去：“是你！”
　　“找到了。”
　　与季明希喜悦的声音所呼应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碰撞声。
　　他把包里找出的太阳能灯打开，超强瓦数的灯瞬间照亮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离他极近的地方插着一把小刀，一半已经没入了开关中。
　　季明希恍然大悟：“怪不得打不开，原来是开关坏了。”
　　手上还拿着另一把刀的男孩：……
　　所以他刚才说的故事这人一个字也没听？
　　“无趣。”
　　他把刀从墙上拔下来，开关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季明希这才发现他的身后站着个长发男孩，模样俊俏眼角带笑，看起来像动画里的腹黑眯眯眼，只是穿得就太寒碜了，上半身是松松垮垮的老头衫，下半身是破破烂烂的藏蓝色五分裤，像极了村口遛弯的老大爷。
　　看着那把在灯下反射寒芒的刀，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道：“我是这个学校新上任的老师，管制刀具太危险了，交上来老师帮你保管吧。”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学校四处传来吸气声，就连眼前这个眯眯眼少年都因为震惊睁开了眼，像风一样跑到窗边往下看，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老师？我们这学校也有老师了？我们不用死了？”
　　跟雕塑一样坐在角落的男孩子也站起身往窗外看，喃喃道：“真的有老师来了啊，我还以为是骗我们的。”
　　季明希听得一阵心酸，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说出这些话。
　　他成绩优异，本该有更好的去处，但在教育网看到这所因为缺少老师面临废校危机的学校时，还是请求导师将他分配到这里。
　　现在看来，似乎是来晚了，但还好也不算太晚。
　　他走过去，将一堆零食放到桌上，“来，咱们聊会儿天，我叫季明希，寓意为明天的希望，你们叫什么名字？”
　　“明希？！”长发少年转过头，眯眯眼微微睁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新上任的老师，“看不清诶……”
　　他低头盯了那堆零食三秒，然后撕开一颗棒棒糖放到嘴里，笑得漫不经心，“有趣有趣，我是百晓生，只要是学校里的东西，我都晓得。”
　　“你呢？”季明希看向角落端坐着的男孩，但对方并不搭理他，只是低头继续沉迷在那堆书里。
　　“他是第一，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虽然凡事都能拿第一，但在这学校一点用处也没有，无趣得很。”百晓生用力一扫，把那摞书全部弄倒在地，被称作第一的男孩不吭声也不捡书，只是阴沉沉地看着他，沉默得宛如一个哑巴。
　　百晓生：“老师你看看，就连木偶也比他有趣。”
　　季明希蹲下捡书，温声劝导：“第一同学只是热爱学习，并没有伤害别的同学，你无缘无故去把别人的书推倒就是你的不对了。”
　　沉默的第一突然转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老师，这是一场比赛吗？”
　　季明希：“嗯？”
　　第一：“好，那就是偷窃比赛。”
　　季明希：？？？
　　什么比赛？
　　看着双手环胸死不悔改的百晓生，还有默默从桌肚里掏出刀的第一，突然感觉前路艰难。
　　这学校的问题儿童有点多啊。
　　季明希把书摞得整整齐齐地放到桌上，悄悄在那把刀和百晓生之间砌上一堵书墙，时刻提防两人打起来。
　　然而第一并没有暴起，而是将那把刀放到了季明希的手上，说：“给你，现在是你的了。”
　　握住刀的那一刻，季明希忽然听到“咔哒”一声，好像什么东西锁住了。
　　开过刃的刀在灯光下泛着寒光，手柄被盘得光滑透亮，隐隐带着黑气，看起来十分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学生一号：谣起中学百晓生
　　技能：踏入学校内的所有生物在我眼里都是透明的。（除了季老师和【哔——】还有【哔——】）
　　解锁学生二号：第一
　　技能：？？？
　　百晓生：反正不是啥厉害的技能（小声bb）
　　爱你们，啾咪～


第5章 
　　“这他妈不是我的刀吗！”百晓生怒吼，把大裤衩上那两个兜摸了又摸，再次确认老师手上的刀就是自己的武器后，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那可是他花大代价弄来的宝贝啊。
　　看百晓生目眦欲裂的模样，季明希有些心虚，说：“这个很重要吗？要不你让家长来，我还给你家长。”
　　百晓生：“……不想还你就直说，我们哪来的家长，我唯一称得上家长的死几十年了，你去地下找他都不一定能找到。”
　　第一嗤笑，嘴角弯出个嘲讽的弧度，百晓生的气焰在这嘲讽逐渐弱了下去。
　　这地方以实力为尊，不管手段如何，输了就是输了，本来还想诓新老师把刀拿回来的，但第一在这，估计不会让他成功。
　　他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盯着刀说：“反正也是我偷来的，暂时放你那了。”
　　季明希：……？
　　这学校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刀收好放到兜里，问：“你们这么穿冷不冷，还有没有别的衣服？”
　　先不说一身村口遛弯老人穿搭的百晓生，第一身上穿的也是洗得发皱的白衬衫蓝裤子，看起来就不耐冻，他原以为这些孩子最多是留守儿童，但从百晓生口中得知，他们也许比留守儿童更糟，连家人也没有了。
　　被问到的两人纷纷摇头，这衣服他们自诞生以来就穿着，根本没有换衣服的概念。
　　季明希问：“这学校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百晓生摇头，这学校只有一个人。
　　季明希：“别的老师呢？”
　　百晓生：“除了你没有老师。”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时还是忍不住叹气，季明希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外走，说道：“趁着天没黑，咱们去镇上买点东西，住一晚再回来，不用担心花销，老师全包了。”
　　百晓生：“你是说……出去？”
　　季明希：“嗯。”
　　问题少年突然变得伤感起来，任由新老师拖着自己往前走，看到漆黑却闪着寒芒的校园大门时，满眼哀戚，抬头让风吹过他含泪的眼眶。
　　“出不去的，被困在这所校园的我们早已失去了自由……”
　　自它诞生起有五百余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见过无数个粉身碎骨都要闯出去的鬼怪，结果不是伤痕累累就是灰飞烟灭，而这扇镇压了无数鬼怪的校门不管经历多少次法术轰炸，依旧坚固得连一丝裂缝也没有。
　　泪水从百晓生的眼角滑落，“我，注定与外面的世界无缘。”
　　季明希：……
　　这孩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非主流起来了？
　　他打开大门，发现两孩子依旧站在原地不敢动，于是一手一个牵出来，又转头关上大门。
　　沉浸在伤感中的百晓生：？
　　他竟然出来了？！
　　而且还没灰飞烟灭！
　　他抬头看天，外头的天气已经放晴，阳光从云层中洒落，一副安详美好的样子。
　　那位竟然没有出现，百晓生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第一，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这老师，有点东西。
　　百晓生假模假样地抹着泪，说：“我还以为我永远都没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季明希不忍心见到他这副认命的样子，开始炖起鸡汤：“你们不要妄自菲薄，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咱们还是可以走出大山的，你看老师，以前也是被遗弃在季家村的小孩，后来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到京市去了。”
　　第一双眼亮晶晶的，情绪也比在学校高涨不少：“我就知道学习是有用的，考第一也是有用的！”
　　百晓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正常人难道不应该说“以后我天天带你出来玩”这种话吗！
　　算了，死前能出去转一圈，也可以瞑目了。
　　他戳了戳身边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师，说：“刚才那把刀叫恐怖之刃，如果你能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氛围并让对手陷入这种情绪中，就能将那份恐怖变为现实。举个例子，如果刚才你心中但凡有一点点相信我说的故事，就会当场变成刀下亡魂。”
　　“传说这把神器拥有灵智会择主，只有被它选择的人，才能将它的能力尽数发挥出来，不过这刀在……都没动静，估计传说也不可当真。”
　　“现在他是你的了，你要好好用它。”
　　百晓生声音飘渺，手掌缓缓在空中收紧，切断自己与刀的联系。
　　没想到他也有做好人的时候……诶，他和刀的联系呢？怎么断得干干净净的。
　　季明希卖力鼓掌，虽然这设定有些中二，但百晓生演的这出应该是放弃管制刀具的意思吧。
　　作为一个好老师，这时候的他当然要接上这场戏。
　　他拿出刀，深沉地说道：“这神器，我收下了，不过他有点大哈，拿着太危险了，回头我会放抽屉里好好保管。”
　　说完手心忽然被烫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竟明白这刀的意思，它说它不想待在柜子里。
　　这想法来得突然，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索性开口道：“如果只有钥匙扣大小，还没开刃的话，还是可以随身带着的。”
　　百晓生嗤笑：“这神器傲得很，向来只有持有之人将就它，就没见它去将就别人。”
　　这老师，果然什么都不懂。
　　然而下一秒，那傲得很的神器扭啊扭的变成了一个又小又精致的挂件，安静乖巧地躺在季明希的手上。
　　季明希戳戳小挂件，继续演：“果然是神器，还能切换形态。”
　　百晓生：……？
　　他持有恐怖之刃的百余年间，就没见这位大爷变过形态。
　　第一毫不留情地戳碎他的最后一丝幻想：“择主了。”
　　除非季明希死去，否则再也没有人能得到这把刀。
　　季明希把小挂件和钥匙扣在一起，笑道：“那我还真是幸运啊，刚来就被神器选上了。”
　　这即不在意也不珍惜的动作，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还有那宛如哄小孩的语气，百晓生可以确定，这人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把刀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这打脸着实来得又快又狠，除了郁闷他什么法子也没有。
　　*
　　这几人出去后，校园内阴风四起，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天空。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校园涌出无数眼睛，形态各异的鬼怪盯着大门的方向，悉悉索索地交谈着。
　　“真的出去了，那个新来的老师有点牛啊。”
　　“早知道有这种好事我就去教室了。”
　　“哪有什么早知道，肯定是百晓生那家伙算到了，学校里什么东西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们怎么出去得那么轻松，结界无用了吗？”
　　地上看起来污脏的泥土像活物一样蠕动着往校门的方向走，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红得滴血，每走一步便留下沥青般黏稠的东西。
　　这玩意儿声音嘶哑得像是几百年没喝过水，“我也要出去……我要吃人……”
　　布满眼睛的泥土撞上大门，覆盖着校园的半透明水幕晃了晃，凝出一道巨雷，劈在泥土身上。
　　刺目的光亮伴随震天的轰鸣，将那凝实的泥土劈得发虚。
　　“啊啊啊……结界竟然没有问题……”那些眼睛满是仇恨，他好不容易养了二十年的精气，竟然被这雷尽数劈散。
　　路边坐着个蚂蚁大小的怪物，一团光亮看不清原型，却散发着精纯的气息，如果吞吃下去，定能增长不少。
　　他狞笑着朝那个呆呆傻傻的小光团碾过去，什么校规不校规的，他要力量冲出去吃人。
　　嘶哑的声音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山神陨落，无人再能阻我……”
　　光团熄灭的瞬间，暗沉的天空扭曲起来，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半空，再一个闪现便来到校门前。
　　“违反校规，当诛。”
　　简荒伸手，那团泥土便像是隔空被人掐住了命脉，挣扎扭曲着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回头看了眼变成32的倒计时牌，消失在原地。
　　校园一片死寂，直到确认那位不会回来后，才敢喘气。
　　“……那个小光团，真的是咱们的同类吗？”
　　“你敢跟简荒大人称同类吗？明显是钓鱼执法啊！”
　　“不是吧，丑泥巴上次闯结界不也没出事。”
　　“谁让它这次妄谈山神，山神是没了，但他相好不还在吗。”
　　“啪啦！”
　　巨雷落下，把操场凿出一个大洞，众人噤声，在心中腹诽，果然是小气吧啦的神，说两句都不行。
　　回应他们想法的是一道更强的落雷，简荒冷漠的声音随雷而落：“我非神，与曦阳山山神只是好友，下次胡说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还有多少年修为够雷劈。”
　　校内的怪异们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是，大哥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下钓鱼执法的事吗？
　　*
　　校外的两个幸运儿听不到校内的警报，更感受不到里面的电闪雷鸣，只是贪婪地呼吸着校外的空气。
　　季明希好笑地看俩孩子撒欢，之前在学校还表现得挺沉着冷静的，没想到一出来那么活泼，果然学生都不喜欢呆学校里。
　　往前走了大概五百米，一颗巨大的棒棒糖朝他们飞速奔来，然后一个漂移，漂亮地停在季明希的面前。
　　塑料包装的顶上开了个洞，小糖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甜甜地说：“老师老师，是我呀。”
　　“才一会儿没见，小车车变得很漂亮哦。”季明希摸了摸女孩的头，手上也沾上甜甜的糖果味。
　　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她还担心老师认不出自己呢，但是又不想变回以前的模样。
　　“你是不是要下山呀，天快黑了，我送你吧。”她拍了拍塑料包装，那长筒型的外包装立即变得巨大，恰好能装4个人。
　　季明希捏了捏小糖人硬邦邦的小脸蛋，夸道：“哇哪来的小天使那么贴心，我正愁着呢，谢谢你啦，回来给你买礼物。”
　　“嘻嘻嘻嘻嘻。”女孩开心地打开塑料，有礼物诶，不枉她在这蹲了那么久。
　　百晓生警惕地拉住老师，问：“这是什么？”
　　“车，之前没有见过吗？”季明希的眼神里慢慢涌上了同情。
　　百晓生：……？
　　谁家的车能自动变大变小还带着一股非人类的气味？！
　　这新来的老师怎么和创校人一样傻白甜。
　　看到这人傻乎乎地就要往车上走，百晓生的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气恼，也不是知道是气季明希对精怪毫无防范，还是恼自己突然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人。
　　“没有能力就不要靠近这种可疑的东西。”百晓生死死地拽住老师往外拖，骂骂咧咧道：“我还没下山，你别给我死在这里，等下了山，你爱怎么死怎么死。”
　　虽然这孩子的语气极其恶劣，完全不像在学校时的游刃有余，但季明希还是从里面听出了焦急和担忧，他摸了摸百晓生的头，安慰道：“没事的，不要害怕，车子很安全，老师也很健康，不会死掉的，不用害怕。”
　　人类看不见的暖黄色光芒亮起，百晓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沉默地看着半空，忽地松开手，指着小女孩问：“她告诉你名字了吗？”
　　名字对精怪而言十分重要，或是代表着他们的来源，或是承载着他们的能力，一般的精怪不会轻易告诉他人名字，除非对这人充满信任。
　　季明希摇头，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小糖人正逐渐狰狞，百晓生每说一句话，小糖人就长出几根锐利的尖刺，车子也从整洁香甜变成皱巴巴的索命毒车。
　　百晓生悄悄掏出长鞭，他就知道，这玩意儿没安什么好心。
　　由异闻而生的精怪本性属恶，单是以人类恐惧为食这种属性就注定了他们是天生坏胚。
　　他握紧长鞭，却不出手，他要等季明希奄奄一息的时候再去帮忙，到时候这个笨比老师就知道鬼怪里除了他都是不可信的，也不至于未来会落到灰飞烟灭的下场。
　　“对哦，我竟然没问你名字，真是太不应该了。我叫季明希，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呀？”
　　百晓生冷笑，果然是个笨蛋傻白甜，如果简单就告诉你名字，那就不是精怪了，他手臂紧绷，等待季明希转头时的尖叫和怪物的暴起。
　　季明希转头的瞬间，小糖人“咻”地将所有的尖刺收回体内，头上有几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刺耷拉下来，像女孩温顺的头发，背着老师伸手在皱巴巴的车子上扣来扣去，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我、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鬼车，但是我不喜欢，你可以给我起个名字吗？”
　　百晓生：？？？
　　怎么那么快就说名字了？难不成这傻白甜老师运气爆棚遇上了一个傻白甜精怪。
　　这可是世界大奇观，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孩子还在嘤嘤嘤地撒娇，夹子音里包含着没有收回去的粗犷杀意，他敢说，要是这鬼车转头，肯定还是刚才那副狰狞的模样。
　　他躲过老师的视线悄悄伸手，想把那孩子拉过来，看看鬼车现在的表情，就在这个瞬间，别在腰间的长鞭忽然动了起来，轻微的碰撞声响起，地上落了一截糖末。
　　百晓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屁.股，他就说了，世界上哪有什么傻白甜精怪。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明希：第一届傻白甜精怪大赛开始！让我们看看谁是可爱的傻白甜~
　　鬼车：我我我！老师一问名字我就说了！我超甜！
　　百晓生：呵，你要是傻白甜我就是傻白甜甜了。（被扎屁.股.jpg）
　　围观了全过程的第一：投谁我就不说了，人家鬼车好歹还撑了三章才说名字，百晓生刚和老师见面就自曝不说，还顺带曝了我的名字，这傻白甜程度啧啧啧，堪称本书第一甜，不对，第一必须是我！


第6章 
　　“太没礼貌了，怎么能叫一个小女孩鬼车。”季明希生气，小糖人跟着他疯狂点头，挥挥小手表示自己的不满。
　　季明希很认真地思考了五分钟，说：“要不叫车车吧，可爱。”
　　百晓生：……
　　其实这名字也没比鬼车好到哪去。
　　他捏紧鞭子，生怕鬼车因为不满意这个名字发狂。
　　但是小糖人却很高兴，笨拙地转了个圈欢呼道：“好耶！我有名字啦！以后我就叫季车车。”
　　季明希也高兴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发朋友圈昭告天下，证明他的起名风格也没有很烂，人家小朋友喜欢得很，重点还要艾特那些吐槽他是起名废的人
　　“季车车？”百晓生从老师身后探出个头来，视线在快乐小糖人身上打了一转，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就是书里说的那什么来着，对，爱笑的男人最好命。一笑倾人城，令鬼拜为裙下臣，再言倾人国，不费兵刃获鬼童，啊真是好诗，好诗。”
　　念到后面，他忍不住给自己鼓了个掌。
　　季明希：……
　　他好不好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要努力给学校弄个图书馆了，怎么也不能让孩子把这种当好诗。
　　还有一点他也不知道，那就是精怪生来便只有名而无姓，因为姓氏代表着臣服，一旦当着他的面亲口给自己的名字加上“季”姓，便形成生死契约，如果他们杀死季明希，自己也会灰飞烟灭。
　　假如不是很喜欢一个人或者迫不得已，狡猾的精怪们是不会这么做的。
　　百晓生闲闲散散地给自己鼓完掌，嘴角扬起一丝不羁的笑：“我百晓生，就算死，死这里，也不会做出姓季这种没尊严的事。”
　　说完他还看向旁边的人寻求赞同：“第一，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是。”第一迅速和他撇清关系，并跟老师表忠心：“季老师，我还没跟你自我介绍过吧，我叫季一。”
　　百晓生瞪大眼睛，看着满脸懊恼的第一吼：“不是吧！你连这个都要争第一吗？”
　　季一将头撇过边，不再理他，只是左脸写着“失策”，右脸写着“悔恨”。
　　要是早点想起这茬，第一就是他的了。
　　眼看这两人就要吵起来，季明希立即沿用当保育员时安抚小朋友的技能，开始找机会对人一顿猛夸，虽然还看不懂吵架的原因，但是夸就对了。
　　作为蝉联“最受孩子欢迎”奖的优秀保育员，季明希深知端水之道，就连一旁的季车车都没忘记夸几句，把小糖人夸得直害羞，拉着老师给他介绍自己新款小车车。
　　“老师你坐这里，车车下去把他们带上来。”季车车说完一蹦一跳地跑开，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让季明希梦回当年在幼儿园工作的时光。
　　兜里的管制刀具冰凉刺骨，时刻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也时刻提醒着季明希他现在面对的是怎样的学生。
　　看着外头活泼可爱的小朋友，以及两个似乎马上就要打起来的少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大家都像车车一样好哄就好了。
　　在季明希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好哄又可爱的车车正在对百晓生露出尖锐的牙齿和深不见底的喉咙。
　　香甜的糖果被她化作坚韧的武器，糖末像雪花一样遮住百晓生的视野，看起来轻轻软软的东西却在阳光下闪着寒芒，百晓生手上的长鞭扬起，在虚空筑起空气墙。
　　一根暗红色的封棺钉从小糖人的体内飞出，与长鞭相撞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百晓生被击得倒退半步，而那被弹飞的封棺钉在半空转了一圈又回到她的体内。
　　鬼车压低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稚嫩，反而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不过是个没有攻击天赋的异闻怪，竟敢三番五次阻我，我看是学校里的生活太过安逸，让你忘了精怪是如何修炼的……也好，你那百余年的修为，我就收下了。”
　　七枚封棺钉齐齐飞出，百晓生挥着长鞭奋力抵挡，一时间沙石弥漫，金属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季明希紧张地站起来，问：“怎么了。”
　　他可没忘记百晓生在学校里随随便便掏刀子的行为。
　　“没、没事，外面风大，车车钥匙掉了，正在找呢。”季车车面色狰狞，声音却还是小孩子那般天真。
　　她停下手，余光看向缩在角落装透明人的季一，用力一挥就把人推进车内，道：“别让季老师下来。”
　　话还是说晚了，季明希已经走到了车门口。
　　“啧，好好感谢季老师吧，要不是因为他，你现在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了。”七枚封棺钉尽数收回体内，小糖人身上的刺也在逐渐消失，但威胁的话语还在继续：“你最好不要离开老师的视线，否则这曦阳山那么大，丢了个怪物也不足为奇。”
　　百晓生害怕地咽了口口水，刚才他忙着讲话没仔细观察小糖人，现在四下空旷，他一眼就看到面前这个异闻怪身上泛着淡淡的黑色，那是吞噬过同类的异闻怪才会有的颜色。
　　精怪以“气”为食，这个“气”可以是万物的情感，也可以是同类，甚至可以是活物，仅靠情感修炼的异闻怪和他一样是透明的，吞噬过同类的为黑色，食过活物的为红色，其中吞噬人类的颜色为令人不悦的粘稠黑红色。
　　鬼怪并不像人类想的那么纯真，他们的世界强者为尊，所以自出生起便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厮杀修炼，美貌者以色惑人，孱弱者以弱迷人，所有柔弱亲人的特性，不过是他们用来达成目的的伪装。
　　而且这鬼车不是校内人员，禁止吞食同类的校规对它没有任何约束，那么保命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
　　百晓生握紧鞭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去，一个滑跪抱住了季明希的手臂：“老、老师，我叫季百晓。”
　　“是恐惧的味道”车车鼻尖微动，淡如轻烟的气流涌入体内，她嫌弃地摇摇头，说：“但还是老师的‘心疼’更好吃。”
　　她理了理衣角，收起尖刺，重新变回那个天真的小女孩。
　　季明希被的手被男孩死死抱着，百晓生还在空嚎：“我叫季百晓啊老师，你听见了吗！听见就回我一句嘛！”
　　季明希：“……听见了。”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姓季没尊严来着。
　　他的视线太过明显，即使一言不发，心中的想法也顺着眼睛流了出来。
　　百晓生梗着脖子说：“百晓生要尊严不要命，关我季百晓什么事呢。”
　　用最英勇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如果不看他整个人恨不得钻进老师怀中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众人接不上话，都选择了沉默，季一更是将头转向窗外，他怎么就跟这脑干缺失的人来自同一个学校呢。
　　小糖人也“呸呸”两声，这种不要脸的情绪真难吃。
　　*
　　棒棒糖小车比他们想像的坚固，乘着风从山崖上飞了下去，没有翅膀加成直接进行自由落体运动，不到十分钟顺利落地，在水上砸出一大片水花。
　　“季车车你想谋杀我吗……”百晓生语气发虚。
　　为什么车内所有人都有安全带，就他一个人没有！要不是他刚才死死地抱住老师，现在估计就独自回到复活点了。
　　季车车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指着远处说：“它一天只来一趟，错过就没有了。”
　　季明希看到远处山尖尖上有一辆大巴车往这边开，应该是今天他来的那一趟，车车选的这条路虽然惊险，但也是为了让他们赶上大巴。
　　他伸出手问：“车车，和我们一起去镇上吗？”
　　车车的脸上露出一丝憧憬，糖果小手搅啊搅的，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车车不去，车车害怕。”
　　“好，那你等我带礼物回来。”季明希摸了摸车车的头，笑道：“等以后你不害怕了，我们再一起去。”
　　季车车点头，伸手比划着说：“我要糖。”
　　“好。”
　　说完季明希便带着两个孩子往外走，中途回眸时，已看不见季车车的身影。
　　*
　　他们来到路边时，大巴恰好停下，车门打开，一男子用力推开季明希就往外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罗盘急转，定有鬼怪在附近。”
　　百晓生看着远去的人，默默放开腰间的鞭子，连鬼怪在眼前都看不出来的人，也没什么大能力。
　　“百晓，季一，上车了。”季明希将钱递过去，但司机却不接，默默把驾驶座的独立小门给关上，伸手在箱子里摸索着。
　　晚上没有人去镇上，车里一个乘客也没有，司机抬抬下巴，示意季明希把钱放到椅子上，“往后走，坐到最后一排。”
　　季明希感觉有些奇怪，回头看了眼，发现司机正哆哆嗦嗦地往驾驶室上贴符。
　　季明希：……
　　这山里的人怎么都喜欢把人当鬼啊。
　　正准备解释，又有一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骂道：“我喊了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故意整我是不是？”
　　司机眼里闪过几分惊喜，说：“没有没有，这不是还没到你那吗，来来来小兄弟，坐前排，哥开夜路困，和你唠唠。”
　　艾左思受宠若惊，他坐这车的次数不少了，但还没有看到过这司机像现在这样对他和颜悦色，平时不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就是骂骂咧咧，反正没什么好脸色。
　　今晚这车开得颠簸，时不时就来个急刹，艾左思第三次从座位飞出去撞上护栏时，再也忍不住了：“你开开停停的就是故意整我吧！”
　　“不、不是，你、你帮我看看后面，你看得见后面的那、那些人吗？”司机的声音有些发虚，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偏偏他这几日做了亏心事，所以怕得很。
　　艾左思往后看了看，说：“哪来的人？”
　　后排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学校的百晓生遭众鬼盘问：曦阳山那么高，你们是怎么下去的。
　　季百晓：车车带我们下去的。
　　众鬼：噫，五百多岁的老鬼还说叠词，恶心心。
　　季百晓：？？？
　　百晓生本就没有多少的风评再次被害。


第7章 
　　季明希一听，赶忙系好鞋带坐起来，顺便拍拍身边的孩子们，轻声道：“坐起来点，咱们要被误会不是人了。”
　　百晓生看了他一眼，寻思着这话也没错啊，但想到老师好歹还是个人，又慢悠悠地从葛优瘫的姿势调整到正坐，第一也是如此。
　　司机颤悠悠地往后视镜一看，那三人正端坐在最后一排，而艾左思则皱着眉满脸不耐，看起来也没有说谎的痕迹。
　　一定是自己做的那件事被发现所以遭报应了。
　　他拿着符在胸.前晃，大声喊：“山神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贪下那些钱！明天我还回去！我自己出钱给守庙人修坟！你让这些邪魔鬼怪退退退！”
　　前几日守庙人吃错东西死了，乡民凑钱让他帮忙办丧事，但他不怎么信鬼神，那老人的死状又奇怪，他就把人用席子一卷，草草埋到山林里。为了早点去喝酒，就连坑都挖得浅，总共花销就是一把三块钱的香和一块钱的纸钱，还有个被人丢在山里不要的大红色录音机。
　　至于剩下的钱，他全拿去喝酒了。
　　刚才开车到寨子里的时候恰好遇见神婆，神婆说守庙人为山神守了一辈子的庙，又为村民做了不少好事，有功德在身，他帮忙做白事会得山神庇佑。
　　当时他还不当一回事，问如果欺瞒山神呢，神婆只是笑了笑，说，守庙人头七之时，会有东西找上你。
　　今天便是守庙人的头七。
　　他原先真不怕，但自从这三人上车后，他看一次后视镜就少一个人，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崩溃。
　　眼看司机又要掏出什么驱邪道具，季明希赶忙解释：“司机大哥，我不是鬼，今天早上坐你车进山的，你还给我电话呢。”
　　艾左思循着声看去，也问：“季老师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一直都在车上，刚才鞋带开了，弯腰系鞋带来着。”季明希无奈，指着两个孩子说：“刚才没乘客，孩子困了我就让他们躺凳子上休息。”
　　破案了，不是一回头就少一个人，而是人家分时段躺下了，小孩个子矮，刚好被座位拦住，艾左思回头的时候，恰好季明希又在系鞋带，所以让这车的后排看起来一个人也没有。
　　司机咬着牙，看到季明希那副温和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国骂又忽然说不出口了，他把东西收回去，嘟哝道：“妈的，开夜车的就是拿不得亏心钱。”
　　他用力擦去额角的虚汗，重新启动车子，竟没有追究那两个小孩的来源。
　　明明这山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山路漫长，黑压压的夜里只有大巴的灯亮着，季明希坐在后排，两个孩子贴在窗边，对外面的一切充满好奇。
　　“都那么晚了，你这趟下山住哪？”艾左思问。
　　季明希拿出手机给人发短信，说：“去清河中学住，和那边的老师联系好了。”
　　“你现在还敢去清河中学啊。”恢复平常心的司机在盘山公路漂移，还有闲心和他们瞎扯，“那地方最近闹鬼，好多娃娃都被吓得不敢上学了。”
　　“闹鬼？”季明希低头看校方回复的短信，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既没有提起学校闹鬼的事，也没有说最近学生变少，只说今晚要进行摸底考试，欢迎他们一起参加。
　　“是啊，这就要从几十年前的学校闹鬼事件开始说起了……”为了营造氛围，司机甚至把大巴里的灯也关了，只留下两盏光线最弱的顶灯。
　　“那时候清河中学的校长柳书林才读高中，成绩那叫一个优秀，次次考第一，但奇怪的是，每次考完试他不是生病就是出意外，刚开始老师以为他是成绩太好被同学欺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下手的人。后来他被欺负怕了，开始压分考第二，结果那个拿了第一的又开始无缘无故受到伤害，好几次危及性命，就好像有个鬼怪想占着第一的名头，所以要伤害所有拿第一的人。为了让鬼怪不再伤害学生，学校张榜的考试成绩都是从第二开始排起，后来‘第一’被山神带走，学校才恢复平静。”
　　司机拐过一个大弯继续说：“不过最近学校里又开始有考高分的学生受伤，和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好像还更加过分，所以大家都说山神庙倒塌，被镇压的‘第一’回来了。”
　　艾左思皱着眉，给这个毫无激情的鬼故事打上差评，“欺压好学生在学校里不是很常见吗，不要什么事情都推给鬼怪，鬼怪才不会做争第一这种无聊的事。”
　　季明希对此表示不赞同：“怎么能小看这个鬼怪的上进心，拿第一也是需要很努力的。”
　　艾左思：……？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
　　司机也忍不住笑了两声，说：“其实你俩都对，后来调查发现的确是一群捣蛋学生搞的鬼，只是发现那些人时，他们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我刚才不是说柳书林压分考第二时还有个人考了第一嘛，但奇怪的是，没人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和相貌，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所以大家都说那个人是鬼怪，被山神大人带走了。为了方便讲故事，我们都称他为‘第一’。”
　　季明希下意识地看向季一，对方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还是那副恨不得让自己变成透明人的模样。
　　他伸手摸了摸季一的头，为自己的荒唐猜想感到好笑。
　　艾左思搓了搓手臂，“有点感觉了，但在我这还是不合格，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上赶着考第一当靶子的鬼怪，是不是太弱了点。”
　　司机哈哈大笑，“我们这有一句山神留下的话，谁说鬼怪就一定是坏的呢。”
　　“鬼怪就是坏的啊。”百晓生看着窗外嘟哝，声音轻轻的只有他旁边的季明希能听见。
　　*
　　几人在清河中学下车时，已经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门口等候，那是清河中学的校长，是学校里年纪最大的老师，也是刚才校园怪谈里的主角。
　　“辛苦了，你选择回来真的很了不起。”柳书林握住季明希的手。
　　季明希顺势抱了抱瘦弱的校长，笑道：“您更伟大。”
　　清河镇人少学生少，清河中学里面其实包含着小学和初中，在最困难的时候，整个学校的课都是由柳书林一个人上的，季明希也是柳书林的学生之一。
　　柳书林拍拍季明希的手，想说些鼓励的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乡村教师的苦，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季明希是他带过的最有出息的学生，他以为这孩子会呆在京市发展，没想到毕业了竟回来当老师，他也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心酸。
　　这孩子无父无母，本该无所牵挂往远飞，但他却选择飞回这个山沟沟。
　　“都辛苦，都伟大，所以我们可以进去考试了吗……唔唔唔。”季一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季百晓笑容腼腆，乖巧道：“老师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们，小一一不懂礼貌，我帮老师管管他。”
　　如果不看季一被按得陷出一个手掌印的嘴巴，那真的是十分乖巧礼貌了。
　　季明希好笑地把两人分开，先是夸奖季一爱学习，又安抚了表情奇怪但看起来似乎是想生气的百晓生，完全不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和他们说过模拟考的事情。
　　他给柳书林介绍道：“这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那两个孩子，季一和季百晓。季一，百晓，这位是我的老师，也是清河中学的校长，柳书林老师。”
　　季一黑沉沉的眼珠里没有任何人的倒影，机械一样顺着季明希的话说：“柳老师好。”
　　柳书林看了他许久，眼中的感情复杂得令人看不清，最终只化为一声浓重的叹息。
　　“柳老师？”季明希唤了声，问：“我这学生怎么了吗？”
　　柳书林摇头，慢悠悠地往前走，“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明希啊，这孩子身上穿的还是70年前的老校服，那时候我也才十几岁，真是令人怀念。”
　　季明希回头看了眼季一，语气沉痛：“没想到这孩子的衣服竟然那么旧了，明天我就带他去买新的。”
　　柳书林：……
　　重点是在这里吗？
　　差点忘了，这孩子的理解能力一向奇怪，正常人除了学习根本就对不上季明希的脑回路。
　　他趁着季明希在反省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那孩子的眼睛依旧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只是嘴角微微扬起，食指抵在唇边。
　　这一瞬，他好像回到了七十年前的课堂，除了他没人发现班里突然多了个人，而那个男孩安静地坐在窗边，笑着对他做了这个动作。
　　另一个叫做季百晓的男孩正四处张望，丝毫没觉得他们的互动有什么奇怪。
　　再看看身边跟他讨教教书经验的季明希，柳书林叹了口气，恐怕我这丰富的教学经验对你而言是一点用也没有啊。
　　这个学校依山而建，虽然不大，但该有的场地都很齐全，穿过操场来到教学楼时，季明希闻到了价值十万的小木块的味道。
　　他朝着教学楼的角落问：“谁又被封建迷信搞了？”
　　柳书林：？
　　季明希解释道：“这个味道的小木头在外面卖十万，说是点了就能看见鬼怪，实际上一点用也没有，我师兄刚被骗完，正在找骗子还钱。”
　　现在他对这股带着发霉的蜡烛香火味敏.感得不得了，毕竟是十万啊。
　　然而他以为的浓郁香味实际上非常的淡，柳书林用力吸了几口气都没闻到香烛木头味，喃喃道：“没味道啊。”
　　“没闻到吗？就在那边。”季明希指着味道传来的方向。
　　山间飘来一阵风，卷着那股烟气往这边吹，带来浓郁的发霉烛火味，还有一条常人看不见的黑蛇烟雾。
　　“闭气！”百晓生神色一凛，伸手捂住季一的口鼻，带着人快速后退。
　　浓郁的烟雾朝教学楼的方向飞去，季百晓松开手，语气还有一丝后怕：“还好躲过了。”
　　季一低着头任他摆布，谁也没注意，那没有一丝光亮的眼中闪过黑蛇的虚影。
　　作者有话要说：
　　艾左思：怎么可能会有鬼怪喜欢争第一，好无聊哦。
　　第一：First Blood！（血条剩半）
　　艾左思：在鬼故事里都没法造成伤害，太弱了吧。
　　第一：Double kill！（残血状态）
　　季明希：这个鬼怪很上进很努力的！
　　百晓生：鬼怪都是坏坏的！
　　第一（已黑化）：满血复活！我超坏的！


第8章 
　　角落里冲出来个中年男人，左手捧铁盆右手拿木剑，嘴里还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曦阳山神快显灵，学校有个妖魔怪，把他除去你最行！”
　　柳书林脸都黑了，大声道：“赖世安！你打扮得像个丐帮长老一样的在学校干什么！”
　　“柳老师，这不是讨饭的碗，是驱魔的道具，最近学校不是有学生中邪嘛，我担心我家那小子中招，就跟住我家的那群道师讨了点驱魔香，他们最近老在房间里点，还挺好闻的。”赖世安怂怂地把盆递过去，他曾经也是这里的学生，即使孩子都读高中了，但看到柳书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犯怂。
　　盆里干净得就连一丝灰尘也看不见，更别提什么驱魔香了。
　　季明希想起刚才那股味道，好心提醒：“那个驱魔道具估计是假的，我师兄刚被骗。”
　　“什么假的！你不要乱说话！道师说这玩意儿灵得很，见我有仙缘才免费送我的，能骗我啥，算了，跟你们这种没有仙缘的普通人说不通，到时候中邪别求到我身上。”赖世安脾气大，对柳书林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柳书林按着眉心道：“我不是说放假三天吗，具体返校时间会通知你们的。”
　　赖世安不满：“柳老师你不能这样，是，我家孩子以前成绩是不好，但他最近不是在进步吗，他又没作弊，你不能因为他进步快就不让他参加摸底考试啊。”
　　“什么考试？谁跟你说有考试了？”柳书林咬着牙，死死地压住心底的惊惧。
　　赖世安：“就是全校统测的摸底考试啊，赖子行那小子本来还哭着说不来学校，被我打了一顿就老实了。”
　　季明希拿出手机，“刚才我也收到您给我发的短信，说今晚有摸底考试，还邀请我和我的学生一起参加。”
　　看完短信的那刻，柳书林两眼一黑，按着太阳穴差点摔倒，发送短信的号码是他的，但……
　　“这个考试短信不是我发的，我都让孩子们放假了，怎么可能进行摸底考试，只是担心你没有住的地方让你来职工宿舍将就住一晚。”
　　季明希皱眉：“难道是谁的恶作剧。”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书林突然急了起来，伸手把这群人往外推：“出去，现在马上出去，全部出去，赖子行在哪，我去找他。”
　　“我去吧。”季明希伸手扶住颤颤巍巍的老人。
　　话虽这么说，但在诺大的校园里找一个小孩，谈何容易。
　　柳书林苦笑，慢慢掰开季明希的手，说：“这个学校撞邪了，你先带孩子们出去，我是老师，又有经验，不会受伤的，再晚一些赖子行估计要有危险。”
　　“我也是老师。”季明希一句话就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他不信邪，却信柳书林，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不会拿学生的安危开玩笑，他对百晓生说：“你和季一先出去，在门口等我。”
　　不待他说完，向来乖巧的季一突然离去，独自往学校深处走，百晓生眼睛半睁，判断出那是黑烟飞去的方向，啧了一声，说：“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考试要开始了吗？”赖世安急道，“我儿子和我分开前还说这次要考第一给我看呢，也不知道现在人跑哪去了，等下赶不上考试咋办。”
　　季明希感觉不对劲，问：“你不是说你儿子成绩不好还不愿意来考试吗？怎么又说他要考第一了？”
　　赖世安拿着盆比划，“最近有一群道师来住店，给我推荐了个什么学习香，说是点在房间里每天闻一闻，以后孩子成绩倍棒。你别说，那玩意儿还真有效，最近我儿子的排名蹭蹭往上涨，这次估计就能拿第一了，但是校长又不让我儿子来学校，我就跟那些道师拿了点驱魔香带他过来，怎么着让他考个第一我去喝酒也有面子啊。”
　　季明希吐槽：“学习香这种名字一听就不靠谱……别人辛辛苦苦扎扎实实学会的东西，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香而改变，叮当猫的记忆面包都还有时效呢。”
　　“你这种人懂什么！”赖世安恶狠狠地瞪过来。
　　柳书林骂道：“对，他不懂你懂！你那么懂为什么不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你儿子的成绩一点没变，排名往前是因为他前面的学生全都受伤缺考了！”
　　柳书林气得直喘：“我说要去家访你说忙着喝酒，我叫你关注你儿子的心理健康你给我关注考试排名，我让你好好和他谈你给我用棍棒谈，自己喝酒打牌要求孩子成龙成凤，现在还瞎搞这些有的没的，要是赖子行怎么了以后有得你哭！”
　　赖世安被骂得发懵，想反驳又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追上去。
　　说话间，几人跟着季一来到个偏僻的地方，那里有间红砖黄泥的单层瓦房，侧墙爬满了爬山虎，窗边还载着一株棵槐树，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建筑。
　　三人合抱粗的槐树下长满半人高的白茅，放眼望去，一片苍茫，让人心生萧索，仿佛身处寂寥的坟场。
　　他们赶到时，只能看到季一没入白茅中的背影，在月光下像个无处可去的游魂。
　　季明希拨开茅草跟上去，完全没注意到柳书林脸上的恐惧。
　　赖世安紧随其后往前冲，却像是遭了鬼打墙，大槐树明明近在咫尺，就是怎么也过不去。
　　“这、这……”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到恐惧，恐怕那中邪的说法，不是假的。
　　百晓生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这什么这，继续走啊，没有仙缘的普通人都过去了，你这个有仙缘的人怎么还不追上去。”
　　他倒是一步都没往前去，拉着柳书林站在原地，跟看戏一样看赖世安转圈，就差磕个瓜子了。
　　赖世安被激得又转了几圈，还是没有办法接近槐树半分，才讪讪地往回走。
　　*
　　明明相距不远，但季明希还是追丢了，四周看不到人，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他循着哭声来到槐树前，似有水幕幻影闪过，快得看不清。
　　大槐树底下倒是干净，什么植物也没有，只有个瘦弱的男孩蹲在树脚哭泣：“他们把我的试卷扔进垃圾桶了，老师说不是什么大事，让我忍忍，不要坏了同学和气，但是我还是好难过。还有啊，上次我像你说的那样不考第一了，结果老师告诉我爸，回家又挨了一顿打呜呜呜。”
　　“不是说跟槐树许愿就能实现愿望吗，你怎么还不来帮我。”
　　槐树被风吹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回复，也像是安抚，垂落的枝丫拂过男孩的头顶。
　　男孩穿着洗得发旧的白衬衫和蓝裤子，季明希差点以为是季一在发泄被百晓生欺负的苦闷，但上前才发现那不是季一。
　　“真的？你怎么帮我？”男孩仰着头问槐树，周围明明什么人也没有，他却像是在与人对话，“反正我不想再考第一了，也不想再被欺负了。”
　　“我来帮你。”季明希伸手拉住小男孩的衣角，但对方跑得飞快，衣角只在手里停留片刻，张开手，手心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布料的触感。
　　槐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个男孩，穿着和跑开的那个一模一样，眼里暗淡无光，看着远去的背影说：“我来考第一，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季一？”季明希抬头呼唤，但对方好像没听到他的声音，只是沉默地看着远方，明明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却透着活了上百年的沧桑。
　　槐树在风中摇摆，他听到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声音：“求您……帮帮他们。”
　　眼前似有水珠迸溅，那种玄妙的感觉被一阵哀嚎打破。
　　“我不想考第一了！求求你！我不要考第一了！”槐树后传来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还伴随着“砰砰”地磕头声。
　　季明希绕到大槐树的背后，看到底下跪着个胖乎乎的男孩，白茅遮住他的身影，槐树粗壮的枝丫在黑夜摇摆，比起刚才少了股温柔，多了点戾气。
　　刚才还在磕头的人突然趴在地上，语气迷茫飘忽，“我要考试，我要拿第一，我就是第一。”
　　“赖子行？”季明希试探地喊了一声。
　　那男孩猛地跳起来，喊道：“是我！我是赖子行！我不是第一！我是赖子行！”
　　“你怎么在这里？”季明希问。
　　这个地方既不是教学楼也不是宿舍区，看起来像是废弃的老教室，当年他上学的时候都没有来过这里。
　　“我、我爸说今晚有摸底考试，要我回学校考试，我自己是不想来的。”赖子行站起身，手上还拿着个用布遮挡住一半光亮的手电，他的脸上青青紫紫混着泥土，像是被人按在地里暴打了一顿，额头严重擦伤透着血色。
　　电筒的光从下巴照上去，看起来有几分惊悚。
　　季明希一边往前走一边招手让赖子行过来，说：“学校今晚估计不会考试了，我先送你出去。”
　　“好好好！”赖子行用力点头，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电甩得老远，连身上的泥土也顾不得拍，朝季明希跑过去。
　　恰在此时，九点的上课铃声响起，学校广播嗞喇两声开始播放轻柔的音乐，然后是一道温柔的机器女音：“老师同学们晚上好，今日的模拟卷已经下发，考试开始，请同学们抓紧时间答题。”
　　“我不考！我不考！”赖子行哭嚎着止住脚步，僵硬地往回走。
　　地上凭空出现一份试卷，他捡起远处被他扔掉的手电，在原来磕头的地方用力跪下，开始动手答题，眼里也慢慢失去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另外的三人被隔绝在外，他们看不到白衬衫的男孩，也看不到槐树下的季明希，只看到他们在找的赖子行站在树下。
　　“道师哥哥说的能实现愿望的百年槐树就是这个吧。”赖子行从兜里拿出三炷香，小心地往四周看了几圈，然后鬼鬼祟祟地点燃，插到树脚下。
　　待香燃烧过半，他双手合十冲槐树拜了三拜，念叨道：“槐树啊槐树，让我考第一吧，再不拿第一我屁.股就要开花了。”
　　“赖子行！你他.妈给我过来，不过来我现在就让你屁.股开花！”赖世安被那鬼打墙给弄怕了，远远地冲赖子行怒吼，但对方并没有搭理他。
　　“你他.妈翅膀硬了是不是，看老子不打死你！”赖世安已经感觉到自家儿子的不对劲，但他不骂两句给自己造造势怕是要软倒在这里。
　　俗话说鬼怕恶人，只要他骂得够狠，鬼就不敢近身。
　　那孩子依旧不理他，只是蹲下扯着地上的草玩，自言自语道：“考第一考第一就知道让我考第一，如果像小说一样有个学霸穿到我身上就好了，我把身体给他，他帮我考第一，双赢。”
　　“说什么屁话！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不能算数！”赖世安对着槐树一阵呸。
　　他们这地方有种迷信的说法，槐树属阴，易招野鬼附身，赖子行说这话就等于对槐树里的野鬼发出邀请。
　　心中对孩子的担心还是压过了害怕，他冲下去想把赖子行拉出来，但无论怎么冲刺，都无法靠近槐树半步。
　　男人的怒骂一声比一声大，甚至遮住了树下赖子行的声音。
　　正津津有味看电影的百晓生皱眉，阻止道：“别骂了，这里没鬼，你骂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应你的，因为这是回放。”
　　“回放？”赖世安停下脚步看去，冷静下来才发现他儿子穿的是短袖校服，而不是今天出门前换的T恤。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没有影响到画面里的人，剩下的半截香火燃得飞快，青烟竖直上飘，槐树青绿色的叶片扭曲，慢慢染上黑色，然后干枯落下，砸到赖子行的脑袋上。
　　“其实拿第一也不难，只要班里比我分高的人都考不了试，我不就是第一了……卧槽这想法也太恶毒了。”赖子行自己说完也吓了一跳，回头确认香燃完后拍拍裤子上的泥土站起来。
　　他身后的树影摇曳，在黑夜中像张牙舞爪的厉鬼。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赖子行的哭嚎。
　　赖世安能清楚地看到他儿子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地上是粗粝的泥巴沙石，但赖子行就跟魔怔一样哐哐地磕头，即使有血色冒出也不曾停下半分。
　　“我不想考第一了！求求你！我不要考第一了！”赖子行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明明不愿意，但还是像被人操纵那样对着槐树磕头。
　　“不考了，咱不考了，要什么第一，你爸我没考过第一不也活得好好的，你快回来，只要你回来，咱考倒数第一都行。”
　　赖世安用力擦了擦眼睛，再次冲进去，他无论进去几次，都被绕了出来，但还是找到了离树最近的地方，他用力拍手大喊，企图用声响引起赖子行的注意。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没用的，他跟古槐许的愿得到回应了，接下来他会变成新的‘第一’。”百晓生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是在阐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众人神色微变，他们都听过“第一”的传说，所以他们都知道，“第一”根本就不是人。
　　“但是，我儿子他……是人啊。”一瞬间，赖世安像是老了十岁。
　　柳书林摇头道：“不可能，以前槐树也回应了我的愿望，但‘第一’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伤害人。”
　　百晓生指着赖世安说：“那就要怪他了。”
　　“我？！”
　　百晓生继续道：“你盆里点的根本就不是驱魔香，而是造魔香和引魂香的结合体。你儿子跟古槐许了愿，却是用造魔香为引，让古槐染上戾气，为新‘第一’的出现创造契机，你家日夜燃香，为‘第一’赋予了灵魂，只是他们的能力太弱，造出来东西只能附在人的身上，如果我没猜错，所谓的学习香也是这个。”
　　百晓生的眼睛微睁，他看到的东西和人类不一样，那个小胖墩浑身发黑，看来今晚就是成魔之时。
　　“这玩意儿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邪术来着，没想到你们人类还挺大胆，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拿来乱玩。”
　　“我要杀了他们！”赖世安眼睛红得充血，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就要跪百晓生，“你懂得多，你帮帮我，我要怎么才能救我儿子，只要我儿子没事，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百晓生用长鞭阻止了赖世安的动作，示意他看向槐树底下，“我能帮你什么呢，最关键的人，在那里面啊，第一第一，这唯一的位置注定了‘第一’只能有一个。”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新旧“第一”之争对他毫无吸引力，左右不过是菜鸡互啄，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新来的老师，他发现季明希每次与赖子行互动时，即将成形的魔气都会消退几分。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会怎样结束这个故事，都让他无比期待。
　　考试开始的机械声响起，众人手中突然多了一份试卷，百晓生把试卷扔到地上，说：“如果不想卷进斗争里的话最好别写。”
　　“也就是说，要是拿第一的是我，赖子行就有被救的机会？”柳书林问，没人回答他，但他已经从百晓生冷漠的转头中得到了答案。
　　他拿起笔，“今晚，就让我来当第一吧。”
　　通过刚才的那些，他已经摸清了，赖子行的那个“第一”，是通过伤害比他排名靠前的人达到的，那么只要他拿了第一，赖子行自然会找过来。
　　赖世安听完解释也明白了，他咬咬牙，竟打开手机百度起题目，他只要他考得比他儿子好，赖子行就会从里面出来了。
　　百晓生闲闲地用试卷折了个纸飞机，并没有提醒他们，里面还有个“第一”，他们所做的这些不过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毕竟人类面临危机时所爆发的复杂感情才是话本里不可或缺的内容，也是……他现在的饭后甜点。
　　*
　　季明希的眼前也出现了一张试卷，里面全是选择题，他连看都没看就把试卷折叠放到兜里，走到赖子行的面前说：“你受伤了，先清理一下伤口吧。”
　　赖子行扭头躲开老师的手，快速将答案写到试卷上，在最后一道题的c落下时，他仰天大笑，“成了！成了！这第一是我的了！”
　　围观了整个答题过程的季明希面色复杂，努力告诉自己这孩子中邪了正生病不要刺激到他，要忍住不去看那答题卡。
　　然而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全选C是考不了第一的吧。”
　　先不说别的，第一道送分题明显要选A，这孩子一看就是上课没好好听讲。
　　赖子行的五官扭成一团，怒道：“只要没人的分比我高，我就是第一！交卷！”
　　他把试卷往空中一扔，轻薄的纸张慢慢被火焰吞噬，消失前还能看到上面用红笔画出的一个大叉。
　　广播再次响起，“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请考生抓紧时间答题，目前最高分为98分，考生柳书林，暂排第一。”
　　赖子行似乎对自己不是第一这件事并不惊讶，慢悠悠地活动了一番手脚，朝槐树外走去。
　　“你要去哪？天黑危险，还是待在老师身边吧。”季明希伸手拉住他，好不容易找的的小孩，可不能再弄丢了。
　　赖子行的眼神清明了一瞬，又慢慢变得浑浊起来，他掰开老师的手，面上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我只会待在第一的身边，要想找我，先考第一吧。”
　　说完，身影慢慢消失在白茅之中。
　　季明希往前追了两步，也跟鬼打墙一样绕不出去，看来要找到赖子行，只能像他说的那样考个第一。
　　这中的都是什么邪啊，逼迫学生强行参加的考试，不考第一出不去的空间……不过如果能改良用在教学上好像不错哦，专治坐不住的学生。
　　刚想着兜里突然传来炽热的感觉，他从兜里拿出试卷，越发觉得这个邪还挺智能，就连试卷都能发热提醒考试的人答题，要是能弄一套回去就好了……
　　不对，作为一个人民教师，怎么能有这种邪恶的想法，学生是需要用爱感化的，成绩不好也不能用这种方法强制学生刷题，一定是因为这个邪门的东西蛊惑他的心智，才让他生出这种想法。
　　试卷骤然发烫，季明希“嘶”地撒开手，一看时间还有八分钟。
　　“还来得及，谢谢提醒。”
　　说完便提笔书写，里面的题目对他而言并不难，答题的时候他甚至还有闲心想别的，比如学生的心理健康与考试成绩该如何平衡。
　　实不相瞒，之前在那教室里只看到季一书桌上有课本时，他就对百晓生的成绩产生了极大的担心。
　　*
　　听到语音播报的那一刻，柳书林松了口气，刚才答题答得太赶，没注意到有两题是多选题，被扣了两分，还好98也能拿第一。
　　看到赖子行从白茅中出现，等在前方的赖世安扑了上去，但连他儿子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甩了出去。
　　“你个臭小子……”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赖子行的脸扭曲得不似人形，手臂的皮肤干枯皲裂，源源不断的黑烟从身后冒出，比这夜色还要浓稠。
　　这不是他的儿子，这是怪物。
　　赖子行没有看他，径直往柳书林的方向走去，伸出的手上长着尖细的利爪，只要一招下去，这个瘦弱的老头就会失去生命，第一也会顺位往下挪。
　　柳书林努力往远处挪，他能引来赖子行，却没有办法对付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走远点，以免伤到其他人。
　　利爪碰到了他的后颈，柳书林绝望地闭上眼。
　　“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分钟，请考生抓紧时间答题，目前最高分为99分，考生季一，暂排第一。”
　　赖子行收回手，头也不回地往红砖黄泥的瓦房走去。
　　死里逃生的柳书林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坐到地上大口喘气，他担心地看向那间瓦房，喃喃道：“你又救了我……”
　　*
　　瓦房里没有灯，书桌倾倒，灰尘覆盖，但季一却没有露出任何不适，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闲适地把玩着水性笔。
　　后面的黑板上贴着一张老旧泛白的红纸，和现在的机打表格不同，那是用毛笔书写的成绩榜，上面第二是柳书林，而第一那栏的姓名则是空白，总分只比第二多了0.5分。
　　“第一是我的。”赖子行突然出现在季一的身后，看到那人毫无防备的模样，桀桀怪笑，故意发出恐怖的动静。
　　“按照成绩来说，第一是我的才对。”季一身子没动，头却一百八十度地转了过去，把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被邪气附身的赖子行，淡淡的语气里带着嫌弃：“39分也想争第一，现在的人已经那么看不起我了吗？”
　　赖子行身后的黑气猛涨，竟脱离了赖子行的肉.体朝季一攻了过去，“只要前面的人都不在了，多少分都能拿第一。”
　　季一微微侧身，黑气从他的身边擦过，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大坑。
　　“我明白了，这是你的成魔考试，这场考试考的，除了成绩，还有力量。”季一将头正了回来，左右扭动两下，回头一个挥拳，竟把那团黑气打散一半。
　　“没用的，我没有实体，打散还会聚集。”黑烟在半空凝为新的怪物，但比刚才小了至少一半。
　　而另一半正源源不断地涌入第一的身体中。
　　“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黑烟在半空怒号，继续攻击，然而这次就连靠近都没办法做到。
　　“既然是考试，我就不可能有输的时候。”季一拍拍刚才被腐蚀的衣角，黑气散去，破烂的衣服又完好如初。
　　季一声音淡淡：“第一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他伸手朝虚空一抓，黑气散去，尽数涌入他的体内，原先透明的光芒开始染上黑色。
　　“一个人造的冒牌货，也妄想取代我的位置。”
　　感受着节节上升的力量，季一忍不住露出个浅浅的笑。
　　果然他还是更爱有考试的清河中学，这一次，就不走了吧。
　　他是第一，永远不变的第一。
　　“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题，当前最高分为100分，考生季明希，排名第一。”
　　季一的笑容僵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别人遇邪：驱邪除魔。
　　季明希遇邪：改改说不定能用在教学上。
　　学渣百晓生：老师你醒醒！你是正派角色，不要有这种邪恶的想法！（害怕.jpg）
　　季百晓：我一定是被邪魔蛊惑了（试卷发热被烫手）（歪头疑惑）
　　翻译员百晓生：它说这个锅太大了它不背（果然老师也不是个好东西）（指指点点）（被季车车暴打）


第10章 
　　季明希手里的满分试卷并没有消失，原来答应他要过来的赖子行也没有出现。
　　“不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他把试卷随手塞到兜里，准备再次尝试出去寻找。
　　四周响起那道可恨的机械女音：“成魔考试即将结束，五分钟后将公布排名，请同学们做好准备。”
　　都交完卷了还需要做好什么准备？
　　大槐树旁边的教室有灯亮起，季一站在窗边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与平时的淡漠不同，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杀气。
　　“怎么来这了？”教室的窗子已经破碎，季明希单手撑着窗沿便翻了进去，说道：“这地方看起来像个危房，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你有看到……赖子行？”
　　季明希朝教室后的赖子行冲过去，下一秒，便听到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他原来站的地方布满碎瓦，顶上破了个大洞。
　　“真的太危险了……”季明希吐了口气，他还是挺幸运的，刚才要是再慢一步那瓦砾就砸他头上了。
　　确认赖子行呼吸平稳只是睡过去后，季明希一手扛起小胖子，另一只手抓住季一往屋外跑，还没走到门口，那房梁便塌了下来，将出口堵死。
　　瓦砾倾倒，如流星雨般滑落，教室变成了地狱级别的试炼场。
　　季明希当即把两个孩子塞到角落里，避开落下的砖瓦找来几张桌椅，搭建了个安全的小堡垒，而自己挡在最外面，时刻观察着教室里的情况。
　　即使在场的两个孩子一个已经晕倒一个连话也不说，但他还是轻声安抚：“没关系的，有老师在，不会让你们受伤，不要害怕，很快就安全了。”
　　淡金色的情绪飘散，季一的眼神有几分回温，瓦砾落下的速度也变得慢了些。
　　“距离公布排名还有两分钟，目前第一仍旧是季明希，请诸位考生继续努力。”
　　这句话在危房上空连播两次，震得房梁都在嘎吱嘎吱响。
　　看着与他面对面张开双手，以身为盾护住他们的季明希，季一垂下眼眸，伸手绕到老师的身后，手指划为利爪，声音淡淡：“对不起，但，我才是第一。”
　　季明希还不知道危机已经降临，只是看到这个平日情绪从不外露，被欺负也只是闷不做声的孩子对他张开双手，一副求抱抱的样子，看样子是吓坏了。
　　季明希既感动又心疼，感动于学生对他的信赖，心疼季一遭遇这种磨难。
　　他紧紧抱住季一，安慰道：“没事的，有老师在呢，咱们一定能安全出去的。”
　　利爪在碰到老师的前一刻硬生生被拥抱改了个轨迹，季一的爪子在虚空中扑腾，怎么努力都碰不到老师半分，这拥抱紧到就连他一个鬼怪都能感到窒息。
　　季老师看起来瘦弱，怎么力气那么大！
　　他郁闷地抓了两分钟的空气，直到铃声敲响。
　　胜负已成定局，利爪收回，瓦砾停止掉落，危房重新恢复宁静。
　　“今晚的第一是——季明希！”
　　机械声由远及近，一张黄色的奖状飘过来，上面写着【季明希同学在考试中荣获第一，特此报喜】。
　　季一的眼中满是钦羡，视线死死地锁在那份奖状上，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缓缓地吐了口气，脸上显出了虚弱之态。
　　黑气不停地往外逸散，季一眼里的黑蛇若隐若现。
　　季明希接过奖状，还挺不好意思的：“我一个老师跟同学争什么第一啊。”
　　他拿出笔在奖状上划了一道，但这奖状不知是什么做的，他甚至无法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这是古槐树灵的能量之一，凡物没办法在上面留下痕迹的。”季一坐在椅子上，声音轻得像是马上就要消失。
　　季明希不信邪，“肯定有东西可以做到。”
　　说完包里的钥匙忽然发出叮铃地响声，他拿出来时发现那把小巧精致的恐怖之刃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支笔。
　　莫名地，他听到恐怖之刃的声音，它说它可以做到。
　　季明希拿起笔将奖状上的名字划掉，然后在上头一笔一划地写上了季一的名字。
　　“老师本就不该参与排名，你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季一接过奖状，神情有几分动容，他张开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化为两个字“谢谢。”
　　他看着奖状上的名字，慢慢闭上了眼。
　　他是第一，也是季一。
　　他的诞生，本就不是为了杀戮。
　　奖状化为绿色的光芒涌入季一的身体里，刚才的那份虚弱感在慢慢消失，眼里的黑蛇也解体崩离。
　　“我们先出去吧。”季一主动背起小胖墩，那些残留的黑气慢慢渡往他的体内，然后又慢慢逸散出去，化为透明的烟尘吹散在大地里。
　　他们出来后，有水幕坍塌的幻影，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危房白茅，只有一棵巨大的古槐立在教学楼旁，他们又来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儿子儿子！你醒醒！”赖世安从季一的那里接过赖子行，也不敢乱动，原地打了个急救电话，匆忙道谢后便带着人离开，边走边骂那群骗他儿子中邪的人。
　　季明希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叹气，“迷信误人啊，所以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杜绝迷信。”
　　在场的三人：……
　　你要不再想想你今晚经历了什么。
　　季明希解释：“我长那么大就见两个人搞封建迷信，一个是我师兄，被骗三十万，另一个是赖家父子，中邪了，你说这是不是封建迷信害人。”
　　其他人默默把视线转移，这么一看，封建迷信还真是害人，要是不信，屁事没有。
　　“反正都到教学楼了，要不然测一下你们底子吧，正好试卷都是现成的。”季明希拍拍身上的灰，自然地询问柳书林学校模拟卷放哪。
　　柳书林汗如雨下，左边是季明希热切的期盼，右边是救命恩人和不是什么善茬的鬼怪带着杀气的眼神，这一刻比他面对赖子行时还要难熬。
　　“那个……对了，小季你现在哪教书。”柳书林想了半天只想到最蹩脚的转移注意法。
　　“季家村学校。”
　　柳书林心想果然如此，便顺着话头往下说：“你小时候成绩好出来早所以不知道，季家村学校早就没了，之前季家村闹鬼，他们全村搬迁，学校也废弃了。”
　　“我明明在教育网上看到的就是季家村学校啊。”季明希顺利被带跑，打开手机查看教育网信息，果然没找到季家村学校的相关消息，而他的名字，正挂在另一个名为谣起中学的页面中。
　　这个学校的相关消息少得可怜，什么照片也没有，简介里只有一句话：位于曦阳山顶，目前有老师一人，学生？人。
　　可能因为这个学校的老师学生太少，季明希发现他竟不是实习老师，而是校长兼正式老师。
　　季明希问两个孩子：“你们是谣起中学的学生？”
　　两孩子点头，眼中透着隐隐的兴奋，本该去的学校早已废弃，而现在去的学校迷影重重，即使再怎么不害怕，也该需要点时间消化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季明希消化完毕，收起手机说：“那也要摸一下底，我好决定从哪开始教起。”
　　柳书林：……
　　对不起，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谁让他这学生是个灵异绝缘体。
　　*
　　十分钟后，自认为脾气很好的季明希有点崩溃，书桌上摆着十几份试卷，从高一到初一的题目都有，但这里面最高分只有11分，还都是可以蒙的选择题。
　　“季一，你先说。”季明希想不通，为什么这孩子刚才答高一的题目还差点满分，现在初一的题目反倒不会。
　　面对板着脸的季明希，季一也变得弱气起来：“不怪我，要怪就怪百晓生太弱了，我考第一也只是比他多1分……”
　　明白了，这人的第一是开了作弊器，能力强弱全部取决于对手。
　　百晓生拒绝背锅：“自己菜别怪我身上，你桌上还有一堆教科书呢，我啥也没有。”
　　季一：“那些书我都没翻过。”
　　季明希：……
　　行了，我知道你俩刚才为什么那么抗拒摸底测试了。
　　季明希揉着太阳穴问：“季一，你这70年来是怎么过的。”
　　“就是在窗边看风景啊，谁没事喜欢看教科书……老师你知道我活了七十多年？”季一惊讶，他还以为这老师什么都不懂。
　　要是懂了又为什么那么淡定！
　　“柳老师提示过，又在树下看了段录像，猜也猜到了。”季明希短暂地解释完，拿起一张纸写写画画，说道：“你们这样不行，活了那么长时间都不掌握点知识怎么在社会中生存，我得想办法帮你们补一补，你们基础比较差，可能会有点辛苦，但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坚持。”
　　一说起学习计划，季明希就停不下来，絮絮叨叨地什么时候两孩子出去了也不懂。
　　百晓生心有余悸地关上门，责怪道：“你刚才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下手，干嘛不把他给干掉，正经怪物谁学习啊。”
　　“如果你不那么菜我至于露馅吗。”季一幽怨地看着他，“至于为什么不下手……我得到了新技能你要看一下吗？”
　　“要！”百晓生快速举手，他的技能只能在学校里生效，所以不知道季一发生的变化。
　　“强制开始考试，选定科目：格斗。”季一说完四周便筑起空气墙，他在墙里把百晓生暴打了一顿，在这个领域内，百晓生的护体长鞭甚至无法启动保护机制。
　　多年的仇一朝得报，季一舒了口气，说：“就这实力，我还被他压得死死的，拿什么下手。”
　　百晓生皱着眉摸嘴角的伤口，没有接话，再抬头时，又变回原来那副贱兮兮的模样：“不过小一一，你终于不像个无趣的小老头了。”
　　“那是因为以前打不过你，不得不保持沉默。”季一郁闷，要是知道走这一遭要面临补课危机，他还不如继续当个小老头呢。
　　说完两人默契地闭上嘴，蹑手蹑脚地要离开教学楼，刚到转角，就被一个带着厚厚眼镜的女孩撞上，她肤色极白，身上却有淡淡的黑气萦绕，明明四周无人，她还是把头低到自己胸口，极力避免与人对视。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找老师有事。”她说完就朝亮着灯的教室跑去。
　　百晓生停下脚步，问：“看到了吗？”
　　季一回答：“眼睛。”
　　两人的对话像打哑谜一样，说完就跟着女孩往教室走，不管这女孩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邪气他们管定了！
　　最好这件事能把那补课开始的时间再延长个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明希：我猜季一是学霸，季百晓是学渣。
　　百晓生：没想到吧，季一也是学渣！
　　季一：都怪你太菜。


第11章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季明希根据两人的答卷做出了一系列针对性的教学方案，他理了理试卷，说：“差不多了，你们再试试这个难度的试卷。”
　　无人应他，抬起头时，只有柳书林一个老人家坐在他对面，和蔼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尴尬。
　　“小季啊，何必那么操劳呢，这些知识他们也用不到。”柳书林的手里拿着一团废纸，这是季一走之前给他的，上面只有几个字——阻止他，不补课。
　　季明希语气温和道：“不管用不用得到，他们都必须要接受常人应有的教育和学习，您也知道，上学不仅仅是为了学习知识，而是为了让孩子们学会怎么与同伴相处，与这个世界相处。”
　　看到季明希如此认真为学生着想的模样，柳书林也有些羞愧，说到上学他想到的只有卷子上的成绩，却忘了学校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地方。
　　他们这些老教师只会教孩子们做题，素质教育还是要靠这些新教师啊。
　　正要开口反思，冷不丁又听到这位新任园丁问：“不是人的话能参加高考吗？”
　　柳书林：“……大概是不行的吧。”
　　你不觉得让季一参加考试有失公平吗？！
　　“唔，有点糟糕。”季明希发出苦恼的声音，说道：“还好除了季一，学校里还有个季百晓。”
　　说好的上学不是为了成绩呢？！
　　柳书林颤抖着伸出手：“我觉得这孩子也不……”
　　“季百晓是人。”季明希微笑着打断。
　　先发制人，只要我不承认，我的学生就是人！
　　柳书林被这自欺欺人的行为惊到了，但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季明希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卷王，坚信成绩能够改变人生，不光自己卷还带着同学卷，那一届创造出清河中学史无前例的本科率，这样一个卷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学生躺平。
　　“不瞒您说，我的目标就是将这些山里的学生送出大山，去感受更好的世界。”季明希的眼里盛满星辰大海，还有对教育事业的热忱与光亮。
　　等等，你要送谁出去？
　　柳书林被吓得不轻，这俩孩子不管送谁出去都会引起慌乱吧。
　　教室门被人敲了三下，穿着校服的女孩低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退学申请，她径直走到校长面前，说道：“校长，我要退学。”
　　柳书林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和季明希说话，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女孩坐下，语气沉重：“李秋秋同学，我知道你在因为爷爷去世的事情难过……”
　　“我爷爷没死。”女孩的声音带上哭腔，她把申请书塞到柳书林的手里，说道：“他现在还没死，但也没多少天了，让我回去陪陪爷爷吧，不用你们批假，我直接退学就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抽噎后，竟往下倒。
　　季明希伸手要扶住她，但还没走过去，李秋秋自己撑着桌沿稳住身子，声音虚弱，“反正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退学，我不读了，什么成绩什么考试，都没有爷爷重要，我去宿舍收拾东西，明天就出发。”
　　李秋秋说完便走出教室。
　　“为什么不让她回去？”季明希不理解，听这话似乎她爷爷已经病重。
　　柳书林握紧手里的那团废纸，犹豫道：“因为他爷爷已经死了。”
　　“你可能也听说了，谣言的开始是因为考第一的女孩中邪，那个女孩就是她。”柳书林吸了口气，本以为李秋秋中邪是因为“第一”在搞鬼，但现在“第一”争夺战已经结束，李秋秋依旧如此。
　　他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照片里的老人躺在床上，脸上盖着白布，身上穿着黑色的棉布长袍，看样子是已经不在了，照片一角也能看见李秋秋在捂脸哭泣。
　　“这是李秋秋的爷爷，大约七天前，她突然说她爷爷去世了要请假回去，她家住得偏僻，家里也只有她和她爷爷，我们便让老师跟她回去，穿寿衣和盖面都还是那孩子自己做的，我们委托人帮忙办了葬礼就带她回来了。但第二天，这孩子突然开始说她爷爷还活着，但是寿命没几天了，闹着要请假回去陪爷爷，所以大家都说她中邪了。”
　　“也可能是因为太过伤心导致的，你们给她放几天假就好了，没必要退学的。”季明希说。
　　柳书林苦笑：“估计是在为我着想，怕我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走到外面时刚好看到百晓生和季一拦在李秋秋的面前，地上一片狼藉，有水杯牙刷等零碎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个破烂的小背包。
　　百晓生叉着腰骂：“怪物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你这种废物想当怪物还当不上！”
　　对面被骂的人气得咬牙，恶狠狠地从楼上砸下一个眼镜盒，“你们还帮她说话，等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种怪物就不该活在世界上！开除她我们才能安心上学！”
　　“对！自己中邪不能参加考试就拦在宿舍门口不给我们出去，怎么有你这么恶毒的人！为了第一名的奖学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之前那些人的伤也你弄的吧，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考第一的本事，全靠这些歪门邪道。”
　　“不是，我没有，出去会死的。”李秋秋低着头为自己辩解，但声音太小，除了周围的人谁也听不清，到后面，她也不说话了，蹲在地上捡起那堆残破的生活用品，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你们哪个班的！过来！”柳书林在气得大喊，那群孩子转身就跑，谁知道有个人更快地堵在了楼梯间。
　　季明希笑得一脸温柔，说：“有没有考第一的本事，还是得用现实说话对吧，老师帮你们弥补一下今晚没能考试的遗憾。”
　　教室灯火通明，李秋秋泪眼朦胧地看着试卷，她不是像往常一样在被骂吗，怎么突然开始考试了。
　　她拿起笔，刷刷地就把题答完了，因为家里穷，生活费全靠第一名的奖学金，所以她早在暑假的时候就自学完了高中课程，这个难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百晓生看着领域内答题的学生，问：“强制开启考试不是你的能力吗？你帮他弄的？”
　　“不是。”季一闭眼感应，脸色变得越来越奇怪，“怪不得我说怎么古槐树灵的能量那么少，原来有一半在他的身上。”
　　百晓生：？？？
　　你重新说一遍，在谁手上？
　　季一坐在走廊栏杆上观察教室里的学生，突然开始考试明明是很奇怪的事情，那群学生竟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也没有表现出被控制的迹象。
　　他问：“存在合理化不是你的技能吗？为什么他能用？”
　　“恐怖之刃跟了我五百多年，多少染着点我的气息，会用这个不奇怪。”百晓生郁闷，低声骂道：“马屁精。”
　　用他的技能养老师。
　　能强制开始考试的古槐树灵加上形态多变的恐怖之刃，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搭档。
　　季一担心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会拿这两样东西来做不好的事情。”
　　里面的学生已经停止答题，试卷纷纷落到季明希的手里，百晓生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最后一丝假象：“还用预感吗？他已经拿来做不好的事情了！”
　　谣起中学要像预言那样……变天了。
　　这试卷题量不多，季明希当场批改，面上挂着几分疑惑，“我还以为你们分数差不多才故意骂李秋秋同学，趁人心态崩了好上位，但……这个分数差我着实想不明白了。”
　　几个学生气得牙都要碎了，但校长在这，也不敢发作。
　　“好了，道歉吧。”季明希把试卷放到桌上。
　　“她就是怪物，我们凭什么道歉！”为首的小男孩昂着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季明希倒是淡定：“你们说她没本事考第一，现在事实摆在这里，你们要不要道歉。”
　　男孩卡壳了几秒，他本以为老师会从扔东西和骂李秋秋是怪物的方向下手，他甚至都找好了反驳的理由，万万没想到这老师竟然角度那么刁钻，从成绩下手。
　　桌上李秋秋的卷子是满分，下面的几份他们的都只有十几二十分。
　　“男子汉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季明希温声教导。
　　男孩气得要吐血，想继续从怪物方面借题发挥，但这个老师就是油盐不进，只认成绩，比他们班主任还要势力。
　　满分试卷第不知道多少次从眼前飘过，证明着李秋秋的实力，他们低下头道歉：“对不起，不该说你没有考第一的本事。”
　　说完他们还要继续跟老师告状，季明希却挥挥手说：“你们回去睡觉吧，最后是写检讨还是怎么处罚看柳老师了。”
　　憋了一肚子的话又被迫咽了回去，最后也没能回去睡觉，被柳书林捉去进行思想教育。
　　“谢谢老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道歉……”李秋秋的声音又轻又弱，其实她被欺负也不是第一次了，自有意识起就不停地被人指指点点，被抛弃，被害怕，被欺负，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
　　“高处不胜寒，拿第一的人就要经得住风雨，不管别人怎么诋毁你，只要拿成绩打他们脸就行了，我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季明希把满分试卷还回去给她，说：“恭喜你在这场考试中拿满分，老师奖励你一百元购物卡吧，明天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真的可以吗？我想给爷爷买他喜欢的马拉糕。”李秋秋高兴地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左眼和常人一样是暗棕色，右眼却如宝石一般是璀璨的紫色，即使有厚厚的眼镜片遮挡，依旧艳丽得有些诡异。
　　抬头的瞬间，她在老师暖棕色的瞳孔中隐隐看到一抹紫，笑容僵在脸上，她快速低下头，摇头道：“我不要了，我明天就退学回去，不麻烦您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从老师口中听到“怪物”两个字，可能这是为数不多的，帮过她的人。
　　“你眼睛真好看。”季明希赞美道，“一直低着头太可惜了。”
　　李秋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是除爷爷外第一个夸她眼睛好看的人，因为这个眼睛，她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怪物。
　　“谢谢你……没有说我是怪物。”
　　“安啦安啦，你这样的在我们看来连怪物的边边角角都碰不到。”百晓生拍了拍李秋秋的衣服。
　　李秋秋记得这个是刚才帮了她的男孩，她正准备道谢，只见对方的眼里浮出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字符，那男孩指了指他身边的人，她看过去，季一叹了口气，瞳孔慢慢变成绿色。
　　“你们……”
　　百晓生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我们才是大怪物！
　　最近遇见的都是些不正常的人，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人类的惊恐了。
　　预想中的情绪如期到来，但得到的话语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李秋秋惊慌地盯着周围的三人，害怕道：“你们……会在下个月的同一天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百晓生：我猜是因为补课导致的同归于尽，要不老师你再考虑一下补课的事吧。
　　季明希：我拒绝（冷漠.jpg）


第12章 
　　李秋秋摇手道：“我、我瞎说的，你们不用当真，我最近没睡好，有时候就会说些糊涂话。”
　　她眼下泛着青黑，眼里满是疲态，似乎风一吹就能马上晕倒。
　　从相依为命的亲人去世到被同学指责是怪物，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的确不是一个十四五岁女孩能够承担的。
　　季明希帮她把那堆破旧的生活用品打包好，说：“先去睡觉吧，刚才柳老师说教职工宿舍还有几个空着。”
　　“嗯……”李秋秋低着头，下唇被她咬出一个牙印，衣角也捏得皱巴巴的，她该怎么办才好。
　　清河镇很小，集市从这头就能看到那头，谁家发生什么基本上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镇，所以季明希刚出门就知道有几个搞封建迷信的外地人被抓了。
　　“你这成绩退学太可惜了。”季明希对李秋秋说，一边听周围的人聊八卦一边带三个孩子在集市买东西。
　　李秋秋低着头，声音又轻又细：“我本来就交不起学费，全靠柳老师的帮助和奖学金生活，现在遇见这种事，我不希望他为难……而且，而且我觉得读书也没什么用，像阿珍一样去打工还有点钱拿，等陪爷爷走完最后一程我就去外地打工。”
　　“有用的。”
　　看到女孩固执地模样，季明希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中途退学打工的人了，无论最后成就如何，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读书。
　　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李秋秋，听不进任何劝导，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发出一份邀请：“你还没成年，现在去打工估计没人敢要，敢招童工的黑心工厂工资也低，要不这样吧，你来我们学校上学，待遇和奖励和清河中学的一样，如果市联考能拿好名次有额外的钱拿。”
　　看到李秋秋低头把玩项链的纠结模样，季明希继续加重筹码：“如果担心爷爷的话，也可以带爷爷来上学，学校里面的空宿舍很多。”
　　李秋秋盯着项链看了许久，右眼有紫芒闪烁，她握紧项链，抬头问：“真的可以吗？我不要额外的奖励，只要让爷爷和我一起去上学就行。”
　　“当然可以。”季明希笑了笑，说道：“现在我是校长，学校的事情我都能做主。”
　　远处的曦阳山有金光笼罩，那栋从未开放的教职工楼亮起，楼前暗沉的教职工基本情况展示牌瞬间擦亮，最顶上的校长一栏，填上了个名字，然后快速消失。
　　众鬼怪奔向职工楼前，看到的只有空白的展示牌，其中校长一栏，正散发着熠熠光辉。
　　“这破地方，真的要变成学校啊……”
　　*
　　给孩子们挑完衣服，季明希又采购了些必备的物品，便踏上了回校的路途。
　　李秋秋的家在曦阳山山脚，倒也顺路，大巴一路驶上季家村路口，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满身戾气的男人在同一个地方下车。
　　那个男人睨了眼三个小孩，从鼻子里冒出不屑的冷哼，拿着罗盘往山里跑去。
　　“他们估计是来找鬼怪的，每年九到十月，都会来很多人，爷爷说那时候是鬼怪最躁动也最容易现形的时候。”李秋秋熟练地拨开杂草往前走，山里的她比外头自在多了，连声音也少了股怯懦感。
　　季明希跟着她往山林小路走，如果不是经常在山里跑的人，绝对会迷失在这森林中。
　　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李秋秋摘下一片树叶吹了起来，那声音像鸟鸣，随着山风飘去好远。
　　“先在这里坐一下吧，我给爷爷传了信息，他听到以后就会过来接我了。”
　　季明希觉得这传音方法有趣，也摘了片树叶放到嘴边吹，在李秋秋的指导下才勉强吹出声来。
　　今天他们买东西花的时间太长，来到这时太阳已经被山遮了一半，天气渐暗，而林间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
　　百晓生闲得在地上拔草玩，无神的眼中有三枚铜钱的影子，不停地抛起翻转，然后定格。
　　曲调从破碎到成形，他们也没有收到来自爷爷的回应。
　　百晓生不知从哪拿出一张纸，塞到老师的手里说：“吹吹这个曲。”
　　这乐谱长得奇怪，不是现在通用的五线谱，而是传统的工尺谱，季明希小时候放假就在民间戏班帮忙，所以倒也看得懂。
　　他小声哼哼两句，感觉有些耳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曲声悠扬，带着一股悲凉苍茫感，天气骤黑，四周风起，林间有辆牛车驶出，老牛步履缓慢，老人帽沿低下，车轱辘嘎吱嘎吱地在草地里压出两道车辙。
　　“爷爷，你终于来了！”李秋秋高兴地跳下石坡，小跑着奔向那个身影。
　　就在这时，山壁忽然有个黑影闪过，速度快得不太正常，那黑影从几米高的地方跳下，用力一扯便将李秋秋拽到五米远外。
　　“你已误入歧途，莫要再增杀孽。”黑影将李秋秋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老黄牛上的人。
　　“爷爷？”李秋秋揉了揉眼睛，面前这个健步如飞的老人可不就是自己的爷爷吗，那骑着老黄牛的人究竟是谁。
　　“秋秋，你不该回来的，爷爷不是说了吗，时间到了我会去找你。”老人推着女孩往外走，又对那车上的人说：“我孙女才十四岁，你要拿就拿我的命走，我受过山神指点，又用一辈子行善积德，吃了我也够饱腹一阵子了。”
　　“不！要吃也第一个吃我，我才是招来厄运的人，我活着根本没用！”李秋秋挣开爷爷往前跑，如果这就是爷爷逃不过的劫难，那她今天就替爷爷死去。
　　老人把孩子拉回来，斥责道：“我都说了你不是招厄运的人，那些都是遗弃你的人找的借口，退后！”
　　说完他的长袍无风自碎，他的身上竟长着无数白色的毛发，那些毛发在空中越来越长，每一根都散着锋利的银光，恐怕一击就能刺穿敌人。
　　只是他好像还无法掌握这些力量，嘴巴有尖牙冒出，眼睛也往外突起，看起来十分吃力。
　　“我今天以守庙人的名义起誓，要与你这吃人的邪物同归于尽。”
　　“可是你打不过我诶……”黄牛上与他同面孔的老人开口，语气有些奇怪别扭。
　　“纵使不敌，加上山神赠与的神物，也能将你重伤。”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季明希赶忙阻拦道：“冷静冷静，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这种生死之战的发言放在他们这个时代不和谐啊。
　　“没有误会，我亲眼看见这鬼车食人，当时我能力不敌将它放走，事后每每想到便辗转难眠。你们这些凡人离远一些，秋秋，把脖子上的项链扔过来给我。”老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暴戾，他转头拿项链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身边的季明希。
　　那屠神的气势瞬间被戳了个洞，声音也变得干巴巴的：“你、你不是……”
　　不是被吃了吗！
　　他明明看到这个人躺进棺材里，对他伸出求救的手，而他却无力挽救。
　　“呀，瞎说什么，我从没吃过人，不要在老师面前诋毁我啊。”老人骑着黄牛后退两步，明明鹤发白须，冒出来的声音却宛如孩童。
　　“……老师？”守庙人的思绪迟滞了几秒。
　　“车车，不要胡闹，吓到人了。”季明希朝黄牛上的老人招招手，那老人便“砰”地变成一个纸扎小女孩，跪坐在黄牛上嘟哝：“人家穿裙裙不好骑牛嘛，借他形象用一下怎么了，我这几天帮他挡了不少追杀诶。”
　　季明希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小孩不懂事吓到你了，我是谣起中学的老师，送李秋秋同学回来看您。”
　　守庙人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鬼车的传说最开始出现是在十六年前，为什么才一天就变成了老师家的孩子，而且这向来嚣张跋扈的鬼车也没有反驳。
　　说好的“鬼车一言见阎王爷”呢，到底是谁乱传的谣言！
　　不过既然是谣起中学的老师，那便说得通了。
　　“是我的错，没有探究清楚便轻易动手。”他转身把项链重新给李秋秋戴上，问：“怎么好好的又不上学，爷爷还有几天？”
　　李秋秋含着泪说：“一天。”
　　“我知道了，回去吧，爷爷给你做点好吃的，在学校肯定没舍得吃肉吧。”守庙人戾气褪.去，脸上又恢复成安详和蔼的模样，他捡起破烂的长袍，重新套回身上，说：“谢谢老师帮我送秋秋回来，一起到我家吃餐饭吧，就当感谢你上次送我东西了。”
　　季车车把牛车扩大了一点，叉着腰说：“你刚才差点打了我，我也要吃，我要吃红烧肉！”
　　“好好好。”守庙人笑着点头，其实他第一次看见鬼车，就是在厨房，那时候的他正在做红烧肉。
　　在颠簸的路上，李秋秋拉着爷爷的衣角几欲落泪。
　　守庙人好笑地摸了摸孩子的头说：“秋秋啊，不要哭，至少咱们还能吃餐饭，不像上次，爷爷什么都做不了。”
　　安抚完孙女他又跟季明希道谢：“你一定是个好老师吧，秋秋这一路都没有低头，说明她很信任你，如果你是她的老师就好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秋秋同学以后就是我的学生了。”季明希笑着说：“等下吃完饭还要带她去办转学手续。”
　　守庙人：？？？？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孙女。
　　李秋秋点头：“他说可以带爷爷一起去上学。”
　　守庙人差点昏厥过去，按着人中说：“乖乖，你等等，爷爷马上就死。”
　　咱说什么也不能去谣起中学啊。


第13章 
　　李二狗自幼时被山神救下后，便守了一辈子的山神庙，这懂的东西，也比常人要多。
　　谣起中学名字里虽然带着中学二字，却和学校沾不上一点关系，那地方是山神建起的监牢，用来封印在人间游荡的怪物，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整个曦阳山都被封印笼罩，人类无法踏足，仅有妖魔横行。
　　李秋秋瞳色虽与常人不同，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去了谣起中学，那就是个待宰的羊羔。
　　“那地方……去不得啊。”李二狗哀叹，想要多说一些，又不敢过多泄露。
　　“去得的。”李秋秋把新的小书包抱在身前，那是老师给她挑的，毛绒绒的可爱的书包，那是她平日连看都不敢看的商品，她喜欢这个老师，也喜欢没有对她露出冷眼的同学，最重要的是，她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她拉了拉爷爷的衣角，用土家话说道：“去了以后，有40天。”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这趟去了谣起中学，还能活40天，而不去的话，守庙人就会在一天内死去。
　　李二狗：…………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小声道：“爷爷待会儿就收拾东西，不过先说好，要是爷爷不在了，你就回清河中学。”
　　不怪他贪生怕死，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生的可贵，更何况现在的日子那么好，他可不愿意死。
　　李秋秋点头。
　　他们对面的季明希：……
　　我还在呢，你们当着校长的面谈这种合适吗？
　　季明希转过头，假装自己听不懂方言，算了，总有办法让李秋秋留下的，毕竟昨天才说下个月，今天就变成了40天。
　　老黄牛只是看起来老，移动速度那叫一个快，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守庙人的家门口，看老黄牛那穿林过河的熟练模样，季车车这小孩估计没少来这地方闻味道。
　　几间小木屋伫立在山脚，里面虽然破烂却干净整洁，李二狗跳下车，说道：“红烧肉我到学校再给你们做吧，我先收拾东西，晚了就不好上山了。”
　　季明希当然没有意见，他恨不得马上帮李秋秋办转学手续，把这优等生绑定在他们学校里，为他们三年后的本科率发光发热。
　　小小的厨房还使用柴火灶，顶上挂着熏得乌黑的腊肉，李二狗珍惜地将那些肉一一取下，然后和少得可怜的调料打包好。
　　季明希在旁边帮忙，他打包砧板的时候看到上边有块长着白毛的肉，便说道：“这肉不要了吧，都已经发霉了。”
　　“怎么还有发霉的肉，明明都已经被我吃掉了。”
　　季明希：……
　　李秋秋生气：“你都食物中毒过一次了怎么还这样！”
　　“别生气别生气，爷爷这不是听说把毛刮掉就没事嘛，谁知道……”李二狗走过来，用厚厚的纸巾包住那坨肉，他本想扔掉，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放到了自己兜里。
　　从饥荒年代走来的人，做不了扔肉这种事，总是想着要不留着，说不定哪天会用到的。
　　屋外不远处是一片废墟，石渣遍地，如果不是守庙人的身份，他们甚至猜不出那地方原来是什么建筑。
　　地上摆着一个被砸碎的石碑，隐约能看到上面的字，季明希念道：“山神陨落，神庙倒塌，百鬼齐出，人间炼狱。”
　　守庙人把包裹放到车上，说：“前两句是真的，后两句是谣言，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弄的石碑，在山神庙倒塌后送季家村去了，把整个村的人吓得连夜迁村，明明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我守这庙守了九十余年，守到后面我也不知道我在守些什么，明明山神让我出去看看更宽广的世界，我却固执地守着这座庙宇，看它从香火鼎盛到无人问津再到倒塌，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他冲倒塌的废墟拜了三拜，翻身上车，正要顺势感叹几句，那些话又被骑着黄牛的人堵了回去。
　　李二狗：……
　　为什么，这鬼车，又变成了他的样子！
　　即使鬼车把帽沿压低得遮住全脸，但他看着自己那个身形也觉得别扭。
　　在出发的前一刻，灌木丛被人拨动，几个举着手机话筒的人走进来。
　　“老铁们，小弟为了给你们找素材可是把命架在刀上了啊，有热心老铁说这山里最近发生了尸变，曦阳山山神的信众死后变成了僵尸，可能你们不知道曦阳山是哪，但我说百鬼山你们肯定就知道了，对，就是那个常年闹鬼的地方，这曦阳山的山神可不像隔壁夜华山的山神那样爱降妖除魔，他更爱养鬼养怪，听起来很像个邪神对吧。”
　　百晓生冷冷地看过去，眼底有复杂的字符出现。
　　李二狗气得从车上跳下来，抄起旁边的竹扫把骂道：“你们哪来的，有没有点尊重，曦阳山就是曦阳山，哪来的百鬼山！”
　　那群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像看到肉的狗一样巴上去，手机相机一阵拍。
　　“就是他！按照村民的说法，他已经死了，但现在他却生龙活虎地站在我们面前！”主播越发兴奋，一边躲着扫把一边跟镜头说话。
　　季明希上前拦住他，声音温润：“这位老人家是误食发霉食品导致的食物中毒，可能是血氧浓度太低出现假死状态，山里医疗器械有限所以大家以为他真的死了，你看哪个死人能那么生龙活虎呢。”
　　主播愣愣地看着季明希，这个面容亲切的少年说的话好像也对，假死这种事其实还挺正常的。
　　“素材。”拿着手机的人在旁边提醒，主播又恢复了原来那副亢奋的模样，“哎呀好奇怪，刚才差点被带偏了，这种感觉也很神奇啊，老铁们可能不知道，我怀疑啊……”
　　季明希当即掏出自己的教师资格证：“我是老师，今天送学生回家，还需要怀疑什么吗？”
　　主播：“……没有了。”
　　他们关掉摄像头，双手合十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们是搞恐怖直播的，可以配合一下吗，我们就是要点流量赚点小钱。”
　　季明希看了眼怒气冲冲的老人，笑道：“当然可以。”
　　主播双眼放光，打开摄像头准备重新拍摄，然而半个小时后……众人满脸痛苦双眼无神地求饶：“那个，要不你们先去忙吧，不打扰你们了。”
　　“不行！”李二狗拿起身边的铁锹用力一砸，“曦阳山山神存在五千余年，这还没说到十分之一呢，我再给你们讲讲古时候□□时期山神是怎么带领季家村吃饱的，好好听，等下我要提问，免得你们这些小年轻什么都不懂还乱说山神是邪神。”
　　又过去两个小时，主播早就扛不住了，虽然山神的故事好听，但耐不住他们是进山找素材拍视频赚钱的啊，手机早就关机了，生怕耗没电了拍不到灵异画面。
　　说不定其他人也不想听，他四处张望寻求认同，却发现除了他们这些拍视频搞钱的，其他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老人也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势要将曦阳山山神五千多年的故事说完。
　　说好的啖血食肉的恐怖僵尸呢，这他妈要是僵尸也是山神的铁杆粉丝。
　　主播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举手高呼：“曦阳山山神是最厉害的！我深深地被山神的温柔与善良感动到了，我为刚才说山神坏话的自己感到羞愧，从今以后，我就是曦阳山山神的信徒！”
　　几个负责拍摄的也举起手来：“我也是我也是！”
　　李二狗这才满意，笑道：“山神会原谅你们的，说不定今晚就会遇到好事。”
　　“那真的太好了！”几人对着倒塌的山神庙拜了拜，转头就变得苦哈哈的，“妈的今晚被抓着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还能有啥好事，就算假死复活有些离奇，但也不够吸人眼球啊。”
　　主播边走便接通电话：“我们到了，嗯……遇见了点情况……”
　　“我们也走吧。”季明希收回视线，招呼人上车，四个小朋友还有些意犹未尽，缠着老人继续讲故事。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爆炸声此起彼伏，树林里有鸟雀惊起，伴随着一阵录音机滋啦的声音。
　　淡淡的红黑色烟雾往这边飘来，正在讲故事的李二狗忽然感觉全身发痒，力量混着戾气在血液里冲撞，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要从皮肤里钻出来，他用右手紧紧地捂着另一只手的手臂，死死地压住那些钻出皮肤的东西。
　　季车车当即往身下一拍，那老黄牛变回棺材的模样，将几人封在馆内，与外面的黑红色烟雾隔绝开来，可能是变化得急，连那抬棺的纸扎人都没有出现，棺材像滑滑板一样在林间加速滑行。
　　李二狗身上的痒意逐渐消退，他放下手，张开便看到手心里密密麻麻的白毛，每一根都带着腐蚀的黑气，将他本就没有骨血的手心灼得腐烂，但他却没有一丝知觉。
　　即使再怎么想欺骗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是人了，如果刚才鬼车没有帮他隔绝掉那片烟雾，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李二狗声音里带着庆幸，“还好不是在刚才发生这种情况，要不然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季明希却不那么觉得，“说不定有人希望直播能拍下这一幕。”
　　无论是主播来的时机还是守庙人突然控制不住的力量，都太巧了。
　　他想起主播走之前的电话，看来这件事真的有人在背后操作。
　　“爷爷，你怎么还留着那块发霉的肉啊。”李秋秋生气地指着守庙人的口袋。
　　李二狗低头一看，兜里的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白毛在风中舞动。
　　“我马上就扔。”他心虚地捏着长毛把肉拽出来，才发现肉还好好地待在纸巾里，只是那白毛长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在一旁小憩的百晓生睁开眼，凑过去看了看，立即嫌恶地皱眉，“居然是不死肉，怪不得我说你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突生变异，原来是因为这个。”
　　李二狗：“不死肉？”
　　“传说吃了可以不腐不死，却也变成失去理智只会嗜血啖肉的僵尸。”季明希说完自己也愣了半刻，他没有看过任何相关的资料，为什么张口就能说出这些知识。
　　“我明明是在厨房里拿出来的……”说到这李二狗也停住了，山中无人，他的小木屋又时常开着门，任谁都能进去。
　　他自言自语道：“这，我既没钱又不与人结怨，他毒害我一个老人家做什么。”
　　氛围突然变得凝重，原以为是意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杀的痕迹，山里没有监控，就连是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与百晓生的嫌恶不同，变回纸扎人形态的季车车倒是对这块肉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嗅嗅闻闻的时候，脸上不知不觉咧开一个大口，尖牙上还带着欲滴的口水。
　　“想吃？”季明希问。
　　季车车点头，但很快又用力抹了把嘴巴，极力克制地摇头说：“车车不吃。”
　　“乖。”季明希从包里拿出手撕牛肉，打开包装递过去，牛肉的香味立即盖过肉块的腥腐。
　　季车车开开心心地接过来，什么腐肉都被她忘在脑后，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她聪明地选择小口吞食，每吃一口都要捂脸回忆几秒，“这个肉好好吃，车车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比他做的红烧肉还好吃。”
　　这语气，分明是已经偷吃过了。
　　季明希忽然感觉有灵光闪过，“这长毛的肉，会不会是给车车准备的？”
　　正常人看到这种肉只会扔掉，而鬼怪却不挑，尤其是像鬼车这种生长于山野之中常年饿肚子的鬼怪。
　　“很有可能。”百晓生看着纸巾里的黑气说：“虽说人吃了不死肉能变成僵尸，但概率极小，不仅要求吃肉的人寿数将尽且身强体壮，更是要用昂贵的造魔香为他提供起死复生的气，除此以外还需要一个鬼怪在旁日夜呼唤激发他的魔性，但就算准备了这些，也只是将万分之一的概率提升到万分之二，所以除了心有执念的人，都不会研究这种东西。”
　　他在说话间，季一忽然伸手拿了块手撕牛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他向来沉默，在当透明人这件事上可以说是无人能敌的第一，所以这行为实属突兀。
　　“这东西对我也有吸引力，用牛肉干盖盖味道。”他简短地解释，本以为可以像季车车一样用手撕牛肉的香辣压过不死肉的吸引力，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分泌唾液，想吃，牛肉在他嘴里如同嚼蜡。
　　他闭上眼，忽然说道：“开启比赛，比谁能抵住不死肉的诱.惑，限定范围，我和百晓生。”
　　百晓生这次倒没说什么，但他越是不吐槽，越是让人觉得这事情严重。
　　他叹了口气，皱眉把那坨长毛的肉重新包起来，严实到连一根白毛都没有露出来。
　　“不死肉对鬼怪具有极强的吸引力，他们吃了以后会立即暴走，但遮好的话，吸引力就会消失，这东西老师先收着吧，回头我让爸……让人销毁掉。”
　　季明希点头，将那东西小心收好。
　　山间又传来爆炸声响，伴随着微弱的雷鸣，车车忽然来了个急刹，众人低头看去，有两头野猪正朝这边赶来，嘴里还拖着一只大鸟，大鸟一路挣扎，在沙石地上留下一片血迹。
　　它俩“呸”地把鸟吐到地上，讨好地叫了两声。
　　大鸟体长约一米，巨大的翅膀耷拉着，恐怕张开能有两米长，但它现在却半死不活地躺着，身上有两道明显的枪口，血肉绽开，看起来尤为可怖。
　　“吸溜。”季车车吸口水的声音特别明显，但她在老师看过来前已经摆正态度，挥手赶走这两头野猪：“我现在有牛肉干啦，不吃这个。”
　　野猪发出难过的吭哧声，用鼻子拱着大鸟往前推，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好像十分痛苦。
　　季明希察觉到不对劲，拿出手电照过去，才发现这两头野猪身上带着焦黑的擦痕，因为他们本就是暗棕色，所以在黑夜中并不明显。
　　就在这时，李二狗突生异变，血液又开始翻涌起来，原来是那黑红色烟雾追了过来。
　　“若是变成那不人不鬼的怪物，我还不如和它同归于尽。”他翻身下车，眨眼间跑去十米远。
　　那烟雾藏匿于黑暗之中，时隐时现，李二狗咬着牙迎上去，白毛在一瞬间齐齐涌出，将那黑雾击散，尘烟四起雾气消散，然后又在他身后凝聚起来。
　　“糟了。”因为刚才的一击已经使了全力，所以后背什么遮挡也没有，如果此时被偷袭，肯定着了它的道。
　　心中的戾气渐长，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席卷而来，李二狗握住腰间的柴刀，如果那黑雾将他变成怪物，他就先一步了结自己。
　　黑红烟雾乘着风快速接近，然后与老人擦肩而过，一股脑地钻到死去的大鸟身体里。
　　李二狗拿着刀茫然，他都做好必死的决心了，这又在闹哪一出。
　　大鸟在地上挣扎，忽然飞腾到半空，发出嘹亮地鸟鸣，它盘旋而下，竟口吐人言：“你个老不死的，要不是我.日夜为你哭丧，你怎能死而复生，结果你倒好，不是把我砸地里就是拍我身子扣我电池玩。”
　　李二狗瞬间就明白了，这道黑红色的烟雾是他坟头的大红色录音机，他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你说的那些，好像只有砸地里是我干的。”
　　大鸟：……
　　睿智的双眼悄悄转向了季明希，一二三，那边有三个鬼怪，而这边只有一个老头，它又悄悄把视线转回来，瞳孔在黑夜里闪着金光，就是看起来有点像哈士奇。
　　李二狗：……
　　他该知道的，一个只会唱哀乐和读心的录音机有啥伤人的大本事。
　　“我不管，我是因你而亡，要不是那些人想要杀你重炼不死肉，也不会先拿我开刀来寻你踪迹。”大鸟扑棱着翅膀，展翼时差不多有两米多。
　　李二狗收起柴刀，说道：“那你应该去找那些人报仇，找我作甚。”
　　“要是我有报仇的能力，还用得着来找你吗。”大鸟落下，合起翅膀，看起来更憨了。
　　合着刚才那烟雾追他是为了让他帮忙报仇。
　　李二狗感觉自己还是人的话肯定要吐出一口老血，他挥挥手说：“我才刚死又刚活，哪有什么力量。”
　　大鸟快速转头看向季明希，然后又快速转回来，如此重复多遍。
　　李二狗任它独自扭脖子，就是假装看不懂暗示，那些人连鬼怪都能伤害，他们一群老的老小的小，去了能干什么，徒增危险。
　　这边的事情除了李秋秋和季明希外无人关注，三个鬼怪睡觉的睡觉，发呆的发呆，季车车和野猪两两对望，然后跟老师说：“它们遇到危险了，那些人打死了很多树林里的动物，它们的崽崽还在家，想让我帮忙吓走它们，我可以去吗？”
　　季明希拿出手机看了眼，说道：“不用过去的，我刚才听到枪声的时候已经用短信报警了，正好警察在附近搜寻逃跑的诈骗犯，说马上过来。”
　　曦阳山人烟稀少，动植物种类多，近几年也成了自然保护区，林业局对偷猎这事管得很紧，现在听说有人偷猎，连夜带人赶了过来。
　　像是响应他说的话，山下变得嘈杂起来，盘山公路上停了好几辆车，超强力矿灯在林间穿行，时不时还有几声狗吠。
　　季明希把手机递给几个想看信息的小孩，转头对那大鸟说：“你是金雕，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他打了你是要坐牢的，五年起步，你现在过去往那一躺，只要有人看到他就完了。”
　　金雕的眼睛转了一圈，鸣叫一声往山下飞去。
　　他又对野猪说：“你们也是二级保护动物，身上还有伤，去躺一躺也有用。”
　　野猪吭哧两声，朝季明希点点头转身冲下山去。
　　他一转头，恰好看到百晓生盯着他，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复杂得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百晓生嘴角僵硬地扬了扬，然后用手捂着嘴说：“我一直以为老师是个温柔圣父，现在这幕有点打破我的看法，我在想是让老师往我的看法靠拢，还是重新想一个新的形容词。”
　　季明希：……
　　这还用考虑吗？
　　他好笑地说道：“人是复杂的动物，不要乱给别人贴标签，这会影响你对他人的评价。”
　　百晓生敷衍地应了两声，自顾自地陷入沉思。
　　看到季车车心不在焉的模样，季明希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担心的话就一起去吧，待会儿离远些，如果有意外再出手，不过应该没有意外的，那些警察叔叔都很厉害，说不定连你伪装的车车都能看破。”
　　季车车懵懵懂懂的点头，她没见过警察，只是无条件地相信老师，于是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大石头，从半山腰一路往下滑。
　　警察和林业局的人没有任何困难地就找到了偷猎的人，因为一路走来，地上都躺着小动物，将他们带到了嫌疑人那里。
　　树林中间站着三个满是戾气中年大汉，他们的周围全是倒下的保护动物，其中浑身是血的巨大金雕尤为显眼，也许是死得太痛苦，到现在还在挣扎着。
　　林业局的人眼睛都红了，以前捉的偷猎者最多打十只动物，这三个人打了差不多一座山的动物！
　　季明希：……
　　我是说了让你们躺一躺，但我好像没说让整座山的小动物一起躺。
　　看来这几人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卧槽老铁们看我遇见了什么，我虽然不是在山里长大，但也知道保护动物的重要性，这几个人太没良心了，居然猎杀了一整座山的动物，这种行为令人发指，他们该下地狱！”主播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对着地上的动物一阵拍，手机都快怼那三人脸上了。
　　“这罗盘的标志……老铁们你们看，这不是妖香堂的logo吗，这是员工限定罗盘啊！我靠，我不会是遇到大新闻了吧，昨天‘爱作死’在论坛声讨妖香堂骗钱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帮妖香堂说话，现在被我拍到他们的员工就在曦阳山偷猎，啧啧啧，我开始怀疑起他们卖的那些东西的成分了。”
　　这边正在直播，那边已经有人去和警方交涉起直播的事，双方商讨了一阵，决定让这个小有名气的灵异主播将这件事播出来，但是要跟民众宣扬这曦阳山不是百鬼山，让大家不要来探险了，迷路的话浪费警力又破坏保护区生态。
　　主播还在持续输出：“哇，我从警察叔叔这里得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这妖香堂不仅骗人钱，还利用封建迷信喂符水香灰导致一个孩子昏迷，这个公司真是丧尽天良，老铁们，我不要游轮，我们一起抵制这个无良公司！”
　　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在持续上升，看来近期的流量都不用愁了。
　　主播满意地朝山神庙的方向拜了拜，美滋滋地想，今天果然发生了好事。
　　*
　　事情圆满解决，作恶的人带上了手铐，受伤的动物也获得了救治，就连山神的新信徒都得到了想要的流量，季明希他们也在黑暗中上了山。
　　黑夜里的谣起中学也空无一人，安静得只有风声呼啸。
　　季明希远远地隐约看到有个红衣女孩在扫地，一下又一下地，十分认真。
　　“那边是学生宿舍，套件单间都有，你们自己选，别选带4的就行。”百晓生指着一头对李二狗说，然后又指着相邻的房子对老师说：“那里是教职工宿舍，没有忌讳，你随便住。”
　　季明希点头，看完自己宿舍再看向教学楼时，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目送老师进入从未开放过的教职工宿舍楼，百晓生才收回视线。
　　那地方从建起时就没住过人，鬼怪也无法进入，这老师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凭空变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一一查看新学生的信息，在看到季车车那页时，他闲散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倏地消失在原地。
　　谣起中学地处曦阳山山顶，但学校里靠近后门的地方还有个小山峰，那里有厚厚的结界，鬼怪无法靠近，那是山神的洞府，里面自有一番小世界。
　　他站在山峰下，结界微动，有人从里面走出。
　　“何事？”
　　百晓生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是他吗？”
　　“你已有答案。”
　　百晓生忍住骂人的欲.望，他有个der的答案，神无灵魂，陨落就是从世间消散，但他又看不透这个季明希，只能确定他是个人类。
　　他抬起头，惊讶地指着空气说：“季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他演戏。
　　百晓生悲从心来，说：“也是，就算他可以转世，你也会想尽办法让他远离学校，要不你怎么能将我们全部斩杀。”
　　“知道就好。”简荒淡淡道：“我还有要事处理，走了。”
　　眨眼间，这山峰只剩百晓生一人。
　　他席地而坐，仰望漫天星辰，待心中平静后，才消失在原地。
　　学校里出奇的热闹，鬼怪悉悉索索地小声交谈，百晓生刚到教学楼就被人拖住了脚步。
　　无数眼睛在黑暗中浮现，“新老师什么来头，透露一下呗。”
　　百晓生没好气地说：“自己不会去看吗。”
　　那鬼怪怒道：“看什么看，简荒大人给那房间开了结界，谁进得去啊。”
　　百晓生：……？！！！
　　这就是你的重要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简荒：给老婆开结界防骚扰还不重要吗？


第15章 
　　谣起中学的夜晚比任何地方都要寂静，那种静不是像在乡下无人打扰的静，而是宛如处在真空之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季明希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四周的异样。
　　玻璃窗被擦得干净明亮，若是有月光撒入，必定是一副美好的画面，但现实却是什么也没有，外面的夜浓稠得好似将人吞噬的深渊。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玻璃窗外那深沉的黑暗中有一只眼睛的轮廓。
　　“他……睡着了。”
　　一米五宽的硬板床倏然下陷，变成巨大的嘴巴，要将床上的人吞吃下去，声音黏黏糊糊：“五百年了，我终于有机会实现我的生存意义了，你是要在美梦中窒息，还是要在噩梦中轮回。既然你无法回答，我就帮你选吧。”
　　空中有能量波动，男人从撕裂的空间里走出来，悬在空中，不但没有阻止，还搬了张椅子静静观赏。
　　软如流沙的床以极快的速度支楞起来，假装刚才的异常只是一场幻觉。
　　“继续。”简荒声音淡淡，右手已经燃起令人恐惧的火苗。
　　一个像是史莱姆的软体生物与床分离，把本就没有的头摇得飞起：“我是担心他床太硬了睡不舒服，没有要吃他的意思，您不能以校规处罚我。”
　　简荒随手扔了把刀过去，道：“没想到你竟然喜欢新老师喜欢到屈身给他当床，那不如贡献一部分材料，为他打造一张新床，也不用你日夜守在这儿。”
　　这个史莱姆鬼怪叫做软眠，喜欢栖身床中，任何东西靠近他们都会想睡觉，适合用来做床，有助眠的功效，但前提是这床不能拥有意识，毕竟这世上没几个鬼怪是好心的。
　　到底是谁跟他说简荒不在学校的！软眠怪咬咬牙，用刀挖出一块巴掌大的果冻状东西。
　　舍去百年修为总比死了强。
　　“才百年啊，看来你对新老师的爱也没多少。”简荒隔空收回刀，明明是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却把软眠气到差点原地升天。
　　他才五百岁！舍掉一百年已经很多了好吗！
　　软眠本就不是什么好鸟，被割去百年修为更是气不过，又不敢对简荒动怒，于是指着窗外说：“见面礼这种东西吧，还是要大家一起送才有氛围，我一个人送太多会抢别人风头的，黑黑还在排队等着送呢。”
　　窗外有月光洒落，那里哪有什么黑黑白白，他怀疑现在这栋楼里只有他一个鬼怪！
　　“行了，你走吧，他的见面礼我会帮老师讨回来的。”简荒从虚空招来一片水花，把刀冲一冲直接撕开空间扔进去。
　　缝隙张开的一瞬间，里面透出灿灿金光，不知道沉淀了多少年的宝物被随意丢弃着。
　　软眠目露垂涎，但也不敢多看，低下头蹦蹦跳跳地逃离这栋楼。
　　简荒随手掐诀，复杂的字符星芒在虚空闪烁，为房间张起一个厚厚的结界。
　　地上丢着个果冻状的精核，百年修为将它蕴养得极好，多看几秒都会让人产生睡意。
　　“才百年啊。”简荒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嫌弃，软眠这种特性的精怪，百年仅能助眠，三百年才能好梦。
　　他从空间里拿出个黑红色的精核，从其中所包含的精气看，至少有七百多年，里面有黏稠的红色，想来是在梦中杀过不少人。
　　简荒将这七百年精核放到季明希手上，柔光亮起，那黑红色霎时间消失，他把这两个精核一起融入床中，硬邦邦的木床立即变得柔软舒适，季明希的嘴角扬起高兴的弧度，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嘿嘿，本科率第一。”
　　简荒：……
　　看来现实对他注定是个噩梦。
　　地上还放着没收拾的行李，桌上已经摆着好几本厚厚的书，简荒看了眼，是针对几个孩子的备课计划。
　　“竹篮打水。”
　　正欲离去，忽然发现教案下放着一本《精怪大全》，他把教案全部拿开，底下还有好几本关于妖魔精怪的书，其中一本还放了书签，里面是介绍异闻怪的起源。
　　简荒皱着眉将书全部扔到空间裂缝里，他来到熟睡的人身边，看到这人毫无防备的模样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伸出食指在季明希的额上轻点，光芒在指尖亮起，“实习期一个月，期满就可以离开了，这里有老师看顾，他们都是普通人，不需要你过多关注。”
　　语毕，这道光芒便顺着指尖进入，然而只钻进去一半，便有道绿色的屏障张开，护住了季明希的额头，刀剑锋鸣后有把利刃破空而出，将剩下半道光芒粉碎，然后朝简荒击来。
　　“不过离我五百余年，就不记得自己的主人是谁了吗。”简荒制住恐怖之刃的一瞬，立即感受到它身上不一样的变化，“……你竟然和他锁了。”
　　小小的刀刃发出人性化的颤抖，简荒全然不顾，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只有眼尾透出些许戾气，他将其放在掌心，双手合起，便将这刀刃变为毫无杀伤之力的布娃娃。
　　自他进屋都弄了多少动静，床上的人硬是连身子都没翻过，睡得死沉，简荒叹了口气，把娃娃扔到床上，转身离开房间。
　　这施法被打断，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
　　季明希醒来时，发现床上有个造型奇特的布娃娃，长得像黑色狗狗，却有九条尾巴三只眼，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职工宿舍楼的位置有些奇特，恰好能看到学生教学楼那边，他又看到昨天那个红衣女孩，这次的她在擦窗子，认真得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这学校难道还有别的学生？
　　季明希打开门出去，恰好碰上在他门口对峙的两人。
　　一个是百晓生，一个是……
　　他看着面前这个冷清俊美的男人，脑中有些混沌，只是隐隐闪过谁说的话：“……这里有老师看顾。”
　　“你就是那个看顾学生的老师吗？”季明希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季明希，新调来的校长，你怎么称呼？”
　　简荒：……
　　这记忆错乱得，还真有他的风格。
　　无论是抓壮丁还是给自己升职都齐活了，反正这人就是只记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百晓生噗嗤笑出声，说：“季老师，我一般叫他爸……”
　　还没说完就收到死亡瞪视，剩下的话也不敢说了。
　　“霸？”季明希声音带着疑惑，可能是因为临近季家村的缘故，这里的孩子都姓季，他试探地问：“季……”
　　“简荒。”简荒打断他离谱的猜测，说道：“我叫简荒，是这里的教导主任。”
　　百晓生努力憋笑，只恨简荒反应太快，不让老师把“季霸”这个名字说出口。
　　“不好意思我弄错了……”季明希双手合十道歉，从手上分出一部分试卷问：“你今天可以帮我看孩子们写试卷吗？我有点事要忙，今天暂时没空看他们。”
　　“可以。”简荒看了眼正在捂嘴憋笑的百晓生，说道：“这试卷少了，再给我点。”
　　百晓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伸手想要阻拦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
　　“怎么了？”季明希发现了他的异样。
　　简荒将季明希手上的试卷全部拿过来，替他答道：“他说这些卷子太少了，多加点。”
　　百晓生：！！！
　　你还是个人吗！
　　*
　　教室里只有四个孩子，简荒把试卷放到桌上，掐诀弄了个结界，说：“自己上来拿试卷，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下课，我走了。”
　　说完便撕开结界，那边人声沸腾喇叭轰鸣，听起来像是大都市。
　　所有人都哭丧着脸，除了真正的学霸李秋秋。
　　但此时的李秋秋也在发呆，甚至连试卷都没有去领。
　　“怎么了呀？”季车车给她递了一摞试卷。
　　李秋秋紧紧地握着笔，说：“我昨晚，好像遇鬼了……”
　　“哦。”
　　在这学校不遇鬼才奇怪吧。
　　“真的，我看到她吃了一个人。”李秋秋的眼中满是恐慌，她见过的精怪只有眼前这几个，所以下意识地认为精怪都是好人，但她昨晚却眼睁睁地看到那个女孩生生吞吃了一个人。
　　季一转过身帮她整理试卷，问：“你看到她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我站得远，只见她长发及腰，穿着一声红衣，嘴巴应该很大，就在教室附近，我听见她在问那个人：我好吗？后来不知怎么她就把那个人吃了！”
　　“你遇到的应该是名为‘好’的异闻怪。”百晓生转过身，压在那摞试卷上，给她讲故事：
　　“传说有个红衣女鬼会在夜晚游荡，逢人就问‘我好吗’，如果你转头，便能看见她可吞巨象的恐怖尖嘴，这时你被吓到，你身上的魂灯便灭掉一盏，极易被她吞食，你若回答‘好’，她便问你‘好在哪里’，这时你的答案让她满意就能全身而退，如果不能，或是回答‘不好’，都会被她吃掉。”
　　李秋秋瞳孔微缩，她想起来了，昨晚那个人也说了“好”，只是在后面加了一句“没有我好”，所以被精怪吃了下去。
　　“如果遇见她，不转头不搭话就可以了，没有触发特定条件她是不能伤害你的。”百晓生安慰道：“没事的，先写试卷吧。”
　　“……好。”
　　知道了应对的办法，李秋秋的心里也放心了许多，想到大家都是鬼怪，明明不怕这些，却认真安慰她一个人类，她的心底又涌起些许暖意。
　　看来转学是个对的选择。
　　她拿起那摞试卷，表情逐渐呆滞，数量多她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还有小学和初中的试卷，其中有几份还是重复的，难道是老师对她的考验？
　　*
　　另一边的季明希在别的教学楼穿梭，他明明看到有人在这栋楼，但现在转了三圈都没看到那个红衣女孩。
　　这栋楼背光，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走在长廊上都能感受到寒气。
　　一路都是厚厚的灰，唯有一间教室干干净净，连窗子都没有半点灰尘，在第五次路过这个空教室时，季明希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桌椅摆放整齐，即使从对角线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他踏入教室的那刻，大门忽然关了起来，身后传来阴森的女音：“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李秋秋：鬼怪同学们对我真好，大家都不怕还来安慰我。
　　季车车（帮拿试卷）（悄悄塞自己的小学试卷）
　　季一（帮整理试卷）（悄悄塞自己的初中试卷）
　　百晓生（讲故事）（顺便放自己的试卷）


第16章 
　　教室外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弱弱的光亮从窗外照进来，将地上的影子拉长。
　　“我好吗？”
　　季明希听到幽怨的女声在教室里回响，不属于他的那个影子在蠕动，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头颅，在地上映射出不属于人类的模样。
　　“你也是谣起中学的学生吗？”季明希问。
　　“啊？”正在变形的女孩卡壳了片刻，老实答道：“是啊。”
　　季明希转过身，那女孩一身红裙，与他昨日看到的一样。
　　他拉出两张板凳，邀请女孩坐下，温柔地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呢？是有什么困难吗，可以和老师说说。”
　　“……？”
　　女孩迷茫地低下头，影子在地上画出一个狰狞的形状，光是头的部分就比旁边的老师大上几倍。
　　她又转向擦得明亮的玻璃窗，看到自己硕大的头上只有一张满是尖牙的嘴巴，身子却还是纤弱少女的形态，怎么看都不像个人类。
　　这外形没有错啊，但面前这个看起来柔BaN柔弱弱的人为什么没有一点害怕！
　　“是有什么连老师也不方便告诉的难言之隐吗？”季明希本就温柔的声音又放轻一点，生怕吓到眼前这个不愿与他直视的女孩。
　　女孩：“……”
　　难不难言不好说，但她知道她和老师中肯定有一个不正常。
　　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老师对面，一副要与人谈心的样子，甚至连手都乖乖地放在膝盖上，这乖乖女的姿势让她还怎么继续吓人啊！
　　季明希看到女孩别过头，似有心事沉淀，吞吞吐吐几欲倾诉，又将心里话吞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果然新老师都不会被学生信任，要想了解学生还得要简荒帮忙，他站起身，衣角却被女孩拉住。
　　教室的窗关得好好的，里面却有强风四起，女孩的及腰长发在风中飞舞，深渊巨口也裂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我好吗？”
　　说是嘴也不太准确，更像是一个肉球生生撕开一条缝，里面血肉模糊，像是生化危机里变异的人类。
　　看这重复了多次的问话，估计日常没少被欺负，所以才会变得如此不自信。
　　季明希再次坐下，认真地告诉她：“你很好。”
　　女孩儿的头发飞舞得更欢了，兴奋地问：“我好在哪里？”
　　不管这个人回答什么，她都要说不满意。
　　“我昨晚看到你在搞卫生，今天也是，明明这些教室都没有人，你却不厌其烦地搞卫生，而且做了这些事也不邀功，这很少有人能做到。”季明希伸手抹了一把身边的桌子，继续说道：“你看，一点灰尘也没有，说明你卫生做得很认真，你是个很好的女孩。”
　　“等等等等等等……”女孩的脸红了起来，巨口也收了回去，说不清是被老师夸得害羞导致的，还是因为搞卫生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觉得很羞耻，毕竟她这种有洁癖的鬼怪也算是鬼中奇葩，所以她都是选早晚这种没鬼怪注意的时候偷偷搞卫生，没想到竟然被人看到了。
　　女孩的头在害羞中又恢复了正常大小，她的诞生是源于市中心的都市传说，传说中她拥有美艳的面孔，在深夜游荡寻找落单的人，然后利用极美与恐怖的反差达到吓人的目的，所以她的人类形态还是很漂亮的。
　　季明希夸道：“你长得很好看噢，自信一点，好好读书考去大城市，以后说不定可以当个大明星。”
　　“真、真的可以吗？”女孩问。
　　她没有见过明星，却从简荒大人偶尔带回来的报纸里知道，那是被人喜欢的职业，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受众人夸赞。
　　她也想被夸。
　　“当然可以，但前提是要考上一个好大学，好的文凭是混娱乐圈的加分项。”季明希伸出手对她提出邀请，“我是季明希，新来的校长，你跟我一起去教室上课吧。”
　　“好。”女孩把手搭上去，说：“我叫好……季好，这次勉强算你过关了，我们快点去考那个什么大学。”
　　虽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考验，但季明希还是温柔地笑道：“不急，先去学习。”
　　两人离开教室，大门再次关紧，不知道谁的声音在里面幽幽响起：“她就这么被收买了？”
　　教室顶上笨重的电视机里传来弱弱的叹息：“那可是成为大明星的机会诶，谁不心动。”
　　“哼，不过是迷惑你们的假话而已，这学校里的东西，除了简荒谁能出得去。”
　　电视机：“……那个叫做季明希的老师能出去。”
　　“……”
　　电视机里柔弱的声音里带着羡慕：“他还可以带人。”
　　“……闭嘴。”
　　“别吵了，‘好’的能力也不强，走就走了，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影响，你也别羡慕，只要杀了那个新老师取来‘钥匙’，我们也能出去。”
　　*
　　季明希在校长室里翻找学生资料，既然他能在学校找到新的学生，那说明谣起中学很可能不止有眼前这些人。
　　校长室空得像是从没有人来过的新房间，除了办公桌沙发和文件柜外什么也没有。
　　屋内正在播放女团养成综艺节目，季好捧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叮——”手机响起短促的提醒，遮住半个屏幕，季好之前没用过电子产品，伸手点了点，视频便消失了，跳到邮件页面，她走过去，问：“撤点并校是什么意思？”
　　“就是撤销人少的农村中小学，让学生集中到城镇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季好把手机递过去，“清河镇要全面实行撤点并校了。”
　　季明希：！！！
　　他拿过手机仔细翻看邮件，发现还真是，因为清河镇底下的村子离得太远，导致教育资源太过分散，所以决定将不足五十人的学校进行撤点并校，统一安排到镇上的清河中学。
　　季明希打开教育网，看到谣起中学的学生人数那一栏显示着：6位。
　　掰手指数了数，这网站甚至还贴心地算上了年近百岁的李二狗。
　　……他的老师梦还没有开始做就要碎了吗？
　　“五十个啊，那和我们学校没关系了，老师你帮我调那个视频出来。”季好眼巴巴地看着手机，她还要学女团舞呢。
　　季明希：？
　　“……我们学校有五十个人？”
　　“有啊，我来之前可能都不止五十了，但是他们不喜欢学校，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们。”
　　季明希把手机弄好视频递给她，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疼，本以为只是一所学生少的学校，没想到是个问题学生聚集地，本来才五十人，逃课的竟然占了47个！
　　他觉得有必要就这个事情和简荒好好商量一下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其中李秋秋的速度最快，笔尖都快写出残影了。
　　简荒从空中走出来，周身隐隐有黑气环绕，带着没消失干净的戾气，他掐诀弄了个清净术，淡淡道：“别装了，自己把试卷拿回去。”
　　李秋秋从卷子中抬起头来，小脑袋旁缓缓蹦出个问号，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便看到友好善良的同学们讪讪地走过来，没过一会儿，她桌上的试卷竟少了四分之三！
　　那腔柔情与温暖终究是错付了……
　　季一小声地开启领域准备利用技能作弊，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到讲台上的那个人说：“为了防止第一作弊，所有人都要在试卷旁写解题过程。”
　　众人看向季一的眼中充满仇恨，本来可以蒙的地方现在全部要当应用题答，这作业量已经不是翻倍可以说的了！
　　季一：……
　　不能怪他，考第一是被动技能。
　　他在心中流泪，早知道今天会这样，昨晚他就不爬出来了，他好想念昨晚那个黑暗的小房间。
　　像是回应他的想念，红衣女孩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啊啊啊鬼来了！”这是李秋秋的叫声。
　　“啊啊啊我来了！”这是季一的叫声。
　　季一继续喊：“我在这里，你不好！”
　　李秋秋的呐喊倏然停止，看着有些崩溃的季一，这叫喊的声音怎么好像和昨晚那个有点像。
　　“不好”二字刚落下，台上的女孩立即开始变形，眼睛压缩嘴巴张大，好像要一口吃掉季一。
　　李秋秋被吓得呼吸都要停止，紫色的眼里闪着泪水。
　　简荒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对旁边的女孩说：“等下连他桌上的试卷一起吃了，正好他一个人也做不了弊。”
　　季一：？！！
　　那他被吃还有什么意义！
　　女孩点头，嘴巴越张越大，用力一吸，四周有风吹起，桌上的试卷也摇摇欲飞。
　　“谁的试卷飞进去谁就跟着进去。”
　　本来想趁机博乱的人瞬间紧紧抓住自己的试卷，李秋秋不明所以，也跟着压住自己的试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莫名地就不怕了。
　　季明希跟着进来时，教室已经恢复平静。
　　“季一呢？”他问。
　　简荒：“他的能力对其他学生不公平，让他独自在一个房间学习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季明希夸道。
　　简荒微微点头，“小事。”
　　李秋秋的视线忍不住落到新同学平坦的肚子上，那里面真的可以写试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简荒：小事。（老婆夸我了！）
　　百晓生：呸！
　　关于昨晚发生的事：
　　季好：我好吗？
　　第一：好，但比起我还差点，毕竟我是第一。
　　季好：（吃掉）


第17章 
　　季明希让新同学自我介绍后便叫上简荒走了，让孩子们自己熟悉一下。
　　他打开手机里收到的邮件，说道：“清河镇要实行撤点并校了，我听季好说咱们学校有五十个人，怎么我在教育网上只看到6个。”
　　当然是因为这地方根本就不是学校，简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决定放弃解释。
　　这个地方，本质上是囚困鬼怪的监牢，是季明希让这个地方成为学校，所以学生也只有季明希找来的那些。
　　但这些他不好解释，也不想解释。
　　季明希习惯了简荒的沉默，或者说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能感受到，这个人不太喜欢学校的孩子们，不过他也不能批判什么，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学校在他之前是没有老师的，简荒更像一个冷漠的管理者，只要人没事，怎么样都行。
　　不过既然他来了，就不会让这些孩子像以前一样自生自灭。
　　“咱们学校有没有花名册这种东西，我去把逃课的那些学生找回来。”季明希问。
　　“找回来？”简荒看着他，恨不得钻进他小脑袋瓜里看看这人在想些什么，“你还想往这地方加人？”
　　季明希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肯定要啊，小小年纪不上学在外面多危险，反正不管怎样我都要把他们带回来。”
　　“明希你……”简荒声音跟冰冻了一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吵起来，但最后只化为沉沉的叹息。
　　他拿出巴掌大的册子塞到季明希的怀中，转身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季明希硬是从那淡漠的背影中读出几分生气，像个别扭的孩子，怪可爱的。
　　花名册无论是造型还是纸张都很古朴，但设计却格外富有科技感，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至少上百个名字，前六个是学校里的学生，名字是蓝色的，点进去后能看到一些基本信息，但其他名字都是灰色的，无法点击，看来那些是还没有找到的学生。
　　有了这个，以后抓逃课的学生就方便多了。
　　他合起花名册，莫名地，想起了游戏里的角色收集图鉴。
　　*
　　教室里的氛围有些尴尬，除了李秋秋外没人想和季好熟悉，她也不在意，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问：“老师说的学习，要怎么学？”
　　这话刚说完，大家瞬间来了劲，季车车把自己的试卷往她桌上一摆，“学习要从最简单的一加一开始，这个试卷用来打基础最好了。”
　　“别听她瞎说，你一个都市异闻怪怎么可能不会一加一，你做做这份卷子打基础。”百晓生殷勤地把自己的卷子递上去，然而季好连看都没看就拍开了百晓生的手。
　　“我不信你，和你说话的精怪没一个有好下场。”季好把头转向教室里唯一的人类，说：“你来告诉我。”
　　“嗯，那个，下次能不能把身子一起转过来。”李秋秋欲哭无泪，即使知道对方不是人，但是大白天看到美女凭空扭头一百八十度也很惊悚的好吗！
　　“啧，人类就是麻烦。”季好的头不动，身子转了过来，看起来是正常了，就是这过程比较阴间。
　　百晓生打了个哈欠，没有因为季好的话产生什么恼怒的心情，他在这地方待了五百五十年，妖生漫长，他们的日常除了修炼就是互坑，作为一个非战斗系精怪，在提供情报上面做点手脚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他又没撒谎，是那些没脑子的人自己理解错误坑了自己。
　　在学习面前，就连数蚂蚁都是有趣的。
　　他支着下巴看季好跟李秋秋讨教学习方法，无神的眼中有三枚铜钱抛起，在这个瞬间，他看见季好正面容狰狞地吞下一个人，天空有水幕碎裂，结界……碎了。
　　眼中的三枚铜钱落下，卜卦结果：大凶。
　　他猛地站起身来，靠背椅撞上后面的桌子发出刺耳的噪音，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但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努力捕捉刚才昙花一现的画面。
　　这里的结界由山神与简荒二人亲自布置，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山神陨落之前也曾对他说过：谣起中学的结界不是监牢而是大门，等拿到钥匙的那一刻，门自然就会打开了。
　　毫无疑问，那个被吞吃的人就是“钥匙”。
　　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捕捉不到那个人的脸，只能看到那人手腕上有颗痣。
　　“又看到什么东西了？”季好问道，她来这也有一百多年了，所以知道百晓生偶尔能算出学校即将发生的事情。
　　百晓生的眼神极其复杂，“结界……开了。”
　　“什么？！”季好拍桌而起，本子什么都不要了，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结界都要开了还学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去啊。”
　　看她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的确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百晓生吐了口气，他卜算看到的画面一般都是重要人物，但是感觉这季好与预知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新同学呢？”季明希问。
　　季车车答他：“走啦，她说学什么习，赶紧收拾东西回去。”
　　李秋秋欲言又止，人家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但仔细论起来又没毛病。
　　“难道是学习强度太大了吗？”季明希不解，拿起桌上他们写的试卷看了一眼，霎时间沉默了下来。
　　可以看得出来是在很努力的瞎掰了。
　　“这两天周末就不补课了，大家放松一下，这个试卷就是周末的作业，有不会的随时来办公室找我，或者周一统一讲评，好吗？”季明希站在百晓生的面前问大家，结果当然是全部点头。
　　他把试卷放回去，手腕赫然有颗痣，与被季好吞吃的那个男人一样。
　　百晓生的瞳孔瞬间收缩，“老师……”
　　“怎么了？”
　　百晓生摇头：“没什么。”
　　钥匙归位，结界打开，他应当高兴才对。
　　但是为什么，他要死死的掐着手心才能止住自己提醒的话语。
　　季明希笑了笑，往门口的方向走，在踏出教室的前一刻，他听见百晓生的声音：“虽然我不喜欢学习，但我还挺喜欢你给我买的新衣服。”
　　这话和“我喜欢你这个老师”有什么区别，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
　　天空明明暗暗，某间密不见光的地下室里有恶魔低语，“……顺从你的欲.望吧，无论是自由还是食欲，只要你顺着它走，你将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被绑在椅子上的季好眼神迷茫，重复道：“我会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可以了，放开她吧。”
　　“那么快？”电视机里爬出一个长发遮面的女孩，动作麻利地帮季好解绳子。
　　站在黑暗里的顺郁嗤笑：“她这种心智不坚定的人，是最容易被欲.望驱使的，所以我才说她走不走都无所谓，不过这次倒是带来了个好消息，看来我的猜想没有错，新老师就是那把钥匙。”
　　季好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眼神空洞无神，头也因为控制不住变成了巨大的尖嘴。
　　“去吧，遵循你的欲.望，去用你可怖的外形吓灭他们身上的火气，去吞吃人类，去做一个自由的都市异闻怪。”顺郁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情难自制地发出张狂的笑声。
　　“大家好，我是四号选手季好，我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登上舞台，为大家带来笑容，接下来我为大家表演一曲……”
　　顺郁的笑卡在喉咙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是他能力退步了还是他跟不上现在季好的梦想了？
　　电视机里传来柔软的提醒：“她现在的梦想好像是当大明星。”
　　“去他.妈的大明星，你连学校大门都出不去你去哪当大明星！”顺郁的话惹怒了季好，她巨口一张，将人吞了进去。
　　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黑乎乎的像是宇宙虫洞，尖叫声从里面传来，顺郁从洞里掉出来，直直地砸到地上。
　　“大明星、大明星你听我说句话……”
　　*
　　季明希感觉有些头疼，他在外面跑了几圈都没找到季好，反而在原来那间教室看到了临窗眺望的季一。
　　“你想找季好的话，就去负一楼。”
　　季一是这么告诉他的。
　　在校园里转了两圈，他才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找到负一楼的入口，底下有红灯闪烁，有些像鬼故事的开场。
　　他推开第一间教室的门，里面是个洗照片的暗房，墙上布满了照片，他走进去看，发现里面都是穿着红裙的季好。
　　第一张的她在远处跳舞，第二张稍微进了一些，第三张她好像发现了拍照的人，第四张她走了过来，第五张她的头变成了巨大的肉口，第六张里只有一个男人正在看照片的背影。
　　“我好吗？”
　　身后传来幽幽女音，这次的声音有些沙哑，还自带混响。
　　季明希放下照片，正欲答话，又听到身后传来嬉笑：“不管好不好，这次，我都不满意。”
　　暗房有红灯亮起，巨口张开，季明希的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恢复五感。
　　“终于能和你单独见面了，承载着希望的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明希：我要花名册找逃课的人（指本来就在学校里的孩子）
　　简荒：他竟然嫌人不够多还要往家里带人！（给了大世界的妖怪图鉴）
　　外面的妖怪：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第18章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是听不清的吟诵，像是误入了什么仪式中。
　　“有人吗？”季明希开口，但是只听到自己的回声。
　　火焰燃烧的声音响起，像白噪音一样催眠，让季明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许是捕捉到他的困意，浅吟戛然而止，黑暗中有光亮浮现，那是一只眼睛。
　　“你的欲.望是什么。”
　　季明希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有个低沉的声音一直在询问，世界也开始出现幻影。
　　他下意识地重复：“我的欲.望……当个好老师。”
　　顺郁：……
　　怎么会有那么不自私的欲望，一定是催眠的力度不够大。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放下你的心防，这里很安全，仔细地追溯过往，去寻找你内心最深刻的欲望，去顺从它，去做真正的自己。”
　　季明希的眼前又开始出现走马灯般的幻影，安静平和的小镇，男耕女织孩子绕膝的日常，这些幸福的画面里都会有一些精怪的存在，人妖和平共处，就像写给孩子的童话，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也看不清那些飞速抽离的片段，在最后一刻，幻影定格在谣起中学上。
　　有玻璃碎裂的声音，那是季明希的心防被攻破的声音，也是结界碎裂的声音。
　　“成、成了？”顺郁有点不敢相信，难道不用杀掉钥匙也能打破结界？
　　树木里，墙壁上，水洼中，泥土下，都有鬼怪钻出来，天空一片蔚蓝，站在楼顶看到的终于不再是遮人视线的浓雾，而是一座座山峦。
　　被封禁几百年的学校，终于重新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季明希双眼无神，喃喃地重复：“我的欲望是……”
　　“结界都开了，谁管你欲.望是什么啊，自己顺从欲.望去大闹一场吧，我要撤了。”顺郁搓了搓脸上的淤青，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不枉他之前因为催眠被季好反复摔打。
　　“顺从自己的欲.望……”
　　“对，没错，诶你抓我干嘛！”
　　绿色的珠子穿过天花板飘到学校顶端，化为大大小小无数颗繁星落到校园四周。
　　季明希一手抓着准备逃跑的顺郁，一手拦住准备逃回电视机里的女孩，机械式地将下半句话说完：“逃课的坏孩子，要罚，成绩，要抓。”
　　顺郁：？？？
　　你丫整出那么大动静的欲.望就是这个。
　　他嗤笑道：“哈？别天真了，除了百晓生那种亲人的精怪，谁会陪你玩这种老师同学的过家家游戏。”
　　季明希：“嘴硬……心软。”
　　这句话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顺郁也不跑了，双手环胸怒道：“谁心软了，我被山神抓进来之前可是在小寒山称王的大妖怪，一招能取走了几十人的性命，今天只是急着出去不想要你命而已。”
　　然而异常状态的季明希已经听不进他说的话，只是指着凭空出现的练习册说，“作业，要写完，明天来上课。”
　　顺郁用力掰开季明希，却发现这人的手跟盘在山崖的老树根一样纹丝不动，他抬起头，试图通过眼神催眠，但对方无神的双眼显示他已经处在深度催眠的状态。
　　这个新老师到底是什么怪物！
　　旁边的白裙女孩已经乖巧地拿起笔，投诚道：“老师，我写作业，明天去上课。”
　　言出法随，季明希兜里的册子亮了起来，有个名字跑到了最前端，名为：小贞。
　　季明希满意放人爬回电视机里，接下来，逃课的坏学生还有一个。
　　“你们这些墙头草！”顺郁气结，但他无论如何拳打脚踢都无法撼动季明希的手，对方就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大山，而他就是被压在山底的猴子，尤其是抬头看到对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即视感就更强了。
　　挣扎无效，反而让他看起来像个哭闹的熊孩子，如果是他一个人在这还能再犟上一会儿，但小贞脱离了老师的桎梏以后不但没走，还从电视机里伸出一个头来看戏，让他这山大王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强忍着羞耻，说道：“我去上课。”
　　反正结界破了，到时候他跑回小寒山上一躲，看他能够如何。
　　“乖。”季明希松开手，从兜里掏出热得发烫的册子，顺郁的名字已经从后面跑到了第一排，名字也变成了可以点击的蓝色，除此以外，还有一堆灰色的名字正在闪烁。
　　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百妖收集册！”顺郁的声音里满是震惊。
　　传言天道不满妖物力量强大，欲将妖怪尽数消灭以维持天下平衡，便派有制裁者携百妖收集册下界，百妖收集册里记录着此地所有妖物的名字，据说这是制裁者用来寻找妖怪的物件，每到妖怪周围，那妖的名字便会亮起，若是斩杀，名字便从百妖收集册中消失。
　　他绝望地闭上眼，自己的名字就在百妖收集册上，而他又打不过季明希，看来这遭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记得，写作业。”季明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顺郁的手里被塞了一支笔，新老师眼神空洞地坐在他旁边，一副要盯着他写作业的模样。
　　“我写。”他抹了把眼泪，决定再也不嘲笑百晓生了，面对制裁者，谁不虚啊。
　　*
　　校园里尖叫四起，简荒坐在后山的顶端打电话：“上次你说的那些任务我接了，嗯，家里的朋友想试着处理……知道，它们没有杀业在生，我也不会出手。”
　　挂掉电话时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没办法拒绝那个人的请求。
　　他冷眼看底下的妖魔鬼怪试图冲破结界。
　　所有人与妖都认为这里是囚笼，却不知道去了外面，才是真正的地狱。
　　山峰里的结界有触动的痕迹，他踏空下山，看到百晓生坐在山神的衣冠冢前，眼神凄凄。
　　感受到他的靠近，百晓生问：“季明希就是明曦，对吗？”
　　明曦是曦阳山的山神，也是学校的创始人之一。
　　像是知道他不会答话，百晓生继续说：“人家说母子连心，我之前就有猜测了，只是不够确认，神没有灵魂，陨落便是消散，我也不敢确认，现在季明希死去，结界破碎，真相就摆在我面前，我……我之前的做了什么。”
　　简荒皱眉，虽说百晓生是他和明曦一同造出来的伴校灵，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成天说一些听不懂的废话。
　　“结界是我破的，你老师说要往学校加人，我就把结界改了一下，变成进得来出不去的单向通道。”
　　百晓生有些傻眼，往下一看，果然没有一个鬼怪能出去，他因为太难过了，所以没有发现。
　　他磕磕巴巴地问：“那、那季明希呢？我明明看到他被季好一口吞了进去，然后结界就破了。”
　　简荒觉得季明希的做法还是挺明智的，即使考试对他们这些鬼怪没用，但写写作业动动脑子也能防止他们闲置的大脑生锈。
　　他说：“‘好’的吞吃技能是传送，吞下去就传到另一个地方，你以前不也被吞过好几次吗，还给人家起了个外号叫传送门，怎么才几十年就忘了。”
　　百晓生：……
　　为什么这个人日理万机还能把他的黑历史记得那么清楚。
　　“至于季明希……”简荒看天上那颗漂浮的古槐树灵珠，说道：“估计给你们布置作业去了。”
　　百晓生：？
　　绿色的光芒像流星一样散落四方，校园内响起熟悉的机械女音：“各位同学请注意，在你们面前的是这个周末的作业，由于时间紧迫，希望大家做完作业再玩耍。”
　　以他在清河中学的经验看，这个“希望”可以理解为“必须”。
　　他看着眼前厚厚的作业，转头向简荒寻求帮助：“……我已经有作业了。”
　　“跟我说有什么用，找你们老师去，不过他现在估计还在被催眠状态，你们帮他完成愿望就好了。”
　　简荒打开空间屏障，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向善之人福盈生，向恶之人罪满河。”
　　百晓生呜咽一声，终于明白了卜卦里的大凶是什么意思，原来凶的不是老师，是他们这些被迫写作业的，早知道他就不让老师出去了。
　　他还沉浸在作业翻倍的痛苦中，完全没意识到，向来沉默冷淡的简荒，今天说了格外多的话，就好像当年山神还在的时候。
　　*
　　结界碎裂，远处的山峦重现，大家都以为是自由的曙光，没想到还是像以前一样，无论如何都冲不破这道防线，就好像只是开了个窗，给大家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仅如此，他们的眼前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份“作业”，如果不完成的话，就连去隔壁串门都做不到。
　　季好一边抹泪一边做作业，跟旁边同样在做作业的难兄难弟们哭诉：“我从一开始就说了，百晓生的鬼话信不得，顺郁硬是不听，逼我将那个老师带到地下室，说是要引他的欲.望，趁他意志薄弱的时候夺他性命，现在好了，老师的欲.望强到连他也控制不住，现在还被压在地下室一对一教学呢。”
　　四周黑气骤起，许多久不出世的大妖也燃起了怒火，他们这些知晓情况的根本没有出逃的念头，现在却被迫卷入其中，叫人如何不生气。
　　教室内安静得只有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等他们把今天的作业写完就去收拾那个小妖。
　　作者有话要说：
　　某种意义上简荒也是很有父爱了，崽崽的黑历史都记得一清二楚（虽然他不是很想承认）
　　祝宝贝们冬至快乐！！！


第19章 
　　结界打开，不仅仅是让校内的人看到外面的风景，更是将隐藏了数百年的谣起中学暴露在众人视野中，在结界打开的那刻，许多专注于玄学的人类都隐隐有了感应，朝曦阳山的方向看来。
　　灵异论坛里都被“鬼怪学校”四个字占领了，他们不知那地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有什么作用，只是通过大佬和古籍了解到，那是个封印了许多鬼怪的学校，所以他们将其称为鬼怪学校。
　　祁阳天退出论坛，摸着胸前的玉佩自言自语道：“师傅，想必这就是您说的谣起中学，待弟子前去探查一番，希望这次能够完成您的遗愿。”
　　他连夜赶飞机包车来到曦阳山时，山脚下已经站着好几个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老熟人——艾左思。
　　“祁先生你来评评理，妖香堂卖假货搞封建迷信的事情都已经上热搜了，他们竟然还不想还我钱，要不要脸啊。”艾左思怒道，他倒不缺这点钱，就是看不惯妖香堂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旁边穿着黑色道袍的男人冷哼：“明明是你操作不当才没有看见鬼怪，我们妖香堂可从来没有卖过假货，正好这鬼怪学校重新开放，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行，要是这次真的见到鬼怪，我这三十万就不用你们退了。”艾左思怒气冲冲地往山上爬，他旁边的男子看起来更气，步子迈得呼呼作响。
　　祁阳天叹了口气，给自己燃了道疾风符便跟在后面，不管是那个妖香堂的男人还是艾左思，身上都无半点玄学之气，贸然闯入谣起中学，说不定就要命丧其中了，这事虽与他无关，但知道对方送死却见死不救也容易结下因果。
　　妖香堂的这个人名为黄十三，他个高人壮，走路也跟带风一样，实际上心里虚得很。
　　那造魔香其实是他偷偷卖给艾左思的，钱都被他私吞了，现在妖香堂出事要从头追究责任，如果不让艾左思撤诉的话，他就完了。
　　想起公司内惨无人道的惩罚，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好那什么鬼怪学校突然现世，今晚就算没有鬼怪他也要弄出几个来，要是还不行……他斜眼看向身后的艾左思，这山里少了一个人估计也没人知道。
　　恶念在他的心中盘旋，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树上站着一只巨大的金雕，睿智的双眼正盯着他别在腰间的特制罗盘上。
　　金雕仰天长啸，再开口时竟冒出与黄十三一样的声音：“这都快到山顶了，也不知道黄二七那家伙准备好没有。”
　　艾左思震惊：“你让人装神弄鬼骗我！”
　　“没有没有！我连嘴巴都没开过！”黄十三把头摇得飞起，一个大男人竟然扑通跪了下来，连声音都在颤抖：“鬼、有鬼！”
　　他敢跟来也是因为不太相信这世间有鬼神，但现在他明明没有说话，他的心声竟然在林中响起，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鬼什么鬼，你装神弄鬼都不会换个声音吗，你该不会是想说现在见鬼了要回去吧？”艾左思拽起男人，骂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还钱并写公开信道歉，二是找出真正的鬼怪给我看！”
　　艾左思人高马大，凶起来比黄十三还要像一个亡命之徒。
　　想起上一个被妖香堂罚的人，黄十三又有力气站起来了，咬着牙说：“走，上山。”
　　跟在他们身后的祁阳天则在黑暗中准确捕捉到金雕的身影，包括对方窃喜的模样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手里攥着一道五雷符，本打算在怪鸟袭击人时出手，但直到他们走到学校门口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那只鸟好像只是格外不爽妖香堂的人，甚至提前一步将埋伏在暗处的黄二七吓了出去，他们一行四人，就这么站在了学校门口。
　　被雨雪风霜侵蚀的校门甚至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打开，校内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就连没有灵感的几人都觉得不妙。
　　祁阳天从包里又掏出几道保命的符咒，不知为何，这地方的鬼怪充满了戾气，和师傅说的完全不一样。
　　大门“碰”地关上，他转身想要打开，却发现刚才能够轻易推动的门现在却像是封了水泥，无论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门，打不开了。”
　　黄十三和黄二七抱成一团，问：“那那那咋办。”
　　“往前走吧，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契机。”
　　这群人中最为淡定的他一下子成了主心骨，艾左思倒没意见，他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探险找鬼。
　　校门旁摆着个巨大的信息公示栏，艾左思打着手电将上面的字念出来：“校规，禁止吞食同类，哟，为了吓我，还准备得那么齐全，难为你们了。”
　　黄十三看向黄二七，黄二七疯狂摇头，他刚才连学校大门都找不到，更别说进来了。
　　金雕在外头鸣叫，嘴里吐出的却是送葬曲，唢呐一吹，把他们的魂都要带走了。
　　黄十三忍不住道：“这地方好邪门，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你跟总部撤诉，那些钱我双倍赔你。”
　　祁阳天拿出罗盘，说道：“现在不是你想回就能回了，要看这学校的意志。”
　　天上悬着的明月在云层的遮掩下时隐时现，罗盘上面的指针正在疯狂转动，四周都是鬼怪，它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抿唇将罗盘收起，说道：“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离我太远……艾左思？”
　　前方站着一个黑发男子，容貌迤逦眼角带笑，在月光下似乎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宛若惑人的妖精，只是他双眼无神，看起来不太像是正常的状态。
　　“季老师。”艾左思喊道。
　　“是你啊，正巧我有些忙不过来，你可以帮帮我吗？”
　　祁阳天暗道不好，师傅曾说过，某些妖精就是以色惑人，一旦答应他的请求，便会被蛊惑，神魂尽失。
　　他伸出手想把人抓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艾左思已经点头应了下来。
　　“你们也要来帮我吗？”黑发男子微微偏头，温柔清润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答应。
　　祁阳天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才忍下答应的冲动，他摇头道：“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好吧，那你们轻点声，不要吵到孩子们。”说完黑发男子便领着艾左思消失在黑暗中。
　　黄十三死死地扒着祁阳天的手，问：“山下的季家村都搬完了，这学校哪来的孩子们？”
　　而且这到处空荡荡的模样，也不像会有人的样子啊。
　　祁阳天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咬咬牙，还是追上了前面的人，反正都是要死，不如看看有没有机会把艾左思救出来。
　　*
　　季明希尚还处在被催眠的异常状态，什么事都凭着自己的欲.望走，他除了想要学生好好学习外还想给孩子们更好的师资力量，所以远远看到艾左思一行人时，他想到的就是：便宜老师来了。
　　他本来是在看学生上晚自习写作业，发现艾左思他们后立即让孩子们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而自己也亲自出来迎接，争取留下新老师。
　　“你说的帮忙，是帮什么忙啊？”艾左思问。
　　“当这个学校的老师。”此时的季明希完全不知委婉，满脑子想的只有这人金灿灿的顶尖大学文凭，还有省状元的头衔，要是他来教孩子们，肯定能让他们的本科率节节攀升。
　　“这个嘛……”艾左思犹豫，比起当老师，他更想将青春奉献在找鬼怪这种事情上。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季明希加码：“兼职老师，有空就上课，可以提供教职工宿舍，没事你就能在曦阳山下转悠找鬼车。”
　　“成交。”
　　把自己卖了的艾左思完全没有发现，他要找的鬼车就站在旁边的教室里幽怨地看着他。
　　季车车记得这个人，年年上山找鬼怪都有他的份，可以说是鬼怪狂热爱好者。
　　她变回正常人的模样，指着艾左思说：“这个人别的不喜欢就喜欢鬼鬼怪怪的，要是他发现这学校全是妖魔鬼怪，估计更不愿意走了。”
　　话音刚落，一整个教室的学生立马把地上的和桌上的头捡起来，努力装成一个正常人，混在其中的李秋秋反而因为瞳色成了异类。
　　艾左思跟着季明希走过这个教室，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眼中不禁透出些许遗憾。
　　第二间教室乌漆麻黑的，透过窗子，只能看到黑暗中一双双不似人类的双眼，季明希伸手要开灯，却怎么也打不开，里面传来幽弱的声音：“老师，灯坏了，你去下一间吧。”
　　他们这里都是无法化为人形的鬼怪，本来想吓吓那个新来的人类，恰巧听到季车车说的话，还没来得急逃跑季明希就走到了这一间，只能先把灯给黑了。
　　季明希：“那你们找个有灯的教室，不然黑灯瞎火的写不了作业。”
　　听到里面应声后，他才带着艾左思继续走。
　　教室里有人低语：“季扒皮，都这样了还忘不了他布置的作业。”
　　艾左思忍不住打开灯往里面照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埋头写作业的背影，他绕了绕头，刚才好像看到的不止一双眼睛啊，难道看错了。
　　他一边走一边和季明希说妖香堂的事情，包括他们今晚想诓自己的事。
　　季明希有些担忧：“他们竟然那么坏啊，那会不会吓到学校的孩子们……”
　　话还没说完，远处便传来刺耳的尖叫，艾左思仔细分辨了一下，说道：“估计是他们被你的孩子们吓到了。”
　　季明希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带人往前走：“……那他们胆子还挺小的。”
　　艾左思：“是啊。”
　　而另一头的黄十三正看着教室里的头颅乱摆的学生一阵哭嚎，他竟然还在教室里看到了一副棺材，那是给他准备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祁阳天：不知为何，这地方的鬼怪充满了戾气。
　　鬼怪：靠，这作业怎么都写不完的！


第20章 
　　“靠！不是刚走了一个吗，怎么还有！”第一间教室里的鬼怪们纷纷从地上桌上把头捞回来，然而越忙越出错，不是头装反了就是装错别人的头，还有些脖子伸得太长结果不小心打了个结，总之什么情况的都有。
　　他们之前顶多是没有头，现在则是有头乱装，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恐怖。
　　鬼怪间有属于他们的语言，人类听不懂，只能看到与身体分离的头颅齐齐看向他们，然后在教室内飞扬。
　　黄十三撑不住差点要晕厥过去，一步步挪向那个棺材。
　　别说，这些鬼怪还挺贴心的，就连给他们送葬的棺材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从打开的小缝里勉强能看到里面柔软舒适的布置，普通人家还真不能死得那么舒适。
　　看这大小，估计还不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要是能早点进去，也能占个好地方。
　　他不顾祁阳天的大声劝阻，像被鬼迷了心那样贴上棺材，然而还没有碰到，先有个纸扎小人从里面跳了出来，艳红的脸颊和诡异的眼睛，无不在显示她的非人类身份。
　　“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想碰你姑奶奶的车，这是给秋秋累了休息用的，你算哪根葱！”
　　黄十三跌坐在地上尖叫：“啊啊啊纸扎人说话了！”
　　他不叫还好，一叫那些鬼怪纷纷停了下来，将视线投向他们，像是遇到了什么令人垂涎的东西：“是恐惧的味道。”
　　“令人怀念的味道。”
　　最近遇到的人类都太过反常，一时间让他们忘了自己是以恐惧为食，这两个尖叫的男人，不就是他们最好的食物吗。
　　“糟糕，他们过来了。”祁阳天一手抓着一个人往前跑，在那些残肢断头的鬼怪追上来前钻到了第二个房间里，警告道：“捂住嘴别叫，你们越怕他们就越兴奋。”
　　黄十三与黄二七当即用手封住嘴巴，也许是没了尖叫声，隔壁的那群鬼怪也没有追出来。
　　祁阳天眉头紧皱，这个学校的一切都太过反常，首先，妖魔精怪都是非常傲气的生物，他们有自己的领地，不屑与别的妖怪为伍，除非是向大妖表示臣服与顺从，但刚才那间屋子里明显不是这种状况。
　　其次，他可以确定中间那个异瞳紫眸的女孩是人类，但是为何她身处妖怪丛中却无一丝异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被诱了魂。
　　而且他们都过来了那么久，隔壁教室的鬼怪竟无一追来，这种情况要么是它们被什么东西困住，要么……是这个房间里有令他们忌惮的东西。
　　“大、大师……”
　　祁阳天的手臂被人倏然抓紧，他正要低斥，脚腕忽然传来黏腻恶心的触感，身边的黄十三也颤抖着将剩下的话说完：“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
　　另一边黄二七的声音也弱得像是被勒住了喉咙，带着股要窒息的味道：“我也是……爬、爬上来了，啊，好困，我看见了好多钱，是来到天堂了吗？”
　　祁阳天立即燃起手中的照明符，无数只眼睛布在天花板上，但凡多看一眼都会被吓晕，地上、墙上、桌上，甚至他们身上都爬有奇怪的生物，整个教室里，唯一算得上正常的，就是坐在正中间的女孩，一袭白裙，长发遮住面颊，匍匐在桌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四周围满了不成人形的怪物。
　　……就好像隔壁的异瞳女孩一样。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视线，白裙女孩抬起头来，遮住脸颊的长发后有一只暗红色的眼睛，“欢迎，来到，谣起中学。”
　　这也不是人类！
　　周围的怪物跟着起舞，无论如何扭动，密密麻麻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们。
　　眼看身边的两人就要晕倒下去，祁阳天也顾不上什么，咬着牙燃起四道照明符，炽烈的强光从符中亮起，让那群眼睛撑不住眯了起来，祁阳天便趁机带着身边的两人逃离。
　　他跑了老远还感觉心有余悸，师傅明明说此处是曦阳山山神为妖怪打造的栖息之地，为何一个个都如此凶恶。
　　“怎么跑了？”小贞歪着头，有些不解，她都那么热情地发出欢迎信息了，一定是因为其它妖怪拖她后腿！
　　被黄二七甩下的软眠打了个哈欠，看着天花板说：“不关我的事，我都让他做好梦了。”
　　天花板上的眼睛眨呀眨地，然后全部闭上，发出一声冷哼，“谁知道他和上个人不一样，我为了留下他可是努力展现了最恐怖的一面，刚才眼睛都瞪酸了，罢了，这种胆小的人也帮不了什么忙，小贞，你再去隔壁弄份答案。”
　　“哦。”小贞在长发后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爬进电视里，再出来时，已经到了隔壁教室的电视中。
　　李秋秋被围在其中奋笔疾书，上下左右不是头就是眼睛，而鬼怪们则待在自己桌位上抄。
　　小贞眼里全是羡慕，要是一开始没站错阵营，拥有人形的她现在估计也能浮在半空抄作业吧，还是季好有眼光，早早就投诚了。
　　祁阳天一拖二走在教学长廊上，这次再也不敢去什么空教室了，只是燃起一炷香寻找艾左思的方位。
　　他追着烟雾的方向来到楼下一个偏僻的地方，远方是个小舞台，有歌声从那边传来。
　　“我们还是不过去了吧，按照恐怖片的定律，现在过去肯定与遇见鬼。”黄二七声音打颤，他说得已经足够委婉了，按照定律他们过去是一定会死啊！
　　祁阳天也不太想过去，只是胸口的玉佩隐隐发烫，告诉他这趟必去不可。
　　“我看了一下，这附近并无妖魔，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祁阳天才走一步，又被身后的人抓住，黄十三尴尬地笑道：“这歌好像是最近流行的女团舞，估计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和你一起去。”
　　开玩笑，这种时候留在原地的才死得更快好吗。
　　祁阳天一心扑在玄学上，不知什么流行不流行的，但他知道这学校尘封了数百年，会有这种东西实属奇怪。
　　他点点头，说：“可能是艾先生的手机在响。”
　　月光下，女孩甜美的歌声在小舞台上飘起，明月高悬枝头，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动感而富有活力的舞姿让女孩看起来青春洋溢，连周围诡魅的气氛都被驱散些许。
　　他们仿佛在看一场演出，只是台下只有他们三人。
　　“好！”黄十三忍不住拍手，这女孩的表现力比他们公司年会请的小明星跳得还好。
　　祁阳天头痛地呵斥：“闭嘴。”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是什么人才敢在这种学校里坦然自若地跳舞啊！
　　“哦？我好在哪里？”季好转过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形，她“啧”了一声，说道：“好不容易从老师那拿来手机练舞，我可没时间陪你们浪费，说吧，随便一个理由我就能放你们走。”
　　“鬼啊啊啊！”黄十三和黄二七终于到了极限，眼皮子一翻，似有魂魄飘出。
　　“不经吓的东西。”季好嫌弃，地上的手机还在播放最新一期的女团培训营，背景乐欢乐轻快，与她的深渊巨口形成强烈反差。
　　四周刮起阴风，祁阳天拿出五雷符本想奋力一战，胸前的玉佩忽然飘了起来，似要主动往这妖怪的嘴巴里跑。
　　“没办法了。”他紧跟其后钻入深渊中，耳边还有女孩遗憾地叹气：“好不容易有个观众，怎么火气那么低。”
　　？？？难道不是你把人家的火气给吓没的吗？
　　祁阳天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学校处处透着诡异，但如何诡异，他又说不上来。
　　如他所料，被吞吃后并没有死亡，反而是来到了一方小世界，他在半空利落转身，勉强平稳着陆，只是其他两人便没那么好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硬生生地从昏迷中摔醒。
　　屋内阴风四起，卷着黑气将眼前的视线遮挡，祁阳天手里的玉佩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光芒，照亮不远处如同野兽的眼眸。
　　“嘶。”祁阳天倒吸一口凉气，这地方的戾气非比寻常，而那些妖怪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按照古籍所言，这种能力的大妖通常都潜心修炼不问世事，为何他们满是戾气地共聚此处，难道是在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他速速掏出五雷符，对空念道：“小寒山妖王借我力，五雷符咒显神威，千魔万邪全不怕，一符消灭返浮华。”
　　五雷符脱手而出，室内明明暗暗，有闪电划过，降下一团雷光。
　　像烟花一样，咻地熄灭，毫无杀伤力。
　　“小寒山妖王？”角落里的大妖们纷纷看过来，金色的眼眸在黑夜中熠熠发光。
　　祁阳天：……
　　等等，剧本好像有点不太对，明明平日他这五雷符威力可强了。
　　看那一个个朝他逼近的大妖，之前一直毫无波澜的心底终于开始涌出了恐惧与害怕，大海般的威压迎面扑来，这一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他紧紧握着发烫的玉佩，只可惜，师傅的遗愿没办法完成了。
　　地下室的门被人“砰”地打开，昏暗的房间瞬间亮起灯来，青年温柔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却莫名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就好像小时候偷玩手机被老师抓到的那一刻。
　　“谁在地下室放烟花？”
　　“他。”众妖熟练地指向祁阳天。
　　刚才还一步步紧逼地大妖们现在全部默契地后退，为他们腾出足够宽广的空间。
　　祁阳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这是要先道歉还是要先道歉？
　　不对！他根本就没有在地下室放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祁阳天：小寒山妖王借我力！
　　前.小寒山妖王顺郁：看到那个大妖围成的圆圈没？我现在在里面挨打呢！拿什么借你力！
　　宝贝们平安夜快乐呀！最近天气冷，要注意保暖噢~
　　我昨晚就感觉喉咙痛不舒服，今天一量体温果然发烧了，这两天估计有点短短，等我好了再长长回来，爱你们呀~啾咪~


第21章 
　　祁阳天为自己辩解：“刚才那个不是烟花，而是我们教派的驱魔符咒。”
　　“也就是说，你不仅在地下室放烟花，还在我的学校里宣传封建迷信？”季明希的语气依旧温和，只是让人不禁心颤胆寒。
　　祁阳天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的那圈妖怪。
　　这还用宣传吗？你们学校里全是封建迷信啊！
　　妖怪们低下头，像是刻意与老师避免视线交流，以防被突然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怪，真是太怪了，从没见过妖怪怕人类，这一定是某个大妖制作的幻觉。
　　祁阳天咬住自己舌尖，血腥与疼痛在口中蔓延，他凭空燃起一道五雷符，这次的符咒甚至连烟花的威力都没有，啵地一声从空中消失，像烟雾弹那样喷出缕缕雾气，没过多久就把整个地下室弄得烟雾缭绕。
　　来自大妖的威压霎时间消失，他松了口气，看来这果然是场幻觉。
　　雾气久久不散，在这看不清四周的环境中，他的手不知被谁抓住，胸前的玉佩再次升温，甚至不受控制地要脱离出去。
　　因为这个变化，他忍住了甩开那人的想法。
　　“妈的，这门怎么锁了，你以前不是撬锁很厉害吗，快点撬开，要不来不及了。”他听见男孩阴郁声音，对方的语气熟稔得像认识多年的老友，而他可以确定，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祁阳天抿唇，难不成又进入了另一场幻觉之中，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才会知道驱邪除魔的小寒山术士一脉竟然有个撬锁的必修课。
　　雾气逐渐散去，地下室内的大妖尽数消失，眼前只有一个用棉麻布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包得好好的少年。
　　少年抬起头，鼻青脸肿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古画中独属于小寒山妖王的意气风发。
　　“小寒山妖王？”祁阳天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甚至希望眼前的人赶紧否定掉。
　　然而希望注定落空，少年叉着腰，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如古画那般威风凛凛地说：“正是在下。”
　　“啪嗒”，这是滤镜破灭的声音。
　　他还记得拜师的那一天，师傅拿出保存完好的古画古籍告诉他，他们的力量来自于上古大妖——小寒山妖王顺郁，那位大人曾以一己之力击败几十名流寇，拯救村庄于水火之中。
　　只是某一日，天道突然下达猎妖令，有能力的妖怪全部死于制裁者手中，他们太师祖为了保护妖王，与曦阳山山神做了笔交易，他们祖祖辈辈行善积德驱邪除恶，换取妖王进入谣起中学的机会。
　　也许是中途出了点意外，妖王似乎将他们视为了背叛者，所以他们世世代代都带着妖王的信物，只待谣起中学再次打开之时，他们将玉佩交还妖王，告诉妖王他们从未背叛。
　　只是，谁能告诉他，他们所敬仰的小寒山妖王，为什么看起来跟个中二小孩一样，和他想像中的大英雄完全不符啊。
　　“别废话了，小天，还不快点那个仗着自己是制裁者就为所欲为的老妖怪就来了，你怎么还不动……”
　　顺郁用力扭门，时光仿佛回到以前他们被关在山上躲流寇的那会儿，眼前这人还呆呆傻傻的，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和他配合默契。
　　上方似乎有阴影靠近，他看见小天的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珠，努力给他使眼色，似乎在暗示什么。
　　“为所欲为是指让你今晚必须写完两套试卷，还是让你写八百字检讨周一在升旗台上念？”季明希摇晃着手里的而钥匙，尽量保持温柔道：“顺郁同学，违背他人意愿强迫他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你说这件事你有没有做错。”
　　“我看你这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嘛……”顺郁忍不住小声叨叨，说他逼迫季好他也认了，但这老师自从被催眠后就没干一件人事，这自我欲.望发挥得十成十的，他想强迫老师取消作业都做不到，甚至因为靠得太近还享受老师的一对一作业辅导，要说惨还是他惨好吗！
　　“嗯？”
　　只一个音节，中二小男孩立即想起了来自百妖收集册的威胁，这是要把他灭掉的意思吧？
　　他立正站好，认真反省：“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瞎用能力做不好的事情了。”
　　留得小命在，不怕没柴烧。
　　祁阳天此刻的内心十分复杂，他能看得出顺郁是真的怕面前这个青年，但他依旧站在自己面前，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这一刻，他好像依稀看到古籍中那位拯救了数百村民的大妖。
　　他忍不住探头看去，那个黑发青年究竟是什么角色，竟叫妖王如此害怕，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出他的底细，只能判断出他是个人类。
　　如此恐怖，定然不是人类。
　　就在他悄悄握住五雷符时，季明希也刚好夸完顺郁，即使是异常状态，他也不忘给个甜枣。
　　季明希记得这个人是和艾左思一起进来的，他问：“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准备发动符咒的祁阳天：？？？
　　现在打架之前还要先亮学历吗？他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应聘的？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海市大学。”
　　在国内也算是顶尖大学那批了。
　　季明希故作为难道：“你在我们地下室放烟花，虽然没有引起火灾但也制造了安全隐患，而且你还在我们学校搞封建迷信，按理说我们对这些行为都要有处罚的……”
　　重点来了吗，祁阳天攥紧五雷符，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鬼怪，打架之前还要先给你冠上一个罪行，简直将人类的狡猾学了个十成十。
　　“但是你要是能在我们学校当老师的话，这一切都一笔勾销了，兼职老师，包吃住还有工资拿。”
　　“哈？”祁阳天愣在原地，没有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展开。
　　他看着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妖王，竟然可耻地心动了，犹豫道：“我，那个，还有拯救苍生的重担在身。”
　　季明希指着顺郁，说道：“你要是当了老师就能为他开小灶补课，他刚才因为写不出卷子在哭呢。”
　　“是那个卷子太难了！”顺郁气得脸红，下意识地把刚才打架飞过来的试卷收到身后，欲盖弥彰的样子很明显了，“再、再说了，哪个正经妖怪写作业啊。”
　　祁阳天老泪纵横，本就稀碎的滤镜再次被碾得稀巴烂，小寒山一脉敬仰的妖王是文盲，这要是被人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啊。
　　他屈服道：“我做，不就是兼职老师吗，难不倒我这个在高考大省卷生卷死的人。”
　　顺郁震惊：“你的重担呢！”
　　祁阳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改变我派的起源就是我的重担。”
　　众所周知，用符之前先念咒会拥有更强力的效果，但祁阳天却极少念咒，全靠自己的灵力莽，原因就在于他从师傅那承袭的咒语太过奇葩。
　　五雷咒算是最正常的了，照明符的咒语是“小寒山妖王借我力，照明符咒显威力，火焰不比我的亮，太阳光也没我强”，疾风符的前面两句差不多，后面两句是“蜜蜂在旁叫嗡嗡，人家追兔我追风”……总之，没一个正常的。
　　以前他问师傅为什么，师傅总会一脸深沉地告诉他，妖王这么做自有他的深意，当时他还为不好意思念咒的自己感到羞愧，现在想来，哪有什么深意，单纯是因为妖王他是个文盲！
　　季明希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给他们留下叙旧的空间后便离开地下室。
　　他哼着歌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每走一步，便有妖物退后三步，看起来比那些妖魔还要恐怖。
　　现在老师也勉强够了，那差的就是来上课的学生了。
　　校长室里摆着一台老式电脑，明明没有插上电源，显示屏却在散发着蓝光，季明希坐在电脑前，将提前编辑好的招生简章发到学校官网上，点下确认的那一刻，红光亮起，屏幕骤然熄灭。
　　与此同时，这则招生简章去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
　　另一边的顺郁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年不是他认识的小天，不由得有些烦闷。
　　数百年前流寇遍地，他是顺应小天愿望而生的妖物，擅长令人迷失在自己的欲.望时操控人心，诞生之时便让那侵犯村庄的流寇自相残杀而亡，从那以后，小天给他起了个称号——小寒山妖王。
　　流寇被他杀了不少，小寒山也恢复了平静，他教小天使用他记忆中传承的术法，小天带他去村里蹭饭，他以为他们能一辈子这么下去，直到有一天，曦阳山山神来将他领走了，将他困于这座学校之中，他和小天，再无联系。
　　祁阳天把手上的玉佩递过去，说道：“当年太师祖没有背叛您，天道猎妖之事来得匆忙，他抵抗不过制裁者，只能让您去往谣起中学避难。”
　　“知道。”顺郁声音淡淡，此时的他终于像一个活了多年的妖怪。
　　他之所以知道百妖收集册，也是亲眼看到有个妖怪被制裁者斩杀。
　　一开始的他也是龟缩于地下室安安分分地冥想修炼，希望磨掉自身的杀孽后能与小天再次重逢，后来的他是为什么开始躁动着想冲出去呢，大概是感应到自己名字发生变化的时候吧。
　　他全名唐顺郁，而小天，名叫唐天。
　　当他从唐顺郁变回顺郁的时候，小天已经不在了，只是他不想承认。
　　他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眼中浮现一抹怀念，“这是清心佩，能解除我的催眠状态，以前我控制流寇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摇铃唤醒村民，这一次，摇铃的变成我了。”
　　玉佩下缀着小小的玉铃铛，顺郁轻轻一晃，便叮铃响起清脆的声音，随风飘去远方。
　　坐在校长室的季明希双眼逐渐回神，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他伸了个懒腰离开校长室，没有注意身后的电脑正在闪光，之前纂写的招生简章有了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圣诞节快乐呀！
　　下章就要入ｖ啦，感谢小天使们陪我到这里，啵啵~
　　推推隔壁的预收《我在无限世界圈地建房》，大概也是不恐怖的无限世界，我只想圈地建房嘿嘿嘿，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呀，爱你们~


第22章 
　　地下室烟雾散开的那刻, 白鹤飞天，穿山甲遁地，妖怪们各显神通, 在几秒内撤离地下室。
　　“那个新来的老师究竟是什么来头，连你我都能限制住, 莫不是山神转世？”白鹤扬翅飞天，嘴巴一开口吐人言。
　　它的身旁有只五彩麋鹿踏云而上，说道：“确实古怪，按理说古槐树灵无法对比它强大的精怪有效，即使因为疏忽陷入其中，也极易逃脱, 但这次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完成那作业才能自由活动, 说明他的能力在我们之上。”
　　五彩麋鹿不想回答关于山神的问题。
　　它在空中甩头, 鹿角上的铃铛轻响，他也希望奇迹会发生，但众所周知, 神没有神魂, 不死不灭, 陨落便是从这个世界上消亡, 即使只是个小小的山神也不能例外。
　　数千年前他还不是妖, 而是春生山神座下的神鹿, 天灾降临之时，山神为了守护领地上的信众而化为护山结界, 挡住倾覆山河的大雨，那个时候, 作为与山神共生的鹿感应到无情的天道在神明簿上划下冷漠的一横, 春生消亡, 神魂不在。
　　从那以后，他从神鹿堕为妖鹿，在世间寻找春生山神的神魂，只可惜找了数千年都未曾遇到一抹残魂。
　　而几十年前，曦阳山山神也为了保住最后一片妖怪栖息地化为结界陨落，春生山神为人类而陨落尚且得不到天道的一丝垂怜，那个为了天道所厌恶的妖怪陨落的曦阳山山神，又怎么可能拥有转世的机会。
　　“我们在这猜也没用，不如去问问百晓生，这学校里的事情就没有他不懂的。”白鹤挥动翅膀，远远就看到百晓生摇头晃脑地在背什么东西，而他对面的而简荒则一脸不耐。
　　五彩麋鹿一声不吭地踏空往下，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去。
　　它厌恶天道，自然也不喜与天道有诸多联系的简荒。
　　白鹤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简荒对于他们亦敌亦友，山神在时是友，山神不在的话就不好说了，这人估计巴不得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正要跟着离开，忽然被底下的百晓生捕捉到了，摇着手示意他下去，简荒看百晓生的眼神冷漠得像是藏着一把刀子，但不知为何也没有离开。
　　白鹤收起翅膀，化为白胡子老人落到地上，便听见对面的少年摇头晃脑地背书：“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儿子会打洞……我就说你这套不行，谁秋天穿个大裤衩子，人家看了都要说你兜里没钱，要我说还是你之前穿的那套黑西装好看，鹤老你说对吧。”
　　“闭嘴背你的书，这是外面流行的工装裤，和你的大爷裤衩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简荒还是挥手间换上了一套西装，他其实也有些犹豫，在人类的世界里，好像西装更为正式，但外面的同事说宽松T恤配上机车裤显年轻，所以他才多嘴问了一句。
　　现在看来，还不如不问。
　　“口是心非的男人……在背了在背了，唧唧复唧唧，木兰孵小鸡。”百晓生捂住头，还是忍不住说：“见什么重要的人？女朋友吗？还是季明希？你不爱我妈妈了吗？”
　　简荒本就告竭的耐心终于耗尽，扇子用力一拍，把人打了个踉跄，“在外人面前瞎说什么，我与曦阳山山神只是好友，他也不是你.妈妈，你不要成天碰瓷。”
　　白鹤眼睛瞪大，这种秘密真的是他可以听的吗，不会听完就死了吧。
　　在死之前，他还有件事必须要做，白鹤转向百晓生，说道：“你刚才背的那些不对，第一首应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第二首也不对……”
　　他之前在学堂待过一阵子，见不得学生那么胡编乱造。
　　提醒完以后，他才朝简荒微微颔首，神情凝重：“节哀。”
　　简荒：？
　　听到百晓生噗嗤地憋笑声，他才反应过来，尴尬道：“在我们那年代，一身黑不是去偷东西就是去参加丧事，所以我以为……”
　　简荒冷漠地撕开结界，他估计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和一个穿了几百年老头衫的小屁孩，还有一个闭关几百年的老古董讨论穿搭的事。
　　“叮铃铃”，风中带来玉铃铛碰撞的声音。
　　百晓生看着手中逐渐消失的书，笑得十分开心，“结界没了！不用写作业了！”
　　简荒眉头皱起，从裂缝中穿过时，刚好遇到从校长室离开的季明希，学校内响起鬼怪们的低声欢呼，盘旋在教学楼上的冲天妖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估计是发现不用写作业后都躲起来了。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他闪现来到倒计时牌子前，季明希被催眠后压不住明曦的气息，导致之前已经涨到50的数字现在只有35。
　　还有三十五天，这个学校人类以外的生物就要走向终结，他得想办法在这个时间到来前让季明希离开。
　　急着去找季明希的他忘了，这个晚上学校里迎来了两位新老师，所以倒计时不是往回扣了一半，而是往回走了25天，仅剩的五天是它对老友的欢迎，欢迎他重新加入这场死亡倒计时。
　　倒计时牌在这个夜晚修正了自己的错误，然而对数字早就不在意的大家并没有发现。
　　*
　　季明希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他们学校有了两个新老师，其中一个老师还自带捐款三十万，乐得他从梦中笑醒。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看学校官网的教师数量，那里已经从一变成了三。
　　哦豁，美梦成真！
　　沉寂已久的学校邮箱正在闪动，点开后发现是一封求学信，说想让自家孩子到谣起中学读书，为此他愿意支付十万一学期的学费，但因为他腿脚不便，希望老师能够上门接小孩，他会支付路费，言辞恳切真诚，只是字里行间似乎有些急切。
　　季明希也急，这不仅仅是能帮他逃过废校危机的学生，更是自带金山的宝贝学生啊。
　　还好今日是周六，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要去乔家庄园吗？”简荒像是察觉了一切，将温热的早餐递过去，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快些。”
　　季明希道谢后美滋滋地说：“你也看了学校邮箱吗？听说这个小女孩有些活泼，喜欢找人玩，我猜她肯定可以和季车车玩得来。”
　　“我是看了我的工作邮箱。”
　　“噢，我都忘了你不算这个学校的老师。”
　　官网没有简荒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个人不属于学校。
　　季明希小口吃着包子，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人拉到学校里来，看学生都怕他的那个劲头，不来当教导主任吓唬学生真的亏大了。
　　空气随着他的沉默也冷了下来，简荒劈开一道空间裂缝，说：“进去吧。”
　　“好哦。”季明希踏入那个黑乎乎的洞穴前，忽然被简荒拉住了衣领，对方冷峻的眉眼间满是不赞同：“你太没有防备心了，都没有探查过怎么能直接进去呢？要是我有什么害你的心思你就要死在里面了。”
　　“你怎么可能害我。”季明希眉眼弯弯，趁对方晃神的时候快速冲进裂缝里，山里清新的空气瞬间被纸钱香灰的气味覆盖。
　　远处只有一户巨大的庄园，而外面的路，每隔几米便摆着个祭坛，穿着各种颜色道袍的人在各个祭坛前念念有词，三岔路口还有个插着竹签的鸡头，地上泼着黑红的狗血，整个就是一国产恐怖片的氛围。
　　季明希走上前，忽然被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拦下，那人的背上绣着一条黑色的蛇，无论是蛇还是他看起来都十分傲居。
　　他还没说话，旁边跟随的两个穿黄色长袍的人先开口：“哪个山旮沓来的江湖术士，竟然认不出我们的旗帜，要是挡着我们师傅施法，今晚你们都活不了。”
　　季明希震惊，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说这种只在上世纪的黑.道电影里出现的台词。
　　旁边有个老者将他拉扯过去，小声提醒：“年轻人，莫要同他争论，他是妖香堂的，势力在这一带大得很。”
　　林间有风吹过，温度似乎降了一些，妖香堂的那位玄五七大师供上三柱如血般艳红的香，香火垂直向上，似有妖物就坐在上边吞吃。
　　那两个黄袍少年冷哼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玄学之术，你们那些三脚猫功夫，就别来送死了。”
　　季明希不解：“我们只是来接个孩子，送什么死？”
　　话音刚落，四周的人全部看了过来，眼神灼灼，玄五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抹掉眼角的泪珠说：“你还真信他说的话啊，妖邪出世，蛊惑人心，只要将那妖邪除去，乔家家主自会恢复神智。”
　　“什么用心制造的孩子，希望她能够恢复以往的天真，不过是乔志天自欺欺人的看法罢了，我以为世上只有他一个天真之人，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黄零三在旁笑道。
　　他身边的黄一十也应和：“师兄，那不叫天真，叫傻……”
　　话还没说完，简荒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工作证，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疑的威压：“国家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简荒，你们这次的大型封建迷信活动报备了吗？根据特殊律法第九条规定，没有报备的话先跟我走一趟吧。”
　　妖香堂的气势瞬间萎靡下来，没想到私下接的活动还遇到了条子，明明他们上面有消息说国家特殊事件处理机构不参与这事啊。
　　旁边离得近的连祭坛也不要了，捞起长袍跑得飞快，要是留下案底以后就不好开展工作了。
　　妖香堂的人正想跑，却听到对方冷冰冰地念出了他们的名字。
　　都怪这妖香堂的破规定，进公司改名字统一队服就算了，名字还要刻在罗盘上，要是做坏事不是自找死路吗。
　　没有燃尽的香火竖直向上，刚才还明亮的天空倏然暗了下来，庄园里传来孩童的笑声，嘻嘻哈哈的，像是在找人嬉戏。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倒计时牌：
　　位于教学楼前，每天会减少一个数字，当上面的数字变为零时，学校将会消失，而里面所有非人类生物都会死亡。
　　它拥有自己的意识，会自动修正错误。
　　目前已知的增加数字的方法：
　　1.季明希到来+30（后面又扣掉了）。
　　2.新人入学+5。
　　3.跟老师姓或者愿意当学生+2。
　　季明希得分又扣分的全过程：（山神预言中的老师到来+30。）（好家伙这人好熟悉，好像是山神，不确定，先-15）（确定了就是他！新瓶装旧酒！来来去去还是你！全部扣完！）（算了算了，难得大人物回来，意思意思给个5吧）


第23章 
　　这个地方偏僻得和谣起中学有得一拼,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树林就是树林，就连这座庄园都是在树林里安的家。
　　树上的广播通上电, 里面传出男子恹恹地声音：“我只是想为我家孩子找个好老师，其他不符合标准的请回吧, 包括那位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的先生，我应当说过了，这件事不希望你们出手，如果出了事，我会承担，乔妮别闹……砰！”
　　一声巨响传来, 好像有重物落下, 广播里是女孩嘻嘻哈哈的声音, 树林里也传来同样的声音，不知道是广播在响，还是林间正坐着无数个女孩。
　　“呼, 不好意思, 乔妮又调皮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乔志天的声音虚弱了几分, 继续说道：“其实我在昨日深夜之时看到了某个中学的招生简章, 觉得还挺适合我家孩子的, 只是之前的委托又不好意思撤销，不然这样吧, 你们和老师公平竞争，看看乔妮更喜欢哪个, 钱我会照付……的。”
　　又是重物落下的声音, 最后一个字像是耗完了他的所有力气, 广播被人关了起来，但女孩的笑声依旧存在。
　　“嘻嘻，乔妮是个好孩子，爸爸说九点才可以玩游戏，乔妮就会乖乖等到九点，还有五分钟，你们等等乔妮好吗？”
　　“三、二……”乔妮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时而在左时而在右，随着最后一个倒计时落下，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选择离开的人正全力往外冲刺，眼看下山的路就在前方，四周却像竖起一道屏障，任他们如何敲击，都无法往前半步，“你不是说还有五分钟吗！”
　　“对呀，长长的针走过五个格子，不就是五分钟了吗？”
　　“姐姐你看的那是秒针啊！”
　　“嘻嘻，乔妮没有上过学呢，怎么分得清秒针和分针，听爸爸说你们以后会成为乔妮的老师，那现在就来教教乔妮吧，不过在那之前，你们要先找到乔妮噢。”
　　“对了，因为叫声会打扰到爸爸休息，所以在庄园里要保持安静噢。”
　　林间越发黑暗，借着稀疏的光芒，勉强能看到树的影子在不断变化，在场的人拿手机当作电筒，打开的那刻却发现黑暗变得浓稠了，手电也照不亮前方的路。
　　“哎哟！”黄一十捂着鼻子，声音压抑在喉咙中，他虽然在妖香堂的排名不高，但也知晓鬼怪给出的规则不可违逆，否则必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玄五七低斥道：“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看路！”
　　结果刚说完自己也一头撞树上了，顶上传来童稚的嬉闹声：“瞎眼狗，不看路，撞到头，就赖树！”
　　“无知小儿，竟敢如此戏耍我！”玄五七燃起一道符咒往声音的方向扔，火光瞬间亮起，追着枝丫的方向碾过去，待光芒散去，底下什么也没有，空留一团灰烬。
　　左边的枝丫上传来小孩伤心的声音：“爸爸说树林里不能玩火，扣一百分。”
　　右边的顶端立即接上：“打小孩，扣一万分。”
　　四周的童音此起彼伏，像是给他们定下了最后的结局：“乔妮不喜欢你们，所以不能让你们进入庄园。”
　　季明希敏锐地察觉到隐藏在失落里的兴奋，当即拉住简荒的手往后退开，排列整齐的树影重叠，慢慢变为路线复杂的迷宫。
　　手心的温热好像都带着一股如风的温暖，吹得简荒那不存在的心脏砰砰狂跳，他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我很厉害吧，调皮的小孩经常会玩这些游戏，所以当他们兴奋的时候你就要提防了，他们肯定要捣蛋。”季明希小声地跟他传授经验。
　　“嗯，非常厉害。”简荒声音诚恳，破天荒地对这捣蛋鬼产生了一丝好感。
　　林间的树会动，但这完全难不倒拥有夜视能力的简荒，他悄无声息地将季明希牵到庄园前，一直紧锁的木质大门正敞开着，里面黑黝黝地看不清情况，只有远处的一个房间亮着灯，估计是乔志天所在的地方。
　　季明希松开简荒的手时，依稀感觉到对方的手心有些湿润，明明是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的公务员，居然还会怕黑，有那么点可爱。
　　“怎么办，乔妮好像玩过头了，为什么通关的人那么少呀。”女孩难过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周围还咿咿呀呀地有孩童安慰，热闹得好像打开了一个幼儿园。
　　在其它孩童的安慰下，乔妮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对哦，降低难度就行了，乔妮真是个聪明的乖孩子。”
　　三分钟过后，树林里亮起了火光，几人从那边赶来，竟然还是妖香堂的那群人。
　　“又玩火，等下爸爸醒来要被骂了。”乔妮声音低落，垂头丧气地开启了第二轮游戏。
　　门口到庄园还有些距离，但奇怪的是这小小的花园也种满了树，左右两边都有一条路，看起来似乎是乔妮希望他们分开走。
　　妖香堂的人拿出罗盘对天念念有词，然后往右边的道路跑去，里面依旧漆黑，只有悬在半空的鬼火承担起照明的作用，季明希朝里看了眼，自然地牵起简荒的手往剩下的那条路走去。
　　“小皮球，圆溜溜，滚来滚去不停留。”随着儿歌的响起，树林里滚出来一个个球状物体。
　　球速并不快，还在灯光下反射着莹莹白光，季明希有些好奇，这材质看起来可不像小皮球，他捞起一个朝他靠近的球，还没仔细看另一边便传来黄一十压抑的尖叫：“头！”
　　这的确是头，却不是人的头，准确来说，是人偶的头，无论外形还是质感都与真人无异，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没办法辨别。
　　妖香堂的几人硬着头皮将那些头踢远，谁知道这反而让它们以为是在玩耍，密密麻麻的头颅，朝他们滚过去，嘴里还唱着那首应景的歌谣。
　　而季明希这只有他手里的一个，正冲他甜甜地微笑，一向喜欢小孩子的季明希忍不住摸了摸它细腻软和的脸颊，夸道：“真乖真乖。”
　　人偶头的笑容凝结，这是一个人类该有的正常反应吗？！
　　算了，放弃交流，它的眼珠子努力地往妖香堂那边歪，暗示手上的人把他放下，它也想加入兄弟姐妹的大战之中。
　　然而季明希却理解错了它的意思，转了个方向往右边走，抱着玩偶头一起看妖香堂的人被“小皮球”围攻。
　　刚开始还好，他们用力踢飞就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但是随着他们的用力，那些头越来越过分，不仅变得破烂恐怖，更是长出尖利的牙齿，稍不注意就被咬一口，如果不及时甩开，那跳到他身上来的可就不止一个头了。
　　玄五七不停地往外扔符，火光爆裂，头颅的外形变得越来越可怕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凶狠，好像每被攻击一次，他们就能增长一些攻击力。
　　“那边一直没声音，要不我们去看看他们是怎么解决的吧，总好过我们现在这样。”黄一十努力躲着扑面而来牙齿，也顾不上什么不能顶撞上司的规定。
　　黄零三“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掰开脚上的头往远处扔，说道：“说不定早就吓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
　　“他们那边有端铁饭碗的人，自然能够轻易解决。”玄五七用桃木剑击飞一颗头，心底有些后悔，早知道那小子有背景，他就不那么傲气了，现在说不定还能蹭点突破之法。
　　想完又有些不忿，有背景不亮出来，不就是在等人欺负吗！
　　“我不行了，我要去看看，这些头咬得我好痛。”黄一十捂着头往左边跑，没跑两步就看到了他想见的人。
　　温润的青年抱着一颗笑容安详的头颅站在树旁，另一只手还牵着那个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的公务员，处处透着股一家三口饭后散步看到流浪猫狗打架然后停下来看热闹的即视感。
　　别问他为什么看得那么清楚，他们现在四周围满了鬼火，点两百盏灯都没他们现在亮堂！
　　把狗骗过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用狗粮踢狗一脚，他们现在很不平衡！
　　玄五七也是气得一口差点没上来，他是背着妖香堂出来接私活的，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驱邪，随便洒洒鸡血丢两个符就能拿钱走人了，没想到竟先后踢到硬铁板，人再怎么怂气也忍不住大喊：“就算他有能力可以轻易解决，也不能那么轻易啊！”
　　“抱歉抱歉，差点忘了正事了，唔，等乔妮先把这个咽下去。”树林里传来女孩如梦初醒的声音，还伴随着瓜子壳洒落一地的噼里啪啦声。
　　原来你也一直在看吗！
　　玄五七感觉心好累，今晚这五十万他不太想要了。
　　“小娃娃，你别哭，我用树枝搭小屋，风吹日晒又雨淋，你的肢体在哪里。”女孩脆生生的歌谣在树林里响起，地上的头颅全部哭了起来，连天空都飘起大雨，将那些鬼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
　　只剩下几盏夜灯幽幽，林间似有雾气飘起，原来空无一物的树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东西，仔细一看，好像是人的手脚。
　　雾气深处有什么走来，缓慢而坚定，“哒哒哒哒”，像是拐棍在地上敲击的声音。
　　抬眼望去，隐隐能看到许多没有头的身躯在朝这边靠近，有些缺手，有些缺脚，但无一例外地是，他们都没有头颅。
　　“妈妈呀，我想退出妖香堂。”黄一十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看到攻击黄一十的哭泣头颅朝自己攻来，黄零三也二话不说地倒了下去。
　　“废物！都是废物！”失去助手的玄五七骂道，却在近处那颗被他炸得眼珠子掉落的头攻来之前倒下，然而也没逃过最后一咬。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百晓生问：你们背着我出去干嘛了？
　　季明希：接新生。
　　简荒：牵手。
　　百晓生：？？？为什么牵手还要背着我！


第24章 
　　四周全是哭泣的人偶头颅, 季明希手上的这个也哭得十分卖力，躯体正在靠近，而乔妮却没有进一步的提醒, 只是坐在不知道哪棵树上嬉笑。
　　“需要我帮你吗？”简荒问。
　　这种恶作剧般的幻化之术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季明希摇头，朝他感谢地笑了笑, 小声道：“你发现了吗？虽然她弄了那么大个阵仗，却没有真正伤害一个人，即使是烧了树林的妖香堂，只要说退出，它们就停下攻击，说明乔妮并不是单纯地让我们陪她玩。”
　　简荒还真没在意这些细节,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这人身上了。
　　放开神识往周围探查了一番, 还真没有伤亡的, 外面的树林成了大型恐怖迷宫，有些胆子小的只要认输或者站在原地不动，那地方便会恢复正常, 只是被树堵了去路, 逼迫他在原地休息。
　　就好像, 在筛选特定条件的人。
　　路边的树勾起妖香堂三人的衣领, 毫不留情地把人扔到了庄园外, 木质大门锁起, 那些残肢躯体终于来到了他们面前，手心向上, 向他们讨要什么。
　　地上一片头，周围一堆少了头的躯体, 它们想要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季明希手里的“小皮球”哭得越发大声, 简荒只觉得脑壳嗡嗡地疼, 随手捞起一个近处的身体递给去，“给你。”
　　哭声战术性地停顿两秒，“小皮球”竟然“呸”了一声，又哭了起来，与此同时，简荒手里的躯体开始融化，变得粘哒哒的，在黑夜中，它们融化的指尖里钻出尖利的铁丝。
　　季明希快速夺过那个只有八十厘米的身体，放到旁边那棵树的枝丫上，在黑夜中看不清人偶的状况，但手上那股粘哒哒的感觉正在逐渐消失。
　　“儿歌代表着游戏规则，刚才妖香堂的人被咬是是因为他们没有让小皮球停下，这一轮的要求是为小皮球找肢体，如果没有找到，应该也会有惩罚……噗。”
　　简荒：……
　　季明希：“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是全能的，没想到你还有不擅长的东西。”
　　想起刚才简荒被哭声闹得不耐烦的样子，就没忍住笑意，往常如冰山一样高不可攀的神，好像因为这个变回了可以闲谈开玩笑的人。
　　尽管知道这黑夜遮去了普通人的视线，但简荒依旧在看着他，认真的语气里含着自己才懂得深意：“我从来就不是全能的。”
　　他不擅长的东西有很多，但大部分他都会靠武力除去，唯有一人，即使不擅长应对，也留在他身边千百年。
　　“对哦，你还怕黑呢，挺可爱的。”季明希把小皮球塞到简荒手上，拉着他的手往那些躯体里走。
　　简荒沉默地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暖，在坦白与欺骗中挣扎，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欲.望。
　　人类才有良心，他又不是人。
　　决定了，他简荒，从今天开始怕黑。
　　季明希还不知道旁边这人在短短的一分钟内经历了什么变化，他正用心辨别那些在树林间游荡的身体。
　　“我之前在人形玩偶工作室做过兼职，他们什么乱七八糟的单子都接，所以工作室里几乎什么材料都有，小的棉布娃娃，大的石膏人像，还有各种树脂塑料的人偶，虽然最后的成品差别不大，但只要用心辨认，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他上手摸了几个，立即找出了和自己手里这个“小皮球”相同材质的身体。
　　将头归位的那一刻，“小皮球”的顶上长出蓝黑色长发，之前还在哭泣的面容又重新变为安详，她僵硬地提起裙摆行了个礼，嘴巴未张却有声音发出：“谢谢您为这孩子找到身体，这般不害怕奇异之事又能够善待人偶的人，才是乔妮和爸爸一直想要寻找的，请您跟这孩子来到屋内吧。”
　　那些人头又往林间滚了回去，树上垂吊的手臂腿脚也消失不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完好的人偶，目光呆滞地倚在树上，假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树上坐满了人。
　　通往房子的灯光亮起，季明希放开简荒的手，跟着提灯小人偶往前走，忽然听到对方捂嘴轻笑：“看您身边的执行者大人那么严肃，乔妮还以为一开始就会被杀掉呢。”
　　季明希偏头看了简荒一眼，对方的确长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剑眉星目，像一座积年不化的雪山，又冷又硬，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初遇时都觉得这人有几分不好相与。
　　但好像只要靠近一点点，这座雪山总会给他不同的惊喜。
　　他笑道：“他只是看起来凶，实际上可温柔了，是吧？”
　　他伸手戳了戳简荒的腰，暗示他答应下来，他现在可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代表着学校的门面。
　　“嗯。”简荒握住那只戳得他心痒痒的手，随意地应了一声。
　　这小人偶说得还真没错，如果今日是他一个人来，根本就不会让游戏有开始的机会，他们这些制裁者，存在的意义便是杀尽天下妖邪，在他们眼里，没有好与坏，对或错，只有人类与非人类的区别。
　　“真是个奇怪的执行者，之前爸爸也去跟国家特殊事件处理机构求助过，但他们说他们只负责消灭或者关押，不负责教化，所以爸爸就放弃了。”
　　小人偶引着两人来到庄园后面的一个房子前，吃力地推开大门，说道：“就是这儿，希望今晚的你们能帮帮乔妮，如果……必须要杀掉乔妮的话，就告诉爸爸，乔妮已经去上学了。”
　　说完，人偶提起裙摆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季明希看着她的背影，脑中有什么画面闪过，是谁在歇斯底里的呐喊，又是谁在暴风雨中哭泣，他看见众人的祈求与跪拜，也看见自己的揪心与无能为力。
　　“怎么了？”简荒敏锐地感应到对方的手在变冷，这对一个人类来说不是什么正常的事。
　　季明希咬着下唇，轻微的疼痛让自己回过神来，他摇头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简荒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调高手上的温度，希望能将温暖通过手心传递过去。
　　然而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些不解风情的人。
　　季明希伸出手背在简荒的额头上探了探，“是不是发烧了？手心突然变得好烫。”
　　简荒：……
　　是，烧了，那不存在的心烧没了。
　　季明希笑道：“开个小玩笑哈，感觉你怪紧张的。”
　　简荒的心梗瞬间变成心慌，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怎么连紧张都能被看出来，如果季明希要追问下去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等他想好了一切，眼前早就没了人影。
　　开完小玩笑的季明希一脚踏了房间，屋内钟声嘀嗒，只有一盏暖黄色的灯亮着，十分昏暗，但比起没有灯的树林已经好很多了，房间里到处都是人偶，玻璃眼珠在灯光下亮得有些诡异。
　　它们不仅形态各异，衣着首饰也全都是量身定制的，放眼望去，这里面竟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偶，足以看得出主人对它们的用心和喜爱。
　　桌上和书架前立着几张照片，里面都是同一个人偶，那人偶是少见的白发，调皮可爱的容颜，碧蓝色的眼珠，栩栩如生的外表，假如没看到手上的关节，估计还以为她是真的人类。
　　“好看吗？”简荒站在他身后问。
　　季明希点头：“好看。”
　　刚说完，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仔细一看，好像窗子上都凝了一层冰花，简荒挡在他面前，冷声道：“大胆妖魔，竟然在暗处偷袭。”
　　季明希伸头出去看了眼，前方没发现什么异常，反而是简荒的脸色好像比平时更冷。
　　角落有东西闪过，破破烂烂的玩偶兔子站在楼梯扶手上叉腰大喊：“我没有！我要有这能力还用得着每天变着法儿偷冰棍吃吗！”
　　简荒低头跟季明希科普：“妖魔的话最多只能信三分，它说它没有，意思是至少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它做的。”
　　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季明希被简荒严肃的神情影响了，下意识地就跟着点头。
　　好歹是拿着国家铁饭碗的执行者，怎么会骗人呢。
　　兔子气得眼睛都红了，两行血泪顺着毛绒绒的脸颊往下流，恼道：“我是说谎了，但我骗你的是后半句，这个房子里根本就没有冰棍！你们不要欺负小孩子呜呜呜。”
　　“它不小了，至少有六十岁，年纪比你大上个两轮多。”简荒继续补刀，生怕季明希心疼。
　　“胡说！我今年才五十六！”兔子气得跳脚，那份气势好像要冲下来与人拼命。
　　直到屋内传来孩童的咳嗽声，兔子才捂嘴反应过来，掐着嗓子柔弱道：“人家今年才三岁啦，是个带给主人幸福的兔兔……”
　　话还没说完，它突然身体悬空，四肢平展，被不同方向拉扯到极限，兔子的声音变得嘶哑痛苦：“我x你大爷。”
　　“撕拉”一声，棉花从空中散落，兔子娃娃成了无法说话的碎片，顶上传来孩童带着怒气的声音，“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时间都到了！”
　　怒气过后，那孩童的声音又变得轻快愉悦，哼着歌远去，屋内恢复安静，只有地上的玩偶残片证明着这里发生过不一样的事情。
　　这孩子变脸，还真是快得不可思议……
　　季明希眼尖地发现刚才棉花落下之时有一片白色的东西混在棉花之中，他上前翻找，在兔子靠近心脏的那块布料上，有张黑白一寸照片，照片里的男孩正亲昵地抱着兔子玩偶。
　　这男孩，长着一头白发。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明希：你好厉害，还知道这是拖延时间就能混过去的考验。
　　简荒：……还、还行。（其实只是想把降温的事情嫁祸给对面的兔子）


第25章 
　　楼梯上方传来轻微的响动, 季明希下意识地收起手中的照片，大门吱呀轻响，好像有人穿着高跟鞋走了出来, 不急不缓。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有人出现。
　　季明希走上楼梯, 别墅小屋的连廊上有许多房间，都紧紧地关闭着，唯有一间，开了道缝，说不清是故意引人前去查看还是忘了关闭。
　　他将小缝推开些许，轻声询问：“乔先生？”
　　里面无人回应。
　　他透过门缝看进去, 里面的布置和外面繁复华丽的风格相比, 显得有些过分简洁, 只有一个空的神龛和两盏暖黄色的落实台灯。
　　这神龛与别人家那种供奉神像的简洁大气不同，它精致华丽得像个艺术品，若说它是个摆拍道具, 那神龛下还有个插满香脚的香炉盆, 若说它是真的神龛, 那本该放神像的位置却是空的, 不知这乔家的人, 拜的究竟是个什么神。
　　木质走廊上又传来高跟鞋行走的声音, 季明希转身回头，简荒早已挡在他的面前。
　　来人是个高个子男性, 黑色长发松松垮垮地扎起，眉眼微弯, 瞳孔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像是冰冷的机器硬要模仿人类的温柔, 。
　　他的手臂上坐着个精致的人偶，黑色长发遮住她的半边睡颜，双手掩在袖中，端庄而乖巧，平整的黑金色裙摆显得格外庄严，明明只是个闭着眼的人偶，却如神明那般肃穆威严。
　　“不经过主人同意就擅闯他人房间，这不太好吧。”
　　季明希双手举起，笑道：“所以我没有进去，只是看到这门没关，想帮他关上。”
　　“怎跟个孩童一样爱诡辩。”男人嘴角弯起，打开大门自己走了进去，说道：“罢了，进来吧，跟你说说乔妮上学的事。”
　　房间里又传来了钟表走动的声音，“嘀嗒嘀嗒”地跟刚才兔子出场时一样。
　　季明希没有跟着走进去，问：“乔志天乔先生？”
　　男人抬眉，面色有几分惊讶：“看来你是那个什么中学的老师，要不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庄园里，只住着一个活人。”
　　“可笑，可叹，请了那么多个江湖术士，最后放进来的是个老师，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他每走一步，木质地板上便传来一声“哒”响，好像那不是人的脚，而是一根木棍。
　　“你们回去吧。”他怜爱地拂过人偶的长发，说道：“我已经决定好要让乔妮去另一个学校上学了，那些人很快就会过来。”
　　“哦。那我们就先走了。”季明希点点头，装作要下楼的样子，却在即将踏下楼梯的那刻反身往上面跑。
　　胸口的一寸照片在发烫，耳中清晰地听到刀子在地上拖拽的声音，乔妮在大声嘶吼，哭着喊“爸爸”，但身边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听到，所以他要赌一次。
　　疑似乔志天的男人嘴角还挂着浅笑，发现季明希调转方向后立即变得凶狠起来，抄起身边的落地台灯往这边砸。
　　滴答钟声逐渐变得快了起来，像是催促的倒计时。
　　季明希咬着牙一股劲往前冲，直觉告诉他，再慢哪怕一秒，也许都要来不及了。
　　台灯被人用剑从中切开，落在脚边炸裂，哔哩啪啦地闪着电火花。
　　远处那个男人将头垂下，手脚扭曲，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奔来，手里还拿着另一盏灯，即使是这种情况，他都没有放开手里的人偶。
　　乍一看，反倒像是人偶在驾驶一台人形机器。
　　简荒利落挽了个剑花，挑起地上带电的半截台灯甩过去，说道：“你上去，这里有我。”
　　“好，你小心一些。”季明希三两步跨上楼梯，那个哭声也越来越凄厉。
　　在时钟嘀嗒地催促中，季明希踹开了三楼尽头的门，里面有个白发人偶，它的右手正高举尖刀，而左手却死死地抓住右手手腕，一手往下，一手阻拦，地上躺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
　　这个精致的人偶是楼下写真照片中的那个孩子，它依旧如照片中那般调皮纯真，但却有两行血泪顺着眼角留下。
　　“啪嗒。”
　　血泪悄无声息地落入柔软的地毯中，屋内安静得听不到任何杂音，但季明希的脑中却有无数声音纠缠。
　　“把他做成人偶，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不可以，爸爸是人类，不能再受伤了。”
　　“杀了他！”
　　“乔妮不能伤害爸爸！”
　　“对准脖子扎下去，这不仅仅是你的愿望，也是你爸爸的愿望。”
　　“不！我们是被你骗的！”
　　“时间到了，动手吧。”
　　“时间到了吗……谁来，救救爸爸……”
　　宛如倒计时的滴答声终于走到了最后一秒，人偶松开左手，与右手一同握住刀柄，用力将尖刀推向地上的人。
　　季明希当即冲过去夺下尖刀，女孩不哭也不闹，垂首站在原处，像台等待指令的机器。
　　周围黑气涌动，季明希手中一空，那把尖刀竟在女孩手边重新凝出。
　　精心设计的球形关节让她能够自如地挥舞利刃，不管季明希夺去多少次，她都能快速且准确地取到黑气幻化出的新刀。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季明希叹了口气，跟女孩道歉：“失礼了，可能会有一点点痛，但是乔妮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害怕的对吗？”
　　人偶僵硬地将头扭过来，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疑惑，就在这转个头的时间，两条手臂都被人卸了下来。
　　失去母体的雪白手臂在虚空中无力地抓了两下，最后失去活力，那黑气凝为的利刃也因为没人抓握掉到地上，与手臂并排躺好。
　　“应该不痛吧，我之前兼职的时候专门干人偶肢体拼卸的，老板都夸我干得又快又好。”
　　人偶的血泪在脸颊上凝住，她茫然地摇头，微嘟的嘴唇开开合合，勉强能辨认出是“谢谢”。
　　说完她便走到地上那人身边，弯下身一遍遍地用头供着他的下巴。
　　“乔妮，别闹，让爸爸睡一下，五分钟，五分钟就起来陪你玩……”白发男子声音迷糊，即使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拿出手机定了个五分钟的闹铃，然后跟死了一样倒下去，“人睡不够，会死的。”
　　听到这话，乔妮的动作慢下来，她左右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臂，彻底停了下里，钻进白发男子的怀里坐下，眼神逐渐放空，一动不动地像个真正的人偶。
　　没过两秒，她碧蓝色的眼珠逐渐变黑，她躁动地挣扎着，又开始去拱地上的人。
　　之前被卸掉的手也开始反复做着抓握的动作，那把黑气化为的刀直接飞到它的掌心，它握刀对空劈了两下，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才发现自己也在别人的手里。
　　季明希压低声音说：“小朋友不能玩管制刀具噢，没收了。”
　　那只握着刀的手依旧在空中挥舞，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
　　乔妮察觉到这边的动作，她微微颔首低头，身躯微弯，鞠躬只鞠到一半便以头栽地倒了下去。
　　五分钟的闹铃在屋内响起，男人迷迷糊糊地从地毯上爬起来，以手支地撑着上身，白色长发凌乱，碧蓝色的眼里带着朦胧的睡意，除开发色和瞳色，这张脸竟和刚才那个黑发男子一样。
　　季明希想起口袋里的那张一寸照，试探地问：“乔志天乔先生？”
　　“是我，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谁？”乔志天的眼底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可以想象到他究竟有多缺睡眠，“对哦，差点忘了，乔妮说她要自己选老师，你一定就是她选中的吧”。
　　他撑着旁边的椅子慢慢站起来，小心挪动着坐到轮椅上，季明希这才发现，这人的腿上也带着球形关节。
　　难道真的是人偶父女，不是说这庄园住着一个活人吗？
　　“其实我也是人偶……哈哈骗你的，是义肢噢。”乔志天笑容温和，捞起五分裤露出接缝的地方，“之前出车祸截肢了，多亏乔妮把我从车里拉出来才救回一命，所以我就定制了这副假肢，看起来很像人偶对吧，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乔妮的爸爸了。”
　　他小心地将乔妮从地上抱起来，为她整理衣服和头发，疑惑道：“她的手呢？又玩丢了？”
　　“又？”一般人可用不到这个字。
　　“嗯，这孩子最近不知道去哪玩了，时不时回来的时候都会丢些零件，不过我是人偶师嘛，重新做一个也不麻烦，就是问她去哪了她都不说，可能是叛逆期到了。”
　　乔志天假模假样地抱怨，语气依旧温和，就和所有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
　　季明希将那两只人偶手臂递过去，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这次是我卸下来的。”
　　“这不是乔妮的手！”乔志天的气质瞬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温和的眉间也透出一股阴郁，“你从哪里拿来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怀里的乔妮闭着眼，头颅一歪恰好倒在乔志天的锁骨上，毛绒绒的触感让乔志天有些许回神，他摸着乔妮的头发道歉：“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以前总有人偷偷跑来我家做些奇怪的事，所以我有些应激了，我不该跟您发脾气的。”
　　季明希叹气，果然能随手拿出几十万的大佬都有些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只是你道歉的时候可以稍微看看我吗。
　　这个男人，有点可怕。
　　他把刚才看到的事和乔志天说了一遍，包括那把自他醒来后就消失的刀。
　　乔志天没有任何惊讶，反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说最近怎么一睡觉乔妮就来闹我，看来是察觉到我睡着以后会有危险。”
　　从这话中可以看出他对乔妮的信任，即使挥刀的人是乔妮，他也从未怀疑过她。
　　季明希问：“您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乔志天支头沉思，然后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完后又开始掰着乔妮的手指头。
　　季明希：……
　　明白了，你仇家已经多到四只手数不过来了。
　　“哈哈，开玩笑的。”乔志天笑容温和，“那些仇家早没了，现在能蹦跶的没几个，这事随缘吧，反正乔妮会保护我的。”
　　他推着轮椅往外走，说：“过来吧老师，我先给您转钱，上学的合同还得等乔妮醒来的时候和她商量一下，不然她又该和我闹了。”
　　季明希上前帮他推轮椅，突然觉得这个家长的危险程度有点高，要不还是放弃算了。
　　“不要紧张，只要没踩到我的底线上，我都不会生气的，乔妮说了，要修身养性，才能陪她多活几年，我前半辈子过得太苦了。”
　　“砰”，刚才已经被踹得摇摇欲坠的门支撑不住倒下，简荒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黑发人偶，正是刚才黑发乔志天手臂里坐着的那个。
　　“把它、拿过来。”乔志天的清润温和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就连乔妮也压制不住他的怒气。
　　他从轮椅中抽出折叠手杖，朝简荒的方向走去，哒，哒，哒，哒，每一步都充满了压迫感，带着风雨欲来的味道，但乔妮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手臂上，就好像之前黑发人偶坐在黑发乔志天手上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简荒手里的黑色玩偶在半空扑腾, 尽量维持自己刚才那副端庄肃穆的感觉，只可惜简荒拎的是背上的衣服，它无论怎么扑腾, 都像王八划水。
　　人偶也意识到这点，干脆停下来理了理头发, 稳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我乃乔家供奉的神明，念你无知所以免你渎神之罪，但你要先将我交还到我的信徒手上。”
　　简荒的眼神冷得跟结了冰一样，这人偶刚才明明自称乔妮，他想着好歹是要去谣起中学的学生，才留她一命, 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到连制裁者也敢骗。
　　“把它给我。”乔志天再次重复, 那副目眦欲裂的模样, 仿佛看到了天大的仇人。
　　简荒随手一扔，那人偶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乔志天飘过去。
　　乔志天接过人偶，将它的双手快速卸掉, 便用力扔到地上, 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杖底部弹出金属尖刺, 毫不留情地贯穿人偶的眼睛。
　　被钉死在地上的人偶：？
　　你是不是打错人了？我是你一直供奉的神啊！
　　乔志天看起来孱弱, 但那尖刺却能扎入木地板五厘米深, 任由人偶如何挣扎, 都无法撼动手杖半分。
　　“你不想和乔妮永远在一起了吗？”它的声音没有受到残破躯体的影响，端庄肃穆中带着一丝蛊惑, 它的身上开始冒出黑色的雾气，化为丝丝缕缕钻入乔志天的身体中。
　　然后被卡在衣服上。
　　“……怎么钻不进去？”人偶声音疑惑。
　　它忘了, 倘若信徒不再信仰神明, 那些控制之术不过是无用的黑烟。
　　细如丝线的黑气汇成一个大钻头, 朝乔志天的头上袭去。
　　乔志天看不见那些黑气，仍旧处于愤怒之中的他用力转动手杖，人偶又往下凹了几分，空中的黑色大钻头也随之溃散。
　　他捧着那两只莹白手臂悲痛：“这是乔妮的手，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他每说一个字，就要转动一次手杖，地上的人偶已经完全变形，支撑不住冒出个虚弱地“嘤”，而闭着眼睡得安详的乔妮则冒出个愉悦地“嘻”，把人偶气得再度挣扎。
　　眼看从这得不出什么更有用的消息，乔志天抱着乔妮来到简荒面前，朝他鞠了个躬，恳求道：“请执行者大人为我除去这邪祟。”
　　简荒：“我说过，我出手的话，只有彻底消亡。”
　　乔志天点头表示了解，他去跟特殊事件处理机构求助时，遇到的正是简荒，所以他了解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要么不出手，出手便是无妖生还。
　　但他要的，就是让这个抢了乔妮东西的妖怪彻底死去。
　　人偶好像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挣扎着大喊：“你怎么能这样！我是神！我是你们供奉的神！”
　　“就算是神也不能抢乔妮的东西！”乔志天愤怒道。
　　黑发人偶倒吸了口凉气，原来在这人眼里，能够实现愿望的神，还比不过他手里的那只人偶吗。
　　……就，有点羡慕，明明只要再快一点，它就能彻底拥有属于它的信徒了。
　　身体四周有火焰燃起，那是不耐烦的简荒在动手清理鬼怪，黑色的浓雾逐渐消失，它感觉自己的神智也开始涣散。
　　它艰难地转动眼珠，试图用感情牌打动对方：“人类的一生不过短短百十年，跟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虽然我不喜欢你头发和眼珠的颜色，但是没关系，我会为你造一个新的，我会像你为乔妮梳头那样，帮你打理黑色的头发。”
　　“你想要的，不过是符合你心意的玩偶。”乔志天冷淡地戳破了她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本以为只有人类才会对奇异的发色产生歧视，没想到连妖也是，还好他的乔妮不是这样。
　　想到乔妮，乔志天的神色温柔了几分，趁着人偶还能动的时候，他恶劣地对它进行补刀：“能和乔妮永远在一起，自然是好的，但是和你永远在一起，那还不如马上死了。”
　　人偶的眼睛猛然瞪大，似是死不瞑目。
　　乔志天冷眼看着，将手里的两只手臂扔进火中，被这种东西用过的手，已经脏了，他还是给乔妮再做个新的吧。
　　高温到扭曲的火舌在地板上跳动，却只有其中的人偶在燃烧，浓厚的黑气散去，地上甚至连灰烬都没有，尖利的手杖底下，压着个黑红色的稻草人，带着冲天的腥气。
　　简荒从季明希的手里拿过百妖收集册，上面寄生鬼的名字正在消失，他说：“居然是寄生鬼，胆子很大嘛。”
　　“寄生鬼？”乔志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看到简荒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季明希解释道：“就是刚才那个人偶，它们通常喜欢血腥的东西，如果有人对它许愿，便会与它构建联系，被它日夜蚕食生气，最后主体死去，彻底化为寄生鬼身边一个供它驭使的躯壳，就像寄生虫一样。”
　　也许正是乔志天与乔妮跟寄生鬼许愿，说要永远在一起，才会导致两人被寄生鬼吸食生气。
　　那个他们在楼梯间遇见的黑发乔志天，正是寄生鬼吸食乔志天生气幻化出来的躯壳，只待乔妮将乔志天杀死，寄生鬼便能拥有完整类人的乔志天躯壳，而不是刚才那个手脚扭曲的异形体。
　　没想到竟是这种恶心的东西，乔志天皱着眉，连那手杖也不要了，缓慢地走到自己的轮椅那坐下，说：“我没有跟任何东西许过愿，也许是和乔妮玩耍时说的话被它当作许愿吧。我因为白化病自幼被当作异类遗弃，只有乔妮与我日夜相伴，吃过那么多年的苦，我早就不信求神拜佛实现愿望那套了。”
　　他把乔妮的身子摆正，然后缓慢地挪动轮椅往下走，严肃道：“说起来可能有些离谱，我觉得我的记忆被人篡改了。”
　　“我不知道它是哪来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好像它本就该出现在家里，我也应该每天烧香供奉，只是看到乔妮的手出现在它那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因为我不可能会让威胁到乔妮的东西进家。我的记忆可能，不，是一定被人改过，无论是记忆断片还是寄生鬼的存在合理化，都不正常。”
　　这描述真是该死的熟悉，同样是记忆断片加某些存在合理化的受害者季明希将头转向简荒，这题超纲了，他不会答。
　　“世上妖邪千千万，有一两个会这些的并不奇怪。”简荒声音依旧冷漠沉稳。
　　“哈，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它最好别让我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乔志天打开一间房门，里面几个大柜子里摆的全部是人偶的替换肢体和衣服配饰。
　　他从放手臂的柜子中取下一对，乔妮又变回了完整乖巧的模样，但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屋内摆着个巨大的工作台，上面还放着半颗雕刻到一半的头，他从工作台下方拿出手机，说道：“跟乔妮玩耍被乔妮选中五十万，处理那个奇怪的东西三十万，食宿路费一人五万，对了，我们庄园树林闹鬼的事情你们帮忙处理了吗？”
　　简荒答：“屋内的寄生鬼压制了乔妮的力量，所以她把主要力量放在外面，希望闹得大一些引起你，或者是某些江湖术士的注意。”
　　“好，那这个的二十万也一起给你们了。”乔志天摸着乔妮的头发，轻声道歉：“对不起，是爸爸发现得太晚了。”
　　他将钱分成两份分别打到二人卡中，带他们从侧方的电梯往下走，看到客厅那些安安静静的人偶时还有些惊讶，笑道：“它们居然都还好好的，我还以为闹得那么厉害，它们肯定也躲不过被毁灭的命运，待会儿再给你们打五万，它们可都是我亲手设计的心血。”
　　季明希忽然明白乔妮为什么一定要找爱惜玩偶的人了，估计是不想让爸爸的心血毁于一旦。
　　乔志天坐着轮椅来到庭院，看到树上的半成品玩偶时，没忍住露出个温暖的笑，怪不得他说乔妮时不时丢失的小零件去哪了，原来都装半成品上装鬼引人注意了。
　　半成品人偶的脸上带着各种被炸伤烧毁的痕迹，可见刚才的战况激烈，唯有一个黑发玩偶乖巧地坐在树下，干净得和周围的它们格格不入。
　　“你们一定是温柔的好老师，但是，对不起。”乔志天将那个玩偶也捞起来，放到腿上，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经过今天这件事，我还是想让乔妮去正常的学校，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他记得他是在午夜十二点断电的电脑上看到这则招生启事，上面说给每个想上学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学校，无论是诡异的出现方式还是字里行间明里暗里地提醒，那学校似乎都不是个正常的学校，乔妮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季明希想起银行卡里多出来的数字，觉得倒也没有白跑一趟，干脆地应下：“没事的，如果乔先生转变了想法，谣起中学的大门依旧为您敞开。”
　　“谢谢。”乔志天有些动容，往季明希的卡里又打了五万。
　　庄园大门的门铃被人按响，乔志天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高个子扫了眼面前三人，便摆出职业微笑将名片递给季明希。
　　“您好，我是夭球中学的老师田鹏义……”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旁的章取打断，压低声音骂道：“你眼瞎吗，那个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季明希，放着咱们好好的夭球中学不来，去不知道哪个山旮沓的学校了，现在八成是来跟我们抢生源的。”
　　田鹏义也不满地收回名片，“一个破学校也好意思来拉拢乔先生，他有那本事吗？”
　　“就是，看我的。乔先生您好，我是夭球中学的老师章取，今天来是为了接您女儿的，您放心，我们已经充分了解了您与您家孩子的情况。”章取重新堆起笑容，双手将名片递给简荒。
　　简荒：……
　　这两人究竟了解了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不搭理章取，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安静。
　　季明希默默将章取递名片手调转了个方向，放到乔志天的面前。
　　即使他一句话也没说，但现场的气氛也足够尴尬了。
　　“哈哈，可能我长得太像爷爷了吧。”乔志天温和地笑了笑，接过名片。
　　他今年不过四十五，皮肤白皙面容英俊，只是那头白发总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个老人。
　　他低头看了眼名片，设计得倒是挺高档的，就是上面写的主要课程让他感觉有些血压高。
　　他问：“你们学校主要都教些什么？”
　　听到大主顾不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对他们的课程感兴趣，章取又支棱起来了，拿出铜版纸彩印的招生册子跟他宣传道：“我们夭球中学势要打造全国第一所异人中学，专门培养能人异士，将来在玄学领域发光发热。为此我们设置了符咒、炼丹、开坛祭祀等课程。”
　　乔志天默默将头转向季明希。
　　季明希正听得啧啧称奇，接触到乔先生的视线后腼腆一笑，说道：“我们学校就普通多了，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考试考啥我们教啥，不过最近大家的学习意愿不太高，我打算加点画画手工这种兴趣课。”
　　章取嗤笑：“果然是小山村学校的风格，够简朴。不像我们学校，斥巨资聘请了许多老师，有各大堂口的堂主，也有隐居山林的修道者人，还有妖香堂的高管固定时间来开讲座，一个班除了单科老师外至少配备五个生活老师，为学生打造全方位舒适的校园生活。”
　　田鹏义跟着应和：“你跟他比什么师资力量啊，他们学校就一个老师，就算他是京市大学毕业的，也没办法分身顾得了所有学生吧。”
　　乔志天忍不住看过去，京市大学可是国内最顶尖的学校。
　　“我们现在已经多了两位老师，分别毕业于京市大学和海市大学，虽然是少了点，但我会努力的。”
　　在隔壁不靠谱的师资对比下，谣起中学的教师配置在乔志天的心里已经获得了满分，他发出心动地询问：“你们的学生……”
　　眼看大金主就要倾向于季明希的学校，章取暗骂一声，这山旮沓的破学校究竟有什么好的，这冤大头也是，他那个被妖怪孩子还想去人类的学校吗。
　　他抢先道：“我们学校不仅有各种能人异士，还有许多妖怪，无论你是什么种族，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
　　这个学校的每一个特色都完美地踩到了乔志天的雷点上，他暗自在心底画了个大叉，不抱希望地看向季明希。
　　实在不行，乔妮还是在家陪他好了。
　　季明希：“我们的学生很少，但都是好孩子，有一个在中考时取得了全县第一的好成绩，现在她爷爷也跟来学校陪读……”
　　乔志天眼睛瞬间亮起，能中考，说明是普通人，而且他们那里还能陪读！
　　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季明希的手，恳切道：“老师，刚才您说的那些还作数吗？请让我家孩子加入谣起中学，请让我跟着陪读，我可以捐图书楼。”
　　一直想要图书馆的季明希愿望成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握着乔志天的手上下摇摆，两人当即签下合同，互相害怕对方反悔。
　　夭球中学的两个老师直到被请出庄园时都没能明白，他们的学校究竟败在了哪里。
　　明明对方的孩子是个妖怪，应当是急着寻找立身之法才对，学些符咒炼丹不是正常的吗，谁家妖怪学语数外啊。
　　他们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豪华庄园，那么大个单子跑了，不知道要被老板怎么往死里骂。
　　走之前，那个不知身份的冷脸高个子还问他们：“夭球中学开设这些课程，获得宗教局的批准了吗？”
　　“别瞎管闲事。”章取翻了个白眼，这年头谁光明正大地搞封建迷信，要不是这个学生身份特殊，这些人连见到夭球中学招生简章的机会都没有。
　　简荒点头，“知道了。”
　　他拿出手机发了一串消息，刚签完合同的季明希好奇，问：“发给谁。”
　　简荒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宗教局，未经批准非法开课办学招生，都是不被允许的，对了还要抄送一份给单位的人，竟然有学校非法持有妖怪。”
　　季明希震惊，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转了转，他们学校的那些妖，究竟算是合法持有还是非法持有。
　　简荒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学校的都是好孩子。”季明希笑容虚弱，决定隐瞒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将装傻进行到底。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学校的都是人！必须是人！
　　签完合同的乔志天推着轮椅过来，说道：“多谢季老师不嫌弃我跟墙头草一样四处倒，本以为他们五十万一学期的学费应该能提供比较好的教育，没想到是好在这方面了，气得我都没忍住跟教育局的老友说这事。”
　　很好，这下宗教局，国家特殊事件处理机构，教育局，都齐活了。
　　“这妖牢山地界的监管就是不严，封建迷信的风气太重了，之前帮我建庄园的那群人生病了都不去医院的，就干喝符水硬撑，无法理解。”乔志天推着轮椅往屋内走，因为要去陪读，他还要收拾些东西。
　　树林里只留下简荒和季明希两人，树上的半成品娃娃还残留着早上被妖香堂那些人烧出来的痕迹。
　　简荒看着他，问：“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能瞬间传送的裂缝，能喷火爆炸的符，会说话的人偶，还有寄生鬼的消亡，这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不是现代科学能够解释的事情，即使他在梦中给季明希施放了无数次存在合理化，季明希也应该察觉到不对了。
　　他要让季明希快些反应过来这是不正常的世界，这样才能让讨厌封建迷信的他主动离开。
　　季明希早就感觉不对了，但他不敢说。
　　早在被顺郁催眠的那个夜晚，他就记起了一切，只是觉得二人相处和以前一样，所以不用过多说明。
　　没想到这才二十多年，简荒摇身一变成了公务员，而他，开着一间非法持有妖怪的学校。
　　就算是为了孩子们，也要把装傻进行到底。
　　他摇头道：“没什么不对的。”
　　简荒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反正还有三十五天，他不想那么快再次与季明希分别。
　　这次回去，照样是简荒劈开了空间，毕竟按照正常路程，他们三天都不一定能回到学校。
　　在踏入学校前，他又问季明希：“你不觉得这个门很奇怪吗？”
　　季明希心脏狂跳，摇头道：“不觉得，叮当猫也有这东西。”
　　简荒：……
　　所以你觉得现实有叮当猫这东西？
　　季明希把问题抛给身边的乔志天：“你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简荒：……不愧是两个记忆出错的人，连脑回路都差不多。
　　“我想去趟洗手间，可以帮我抱一下乔妮吗，她怕生，只能拜托你了。”乔志天说完便将乔妮放到季明希的手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乔妮又变成早上那副活力满满的模样，她时不时把玩季明希的手，又摸摸这个人类差不多和她一样细腻的脸颊，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觉新奇。
　　这些可爱的小动作让季明希想起了同样调皮可爱的季车车。
　　而季车车现在正站在教室窗前看他们互动，整个人都快气成了嫉妒车。
　　“淦。”季车车突然口冒脏话，自己精心设计的人设居然和人撞车了，而且季老师还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季一被这突然的脏话吓了一跳，劝道：“女孩子不能说脏话。”
　　季车车砰地变成小男孩：“淦。”
　　季一：……
　　差点忘了，大多数鬼怪都是没有性别的，幻化成什么样全靠自己的意愿。
　　季车车已经嫉妒得开始无差别攻击：“女孩子为什么不能说脏话，脏话是需要什么特定的东西吗。”
　　百晓生知道她本质是什么性格，倒也没季一那么惊讶，只是津津有味地观察新来的人偶，嘲讽道：“别理他，他就是急了。”
　　说完就用长鞭护住屁股，果不其然听到尖刺碰撞金属的声音。
　　来来去去就这几招，他都要腻了。
　　季车车气不过，变回小女孩的模样从四楼开着棒棒糖小车飞下去，一个飞扑冲到季明希的怀里，气嘟嘟地抱着他的脖子不说话。
　　恰在此时，乔志天回来了，从季明希的手里接过乔妮，两个孩子隔空相望，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特质。
　　人设性格撞得太严重了，要么好友，要么宿敌。
　　“怎么了？谁惹我们可爱的小车车生气了？”季明希声音温柔，轻拍着季车车的后背。
　　季车车摇头，把头埋进季明希的肩颈里，反正她现在是六岁小孩，可以撒娇。
　　心底的嫉妒逐渐平息了下来，这是季老师第一次抱她，她不能带着怒气。
　　对面的乔妮早就看穿了一切，乐呵呵地说：“我看你的本体腐蚀得很厉害，要不要我帮你修一下，我爸爸是超厉害的人偶师噢，所以乔妮的手艺也很厉害。”
　　她的本体……季车车的眼里写满了心动，她自己都快忘了她的本体是什么，反正是个又沉重又难看的东西，但她还是很想变得好看一点，然后给季老师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冲动一旦产生便无法消失，她怯生生地看向乔妮，有几分不好意思道：“真的可以吗？”
　　明明刚才她那么凶。
　　乔妮的笑容更完美了，“当然可以。”
　　对于不是人的生物，她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两个小孩变成整个学校最头疼的姐妹花哈哈哈


第27章 
　　学生宿舍虽然许久没有住人, 但里面依旧干净整洁，乔志天把东西一放，也不需要怎么收拾就能入住了。
　　他本以为宿舍会很狭小简陋, 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没想到这里竟然比他想的要宽敞, 标准的三室两厅，放完他那堆东西还有空间给他倒腾一个工作间，对此他十分满意。
　　陪读养老两不误，这学校真是来对了。
　　乔妮从乔志天的手上跳下来，牵着季车车的手说：“爸爸你去办入学手续吧，我带妹妹在这里玩。”
　　乔志天连连点头, 流下老父亲的热泪, 举起手机拍下这个值得纪念的瞬间。
　　曾经的他就是觉得乔妮太过孤单, 才生出让她上学的想法，现在看来这决定真的太明智了，你看, 乔妮一来就交上了新朋友。
　　季明希倒是挺能理解他的想法, 有时候看着季车车, 他也会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 只是不知道这想法从何而来, 可能是车车长得太可爱了。
　　他蹲下身, 将一颗拆开的棒棒糖放到季车车的嘴边，哄道：“要和姐姐好好相处噢。”
　　“好。”季车车吞下棒棒糖, 熟练地双手朝上，便收到来自季老师一把糖果。
　　季老师每次离开学校都会给她带零食, 她喜欢季老师。
　　随着大人离去, 乔妮脸上乖巧的模样立即消失, 她用力掀开属于她的行李箱，掏出七八个人偶手臂，然后拉着季车车往工作室跑。
　　“你变回原形吧，我待会儿重新帮你雕琢上色。”她把人往工作台一放，转身便从那堆令人眼花缭乱的工具中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在工具箱中挑挑拣拣，专门朝大件的下手，什么雕刻最痛选什么，什么打磨技法最难受就用哪个，反正就是在不影响结果的情况下选最痛苦的那条路。
　　对这种有敌意的精怪，要么除掉要么收服，现在在人家的地盘，除掉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换个方法整治，必定要保证让这精怪被她整得服服帖帖地又没法告状。
　　假如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她大可说这是修复石像的必经之路，反正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说来这孩子还是太嫩了，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会隐藏，当年她跟乔志天一路复仇杀回本家时，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现在流行的黑心白莲花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
　　“可、可以了，这样会不会很难修啊。”
　　向来猖狂的声音头一次带上了忐忑不安。
　　乔妮转身回头，看到一座大约一米三高的石像竖立在房屋正中间，表面模糊得已经看不清原型，只能隐约从身形判断出这是个作揖的小童。
　　她好像见过这个石像，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号称能够带给主人幸福的她，还在陪年幼的乔志天流浪，就在快饿死的时候，被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领到山神庙中，让她们平安度过了那个寒冬。
　　因为实在太惨了，她至今还记得那个简陋的山神庙长什么样，一座大山模样的神像，一个双手作揖的小香童，一张简陋的供桌，这就是全部了。
　　后来乔志天复仇成功后回到山神庙，却被告知庙已倒塌，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季车车也有些犯怵，是不是她的原型太难修了，这小姐姐才不敢搭话。
　　她把心爱的糖果放到脚边，说：“我把这些糖都给你，你尽量帮我修好看点好不好，我想给季老师看。”
　　地上五颜六色的糖纸放在石像旁边，看起来更像供奉了。
　　乔妮假装闲聊跟她套话：“有点难办噢，你是怎么弄得那么惨的？”
　　季车车迷茫：“不记得了，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躺在水塘边，破破烂烂的，每天风吹日晒，就成这样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我没有家了，后来依托于异闻才拥有了车的形态。”
　　看来是香童沾上山神庙供奉的香火后，经年累月产生了灵智，然而庙宇倒塌，没有后续供养和引导，只能借异闻的能量存活，变为异闻怪。
　　乔妮叹了口气，将硕大的锤子扔回去，重新选了套新工具，她觉得自己就够惨了，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惨。
　　至少她的原型还有乔志天定时缝补，而这孩子，什么也没有。
　　“我会尽量轻点的，要是痛的话你和我说。”乔妮戴上口罩，十只手臂齐上阵，叮叮咚咚地敲打起来。
　　这些年她跟乔志天辗转世界各地，学习制作人偶的技法，修理一个石像根本不在话下。
　　×
　　自乔家二人踏入学校的那刻起，百晓生的本子里就出现了两人的信息，现在的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八卦。
　　谋划了二十余年的复仇大戏跌宕起伏，就跟看小说一样。
　　他是这所学校的伴校灵，即使什么也不做，学校里的消息都会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他这里。
　　楼下的饿鬼又在吞自己的手玩，后山的水妖在默默流泪，那个死宅会流泪还真是稀奇，季老师去了校长室，季车车跟新同学留在宿舍玩，一切都是那么无聊，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围观的。
　　等等，那个蠢车子怎么把本体现出来了，新同学怎么拿了个好大的锤子。
　　这一锤下去季车车就要完蛋了啊！
　　百晓生用力将书合上，眉头皱得死紧。
　　这少见的模样引起了季一的注意，看到人站起身，他问：“去哪？”
　　百晓生的眉头瞬间平展，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笑道：“去看臭屁小孩被新人砸得稀巴烂，平日打不过她没机会报仇，现在去看看也解气。”
　　说完便消失在原地，背影有几分仓皇。
　　“平时闹得那么厉害，这不是挺担心她的吗？”季一嘟哝道，也往学生宿舍楼跑去。
　　他也说不清这两人究竟是个什么相处模式，平时互呛互损，恨不得一天打个五百回合，现在季车车一出事，百晓生跑得比谁都快。
　　坐在旁边写作业的李秋秋也急了，拿出树叶吹了段暗号，希望爷爷听到以后赶紧去阻止一下，吹完便跟着往宿舍楼跑。
　　后来她才知道，季车车伪装她爷爷的那段时间，结结实实为爷爷挡掉了不少暗杀，说起来也算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呢。
　　百晓生在宿舍里出现时，看到的就是十只手给石雕香童上色的场景，乔妮戴着口罩神色认真地点上了最后一笔，那上千年前的小香童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原来的雕刻太粗糙了，我在那基础上擅自改精细了点，你看看还有哪里要改吗？”乔妮收起地上的颜料，生怕这小孩太过开心一脚踩上去，她就白忙活了。
　　季车车开心地在镜子前转圈圈，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最初长什么样子，但她可以确定，现在的她更好看！
　　颜色清新的齐胸襦裙将她衬得调皮可爱，像极了画中春日嬉戏的孩童，她开心地扑上去抱住乔妮，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谢谢你！这太完美了！你好厉害！你人也好好，我刚开始那么凶，你还对我那么好，车车跟你道歉，以后你想去哪玩车车都带你去！”
　　这一连串的话把乔妮弄得都不好意思了，想起自己刚才还准备整这小朋友，并不存在的良心就开始隐隐作痛，她捡起地上的糖，掩饰道：“我、我只是收了你的糖，所以才帮你的，我也没那么好。”
　　她刚撕开糖纸，就看到季车车跟小狗狗一样竖起耳朵，镜子里倒映出她眼巴巴的渴求，只是她倔强地不肯转身。
　　乔妮好笑地把糖果递过去，可对方都馋得要流口水了，还是坚决不肯开口，像是认定了那是给乔妮的报酬。
　　“这里还有好多，一起吃吧。”
　　听到这话，季车车才张开口，吃得特别开心。
　　果真是个小孩子啊，乔妮将糖果整颗吞了下去，虽然没有味道，但她却感觉甜丝丝的。
　　在门口被迫看这兄友弟恭场面的百晓生：……
　　还不如季车车被大锤子砸有趣呢，害他白跑一趟。
　　听到门口的动静，乔妮下意识地挡在季车车的面前，眼前这男子虽然嬉皮笑脸看起来没个正形，但在社会经历复杂的她看来，这样的人才是最深不可测的，因为看不清，所以才可怕。
　　季车车探头看去，瘪嘴道：“百晓生你乱闯人家女孩子的房间干嘛，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百晓生气得头上冒烟，他到底是为了谁赶过来的。
　　大锤子呢？现在让他替天行道砸死季车车！
　　他打死都不愿意说自己是因为季车车赶来的，他递过去一包零食，说：“我带见面礼来欢迎新同学，不行吗？”
　　乔妮拿着零食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像从来没有被欢迎过，她和爸爸的一路，都是踩着仇恨与鲜血，以前的人恨不得他们死，后面的人只想从他们的身上获取金钱，欢迎这种东西，是从来没有的。
　　“谢谢……”她突然觉得，和这群人一起上学的话，好像也不差。
　　“咔嚓。”门口传来轻微的快门响动声，他们看过去，是季明希在拍照，身边的乔志天直到现在还举着手机，温声给他传授经验：“关掉声音才能拍到更自然的画面。”
　　季明希点头，“下次就记住了。”
　　受到乔先生的启发，他决定多拍一些照片，不仅可以记录日常生活，还能在社交平台上为学校宣传。
　　百晓生欲言又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普通相机是照不出鬼怪的，只有一些阴气缠身火气低或者灵感高的人才看得到照片里的鬼怪。
　　季明希拿着手机又拍了好几张，上传到社交平台上，然后走到季车车的面前问：“哪家的小女孩那么可爱啊。”
　　蹲在角落的不敢见人的季车车脸都红了，问：“老师真的觉得我可爱吗？”
　　“可爱，不管是车车的模样还是现在都可爱。”
　　季车车松了口气，笑得像七月的阳光，砰地又变回了棒棒糖小车的模样，她现在是异闻怪，受鬼车异闻的规则所束缚，如果长时间脱离车的形态，会让她无比难受，可她还是想撑着给老师看一眼本体，毫无来由的想法，但她就是想。
　　季明希抱起季车车，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终于明白自己对季车车的那份老父亲感是源自于哪里了。
　　这小香童是三千多年前乡民凑钱请人雕的，觉得山神庙太过冷清，有个香童陪着更好，在庙宇的供奉香火中，香童本该早早就生出灵智幻化成人，但它却时常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一些需要的人，导致自己迟迟没有化形。
　　怪不得她诞生不足二十年，却比许多百年妖鬼的力量要强。
　　而此时，灵异论坛又炸锅了。
　　【某用户上传的灵异照片，你看到了几个人？】
　　里面贴的是季明希刚才拍的照片，百晓生正将零食递给乔妮，而季车车在乔妮的身后探头，截图中所配的文字是：三个可爱的小朋友。
　　【这人是标题党骗流量吧，不就是一个人偶和一个香童石像，有什么好讨论的。】
　　【救命，我看到的是三个，前面还有个男孩，但是他是半透明的……】
　　【我的妈，我看到的男孩是实心的，他穿的还是今年的网络流行款。】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季明希打开虚掩的门, 外面站着一群人，耳朵都快贴门上了，但就是不进去。
　　刚才李秋秋吹的叶曲他也听懂了, 所以才好奇跟过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竟然让他们有这样的误会。
　　看到缩小的季车车完好无损地坐在季明希肩上，几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将幽怨的眼神投向百晓生。
　　不愧是鬼怪，传谣言这个技能玩得溜溜的。
　　季明希笑道：“是来欢迎新同学的吗？”
　　“是是是！”绝佳的台阶摆在他们面前，不踩着往下走的是小狗。
　　近距离看到乔妮才发现，这个人偶女孩似乎比他们任何一妖都要脆弱，只要稍微用力一些, 就能折断她的树脂手臂, 他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不小心收获“谋害同学”的罪名，让某个无良老师借此让他们多写作业。
　　但是，这个人偶看起来懂得好多的样子。
　　互相推搡了一番, 他们将容易哄骗的季车车推了出去。
　　“你学习很好吗？”季车车问。
　　“当然了, 爸爸每天都会给我讲故事, 所以很多东西我都懂, 爸爸还夸我学东西学得又好又快。”乔妮的语气特别骄傲。
　　众人恍然大悟, 懂了, 他们学习不好一定是因为季明希没给他们讲故事。
　　他们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季明希，百晓生语气深沉：“老师, 我们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你看看要不然……”
　　季明希乐了, 难得看到这群孩子主动要求学习, 他接话道：“是老师做得不对, 本来想明天开始正式上课的，既然大家都想提前一点，那我们现在就去教室吧。”
　　百晓生：？？？
　　谁想提前上课了，他想说的是既然一开始就输了，不如直接躺平吧！
　　胳膊扭不过大腿，即使他们有再多胳膊都拗不过季明希的牛脾气，一群人高高兴兴地来，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他们幽怨地看向百晓生，不愧是阴险狡诈的伴校灵，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落入老师的圈套。
　　接收到同伴指责的百晓生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想上课！
　　目送他们离开的乔妮把零食往乔志天的手里一塞，开心道：“他们真有趣，乔妮喜欢大家。”
　　乔志天欣慰地将零食收起来，为乔妮换了个方便写字的手指，声音轻柔：“喜欢就好，走，爸爸带你去上学，要不然该落下课程了。”
　　乔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是说她上学只负责玩吗？
　　乔志天假装看不到乔妮的怨念，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书包跟上前方的大队伍，之前他想的是只要有人陪着乔妮玩就好了，学习反倒是其次，但和季明希聊过之后，他彻底放弃了这种想法。
　　现在他还能护乔妮安稳，但他百年之后呢，不会与人类正常相处的乔妮该怎么办。
　　所以第一步，就是把乔妮当作一个正常人看待，让她体验人类的喜怒哀乐。
　　再说了，假如真的有人与妖自然相处的那一天，他也希望乔妮能够赢在起跑线上。
　　不管怎样，学习就对了。
　　教室里气压低得不得了，顶上的愁云都快凝为了实体，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要开始上课了，更是因为李秋秋与他们的进度不同被调去了隔壁教室，也就是说，如果中途有测试的话，他们将全军覆没，就连季一这个作弊器都没有用。
　　唯一的希望就是教室后排的新同学。
　　感受到周围热切的目光，乔妮感觉压力好大，这些同学，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乔妮悄悄往季车车那边挪了点，才发现这孩子正一脸严肃地看着空白的书桌，好像那里有本书。
　　她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又用技能看了几遍，看到的都是一团空气。
　　乔妮：……这孩子看的是皇帝的新书吧。
　　“你的书呢？”她小声问。
　　季车车的眼睛快速瞟过老师，然后压低声音回答：“我听说宿舍楼后面有个能实现愿望的水池，我把书扔里面了。”
　　听到愿望二字，乔妮的心就忍不住打颤，能平白实现愿望的可不一定是好东西，比如寄生鬼。
　　她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让他帮我写作业，也不多，就五张卷子。”
　　乔妮：“……然后呢？”
　　如果这么简单的作业都完不成，她都要看不起那个妖了。
　　季车车懊恼：“他没帮我写作业，我当作祭品的课本也没还给我，那个传说根本就是假的！”
　　乔妮：……
　　就算这传说是真的，估计也没有妖怪想要课本。
　　季明希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走过来将新课本分别发给两个小朋友，笑道：“老师帮你实现愿望，不用你写那五张卷子了。”
　　“真的吗？看来对着水池许愿还是有用的。”季车车的眼睛亮晶晶的。
　　季明希点头，然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酷的话：“但是你的新作业是要写六张试卷。”
　　他摸了摸急速萎靡下去的季车车，“这一课是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实现的愿望，所以靠人不如靠自己。”
　　“魔鬼老师！”季车车气呼呼地在试卷上画出一个季明希，然后戳啊戳的泄愤。
　　乔妮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让粘着季老师的车车变成老师黑，这个试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请大家翻到第一页……”
　　季明希讲课是真的很不错，浅显易懂又有趣，一点也不枯燥，只要跟上老师的脚步，知识点基本都能掌握，但题目这种东西，不是仅靠听课就会做的。
　　课堂小测如期到来，乔妮看着手中的试卷，她觉得自己上课听的是一加一，小测考的是造飞机，这种东西谁会啊！
　　这时候的她，终于明白了同学们热切目光背后的原因，也明白了季车车变成老师黑的原因。
　　不要再给我传纸条了，我也不会啊！
　　季车车看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分数，虚心发问：“你爸爸平时给你说的都是什么故事？”
　　乔妮掰着手指头数：“厚黑学，枪械的使用技巧，人性的弱点，如何在斗争中生存，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童话故事大全暗黑版，儿歌大全暗黑版……”
　　在一旁偷听的百晓生：……
　　不愧是大佬家的妖怪，从书单就能窥探出她们的惨烈过往。
　　季明希对他们的分数还算满意，虽然还是低得过分，但至少能看到自己努力思考的痕迹，而不是努力思考怎么抄作业的痕迹。
　　他收拾东西宣布下课，刚好遇到鬼鬼祟祟朝他招手的艾左思。
　　季明希一出去就被他拉到楼梯口问：“季老师，你有见过妖香堂的那两个人吗？就是那天晚上和我一起进来的人。”
　　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那时候的他已经被顺郁的能力影响，不能完整地记清事件始末，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两个昏迷的人在角落躺着。
　　他问：“怎么了吗？”
　　“那两个人不见了，我早上还把他们关在宿舍里，结果刚才回去一看，连人影都没了，房门还是锁得好好的。”艾左思皱眉，语气急吼吼的。
　　学校里的警报没有被触发，说明学校里还没有伤亡。
　　季明希安抚道：“先别急，他们肯定是安全的。”
　　“谁担心他们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不是被妖怪捉走了。”艾左思双眼发光，对空比画道：“两个那么大的人，还是在密室里消失，你说不是妖怪干的谁干的。”
　　季明希：“……戴眼镜的小学生干的。”
　　他声音太小，艾左思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季明希赶忙糊弄过去，说：“密室杀人案都有，肯定也有密室绑架案，我去调查一下。”
　　“行，那你调查完和我说一声，我去山下买台手机。”
　　季明希陡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问：“你原来那台手机呢？”
　　艾左思嘿嘿憨笑两声，说：“扔水池里了。”
　　季明希：……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水池吧。
　　“听说这学校有个只在深夜十二点出现的水池，如果往里扔东西能实现愿望，我昨晚就扔手机许愿能见妖怪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哎那两个人凭空消失了！”艾左思激动得恨不得现场来一段舞蹈。
　　现在刚刚下课，教室里的学生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其中有个红裙女孩一直盯着他看，把他那头热血都看凉了，好歹以后也是要当老师的人，这点脸面还是要的。
　　他匆匆离开，只留给学生一个决绝的背影。
　　季好伸手挽留，要是想看妖怪的话她也行啊，只要一台手机，不仅可以全方位观察妖怪，还能体验被妖怪吞下去的感觉，要是给她办张流量卡，还能看妖怪跳女团舞呢！
　　只可惜这个老师走得太过坚定，连头也没回一次。
　　季明希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就算有了手机，上课时间我也会没收的。”
　　季好：？？？
　　什么魔鬼老师！这根本就不是安慰！
　　季明希回教室找到百晓生，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妖香堂的那两个人在哪吗？”
　　百晓生眼中出现飞速闪过的画面，然后逐渐定格，他闭上眼，缓缓摇头：“不能说。”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这说明那两人还在学校里，只是触碰到了某些规则，所以无法被百晓生透露。
　　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能够实现愿望的水池，今晚要去看看了。
　　“谢了。”季明希摸着百晓生的头道谢，然后径直离开教室。
　　百晓生呆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才说了三个字，季明希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
　　而且教室里那么多人，他怎么就找自己问问题呢，有猫腻。
　　他转头准备跟季一寻求认同，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还真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季明希是山神的这个想法，刚刚开始萌芽又被掐死在摇篮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季明希从教室走到食堂, 道路两侧干净整洁，之前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被铲除干净，终于没了那股废旧学校的感觉。
　　厨房门口站着个拿锅铲的老爷爷, 正死死地堵着门不让季车车进去。
　　季明希问：“怎么了？”
　　他走过去把车车拎起来，忽然感觉重量不太对, 抖一抖，居然掉出两包白砂糖。
　　季明希：？
　　这小孩哪来的白砂糖。
　　李二狗快速把地上的糖捡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得整个脸都皱起来了，犹犹豫豫地说：“老师，给孩子买点糖吃吧, 天天来厨房舔白糖吃也不是个办法啊, 现在厨房也只剩这两包了, 实在不行我老头子也还有点钱……”
　　季明希震惊，他也没有亏待这小孩吧，怎么馋到跑去厨房偷糖吃了！
　　“季车车, 不解释一下吗？”季明希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 看得季车车头皮发麻。
　　她悬在半空嘿嘿傻笑两声, 企图萌混过关。
　　是很可爱, 季明希也忍不住跟着舒展眉头。
　　正当季车车以为成功的时候, 只听见这个男人跟恶魔一样问她：“想加作业吗？”
　　她就是不想写作业才来偷白糖的啊！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扑腾着努力摆出正坐的模样，认真道歉：“对不起, 我就是想再试试许愿水池是不是真的有用，大家都说那个妖怪不喜欢课本, 所以没有回应我的愿望, 但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觉得它一定会喜欢的，就是车车现在没有糖了……”
　　又是这个水池，季明希有些好奇这个水池的传说究竟从何而起，刚要开口询问，谁知道季车车先他一步使出金蝉脱壳的技能，双手一伸从衣服里滑了出来，开着她的小车飞速驶离现场。
　　快跑，再慢一步这老师又要用“帮她实现愿望”的破借口来加作业了！
　　季明希又气又好笑，手里还拎着那件薄薄的纸质寿衣，没过两秒，那衣服也化为青烟追随主人离去。
　　他摇摇头，转身问李二狗：“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那可太习惯了，比我那四处漏风的小木屋好多了。”李二狗给季老师舀了一大勺菜，把餐盘装得满满当当。
　　他不是那种能闲下来的性格，所以来这儿的第一天就主动揽起了打扫和做饭的工作，毕竟老师都让他们免费住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李二狗将餐盘放到老师面前，说道：“话说回来，我一个人能行的，您不用安排人帮我，孩子们都还要上学呢，专心学习就好。”
　　季明希疑惑：“我这两天都在忙招生的事情，不知道你正在清扫校园，所以也没叫人帮你。”
　　“那就怪了，我这几天扫地堆起来的垃圾总是在瞬间消失，还以为是你让人帮我的。”李二狗皱眉，过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说：“他帮忙的时候总会不小心把扫帚一起弄走，所以现在学校都没有扫帚了。”
　　“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想和您说件事，这两天厨房里的东西也丢了很多，因为都是剩饭剩菜我就没理，但是今天清点的时候发现，桌椅碗盆也少了许多。”
　　季明希点头表示了解，说：“待会儿我调查一下。”
　　当年这些妖怪都怕他怕得厉害，在他面前连动也不敢动，所以他都是领回来就直接放养了，导致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学校里究竟都住着哪些妖怪，天赋技能又是什么。
　　最不称职的老师，说的可能就是他了。
　　他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找百晓生了，毕竟百晓生的技能就是为了方便管理学生档案才诞生的。
　　食堂门口走进来两个人，顺郁脸色阴沉，祁阳天的脸色也没好哪里去，手里拿着刚才小测的试卷，上面用红笔标出来的“7”字格外刺眼。
　　他们的妖王大人，数学也烂到一塌糊涂。
　　两人跟李二狗点餐后便坐到临窗的桌边，祁阳天耐心地跟顺郁复盘他的成绩，但另一个人丝毫不买账，双手环胸臭着一张脸道：“不就是稍微考得差了点吗，你怎么还收我东西，如果你不是小天的后人，我早把你扔出去了！”
　　“那本来就是我的扑克……不是，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没有动那副扑克。”祁阳天头痛，早知道昨晚就不教这人玩扑克了，本想用扑克激发顺郁的学习兴趣，没想到这人完全沉迷其中，直到被迫上课才放下手里的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回来以后扑克就不见了，顺郁以为是他偷偷藏了起来。
　　但顺郁上课的这段时间他都在补觉。
　　而且这学校妖气冲天的，多个偷东西的小妖奇怪吗！
　　祁阳天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且顺郁又是他们老祖先都要仰仗的妖王，还是个没在外面待几年就被关起来的孩子，他理应让着妖王……个屁咧。
　　心底忍不住委屈，他把试卷往桌上用力一放，冷着脸说：“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如果你对我连这点信任也没有，我可以现在就走。”
　　祁阳天最后的狠话一出，顺郁反倒不敢应答了，脸色带着之前被揍还没有愈合的伤，青青紫紫的混着黄药水，痕迹丑得要死。
　　明明可以用妖力愈合，但他就是不干，学着人类涂药。
　　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扭着头把自己塞进角落里。
　　祁阳天头痛，这小孩的性格怎么那么别扭啊，他想叛出师门了，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连夜开叉车叛出师门。
　　两人吵架的声音太大，坐在角落的季明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垃圾和扫帚消失，食物和碗盆桌椅消失，顺郁的牌也消失，也许还有其他物件消失，这些丢失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他走进厨房，跟李二狗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厨房就响起热锅翻炒的声音。
　　“饭来咯，这是你们点的麻辣豆腐和辣子鸡，慢慢吃哈，吃完还能加。”李二狗把餐盘放到桌上。
　　祁阳天疑惑：“我们没点辣子鸡啊。”
　　而且食堂的菜谱也没见有这道菜。
　　李二狗擦擦手，说：“季老师送的，说您刚来曦阳山，可能吃不惯这里的食物，还是来点家乡菜好。”
　　顺郁怔怔地看着这盘辣子鸡，忍不住说：“今天是过年吗？以前过年的时候才能吃鸡，小寒山的人爱吃辣，所以家家都做辣子鸡，我没有家，小天就带我从村头吃到村尾，每一家的辣子鸡味道都不一样。”
　　焦黄的鸡肉上缀着艳红的辣椒，香气扑鼻而来，带来的还有当年在小寒山村蹭吃蹭喝的时光。
　　祁阳天默默把辣子鸡推到顺郁面前，塞了副筷子到他手里，说：“趁热吃，冷了容易拉肚子。”
　　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已经比刚才软和不少
　　他跟一个被关了多年的小孩较什么劲啊，要是没有顺郁，现在有没有他都还不一定呢。
　　所谓的因果轮回，可能就是这样，顺郁让他拥有出生的机会，所以他现在也要接受这别扭小孩的折磨。
　　“这是老师给你的。”顺郁说。
　　祁阳天：“那我现在给你了。”
　　顺郁呆呆地看着他，这人好大方，连一年才能吃一次的辣子鸡都让给他。
　　他想起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又觉得有些羞愧，低头道：“我没有怀疑你，只是觉得被妖怪悄无声息地偷走东西太丢脸了，才把气撒在你身上，对不起。”
　　“下次不准这样了。”
　　“嗯。”
　　顺郁这才举起筷子，以前食物少，村民们自己都食不果腹，所以他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去别人家蹭一些食物，蹭蹭过年的气氛，因此直到现在都不太会用筷子。
　　他夹了好几遍才将鸡肉夹起，转头冲祁阳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祁阳天也看出来了，夸道：“很厉害。”
　　顺郁这才把辣子鸡放到嘴里，辣味在嘴里炸开，那是过年的感觉。
　　他把辣子鸡推往祁阳天那边，说：“你也吃。”
　　氛围又变得和睦起来。
　　季明希和李二狗两人站在玻璃橱窗后，笑得一脸和蔼，还是小朋友好哄啊，只要一起吃好吃的，就能够和好如初了。
　　祁阳天也夹了一筷子，就在这时，陡生异变，桌面上的两盘菜像是被谁隔空吸走，连盘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筷子上还没来得及吃的辣子鸡更是一粒都逃不过消失的命运。
　　妖怪不用进食，吃的是其中的回忆，但人类不吃东西是会死的！
　　顺郁踩着椅子翻出窗外，他倒要看看，是何方小妖敢在他这个妖王面前抢他小弟的食物。
　　一直盯着这边动向的季明希也立即追了出去。
　　这个妖的气息极其微弱，他们出去以后就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顺郁气得咬牙，恨恨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绿化带。
　　那片翠绿被踢得摇晃叶片，唯有一处，稳定得不像话。
　　季明希眼尖地捕捉到那丝不对劲，过去拨开灌木，在里面看到个莫约四五岁的胖小童。
　　这妖穿着一身绿衣服，胖嘟嘟的身子圆滚滚的肚皮，双眼呆滞，西瓜头的发型让他看起来又圆又呆。
　　看样子跑得也不快，只是因为个子小很容易躲在绿化灌木丛里。
　　被季明希发现以后他也不挣扎，只是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嘴里吐出个气音：“饿……”
　　“你饿了干嘛偷吃我小弟的东西，刚才那里就是食堂，想吃就自己去要。”顺郁也觉得头大，这小子呆呆的，打了觉得是在欺负小孩，骂了感觉他也没听进去。
　　“饿。”男孩虚弱地说。
　　顺郁可以确定，他说的话这男孩一个字也没听。
　　季明希问他：“你想吃什么？”
　　男孩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放到自己嘴里，硬生生地撕下一块血肉咀嚼，虽然幻化出来的手没有流血，但这场景也足够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饿……”男孩咬完左手又把右手伸到嘴里。
　　顺郁皱眉：“怎么会有鬼怪以自己为食, 太邪门了。”
　　男孩嘴巴嚼动，没有吞咽下去的手指从嘴旁落了下来，化为绿色的液体, 滴在地上烧出滋滋的声音，他越吃越急切, 嘴里不停地喊饿，好像越吃越饿。
　　“是饿鬼。”季明希神情严肃，说道：“饿鬼时刻都要忍受饥饿之苦，即使每分每秒都在吃东西，也无法缓解饥饿，只有血肉能让它好受一些, 但如果饿过头了, 它很可能会失去理智, 直到那份饥饿感得到缓解。”
　　饿鬼的两只手很快就被它吃光了，新的手还没有长出来，它呆呆地看着季明希, 委屈地冒出一丝气音：“饿……”
　　祁阳天举起五雷符, 神情严肃：“听说八百年曾有饿鬼作乱, 它们身比山高, 腹如深海, 吃尽城中家禽却不知饱, 转而将目光锁定人类，导致不少人惨死腹中, 当时实力最强的永生门都没办法将它处理掉。这种邪物，怎么会出现在学校里。”
　　这句话不知哪里刺激到饿鬼, 它的唇齿由平整变为尖利, 呆滞的神情也逐渐改变, 嘴角抽搐着，似是愤怒似是垂涎。
　　季明希摸着饿鬼的头安抚：“乖，冷静下来，饿饿不是说要做个好孩子吗？”
　　熟悉的气息让饿鬼的面容平息了片刻，忽然有黑气从嘴巴涌出，它眼珠暴突，垂头吐出一块痕迹斑斑的罗盘，上面印着一个名字：黄十三。
　　黑烟越来越浓，化为一条粗壮的黑蛇从饿鬼的嘴巴里钻出。
　　饿鬼那副呆滞的面容因为痛苦扭成一团，它用力将季明希推开，然后转身就跑，黑蛇已经钻出来大半，牢牢地将它缠住。
　　“饿……啊啊啊！”
　　如孩童大小的饿鬼迅速膨胀撕裂，化为十层楼高的夜叉，面如罗刹般恐怖，身上还长着数十张嘴巴，每一张嘴都长着尖牙，口水垂落。
　　黑蛇彻底从它的口中钻出，也许是觉得在巨大身躯的对比下显得太过娇小，它化为黑烟又钻了回去。
　　“饿……”数十张口齐齐打开，吐出的声音各不相同，说出来却是同一个字。
　　有数十道黑雾从口中钻出，化为小蛇在嘴边游离。
　　饿鬼呆滞的眼睛慢慢染上红色，有蛇的虚影在里面游荡，它张开嘴，强风四起，树木被连根拔起，全部落入它的口中。
　　“千万别被它吸进去了！”祁阳天紧紧地抱着树，但也只是徒劳，挣扎不过五秒连人带树一起飞了进去。
　　先是被吸入十层楼高的嘴里，又落到深不见底的胃中，祁阳天觉得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顺郁中途拉了他一把，估计他现在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只能听到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自他入门以来，就没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他燃起照明符，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也顾不上什么丢不丢脸了，念口诀道：“小寒山妖王借我力，照明符咒显威力，火焰不比我的亮，太阳光也没我强。”
　　刺目的光芒亮起，他终于看清了这里的情况。
　　自己衣服损坏污脏，而不远处的季明希连白T恤都没染上一点灰尘。
　　……突然好想熄灭照明符。
　　同样是人，为什么季明希可以作弊！
　　季明希感应到他的目光，走过来笑道：“其实不挣扎的话，就不会受伤了，你那些衣服都是被树摩擦弄坏的。”
　　祁阳天：……
　　为什么这个号称远离封建迷信的老师会那么了解饿鬼，这不科学！
　　他转移注意力道：“顺郁呢？”
　　“在你底下呢……”顺郁没好气地说，“你难道没发现这次的符都没有以前亮吗，我都快被你压死了。”
　　祁阳天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压在一只巨大的雪豹上。
　　毛茸茸的，浑身雪白的大猫猫，祁阳天没忍住摸了两把，立即接到大猫猫的眼刀。
　　大猫猫口吐人言：“你小子挺行啊，拿老大当肉垫不够还耍流氓。”
　　说完他便化为少年的模样。
　　祁阳天不敢说话，把人拉起来后还狗腿地给他拍拍灰，自己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拿小孩当肉垫的确有点不太道德，就算对方是大猫猫也不道德。
　　狼狈的一人一妖互相搀扶着来到季明希面前，问：“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出去？”
　　人总是会在绝境中依赖最淡定的人，而他们三看衣服就能知道谁最淡定。
　　他俩都破破烂烂的，季明希跟来郊游一样，就差背个小包磕瓜子了。
　　季明希倒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找到饿鬼的食物，然后扔到它的胃池里，它吃饱后就会放我们出去了，不过，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
　　按理说饿饿不会那么快暴走，而且它暴走也不会伤害人类，但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两个妖香堂的人，他们一定在饿鬼的肚子里做了什么，还拿走了属于饿鬼的食物。
　　他们必须要快些找到食物，不然饿鬼会因为饥饿不停地吞东西，到时候修复起来就麻烦了。
　　不光能准确说出需要做的事情，连时间限制都十分了解，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祁阳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究竟是谁？”
　　顺郁也将视线投过去，饿鬼之事，就连他也不太清楚，没道理一个人类能懂得那么多。
　　季明希学着百晓生那副诓人的模样，举起食指抵在唇边，高深莫测道：“不能说。”
　　说了万一被举报了怎么办，他这学校里的妖怪合不合法他还不知道呢，但他只要说他啥也不知道，咬定学生是人，就一定合法。
　　谁都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在玄学圈更是如此，所以祁阳天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问下一步该怎么走。
　　虽然不知道季明希的真实身份，但仅仅是刚才那道辣子鸡，他就愿意相信季明希。
　　相信他是在用心地关爱学校里的每一个人。
　　这地方十分宽大，只是格局有些奇怪，像是墓室。
　　祁阳天转了一圈，可以确定，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墓中。
　　他以前上学时学的是考古，所以对墓室还算熟悉。
　　“饿鬼的肚子里，怎么会有一个墓？”祁阳天问。
　　“这是它的墓，八百年前的饿鬼并非自然产生，而是人为的结果，幕后人就是那个什么长生门，他们想通过造鬼放鬼除鬼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却没想到造出来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怪物，如果你们想了解的话可以敲开中间的那块砖，这孩子以前好像有写日记的习惯。”
　　季明希站在一块石碑前回答，他太久没来饿鬼的肚子了，如果不好好研究一下路线，万一掉胃液中就有些麻烦了。
　　祁阳天跟过去看了眼，石碑上刻的不是这个时代的文字，他看不懂，只能放弃帮忙的想法。
　　那头的顺郁已经去敲砖了，不仅人爱八卦，妖也挺爱八卦的，他想知道这偷东西的小屁孩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幅蠢蠢笨笨的模样。
　　室内有轰鸣声响起，一个石棺从地底升起，棺材里躺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模样与外面的西瓜头一模一样，只是他有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的是古代的锦衣华服。
　　棺材里装满了翠绿色的液体，时不时地往外吐出几个泡泡，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了，不要碰棺材里面的水，有强腐蚀性，一秒就能把手指融掉。”季明希提醒道。
　　顺郁立马把伸到一半的手收回来，他本来还想看这小孩是怎么保存得那么好的，现在还是算了吧。
　　他打开棺材旁的日记，只翻了两页，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看不懂？”祁阳天问。
　　“我倒是希望我看不懂。”顺郁忍着恶心，一字一句地将日记里的内容念给祁阳天听。
　　饿鬼本是富商家的孩子，因为家人盲目迷信长生门，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当神子，没想到那是一场制造饿鬼的实验。
　　经过极其残酷的炼制之后，他与其他人一同变为饿鬼，放于城中。
　　一夜之间，城内家禽被吞食殆尽，惊恐与眼泪洒满了每一寸地方，理智尚存的他不愿沦为恶鬼，将其它饿鬼吞食以后藏于曦阳山下，饿了就啃自己的手，直到被山神发现。
　　地上的日记多到可以塞满一个书柜，这些日记从他识字起就开始写，一日几条零碎的记录，一直写到了昨天：
　　【水妖说有两个人类被困在房间里，让我去救他们，其实我是不愿意的，因为他们身上有长生门的气息，但水妖说，如果我去救了，就有可能见到我想见的人，可是，山神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救了，他们不仅没有感谢我，还抢了山神为我准备的食物，长生门的人永远都是那么讨厌，决定不放他们出去了，大不了触犯校规。】
　　【好饿，偷吃一点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那些树叶好像也没人要。】
　　【那些人居然用长生门的法子控制我去偷东西，饿饿再也成不了好孩子了，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真相大白，却没有一个人感觉轻松，季明希已经将石碑上的路线了解清楚，在机关上扭动几下，石棺便沉了下去，整个墓室几经变化，露出一条小道。
　　季明希带头走上去，看到两人还一副为饿饿打抱不平的样子，他的神色也有几分温暖，顺郁虽然执拗，却是最像人类的妖怪，人类的喜怒哀乐他都能共情，这样的妖，坏不到哪去，而唤醒他的人，亦是如此。
　　他安慰道：“别难过了，饿饿自己都走出来了，咱们先去帮他找食物填饱肚子，要是真想帮他，以后就坚决抵制封建迷信。”
　　他平日挂在嘴边的封建迷信，其实不是指玄学妖魔之类的东西，而是指盲目地相信和崇拜这些虚幻的东西，比如生病不去看病喝符水，坚信孩子是神子最终将他推向深渊。
　　祁阳天在除魔的过程中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所以能理解季明希的意思，世上哪有那么多妖邪，有时候走到最后，才发现最邪的东西就是人心。
　　他点头道：“封建迷信是该抵制。”
　　小道的尽头是一扇门，季明希推开门，里面是一堆凌乱的灌木，刚才祁阳天抱的那棵树也在，只是不见吞下去的那些食物。
　　他关上门在机关上扭动几下，沿着新出现的路往前走，那里是堆满一整个墓室的落叶，里面还混着几把扫帚，看来这就是李二狗丢的那些。
　　他继续扭动机关，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的笑声，还有麻婆豆腐和辣子鸡的香味从门缝里传来。
　　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那是胃液翻滚的声音。
　　季明希退了一步，将古槐树灵造出结界扔进去，这个结界可以保证生命无忧，却没有任何挡住疼痛的能力。
　　既然那么喜欢在饿饿的肚子里待着，就跟着饿饿一起感受一下被酸水浸泡的滋味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呀！！！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开心快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订阅和收藏，每天看评论都超感动的！所以给宝贝们准备了点小红包，元旦当天在这章底下留下评论的前100位都有小红包拿噢，爱你们！


第31章 
　　地上咕咚咕咚地冒着绿水, 溅在干燥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啦声，像是千万只蚂蚁爬过，几秒就能啃噬一头黄牛的那种。
　　季明希拦着身边两人, 往后退了几步，门前的台阶成了隔离两端的分界线, 这边干燥得没有一滴水珠，那边的绿水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黄十三，咱们要不先控制这东西送我们出去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黄二七的声音弱弱的，看他名字排行就知道，他胆子不大, 能混到现在全靠苟。
　　自从发现黄十三的罗盘丢失后, 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不好的, 都花了十万跟许愿池许愿了，不捞回点本怎么够。”黄十三嘴里还在吃着东西，声音含糊。
　　“这上好的血色太岁到手了, 艾左思也躲开了, 咱们也算是捞回本了吧。”
　　黄十三用力把碗筷砸到桌上, 骂道：“没胆子的蠢东西, 怪不得一直升不了职, 咱们都能控制这个鬼了, 不趁热打铁想法子把它收入囊中，跟白来一趟有什么区别。”
　　妖香堂以天地玄黄为等级区分, 他们这些黄字开头的人，是公司的最低一级, 不光要听上级的话干杂活, 做错事时面临的责罚也重, 只能自己搞点私活捞钱，但如果能力足够升级，便可以接触到更核心的东西，到时候连大人物都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黄十三以前是搞诈骗的，因为诈骗金额巨大被通缉，就在他将那些被他骗得跳楼的人当作笑话谈起时，被妖香堂的人看上了。
　　从玄级天师开豪车戴豪表来接他入职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要在妖香堂干一辈子。
　　反正都是骗人，怎么不搞一票大的，只可惜能力不够，爬到现在只爬到黄级十三位。
　　他说：“只要有了这东西，升职加薪，权利美女，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黄二七被说动了，也不再提出去的事情。
　　“来，继续打牌，等晚上艾左思回来看我不把他给弄死。”黄十三开心大笑，脑中已经想好自己发达以后要买的豪车。
　　被钱权财色迷了眼的黄二七跟着大笑，拿出扑克牌洗了起来。
　　门缝有绿水钻进来，所到之处，都留下一片被腐蚀的焦黑。
　　屋顶也有水滴渗入，滴滴答答地从天花板落下。
　　“啪”。
　　一滴绿水落到黄十三的头上，刺入骨髓的疼痛瞬间袭来。
　　“操！这是什么！”他用手一抹，那刺痛感瞬间转移到手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又痛又痒。
　　一开始还只有零碎几滴，后面越来越多，像是躲不掉的暴雨。
　　“妈的！快点让它停下来！”
　　黄十三痛得直哆嗦，勉强从兜里掏出一把引魔香点燃，黑气瞬间蔓延了整个房间，数条巨蛇在扭曲地悬在空中，等待下一步指令，他把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到，他的罗盘已经不见了。
　　“操，黄二七，你快点用罗盘控蛇！”
　　他大声喊，但是没有人回应他，转头看去，黄二七面容扭曲双眼瞪大，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的幻觉之中。
　　“不顶用的狗东西！”黄二七顶着刺痛跑过去，才发现那边的天花板上没有水珠落下，但地上全是黄绿色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气泡。
　　他一脚踏进去，水已经漫上了脚背，刺骨的疼痛从脚心传来，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烧灼着他的皮肤，他甚至能体会到皮肉撕裂的痛苦，但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脚还好好的，连道划痕都没有。
　　“操了，怎么那么邪门。”
　　他走过去，想把黄二七身上的罗盘拿下来，但对方已却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抄起桌上的盘子就往他身上砸，大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顿打，黄十三才成功拿到罗盘，他顶着一头被黄二七揍出来的青紫，忍不住又骂了好几句脏话。
　　“吾辈求长生，黑蛇听号令。”他举起罗盘，将有妖香堂标志的那面对着蛇，说道：“速速让这妖物将我们吐出去。”
　　黑蛇在半空中狂舞，绿水像海啸般疯狂奔腾上涌，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浑身都是钻心刺骨的痛。
　　妖香堂培训的第一课，便是教他们使用引魔香使妖物变得暴戾，然后用罗盘控制妖怪，只是昨天被吓懵了不记得使用。
　　不过能控制的妖物有个什么条件来着，他好像忘了……
　　“这批饿鬼要是不受控制了怎么办？”
　　“不可能，凡是经过我们门派秘法炼制的妖怪，都能用长生蛇驭使。”
　　噢，记起来了，引魔香只能让普通妖性格大变，只有他们造出来的妖才能控制，看来那个他们遇到的这个是他们门派造的，待会儿就把它给收了。
　　不过身体好痛，他现在在哪里？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泡在水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像是被人用刀子割开，然后又往里撒盐揉搓。
　　之前说话的人走过来，身上还穿着一件玄色长袍，长袍上绣着一只黑蛇，和他们妖香堂的标志差不多。
　　都是自己人，他张开口，却只能吐出一个字：“饿。”
　　那个人皱着眉说：“还差点，用刀把血放掉，再灌一些长生水进去。”
　　不，你想干嘛！黄十三奋力挣扎，然后便闻到了熟悉的香灰味，还有那一段熟悉的台词：“吾辈求长生，黑蛇听我令，定。”
　　“定”字一落，他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刀朝他挥来，被迫承受蚀骨的痛，除此以外，还有腹中绞着胃的饥饿感。
　　好饿……想吃东西。
　　*
　　季明希捡了根棍子把门打开，屋内一片狼藉，妖香堂的两人躺在绿水之中，跟着了魔一样抽搐，不停地摇头呼救。
　　黑蛇听了号令准备离开房间，这举动让绿水翻腾得更加厉害，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扑打墙面，将半空中的黑蛇全部腐蚀成黑烟。
　　浮在水上的餐桌像小船一样摇摇晃晃地飘过来，在绿水的拍打下冲到门外。
　　上面放着一块淡粉色大饼，中间空了一个洞，边缘坑坑洼洼的，好像经常被人啃食。
　　季明希拿起桌上的饼，掰下一块扔进绿水中，翻滚的绿水便逐渐平息下来。
　　他说：“走吧，该出去了。”
　　“他、他们……”祁阳天指着里面的人，他不是圣父，更何况幻觉里的画面早就被绿水投出了一部分。
　　长生门恶事做尽，妖香堂利用长生门的控妖之术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是法治社会，死两个人的话他们学校就要被查了啊。
　　季明希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放心，我弄了结界，他们死不掉的。”
　　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不掉，这说明即使那两人因承受不住想自杀都不行。
　　这自然的口气让祁阳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老师，好像还真不是他想象中的温柔小白花。
　　季明希解释道：“饿鬼在生前本就饱受长生门的折磨，死后还被他们用控妖之术驭使去伤害自己的家乡，所以他们对长生门极其厌恶。这些事情本该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但妖香堂的两人还用这招控制饿鬼，让它们忆起了过去的痛苦。如果不让饿鬼们发泄出来，之后会导致更大的祸端，而且……”
　　“而且？”祁阳天胸口一紧，还会有什么恐怖的后果。
　　季明希：“而且他们还是诈骗犯，欠了艾左思三十万呢，在还清楚之前怎么能让他们轻易死去。”
　　更何况艾左思答应了要把这三十万捐给学校，这可是他们修缮房屋的资金啊。
　　顺郁突然开口补充：“刚才我和他们对视的时候进入了他们的内心，那个高个子的好像是什么通缉犯，因为怕被抓才躲这边来的，那个小个子的也是，不过他的钱少点。”
　　季明希一本正经道：“那就更不能让他们死了，待会儿他们出来就送去公安局，为这个社会做出一份贡献。”
　　祁阳天：……
　　他怀疑季明希是想为钱包做一份贡献，但他不敢说。
　　过道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风，祁阳天想起之前季明希说的话，没有任何抵抗地让轻风将自己卷上天。
　　这趟旅程让他的心情实在沉重，离开前他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个属于饿鬼的墓室，然后便看到季老师正贴心地帮妖香堂的人关门，让里面的绿水想退都退不了。
　　……这心情突然就有些沉重不起来了。
　　经过放棺材的墓室时，顺郁又想起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日记，他问：“为什么山神不让他没有痛苦地死去呢？妖怪有灵魂也能进入轮回，如果有合适的机缘，更是可以找回之前的记忆，当然他不记得那些更好，但至少不用忍饥挨饿。”
　　“因为他的杀孽太强，天道容不下他，若是死去，会直接从天地间消亡。”
　　季明希说话间，他们已经从饿鬼的肚子里出来了，顺郁这才看清饿鬼的真面目，浑身泛着浓稠的黑气，其中还有黏腻的红色，只是颜色太黑混在一起看不清。
　　顺郁也杀了几百个流寇盗匪，身上的红黑气却不如这个浓稠。
　　“当时长生门造了不止一个饿鬼，饿饿醒来后虽没有吃普通村民，却吃了长生门的那个分支，后来他辗转吞噬了其他饿鬼，也许是天道将所有饿鬼算作了一个妖，所以其他饿鬼的杀孽全部转嫁到了仅剩的他身上。”
　　顺郁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彻底消亡和终日饥饿，哪边都不是好路。
　　饿饿新长出来的双手捧住了这三人，轻轻地将他们放到地上，几十张口终于不再喊饿，只是用舌头卷起嘴边的黑蛇放到嘴里咀嚼。
　　巨大的嘴巴动了几下，跟吐西瓜籽一样把妖香堂的两个人吐了出来，然后身形逐渐缩小，又变成了第一次见面那副四五岁孩童的模样。
　　黄二七浑身湿漉漉的，跪在地上不停叩拜：“我错了，快把我送到警局，我自首，村尾的赖子是我捅的，把我关起来吧，我这辈子也不想见到妖怪了。”
　　黄十三眼睛瞪得巨大，用力把自己手里的罗盘扔到地上，然后捡起又扔下，直到把那罗盘摔得稀巴烂才停下来，骂道：“我去你x的妖香堂，我把它摔了我看你拿什么来控制老子！”
　　他低头看到自己长袍上绣的黑蛇，又想起在幻境里被那些人折磨的痛苦，当即脱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到远处，“从今天起，我牛铁胆跟妖香堂不共戴天！”
　　祁阳天找了根绳子把两人拴起来，下意识地想寻找季明希的身影，只见那人把墓室里得到的粉色大饼套在小孩的脖子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那个饼的颜色似乎深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大饼颜色变深还真不是祁阳天的错觉, 而是季明希往里面加了自己的几滴血。
　　这大饼是季明希很久以前做的，原材料是视肉，就是《山海经》中那个割下后能迅速生长复原的肉, 再辅以他的血液，便成了时刻啃吃都不会被吃光的肉。
　　饿饿低下头, 在脖子前的大饼上啃了两口，呆滞的眼神逐渐恢复光彩。
　　是山神的味道。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啃了几口，没错，这是新鲜山神的味道。
　　水愿说得没错，虽然那两个人很讨厌, 但他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山……”
　　刚刚开口, 嘴巴就被捏成鸭子嘴。
　　眼前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少年用食指抵唇, 轻声说：“我现在是季明希，叫我季老师好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死去的山神还能转世，但对饿饿来说, 没有什么比山神还活着更让他开心的了。
　　那个将他从黑暗与死亡中救出来的人, 那个绞尽脑汁为他缓解饥饿感的人, 那个为他的过去流泪说他做得很棒的人, 没有从这个世界消亡真是太好了。
　　绿色的眼泪从眼里掉出来, 饿饿扑过去抱住季明希, 郑重地说：“季老师，以后我就叫季饿饿。”
　　饥饿饿,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啊。
　　季明希无奈地笑了笑，不忍破坏孩子的心情, 抱起小胖墩说：“好, 那季饿饿同学, 明天要不要来上课。”
　　饿饿点头，“要。”
　　他再也不想像以前一样，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巍峨的身影却不敢靠近，直到山神死去之时，才后悔没有多靠近一点。
　　不知道山神的样貌与姓名，因为太过崇拜不敢上前搭话，这一切都成了他这二十多年来的遗憾。
　　地上一片狼藉，食堂边的绿化带秃了一大片，李二狗有些头痛地问：“这可咋办啊。”
　　“对不起。”饿饿小声道歉，让季明希把自己放下，张嘴突突突地吐出了一堆东西，有灌木绿树，也有锅碗瓢盆，甚至还有扫帚这些打扫工具。
　　零零碎碎的东西像小山一样堆在食堂门口，每一样都完好无损，除了刚才被妖香堂用过的桌子。
　　饿鬼吃掉的东西不会立即被消化，只要两天内取出来都不会有问题，但如果超过这个时限，就会被腐蚀掉。
　　他从肚子里吐出一副扑克，递给顺郁，“刚才我听到你们吵架了，对不起，其实是我拿的。”
　　顺郁接过牌，心底没来由地一阵暴躁，恶狠狠地瞪了地上被困住的两人一眼，说：“明明是他们控制你拿的。”
　　饿饿笑了笑，跑到绿化带旁帮忙种树，自己处理自己弄坏的东西。
　　祁阳天看那忙碌的身影也有些感叹，没想到这个懂礼貌的小孩竟然和八百年前为祸世间的饿鬼是同一人。
　　不对，那些饿鬼不就是人为造出来的吗。
　　他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同门之人，让他们出门在外多注意戒备妖香堂的人和东西。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简荒也不知从哪传送过来了，看到季明希正在打电话，便问顺郁：“发生了什么？”
　　顺郁：“我去上课的时候扑克牌不见了，噢也不是我的扑克牌……我们在食堂吵了一架，我说了很过分的话，他说……”
　　简荒耐心地听了五分钟，才听到辣子鸡的故事，顺郁甚至还中途插播了一下他对小寒山的思念之情，眼看再讲十分钟也讲不到重点，他把目光转向祁阳天：“你说。”
　　“说重点。”他补充道。
　　千万别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了。
　　祁阳天思考了两秒，指着妖香堂的人说：“他们用控妖之术控制饿鬼。”
　　很好，十分简洁，开头经过结尾都没有。
　　简荒想着要不直接让他们说关于季明希的那部分算了，便看到饿鬼吞下一堆桌椅碗筷，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深粉红色的视肉挂在脖子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小西瓜。
　　之前的视肉有那么红吗？
　　这视肉原是灰色，割下一块三天才能恢复，只有吸收了明曦的血，才能在曦阳山上加快回复速度，变为每时每刻都能恢复，但距离上次放血已经过去近百年，怎么还能保持那么红。
　　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小屁孩就把视肉从脖子上一摘，藏在身后，一副警惕敌视的模样。
　　简荒：……
　　差点忘了，精怪对他有着天然的敌视和警惕。
　　他停住脚步，然后转身离开，最近和季明希在一起多了，都忘记了自己有多令人讨厌。
　　季明希已经打完电话，问他：“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顺郁偷偷瞟了一眼，简荒大人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模样啊，老师是从哪看出他不高兴的。
　　简荒摇头：“没有了。”
　　季明希能发现他的不愉快，已经足够让他开心了。
　　季明希叹了口气，即使和简荒相处了上千年，他依旧看不懂这个制裁者，说他是天道派来杀妖的吧，他又好好地陪他守护这个校园，说他人好心善嘛，他杀起妖来是真的不留手，不管好坏，先杀再说。
　　但至少现在看来，简荒还是个好制裁者，这二十年来没有私自杀过学校的任何一妖。
　　他指着那两个妖香堂的人说：“他们妖香堂好像在研究什么造妖和控妖的邪术，我先将他们送去警局。”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他这薄如蝉翼的马甲了，反正都掉过了。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反封建迷信的人设竟然已经如此深入人心。
　　简荒脸色都没有变半分，点头道：“这种在学校搞封建迷信的人，的确要捉起来。”
　　跑出来种树的饿饿：……
　　为什么感觉他们俩个讲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艾左思买手机回来的时候十分失望，梦想中看见妖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让季明希调查出了妖香堂两人的密室失踪案——据说是从窗子翻出去的。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人送到警局，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季明希走后，种完树的饿饿跑到宿舍楼后，那里有个两个水井，左边的有水，右边的却已经干涸。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干涸的水井里，经过一段缓冲后落到厚厚的草坪上，他往里走了几米，便来到一个梦幻的水池前。
　　这两天吃掉的东西已经吐出来了，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扔的。
　　他摸摸脖子上的视肉，虽然可以再生，但那是山神给他的东西，他不想给别人。
　　饿饿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好办法，索性嘴巴一张，就要将那些池水喝掉，反正他也不是来许愿的，大不了找完人他再吐回去。
　　“别别别，大哥口下留情，你这一嘴下去我家都要没了。”
　　池水搅动着，底下有个阴影浮现，不一会儿便有条人鱼钻出来，一头水蓝色的长发，雌雄莫辨的脸上有几分忧郁。
　　他问：“找我有什么事？”
　　饿饿说：“谢谢你，我见到他了。”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这不就是你许的愿望吗，我收了你的东西，你许的愿望自然要帮你实现，没事的话快走吧。”水愿挥挥手，眼角的水钻像眼泪一样要落不落。
　　饿饿问：“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而且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帮人实现愿望了，最近却天天晚上出来。”
　　水愿叹了口气，“我能实现别人的愿望，却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只能每日独自对月哭泣，这池里的水都是我的哀愁……等等等等，你要干嘛！”
　　俯身准备喝水的饿饿：“帮你喝掉一点哀愁。”
　　“这是比喻，不是真的哀愁！！！”水愿气得声音都劈叉了，没好气地说：
　　“前段时间，我在家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个绿色的球球落下来，说什么一定要写作业，不写完作业不能睡觉，但是我真的一题都不会写啊！拐弯抹角找了点办法，但是没有一个人理我。”
　　饿饿想了一下，前几天好像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那些作业到晚上就消失了，他也没写，正要说起这事，就看见水愿从水池里掏出一本课本，里面夹着五张试卷。
　　看来他们遇见的事情不太一样，他只能安慰道：“要不我现在许愿你会写作业，然后你帮我实现这个愿望，这样你就会写作业了。”
　　水愿眼前一亮，说：“这个行，还是你有办法。”
　　他在床上哭了好几天，再不把试卷写完去睡觉他就要疯了。
　　用来许愿的树叶在水面上飘动，淡蓝色的光芒亮起，树叶消失，水妖接受了这个代价，为许愿之人实现愿望。
　　*
　　季明希与艾左思把人送到警局，折腾了一番，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抓住通缉犯获得奖励六万元，坏消息是黄十三从艾左思那里骗到的三十万被他赌光了。
　　季明希拿出银行卡看了看，钱倒是不少，只是扣掉修缮教学楼的费用、学生开支和老师工资后，其实剩下的也不多，这还是不给他自己发工资的情况。
　　看来要找些兼职了。
　　在回学校的路上，艾左思“卧槽”一声，把手机递给季明希看：“妖香堂的那些人好无耻，我刚准备曝光他们公司有人诈骗的事，他就发了个通告说有通缉犯借他们公司的名头做坏事，让大家擦亮眼睛，擦个球的眼睛啊，那个罗盘上都有他们的名字好吗！”
　　“他肯定要说罗盘是假的。”
　　“还真是。”
　　这种公关套路猜都猜到了，季明希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返回键，淡粉色的论坛上飘着一个帖子：
　　【求助：找个人帮忙写作业，小学一年级的试卷五张，报酬：十万元。】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季明希盯着“报酬十万元”这五个字疯狂心动, 只是那帖子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0，意思是没有人回帖。
　　他问：“这个为什么没有人回复呢？”
　　发贴日期显示在昨日凌晨，明明这个兼职内容简单, 报酬又高，却没有一个人接下。
　　“这个一看就是钓鱼贴, 谁会在灵异论坛发布写作业的委托啊。”艾左思点开委托板块，里面密密麻麻地发着求助帖，不是驱邪除魔相关的就是重金求法器，写作业的委托混在其中特别明显，原因无他，画风差别实在太大了。
　　但季明希就是觉得, 这不是个钓鱼贴, 他的直觉一向准确。
　　艾左思还在网上和妖香堂的簇拥者对喷, 手指按在键盘上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不一会儿，季明希收到来自艾左思的分享的一条链接，旁边的人头也没抬地跟他说：“季老师帮我投个票, 这群龟孙搞了个什么洗白贴, 下面还问相信谁, 居然没几个人相信我, 气死老子了。”
　　季明希点开链接, 里面是老套的洗白文案, 明明是官方下场装路人，还问什么：“最近行业巨头妖香堂频遭攻击, 疑似动了他人蛋糕，在这种情况下, 大家是更相信不知道什么来头的爆料者, 还是妖香堂呢？”
　　投给“爆料者”的只有寥寥几人, 而另一边的妖香堂已经获得了大几千票，下面有人提起直播看到妖香堂员工在曦阳山偷猎的事情，结果被喷出了高楼，说那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买来的水军，还是真心相信妖香堂的人。
　　季明希注册了一个账号，把票投给爆料者，然后点进委托板块寻找那个画风不同的帖子。
　　发帖人：爱作死。
　　嗯……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他点开头像给对方发了条私信。
　　【日月：这个委托是真的吗？你成年了吗？钱收了以后概不退回哦。】
　　对面也是秒回，语气看起来还很激动，生怕他会跑路。
　　【爱作死：真的真的！我早八百年就成年了，钱是我自己凭能力赚来的，只要确认完成就能马上打钱！】
　　季明希正要问以什么方式传递试卷，就看见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爱作死：午夜十二点，你找个大点的水池站着，把这个帖子打开，说你是来写作业的，我就会把作业送到你那里】
　　季明希：……
　　他该猜到的，在灵异论坛发的委托，能有几个正常。
　　心底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正要发消息反悔，对方却直接往他论坛账户里打了三万论坛币，折合人民币三万元。
　　穷得叮当响的季明希默默压下预感，不就是写个小学试卷嘛，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点开新私信，上面是对方发来的试卷照片，最顶端还有“全能练考卷”几个大字，和他买给季车车的是同一套。
　　数量不多且内容简单，如果不接下这个委托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季明希发了个“ok”过去，帖子便成了灰色，不能再被其他人重复接取。
　　*
　　天气转凉，太阳也落山得早，季车车开着糖果小车在学校里玩漂移，后面还载着不少妖怪。
　　乔妮睫毛轻颤，劝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爸爸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实现愿望的背后说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初被寄生鬼压着打的事，真的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季车车一本正经地纠正：“我这趟是去拿我的课本，不许愿。”
　　她倒是想许愿，但那白砂糖不是还没偷出来嘛。
　　看着远处爬到半山的月亮，百晓生终于忍不住了，问：“那个水池不是半夜才出来吗？”
　　他们来那么早赏月啊。
　　车子在宿舍楼前来了个急刹，季车车迷茫地问：“啊？是吗？但是我那天好像也是差不多这时候去许愿的。”
　　百晓生也感觉迷惑，这小孩连许愿池出现的时间都没搞懂，那课本到底是丢哪去了。
　　他说道：“传闻许愿池会在午夜十二点出现，只有被选中的有缘人才有机会见到水池，而且许愿之物也不能随便，必须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才会帮人实现愿望。”
　　“怪不得那水妖不帮我实现愿望……”季车车撇嘴，没人想要课本和试卷。
　　百晓生靠月亮的方位估算了一下时间，他觉得也不全是课本的锅，毕竟许愿池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出来，鬼知道季车车当时看见的是什么。
　　宿舍楼旁边站着两个女孩，红裙女孩看到车停后礼貌地敲了敲窗，问：“可以带上我们吗？我们也想去找许愿池。”
　　季好之前就很想找这个许愿池了，也许是没有缘分，也许是她身上没有水妖需要的东西，总之她来这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许愿池，所以刚才一听到季车车要去水池那边，她立马带小贞一起过来了。
　　这个世界上，谁没有个想实现的愿望呢。
　　季车车认出了这是一起上过课的人，二话不说打开门让她们进来，正要关门的时候，有个穿着兜帽披风的男孩也从外面钻进来。
　　顺郁露出自己的脸，说：“我也想去水池那。”
　　他想问问水妖，妖香堂那两人究竟许了什么愿望，才会让饿鬼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季车车点头，没有撵他下车，增加三个座位后把门关了起来。
　　三个妖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感觉这世界友好得有些不真实，他们都做好了被拒绝然后强制动手的准备，谁知道这鬼车表现得十分大度且友善，和他们这些满脑子打打杀杀的精怪完全不一样。
　　面对他们的惊讶，季车车嘴上说道：“季老师说了，要友爱同学，互相关心。”
　　心里想的却是：人越多越好，要是那水妖不肯还我课本，我们人多还能群殴。
　　他们把安全带一扣，暗自决定，新社会新风气，他们以后也要做个热爱和平的好妖怪，至少对季车车和季明希是这样。
　　弃恶从善的他们不知道，这不是个和平妖，而是核平妖。
　　棒棒糖小车往宿舍后面飞驰，穿过堪比迷宫的树林后来到分岔路口，然后往左边有水的水井驶去。
　　“这是……水池？”季好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是从来没见过水池吗。
　　季车车点头，“我就是在这里把课本扔下去的。”
　　百晓生把头探进深不见底的水井中，从黑黝黝的洞里看到一抹光亮，他用技能探进去，结果被隔绝在外。
　　破案了，里面是水妖的家。
　　在这个学校中，他无法探查的除了结界、简荒和季明希外，就是那些住了生灵的地方。
　　正要收回技能，忽然看到那房屋顶上破了个洞，从洞中看去，恰好能看到贝壳床和书桌。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季车车把书扔下来时，课本误打误撞从这洞中沉了下去，恰好落到水妖的书桌上。
　　想起之前看到水愿在后山哭泣的画面，再结合季车车扔课本的时间，不用掐指一算，也能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百晓生眼神复杂地看着季车车，这小孩可以啊，才来几天就能把这学校弄得满校风雨，从今天开始，他单方面宣布季车车就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这边被人怀疑的季车车也有些不开心，指着底下说：“我没有骗人，我是感应到那里面有人我才扔的，传说中的那个水妖不就是住在许愿池里吗。”
　　月亮逐渐往高空中移动，季车车看了眼天色，急道：“嗨呀，季老师快要回来了，我得在他回来之前把我的课本找回来，要不然他发现我在这儿又要加作业了。”
　　说完她坐到糖果车上，整个车子一起变小，扑通一声冲进水井里。
　　上面的几妖面面相觑，没听说过许愿要闯进别人家里许啊。
　　百晓生的脑中忽然闪过几个未来的片段，笑容在他的脸上出现，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季一，帮我开个防水结界。”说完他便跟着跳了下去。
　　绿光闪过，不只是百晓生的身上有结界，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季一冲他们点点头，然后跳了下去。
　　开玩笑，这里除了乔妮，都是另一个阵营的人，留在这里等死吗。
　　他们三个妖的关系真好，这是剩下的妖的心声。
　　井边的几妖互相看了一眼，莫名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羡慕与憧憬，在妖之间，这种友情可以说是奇迹。
　　他们咬咬牙，也跳了下去。
　　落入水中后，他们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五颜六色水母在身边漂浮，巨大的海鱼成群游过，底下还有叫不上名字的珊瑚，如梦似幻的布景像是来到了童话中的海底世界。
　　他们追逐着那辆小车的身影，循着光冲出海面，熟悉的空气涌入肺中，他们擦掉额头上的水珠，才发现自己正浮在一个水池上。
　　“怎么那么多小孩，哪里又沉船了？”水愿一头扎进水池里，才想起自己早就离开落珈海了，曦阳山这个地方是不可能有沉船的。
　　“饿饿，你怎么在这里？”顺郁问。
　　饿饿指着水愿：“愿望成真，来道谢。”
　　众人惊喜，这趟可真是来对了，以前没有缘分见不到许愿池，现在别说许愿池了，能实现愿望的水妖就在他们对面。
　　然而下一步，那个美到雌雄莫辨的人鱼就一个个点着他们说：“无缘、无缘、无缘，你们每一个都与我无缘，你们的愿望我也实现不了，回去吧，莫要耽误我完成作业。”
　　季车车一眼就看到了水愿手上属于她的课本，看来是要帮她完成作业，她点头鞠躬，异常乖巧地说：“好的大人，请您务必完成作业。”
　　刚要趁机离开就被百晓生拉住衣领，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骗局：“那是她的作业，你不是说她无缘吗？为什么要帮她写作业？”
　　“这不是我的作业吗？”水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你又没去上学，哪来的作业。”百晓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指着那本书说：“上面应该还有季车车的名字。”
　　水愿翻开课本，果然在第一页上看到了歪歪扭扭地三个字：季车车。
　　“淦！”长相优雅的水妖忍不住冒出一句脏话，把课本拍在水池边，问饿饿：“你刚才许的是什么愿望来着？”
　　“希望你会写作业。”
　　他拿起试卷翻看，很好，一题不会。
　　他能够实现愿望，但过程却无法控制，就像妖香堂的人花十万许愿要出去，结果是被送到公安局，饿饿许愿要见到想见的人，却要经历非一般的痛苦，其中有任何一个差错，他们都活不到能实现愿望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什么才能变得会写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秒的百晓生：季车车就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下一秒的百晓生：卖妹妹。（大家都要写作业你凭什么能逃）
　　还原一下许愿事件的经过：
　　死宅水愿发现不写作业不能睡觉，看了一眼不会写，躺在床上哭，半夜作业消失，正在哭泣的他没有发现。
　　此时，季车车用课本许愿，把课本连同试卷一起扔到水井中，通过破烂的天花板落到书桌上。
　　单纯的水愿哭完决定想办法完成作业，于是开始把自己要营业的事情散布出去。
　　他的计划：
　　１．帮艾左思实现愿望，获得手机一台，发现网上可以发布委托。
　　２．帮妖香堂的人实现愿望，获得启动资金十万元。
　　３．发布帖子，等待有人帮他完成作业。
　　结果因为太像钓鱼贴没有人理他……


第34章 
　　水愿现在十分焦虑, 他虽然能够实现他人的愿望，但这个技能有个非常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如果愿望没有实现的话, 许愿的人就会死去。
　　这也是他百分百能实现愿望的原因。
　　都怪这个破作业，他怒气冲冲地瞪向季车车, 如果不是这个小孩，他也不会出来干这老本行。
　　季车车被这一眼瞪得汗毛直竖，堆着笑讨好道：“你好厉害哦，短短两天就会写作业了，不像我，到现在还在因为作业痛苦。”
　　水愿瞬间被顺毛, 得意道：“那当然,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可是落珈海上的海神，要不是那该死的猎妖令，我才不会沦落到躲在内陆的一个小山中。区区作业, 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也就你们这些小孩会因此痛苦。”
　　百晓生：……
　　之前躲在后山偷偷哭的人到底是谁。
　　季车车拍手：“不愧是海神, 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教教我们可以吗, 我们也想快点完成作业。”
　　此话一出, 几个小孩一起将视线投向他，眼巴巴地带着崇拜与憧憬, 看得水妖一阵荡漾。
　　他本是水妖一族，因能实现愿望被海边的人供奉着, 被人称为海神, 他享受渔民的供奉, 偶尔救一救沉船的渔民，然后选几个有缘之人实现他们的愿望，那小日子过得是相当的美滋滋，结果猎妖令下达，将他的美好打得稀碎。
　　自他八百年前逃离落珈海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些崇拜的眼神。
　　从人人尊敬的海神变为无人知晓的水妖，那滋味是真是难以言喻，心态不好的他直接自闭了，在山神给他准备的小世界中一待就是几百年，房屋破了都懒得补。
　　可以说季车车这马屁是拍到了他的心底，这几个年岁尚轻的小孩也正好满足了他的虚荣。
　　什么凶巴巴的眼神，什么急切的焦虑，全都被他抛在脑后。
　　“你们啊，就是年纪太小了，不懂得借用人类的力量，在我最鼎盛的那个时代，就有人把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委托出去，只要钱足够，什么都有人替你完成。”
　　水愿和蔼地拿出手机与他们分享，说道：“人类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现在时代不同，但花钱办事也是一样行得通。”
　　水愿故事讲得好，小孩们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为他的智慧鼓掌，把水愿捧得那叫一个飘飘欲仙，甚至答应把手机借给他们玩耍。
　　就在水愿跟他们说起自己当年如何大战海蛇的故事时，四周忽然震动起来，顶上开了个洞，许愿池逐渐升高。
　　水愿指尖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将几个小孩连同手机圈入其中，慢慢沉了下去。
　　“有缘人来了，我得去见一见，你们先在底下玩手机等我，回来再给你们讲故事。”
　　几妖点头，气泡中的他们可以正常呼吸，也能看见外面的世界，随着许愿池的升高，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老师怎么会是有缘人？
　　*
　　季明希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学校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他口袋里揣着一堆糖，却不见季车车飞奔过来的身影。
　　教室里的灯还亮着，而喜欢待在里面的季一和百晓生却不在。
　　有些不对劲。
　　想起季车车今天想要偷糖许愿的举动，难道是去许愿池了？
　　他来到宿舍楼后面，绕过迷宫树林，在岔路前站定，一阵地动山摇，有个梦幻的水池从地下慢慢升起。
　　水池在黑夜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星星点点像是银河洒落。
　　季明希又想起了那个实现愿望的传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抛入水池。
　　水池亮起的光芒遮住糖果，水面泛起轻柔的光，表示池中的水妖已经接下了他的贡品，会帮他实现愿望。
　　季明希双手合十，低头祈祷：“希望我的学生们个个考试满分。”
　　“呸。”糖果从水中飞出去，恰好落到季明希的手上，糖纸上连一点水渍也没有。
　　难道是这个愿望太过分了？
　　季明希反思了几秒，感觉次次考满分好像是有点难。
　　他加了几颗糖果扔到水里，对着光芒许愿：“希望我的学生们能够爱上作业，每次都能按时按量完成作业。”
　　“呸呸呸。”糖果再次飞回季明希手上。
　　这一次，连池子里的光芒都熄灭了，像是耍脾气的小孩拒绝和大人说话。
　　季明希不敢相信，这个愿望竟然比让学生个个考满分还要难实现吗？！
　　此时，兜里的闹铃响起，提醒他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和委托人约好的时间已经到来。
　　“午夜十二点在大水池前站着……不就是这里吗？”季明希打开灵异论坛上的帖子，心头忽然又涌起不祥的预感。
　　他警惕地往四周看去，树林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枝叶被风吹得摇摆，他试探地喊道：“车车，老师给你买了好吃的糖果哦，快出来吧。”
　　树林依旧安静，只有水池传来哗啦的响声，他转头看去，深蓝的水面上黑压压的，连光芒也没有。
　　看来周围是没有妖了，季明希按下心头的不安，打开灵异贴的私信，念道：“我是来帮你写作业的。”
　　有哪里传来微弱的惊呼，咕咚咕咚地含糊不清，像是含着水说话，但水上一片宁静，连水花也没有。
　　难道是他声音太小了？还是这妖胆子太小不敢露面？
　　季明希清了清嗓子，举着帖子说：“我是来帮你写作业的！”
　　“哗啦”，水面扬起波澜，一只皓白的手腕从水里伸出来，将试卷轻轻放到水池边，然后快速把手缩了回去。
　　看来还是一个社恐的害羞妖怪。
　　季明希从水池边拿起试卷，数了数，整整五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小学试卷对他来说简直不能再容易了，几分钟就能写完一张，但写到第三张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不对劲，写到第五张的时候那不对劲的感觉更深了，因为这五张试卷和他布置给季车车的作业一模一样！
　　难道发布委托贴的就是许愿池里的这个妖。
　　他伸手在水面拨动，池水清澈，却看不到池底，果然是个隔绝外面视线的结界，要破这结界，唯有等妖主动从里面出来。
　　季明希把试卷放在水池边，说：“全部写好了，你来拿吧。”
　　手机传来论坛币到账的声音，他没有去看，只是等着那只手重新伸出来。
　　对面好像也在时刻观察他的动向，无论他怎么说写好了，对方就是不动弹，他叹了口气，说：“行吧，那我先走了，你记得查看试卷，有什么其他的再和我说。”
　　他转身的那一刻，水面传来哗啦轻响。
　　就是这个时候！
　　季明希趁着那只手还没有收回去，一头扎进水中，只要今天努努力，说不定就能给学校多加一个学生。
　　水下是湛蓝梦幻的深海，他浮在水中，与对面的九双眼睛对上视线。
　　很好，班里除了李秋秋外都在这了。
　　他抬头看天，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树影重叠，偶尔有鸟儿飞过，连翅膀扑扇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季明希：……
　　原来不是水妖社恐，而是水妖怕他社恐，是他误会好孩子了。
　　他默默往上浮，撑住水池的边缘爬出去，一股脑掏出兜里的糖果撒到许愿池里，虔诚道：“希望大家失去今晚的记忆。”
　　水愿：……
　　不要乱许这种他没办法实现的愿望了好吗！
　　“季老师别难过了，人嘛，总会有不得已的时候。”季车车跑过去安慰垂头丧气的老师。
　　饿饿也说：“是啊，清清白白赚钱不丢人。”
　　“车车，饿饿……”季明希抱住两个孩子，不愧是他给起名的好孩子，都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老话说得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车车以后会努力赚钱的，到时候我也让老师帮我写作业！”
　　季明希：……还是让我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明希：希望我暴富。
　　水愿：不可能，换一个。
　　季明希：希望我的学生能爱上写作业。
　　水愿：你上一个愿望是什么来着？


第35章 
　　季明希正以“思想者”的姿态坐在水池边发呆, 今晚的社死场面让他有些自闭。
　　旁边的妖怪们还是很贴心的，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老师，只是偶尔会有几句憋不住的笑声。
　　始作俑者水愿安慰道：“靠自己的技能赚钱不丢人, 丢人的是没有钱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妖，季车车翻翻口袋, 发现自己荷包空空，连颗糖也没有，原来丢人的是她吗！
　　刚才还在扑哧偷笑的妖怪们瞬间严肃起来，听到风中的声音了吗，那是他们穷得叮当响。
　　穷不光是季车车的问题，而是他们所有人的问题, 稍微有点钱的水愿已经把十万花光了, 而家里有钱的乔妮也她爸爸在管钱。
　　也就是说, 他们现在九个妖加起来都没有办法请季老师帮忙写一份试卷。
　　百晓生感叹：“有钱能使季老师帮写作业，没钱只能自己写作业，还是钱重要啊。”
　　季车车这次没有拆他台, 而是点头表示认同, “车车以后要努力赚钱。”
　　其他妖没有说话, 用沉默表示赞同, 这是他们妖生头一次受到钱的重要性。
　　听到他们的感叹, 季明希更加自闭了, 以后绝对不能接作业代写的兼职，社死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会带坏小孩啊！
　　眼看话题就要像脱缰的野马那样往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的方向飞奔而去，季明希赶忙打断了他们的话。
　　他转头对水愿说：“作为曾经的海神, 连五张卷子都写不出来不太好吧。”
　　水愿瞬间被激怒了, “谁说我不会写了, 我就是没见过这东西，要是我学过，我肯定会。”
　　季车车惊恐地拉住他的手，这些话咱可不能乱说啊。
　　季明希满意点头，道：“那行，明天你就来上课吧，卷子里的东西课堂上都有，到时候你学完以后肯定就会写了。”
　　他口袋里有淡蓝色光芒亮起，水愿的名字已经由灰变蓝，他的身份也从自由的妖变成了要上课的学生。
　　感应到契约之力的水愿震怒，这个男人居然用激将法诓他，他可没答应要去上课！
　　饿饿啃了两口视肉，在旁感叹，“水愿可真灵验啊。”
　　对哦，如果去上课的话，好好听讲肯定就可以变得会写作业了，水愿忍不住有些臭屁，他实现愿望的本领真是太厉害了。
　　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实现愿望啊！
　　“明天上课我要检查作业，你们的作业都写完了吗？”季明希问。
　　几个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看这模样八成是没写了。
　　季明希挂上温柔的招牌微笑：“没关系，老师最近的时间很多，可以陪着你们，直到你们完成作业。”
　　这和上课有什么区别！
　　看到笑着离开的季老师，几个小孩在这一刻明白了在网上看到的痛苦守恒原则：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现在季老师已经将痛苦转移到他们身上了。
　　“怎么办？”顺郁问。
　　季车车眼巴巴地看向水愿，“我现在许愿还来得及吗？”
　　水愿声音幽怨：“如果你想被一锅端的话。”
　　他虽然可以实现愿望，但结果总会有那么点差强人意，他敢说要是季车车跟他许愿完成作业，说不定下一秒就是那个季老师把他们全部拉到教室里，看他们通宵写作业。
　　经过这次作业事件，他算是看明白了，没事别瞎许愿，如果他不让饿饿帮他许愿，他现在也不用去上学了。
　　“或许，我们可以问笔仙。”季好身边传来轻柔的女声，那是小贞在说话。
　　“笔仙不是招魂术吗？”季车车不明白，在她关于鬼怪的认知中，笔仙说是仙，实际上是孤魂野鬼，在谣起中学招的鬼，那能是聪明的鬼吗。
　　“不是，这个笔仙是异闻怪，他的能力是预知。”小贞解释道。
　　小贞源起于一部恐怖电影，在几十年前口口相传的异闻力量中诞生，但也许是那个年代有电视的人不多，所以没几个人看过这部恐怖电影，只知道有个白裙女鬼叫“贞子”，半夜会从电视里爬出来，至于这个女鬼有什么能力做了什么事，他们一概不知。
　　于是出自这样异闻中的“小贞”，也只有一个在电视里穿梭的能力。
　　异闻流传最广的地方就是学校，所以她一直待在学校里，那个时候，与她一同诞生的还有其他两个异闻怪，其中一个，便是笔仙。
　　“笔仙啊……那家伙的脾气有点差。”顺郁皱眉，他当初招揽小贞的时候也接触过笔仙，只是那三个出自恐怖电影的异闻怪脾气一个比一个怪，后来他就放弃了。
　　听到这话，小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的模样。
　　“不管了，先叫他出来试试。”顺郁撕了两张草稿纸放在地上。
　　现在恰是午夜，没有找到蜡烛的顺郁燃起了四根树枝，将铅笔放在稿纸上，念道：“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小弟，我是你的老大，若要听我号令，请在纸上画个圈。”
　　四周吹起一阵阴风，将树枝上的火全部熄灭，铅笔暴躁地滚动两圈，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艹。”
　　顺郁转头说：“看吧，我就说了他脾气很差。”
　　众人：……
　　我们觉得这可能不是他的问题。
　　他继续问：“笔仙，你能预知未来吗？”
　　笔仙在纸打了个勾，又画了两个点。
　　小贞在一旁帮他翻译：“他的意思是只能预知一点点。”
　　“一点点也够用了，帮我看看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答案。”顺郁跟那只笔说。
　　铅笔晃动两下，在纸上画了十个圈。
　　顺郁：“这是什么意思，都选D吗？”
　　这次布置的作业大多是选择题，但这么一连串的D也不太正常啊。
　　“他的意思是哈哈哈哈哈……”小贞的解释声逐渐弱了下去。
　　铅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我又不用做作业，傻x。”
　　说完铅笔往旁边一倒，彻底没了动静。
　　现场一片寂静，顺郁开口：“我觉得咱班人太少了，想给咱们增加一个新同学，你们意下如何？”
　　被妒火燃烧的众人举起手臂：“为季老师寻找新学生！给迷途失学的孩子送温暖！”
　　小贞声音弱弱：“他喜欢待在二教学楼的四层五间。”
　　暴走小司机季车车上线，棺材小车在校园里开得飞快，现场只留下两个还没有上课也没有作业的预备新同学。
　　“年轻就是好，有活力。”水愿懒懒地趴在水边，打开论坛熟练发帖。
　　【求助：找个人帮忙写几套试卷，题目简单。报酬：一只百分百能召唤到笔仙的笔。要求：接受委托的人不能是谣起中学的老师。】
　　饿饿在旁边啃了两口肉，默默离水愿远了一些，这帖子跟署了名有什么区别。
　　*
　　简荒撕开裂缝来到学校时，浑身都是死去的精怪所残余的戾气，他待在风最大教学楼前，远远地看职工宿舍楼那盏亮起的灯，眼中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他在等，等那身黑气散去，再去找季明希。
　　操场传来尖利的风声，巨大的棺材跟飞一样在校园里狂飙，不用看都知道是哪个飞车党干的。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反正那些妖都会避他远去。
　　谁知棺材来了个酷炫的漂移，停在他的面前，纸扎人小女孩从里面伸出个头来，给了他一块糖果，说：“季老师今天不太开心，你快去哄哄他。”
　　说完又快速飞车离开，朝教学楼冲过去。
　　听到这句话，简荒也顾不上其他，撕开空间就离开这里。
　　季车车把车停在教学楼前，得意道：“把最凶的人支开去哄最凶残的人，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其他知道简荒身份的人不敢搭话，某种意义上说，季车车还真是挺天才的。
　　百晓生回头看了眼消失的简荒，眼中又跳起了三枚铜钱。
　　关于季明希的身份……算不到，无论怎样都算不到。
　　另一边的季明希正在翻看百妖大词典，近千页的书已经被他翻了一小半，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他头也没回地说：“进来。”
　　空间扭曲，简荒顶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书桌前，问：“你不开心？”
　　“没有，只是做了一件错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妖怪能抹除他人的记忆。”季明希按着眉心，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一失足成千古恨，他辛辛苦苦树立的好老师形象，就这么毁在了自己手上。
　　简荒不擅长安慰，见他确实不开心，便开口道：“你要抹除谁的记忆？我帮你。”
　　对哦，这人可以在梦中混淆他人记忆，季明希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简荒凭空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说：“我可以让他的记忆永远抹除。”
　　季明希：……不至于不至于。
　　他把自己今天丢脸的事情说了出来，简荒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只是那微弯的眉眼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山里的夜空挂着银河，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温暖明亮，简荒看着面前这个与他分享趣事的青年，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问季明希：“你觉得精怪这种生来便是恶的东西会变好吗？”
　　“他们不是生来便恶，而是没有人教他们怎么去爱。”季明希的眼中满是温柔，这个问题简荒曾经问过他很多次，而他的回答也永远只有一个。
　　以前的谣起中学虽有中学之称，却只是囚禁妖怪的地方，所有妖各居一隅，互不打扰，该作恶的继续作恶，该冷眼旁观的依旧冷眼旁观，除了对山神和简荒毕恭毕敬外，和它们原来没有一丝改变。
　　所以简荒不明白，这个学校成立的意义在哪，明曦为何又心心念念地想成为一名老师。
　　然而就在季明希到来的这几天，他发现学校里的氛围变了，那些恨不得见面就打个你死我活的精怪也像个小孩一样凑在一起探险，会为了考试苦恼，也会为陷入危险的妖担心。
　　季明希笑得温柔且坚定：“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他们，也不相信我能改变他们，但我会用现实告诉你，谣起中学的每一个都是好孩子。”
　　“我没有不相信你。”简荒下意识地否认，他甚至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在办的事情。
　　“我最近在给谣起中学办理相关备案手续，估计很快就能拿到民办教育办学许可证了。”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他本来计划是等许可证下来以后直接把证给季明希，显得他成熟可靠，现在提前说出来，弄得他像个急着邀功的毛头小子。
　　“我天！你太厉害了！”季明希高兴得难以自抑，一把抱住身边的简荒。
　　他在乔家大院的时候登录过教育网，才发现他们没有办学许可证，正担心他们是不是黑户呢，简荒就一声不吭地给他办好了许可证。
　　简荒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早知道这证能让他那么开心，就早些去办了。
　　他想说些什么，又怕自己的声音惊动对方，于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任季明希抱着。
　　室内忽然亮起蓝光，季明希放开简荒，从口袋里拿出百妖收集册，上面的笔仙二字已经亮起，他眼睛笑成了弯月牙，说道：“好事成双，那群好孩子给我找了个新学生。”
　　怀里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简荒面无表情地盯着百妖收集册说：“我的事情忙完了，最近没什么事干，让我在学校当体育老师吧。”
　　他手上的特训项目还有很多，看他不劈死这群小兔崽子。
　　另一边正在逼迫笔仙从良的妖们打了个喷嚏，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前一天的众妖召唤笔仙：笔仙笔仙，快点告诉我们考啥。
　　笔仙：考课本第2-98页。
　　众妖：？？？这范围是不是有点广。
　　笔仙：预测到了也不告诉你们，一起下地狱吧傻x!(怨气极大.jpg)（实际上一点也没预测到）
　　未来的终极之战：
　　对面使出五雷轰顶，谣起中学众妖闪避，无人受伤。
　　对面使用山洪淹没，众妖在江上自由穿梭，无人受伤。
　　对面使用地陷技能，众妖跑得飞快，毫发无伤。
　　对面：？？？你们怎么那么强！开挂了吧！
　　众妖：？？？你们没有体育课吗？这些都是体育课项目啊。
　　对面：没有人的体育课是练这个的！没有！！！
　　此时一个平平无奇的体育老师简荒路过，深藏功与名。
　　后台的小妖怪们因为出场顺序打起来啦，我去调解一下，所以今天没有第二更啦（悄悄溜走.jpg）


第36章 
　　第二天的课程照常进行, 交上作业的那一刻，他们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妖怪不用睡觉, 熬了一晚上终于分工合作把这套试卷写完了。
　　季明希感到十分欣慰，往底下看了一眼, 所有妖都到了，只是不见那抹雌雄莫辨的身影，他问：“水愿呢？”
　　其他赶作业赶得快要升天的妖才发现班里的确少了个人，笔仙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说：“没来吧。”
　　要不是打不过这群妖，他才不来上课。
　　季明希疑惑, 不应该啊, 水愿不像是会违约的妖。
　　上课铃声响起, 一个顶着绿头鱼头套的妖从教室门口走进来，瓮声瓮气地说：“本海神才不会做违反约定的事情。”
　　海神？这个绿头鱼是水愿？！
　　不光是季明希惊讶，班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惊讶, 这个丑得有些搞怪的绿头鱼和昨晚那个美到雌雄莫辨的人鱼真的是同一个妖吗。
　　“我们水妖一族都是鲛人, 俗称人鱼, 人鱼人鱼, 半人半鱼不正常吗？”水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砰地又变成了那个美少年, 只是半条鱼尾还在课桌底下甩来甩去。
　　看出来了，他上半身和下半身总得有一半是鱼……
　　可能是鱼尾坐得不舒服, 水愿还在不断地变化形态，从八爪鱼到海马尾都变了一次, 最后化为的河豚尾巴, 短短一条刚好能坐在椅子上。
　　好怪, 再看一眼。
　　季明希把课本发给水愿，感觉这孩子以后在海洋生物这一章的测试中肯定能拿满分。
　　“今天我们来说……”
　　就像大人喜欢上班摸鱼，小孩也喜欢上课讲小话，水愿只听了两秒就开始打哈欠，扭来扭去地安静不下去。
　　他看了眼身边的季车车，羡慕地说：“把你的车子借我垫垫脚呗，在陆地用鱼头总感觉有些窒息，”
　　但不用鱼头的话，他又没有脚可以走路。
　　季车车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个车就是我的本体，不能借的。”
　　水愿瞬间变得失望起来，难道他注定无法摆脱这个丑丑的绿头鱼形象吗。
　　季明希已经讲到下一页的内容，粉笔在老式黑板上书写，时不时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他头皮发麻。
　　这个学校建于五百五十年前，所有的建筑与设施都是他从清河中学照搬的，那时候的他也不知道这些该怎么用，还自我感觉良好，现在真正当老师了，才发现自己当时简直是照猫画虎学得不伦不类。
　　比如这个黑板，就是涂黑的木板，根本不是教学用具，不光难写还难擦，还有刺耳的声音。
　　讲课讲到一半，李秋秋所在的隔壁教室突然传来巨响，他放下课本，还没来得及跑过去，艾左思先从教室后头走了进来，黑色T恤上沾满了白色的粉尘，他抱怨道：“那边的黑板根本没钉稳，我就敲了两下居然掉下来了，而且这是什么材质的破黑板，粉笔写上去嘎吱响，写得我一股火气。”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黑板……
　　校长季明希感到十分羞愧，说：“我待会儿就下单，换几个新的黑板。”
　　“那也行，你给我找个有黑板的新教室，我带李秋秋换个地方。”艾左思说。
　　这节课变成了自习，看到两个老师离开，几个妖面面相觑，从刚才的谈话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只要没有黑板，他们就不用上课了！
　　“快，咱们分头行动，我带车车和季好，你带乔妮和饿饿，剩下的留在教室，争取赶在他之前把黑板都弄掉。”百晓生对小贞说完，便带着两妖消失在原地。
　　小贞也带着妖从电视里爬进去，远处的教室里瞬间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
　　季车车用封棺钉把摇摇欲坠的黑板打落，季好便张口将黑板转移，而另一边的乔妮身边冒出了十双手，将黑板旁边的钉子一拆，饿饿便张口将黑板吸了进去，动作麻利迅速，季明希还没下到楼底时，其他教室的黑板都卸得差不多了。
　　三栋教学楼，每栋六层，每层六间，他们硬是没找到一个有黑板的教室。
　　而且这三栋楼的桌椅一栋比一栋差，二栋的是老式木头桌椅，三栋的桌椅是砖块石头上架木板，而一栋的则是低矮的木桌，像是古代学堂里的矮桌，连椅子都没有，只能席地而坐。
　　季明希默默关上最后一间教室的门，努力在回忆中寻找，他以前究竟是有多穷才会这样布置教室，三栋楼都凑不够两间能上课的屋子。
　　艾左思抹了把泪：“我单知道山村学校会很苦，没想到竟然会苦成这样，连个椅子都没有。”
　　季明希也默默擦泪，本来以为只用修缮外墙，现在连里面的桌椅都要换一遍，也不知道卡里的钱够不够。
　　艾左思吸了吸鼻子往外走，边走边说：“不行，人老了看不得这种催泪的事情，我请个假回复一下心情。”
　　说完便双眼发亮地捧着手机往学校外走，看起来不像是去平复心情，像是翘班去找妖怪。
　　不过现在也没条件上课，季明希便随他去了，独自一人走回教室，路上他还在网上看了眼现在黑板的价格，六百一块，倒也不贵，只是如果给所有教室都换新黑板的话，昨晚从水愿那里赚来的钱都不够花的。
　　那还是先换两个教室的吧，季明希正要下单，客服又给他推了个“智慧黑板”，不但能支持多人书写，还能播放视频以及支持多种交互游戏，感觉孩子们会喜欢，买了买了！
　　加入购物车的瞬间，底下的总价就多了2.5万，季明希默默按下删除键，最淳朴的黑板才适合最淳朴的孩子。
　　当校长真难啊，他打开通讯软件，想问问柳书林是怎么给学校更换设备的，他手滑点开了朋友圈，看到对方前几天发布的一条新动态：
　　【转：十何村学校因学生人数不足并入清河中学，现闲置课桌椅黑板等物品，有意回收者请联系李老师，电话：xxx】
　　真是打瞌睡了就来枕头，季明希当即拨打那个电话，生怕再慢点就来不及捡这个漏。
　　对面很快就接通电话，只是吞吞吐吐地不愿出售，但从他的语气来看似乎又不是这样。
　　季明希问：“是不是价钱少了？我可以加点。”
　　李老师有些急切地否定：“不是不是，这偏僻的地方不好出售，您不要的话我们也只能送给别人当柴火烧，只是……”
　　“只是？”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这批东西不太干净，之前已经有几批柴火回收店的人来看了，但是那些人一样东西也没要，连夜就跑了，跟我说他半夜被鬼威胁，谁敢要这批东西那个鬼就要他的命。”可能是涉及一些不科学的东西，李老师也不敢多说，连声音都压得低低的。
　　“那么好……不是，那么邪门。”
　　李老师沉默了两秒，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季明希捂着嘴，太开心了没控制住自己的心声，毕竟从这买能比去市场买少好几万呢。
　　他对李老师说：“我今天去看看吧，合适的话我全要了，我们学校有道师，不怕那些东西。”
　　原来是有道师的学校，怪不得不怕这些，李老师终于放下心来，说：“行，如果你能全部带走的话给你打七折。”
　　谈好以后问清地址，季明希开心地回到教室，宣布道：“老师有些事情要出去办，下节数学课和下午的体育课换一下。”
　　“好耶！”十妖一人都忍不住站起来欢呼，他们藏黑板的行为果然是对的！
　　季明希也忍不住跟他们笑了起来，边往外走边打电话跟简荒商量换课的事情。
　　教室内霎时间变得安静起来，等等，你说我们的体育老师是谁？
　　“季老师我想上数学课！”
　　然而季老师此刻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呼声。
　　*
　　谣起中学的操场很大，大到十一个人一起渡劫还能拥有额外的位置。
　　简荒穿着运动服站在跑道上，声音淡淡：“先跑步热身吧。”
　　众妖面面相觑，听起来好像是正常的体育课。
　　“人类五圈，非人类五十圈，我会跟在你们身边跑。”
　　虽然有些累，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制裁者竟然还陪跑，可以说是相当尽职尽责了。
　　随着哨声响起，众妖慢慢往前跑，时不时聊点天，闲散得就像在散步，简荒也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头，没有指责他们也没有让他们跑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温馨模样。
　　简荒往前一步，超过了正在伸懒腰的顺郁，忽然白日积云，电闪雷鸣，一道天雷直直落了下来，劈在了顺郁的脚后跟旁。
　　顺郁：！！！
　　他刚才差点就被劈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师，对方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开口道：“我没说吗？比我慢的人都要被劈。”
　　完全没有说啊！
　　顺郁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的大窟窿，化为雪豹原型开始冲刺，季车车也化形为棺材车，在跑道上一路狂飙，百晓生利用能在校园随意穿梭的技能不停地在跑道上闪现，而季一则强制开始比赛，利用作弊器跑到了最前端。
　　跑道上的妖怪各显神通，而身后永远跟着一道甩不开的天雷，就连李秋秋也在死亡的恐惧下跑得飞快。
　　这趟热身下来，没有一个妖是站着的。
　　简荒在本子上打了个x，语气有些嫌弃：“体力太差了，耐力也不行，能力用得跟摆设一样，你们要提升的空间还有很多。”
　　你是魔鬼吗！
　　人家是身上纹撒旦，你是直接撒旦身上纹了个你啊！魔鬼都没有你魔鬼！
　　这么一对比，季明希瞬间变得天使起来了。
　　“怎么才上课十分钟就那么累了？”季明希背着包站在操场边，眼中满是担忧。
　　简荒：“平时缺乏锻炼，稍微跑跑步就不行了。”
　　众妖敢怒不敢言，饿饿迈着接近虚脱的小短腿跑过去抱住季明希，说：“老师要去买东西吗？我可以帮忙运。”
　　当年学校能建起来，全靠饿饿能吞天的技能，一口就将所有建筑材料搬上山。
　　那些课桌的运送也的确是个问题，季明希抱起饿饿，说：“那饿饿就少上一节体育课吧，跟老师出去一下，买些课桌椅。”
　　听到这句话，众妖眼睛亮起，季车车举手：“车车可以去任何地方！速度超快！”
　　乔妮也走过来：“我可以召唤出很多玩偶，可以帮忙搬运。”
　　只要不用上体育课，让她们干什么都可以！
　　报名的人数太多，季明希一时间有些犯难，他一个人看不过来那么多孩子，但好像每一个孩子都能帮上忙。
　　简荒：“要不一起去吧，就当是户外活动了，有我在，也不怕闹出什么。”
　　“也好。”季明希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适当的户外活动有助于孩子身心健康。
　　众妖欢呼，不仅是因为能出去玩，更重要的是不用被雷追着劈了！
　　远方十何村阴暗的杂物房里，有个声音在低语：“无论什么人来，我都不会让他们带走这些东西的……阿嚏！奇怪，妖怪也会感冒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十何村位于曦阳山北边, 大约隔着三座山的距离，但那边有盘山公路直达村边，所以比曦阳山要热闹一些。
　　季车车在山林中穿梭, 无视所有的高山与河流，几乎是以最近的路线到达十何村附近, 但她非人，不能直接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中。
　　季明希指着远处运输木头的货车，问：“可以变成那种车吗？”
　　“可以。”季车车盯着远处那辆车看了几秒，便在路边化为一辆货车，车上还坐着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如果不仔细看, 根本看不出他与人类的区别。
　　伪装的大货车摇摇晃晃地往山上开, 爬到最顶端时, 有个巨大的石碑立在路旁：十何村。
　　再往里些就是十何村学校，门口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来他就是李老师了。
　　“这边。”李老师挥手将他们引了过去, 带他们去停车的地方。
　　落叶满地的操场上已经有不少车辙, 看样子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他们的旁边, 还停着一辆同款货车。
　　李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人是之前就联系我的, 第一次来没要东西说闹鬼跑了, 我以为他不要桌椅才答应让你来看，谁知道刚接完你的电话他竟然直接过来了, 本来想通知你，但……”
　　季明希从车上跳下来, 说：“没事, 让他先选, 我们看看能不能挑点剩下的，给我留两块黑板也好。”
　　没想到这个学校穷得连黑板也没有，李老师有些内疚，早知道就不让那违约的商人来看桌椅了。
　　同样是卖东西，他宁可把桌椅留给需要的人，也不想给商人拿去当柴火卖给压板厂。
　　“老师，有人燃香。”饿饿从货车上探出个头来，皱着眉表情严肃。
　　他说的香，是与长生门相关的引魔香，他因为特殊过往对长生门的一切都很敏感，尤其是能激发妖心中戾气的引魔香。
　　“哎哟，你怎么还带孩子来了，这万一真的有什么……”李老师不赞同道。
　　季明希将饿饿抱下车，说：“小孩子想跟着来玩，而且有没有鬼还不一定呢，有些人就喜欢用这些故弄玄虚的事情压价。”
　　李老师皱着眉，反思道：“你这话说得有道理，我在这教书二十多年也没闹过鬼，怎么一开始卖桌椅就闹鬼了。”
　　其实他的心底对这鬼的存在也有几分怀疑，如果不是每一个来的人都这么说，他也不会相信这种离谱的传闻，现在季明希提起他才发现，自从传说有鬼后，他就把这些桌椅打了半价，只为早点转出去能给被迫并校的孩子们买些东西，这么看来，好像就是商人的套路！
　　想明白了这些，他怒道：“怪不得他第一天来就说这批桌椅有问题，还在清河镇乱说，现在又拿着香来烧，说什么驱邪除魔后就行了，原来是在等我降价！”
　　他越说越气，捞起袖子就往里走，在教学楼前的大榕树下，他们看到一个跪在地上燃香的中年男人。
　　“何老板，这货我不卖你了，你也知道我是为了筹钱给那些孩子，我一分不拿，你怎么还忍心编这些谎言骗我降价，要是真嫌贵你和我讲价也行啊。”
　　胖胖的何老板站起来，连膝盖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拍，就说：“你这学校在这么偏僻的山旮沓，我来回一趟花的油钱比你这些桌椅的利润还高，我骗你有什么意思。”
　　他在空中比画着，说：“我那天晚上是真的看到了，那个鬼血肉模糊的，像被人切了一半，眼睛啊肠子啊都露在外面，说我要是敢把这些桌椅拿走他就要杀死我，可怕得嘞，害得我连夜跑回家，来你这里真的亏了。”
　　听着就有些恶心，李老师皱着眉，觉得好像何老板说的也挺真的，但是他还是不想把桌椅卖给这个人，就说：“管你是不是真的，你那天都说不要了，我这都找好新买家你又回来，这算什么事儿啊。”
　　何老板急了，他就是为了半价桌椅的利润来的，要是拉不走这堆桌椅不就亏钱了吗。
　　正要跟老师吵，他忽然看到对面二楼的教学楼窗边有个人站在那里，一半是普通人的模样，另一半是血淋淋的器官，现在是大白天，他甚至能看到那个鬼粉嫩嫩的脑子。
　　他声音有些颤抖：“李老师，你、你们学校现在还有学生在里面吗？”
　　“没有，他们早就去清河中学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李老师的声音卡在一半，像被人捏住喉咙，小声问：“出现了？”
　　何老板点头，那个鬼好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站在窗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嘴上的肌肉被牵动着，血肉下的眼珠突起，显得狰狞又可怕。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知道是何老板在演戏，还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那个东西。
　　“那间教室的门我已经关了，关之前还确认了好几遍，不可能有人在那里的。”李老师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他也不想相信，但是何老板的恐惧太真实了，如果这是演的，那他可以改行去当演员了。
　　地上的香火味极其浓郁，让何老板狂跳的心头安定下来，想起自己的计划，他咬咬牙，从地上拢起一把香灰放到口袋里，说：“既然你们不信，那就公平竞争，也不说谁出的价高了，就看谁能把这里的东西带出去。”
　　李老师犹犹豫豫地看向季明希，他希望能把这批桌椅延续给另一个学校，但又不希望自己的行为害了别人。
　　季明希一口气答应了下来，还以为这趟要跑空，没想到峰回路转，老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李老师：“你们比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说完他就往学校外走去，他搓了搓手臂，明明天气不冷，手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地上的香终于燃尽，化为一条普通人看不见的小黑蛇朝饿饿袭去。
　　饿饿应激得身上长出许多张嘴巴，但那小黑蛇还没过来，就被简荒两指一并掐散在空中。
　　在季明希看过来时，简荒轻抖指尖，说：“有小飞虫。”
　　饿饿快速闭紧身上的嘴巴，尽量不让被“小飞虫”吓到的自己显得太弱。
　　在他们说话间，何老板已经走进了教学楼里，四周忽然暗了下来，像是被人拨动时钟，从青天白日调到了黄昏时分，暗，但又不完全暗。
　　暗淡的光透过玻璃，将走廊切割成一段段均匀的方块，模糊了现实与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远处的李老师还站在门口往里看，脸上却没有一丝变化，看样子他们已经陷入了妖怪的领域中，而外面的学校，依旧沐浴在阳光下。
　　何老板紧紧地抓紧手里的香灰，完全没注意到那股浓郁的味道已经散去，现在的他只想着快点找到那个鬼，然后把香灰洒在它的脸上收服它。
　　他没说谎，他是真的在这里遇见了鬼，要不然也不会一分钱没捞着就往山下跑，但是看到李老师把这批货半价出售时，他又忍不住心动了，好像但凡什么事和鬼沾上关系，就能降不少价，比如鬼宅。
　　这个时候，他遇见了找他包车去十何村的道师，那个道师要来村里收鬼，他磨了那个道师一路，才花十万买来这个香，据说点燃后把香灰撒在鬼的脸上，鬼就会乖乖听自己的话。
　　那群像是来郊游的年轻人还在榕树下聊天，只有他一人的走廊却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他停下来，紧紧地抓着香灰，只要抓住这个鬼，以后他就能模仿这次闹鬼的事件跟人压价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弄一套房子住住。
　　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上，何老板闭着眼预测距离，就在脚步声出现在自己身后时屏住呼吸，将手上的香灰撒了过去。
　　香灰在空气中扬起，然后全部落到地上。
　　他的后面，一个人也没有。
　　何老板双目瞪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呼哧呼哧”，同样沉重的呼吸声出现在他的耳边，他往四周看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他把手收回兜里，香灰已经被他扬完了，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粉末。
　　十万买来的保命符没了，接下来他将会遇见什么。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沉重的呼吸和与他同步的脚步声一直在耳边回响，除此以外，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低着头匆匆往前走，窗子外似乎还传来那群小孩子聊天的声音，像是通往人间的指引，让他在这诡异的环境中找到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忍不住往窗外看去，以此寻求一丝安慰。
　　天空越来越暗，玻璃窗成了一面镜子，映出窗前人的模样。
　　何老板没有看到那群操场上的年轻人，反而看到被剥了皮的自己，眼睛突起，脂肪堆积，所有器官都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他的面前，还有头上不怎么发皱的脑子。
　　玻璃窗里的自己从肚子里掏出肠子，像玩毛线球一样绞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肠胃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
　　“从第一天我就警告你了，如果抱着那样的心再次回来，我不会放过你。”
　　“啊啊啊——”
　　尖叫声从教学楼里传来，季明希当即跑过去，前方像是无尽的夜，越往前越黑，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四面八方传来痛苦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地带着接近虚脱的呻.吟。
　　左边的天花板上有人说：“我好痛啊……”
　　右边的地下有声音传来：“我的肠子被扯断了。”
　　“脑子呢……我的脑子呢……”
　　“好多血……”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都来自同一个人，那就是刚才发出尖叫的何老板。
　　黑暗总会令人产生不安，季明希依旧记得简荒怕黑，在黑暗中牵起了他的手，这让准备燃符点灯的简荒停了下来。
　　只是燃符照明的技能也不光他有，顺郁啧了一声，燃起照明符。
　　这符本就出自他记忆中的传承，所以不用念咒也能用。
　　符咒一出，屋内如有太阳升起，每个角落的阴晦都无处遁形。
　　刚才传来声音的地方都摆着一个器官，而他们前方有个被剥了皮的男人正往肚子里掏器官，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又把手里的心脏往身体里塞。
　　“等等，你们怎么能突然亮灯呢，我这还没有布置好，等我弄好我会开灯的。”男人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些抱怨，从声音和身形判断，这人似乎就是何老板。
　　那人转过头，发出“卧槽”地惊叹，“你们怎么那么多人！”
　　为什么还有一对在牵手！
　　这个何老板只剩下一半的皮肤，另一半像是被人切开，器官全部裸露在外面。
　　他快速从地上捡起器官重新塞回肚子里，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想到刚才那人的样子, 李秋秋用手捂住嘴巴，面色发白，声音颤抖：“那个……不会是何老板吧。”
　　虽然她对何老板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但这么个活生生的人被剥了皮站在她面前，她也忍不住难受。
　　季明希蹲下身, 指着角落那几样没被拿走的内脏，说：“他不是何老板，你看，这些内脏是假的。”
　　李秋秋忍着恶心与恐惧去观察地上的肠子，但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假在哪里。
　　“这就涉及生物课的内容了，正好这里有现成的, 我给你们讲讲人体的器官和它们离开人体后会有什么变化。”
　　众妖：？？？
　　怎么突然就开始上课了？
　　不过他们都没看出这些器官和真的有什么区别, 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教室里散落着满地的器官, 血液四溅，在这个恶心恐怖的环境中，一群人在上生物课。
　　……就离谱。
　　他诞生至今就没遇见过那么离谱的人！
　　暗处的仁摩贴在天花板上, 一句话也没有说, 眼珠从眼眶里脱离, 穿过天花板黏在吊扇上, 角落也放了只耳朵。
　　他倒要看看他假在哪里。
　　下面的老师讲课通俗易懂又有趣, 这一听就忍不住入了迷, 好像说得有那么些道理，记小本本上下次用。
　　“……结合刚才说的, 这个鬼应该是知道人体的脏器结构，却不知道这些器官离开人体会有哪些变化, 如果他多多学习生物知识, 避免这些低级错误, 就不会被我一眼看穿了，所以你们说学习重不重要。”
　　“重要！”
　　偌大的教室里安静得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还是出现在天花板上，大家纷纷抬头往上看去，恰好与那颗眼珠对上视线。
　　空气安静两秒，天花板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淦！你们怎么都不回答老师问题的！”
　　众妖羡慕又怜悯地看着他，这孩子一看就没上过学，老师这句话的意思通常代表着他要布置作业了。
　　眼珠辨别不出这些情绪，只以为他们是在给自己下套，它在天花板扭动几下，啪叽落到地上，摔成一摊肉泥，恰好裹住还在扭动滴血的器官。
　　几秒过去，那些活生生血淋淋的器官全部变成一坨塑料，消失在教室里，连带着那些血液也消失不见。
　　李秋秋突然就平静下来了，一个认真听课的鬼好像也可怕不起来。
　　教室又变成最开始的样子，木头桌椅摞成小山堆在教室后，每一张都是□□成新，连涂画的痕迹都没有。
　　前面的黑板是近几年流行的可移动款式，在网上能卖到六百一套，而现在，因为学校即将废弃，黑板拿去给人当柴火别人都嫌劈着麻烦。
　　这些东西当废品卖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季明希的手拂过平滑的桌椅，眼中写满了“想要”，这种好东西，还是比较适合放他们学校里，为他们贫穷的校园增添光彩。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跌，冷风呼啦啦地从窗外刮进来，呼啸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地上凭空出现血脚印，一步步印在地上，引着他们往屋外走。
　　“跟上去看看。”季明希说。
　　他们追着脚印穿过二楼长廊，在那里看到了面色苍白的何老板，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看样子是没什么大问题。
　　地上有几个血红色的大字：“带他滚，以后不准踏入学校。”
　　季明希伸手到他的鼻子下探了探，呼吸平稳，好像只是睡了过去。
　　黑暗逐渐消退，天气放晴，阳光洒在走廊上，那股不正常的气息也慢慢散去，他们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人间。
　　“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没听到动静，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李老师着急地跑过来，看到何老板那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时，忍不住捂住嘴巴。
　　“他……”
　　季明希抢答：“他低血糖，早上没吃早餐，进去跑两步就晕倒了。”
　　“唔……我的肠子……”何老板眼睛还没睁开，先拿手摸自己的肚子，那里还好好的，他没有死，也没有被开膛破肚。
　　他伸手抓住李老师，语气虚弱：“有鬼，真的有鬼，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这副被吓到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半信半疑的李老师终于将天平倒向了相信的那边，咬着牙说：“大不了我不卖了，让这些东西留在学校里，反正也不值几个钱，到时候学校要改村活动室就一起把这个地方给推了。”
　　这时，季明希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粉笔，放在李老师的手心。
　　李老师满头雾水，不明白他的意思。
　　季明希：“之前不是说看看谁能从学校把东西拿出来吗？现在我拿出来了，这批东西应该可以转给我吧，在你原来的定价上打七折就好。”
　　这个价钱可是比他们现在卖的价格还高。
　　“这、这不行，不好。”李老师卡顿了半天，硬生生把那丝意动压了下去。
　　学校里的桌椅是老师家长一起筹钱买的，谁知道刚换没多久就收到并校通知，孩子全部要去清河中学上课，这所学校也要废弃。
　　他和家长们商量把这些东西都卖了，给之前捐钱的人退一些，然后留一些给孩子们，谁知道遇上了闹鬼这事，他这价钱压了又压，每晚都感觉对不起那些捐钱的家长。
　　季明希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好的，这个价钱都比二手市场的便宜，而且还方便，如果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送我点东西呗。”
　　李老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递过去一串钥匙，说道：“这学校里重要的东西我都搬走了，剩下的都不值钱，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拿，就当是桌椅的赠品了，我先送何老板去休息，待会儿回来和你们一起搬。”
　　季明希的眼睛倏地亮起光，问：“全部搬光也可以？”
　　李老师被逗笑了，豪迈挥手：“可以！只要你们搬得动的都可以搬！”
　　“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季明希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孩子们重新踏入校园，这一刻，猎人和猎手的位置开始倒置。
　　只是里面的妖怪依旧没有认清这点。
　　李老师刚刚离开学校，大门便自动关上，校内阴风四起，喇叭里传来少年带着恨意的声音：“凡是要带走学校东西的人，都会遭到曦阳山山神的报复！”
　　饿饿和简荒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季明希。
　　这地方按照几百年前的归属划分，也算是曦阳山山神管的地界。
　　季明希陷入沉思：……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功能。
　　停着货车的操场上突然凭空出现许多黏稠的血液，加速朝货车飞去。
　　“如果你们还不走，这些血就会抹在你们的车上，到时候我打BaN电话给交警说你们在山里撞死人，看你们怎么解释。”
　　季明希：……
　　这个鬼真的好和谐啊，不愧是在学校里待过的鬼。
　　“就说是棺材里的人死不瞑目咳血咯，还解释什么。”货车跳动两下，变为一口阴森森的棺材，血液落到上面，为它平添几分恐怖。
　　纸扎小女孩还挺开心的，坐在棺材上“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最近正愁怎么装饰这棺材呢，谢谢你的血包哈。”
　　广播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然后传来破音的尖叫声：“你们竟然不是人！”
　　居然才发现吗？这孩子真是有够迟钝的。
　　“你们怎么能不是人，不是人的话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师，不对，老师已经走了，明明看着挺正常的，为什么就不是人呢？”
　　男孩的碎碎念传到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季明希感觉自己都快被“不是人”三个字洗脑了，要是被路过的人听到怎么办，有损他们谣起中学的形象。
　　他揽过李秋秋的肩，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是人。”
　　仁摩松了口气，小声抱怨：“下次这种话早点说嘛，害得我以为你们全部不是人。”
　　广播便被人强制掐断，周围气温骤然下降，天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操场上传来孩子打闹的声音，但定睛一看，又什么也没有，只有几颗“球”独自在上面滚动。
　　那些球骨碌碌地滚过来，每一颗都像成人的头颅，五官清晰可见，甚至因为痛苦显得有些狰狞。
　　……好眼熟的画面。
　　坐在季车车身边的乔妮跑了过来，一脸天真地问：“老师，我可以跟他玩吗？乔妮好久没有玩小皮球了。”
　　季明希摸摸乔妮的头，“可以，但不要太欺负人家。”
　　乔妮乖巧点头，淡蓝色的眼珠里满是兴奋。
　　地上的头：？？？
　　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不是应该让我不要欺负小孩吗？
　　看到季明希将这个小娃娃留在原地，独自带着一群小孩离开，他忍不住朝那个背影唾了一口唾沫。
　　呸，不管小孩死活的人渣。
　　他绝对不会让那个人渣把东西拿走。
　　乔妮蹲下来，努力与那些头颅平视，礼貌地问：“这些球好像不够，乔妮可以加一点球吗？”
　　“随便你。”头颅的视线追着季明希远去，敷衍道：“操场右边那个房间是体育室，里面还有两筐球，你自己去找来玩，我得走了……卧槽！”
　　周围突然多了十几个新的头，表情比他还狰狞，脸上带着烧伤和炸伤的痕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小屁孩真的开始踢球玩了！不光自己踢，还带着十几具没有头的身体一起踢，硬生生在这昏暗的操场上组了个死亡足球队。
　　他是来吓人的，不是真的来当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要不要来猜猜仁摩是个什么原型的小妖怪呢~


第39章 
　　现在学校里只有一个喜欢吓唬人的鬼怪, 季明希索性解散队伍，让孩子们在学校里自由活动，感受一下别人学校的氛围。
　　他打开一间教室的门, 指着后排堆积的桌椅说：“饿饿，全部打包。”
　　饿饿当即张开口, 把教室的一切都吸入腹中，连两旁张贴的名人名言都没有放过，更别提后面的横幅和老旧的风扇。
　　不一会儿，整栋楼的桌椅和励志名言都被他们收入腹中，季明希晃着钥匙，带饿饿前往下一个战场。
　　“那个人渣竟然骗妖, 真是白长了一张温柔好看的脸, 说什么都是人, 普通人能组建亡灵足球队吗！”仁摩一路碎碎念。
　　他的头上还有两道齿印，是被其他“小皮球”咬的，虽然不痛, 但也是失败的印记, 太丢妖脸了。
　　“看我待会儿不吓死他。”
　　仁摩气呼呼地往前走, 经过三间教室以后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倒退回去一看, 为什么这教室干净得跟没装修一样！
　　他努力护着的桌椅呢？风扇呢？讲台和黑板呢？为什么一样也没有了！
　　这群人是蝗虫过境吗！连张纸片都不留下！
　　把每间屋子都转了一遍, 发现整栋楼都空了以后，仁摩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是被当作球踢了一年吗，要不然这楼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被搬空的。
　　十何村学校有间舞蹈室, 里边干净敞亮, 四面都是镜子, 季好正对着镜子跳舞，无论朝着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她的舞姿。
　　想要。
　　季好跑出舞蹈室，准备让老师过来打包，离开得匆忙的她完全没注意到，天花板上粘着一摊血肉。
　　找了半个校园没遇上季明希的仁摩冷笑，慢慢融于镜子中，他真的生气了，这次一定要拿出杀手锏把那个男人吓到再也不敢踏入学校半步。
　　如果不吐出那些桌椅，就等死吧！
　　外面传来几人的脚步声，他屏息隐于镜子后，紧紧地盯着教室门口的方向。
　　季好拉着季明希的衣袖，兴奋地指着镜子说：“老师老师，我们学校没有练舞房，弄一个吧。”
　　“行，你让饿饿帮你打包。”季明希站在门口，清点着手上的钥匙，其他教室的都打包完了，只剩最后一间杂物室。
　　饿饿张开嘴，轻风吹了一瞬又闭上，他走到镜子旁抠了抠，皱眉道：“不能打包，这个镜子黏得太紧了，不先拆的话会碎掉的。”
　　“好像是诶。”季好和李秋秋也走过去看，三人的脸几乎贴在了镜子上。
　　顶上的灯光闪烁，室内明明暗暗，连带着镜子也有些晃眼。
　　季好皱眉道：“灯坏了吗？”
　　“不、不是，你看看镜子。”李秋秋的声音虚得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季好抬头，镜子里的自己随着灯光明暗变化，亮起时，她是面容姣好的美少女，暗下时，她的脸是顶着一张巨口的大肉球。
　　她问：“镜子怎么了？有哪里奇怪吗？”
　　见过季好吞人的李秋秋：“……好、好像是哦。”
　　仁摩：？？？
　　为什么有人的头能那么大！为什么有人的胃可以通深渊，好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这个胃的尽头是个教室……
　　合着这也不是人啊！
　　他把视线转向那个西瓜头小短腿，几秒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几十张巨口的集合体，本该有器官的身体里空空如也，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个也不是人！
　　饿饿看到镜中的自己，瞳孔骤然收缩，化为原形对镜子里的人张口，身上的嘴巴尽数张开，低吟的声音震耳欲聋，有狂风在室内刮起，这是饿饿攻击的形态。
　　“我的镜子啊啊啊！”季好也迅速变形，不知道现在应该先转移饿饿还是先转移她心心念念的镜子。
　　眼看镜子就要承受不住碎裂，季明希把手搭在饿饿身上，问：“怎么了？”
　　几十张嘴停下低吟，只是依旧张开，随时准备攻击，风也逐渐弱了下来，饿饿指着镜子说：“饿鬼。”
　　饿鬼一出，所到之处遍地荒芜，所以他格外警惕。
　　季明希也严肃起来，走到镜子前，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他们几个人。
　　饿饿盯着镜子看了几秒，又变回小西瓜头，他默不作声地啃两口视肉，不好意思地说：“刚才那个饿鬼好像是我。”
　　季明希：……
　　不愧是经常照镜子的妖和不照镜子的人，这反应差别也太大了。
　　“啊啊啊！”尖叫的人变成了李秋秋。
　　她躲到老师身后，指着镜子说：“我、我，到我了。”
　　仁摩松了口气，暗自抹掉额角的冷汗，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刚才吓死妖了，差点以为要死在这里。
　　眼看计划就要成功，他缓步走了出去。
　　季明希顺着李秋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也有个李秋秋，身体被剖了一半，左边器官尽露，而右边还好好的，暴露在空气中的心脏疯狂跳动。
　　季明希忍不住说：“你这心脏好像跳得太快了，是不是最近熬夜没休息好。”
　　李秋秋：……明显不是啊！
　　季明希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指着肺的地方说：“肺部纹理增多，好像是支气管炎的症状。”
　　李秋秋咳了两声：“可能是，最近老咳嗽，喉咙也有点不舒服。”
　　她往前走了两步，弱弱地问：“喉咙这里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我想看看里面是发炎了还是有水泡。”
　　仁摩气恼：“你们到底当我是什么啊！”
　　但他还是短暂地露出了被遮挡的喉咙，里面红红的有些水泡，估计是辣椒吃多了。
　　他转向季明希，打算对这个人渣使用技能，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才能做出打包整个学校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而且就算吓唬不成功，能恶心一下他也好。
　　视线对上不足三秒，简荒将身边的长剑拔了出来，冷冷道：“杀了吧。”
　　仁摩被强烈的杀气钉在原地，这个瞬间，他好像听到一个神圣的声音在对他宣判死刑：“人间妖邪力量过强，有违天道，特派制裁者持猎妖令替天行道，将汝等斩杀以顺天道。”
　　这一刻，关于猎妖令的事情全部钻入他的脑中，那是制裁者动了杀念才会触发的猎妖通告，好让妖邪死得瞑目。
　　在生死存亡之际，仁摩不需要任何思考就开始倒戈：“那个，我可以教你怎么拆这面镜子，我很有用的，有我在的话，看病都不用拍CT，我听说现在去医院拍片可贵了。”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而且还能当生物课的活教具，季明希笑眯眯地问：“既然这里都要废弃了，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学校？”
　　仁摩的眼睛还盯在那把出鞘出到一半的长剑上，不管季明希说什么都只管点头：“有兴趣有兴趣，只要能活着就有兴趣……等等，你们学校？你是老师？”
　　“嗯，我是谣起中学的老师，要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季明希美滋滋地看着手上的百妖收集册，上面仁摩的名字已经变蓝。
　　仁摩：“我以为你是人……人间小天使。”
　　好险，差点就说错了。
　　知道这些东西是要运到学校后，仁摩倒也没有那么排斥了，打包东西打包得飞快，还主动带季明希去杂物间。
　　杂物间里堆积着以前的桌椅，还有一些老旧却不舍得扔的教学用具，包括一个已经褪色的老旧人体模型教具。
　　“我还以为你们和那些人一样，要拿学校里的东西卖废品，所以才想阻挠。即使它们不值钱，也不应该被当作柴火送到压板厂，毕竟这是用来学习的东西，就算学校不在了，我也不想看到它们和我一样被废弃……”
　　仁摩声音低落，慢慢融入那具破旧的人体模型中。
　　笼罩着学校的特殊结界破碎，太阳重新照了进来，这所没有学生的学校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老师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打包完毕，季车车重新化为大货车的模样，只是她的身上多了一层幻术，假装车上装了很多东西，实际上里面除了他们这群人就只有一个人体模型。
　　“谢谢你们帮忙把那些杂物一起拿了，要不然请人处理又要花不少钱。”李老师接回钥匙，看到人体模型的时候，眼中浮出一抹怀念。
　　“其实以前十何村学校也挺多人的，要不然也不会弄得那么好，那时候我们鼓足劲想让孩子们和城里的教育接轨，弄了实验室和人体模型，一用就是几十年，直到前几年磨损太严重了才换掉，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这学校就没了。这么说来，它也算是见证了十何村学校的历史啊。”
　　辛辛苦苦经营的学校因为学生不足被废弃，季明希的心里也有些唏嘘，说道：“这个人体模型会在我们学校好好使用的。”
　　学校的精神得到延续，这本该是热血漫画的经典结尾，谁知李老师忽然愧疚起来，吞吞吐吐道：“要不我还是少收点钱吧，你们拿去买个新的人体模型。”
　　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学校能穷到这种程度。
　　季明希：“……谢谢，不用了。”
　　解开误会后，李老师松了口气，说：“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村里有个小孩自从奶奶死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大家用他奶奶办白事的钱请了个道师，谁知道现在那个道师也昏迷了，我得去帮帮忙。”
　　解释完他自己又忍不住嘀咕：“这孩子也可怜，爸妈不要她了，就一个奶奶拉扯大，小时候是神童来着，市里都抢着要，只是她想照顾奶奶没去，结果前几天她奶奶一去，她就开始昏迷，你说这造的是什么孽哦。”
　　听到这描述，李秋秋眼睛微睁，问：“昏迷的那个人是十可思吗？”
　　“你认识她？”
　　李秋秋点头，“她是我的好朋友。”
　　十可思是她上高中前唯一的好友，因为两人相似的背景，时常凑在一起聊天谈心，只是后来十可思因为奶奶身体不好，放弃了去市里上高中的机会，回到十何村学校。
　　因为离得远，两人许久没有联系，没想到再次听见十可思的消息，竟然会是这样。
　　看她眉头紧皱，欲言又止的模样，季明希开口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去你朋友那看看吧。”
　　连请来的道师都一起昏迷，不太像是正常事件。
　　李秋秋转头看了眼车上的同学，她很想去，但是也怕耽误别人的时间。
　　“好耶，又可以去玩了！”季车车在旁边发出声音，只是这话从中年男子口中说出来有些违和。
　　百晓生也安慰道：“如果你朋友醒来，还可以让她来我们学校上学。”
　　神童诶，又有作业抄了。
　　其他人也表示没意见，反正只要不用回去上学，干什么都好。
　　“谢谢。”李秋秋眼角含泪，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大家同意一起去看十可思，而是她感受到来自老师同学的友爱，这是以前的她不敢想的事情。
　　货车缓缓穿过狭窄的村道，开到了村尾一家黄泥房前，屋外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年迈的老人，他们一行年轻人混在其中竟有些显眼。
　　李老师：“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现在这里就剩些老人。”
　　他带着人穿过小院，来到黄泥房里，地上躺着个穿玄色道袍的人，腰间挂有一个黑蛇纹理罗盘，上面刻着：玄二九。
　　再往里走，能看到一个女孩正躺在床上，唇色泛白，明明呼吸平稳却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据李老师说，送去医院也没办法检查出原因，所以他们才请了道师。
　　刚才还无所谓的几妖忽然凝重起来，就连简荒都不像往常那样置身事外。
　　“神魂被封，却没有邪物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季明希从口袋里拿出百妖收集册, 上面也没有新的名字闪烁，说明导致十可思昏迷的东西不是妖怪。
　　这种情况比遇鬼可怕多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简荒对季明希说：“情况不对, 你先去支开村民，这有由我看顾。”
　　他掐诀在屋内探查, 依旧没有看到妖邪的踪影，也没有找到十可思和玄二九的魂魄。
　　此等奇事，在过去数千年间从未出现过。
　　“可思？”李秋秋忽然抬头，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简荒问。
　　“我好像……听到了十可思的声音，但我也不确定。”李秋秋声音里带着焦急和忐忑,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因为现场的每一个妖都比她有本事, 如果他们都没听到十可思的声音, 那她又怎么可能听得见呢。
　　李秋秋的紫色眼眸在暖黄色灯光下亮得有些诡异，但她本人却对此毫无所觉。
　　简荒是制裁者，有天道的力量在身, 看到的东西要比别人多一些, 他盯着李秋秋那只紫色眼睛, 里面属于自己的倒影上有一串接近无穷的数字。
　　他了然道：“那不是幻听, 十可思的魂魄被困, 你听到的是她的求救, 至于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听到，应该是和你的能力有关, 你的眼睛能看见别人的死期，自然也能听到临死之人的求救。”
　　李秋秋的瞳孔睁大, 这才想起她进屋后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十可思的头上没有数字！
　　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死去的人身上。
　　她深紫色的眼眸再次亮了起来, 又听到了十可思虚弱的声音：“秋秋，快出去，别管我，它要把你们拉进来了。”
　　“谁？拉去哪里？”李秋秋问，但那边已经没了回应，只留下接近停止的呼吸声。
　　她着急得指甲都掐进了手心，转头把这些话告诉简荒，希望他能想想办法救救十可思。
　　虚空中慢慢浮出一个半透明机械球，明明是凭空出现，却没有任何空间能量的波动。
　　“不好，你们快出去。”简荒话音未落，季明希就迅速抛出古槐树灵结界，想将除他以外的人推出门外，可还是慢了一步。
　　那个奇怪的机械球将他们所有人都吸入另一个空间中。
　　到了这边，他们发现自己正处在数千米的高空上，身体因为重力作用急速下落。
　　简荒朝远处没有物体的沙漠看去，那边有十可思的气息。
　　他们坠落的姿态被完整地记录在大屏幕中，显示器前的少女痛苦地闭上眼，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泪水从眼角落下。
　　她的身上接着密密麻麻的线，有红蓝色光芒交替闪烁，像一台修理中的机器人。
　　“不愧是我看中的身体，竟然能坚持那么久，但是再拖延下去就没意思了。他们是你的朋友吧，如果你放弃挣扎，我就饶了他们，要不然，他们就要像那个人一样，永远待在这里。”
　　虚空飘着的半透明机械球怪笑两声，大屏幕上便出现昏迷的玄二九，他被浸泡在浑浊的营养液中，旁边还写着三个大字——失败者。
　　“我……”十可思的声音弱得已经听不清，她的全副心神都在与那些企图钻进她身体的东西对抗，但即便如此，经过几日的磋磨，那些数据也已经导入了一半。
　　她的意志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坚定，如果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那她就算能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了，挣扎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
　　心中一旦有了犹豫，红蓝色的数据便趁机而入，机械球也发出得意的怪笑。
　　“对，就是这样，再痛苦一点，让你看看你没有及时答应的后果。”
　　大屏幕又切了回去，空中那几人还在往下落，只是和刚才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季明希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刚发现自己悬空便快速切换结界形态，将他们所有人都包裹在淡绿色圆球中。
　　简荒掐诀，招来一阵风，托起这个大圆球慢慢降落在沙漠上，虽然过程惊险了些，倒也能平安着陆。
　　几人脸上甚至连恐慌都没有，拍拍身上的尘土就开始商量怎么找人，轻松得像是出来郊游。
　　机械小球：？？？
　　十可思：……
　　机械小球默默切换频道，但看样子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那些数据又被排斥在外。
　　十可思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那一群人，说不定能带她回去。
　　“别异想天开了，当初是我想要你的身体才故意降低难度，要是我认真起来，你们这些低级智慧生物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接下来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点，也好快点放弃挣扎。”
　　大屏幕重新调出那群人的身影，机械球也消失在半空。
　　十可思满含期冀地看着显示屏，她相信李秋秋，相信那些人可以救自己，过于投入的她没有发现身上的数据正在倒退，一部分溶解掉的红蓝色光芒顺着她的血管走遍全身。
　　*
　　“低级……啊不是，玩家们你们好，欢迎来到对赌游戏，我是这个游戏空间的系统，现在来为你们讲解游戏规则。”
　　半透明机械球悬在半空，身边还带着一块类似光脑的东西，上面展示着一些游戏场景。
　　“对赌游戏很简单，就是和我玩游戏，如果你们能赢到最后，我就实现你们的愿望，但如果不能，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这场赌博游戏，赌的就是生命。
　　机械球刻意停顿了几秒，等待他们惊喜或是恐惧的声音，谁知道这群人平静得很，只有个笑得跟狐狸一样的眯眯眼少年举手提问：“是总共实现一个愿望，还是每个人一个？我们这里那么多人，只有一个也太抠了吧。”
　　正常人还能在这种环境下讨价还价吗？
　　“一个……”在十多人鄙视的压力下，机械球被迫改口：“每个人一个。”
　　反正他也不可能让这些人通关成功。
　　“这还差不多，开始吧。”
　　李秋秋又听见了十可思的声音，让他们提防这个机械球，不要参加对赌游戏。
　　她看着那边已经答应参加游戏，并兴致勃勃准备大玩一场的妖怪们，心中冒出了六个省略号。
　　可思对不起，信号不好，她还是晚了一步。
　　不远处的季明希正在和简荒聊天，她走出去说了这事，本以为会被责骂，谁知道季老师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安慰她说：“不用担心，简荒老师已经探查到你的朋友的方位了，但她和机械球的气息混在一起，估计要完成这些游戏才能救出你朋友，不要怕，老师同学都在，我们会有分寸的。”
　　“第一个游戏，沙漠冲刺，在两小时内赶到二十公里外的机械小镇吧。”机械球飞到半空，桀桀怪笑，说道：“这才第一关，不要死了哦。”
　　说完，沙漠上有流沙陷落，巨大的机械狮子从里面跳出来，震声一吼，周围便扬起沙尘暴，数个小龙卷风袭来，环境瞬间变得恶劣起来。
　　机械球再次出声：“忘了和你们说，这头狮子已经饿了很多年。”
　　像是验证他的话，狮子用力甩着尾巴，将沙漠拍出一个坑，口水从嘴角流下，暴躁地冲这边袭来。
　　“哇哦！好酷！动物款车车！”季车车双眼放光，砰地变成了一模一样的机械狮，身上泛着冷白的光，流畅的线条冷酷的身形，帅气得像是参展的艺术品。
　　她学着刚才那头狮子吼叫的方式吼了一声，沙尘骤起，无数龙卷风朝对面卷过去，竟将那狮子刮倒在地。
　　零件霹雳乓啷碎了一地，空中传来机械球痛苦的嘶吼：“我花十年拼成的狮子！”
　　骑在狮子背上的季车车满头问号，伸手往狮子身上一拔，才发现这个狮子是用金属积木拼成的，根本没有焊接，怪不得风一吹就倒。
　　“我哪知道你这狮子是豆腐渣产品，大、大不了我帮你拼嘛。”季车车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也会有些愧疚，她跟饿饿说：“饿饿，你帮我装回去，我到学校有空了慢慢帮他拼。”
　　“好。”饿饿点头，嘴巴一张，那堆零件便从沙漠上消失。
　　机械球震怒：“你不光弄坏我的狮子还偷它零件！你们这种低级生物怎么敢！我后悔了，现在你们要在十分钟内赶到小镇，不然这场游戏就算你们输！你们用命给它陪葬吧！”
　　事情发生得太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挂起了倒计时。
　　李秋秋忍不住看向老师，说好的有分寸呢？
　　季明希也没想到这狮子看着凶猛，防御力竟然是零，要不然他也不会让车车胡闹。
　　他拉了拉简荒的衣袖，小声问：“你的任意门在这能用吗？”
　　那不是任意门，简荒刚想纠正，但看到季明希有些心虚的小模样，忽然什么话都忘了说，这种鲜活的表情，是山神明曦脸上从没有过的。
　　“能用。”简荒划开一道空间裂缝，带头走了进去。
　　裂缝后面就是那个机械小镇，而现在，距离时间结束还有八分钟。
　　机械小球那些得意的笑声全部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憋得难受，这不是低等生物位面吗，为什么会有这种高科技。
　　它从未消失的裂缝中探了个头过去，忽然感受到一股法则的力量，身体内的能量开始紊乱，这个世界正在排斥它这个异界来客。
　　与此同时，十可思身上的红蓝色灯光也不断闪烁变化，那些入侵她身体的数据正在往后退，末端快速溶解。
　　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她看着大屏幕里的人，露出近段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另一边到达小镇的人没有等来机械球，天空闪了几下，像是出现故障的幕布，化为黑暗。
　　四处都是机械和亮起的屏幕，空中飘浮着一面又一面的屏幕，上面全部显示着一个感叹号，“错误”的警告声不绝于耳。
　　“没想到我竟然会被低级生物逼成这样，不可饶恕，必须要让你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天空闪了两下，又亮了起来，只是这次，他们回到了曦阳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有些不舒服就晚了点QAQ，今晚没有二更啦，我明后两天补吧，爱你们，啾咪~


第41章 
　　季明希与其他人分散了, 他独自一人站在曦阳山上，山风吹起他的衣袍，孤寂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此刻的曦阳山上没有可以蔽日的大树, 也没有青翠得宛如地毯的草坪，只有一片荒芜, 什么都光秃秃的，视线所及的地方全是灰白，带着沉沉的死气。
　　他的眼中有几分迷茫，心底却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处于幻境之中。
　　处在那个异世界生物为他精心准备的痛苦幻境中。
　　这里的空气也不好闻，四处都带着腐尸的味道，每隔三两步就能看到动物的尸体, 有的被水淹得肿胀泡发, 有的身上全是火烧的焦痕, 雷劈的，冻死的，明明就倒在一起, 死法却各不相同。
　　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拄着木头在地上翻找东西, 哪怕翻到一块树根也能高兴半天, 放到嘴里嚼了两口, 又不舍得地收到口袋里, 继续蹲下翻找。
　　季明希坐在石头上, 冷淡得像是电影院里的旁观者。
　　带着腐尸味的山风卷起他的长发，松散绑在脑后的绳带被吹落, 成为这片荒芜中的唯一一抹绿色。
　　老人捡起绳带，那东西便化为翠绿的禾苗, 他一只手握不过来, 那些禾苗落到地上, 迅速蔓延成一片绿色，然后成熟。
　　“山神、山神显灵了！”老人四处张望寻找绳带的主人，只在那远处的山崖上看见一个长发男子，没有束发的他并不显得孟浪邋遢，反而有种出尘世外仙气飘飘的感觉。
　　他朝那人跪下，叩拜道：“谢谢山神，谢谢山神。”
　　“我不是山神。”山崖边的男子开口，但老人已经听不见了，兀自沉浸在喜悦中，将那些成熟的稻禾塞到口袋里，一瘸一拐地跑回村通知他人。
　　后面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看了，没有人比季明希更清楚后续，即使已经活了六千多年，也无法忘记那段赶鸭子上架被迫当山神的日子，山河倾覆天灾不断，每一刻都在经历分别，等到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身上的责任却再也推脱不掉。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段回忆的确算是他最痛苦的时候。
　　他打了个哈欠，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感觉有些无聊。
　　痛苦是够痛苦了，但这些事至少发生在六千年前，那时候的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曦阳山的生灵，所以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六千年的时光抚平了这道伤痕，而他也在不停往前走，像以前一样尽全力避开下一个天灾。
　　“恐怖之刃。”季明希轻声召唤，心底有个声音回应了它，随着光芒亮起，手上多了一只毛茸茸黑漆漆的狗狗玩偶。
　　“噗嗤。”
　　心底迅速感受到来自恐怖之刃不满的抗议，季明希立即改口：“我是在笑机械球，读取记忆也不看看时间，整出来这个幻境毫无杀伤力，不像你，可以自由穿梭幻境之中。”
　　被吹捧了一番的恐怖之刃这才安静下来，在识海中骄傲地叉着腰，随着季明希的心意幻化为一把锋利的匕首。
　　恐怖之刃作为一把有神识的上古神器，最恐怖的地方其实在于它的力量能随着主人的信念增强。
　　现在季明希相信他能划开幻境，他便能回应主人的信任。
　　虚空被划出一道细长的门，季明希回头看了眼灰白中的那抹绿，断然走入那扇门中。
　　没想到这异世界生物竟然能解析他人的过往，并且找出最痛苦的回忆投射出来，世界上最厉害的幻术也不过如此，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于侵犯隐私了。
　　就由他将这些幻境破掉吧。
　　门后是另一场幻境，周围人来人往，无比热闹。
　　季明希的身上穿着一件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了起来，这种可疑的穿衣风格在哪都会被多看两眼，但在这个地方，却无人投来探查的视线，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镇上的建筑十分古老，小孩子围在一起玩游戏，里面总会夹着几个不太一样的小朋友，有些长着动物耳朵，有些毛绒绒的，还有些有三只眼睛六只手，不管他们长得多奇怪，也没有人把他们当作异类。
　　妖怪与人类在旁边打麻将，顺便交流育儿经验，远处有妖怪想买两吊肉，还在和人类讨价还价。
　　这种梦幻得像是动画片里才有的场面，却真实地存在于过去的清河镇中。
　　那时候的猎妖令还未下达，人与妖怪和谐共处，他们不觉得对方有什么不正常，他们是共同生活在曦阳山下的生灵，他们是互相扶持互相照顾共同建设小镇的邻居。
　　这一刻，就连季明希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几眼这安宁美好的画面。
　　那么美好的过去，会是谁的痛苦呢？
　　“娘，那边有条小狗受伤了，我能带回家养吗？”有个小孩跑过来，扯了扯牌桌上的女子。
　　“二筒。”女子打着麻将，漫不经心地说：“想养就养呗，让你爹陪你去，最近老打雷，怪不安全的，虽然我不渡劫，但听到这雷声心头还是突突直跳。”
　　“哎哟，胡了！”女子开心地站起来，身后多了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树下坐着的男人无奈道：“娘子，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胡说，我又没耍心眼，哪来的狐狸尾巴……哎哟，还真是，都是修炼不到家惹的祸，还好是在曦阳山。”
　　对面的人笑着说：“瞧你激动得，不过出去还是小心点好，听说最近外边不太平，夜华山的山神开始带头杀妖了，最近那些天雷的动静，就是他们那边弄出来的。”
　　这边八卦着，完全没注意到天色什么时候暗了下来，雷云翻滚，凭空降下了几道落雷。
　　季明希下意识伸出手为他们筑起结界，那些雷却自己在半空炸开，一点儿也没伤到底下打牌聊天的人群。
　　“娘，小狗三只眼睛都冒血了，你快去救救他吧。”远处又跑来一小孩，强硬地将桌前的青衣女子拉起来，众人也好奇地跟上去。
　　有三只眼睛的，可不是普通小狗啊。
　　小镇中心的榕树下围着一群人，树底有个龇着牙的猛兽，通体漆黑，毛发如祥云卷曲，金眼竖瞳，额上还有一只眼，九条尾巴有气无力地甩动着，每落下一次，周围便多了一个大坑。
　　它的身上带着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存留着雷电的痕迹，三只金眼正在往外渗血，像是恨极了世间的凶兽。
　　“嘶——”刚才那个青衣女子倒吸了口凉气，这东西她可不敢医啊，怕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去。
　　像是验证她的想法，空气开始变得干燥，扭曲的空间里冒出一团团雷光，滋滋地响着，像是要随时爆裂。
　　“你们先回去，让我来吧。”
　　季明希的声音刚刚响起，周围便主动让出一条小路，两旁的人与妖纷纷鞠躬低头，有些比较疯狂的信众甚至当场跪下落泪，没有一人与他对视，就连说话都带着敬畏的颤抖与崇拜的兴奋。
　　那是他们爱戴的山神，没有人敢不敬神明。
　　季明希在心中叹气，他知道这是大家的尊敬，但他不喜欢。
　　在漫长的光阴里，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季明希：“你们回去吧，他可能不太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刚才的雷电球骤然炸起，把围观的人吓了一跳，他们有小孩的抱小孩，没小孩的带家属，瞬间跑了个没影。
　　季明希，不，现在应该是明曦走上前，淡绿色的光芒亮起，那只猛兽的伤便好了不少。
　　他如记忆中那样伸出手，问：“要去我家养伤吗？”
　　三眼狗狗小声呜咽，化为小奶狗的模样，软乎乎地倒在榕树下，周围暴戾的雷电能量也全部消失，这副顺从的样子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想法。
　　季明希有些惊讶，当年他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这妖拍晕拉上山的，现在怎么那么听话。
　　他把小狗狗抱起来，丝毫不在乎它身上的脏污。
　　“要不就叫你小黑吧？”
　　当年他也是给狗狗起了这个名字。
　　果不其然，狗狗开始用爪刨他，以此表示对名字的不满，软软的爪垫按在季明希的脸上，惹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就在狗狗的头上亲了一口。
　　狗狗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着身子呆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捂着脸趴在地上，可爱得有些过分。
　　自从被当作山神后，不仅人与妖不敢接近他，就连动物看见他都是战战兢兢的，好似遇到了百兽之王，别说摸了，就连靠近一些，那些小动物都能当场晕过去。
　　所以难得遇见一只不怕他的妖，就有些情不自禁。
　　季明希细心地给小黑梳毛，为他清洗身上的伤口，这只妖陪了他百年，之后因为年迈去世，当时他还难过了好久，现在能够重新相见，说不开心是假的。
　　他抱着小黑转了两圈，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眼熟的人，所以这到底是谁的痛苦幻境呢？
　　他尝试着走出去，却发现怎么也离不开清河镇，看样子他只能附身在幻境中的山神身上，而山神无法离开曦阳山地界，他也无法去往其他地方。
　　难道说如果其他人的痛苦回忆里没有山神，他就无法出现在他人幻境中吗？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去机械球的老巢吧。
　　季明希叹了口气，虽然与老友相见十分开心，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把已经痊愈的小黑放到椅子上，捏了捏小黑毛绒绒的爪子，轻声说：“希望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再见了。”
　　小黑呜咽两声，似是难过挽留，但最后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只是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舍与怀念。
　　季明希拿出恐怖之刃，正要划开幻境，谁知手里的匕首竟控制不住地颤抖，然后脱手而出，飞到小黑的脚边。
　　季明希：……
　　他好像，知道这是谁的痛苦幻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一个幻境掉两个马甲哈哈哈哈哈。


第42章 （二合一）
　　椅子上的小黑用小肉垫把恐怖之刃推下去, 那刀在空中盘旋两圈，又颤巍巍地飞到季明希身边。
　　季明希甚至能感受到它在嘤嘤哭泣，还念叨着“男人心海底针”之类的话。
　　恐怖之刃曾是简荒的所有物, 因为百晓生天天来他们洞府前哭诉自己被妖怪欺负，简荒才故意将恐怖之刃放在显眼的地方让百晓生拿去。
　　这把刀本就是高傲的上古神器, 在百晓生身上也不怎么老实，唯一能让它臣服害怕的，只有那个把它扔到仓库里积灰的简荒。
　　季明希重新坐了回去，本想把小黑抱到腿上，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于是就这么干坐着沉默。
　　风中传来孩子的嬉戏声, 更衬得这边冷清又孤寂。
　　季明希：“……你不是说宁可死都不可能变狗吗？”
　　当年小黑死后, 制裁者简荒来到曦阳山上, 他见这人眼熟，便问了一句是否会化形成小动物，结果那人沉下脸, 直言宁可死都不会化身为狗。
　　所以他一直没有将裁决者简荒和小黑联系在一起。
　　现在想来, 当初简荒生气的原因估计不是他出言不逊, 把高贵的制裁者和狗联系到一起, 而是因为恼羞成怒吧。
　　小狗低声呜呜, 用头去拱季明希, 看起来就像一只普通而懵懂的小奶狗，听不懂人类的话, 也不知道面前这人在说什么。
　　季明希被可爱到了，把狗抱上膝盖, 使劲摸着他的头, 想当年, 他与小黑日夜相伴，白日给它梳毛陪它玩乐，晚上枕在它身边睡觉，小黑死后，他难过了很久。
　　所以简荒对他说“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不过是一条狗”的时候，他甚至差点和简荒打起来，从此对这人的感官一落千丈，之后相处了上千年才慢慢好起来。
　　可不就是“没什么值得伤心”的吗，毕竟不管是人是狗都是同一个妖，而且还无缝衔接出现在他的身边，狗死了的第二天简荒就来了，话本里的死遁都没那么快速。
　　也就是他被制裁者的名头迷了眼，才会不敢把陪他玩闹的小黑和冷漠无情的制裁者联系到一起。
　　季明希声音幽幽：“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还有他的泪水。
　　“没有。”正在装懵懂的小黑秒答。
　　……完蛋，一不小心被套话了。
　　季明希不光声音幽幽，连眼神都变得幽怨起来，这个人直到刚才还在演。
　　简荒甩甩头，露出第三只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威严，但那小短腿不仅削弱了这份严肃，还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心虚：“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必为他难过，不值得，可你就是不信，还不搭理我，所以这不怪我。”
　　季明希：……正常人都不会认为这是安慰吧。
　　“那你假死怎么说？”季明希问。
　　简荒默默低下头，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吃自己原型的醋，所以想让受宠的原型在明曦心中彻底死去吧，这听起来显得他多小心眼啊。
　　也怪他当时年少无知，话本看少了，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只是下意识地想用人类的形态站在明曦的面前。
　　可有一天，他化为人形时，面前这个人却满含担忧地问他：有没有见过一条黑色的狗狗，它已经消失十分钟了。
　　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条狗留不得了。
　　想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好的借口，他抬起头，看到季明希的短发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幻境中的山神明曦，而是人类季明希。
　　过度放飞自我的小黑立即从椅子上滚下来，化为又酷又冷的简荒，问：“你都想起来了？”
　　“嗯。”季明希看他那副严肃冷漠的样子，又想起刚才小黑黏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妖而言，原型其实更接近于自己的本性，也就是说，简荒这副冷酷的外表下多半藏着一颗爱撒娇的心。
　　他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笑意，眉眼弯弯地说：“还是小黑更可爱一些，坦诚。”
　　简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果然他还是比不过他的原型。
　　他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也很坦诚，虽然可爱是差了点，但能打。”
　　季明希：……
　　你们俩不是同一个妖吗，为什么突然就比起来了。
　　真是别扭得有些可爱。
　　他踮起脚尖摸了摸简荒的头，说道：“没错，你也很棒。”
　　自从发现简荒就是小黑后，他对制裁者的敬畏少了一分，多了点看自家崽崽的滤镜。
　　被触摸的那刻，简荒僵了一瞬，便将头低了下来，金色的眼中满是面前这个温柔的人。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也许是对方即使每次被伤害还要努力靠近，也许是在那些日夜相处中获得了温暖，就像人类永远屈服于温柔，他也不例外。
　　这是他可以获得治愈的港湾，所以他宁可违背天道也要留在这人的身边。
　　季明希抬头时，恰好撞进那双金瞳里，他看到自己在眼中的倒影，专注得好像在凝视什么珍贵的宝物，心跳突然变得有些紊乱。
　　他收回手，看着远处说：“我们去找孩子们吧。”
　　“好。”
　　不需要恐怖之刃，简荒就能制造出空间裂缝，前往下一个幻境。
　　他本就能划开空间，身上又有天道的力量加持，这种小小的幻境，根本困不住他。
　　他之所以停留在这儿，不过是想弥补过去的遗憾。
　　季明希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人与妖在夕阳下散步聊天，这是他最喜欢的时代，但却是在简荒最痛苦的记忆中出现。
　　不过他也能理解，身为猎妖令的执行人，拥有天道给予的力量，却被重伤到显露原形，还被比他弱小的凡人与妖围观，无论哪一个经历都足够伤自尊了，后面还被他当作弱小的犬妖带到曦阳山上，堂堂制裁者，硬是给他当了百年的犬妖，想不痛苦都难。
　　季明希的思维有些发散，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过来，该不会他才是简荒的痛苦根源吧。
　　虽然他好好地治疗了小黑，还每日带他去游玩，教他修炼带他品尝美食游历四周，但……怎么看他都是把小黑当作毛绒绒朋友了，连走路都是抱着的。
　　好像一开始小黑的确挣扎得很厉害，只是因为打不过他才慢慢躺平。
　　该死，越想越心虚了。
　　他站在简荒身边，轻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当时那么痛苦，我以为小黑实力微弱到没有办法化形，当时夜华山地界开始猎妖，我担心你，不是，我担心小黑出去会遭遇不测，才让他留在曦阳山……”
　　怎么越说越像狡辩了。
　　“好吧，其实就是太久没有人和我呆在一起了，所以难得遇到一个不怕我的，就不太想让他走。”季明希叹了口气，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暴行，他心虚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会给你造成那么大的痛苦。”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简荒止住了季明希的碎碎念，有些好笑地说：“作为天道选中的制裁者，即使处于虚弱状态，也不至于逃不出一座曦阳山。”
　　那看来是因为受伤自尊心受挫了，季明希乖巧地闭上嘴，不再提这件事。
　　他们跨过时空裂缝来到下一个幻境时，简荒都没有等来季明希的下一句话，他不禁有些郁闷，明明只要对方再问一句，他就会说，在曦阳山的那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光，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留下，也会告诉对方，这段回忆痛苦在哪里。
　　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自尊受挫，而是因为后悔，后悔在明曦对他伸出手时对那个温柔的男人动手，让他们的相遇变得不再浪漫。
　　所以他在想，如果第一次见面时，他没有攻击的话，他们会有怎么样的开始，会不会像话本那样，拥有美好的结局。
　　他留在幻境，也是为了修改他们的初遇。
　　可是，幻境不过是幻境，去设想再多的可能，都没有珍惜当下重要。
　　*
　　裂缝后的空间连色调都是沉重的，石室里有人惊声尖叫，有人大声念咒，屋内摆满着许多巨大的陶罐和棺材，里面绿水翻滚，泡着一个个双目紧闭的人。
　　狂风在屋内刮起，带着强腐蚀性的绿液，那些穿黑蛇长袍的人四处逃散，无论怎么挣扎都躲不过这场酸雨，身体被腐蚀，疼痛令他们忍不住嚎叫，猎人成了猎物才知道求饶，但已经来不及了。
　　饿鬼站在屋子中央，神情漠然，反倒是身上那数十张口尽数张开，发出大仇得报的笑声，终于逗弄够这群蛇鼠之辈，那些嘴巴才将这些伤痕累累的人吸到肚中。
　　幻境啪地熄灭，重新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半空悬挂着一台冒火花的光屏，上面有个红色警示牌不停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告：数据与主机失去联系，重启失败，请检查错误。”
　　重新变回小孩的饿饿独自坐在黑暗中心，红光映在他的脸上，为他平添几分恐怖诡异。
　　他面无表情地啃了两口视肉，露在外头的皮肤上有几张嘴，看样子是应激反应还没有过去。
　　他的痛苦，从被送入长生门后就从未停止。
　　季明希心疼地走上前，抱起那个长发及腰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安慰道：“我来了。”
　　饿饿无神的眼中恢复些许明亮，他把头埋到季明希的颈间，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依无靠的饿鬼，需要拼尽一切才能获得一丝生机，所以他没有被幻境影响到暴走。
　　他在等，等山神接他回家。
　　“感觉怎么样？”季明希问。
　　饿饿当年吞了几十个饿鬼才成为饿鬼王，但那些饿鬼因为怨念过强，即使被吞食也没有消散，反而是附身于饿饿的身体中，与饿鬼王共同生存。
　　刚才那场斗争中，饿饿看出了这是幻境，所以一次都没有攻击，但身上那些残余的怨念被幻境激起了心中的愤怒，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为自己报仇。
　　饿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他们安静下来了。”
　　之前那些怨念在他的体内翻滚，每时每刻都在叫嚣着痛苦与怨恨，难以控制也冷静不下来，需要他花费很大的力气镇压才能保持日常活动。
　　刚才可能是幻境太过真实，激起了那些怨恨，它们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也许是大仇得报，那些怨念现在反而安静下来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
　　饿饿心情极好地啃着视肉，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他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山神身边还跟着那个令人讨厌的制裁者，他立即把视肉取下来，藏在身后。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人在觊觎他的视肉。
　　季明希好笑地说：“这视肉是我和简荒一起找来的，你这么做他可要伤心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饿饿把视肉拿出来掰了一大块给简荒，说：“谢谢，给你。”
　　简荒拿过视肉，看上面那粉红鲜嫩的颜色，明显是近期有人用血喂养过，他那天没看错，绝对是季明希给这小屁孩放血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怨起来，他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季明希恢复记忆的人。
　　他把视肉重新塞回饿饿的怀里，独自生起了闷气。
　　饿饿看到失而复得的肉，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眼睛又变得明亮起来，看来制裁者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凶嘛，不但没杀掉他还把视肉还给他了。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对简荒说了句“谢谢”后，三两口就把那视肉给吃掉。
　　简荒划开裂缝，看到旁边的人还在跟饿饿说话，完全没注意到他在生气，顿时更气了。
　　想起季明希夸小黑坦诚，他一把将饿饿抱到自己手上，认真地说：“我生气了。”
　　季明希：？
　　生什么气？为什么生气？
　　即使一句话也没说，脸上的表情也将他的心声展露出来。
　　简荒小声告状：“你恢复记忆后竟然没和我说。”
　　季明希震惊，“我以为你发现了，遇到这些奇怪的事情，普通人不会表现得那么淡定吧。”
　　简荒：……
　　他一直以为是季明希迟钝，加上他的催眠导致对方记忆出错，才会如此淡定，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恢复了属于山神的记忆。
　　季明希回想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笑出声，“对哦，你三天两头来我床边施法，让我忘记那些不科学的东西，远离迷信，所以没发现也挺正常的，我自己的记忆都有些错乱了。”
　　简荒：“……我只是不想让你回来送死。”
　　季明希一脚踏入裂缝，轻松道：“假如那一天无法避免，我也不可能独活，所以比起在外漂泊，我更想回到这个地方，毕竟谣起中学怎么能没有老师呢。”
　　简荒沉默地闭上眼，宿命与轮回在他的眼中闪过，他看不清这到底是季明希本人的意愿，还是天道刻意的安排，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要不然为什么他无论如何将季明希推出去，那人还是回到了曦阳山，成了谣起中学的老师。
　　他看不透季明希，也猜不到这人的行为意图，就好像二十五年前突然跟他说算到了一线生机，还没来得及细问，就看到这人提前接受审判，散尽一身修为陨落在曦阳山上。
　　现在这个幻境也在曦阳山上，四周环境恶劣，天上落下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道道劈在了谣起中学的后山上，妖怪们害怕地躲在地下室里瑟瑟发抖，这等精纯的天雷，他们哪怕沾染一丝都会魂飞魄散，而天道，却在谣起中学的后山落下了八十一道。
　　落雷散去，山神庙倒塌，地上只剩下一件破烂的披风，那个将他们一个个领到学校里的山神，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幻境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雷云还没有散去又凝聚起来，用披风遮去面容的山神悬在雷云之下，坦然地接受这场审判。
　　百晓生就在山顶上，他知道这是幻境，天雷伤不到他，所以才敢上山，亲自去感受那些雷有多可怕，去体会身处其中的山神究竟是什么心情。
　　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感受到，因为上一次山神陨落的时候，他也在地下室里，只能听见天雷劈下的声音，恐怖得像是要把天给劈开，所以现在这个幻境，也只是从他的幻想中提取出来的，甚至连这个看不清面容的山神，也是他的幻想。
　　他的痛苦记忆很短暂，所以幻境也很短暂，只能一遍遍地重复播放，他也一遍遍地跟自虐一样，坐在离山神最近的地方观看，惯常带笑的脸上只剩下苍凉，他恨自己的弱小，骂天道无良，后悔当初没有与山神多说几句话。
　　季明希也有些动容，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半空中，他便是明曦，所以进入幻觉中时总能附身在幻境中的山神上。
　　他踏空而下，来到百晓生的面前，皓白的手腕从宽袖中伸出，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为他抹去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泪水。
　　“我从未离去，只是换了个形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山、山神大人！”百晓生迅速站得笔直，然后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面上无比严肃，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有些颤抖，一副紧张过度的样子。
　　“我、我……”百晓生说了半天还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看样子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也没听进去。
　　季明希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不敢揭示自己山神身份的原因，百晓生这孩子都诞生五百多年了，在他面前依旧紧张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把兜帽拉下，露出自己的脸，说道：“季百晓同学，该回去上课了。”
　　“靠！”听到熟悉的声音，百晓生迅速抬起头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生气样，“你干嘛要从上面下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啧。”
　　季明希指着自己说：“其实我是山神噢。”
　　百晓生双目通红，扯着季明希的衣领，“不准用这个人开玩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暴怒的恨意，季明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百晓生。
　　“要不是因为你是山神预言中的老师，你早就被我弄死在这里了。”他甩开季明希的衣领，用力抹了把泪，转头离开，说：“你们走吧，等破完所有人的幻境再回来找我。”
　　季明希小声问简荒：“山神在那孩子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简荒回答：“完美无缺天下第一好的神祇吧。”
　　其实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人会给山神做衣冠冢，会时不时来山神的坟前表达哀愁，但山神还在的时候，却连面都不敢见，说话就磕巴，紧张得什么都听不见，就挺神奇的。
　　季明希沉默，决定还是把马甲捂紧点算了，毕竟他缺点一大堆，更不是百晓生心中那个完美的神，既然山神已经陨落，就让他永远活在百晓生的心里吧。
　　幻境中的雷云重新凝起，电闪雷鸣间，落下了第一道天雷，准确无误地往季明希身上劈。
　　百晓生的心头随着雷声颤动，视线也紧随天雷落到季明希身上。
　　他自我安慰道：这老师是破开幻境进来的，所以才能取代山神的位置。
　　眼看天雷就要劈到季明希，他腰间的长鞭忽然自己脱离，飞到季明希的身上化为护盾的形状，保护的意图十分明显。
　　这长鞭是上古神器，神器有灵智，就像恐怖之刃惧怕简荒这个原主人一样，长鞭也想保护它的原主人。
　　天雷落下，不痛，甚至有点像舞台上的一束光，季明希去哪都跟着。
　　现场的氛围不是一般的尴尬，这八十一道天雷还给季明希弄了个追光特效，让他无论躲到哪里，百晓生都能第一时间定位到他。
　　百晓生跟傻了一样，盯着那条护在季明希身上的长鞭，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好像揪了山神的衣领，说要把他弄死，季明希说他是山神但他不信，再之前……他好像鼓动学生造反，带头抄作业作弊，还问季一为什么不把老师弄死在校园里……
　　不对，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应该是他在老师来的第一天就对他动手了……
　　脑中浮出星空宇宙，之前的种种反复在他的脑中回放，他的罪行，好像三天三夜都写不完。
　　季明希也不忍心了，说道：“……我不是山神，可能是这个幻境判断错误了。”
　　百晓生双眼放空。
　　季明希：“要不我们先去别的幻境，等弄清楚了再回来接你？”
　　百晓生还在放空，宛如灵魂出窍。
　　简荒撕开裂缝，一行人离开前，发现幻境开始变动，逐渐化为刚才长鞭护住季明希的那幕。
　　……看来百晓生最痛苦的事情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新的幻境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落下，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夕阳洒在雪上，四处金灿灿的, 山脚下有零零散散的村庄，炊烟袅袅, 一片祥和。
　　雪还在下，雪中之人不知道站了多久，衣服上全是积雪。
　　季明希走近时，顺郁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到来，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雪越来越大, 几人的脚步深深浅浅地印在雪上, 一路蜿蜒向下, 季明希回过头，只见不远处的石块后面，有一抹黑色露了出来。
　　顺郁嘴角牵动, 似乎想笑, 却笑不出来, “他很傻对吧, 明明来了, 却躲在那里不出来送我, 一个人类，在雪下待那么久, 也不知道回去以后有没有感冒。”
　　“怎么不过去见他？”季明希问。
　　既然饿饿能通过幻境平息身上的怨气，按理说顺郁也能在这个幻境中弥补自己的遗憾。
　　“因为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顺郁叹了口气, 有白雾从他的嘴里呼出。
　　他活了太长年岁, 即使每日回忆, 还是被时间抹去了小天的面容，他记得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记得小寒山村民的热情，却不记得小天的长相。
　　幻境是基于他的记忆形成，但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幻境又怎么可能幻化出来。
　　所以他的幻境就定格在了他离开小寒山的那日，大雪落下，远处的傻子自以为躲得很好地藏在石头后，却不肯出来见他。
　　他最后看了眼远处的炊烟和雪地里的人，突然冲那人喊：“我没有生气，所以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来看看我。”
　　作为一个技能与心灵控制有关的妖，顺郁比任何妖都要清醒，他知道这个幻境是他记忆的投射，也知道在幻境中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用的挣扎，但他还是想弥补一下，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仿佛在另一个时空弥补了他的遗憾。
　　异世生物所创造的幻境虽然真实，但对他们这些修炼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妖根本无用，他们甚至可以利用幻境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过其他诞生不足百年的妖就没那么厉害了，一个个都在痛苦中挣扎着。
　　季好的痛苦是刚刚诞生之时，本能告诉她要去吓唬人，但初生的自我意识更希望听到他人的夸赞，她先后去做了几件好事，谁知别人刚夸她便触发了她的变形条件，那般可怕的模样，直接把夸她的人吓晕了。
　　于是她换了个地方做好事，依旧是一被夸奖就吓人，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她再也等不到一个夸她的人，反而是关于她的传说变得越来越恐怖。
　　她游荡在街上五天了，本来十分热闹的大街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个小妖怪坐在马路上，没有人夸她，也没有人给她吓唬，无聊透顶。
　　不过好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的生活，好像应该比这更热闹一些，也更有盼头一些。
　　虚空破开一条裂缝，穿着兜帽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她警惕地站起身，化为巨大的肉球，牙齿尖利，一副攻击的形态。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别以为我年幼什么都不知道，曦阳山那地界，妖怪有去无回，你们山神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谁知道去了以后会遭到什么对待，反正都要死，不如与你一战到底。”
　　季明希把兜帽扯下，伸出手说：“季好同学，你想看的综艺更新了，要不要看？”
　　“快快快，快给我手机，这期有个超炸裂的舞台秀！”季好眼中的防备被热切取代，她搭上季明希的手，迫不及待地问他要手机。
　　最近练舞小有成效，大家都拍手夸好，但是只跳那个也有些腻了，她得学新的舞蹈才行。
　　跟着老师离开裂缝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陷入了幻境之中。
　　季明希把手机递给她，夸道：“做得很好，即使在幻境里也没有伤人。”
　　季好的头化为巨大的口器，又很快变为女孩的样子，经过那么多年的修炼，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控制不住变形的小妖了，她嘿嘿笑了两声，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然后发现……没有信号。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乔妮的痛苦是与年幼的乔志天在外漂泊，差点饿死，多亏山神拯救才活下来，所以季明希去到幻境时便作为山神破了幻境。
　　季一的痛苦是看到柳书林被欺负却无力拯救。
　　小贞的痛苦是被迫写作的那一夜，明明自己也是社恐还要努力挤进另一个教室抄作业，然后把答案带回来给那些没法化形的妖抄，那个晚上见过的妖比她这辈子见过的还多，简直是社恐噩梦。
　　笔仙的痛苦是被迫当学生的那一晚，被好几个妖群殴不说，第二天还要来上课。
　　而季车车的痛苦就更真实了，她在幻境中哭着写作业，讲台上的季老师还板着脸，看起来就好凶的样子，搞得她一点儿也不敢撒娇。
　　待他们来到季车车这时，她的桌上已经摆着四张写好的卷子，每道题目后还附带着解题过程。
　　所有人看季车车的眼中都充满了同情，他们虽然痛苦，但顶多是看了场关于回忆的电影，这孩子可是结结实实地写了四套试卷啊。
　　季明希拿起试卷，发现这几份答卷竟然都及格了，看来这孩子平时不是不会，而是把心思都用在了抄答案上。
　　他默默放下试卷，小声说：“要不我们先去下一个幻境，等事情解决后再回来接她。”
　　简荒自然没有意见，迅速定位到下一个幻境的所在地。
　　打开的裂缝放出天道的气息，将幻境冲破，画面变得闪烁不清，季车车也从幻境中脱离出来，记起自己现在应该是在救十可思，而不是在教室写作业。
　　看着一群鬼鬼祟祟准备离开的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季明希，哇的一声哭出来：“你竟然想把我丢在这里！”
　　“没有没有，我们也刚刚到这里。”季明希抱起哭成小花猫的季车车，冲简荒使了个眼色。
　　简荒手指微动，裂缝后的定位迅速换了个位置，季车车将信将疑地把头伸过去，感受到里面残留的属于季明希的气息，才停下哭泣。
　　抹着脸说：“你怎么不快点来接我，幻境里的你超凶的，板着一张脸叫我写作业。”
　　季明希：……懂了，下次想让季车车乖乖写作业就凶一点。
　　其他人看向季车车的视线里除了同情外，还多了几分怜爱，年纪小就是好骗，把自己害怕的东西都告诉大魔王了，以后的日子还想好吗。
　　“不过季车车的幻境为什么不是从记忆中提取的？”季明希有些疑惑地说。
　　他们的幻境多多少少都是记忆中的模样，而季车车这个完全就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痛苦，毕竟他没有凶过季车车，也没有单独把人留下来写作业。
　　其他妖面面相觑，好像才意识到这点，幻境忽然产生变动，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简荒划出一道空间裂缝，“先去下一个地方看看吧。”
　　刚才定位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力量。
　　最后一场幻境是属于李秋秋的，但她这里什么也没有，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顶上的光屏发出“解析失败”的警告，淡红色的光芒映在她发亮的紫眸中，艳丽得有些诡异。
　　看到他们从裂缝里走来，李秋秋也迎了上去，乖巧地问好，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是遗憾，看起来不像是进过幻境的样子。
　　季明希问：“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清楚，和你们分开后周围就开始像放电影一样播放很多画面，有的是家人吵架有的是恋人分别，后来画面越来越多，那台机器就炸了，我找不到出去的路，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你们来找我。”
　　季明希：“你认识画面里的人吗？”
　　李秋秋摇头，“听口音好像天南地北的人都有，但我一个也不认识。”
　　这个幻境，着实奇怪。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异世界生物的能量已经少到无法支撑起幻境了。
　　“能感应到十可思的方向吗？”季明希把头转向简荒。
　　“可以。”
　　简荒打开裂缝，他们走进去后，便来到一个满是机械的房间里，一个插满管子的女孩跪坐在正中央，眼底是浓浓的黑眼圈，神情憔悴。
　　四周摆着好几个光屏，看样子是在直播那些幻境的内容，不过现在光屏里只剩下黑暗。
　　“可思。”李秋秋跑到十可思的身边，眼中满是心疼，想帮她弄掉这些线和管子，却又怕帮倒忙。
　　十可思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你们破的那些幻境消耗了它不少力量，我现在好多了，那个东西的芯片在顶上，帮我打坏它，这些管子就能掉了。”
　　“你们倒是挺厉害的，但你们不会以为这种雕虫小技就能把我弄死吧，我在来这个世界前，可是花大价钱升级了防御系统，刀枪不入炮火难攻，以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你们普通人根本没有能力破解。”
　　此时，十可思身上的管子忽然开始发光，有什么东西强硬地想要通过线和管子进入到她的体内。
　　旁人仅是看着都觉得十分疼痛，但十可思只是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她怕自己的声音会给其他人造成影响。
　　季明希看出来了，那个异世界生物正在企图夺舍，这种阴邪之物，绝不能留。
　　那些密密麻麻的管子全都通往同一个地方，季明希的手上发出淡绿色的光芒，他瞄准那处，将手上的恐怖之刃投掷出去，念道：“以刀化矛，可破世间所有盾。”
　　恐怖之刃在半空化为锋利的长矛，快速朝顶上管子聚集的地方飞去。
　　简荒掐诀，“天雷落，驱万物之邪祟。”
　　一道精纯的天雷便跟随恐怖之刃飞去。
　　长矛与透明护盾相撞，发出一阵阵冲击波，整个屋内都开始晃动，季明希先撑开结界，为他们一行人挡住冲击，简荒见此又加了一个金色的结界，将那些冲击波全部反弹回去。
　　高科技的护盾不光结实，还厚得可怕，恐怖之刃的尖头才穿过护盾就被卡住了。
　　接近透明的机械球在里面哈哈大笑，它按下按钮，盾又开始慢慢恢复，一点点地将长矛推出去。
　　恰在此时，反弹的冲击波撞了过来，长矛借着这股力往前钻了几分，原先被季明希附在长矛上的能量开始溢出，化为枝丫，蔓延着往里钻，将这牢固不破的护盾碎成一条条裂缝。
　　之后跟上的天雷在里面炸开，天雷是这个世界的意识，精纯的天雷一道就可斩妖，罪孽越深伤害越大，这球虽不是妖怪，却也是邪祟，而且还是逃过世界意识非法入侵的异世界生物，天雷又怎能放过它。
　　护盾化为灰烬，机械球也变得近乎透明，他们脚下的土地持续摇晃，外面也传来天地碎裂的声音，这个世界要解析崩离了。
　　“这个破破烂烂的低等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机械球越来越透明，它的头上出现了一个进度条。
　　能感应空间的简荒皱眉道：“不好，他要逃跑。”
　　这个生物与他相似，可以在不同的空间穿越，这种生物无法困住，只能将他消灭。
　　他挥出数道天雷，但那机械球竟然还有保命的东西，天雷炸完以后，它只是变得更虚弱了，头上的进度条依旧在持续加载。
　　周围出现一些宛如僵尸的人类，身上被管子操控着，朝他们攻来。
　　妖怪们立即使出武器阻挡，场面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机械球的身上还连着几条线，季明希顺着线看去，在角落发现了被关在罐子里的“失败者”，正在源源不断地给机械球提供力量。
　　“送我过去。”季明希对简荒说，下一秒他便出现在“失败者”面前。
　　那些“失败者”面如死灰，看样子随时都要死去。
　　季明希的手上亮起淡绿色的光芒，几粒翠绿的种子在手中浮现，他伸手一挥，半透明的种子便钻进管子里，细长的枝条连接两方，将机械球偷取的力量又转化为生机还给“失败者”。
　　失去能量供应的进度条在慢慢后退，机械球又惊又惧地盯着季明希，逆转生机的能力在他们世界里都没研究出来，这个低声生物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趁着机械球失神之时，季明希喊道：“饿饿。”
　　简荒立即将饿饿送到机械球身边，饿饿伸出的手里冒出嘴巴，里面全是浓绿色的液体，一口将机械球泡在其中。
　　“怎么……可能……”接近透明的机械球发出损坏的警报声，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超浓腐蚀液的浸泡下，机械球也不再透明，锈迹斑斑的宛如一个普通小球，彻底失去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周围的布景被黑暗吞噬, 那些被操控的人连同“失败者”都在逐渐消失，远处有光亮照进来，黑暗被驱逐后, 他们也回到了泥土房中。
　　无论四周的幻境如何变化，饿饿都不动如山, 认真地吃东西，一大块能即时再生的视肉硬是被他啃了一大半，手里的机械球还泡在绿色原液中，咕噜噜地吐着微弱的气泡。
　　那些原液不同于他能随时使用的腐蚀性绿水，不但腐蚀性超强还能困住一切生灵的神魂和行动，是当年长生门通过反复实验炼成的, 之后又在他的身体内待了八百多年, 其中蕴含的能量十分可怕。
　　他仅是将原液调取出来, 就耗费了不少力气，现在饿得接近虚脱。
　　床上的十可思睁开眼，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但精神却很好。
　　“谢谢你们, 如果没有你们, 我可能就死在里面了, 奶奶说过,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如果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请一定要和我说，我会报答你们的。”她掀开被子坐起来, 郑重地向在场的人道谢，语气十分坚定。
　　外面的屋子传来轻微响动, 地上的玄二九也从幻境中醒来, 双眼迷茫, 嘟哝道：“我怎么在这里？”
　　与十可思的好精神相反，他的身上有种浓重的疲惫感，像是破了洞的气球，怎么活动都带着一股漏气的萎靡感。
　　他挠了挠头，打着哈欠离开房子，本来精气神十足的一个人现在却佝偻着背，连走路都有些虚浮。
　　季好在手机加载的时候往那边看了一眼，说：“明明是个道师，身上的灯却灭了两盏，以后到底是想驱鬼还是招鬼啊……不对，他的那些灯，好像不是被吓灭的。”
　　人的灵魂有三盏灯，若是被吓唬或者身体变得虚弱，身上的阳气便会减弱，容易撞鬼，但如果被吓到的人恢复冷静不再害怕，身体差的人养好身体，那么他们的身上的灯就会重新亮起。
　　而玄二九身上的灯明显是因为身体太虚，他刚才在幻境里被当作“失败者”抽取生气，三盏灯就抽掉了两盏，假如刚才他们再晚一步，也许玄二九就不仅仅是失忆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连意识都会失去，外面的身体将会变成一具植物人，然后慢慢死去。
　　那个机器，比他们想的还要恶毒。
　　十可思作为一个普通人，看不到那三盏灯，她顺着大家的眼神看过去，说道：“这个人被刚才那个机械球抽取了生命，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李秋秋紧张地握住她的手，问：“那你呢？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十可思摇头，“机械球把我当作宿主，所以没有伤害我。”
　　看到大家脸上除了关心没有异色，她犹豫了一下，起床将门窗关紧，开始说起了自己和机械球之间发生的事。
　　她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死后，她多次哭到近乎晕厥，那天夜里，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自称“系统”，说只要能在游戏中通关，就能让她奶奶复活，当时被伤心冲昏头脑的她答应了。
　　前几关都过得很顺利，最后一关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通过的，她输了，被关在房间里时才知道，那些游戏，不过是机械球为它自己选择宿主而制造的。
　　机械球来自另一个世界，想用智慧与科技在这个世界称王称霸，但它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仅是隐瞒世界意识偷渡进来就耗费了他大部分能量，而这个世界，并没有充能的东西。
　　于是他创造了这个空间，将他人的灵魂带到空间里，制定规则用欲望留住他们，满意的，会被它当作宿主传输数据夺舍，不满意的，便作为“失败者”泡在转换池中，用生命为它充能。
　　通过大部分游戏的十可思就是它选中的宿主。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确认四周无人后，将厚厚的窗帘拉上，然后张开手，手上竟然冒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机械球。
　　饿饿惊讶得连吃东西都顾不上了，也伸出手，手心的嘴张开，里面泡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机械球。
　　十可思将机械球往上一抛，那球便旋转着往上，有光亮从它的身上发出，泥土房在强光中消失，化为郁郁葱葱的曦阳山，她挥挥手，周围又变成了小寒山。
　　布景极为真实，甚至连温度和风都能模拟，简直是幻境重现。
　　小寒山上有一群狼朝这边冲过来，季车车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明明身边什么也没有，但她还是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柜子。
　　十可思握拳，屋内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他们依旧待在那个小小的泥土房里，没有巍峨的高山，也没有皑皑白雪。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有几分无助：“我好像变异了。”
　　虽然机械球的数据已经从她的体内撤离，但可能是这些天僵持太久，还是残留了点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 。
　　突然得到非同寻常的力量，她没有像小说一样感到开心，反而是有些慌乱害怕，生怕这东西在未来会产生什么变故。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技能吗？”季明希问。
　　“不知道。”十可思摇头，那些残留的碎片有些混乱，她只感应到这种东西，她咬着下唇，担忧道：“那个球会凭借这些力量在我的身体里复活吗？”
　　季明希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将视线转向天道的代言人简荒身上。
　　简荒眉头微皱，老实答道：“不清楚，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从没出现过异世界生物偷渡入侵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处理经验。”
　　他身上虽然带着属于天道的力量，但一开始面对异世界生物时，依旧无法探测，因为对方不受这个世界法则的约束，他也没办法对这个东西有更深的了解。
　　十可思的坚强终于在这一刻破了功，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
　　在那个幻境里，她看到许多挑战失败的人被吸食生命，最终化为行尸走肉的模样。
　　有些人是因为贪念，有些人和她一样是因为情感，还有些人是为了拯救之前昏迷的人，但那些人无一例外地被机械球当成玩乐的对象，最后化为供应能量的养料。
　　她不想成为这种恶心的东西。
　　但，她也不想去死。
　　屋内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凝重，李秋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比起宣判死刑，这种未知才更加地折磨人。
　　季明希支着头思索，寻找破解的办法，余光正好扫到角落里装蘑菇的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好办法。
　　他问：“你愿意来我们谣起中学上学吗？咱们学校有特殊的存档系统，到时候就知道你的能力了。”
　　十可思有些意动，她低下头，声音低落：“可是我没有钱……”
　　她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上学基本都靠奖学金和贫困补贴，后来学校奖学金取消了单科奖励，她勉强能够上一个三等奖学金，交几次资料费都没了，更别提住宿和吃饭的钱。
　　季明希小心地判断她的性格，说道：“在我们学校，食宿全免，还有勤工助学岗位和各种奖学金，你来这里只要好好学习就好，其他不用担心。”
　　十可思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李秋秋，她已经没有家人了，只有李秋秋一个朋友。
　　“来吧，我也在这里，季老师说的都是真的。”李秋秋握住十可思的手，虽然她不知道学校里有什么勤工俭学，但无条件相信季老师就对了。
　　房间里贴着密密麻麻的奖状，除了学校颁发的还有一些市级比赛的奖状，基本上都是第一名。
　　季明希想起十可思曾是市里都抢着要的学生，他们学校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资源留下她，于是说道：“其实只要在我们学校里走一圈就好，看看你担心的事情，之后想去市里的话我会帮你办转学的，钱的方面也不用担心……”
　　“不是的。”十可思打断他的话，用衣袖擦着眼睛，过了两秒才开口说话：“我想去你们学校，请让我参加勤工俭学。”
　　“好。”
　　季明希忍不住轻声叹气，这个孩子太过要强，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季车车载着一群人回到学校，刚刚踏入校门，缩在角落装蘑菇的百晓生就想一个闪现逃跑，但在跑之前还是被季明希拎住了衣领。
　　“山、季季季老师，有有什么事吗？”
　　眼看百晓生这孩子都要错乱了，他赶忙把人扔给简荒，自己躲在了人群后头。
　　简荒就冷漠多了，单刀直入地问：“新同学的信息。”
　　只要看不见季明希，百晓生就还算正常，转头问新同学：“这是你的隐私，你确定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吗？”
　　十可思愣愣地点头，她还以为需要上仪器检查，甚至做好了被当作实验品的准备，没想到她要做的真的只是进入学校。
　　百晓生的手上凭空出现一本书，他念道：“高科技位面生物残留的良性数据碎片改造了你的身体，所以使你获得全息投影的技能，不过仅仅能投影，四周的真实环境并不会改变，比如刚才在你家里投影出的曦阳山，虽然看起来空旷辽阔，但实际上走两步还是会撞墙上。”
　　“那它还会借我的身体复活吗？”十可思问。
　　“不会，除非你再次被它抓住导入数据。”说完百晓生就消失在原地，跑到了学校最角落的房间里自闭。
　　十可思松了口气，眼底也露出些许笑容。
　　现在恰是午休时间，李秋秋陪她去选宿舍，其他妖则是围在两个新同学身边玩，哄他们放出新技能看效果。
　　远处走来一个人，艾左思身上背着个大包，腰间还绑着罗盘，自信满满地拿着手机往外走，看样子又要去找妖怪了。
　　季明希问：“今天去哪找？”
　　“十何村。”艾左思特别兴奋地跑到季老师身边，跟他分享自己最先知道的内部消息：“听说十何村出现了两桩怪事，一个是学校里闹鬼，另一个是无缘无故昏迷的道师，那道师还是妖香堂玄字辈的玄二九，他都搞不定的东西，肯定是个大妖，我得去看看，说不定运气好还能遇上。”
　　季明希看着那群与艾左思擦肩而过的孩子们，心中飘过一串省略号。
　　你想找的妖，不就在你旁边吗。
　　他拍拍艾左思的肩，不知道该表示同情还是该为他加油，想了很久，只挤出两个字：“好运。”
　　“对吧！我也觉得我超好运的！自从来你这以后，遇见的灵异传说都变多了，照这样下去，我迟早有一天能遇见妖怪的。”艾左思把手机塞到兜里，哼着歌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十三天过年啦，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大扫除备年货呀，我们家最近都在忙活这个，所以最近的更新时间有些紊乱，可能在年后都稳定不下来（心虚望天）给追更的小天使们发点小红包吧，按下你们可爱的印记噢~


第45章 
　　与艾左思分别后, 他们就机械球的处理方式进行了简单讨论，最后决定由简荒上交给国家，毕竟高科技这方面, 还是国家比较靠谱。
　　季明希独自前往教师办公室，准备下午需要的课本。
　　大中午的, 办公室里还有个在伏案改作业的人，他眉头紧紧地皱着，面前摆着一堆低分试卷，还有之前布置的作业。
　　与艾左思三天两头出门找妖怪不同，祁阳天是真的在认真教书，无论是备课还是布置作业, 都十分契合学生的水平, 这业务能力, 说是十年老教师也不为过。
　　季明希有时候都怀疑这人以前是不是主业当老师，副业当天师。
　　他把试卷拿过来，说：“祁老师, 你先去吃午饭吧, 作业我来改就好。”
　　“吃过了。”祁阳天指了指旁边的空饭盒, 继续皱着眉翻看那几份作业。
　　最近为了防止作弊, 作业都要求学生把解题过程写上, 除去让李秋秋代写的高分答案, 剩下的那些作业也足够证明他的猜想了。
　　他把作业一一摊平，严肃地对季明希说：“季老师, 我觉得他们在故意装傻，你看这里和这里, 明明都写对了, 硬是扯了个错的上去。”
　　季明希拿来看了看, 发现果然如此，要不是祁阳天细心，他根本不会往故意写错这方面想。
　　祁阳天：“我是掌门，之前又是师父的大弟子，差不多全门派的师弟师妹都是我带的，什么作弊偷懒的招没见过，他们这些都是我……都是我师弟师妹玩剩下的，就是掌握了知识却还要故意做错，以此拖慢进度偷懒。”
　　季明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怀疑这人刚才是想说，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
　　不过祁阳天分析得还真没错，之前在幻境中他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因为季车车平日考试没超过三十分，但在幻境里，四份不一样的试卷都及格了。
　　他问：“要不我们偷偷加快进度？”
　　祁阳天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再不加快进度，他怕自己都老死了，他们小寒山妖王还是个文盲。
　　一场悄然进行的魔鬼补课计划，就在这三两句话中定了下来。
　　*
　　众妖还不知情，依旧在上课中摸鱼，只是感觉最近的课好像比以前难了一丢丢，作业也需要花费更多时间才能写完，但老师说学习就是个越来越难的过程，所以这是正常现象，他们也没在意。
　　直到两周后的某一天，他们搬到了李秋秋和十可思的教室时，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
　　真正的地狱，开始了。
　　之前那些知识他们虽然没接触过，但记忆中多少带着些传承，加上活了多年的经验，勉强弄懂也不是问题，就是基础不太牢固，但高中的内容，实在是有点太像天书了。
　　不过换教室唯一的安慰就是，课间可以用十可思的技能看电影。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固定的自主安排时间，教室里正在播放恐怖片，一群妖津津有味地拿来当搞笑片看，看到里面的人被吓到晕过去的时候，还忍不住酸几句，为什么电影里的鬼那么菜还能吓到人，而他们，不但没吓到人，还要在教室里写作业。
　　忍不住抹了把辛酸泪。
　　本来还有些害怕的李秋秋嗑着瓜子，感觉怎么也害怕不起来了，这些鬼再可怕也没有最近致死量的作业可怕。
　　十可思的技能是全息投影，大家仿佛就跟着主角身后在鬼屋探险，李秋秋的身边甚至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她僵着身子不敢转头看，结果把头撇向另一边的时候，恰好看到正在照着女鬼妆容化妆的小贞，她惨白的脸上开始出现纵横错乱的刀伤，只是她的眼神依旧软软的，看起来十分违和，但也有一丝丝可怕。
　　被左右两个女鬼夹攻的她站起身，走到教室外平复自己狂跳的内心，虽然现在的她胆子变得大了一些，可是也承受不住全息恐怖片啊！
　　人家害怕了可以撇过头，她撇过头四面都是鬼！
　　外面的空气特别清新，带着山林与青草的气味，只要身处其中，内心就能够很快平静下来。
　　她走下楼遛圈，在倒计时牌前遇见了百晓生。
　　自从上次回到学校后，百晓生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了，不光好好完成作业，下课还主动自习，只是他不上季老师的课，而季老师好像也默认了这一点。
　　“你在看什么？”李秋秋问。
　　百晓生生无可恋地回答：“看这个学校什么时候毁灭。”
　　好让他把冒犯山神的事情全部带到地下去。
　　“唉，我就知道，这个学校也不会长久。”仁摩从后面走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百晓生看着面前还有很长时间的倒计时，不明白这个妖的感叹从何而来，他虚心求教：“怎么说？”
　　仁摩：“现在全面实行撤点并校，学生不足50人的要并到清河中学，我以前那个学校就是因为学生不够才倒闭的，本来以为这里会是我未来的栖息之地，没想到这里的学生比十何村学校的人还少，估计过不了多久也要倒闭了。”
　　“倒闭……”百晓生想起了十何村学校的模样，校园空旷，教室被搬空，什么也没有，就和季老师来之前的谣起中学一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仁摩又叹了口气，说：“是啊，老师学生全部走了，可不就是倒闭吗。”
　　倒闭=老师要离开=再也见不到季老师=与山神分别。
　　百晓生瞳孔微缩，他不要这样！
　　即使嘴上再怎么抱怨，他也不想回到以前那个见不到山神的日子中。
　　他消失在原地，顺着风的方向回到教室里，他得想办法在实行撤点并校前，把学校人数提高到五十人！
　　教室里播放的恐怖片已经来到了尾声，虚空浮现一串串感谢名单，季明希踩着点进入教室，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他准确无误地找到黑板的位置，拿起粉笔写下了一行字。
　　十可思关闭投影时，季明希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周末作业：每科卷子各一份，周一早上八点前交，选择题要写过程，抄作业的将会获得老师精心监考的新试卷一份 ^_^】
　　最后的笑容就很灵性，宛如季老师本人，在某种时候笑得越温柔就越可怕。
　　众妖哀嚎：“你还是人吗！魔鬼！你是魔鬼！”
　　明明以前只要完成作业就好，抄不抄都没问题，现在却堵住了他们抄作业的路，这还让妖怎么活啊。
　　这教室他们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布置完作业的季老师拍拍手上的灰，在他们的哭嚎中离开教室。
　　“怎么办？”众妖缩在角落里商量，每个妖手里都拿着九份试卷，他们围成一个圈，看起来像是举办什么不祥的仪式。
　　两个人类被他们排除在外，毕竟学霸就在面前，只能看不能抄的感觉太痛苦了，所以先把她们踢出学渣圈子。
　　季车车眼巴巴地看向水愿，“可不可以挂委托……”
　　“不行。”水愿摇头，说道：“我上次的委托都被删掉了，说我发布与论坛内容无关的委托，疑似钓鱼，虽然不懂钓鱼是什么，但是自从那天以后我就发不了东西了，好像是禁言到今天。”
　　“而且委托需要钱，我们谁身上有钱？”
　　四周跟死一般安静，众妖纷纷掏口袋，结果十一个妖都凑不够三个钢镚。
　　……算了，自己写吧。
　　最近十分安静的百晓生突然开口：“其实咱们的目光可以放长远一点，不一定要盯着眼前的作业……”
　　看他那副笑着算计人的模样，季好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想要破结界所以反叛过一阵子的顺郁点头，他和百晓生接触得比较多，这人一笑，多半没有好事发生。
　　小贞默默爬回电视里，她也觉得这场集体活动还是不参与的好。
　　然而其他的妖并不这么想，反而一脸期待地看向百晓生。
　　百晓生笑道：“这个结界被改过，妖怪只能进不能出，就是不太清楚结界对人类的影响，只知道季老师和艾左思能随意进出，季老师还能带我们出去，所以我猜人类可以自由进出，甚至可以带妖进出。”
　　“基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发布委托让他们来带我们出去，如果成功了，咱们随便逃到哪都行，也不用委屈自己上课了，如果不成功，就把人留下，让他们替我们写作业。”
　　听起来好像是个非常完美的计划，就连退缩的三个妖都凑了过来，大家一起在论坛上发了条求助委托。
　　【求助：本人被困在谣起中学里无法出去，想用报酬聘请勇士于本周六晚上带我们出去，因为环境较为危险，希望来的人能有十一个以上，拥有高中以上文凭，大学更好。报酬：如图】
　　帖子发出去的瞬间，底下立马跟帖到99+，冲上了灵异论坛热榜第一。
　　1L：又是你这个钓鱼佬，你是来搞笑的吧，我第一次看到驱鬼求助要求文凭，不会是骗人去帮你写小学作业吧。
　　楼主回复1L：不是，是高中作业。（该用户已经删除此条消息）
　　……
　　29L：等等，前段时间的灵异照片好像也提到了这个谣起中学，那个学校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30L：回楼上，我师父去查过古籍，谣起中学据说是封印了上百个妖怪的地方，以前一直有结界护着，所以我们看不见，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31L：你发现没有，他说的是“我们”，说明不止是一个人被困。
　　32L：不知道是我的错觉吗，今年好像发生了好多奇怪的事，妖魔鬼怪都变多了。
　　33L：不是错觉，天星混乱，邪魔现世，这几年估计会有大事发生。
　　……
　　256L:怎么都在说无关的事情，你们没有发现吗，报酬是五雷符和照明符啊！比小寒山掌门画的都要精纯，如果有了这符箓，以后大妖小妖就不用怕了。
　　257L：其他的也是好东西，上面附着的能量都很高。
　　这件事发酵不到一小时，帖子就被删除了，后面来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那价值千金的报酬是什么东西，同时，灵异论坛里也出现了各种组队贴。
　　【封印着上百个异闻怪物的学校重新打开，请诸位团结起来共赴学校除妖，拯救被困在学校里的人！】
　　另一边，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的情报部门正在忙碌，把一些过度发散的帖子删掉，只留下一个组队探险的帖子。
　　“经过确认，那边的确是封印着很多妖怪，怎么办，要派人过去吗？”
　　“肯定需要，立即下达任务给执行部。”
　　“要不直接给简荒先生发消息算了，他出手的话肯定无人伤亡，而且这也算是特大异常事件，既然他都愿意管异世界生物的事情，那么这次……”
　　“别做多余的事，简荒先生只处理恶妖，用没调查清楚的琐事烦他，你是不要命了吗，更何况没有资料说里面困的一定是恶妖。”
　　角落里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急吼吼的交流，“等等，你们不觉得谣起中学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吗，特别是和简荒先生挨在一起。”
　　……好像还真是。
　　大家在电脑前搜索关键词：简荒，谣起中学。
　　页面的第一条便是内部文件：【简荒先生为谣起中学申请办学资格证，请求快速发证，建议通过。】
　　里面简单阐述了通过理由，简荒为国工作多年，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如今只想把半年的拿证流程缩短到一周，而且经过考核，该学校符合办学要求，没有任何不正规的地方，所以建议批准。
　　看着底下一长串的签名，以及最后的领证通知，众人陷入了沉默。
　　“……还需要下达任务吗？”
　　毕竟这是有证的合法学校，还是大佬亲自走快速通道办的证。
　　坐在最高位的男人咬着牙，眉头揪成一团，思索了五分钟，最后说道：“下！最近简荒先生一直在图书馆借阅爱情相关的书籍，说不定是被妖迷了心，我们先偷偷混进大部队里，看看这学校到底是什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谣起中学老师少, 办公室多，所以每个老师都能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此时的季明希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备课, 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个简荒。
　　下周要上的课也准备好了，季明希便拿着本小说坐到沙发上, 简荒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身边留下一个空位。
　　祁阳天进来时，看到季明希正被简荒搂着肩，亲密得好像在谈恋爱，他吓得立马转头，生怕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先踏入学校被制裁者灭口。
　　自从顺郁把制裁者的事情告诉他后, 他就再也不敢直视简荒了, 远远看过去都要带上一层血腥滤镜, 毕竟这可是杀妖不眨眼的天道代言人。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季明希，这人是真的强啊, 不但不害怕制裁者, 还敢和制裁者谈恋爱, 这一刻, 他的脑中涌上了无数小说的广告宣传页：
　　他, 生性高傲, 漠视一切，任何人都进不了他的心, 世界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直到某一日, 那个温柔阳光的少年出现在他的眼中, 黑暗的世界照进了一抹光亮, 冷酷无情的制裁者说：宠！给我往死里宠！
　　草，突然觉得那些内容还挺符合这两人的，要不然见妖杀妖的制裁者为什么给谣起中学放了一片海，容忍一群妖怪在他眼前晃荡。
　　祁阳天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得复杂，他在思考季明希到底是自愿的，还是为学校里的妖怪献身，但不管是哪个，都令人敬佩。
　　“有什么事吗？”季明希猫在沙发上问，他打了个哈欠，像只闲暇时偷懒的小猫。
　　祁阳天：“不愧是你。”
　　季明希：？
　　他做了什么吗？
　　祁阳天捂住嘴，他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他转过身，强行把话给圆过来：“不愧是你，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把他们的进度往上拉。”
　　季明希笑意吟吟地说：“这也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拖进度，要厉害还是你更厉害一些。”
　　刚刚说完，祁阳天便感受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他抬眼看去，又没有找到来源，简荒低头看书，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而季明希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来自他的恶意。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把这事抛在脑后，不过这一观察才发现，那两人并没有搂搂抱抱，只是并排坐在一起，因为简荒把手搭在了沙发后面，而季明希又有些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所以乍一看就像是简荒搂着季明希的肩。
　　祁阳天莫名松了口气，虽然说恋爱自由，但喜欢学生的季明希和遇妖必斩的制裁者，怎么看都不会有好结局。
　　他把手里的请假条递过去，说：“我有事要下山一趟，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跟你请个假。”
　　“好哦，有事的话随时联系。”季明希在假条上签字，再次感叹祁阳天的负责，艾左思别说假条了，遇到劲爆的消息可能上课到一半都马上跑掉，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两人都是被他强行留下的。
　　祁阳天走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不怪他刚才看错，这办公室里的大沙发能坐三人，单人小沙发有两个，他俩有那么多位置不坐，偏偏扎堆坐一起，想不看错都难。
　　季明希倒不觉得这个坐法有什么不对，以前他洞府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双人椅，所以平日无事都是和简荒二人坐椅子上看话本，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即使现在有了很多位置，还是下意识地会坐在简荒身边。
　　简荒正在用单位的APP看书，因为机构的特殊性，他借阅的书保密等级也很高，所以不用担心别人知道他正在看《穿成团宠小山神》，他冷峻的眉头微皱，越看越觉得季明希就像里面的主角，周围跟着一堆苍蝇。
　　在第256章 时，他最看好的沉默寡言却成熟稳重的男二跟主角告白被拒了，原因是他太过闷骚，主角看不懂他的心。
　　简荒的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仿佛被拒的人是他自己。
　　他翻到最后一章，发现主角跟热情开朗的小奶狗在一起了，联想到季明希对小黑的热情和对自己的冷淡，简荒头一次感到有些不安，他的性格，是不是跟这男二一样不讨喜。
　　但是他的本性，幼稚得连他自己都嫌。
　　虽然他也活了几千年，但初下凡间就被明曦捡回去养了一百年，之后化为人形还是一直跟明曦在一起，明曦陨落后他就加入特殊事件处理机构，每天除了接任务就是回到他们的洞府里休息，偶尔去看看转生后的季明希，所以他对人类的想法与情爱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如果对方是妖，那他还可以强行带回自己的洞府，因为妖的世界就是用实力说话，强取豪夺也行得通，但偏偏季明希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即使还是山神的时候，他就比妖怪更懂得感情，要不然也不会创造这所学校。
　　办公室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季车车三两步跑进来，扑到季明希腿上，眼睛亮晶晶地问：“季老师，周末了，车车想吃糖，季老师给车车买糖吃好不好？”
　　季明希往抽屉看了一眼，上次买的小零食还真没了，他站起身，说：“我现在就下山买，车车要一起去吗？”
　　季车车摇头，蹦蹦跳跳地推着老师往外走，背过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简荒回头看去，窗上正黏着一只眼睛，收到信号后，眼睛快速离开，不知道筹划什么去了。
　　看着认真列下购买清单的季明希，他不得不承认，在讨季明希喜欢这方面，他可能还不如那群小兔崽子。
　　或许，是时候改变了。
　　待季明希走后，他划开空间，提起准备跑路的季车车，问：“你是怎么讨他欢心的。”
　　这个他，不用明说也知道是谁。
　　可能是没有见过制裁者杀妖的样子，所以季车车对这人的恐惧没有其他妖的多，她的眼睛滴溜转了两圈，与他谈起了条件：“如果你今晚能帮我拖住季老师，我就告诉你。”
　　没有乌云的天上凭空炸了一道雷，简荒眼神冷得可以结冰。
　　妖的本性是什么？阴险狡诈，冷漠无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也许上一秒还与你嬉笑闲谈，下一秒便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你毁去。
　　妖，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就是这样的妖。
　　但偏偏，他遇到了个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妖的傻子。
　　妖怪间也有等级压制，特别是像简荒这种身负天道之力的大妖，即使一语不发，身上的气势也足以让季车车这些初生的小妖瑟瑟发抖。
　　“就、就是装乖，听他的话，关心他，照顾他，要会撒娇。”
　　头一次直面等级压制，季车车被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直到被放在地上时还没反应过来，差点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
　　简荒撕开空间裂缝，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话：“今晚我会拖住他的。”
　　“我还以为要死在这里了。”季车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完成任务的喜悦也冲不走刚才的惊吓，她决定了，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说制裁者坏话，谁让他那么讨厌。
　　她用力踩下油门，棒棒糖小车便腾空从楼上飞下去。
　　谁都没有发现，对面的顶楼站着一只五色麋鹿，鹿角上有淡黄色的光球，铃铛轻响，那个光球又消散在风中。
　　它身边的白鹤张开翅膀扑闪，啄了啄自己被防御阵法弄乱的羽毛，“我就说了BaN，不会有事的，简荒跟了山神上千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四处乱杀的制裁者了。”
　　“就怕他是捂不热的石头，农夫与蛇里的那条蛇。”
　　白鹤摇摇头，“如果他要斩，也应该先斩我们两个老家伙。”
　　这个学校里住着的不仅仅是入世不深的小妖，还有他们这些寻求庇护的大妖。
　　制裁者的首要任务就是除去大妖，其他小妖只是顺带的，所以制裁者刚刚踏入凡间之时，第一剑便挥向修炼了上万年的五色麋鹿。
　　但即使是活了上万年的它，也只能在制裁者手中撑半个时辰，它当年就是因为伤势过重才逃到了曦阳山，谁知道这边也有一个制裁者，但值得庆幸的是，这边的山神尚未陨落。
　　风吹响了它脖子上的铃铛，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它踏空而上，说道：“自然之气紊乱，天道似乎在推动猎妖令的进程，我感应到有制裁者拔剑，所以才……希望是我人老昏花了。”
　　*
　　今天季车车不愿意出来，简荒也说有事要忙，没有飞车和任意门的季明希，直到夕阳与黑夜交接之时才来到镇上。
　　期间还碰上了不少穿道袍的人，每人都神色严肃，看起来是要干什么大事，其中，还看到了祁阳天。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似是十分愤怒，而他的面前站着两个穿蓝白色道袍的人，其中一人脸色惨白，低眉垂首地挨着训。
　　“……我之前已经传讯说过了吧，最近不宜出门，你们偏要来，来就算了，为何不等我再行动，现在出了这事，你让我说什么才好。”
　　那个脸色惨白的人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季明希赶忙上前扶住他，问：“怎么了？”
　　祁阳天按着眉心，对另一个人说：“你扶你师弟回房休息，晚些去医院检查一下。”
　　“是。”
　　说完两人便搀扶着离开。
　　祁阳天把季明希拉到无人的角落，说道：“那个是我门派的弟子，供奉狐仙的，刚才他供奉的狐仙被斩杀了，我得去处理一下，你自己小心。”
　　多余的话他也没说，但里面所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有人在曦阳山地界杀妖。
　　这个风格像极了制裁者，如果不是因为那时候的简荒还在办公室里坐着，祁阳天甚至都要怀疑是简荒干的。
　　这可是件大事，季明希赶忙跑去超市买东西，刚付完钱，正打算让简荒来接自己，忽然被人叫住了。
　　“这不是季老师吗？下山买东西啊？”外头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旁边还跟着个穿警服的人，他低头看了眼季明希的东西，冲收钱的人喊：“李二姐，这个算我账上，当初要不是有季老师帮忙，我家那小子估计就嗝屁了。”
　　“原来是这个老师啊，哎哟你怎么不早说，早点说我就不收你钱了。”李二姐热心地帮季明希把东西装起来，她看那袋子里的糖果多，又往里抓了一把。
　　“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我是赖世安，赖子行的爸爸。”赖世安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说：“这是我兄弟，清河镇派出所的警察，今天遇见了个疯子，上来就给了我儿子一刀，还好被我拦住了，妈的今晚老子不把他找出来我就不姓赖。”
　　赖子行之前因为用造魔香跟古槐许愿，被邪魔强占身躯，现在邪魔虽消，一年内依旧会带着淡淡的魔气，普通道师估计都很难察觉出来。
　　这种遇到妖气后，不分缘由上来就是一刀的疯法，真是该死的熟悉。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超市门口的灯有些接触不良，时亮时不亮的，在今晚这个诡异的氛围中，显得有几分恐怖。
　　屋外走进来一个肤色苍白的男人，长发及腰，一身古装长袍，这与现代格格不入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像是千年前穿越而来的幽魂。
　　“就是他！”赖世安指着那个人喊，但对方却连眉眼都没抬一下，仿佛他是路边的蝼蚁，不值得向他投去目光。
　　那种超脱凡俗的气质，以及漠视生命的感觉，都像极了某些时候的简荒。
　　是制裁者。
　　季明希的心中闪过一个答案，他看到对方的唇角似乎上扬了极其微弱的弧度。
　　“答对了，看来这次没有错。”
　　那个男人将腰间的长剑拔出，刀刃在灯光下闪着锋利的光芒。
　　周围的尖叫与警察的制止都没有让他有半点分心，好像那些都是不值得在意的背景乐。
　　他在一个呼吸间冲上来，这一刻，季明希感受到了关于猎妖令的一切，以及男人兴奋的声音：“啊，这种味道的大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能量肯定比那个山神还要多，说不定这次能多睡几年。”
　　剑气里带着天道的制约之力，每一剑都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让季明希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那把剑朝他飞过来。
　　这一幕和他当年推演的画面重合，他闭上眼，笑容有几分苦涩，他躲不过命运，妖也躲不过全部消亡的结局。
　　“砰砰。”屋内传来枪声，那人挥剑挡去子弹，冷笑道：“人类的东西，也妄想能够伤我……唔。”
　　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脚，精纯的天雷在他的身躯里炸开，雷电的伤害顺着四肢百骸袭来，他痛得忍不住弯下身子。
　　简荒就站在不远处，在众人恐慌的视线中掏出了个本子：“国家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简荒，听说这里有暴徒伤害普通民众，特来支援。”
　　说完他往那人身上打了五枪，确保他没法重新拿起长剑后，才放下手里的枪。
　　转头看到季明希那副被吓坏的模样，转身又补了五枪。
　　打完还不忘解释：“他太凶恶了，不多来几枪我担心他重新暴起。”
　　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听身边的人拍手叫好，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外面警报声轰鸣，警车已经到达了门口，几个人将他架上车去，所有沉浸在刚才刺激枪战中的人都没发现，那个被枪击中的男人竟然没有流血。
　　手脚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但里面的被天雷灼伤的地方还在疼痛，他有气无力地看过去，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伤到我。”
　　简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跟拎鸡仔一样提着男人的衣领，压低声音警告：“这是我的地盘，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滚出曦阳山的地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负责曦阳山地界又能使用天雷的, 好像只有那个妖了。
　　被架上车的天制嘴角咧了咧，想笑却因为疼痛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丝气音：“哈, 原来是那条消失的疯狗。”
　　“砰！”
　　天制的头被用力砸到车上，四周有雷光闪烁, 要是全部炸下来，就算是拥有天道守护的制裁者也吃不消。
　　“嘶，都是给天道干活的，没必要下手那么狠吧，我那边的妖都杀光了，来帮你这个后进生分担点压力。”
　　话还没说完, 便看到简荒手上的枪重新化为剑, 毫不留情地朝他刺来, 将他钉在地上，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心脏的地方有雷电炸开，天制的这具身躯再也支撑不住, 逐渐化为青烟消散。
　　车内的空气凝滞住了, 沉重得让人喘不上气, 坐在驾驶座的冉右锋连呼吸都放轻了, 生怕自己稍微弄出点动静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在他的印象中, 简荒先生永远是冷静且优雅的,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都逃不过他的一剑, 认识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暴戾可怕的简荒, 就好似刚才那人说的“疯狗”。
　　车窗被人敲响, 刚才那个差点被刺穿身体的人类站在外头, 满脸担忧。
　　怎么会有这种傻大胆，自己都要命丧黄泉了还要来凑热闹，冉右锋在内心尖叫，冷汗不停地往下流。
　　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异常状态的简荒，不敢动，怕自己如果开了窗，现在立马再添两具尸体。
　　然而谁也没料到，刚才简荒上车时竟然没有关好门，所以那个人类轻轻一拉就将门打开了。
　　冉右锋磕磕巴巴地阻止道：“那、那个，我们正在执行公务，普通民众就不要上来了。”
　　“抱歉。”季明希止住脚步，默默退了一步。
　　还好这人明事理，不纠缠，冉右锋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又看到那个温温柔柔的年轻人在车下冲简荒招手，那模样，感觉跟唤小狗差不多。
　　上一个叫简荒“疯狗”的人现在连灵魂都消散了，这个人类是不要命了吗！
　　冉右锋急得眼睛都花了，脑子也混乱得无法思考，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摞替身符，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保住这个人类的命。
　　简荒的四周有细小的雷光炸开，如果仔细看，他周围的空间也在崩塌，无数个黑色的空间裂缝在他的身边打开又关闭，就像他的心情一样暴躁焦虑。
　　自万年前的天灾后，以春生山为中心的大陆解析崩离，变为三块地域，分别隶属于三座大山，所以天道也派下三名制裁者，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执行猎妖令。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只在自己的领地上行动，所以他从未想到，会有别的制裁者踏入曦阳山地界。
　　他的手止不住颤抖，倘若刚才再晚一步，也许这次就真的见不到季明希了。
　　耳边什么也听不见，烦乱的思绪占据了全身，眼中只能看到面前那个笑着冲他招手的季明希，他一把将人拉上车，紧紧地抱在怀中，唯有对方平稳的心跳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慌乱。
　　“为什么你总是这副天塌下来都不害怕的样子，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简荒咬着牙问，急躁中带着愤怒，完全没有平日的沉稳冷静。
　　这副模样反而让季明希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黑的场景，凶狠的野兽龇着牙，一副被世界抛弃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人心疼。
　　车子被开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中间的隔板默默升了起来，他转头看去，刚才那个对他说不准上车的男人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箓，如果他没有认错，那应该是封闭五感的符。
　　季明希：……
　　他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他伸手拍了拍简荒的肩，安慰道：“冷静一下，我现在是人。”
　　倒也不是他心大，生死攸关之际还能笑得出来，而是他内心的恐惧过去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明曦，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制裁者的剑可以斩妖，却不能杀人。
　　也就是说，只要他还是人类，制裁者就没办法杀他。
　　简荒的手指终于不再颤抖，但他依旧没有松开季明希，身为没有感情的妖物，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后怕。
　　他终于知道，当年明曦说的一线生机是指什么。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季明希算到了这个结局，却不曾对他说，除非……季明希认为挥剑的人是他。
　　毕竟他们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季明希还是头一次看到简荒这么紧张，便任由他抱着，问：“刚才那个也是制裁者？”
　　“嗯。”
　　“死了？”
　　“没有，那只是他的一缕残魂，因为他的本体无法离开他所在的地盘。不过他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也来不了曦阳山，你不用担心其他妖的安危。”
　　“哦。”
　　车里又安静下来，天色越来越暗，路边的商店也关了门，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惊险，但因为有官方下场，也没有造成多大的恐慌。
　　季明希低头看那双紧紧箍着自己的大手，突然发现简荒其实变了很多，以前拒绝与人交流只想动手的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用更和平的方式处理问题。
　　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季明希还在发呆，肩头忽然一沉，简荒把头搭在他的肩上，说：“我永远也不可能伤害你。”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说不清的感觉，令人心头微滞，气流吹入耳中，泛起一阵痒意。
　　季明希揉了揉耳垂，明显感觉那里已经开始发烫。
　　“我知道。”他应声。
　　经过刚才那一战他感受到了，制裁者的剑，任何妖都躲不过，如果简荒真的要伤他，也许早在他们相遇的那个月，他就死在了简荒的剑下。
　　“所以，利用我吧，利用我对抗天道，去追寻你心中的那个明天。”简荒收紧手臂。
　　他不擅长说这些肉麻的话，但如果不明说，这个傻子还是会像当初那样，独自计划一切，然后独自扛起一切。
　　但他不想这样。
　　季明希的心漏跳一拍，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告白。
　　中间的隔板慢慢降下，驾驶座上的人摘了符，拿着手机对简荒说：“简荒先生，您订阅的《恋爱攻略》已经上架了，因为您不喜欢看消息，所以情报部的同事让我跟您说一声。”
　　“什么《恋爱攻略》，我从来不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书。”简荒义正辞严地否认了，连追人都不会，多破坏他的形象。
　　“那可能是他们记错了。”冉右锋挠了挠头，嘟哝道：“我就说嘛，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简荒先生怎么可能会借阅这种书。”
　　季明希觉得很有道理，以杀妖为己任的制裁者怎么可能会陷入情爱之中，还是和自己，想想就觉得离谱。
　　那些话应该是以好友的身份说的，他拍拍简荒的手，心中十分欣慰，尤其是看到自家制裁者和刚才那个制裁者的区别后，更觉得简荒是个好孩子了。
　　简荒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话得到了回应，高兴得有些飘飘然。
　　季明希都摸我的手了，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对我有意思？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说的不仅是过度脑补的简荒，也是被迫参加救人行动的祁阳天。
　　不久前，他曾给自己的门派占了一卦，算到不宜外出，否则会有灾祸发生，便传讯回去，谁知道有两位刚入门的弟子背着他接下一个救人委托，为了保证本门弟子安全，他才请假下山。
　　那个弟子所供奉的狐仙被制裁者斩杀，还好没有伤及自身安危，但失去狐仙庇佑的他也没有办法再参加委托，所以祁阳天不得不顶替他的位置，与那群人一同参与到救人行动中。
　　这个队伍一共十一人，平均水平低到不行，有些是门派的新弟子，也有些是自己修炼的人，甚至还有些是没有任何实力只想去探险找流量的博主，里面只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实力比较强，祁阳天一时间不知道这些人是来救人的还是来郊游的。
　　他本想自己一人前往鬼校救人，结果被告知委托人要求要十一人以上，在他的认知中，极少有灵异之事会规定人数，除非有什么必须要那么多人才能触发的开关。
　　以防万一，他还是易容为中年男子的模样混在大队伍中，就当是带弟子外出历练了。
　　在来之前，他的弟子只告诉他，有人因为去鬼校探险被困，但为什么没告诉他，那个鬼校就是谣起中学！
　　此时距他离开学校不足二十四小时，所以他可以确定，这趟救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那群熊孩子。
　　他看着顶上硕大的四个字，十分想转头就走，他强烈怀疑那个灾祸也会落到他的身上，与生死无关，但和他的脸面肯定有关。
　　校门轻轻一推就打开了，站在最前方的是那些人中实力最强的，名为归礼国，他拦住众人，谨慎而小心地探查前方。
　　祁阳天缩在队伍的最后面，疯狂地给季明希发短信告状，然而山上本来网络就不好，里面的妖怪还聚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导致他发了无数条短信都没有一条能够发出去。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点，尤其是那个做主播的，一直在抱怨信号不好，为了寻找信号，他甚至不顾归礼国的警告，一脚踏入了谣起中学内。
　　这里面的信号更差，他只能从直播改为录像，他举起手机正要按下录像键，手机屏幕忽然有水纹波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啊啊啊啊啊！”
　　主播把手机扔了出去，屏幕熄灭前，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长发女孩的模样。
　　祁阳天默默打开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小贞，扣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制：消失的疯狗。
　　简荒：杀了你。
　　季明希：我喜欢狗狗。
　　简荒：我就是狗狗！
　　天制：？？？你们长恋爱脑的男人都那么双标吗！！！
　　事后的季明希收到告状短信：
　　季明希：难怪今天的简荒那么奇怪，原来是为了帮他们拖住我。
　　简荒：我不是我没有（疯狂否认.JPG）
　　学校里的探险队：
　　其他人：啊啊啊啊啊
　　祁阳天：扣分，扣分，扣分，回头我要给季老师告状


第48章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还在学校外面的人着急询问, 他们没有看到手机里的人影，只能听到那个做恐怖直播的康一豪在大声尖叫。
　　康一豪指着地上的手机说：“鬼、真的有鬼，我看到一个女孩的脸。”
　　众人神情严肃, 虽然知道这地方肯定有鬼，但没想到鬼怪会那么快到来, 他们甚至还没有找到被困的人。
　　归礼国踏入学校内，低头探查那部手机，其他人也围上来观看，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有归礼国从里面感受到异闻怪的气息。
　　但很奇怪，这个异闻怪并没有任何恶意, 只是安静地待在手机里, 甚至懒得出来吓他们。
　　他贴了张符在手机上, 将屏幕结结实实地遮住，不知意图，只能静观其变。
　　祁阳天依旧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敷衍地看了两秒后便退出来, 这时, 黎海铭走到他的身边, 压低声音问：“掌门, 这里真的有鬼吗？”
　　黎海铭虽然懂些驱邪之术, 但从业的时间并不长，平日也是去给人做做白事跳跳大神, 真正的鬼和妖这些东西他都没见过，乍一听到这话, 又联想到前两日掌门说的“不宜外出”, 心中忽然有些发怵, 萌生了退出的想法。
　　祁阳天听出了他话中的退意，虽然他也不赞成进去，但黎海铭身为小寒山术士，竟然怕鬼，说出去像什么话。
　　他皱眉道：“有鬼，但这是你自己接下的委托，所以你必须要进去，就当是历练了，不到逼不得已之时，我是不会出手的。”
　　黎海铭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努力将那丝害怕压回去，早知道就听掌门的话，不贪图那些报酬了。
　　学校有浓雾升起，寂静的黑夜中，传来哒哒的走路声，像是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康一豪从包里掏出个强力手电筒照过去，隐约能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个五六岁的瘦弱小孩。
　　浓雾遮住了她的脸，只能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哥哥，你们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康一豪大喜，没想到才进来就遇上了求助人，他点头道：“是的，这里危险，我们快点出去吧。”
　　他伸出手，还没将孩子拽出来，就被身边的归礼国呵斥，“等等，这孩子不一定是人。”
　　脑袋宛如被落石砸中那般钝痛，但也清明了不少，他吓得赶紧收回手，躲在归礼国身后。
　　“是我呀，是我发的委托，这是报酬。”小孩从浓雾后走了出来，巨大的宽帽遮住了她的脸，一身洛可可风格的公主裙，看起来像个富家小姐。
　　这条公主裙的袖子比她的手还要长，大家只能从被遮掩的袖子里看到半截金光闪闪的符箓。
　　她说：“其他报酬需要等你们带我出去以后才能给。”
　　有个散修已经被那符箓迷了眼，不顾归礼国的呵斥，直接上前拉住女孩。
　　这孩子手上的符箓只有几张，如果不早点下手，估计都抢不过那些有门派的人。
　　沉浸在喜悦中的他完全没想到，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五六岁的小孩出现。
　　女孩又瘦又小，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也乖乖地任他牵着往门口走，像一个误入鬼怪地盘的千金小姐。
　　他得意地回头看了眼那些站在原地的人，说道：“这孩子是我一个人带出去的，你们什么都没做，所以报酬理应归我。”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些人目露惊恐，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都是成年人了，玩这种吓唬人的招数没意思——嘶。”散修捂住头，眼睛猛地睁大，前面明明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他还是感觉撞到了墙上。
　　大门在他们的视线中缓缓关上，无论散修如何用力敲打，那个门就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散修：“打不开！我们被关在这里了！”
　　“啊，看来你是没办法带我走了，真可惜。”女孩抽回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地往浓雾里走去，带着强大能量的符箓在黑夜中闪着光。
　　怎么能让到手的机会就这么走掉，散修跑过去，重新拉住女孩的衣服，想让她再等一下，结果他只是轻轻一扯，那孩子便碎了一地。
　　帽子下钻出一个与人类无异的头颅，脸上还有被炸开的焦黑，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恐怖。
　　那个头还冲他眨了眨眼，用清脆的童声问：“叔叔是想和我玩保龄球游戏吗？”
　　“什、什么是保龄球游戏。”散修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要再与她搭话了！”归礼国大声呵斥，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捂着脸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的修行者都没有学习与妖鬼相关的知识吗！
　　后面的祁阳天在跟自家弟子科普：“但凡妖鬼跟你提出游玩邀请，都不要应声，因为你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他们视为答应。”
　　他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在场的人都能听得见。
　　也就是说，散修刚才的那句话相当于答应了那个小鬼的游玩邀请，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警惕地看向四周，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地狱。
　　浓雾中滚出来好多个球状物体，散修低头一看，竟然全是人头。
　　“啊啊啊啊啊啊！”
　　在尖叫声中，浓雾里又走来一群没有头的身体，影影绰绰地像是丧尸大军。
　　“啊啊啊啊啊！”
　　除了归礼国外的人都在尖叫，祁阳天没有感情地跟着啊了两声，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录像键，将角落的那抹白发录了进去。
　　乔妮，扣分。
　　“别玩了，要来不及了。”雾中传来淡如微风的声音，那些头颅和身体僵了两秒，又全部退了回去。
　　接了委托的人紧紧地挨在一起，没有多少历练经验的他们此刻只能感觉到害怕，只有归礼国还保持着镇静，问：“什么来不及了？”
　　他自然不指望这群抱得像鹌鹑一样的人回答，他斜眼看向队伍最后的中年男子，但那人却没有理他，这让他感觉有些失望。
　　身为人类却能如此淡定，懂得妖鬼的知识还拥有不俗的实力，是个好苗子，就是不太热心。
　　祁阳天撇嘴，还能有什么来不及的，那群熊孩子就是怕季明希回来呗，整个学校除了制裁者也就只有季明希能压得住他们。
　　浓雾逐渐散去，操场上停着一辆能乘坐十二人的黑色大巴，车门敞开着，上头挂着红绸布，车子的外面还有两个血红色的大字——“欢迎”，像是用血浆刚刚写上去的，血液还在往下滑落，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恐怖。
　　驾驶座上坐着个戴帽子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人类，他的手边也有几道符箓，甚至车内还奢侈地用了一张照明符，所以他们能看清车里的阴间装饰，红与白交织，地上铺满了菊花，像极了葬礼现场。
　　随着车子缓慢移动，他们甚至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开膛破肚的人，看起来更像灵车葬礼了。
　　康一豪缩在归礼国的身后，颤声问：“你们觉不觉得，这辆车像棺材。”
　　车子方方正正，唯有顶上翘起一个弧度，怎么看都是放大版的棺材。
　　散修忍着害怕回答：“自信点，把像字去掉，这东西就是棺材。”
　　祁阳天冷漠地拍照取证，季车车，仁摩，扣分。
　　他着重拍下了车的样子，回头一定要和季明希建议，给学校开个美术鉴赏课，一群妖怪想了一晚上就整出这么个阴间玩意儿，他都不好意思说这是他的学生。
　　车上的中年男人声音幽幽，“你们为什么还不上车，是不满意我的造型吗？”
　　有人想要说话，又想起之前祁阳天的科普，快速捂住嘴，疯狂摇头。
　　季车车叹气，亏她还特地问仁摩要血包来装饰她的小车车，用来欢迎帮他们写作业的人，结果没有一个人会欣赏。
　　“既然你们不喜欢坐车，那就算了。”
　　车门关闭，车子越变越小，然后逐渐消失在远方。
　　众人面面相觑，居然那么简单就消失了，看来这些妖也不可怕嘛。
　　他们松了口气，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在这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刚刚放松的他们甚至没有收起脸上的笑意，便看到一个红裙女孩迅速变形为怪物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
　　受到惊吓的他们身上的火气变得弱了起来，季好张开嘴，将他们全部吸到嘴里。
　　祁阳天混在人群中跳进去，淡定取证，季好，扣分。
　　看到这一幕的归礼国：……
　　这个人类是不是淡定得有些过分了。
　　远处的楼顶传来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往那边走了一步，忽然感受到这个异闻怪的嘴里有冲天的妖气，他神色一凛，便跟随那些人跳了进去。
　　经过一截黑暗的隧道，他们来到一间教室里，屋外的月光透进来，照亮了窗边的三人。
　　桌子被简单地拼凑到一起，上面摆着一张白纸，纸张周围燃起了四根蜡烛，两个青年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共同握着一支笔，嘴里小声念叨着，看起来像是在玩笔仙游戏。
　　“他们……该不会就是被困的人吧。”康一豪问。
　　归礼国转头看了一圈，所有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唯有那个不起眼的中年人，不但没有半分害怕，还有闲心摆弄手机，比这康一豪更像主播。
　　很好，临危不惧，他更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祁阳天也不是在玩手机，而是他发现这个屋子里的信号好，所以一股脑地把告状短信给发了过去，甚至静音拨打了视频通话。
　　百晓生，季一，饿饿，扣分。
　　走到这里，他还有几分欣慰，他们家的妖王居然没有参与这次行动，看来他开小灶加作业的行为还是很正确的。
　　“……若要与我通讯，就在纸上画个圈。”百晓生说完最后一句话，白纸浮于虚空，手上的笔也飘了起来，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然后快速且平稳地写下一串名字：归礼国，康一豪，黎海铭……
　　十一人的名字毫无遗漏地写在上面，这一次，就连归礼国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的名字，从不轻易透露，这群妖怪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陷入恐慌的一行人，祁阳天差点没忍住拍手，这招故弄玄虚做得太好了，明明是从委托那里得到的名单，居然用在这里吓人。
　　百晓生眉眼微垂，他拿起那张纸，一一将上面的名字念了出来，温柔地笑道：“你们可否愿意留在这里当我们的同学。”
　　饿饿和季一抬头看他，就连悬空的笔也朝他那边倾斜，他们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一步。
　　鬼怪的邀请，绝对不能答应。
　　所有人都低下头，既不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像个木头桩子。
　　百晓生的上扬的嘴角拉成一条直线，显得有些冷漠，但他很快又变回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哎呀开玩笑的啦，不用那么紧张。”
　　遇见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紧张，众人依旧把心提到嗓子眼里，随时警惕周围的环境变化，这时忽然有歌声响起，轻柔而舒缓，宛如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再也提不起任何防备。
　　“警惕！保持清醒！”归礼国震天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但歌声还在继续。
　　他听闻落珈海有水妖，歌声能够使人放松，但落珈海明明处于夜华山的属地，而夜华山的妖早已死绝。
　　不知什么时候，屋内被扔进来了一个小小的史莱姆状怪物，它融于黑暗之中，没有人发现它的到来，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昏昏欲睡。
　　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只眼睛，视线开始模糊，所有人都陷入了被催眠的状态中，就连祁阳天也不例外。
　　归礼国咬着舌头才没让自己陷入催眠中，这些妖先用笔仙预测出他们的名字，在他们提高警惕之时让海妖唱歌强行放松，然后在心神大起大落后趁虚而入，他们甚至考虑到意外的情况，放了能够使人困倦的软眠，如果不是他修为高定力强，恐怕也要折在这里。
　　众所周知，妖的属地意识极强且唯我独尊，根本不会与其他妖怪交流，更别提合作了，但这所学校的妖却行动缜密，合作得天衣无缝，他活了那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他借着其他人的掩护往总部发了条紧急消息，将这边的情况汇报出去，然后装作被催眠的样子，跟着那些人走到课桌前。
　　虽然强行使用武力也可以带人离开，但这样做实在太打草惊蛇，他还要调查清楚这些妖的目的，他们究竟要做什么邪恶的事情，才需要十一个人到场。
　　拥有催眠之眼的主人在台上发出蛊惑的声音，归礼国咬着牙，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让这些妖得逞。
　　“现在，坐到位置上，打开你们右手边的试卷，把它们全部写完，试题一共九套，每一题都要写过程，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如果不会的话桌子底下有课本，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已经准备掏武器的归礼国：？？？
　　一定是他听错了。
　　再听一遍，还是这样，他把手边的那一摞试卷拿过来，高一九门课程，一个不落，他又掏了掏桌底，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课本，甚至数学课本还有明显的翻动痕迹，他随意翻了两页，居然还有笔记！
　　他抬起头，才发现这教室好像也不是妖鬼用来吓唬人的布景，因为黑板上还留有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多不少，就是他手上的这九份。
　　归礼国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你们这些妖把人骗进来，破天荒地违背本能互相配合着吓唬人，就是为了找人帮你们写作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们：你懂什么，作业可难写了！


第49章 
　　学校里的人正在为试卷发愁的时候, 季明希也没闲着，他又采购了一堆学习用品和零食，最近孩子们学习强度高, 需要补补。
　　而且简荒告诉他，国家有意创办一个特殊教育基地, 如果谣起中学能够通过考核的话，就可以获得补助与扶持，到时候，生源和老师都不用愁了。
　　所以他得铆足劲哄好这些孩子，让他们好好表现一下。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距离清河镇有上百公里，短短几十分钟就能跑那么远, 全靠简荒的空间传输技能。
　　这里的镇上也热闹许多, 大晚上还有开着门的超市和服装店, 季明希又买了点衣服。
　　他来到集合地点时，开车的冉右锋还没有回来，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简荒直接划开裂缝把季明希的东西扔回学校里, 但装着零食的袋子实在太满, 撑不住撒了一些出来。
　　季明希蹲下捡零食, 旁边的灌木丛悉悉索索地晃动着, 有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捡起一块小面包又缩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只手好像泛着点绿色。
　　树丛后传来撕包装袋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那只手又伸了出来，在地上摸索着, 手臂上布满各种伤口, 看着都觉得疼。
　　“你受伤了吗？出来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这里还有好多好吃的。”季明希把声音放轻，但那只手像是受到惊吓的猫，瞬间缩回了灌木丛中。
　　看来这孩子不愿意见他们，季明希把零食放到灌木前，自己退开了些许。
　　可能是饿得慌，那手的主人也顾不上什么警惕，伸出两只手捡那堆零食，这一次，季明希甚至能看到他的手臂有粗糙的针脚，如同不擅针线的人给布娃娃缝上断手。
　　季明希坐到灌木旁，听见后面传来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可能是感受到他在旁边，那孩子停了一瞬，又继续吃了起来，急切得像是在吃最后一餐。
　　那边忽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季明希把水递了过去，说道：“不用着急，慢慢吃，我这里还有很多零食，想吃多少都可以。”
　　对面停了下来，他听到对方的哽咽，然后是压抑的哭声，最后实在克制不住，慢慢变为放声大哭，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把头压在衣服里，连声音都是沉闷的。
　　季明希就这么坐在旁边，没有拨开灌木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等他哭完，默默递过去一包纸巾。
　　“谢谢。”哭够了的男孩又重新开始吃东西，只是这次的他不再急切，还将刚才拿多的零食推了出来，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谢谢你。”
　　“你有地方去吗？要不要来我的学校，包吃包住包学习。”季明希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忽然感觉这手轻得过分，提起来一看，那手像是壁虎断尾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上，而那个男孩，依旧躲在灌木后头。
　　那边沉默着，也不知道是在心动还是用沉默拒绝。
　　这只手明显是少年的手，古铜色的皮肤泛着绿色，上面伤痕累累，也不知道是被折磨的，还是在山里摔的。
　　季明希已经逐渐恢复能力，虽然还达不到以前的巅峰时期，但治疗一只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淡绿色的光芒亮起，旁边的树木冒出普通人看不见的丝线，逐渐朝这边聚来，那些伤口在慢慢好转，树木的生机也借由这只手臂传送过去。
　　灌木丛被拨开一个角，少年从那里探出好奇的视线，他犹豫了很久，才小心地问：“我不想再去学校了，你可以带我去曦阳山吗？”
　　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希冀与害怕，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当然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少年从灌木里爬了出来，他用宽大的夏季校服遮住脸，露出来的那截腰上也全是淤青，血肉都有些腐烂了，但那地方却没有一滴血流下。
　　少年似乎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太礼貌，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是我现在太可怕了，我之前从山上摔下来，又被秃鹫追着啄……”
　　光是这些描述，就可以感受到这个少年近段时间遭了多少罪。
　　季明希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拿出之前买的外套给他披上，为他治疗了表面的伤，帮他把那只脆弱的手臂装回去。
　　少年自称阿脆，除了名字他什么也不愿意说，更不愿意去学校，季明希没办法，只能在征求冉右锋的同意后，带着他一起上车。
　　接下来的他们，是要去特殊事件处理机构。
　　简荒答应了那群小孩要拖住季明希，但又不想敷衍了事，两相结合后他决定在谣起中学的事情上做些文章，帮季明希弄了个特殊教育基地的申请，并且刷脸走快速通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晚就能把证给办了。
　　警车在小路上狂奔，喧闹的人群与城镇都被它甩到身后，山路逐渐起雾，车子在原地转了三圈，冉右锋将手里的符甩出去，雾气便散开，前方是个断崖。
　　“请闭上眼，待会儿可能有些刺激。”冉右锋说完自己闭紧眼睛，用力踩下油门，车子便朝断崖飞驰过去，“啊啊啊我x，哪个傻逼造的传送门，老子恐高啊！”
　　简荒捂住季明希的耳朵，难得贴心地替他回答：“你们老大让我这么建的。”
　　“……对不起！”冉右锋剩下的尖叫吞进嘴里，化为两行清泪。
　　车子平稳落地，面前是个高大气派的建筑物，门口拉着各种横幅，从上往下分别是：
　　为人民服务。
　　讲文明树新风，考核考试不装疯。
　　提防电信诈骗，如果被骗了请与缘佑灵说，统一处理，禁止动用能力。
　　真是主旋律中又带着点奇怪，季明希多看了两眼，感觉这地方的老大也不好当啊。
　　阿脆缩在车里的角落，衣服盖在他的头上，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里面的环境恐怕不适合孩子，就先让他在车上等一下吧。”冉右锋从车里拿出两大袋外卖，给车子贴了道符，以防有人来捣乱。
　　季明希感觉奇怪，这孩子明明不是人类，但冉右锋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简荒凑到他的耳边为他解答：“阿脆生气未尽，妖气也淡到近乎没有，所以冉右锋察觉不到。”
　　生气未尽，也就是阿脆还未去世就发生了异变，所以生气封锁在体内，半年后才会逐渐消散。
　　不知为何，季明希忽然想起了饿饿，他眉头紧皱，有必要查一查阿脆的过往了。
　　因为他们聊天时带着结界，所以冉右锋什么也没听到，他走在前面带路，给季明希介绍：“我们机构由实力强大的妖与人组成，专门处理异常事件，听说一开始的选址也不是在这里，曦阳山这块太偏僻了，不好出外勤，但其他妖怪同事都投了这边，最后多数服从少数就建在这里了。”
　　“不过建在这也好，因为夜华山地界连妖气都会被制裁者杀绝，而妖牢山地界……嗯，怎么说呢，妖怪同事们说不太宜居，所以只有这地方能住妖了，听说这里的山神还挺维护妖鬼的，制裁者也消极怠工，不是，我的意思是简荒大人很通情达理，不会和我们这些小人物小妖怪计较。”
　　冉右锋偷偷看向简荒，只见那人的视线都放在季明希身上，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他通过人脸验证后打开办公室的门，灯光下闪过几条黑影，速度快得像是出现幻觉。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留下还未散去的妖气，还有满地的符箓和桃木剑，屋内燃着香，确实不太适合小孩子。
　　冉右锋尴尬地笑道：“哈，哈，他们，他们下班了，急着回家。”
　　心底却在暗骂那群同事不讲道义，明明说好的他只负责接人，回来就换人接待，结果一个个的看见简荒就跑得连影子都不见，就算他是人类，他也怕简荒啊！
　　季明希转头看了眼简荒，表示十分理解，学校里的那群妖见到简荒时，也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这是血脉压制，躲不掉的。
　　简荒眉头微蹙，拒绝承认自己是个万人嫌，他说道：“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部门里的人。”
　　冉右锋在内心流泪，是的，没有伤害过，只是简荒先生的行为处事令他们害怕而已。
　　像他们这些处理异常事件的人，总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事情，或是令人恼火或是令人唏嘘，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简荒出手，他甚至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直接都干掉了，再感人的故事他都嫌聒噪，这种冷漠且毫无共情能力的制裁者，总会让他们下意识地提防与害怕。
　　谁知道下一刀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毕竟这人没有所谓的感情。
　　冉右锋努力转移话题，上楼时恨不得一步跨三台阶，把人快点引到老大办公室。
　　哐，冉右锋推开办公室大门时，办公桌上的男人正夹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往嘴里塞，几人看了个对眼，他也不觉得尴尬，慢条斯理地把肉咽下去，擦了擦嘴，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你好，我是执行部的部长，缘佑灵，是个人类，爱好就是吃东西。”
　　他从冉右锋的手中接过外卖，放到办公桌上，语气有些遗憾：“我之前的确想办一所妖怪也能上学的学校，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人类的贪婪与妖的自傲，也许不是一所学校就能解决的，所以很抱歉，这份申请，我不能批。”
　　季明希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好机会还是没办法落到他的头上，他从桌上拿回简荒填写的申请表，却发现底下竟然还有一张申请表，来自那个没有办学资格的夭球中学，而申请表上甚至写下了一个“同”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缘佑灵顺着季明希的视线看下去, 心中暗道不好，抬手就将那份批了一半的申请表撕碎，拢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假装它从未存在过。
　　季明希：……我都看见了。
　　他虚心求教：“请问，这个特殊教育基地的评选标准是什么, 我们是哪里比不上夭球中学呢？”
　　夭球中学位于妖牢山地界，资金雄厚，师资力量强大，如果是从这方便看，他们定然比不上这所学校，但既然缘佑灵对谣起中学产生过兴趣, 那说明他心中的标准肯定不是金钱。
　　他们学校的理念是让妖鬼精怪融入人类社会中, 而夭球中学的理念则与他们相反, 那所学校更希望懂玄学的人和妖与普通人区分开来。
　　哪所学校会成为特殊教育基地，也说明了国家对妖鬼的态度。
　　缘佑灵叹了口气，视线盯着某一处说：“这只是个实验项目, 没有标准, 只要里面的人与妖和和平共处通过考核就行, 但现在出了点问题, 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考虑一下。”
　　办公桌上除了待处理的文件外还有几张照片, 应该是缘佑灵的全家福, 他揽着个看起来十分健康开朗的男孩，笑得很开心。
　　其中一张照片是男孩刚刚中考结束时拍的, 身上还穿着蓝白配色的夏季校服，举起手比了个耶。
　　这校服, 似乎和阿脆身上穿的一样。
　　“这是……”
　　季明希刚刚开口, 就听到缘佑灵说：“这是我弟弟,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遇到车祸，成了植物人。”
　　季明希：“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他本想问这是哪所学校的校服，没想到竟然牵扯到这么个令人沉痛的故事
　　“没什么，因为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和你们说的。”缘佑灵闭起眼，把照片倒扣在桌上，有些疲惫地按压眉间，开始说起了一个关于他的故事。
　　他的弟弟出事后，他的父母不知信了谁的谗言，背着他将弟弟送去夭球中学，那学校的负责人又不知从哪了解到他的职位和特殊教育基地的事情，拿弟弟的生命逼他批申请书。
　　熬了几天夜，犹豫再三，他也只能写下一个“同”字，另一个字，无论怎样都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批出来。
　　“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了，这个项目我决定申请停止，你们回去吧，我可以跟你们保证，以后我不会给任何学校批申请。”
　　也不是他喜欢把自己的伤口扒开求人同情，而是他之前已经和简荒商量过特殊教育基地的事情，现在出尔反尔，他担心简荒因此生气，迁怒到单位里的妖身上。
　　办公室大门又被人用力推开，冉右锋急吼吼地抱着一堆东西冲进来，跑到简荒面前求助：“季老师，简荒先生，你们今天带来的那个孩子他、他碎掉了！”
　　季明希震惊，就算那孩子叫阿脆，也不至于会碎掉吧。
　　“我刚过去就看到车旁有一堆碎尸，吓死我了，你们快看看还有没有救。”他在空中画了道符，金光一散，他身前的袋子里倒出一堆残肢碎体，勉强能从手的形状认得出这是一个人。
　　生机还在，也没有感受到大问题，季明希松了口气，牵住那只手逐渐将生气汇进来，那堆像散落的拼图一样的残肢，自己拼凑起来。
　　已经被泥土染黑的校服里传来男孩的声音，“对不起，我只是想下车找我哥哥，但是打不开门，其实放着我不管就可以了，我会自己好起来的，就是需要一些时间。”
　　“砰！”
　　屋内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缘佑灵猛地站起身，双目瞪圆，他三两步跑到男孩身边，跪坐在地上，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想要掀开衣角看那被藏在校服下的头颅，却又怕希望再一次落空。
　　“……缘粹？”他的声音里带着希冀和害怕。
　　男孩的头从衣领里滚出来，只露了一半，眼睛黝黑而无光，这是死人才有的迹象，看到缘佑灵的那刻，他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但也许已经不是人类，他连眼泪也没有了，只是小心翼翼地回应：“哥哥，是我，我从夭球中学逃回来了。”
　　缘佑灵握住弟弟的手，下意识地挡在他的面前，警惕着简荒。
　　之前看起来还很和蔼的人，如出鞘的利刃那般，带着刺人的战意，不远处的冉右锋甚至被这战意逼得脸色泛白。
　　简荒站在季明希的右手边，兴致缺缺地看着手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他连头也没抬，把季明希往自己怀里一拉，隔绝掉那些战气，冷冷地说：“如果我要动手，就不可能让你有机会见到他。”
　　缘粹也拉住他，说道：“要不是这三位大哥哥把我送回来，我就被那些人抓住了。”
　　“抱歉，谢谢你们，我就是、我就是担心过头了。”缘佑灵终于冷静下来，他紧紧地抱住弟弟，季明希的阻止还未落下，便看到刚刚才恢复人形的缘粹又碎成了几块。
　　缘佑灵松开手：“……对不起。”
　　季明希叹了口气，他把申请书放到桌上，抓起地下的手，继续担任缝补医生。
　　简荒见状，立即默契地把申请书放到缘佑灵的面前，说道：“既然你弟的事情解决了，特殊教育基地的申请是不是也可以继续批了？”
　　缘佑灵围在弟弟身边，急得有些手忙脚乱，还要抽空敷衍简荒：“可以可以。”
　　简荒把笔递过去，“签。”
　　缘佑灵原本也是看中谣起中学，不仅仅是因为它把妖鬼当人类教育，更是因为他们对异常事件的处理方法令他很满意，比如异世界生物的那件事，不引起恐慌也不私自研究机械球，对国家而言，这样的学校才更有合作的价值。
　　但简荒是不是太急了点，就差拿他弟弟的生命逼着他签字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特别是一向不管事的简荒突然对这事那么上心，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缘佑灵拿出惯用的拖延大法打哈哈道：“我这边倒是随时可以，但调查部那边说需要通过考核才能批。”
　　简荒：“那你先签，要不然不给你弟补身体了。”
　　缘佑灵：？？？
　　你们这是反派的发言吧！
　　要不是看到他弟弟正在被治疗，他都要认为简荒是来造反的。
　　简荒怎么不急，他低头看的是季明希的手机，屏幕上正在对校园里的事情进行实况转播，看到归礼国背着人群发短信时，他就知道这考核八成通过不了了。
　　而他已经在季明希面前夸下海口，作为一个言而有信的好男人，这申请今天必须得批下来！
　　缘佑灵感受到兜里的震动，多半是去考核的归礼国发回来的消息，他继续跟简荒打太极，说道：“放心，你们什么都合格了，只是测试一下妖怪同学的亲和度，这对你们来说毫无难度可言，光是从异世界生物的事情我就看出来了，那群同学很热心。”
　　他拿出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这位是调查部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办事客观又公平，你看这消息那么短，肯定是夸你们的。”
　　加密短信一打开，里面跳出几个红色大字：【超危！警戒！】
　　究竟遇到了什么大事，才会让这个老前辈发出如此警告。
　　缘佑灵不动声色地把弟弟护在身后，说道：“看来这件事，咱们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然后疯狂地开始有消息传来：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是什么意思？】
　　【安培定则又是什么？】
　　【鸟语这种用不到的东西，你去跟上面申请取消了行吗。】
　　【快，把答案给我，我活那么久就没被这么嘲笑过[图片][图片]】
　　缘佑灵：？？？
　　老前辈是被高中生夺舍了吗？
　　他点开图片，上面全是高一的卷子，还没来得及看完，老前辈的语音就到了，急切而暴躁，看样子是本人没错。
　　归礼国：“快，在我写完语文卷子之前把答案发过来。”
　　旁边依稀能听到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不会连这么简单的作业都不会写吧，啧啧啧，难道这就是空长年岁不长脑子。”
　　归礼国：“无知小儿，不过是份简单的作业，莫要小看我，这种程度，拿个满分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又有一个童声充满敬佩地说：“老先生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什么也不会。”
　　归礼国：“那是，也不看看我多少岁，你们多少岁。”
　　那边聊完后，归礼国迅速压低声音对缘佑灵说：“快发答案，我牛都吹出去了，总不能食言吧，你要是帮我拿满分了，我上次被骗的钱就交给你处理。”
　　缘佑灵冷静地挂断电话，然后开始放空，像一具莫得感情的木偶，不愿去思考对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冷静不过三秒，他还是把手机推给了亲爱的弟弟，因为他的高中知识已经还给老师了。
　　季明希：……
　　这一幕好熟悉。
　　他不过是对水愿用了一次激将法，为什么这群小孩现在用得那么熟练，甚至自主研发出巴掌甜枣激将法，刺激得人家老前辈主动写作业。
　　缘佑灵也在考虑归礼国被妖鬼蒙蔽的可能性，但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归礼国的真身是玄武的分支，身为神兽的他们对妖鬼有天然的克制，雕虫小技根本无法伤害他们分毫，更别提侵入他们的意识和神智。
　　也就是说，那位稳重的老前辈，是真的被气得要写完那些试卷。
　　他看向季明希的眼神十分复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季明希的拳头都硬了，昨天才说不准作弊，今天就给我整出了个特大作弊案，还舞到了来视察的领导头上，果然是他作业布置得少了吗。
　　他转头对简荒说：“回去吧。”
　　简荒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他已经尽力了。
　　屋内划开空间裂缝，季明希走了进去，他现在已经不指望什么特殊教育基地的牌子了，都把人家来视察的老前辈给捉去写作业了，还想搞什么特殊。
　　简荒跟在后头离开，缘佑灵忽然叫住了他，说：“我也想去。”
　　眼看简荒就要使出常用的假装听不见大法，缘佑灵继续加上条件：“我亲自去考核，过了一样可以签字。”
　　刚才还准备关门的那人瞬间停下脚步，侧身让出一个位置。
　　缘佑灵：……
　　莫名心梗。
　　他拉上脆皮弟弟踏入空间裂缝，这个裂缝平稳且安全，可以说是三秒直通学校，完全不像通往本部的空间隧道那般刺激。
　　想起之前花了许多代价才做成的隧道，再看看面前这个只需要季明希一句话就能搭建好的平稳任意门，他突然感觉自己像路上的一条狗，孤零零地走着突然就被踢了一脚，还强硬地被塞了把狗粮。
　　缘佑灵忍不住看向季明希，这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才会令制裁者都拜倒在他的牛仔裤下。
　　然而没看够三秒，关闭裂缝的简荒挡在了他的面前，隔绝掉他的视线。
　　裂缝开在走廊尽头，第四间教室闹哄哄的，还没靠近就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水愿崩溃道：“我的天啊，我们的要求不是至少高中文凭吗，你们为什么都不会写！”
　　有人弱弱辩解：“高中的知识，不是高考完就还给老师了吗……”
　　水愿：“菜就直说，别怪老师，为啥你隔壁桌那个中年男人全写出来了，而你一个年轻人都写不出来！”
　　隔壁桌伪装得很好的祁阳天：……
　　顺郁在里面怒吼：“三角函数啊！高一的知识你都没学吗！来，我来教你！”
　　“不、不用了。”
　　顺郁：“不行！你必须得学！”
　　仁摩：“看我，心脏在这里，细胞长这样，生物课本的图片看不清的话，我那么大个人你都看不清吗！”
　　“太可怕了……不敢看……”
　　仁摩：“你是捉鬼的天师啊！给我看！”
　　季好：“你是个博主啊，四舍五入都是大明星了，怎么啥也不会，你什么文凭？”
　　“……高中辍学。”
　　季好：“高中都没读完？！天啊，娱乐圈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带坏的，万一以后火了，人家问你学历，你好意思答吗，老师说了，想做大明星就要考好大学，这样才没有黑料，你几岁了，明天给我重新回去上学！”
　　“十八岁，我明天就回老家复读，你可以变回去了吗，你这样好可怕呜呜呜。”
　　季车车：“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你把这句写上去也比空白得分高啊，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不会的就写解，实在不会抄题目，这些不是学生必背口诀吗？你为什么要给我留白卷！”
　　“……真不会写。”
　　季车车：“起开，我自己写！你在旁边看我，我教你怎么蒙答案。”
　　……
　　里面的画风逐渐变得诡异，缘佑灵在走廊吹风发呆，把高中知识还给老师的他有点不想进去了。
　　不过他倒是明白了归礼国说的戒备是什么意思，妖鬼多自傲，即使是他们单位里的妖，都会三不五时因为领地问题打一架，所以他们给每一个妖都准备了单独的办公室，但里面的妖那么多，他们却没有因此吵架打起来。
　　当季明希出现在教室里时，闹哄哄的画面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归礼国只见刚才还大声闹腾的妖怪们全部跟个鹌鹑一样，恨不得缩到桌子底下。
　　难道这是个绝世大妖？但又没有妖气，看起来似乎更像人类。
　　能镇住这群妖怪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归礼国悄悄拿出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
　　季明希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画了个圈，将“抄作业的将会获得老师精心监考的新试卷一份”这几个字圈了起来，然后拍拍手，说：“看来大家都嫌我布置的作业少，那接下来就再加一点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们的。”
　　底下瞬间怨声载道，归礼国默默把武器放下，原来是老师啊，那没事了。
　　他小时候也怕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人类那么狡猾，明明都要求高中以上文凭，结果来的也是一群学渣。


第51章 
　　看到季明希从讲桌底下拿出一摞试卷时, 底下的妖怪都开始不安起来，这是要来真的啊。
　　季车车举起试卷，试图狡辩：“老师你看, 这都是我自己写的，我应该不算抄作业吧……”
　　“抄作业未遂, 视同抄作业。”季明希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他把试卷一一发下去，说道：“你们先把这些人的催眠解开，收拾间屋子送他们去宿舍休息，回头我再好好跟你们聊聊今天的事情。”
　　众妖把脖子一缩，不敢抬头, 季老师好像生气了, 他说的“聊聊”, 绝不仅仅是聊天那么简单。
　　即使季老师现在依旧挂着温柔的笑，但他们却觉得这笑容好比六月寒冬，看起来暖, 实际上冷得令人心寒, 比直接生气更让他们害怕。
　　教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不光妖怪们不敢动, 他们旁边的人也不敢动, 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高中课堂, 晚自习吵闹时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妖怪们低着头，默契地把顺郁给推了出去。
　　“艹！”顺郁忍不住吐了个脏字, 你们这些妖怪怎么不讲道义，说好了出事一起扛, 现在被抓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出来。
　　他取下随身佩戴的清心佩, 双手呈了上去, 声音恭敬：“季老师，我有错，罚我去打扫卫生吧，这是清心佩，您摇一摇他们就清醒了。”
　　那么乖，感觉有些不对劲。
　　季明希拿起清心佩，做了个假动作，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要摇铃。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喊了句：“跑！”
　　所有妖都跳了起来，各显神通往外钻，就连那些座位上的人类也站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跑，只有两个中年男人依旧坐在椅子上。
　　季明希：？？？
　　他还没摇铃呢，那些人怎么也动起来了。
　　“冲呀！”季车车飞得最快，眼看就要冲出牢笼时，忽然撞上了一面透明软墙，连车带人卡在门口上。
　　后面的人刹车不及，挤成一堆，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康一豪跑路还不忘拿手机记录心情，现在被这么一撞，手机也掉到地上。
　　小贞见状便缩小身形，往地上那台手机里钻，康一豪伸手阻拦，痛苦地嘶吼：“求求你不要再往我手机里钻了！要钻也先等我把浏览记录给删了！”
　　“放心，我上次都没看你记录，这次也保证不看。”说完小贞便一头扎进手机里，但同样被一面看不见的绿色透明墙给挡住。
　　季明希站在讲台上若有所思，这些人还拥有自我意识，看起来不像是被催眠的样子。
　　绿色透明墙的力量出自古槐树灵，所以只有身为同源的季一能够感受到这面墙，他躲在人群后小声提醒：“老师给这个房间布下了结界，跑不出去了。”
　　也就是说，他们本来犯的错只有抄作业，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畏罪潜逃？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老师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季老师依旧淡定地坐在讲台前，只是面前的试卷好像比刚才高了一些……
　　干！要完蛋了！
　　百晓生压低声音说：“刚才比较混乱，我们人又多，老师肯定没有看清是谁犯的错，季好你先帮我们逃出去，回头看看捉到谁了，我们再一起平摊作业，这样能少写一点，你们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众妖点头，就连季好也张开嘴，默认了这个计划。
　　嘴里黑黝黝的，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即使知道对面肯定通往一个安全的地方，但这些初出茅庐的新手也不敢进去。
　　顺郁“啧”了一声，打起头阵，推开人就跳了进去。
　　季车车想要紧随其后，却发现那黑洞里跑出来一只大雪豹。
　　大雪豹落地成人，变为顺郁的模样，他连话也没说就先捂住季好的嘴，急切道：“闭上闭上！你那边的驻点被简荒发现了，咱们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季好吓得赶忙变回人，只顾着躲季老师，怎么就没想到这学校里还有个制裁者呢。
　　一群人与妖就这么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顺郁往散修的手里塞了个东西，压低声音道：“帮我们挡一下火力，这些都是你们的。”
　　探险小队的人低头一看，好家伙，一摞闪闪发光的符箓，品相好得有钱都买不到。
　　不就是老师嘛，他们又不是学生，怕什么。
　　一行人瞬间挺身而出，将这群妖怪护在身后。
　　站在窗边目睹了一切的缘佑灵：……
　　好家伙，这群妖不光能在短时间内想到破局计划并互相配合着执行，还懂得利用人类的贪婪贿赂人类，想起自己单位那群一到考核考试时，不是装疯卖傻就是暴力逃课的妖怪，他也在考虑要不要把妖送来学校进修。
　　先不说能不能学到知识，跟这群妖学点作弊小技巧也好啊。
　　而不知事情经过的季明希则是满头问号，刚才还能笃定这些人没被催眠，但现在又不确定了，毕竟哪有被吓唬的人类主动维护妖怪的。
　　他摇响清心佩，清脆的叮铃声在教室里回荡，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混沌的雾气被尽数驱散，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明明是午夜时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按理说，解除了催眠状态的人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常的表现，比如被身后的妖吓得尖叫，或是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感到恐惧，但现场的人都维持着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人行为异常。
　　角落里护着妖怪的人类依旧将妖怪紧紧地挡在他们身后，座位上的归礼国也十分冷静地在研究试卷，只有那个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慢慢站了起来，眼神有些疲惫，却没有任何恐惧。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根本就没有被催眠。
　　季明希的笑容越发温柔，看着角落里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背影，问道：“不跟老师解释一下吗？”
　　刚才已经在老师面前露过脸的顺郁再次被推了出去，在离开保护圈前，他忍不住抬腿踹了百晓生一脚，他怀疑这人就是因为以前的事情在故意整他。
　　但出来以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好，十分诚恳地认错：“本来我是催眠了的，但没有想到除了前面那个人，他们一个都写不出来，我以为是因为催眠的问题，就把催眠解开了，跟他们说委托改成代写作业，谁知道……”
　　谁知道把催眠解开了他们也写不出来！
　　后面那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每每想到，他都觉得自己是被这群人类骗了。
　　季明希：“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被你们强行留在这里的，而是想拿到你们给的报酬才留下的？”
　　顺郁点头，“老师对不起，这次是我们错了，我们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因为实在太亏了，报酬不变，还提前支付，结果这十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写出来。
　　听到他们这么说，季明希才注意到那群人类手里都拿着符箓，看来那就是报酬。
　　季明希对那群人的行为不太赞同，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群人明明实力不强却硬要和精怪做交易，这种傻大胆的性格迟早要吃亏。
　　要不是因为他们学校的都是好孩子，这些人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
　　“对了，只有他的催眠没有被解开。”顺郁指着走上讲台的那个中年男人，说道：“因为他都写出来了，还写得很快，所以我就把他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莫名的心虚，特别是那个中年男人看过来时，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从边缘处揭开面皮，露出自己原本的面貌，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熟练地从讲台底下拿出一摞试卷，自顾自地分发起来。
　　“祁老师？”季明希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没想到今晚唯一的中招者竟然是本校的老师。
　　祁阳天心累地点头，被催眠本来就是一件很耗心神的事情，他还在被催眠的状态下写了九门科目的试卷，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他们的妖王大人，这每一件事都让他心累，加在一起更是让他身心疲惫。
　　分好试卷后，他在黑板上写下了一排字，这寥寥几个字，让学生们的文科作业翻了两倍。
　　“不！”
　　那些哀嚎没有影响祁阳天半分，他把试卷交给季明希，说：“这里就交给季老师了，麻烦帮我监督一下，我有些困，先回去睡一觉。”
　　季明希接过试卷，感觉份量不太对，数了数，果然多了几份。
　　“掌门，我还在这呢。”角落的黎海铭举起手，充满期盼地看向自家掌门。
　　然而他们家掌门只是冷笑一声，道：“我们小寒山术士一脉没有文盲，你连套高一试卷都写不出来，出去游历我都嫌丢人，今晚你就在这补课写作业，什么时候写出来了，什么时候再下山，好让你长长记性，知道多大本事揽多大委托。”
　　黎海铭委屈地闭上嘴，今晚的掌门好凶，完全没有平时那副仙风道骨好说话的样子，一定是被催眠影响的。
　　一旁的顺郁都快把头低成鸵鸟了，他怀疑祁阳天指桑骂槐，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他看了眼黎海铭，也有些嫌弃，这人连三角函数都解不出来，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天门派里的人。
　　他上前领了两份试卷，递给黎海铭，说：“写吧，不会的我教你，我就说了，三角函数这东西是必须得学的，你就是不信我。”
　　黎海铭：“……谢谢。”
　　他决定下山以后就好好修炼，绝不对掌门的话阳奉阴违，要不是接这破委托，他也不用重新吃高三的苦。
　　季明希把试卷放到讲台上，看着那群被围在安全区里的学生，一一念出了他们的名字，“都上来领试卷吧，躲是躲不掉的。”
　　逃跑失败，众妖叹了口气，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地走出去，乖乖接受惩罚。
　　其他人类攥紧了手里的符箓，正要开溜，就听见讲台上的魔鬼教师开口：“既然大家都拿了报酬，不完成委托怎么行，留下一起写作业吧，我也不强求你们自己写，可以互相讨论，把这些卷子写完就算你们完成委托了。”
　　“嘶——”人类那边传来吸气的声音，看来是很不情愿了，但妖怪这边就开心多了，挥手召回自己刚才的同桌，继续实行一帮一教学活动。
　　有什么比大家一起倒霉更值得开心的呢。
　　缘佑灵一直在窗外看着，看到这里，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毕竟他就是靠识人和调解的能力坐上这领导的位置。
　　身边的缘粹趴在窗棱上看里面的人与妖讨论作业，眼中有几分迷茫，他问哥哥：“我以后是不是只能待在家里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社会上，他在妖牢山的那段日子里也知道，妖这种东西，似乎只有被杀的命运。
　　缘佑灵在心中叹气，他的弟弟以前十分开朗，也喜欢热闹，比起在家他更喜欢上学和同学玩，但自从被送到夭球中学后，这孩子便开始排斥上学了，要不然他还想把弟弟安排到谣起中学。
　　他摸了摸弟弟的头发，说：“也可以到哥哥的单位里玩。”
　　夜华山地界逢妖必斩，妖牢山地界也不安全，制裁者对妖的态度成谜，仅是夭球中学对他弟弟做的事情，他就不可能放过那个诡异的学校，更不可能让弟弟独自过去，所以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曦阳山地界。
　　但也只有在他们公司和谣起中学这两个地方的妖是安全的，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被简荒砍了去完成天道布置的绩效考核。
　　简荒肯放过他弟弟，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除此以外，他不敢再奢望什么。
　　缘粹羡慕地看着窗内吵吵闹闹的氛围，无论是在家还是去哥哥的单位，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比起那些，他更想像以前一样，在学校里和同学打闹。
　　他小声地说：“哥哥，我想在这里上学。”
　　“什么？”缘佑灵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明明怎么劝说，弟弟就是不愿意上学。
　　缘粹也臊得慌，咬着下唇不再说话，明明刚才是自己一直说不愿去学校，现在又反悔，这不是在给哥哥添麻烦吗。
　　窗子忽然被人打开，底下窜出个可爱的小糖人，眼睛亮闪闪地问他：“你成绩好吗？”
　　缘粹：“呃……挺好的吧，要不是出了车祸，我应该能在市里最好的高中上学。”
　　季车车摸了摸兜，掏出一块彩色包装的糖果，递给他说：“我叫季车车，给你糖，我们做朋友好吗？”
　　缘粹的鼻头有点酸，久久没有反应，自从他出车祸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后来在夭球中学被制成怪物，用来威胁他哥哥，为了不拖哥哥后腿，他努力逃出来，从高山上摔下，被鸟兽追赶，终于在季老师的帮助下找到哥哥，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想和朋友玩，想上学，想做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怪物。
　　他接下糖果，还没说话，又听到小女孩说：“不要哭，老师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有谁欺负你就跟我说，我去帮你打他。”
　　缘粹更感动了，连连点头，坚定地对他哥哥说：“哥，我想在这里上学。”
　　缘佑灵也十分感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然而下一秒，便看到窗口递出来一张试卷。
　　小女孩用气音对缘粹说：“好朋友要有难同当，你挑会做的写就行。”
　　缘佑灵：……
　　有点后悔了，感觉这里的妖套路比人类的还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讲台之所以要高出一截, 就是为了方便观看全班的动向，所以季车车在开窗的那一刻，就被季明希发现了。
　　他笑容温柔, 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要扎心，“季车车小朋友, 你是不是觉得作业不够多呀。”
　　“没、没有，我只是担心新同学没有作业写会孤单，所以分了点给他……对不起嘛！”季车车狡辩失败，拿回卷子继续和同桌研究蒙题小技巧，作业真的好讨厌啊。
　　“新同学？”季明希看过去，正好看到趴在窗子上的缘粹, 暗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教室里的人与妖, 脸上是挡不住的憧憬。
　　他走出去, 温声问道：“改变主意了吗？”
　　之前他也对缘粹发出过邀请，可这孩子当初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
　　“嗯！”缘粹想起自己之前的抗拒，挠挠头, 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我之前以为你们学校也和夭球中学一样, 要把妖关起来抽血割肉, 才会拒绝的。”
　　“他们要拿妖的血肉来干什么？”缘佑灵的神情严肃起来, 他只听说过斩妖与囚妖, 从未想过还会有人拿妖来做实验。
　　想起自己弟弟也可能经历过这些事，他就恨不得马上将那所学校填平。
　　缘粹摇头, 他也不知道。
　　教室门口探出一个小西瓜头，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季明希冲他招手, 他才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往季明希的手里塞了一颗棒棒糖, 说道：“给你糖，不要生气好吗？”
　　他低头吃了几口视肉解馋，认错道：“我今天做得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
　　季明希接过糖果，在饿饿开心的表情中撕开包装，重新递到他的嘴边。
　　饿饿难过得眼睛都垂了下来，问：“老师这是不原谅我的意思吗？”
　　“我不生气了，这是在表扬主动承认错误的你。”季明希摸了摸饿饿的头，把他抱了起来，这孩子有时候就是乖得让人心疼。
　　饿饿开心地把棒棒糖塞到嘴里，他喜欢这种甜滋滋的味道，平静下来的他才发现，风中似乎传来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和手上就因为应激冒出了几张口，龇牙咧嘴地带着愤怒与怨恨。
　　对面的缘粹被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手肘敲到窗台，直接碎落掉到地上。
　　季明希：……
　　这是不是脆得有点过分。
　　他弯下腰，捡起那只手臂，还没来得及帮缘粹接回去，饿饿手上的那张嘴就把缘粹的手肘吞了进去。
　　缘佑灵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扶着弟弟失去手肘的手臂，又指着饿饿手上的嘴，“季、季老师，你、他……”
　　“饿饿，吐出来。”
　　季明希轻轻晃了晃手臂上的孩子，但饿饿依旧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而当事人缘粹完全不着急，反而有心思安抚他的哥哥。
　　缘粹用一只手揽住准备动手的哥哥，说道：“哥，别急，会回来的，就算把我的手放到绞肉机里搅碎，只要等几天也会再生回来的。”
　　缘佑灵停了下来，咬着牙握紧拳头，不敢去想弟弟就是竟被做了多少次实验，才能得知自己的这个再生能力。
　　这时的饿饿重新吐出那只手，上面浸泡着绿色的液体，这次不需要季明希动手，那只手臂自己回到了缘粹身上，绿色液体全部往接口处爬，几秒后断口便恢复如初，完全没有缝补的痕迹。
　　缘粹活动了一下，惊喜道：“我的手好像没那么脆了！以前总觉得手脚不受控制，好像不是自己的东西，现在终于有点感觉了。”
　　肯定是因为刚才那个绿色液体，他高兴地对饿饿道谢，心道这谣起中学还真是来对了。
　　缘佑灵也是这个想法，他低头发了条短信，今晚就要把特殊教育基地给定下来，他没看错，这里的学生果然十分热心！
　　“没错，是长生门实验品的味道。”饿饿恹恹地凑到季明希的耳边说，他曾是实验品，所以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虽然有细微的不同，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出来。
　　修行之人五感也灵敏，尽管饿饿已经压低声音，缘佑灵还是听到了。
　　他皱眉问：“长生门不是八百年前与饿鬼同归于尽了吗？”
　　他是国家特殊机构的人，知道的自然也比普通人多，比如当年疯狂的长生门造饿鬼事件，他们就比任何人更懂得来龙去脉，甚至连长生门的残党，都是国家派人剿灭的。
　　饿饿摇头，“同归于尽是两方都死了，但我没死，他们自然也没死。”
　　缘佑灵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眼前这个乖乖跟季明希道歉的小朋友，竟然是八百年前为祸世间的饿鬼。
　　连当时的国师都觉得棘手的妖怪，居然自愿待在这个小地方，屈服于季明希一个人类，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妖香堂的人，似乎就是长生门的后人，无论是用的香还是衣服上的图腾，都与长生门的一致。”季明希将最近的发现，以及自己的推测，都说了出来。
　　也许妖香堂就是长生门，而他们从八百年前就开始的造妖实验，肯定也与关妖抽血割肉有关。
　　只是不知道这个邪道门派的目的是什么，时隔八百年卷土重来，背后又是谁在操作。
　　但不管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伤害这片大陆的人与妖。
　　缘佑灵抱住自己的弟弟，然后把他推往老师那边，说道：“我的弟弟就拜托您了，外面的事情您无需操心，无论是夭球中学还是妖香堂长生门，只要是作恶的那些东西，国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背影果决干脆，严肃得仿佛要去参加什么世界之战。
　　归礼国从暗处走了出来，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存在感稀薄得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他冲季明希微微行了一礼，“其实我之前是不赞同这个项目的，缘佑灵的想法过于天真，但他性格执拗，我们只好陪他走这么个过场，但今日见到您，我想，执拗的也许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希望您能够让我重新看到万年前那样，人与妖和谐共处的时代。”
　　“会的。”季明希回以一礼。
　　冷肃死板的归礼国眉眼舒缓，追着缘佑灵踏空而去，“年轻人就是热血啊，不过我们这种老骨头再不动的话也要长霉了。”
　　季明希淡笑，他知道，那事不需要他操心了。
　　“走吧，我们继续自习去。”
　　*
　　归礼国并没有离开学校，而是来到对面教学楼的楼顶上，那里静静地站着一头五彩麋鹿和一只白鹤。
　　归礼国抱拳：“原来是神鹿迎春与白鹤知书，没想到我都快要入土了还能遇到老熟人，你俩不是在夜华山地界吗，夜华山制裁者天制落地那一刀让天地昏暗，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五彩麋鹿：“春生山神陨落前给我留了护身符，可保我不死，逃出来时恰好遇到曦阳山山神，就一直待这了。”
　　白鹤说：“我则是贪恋曦阳山山脚人与妖和谐共处的环境，所以一早就到这定居了，倒没被那夜华山的制裁者遇到，你呢，那时候的皇都不是处于妖牢山地界吗？你怎么什么事也没有。”
　　归礼国盘腿坐下，似是回忆道：“当时的人类帝王不知道与他做了什么交易，把我保住了，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妖牢山的制裁者。”
　　他看着对面亮着灯的教室，眼底被灯光染上一丝光亮，“这曦阳山的山神真是神奇啊，不仅以前就创造出万年前人与妖共处的盛况，现在还把谣起中学弄得有声有色的，连制裁者简荒也站在他这边，说不定他真的能改变我们妖类消亡的命运。”
　　“是啊。”
　　空气中沉默了许久，五彩麋鹿忽然转过头来，问：“你刚才说什么？季明希是山神？”
　　“对啊，那么明显的事情你们看不出来吗？”归礼国满头雾水，大家都修炼了上万年，从众神时代走过来的妖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清吧。
　　“但是、但是山神不是已经陨落了吗？”五彩麋鹿的眼中有几分迷茫，他依稀有些感应，只是不敢相信，已经陨落的神本就该消散在世间。
　　他眼里的迷茫逐渐转为希冀，既然季明希都可以转世，那么他的主人春生山神是不是也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呢。
　　白鹤倒是十分自觉，举起翅膀说：“你们有神兽的血统我没有，所以我看不出来。”
　　天上有雷云亮起，一道雷劫劈下，归礼国快速化为玄武龟缩进壳里，硬生生地挨下这道雷劫。
　　他愣了几秒才挠头笑道：“不好意思啊，活了太久，我都忘了我是占卜起家的，每天都在用能力，因果线啥的看习惯了，还以为大家都一样。”
　　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事情，导致未来发生巨变就会遭到雷劫，要不是他看到雷云，根本记不起这些限制。
　　毕竟日常给人类算命，能有几个会导致这种结果。
　　“春生山神……”五彩麋鹿喃喃道。
　　“不能说了不能说了，我这老骨头经不住雷劈了。”归礼国站起身，走之前还是给神伤的老友留下了一句话：“坊间传闻，遗失了许久的生死簿重新现世，不过这不是我算出来的，可信度要自己斟酌。”
　　生死簿上记录着一切生灵的寿命与情况，假若春生山神还在的话，他的名字定然也存在于生死簿上。
　　五彩麋鹿对老友消失的背影道谢，转身看向那间亮起的教室，是时候与山神道别了。
　　*
　　教室里的大家正在热烈欢迎新同学的到来，尤其是听到这位新同学成绩很好时，他们二十个人与妖拍手拍出了上千个人的架势。
　　缘粹从没接受过那么热情的欢迎，一时间集体荣誉感爆棚，还没坐稳就拿起笔准备大显身手。
　　结果发现……不会写。
　　他是中考结束后遭遇的车祸，还没来得及预习高一的课程呢，除了英语和语文是可以吃老本的，其他都不行啊。
　　冷汗从额角滴落，他紧张地盯着试卷，不敢抬头，怕看到周围同学们失望的表情。
　　季车车看出了他的窘迫，好歹是自己拉进来的小弟，不安慰一下怎么行。
　　“小小年纪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看这里都是学渣，多你一个也不多。”她拍了拍缘粹的手，结果那只手当着她的面掉了下去，碎成几截。
　　季车车捂脸尖叫：“啊啊啊啊啊季老师快来！我把新同学写作业的手给拍断了！怎么办？我该不会要替他写作业吧？呜呜呜不要啊，车车不想加作业了！”
　　饿饿老成地叹了口气，这个未完成的实验品就是脆弱，还是得靠他这个老前辈修复，他把手上的嘴巴张开，一口吞下地上的手掌。
　　结果身边的尖叫变得更多了。
　　“这个不能吃啊！快吐出来，饿了我给你吃的！”
　　大家纷纷掏出零食企图从饿饿口中换回新同学的手，但此时的饿饿正忙着修复，根本没听到这些声音。
　　缘粹正要解释，忽然看到精致的白发玩偶同学召唤出一只玩偶手，啪叽一下按到他的手臂上，念叨道：“一样的一样的，这个也能拿笔。”
　　缘粹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还真是，甚至比他原装手更加灵活，沉浸在神奇感觉中的他完全忘了解释。
　　结果又看见季车车捧出好几块糖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不是故意的，这些糖给你，作业你自己写好不好？”
　　缘粹被逗笑了，点头应下，他把糖重新放回季车车的手上，慢慢跟大家解释自己的能力。
　　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他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熬了一夜, 妖怪们终于通过讨论交流把那些作业写完了，即使他们不需要睡觉，也心累得不行, 纷纷趴在桌上不愿动弹。
　　经历过高考又经常熬夜的人类还稍微好些，填完试卷后还有心思在学校里参观, 这一晚的共同奋战，让他们对妖怪的害怕少了一些。
　　妖鬼精怪好像除了能力强点，也和他们这些普通人差不多。
　　季明希坐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眉眼微垂，用手捂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他自白日下山后就没停下来过, 现在熬了一夜更是困得厉害。
　　他把红笔往桌上一搁, 还是等睡醒后再看吧, 反正今天是周日。
　　旁边的简荒打开早已准备好的任意门，门后软乎乎的床正散发着无限诱惑。
　　“谢了。”季明希走过去，打着哈欠邀请道：“要不要过来一起睡？”
　　虽然知道季明希的话里是很纯洁的意思, 但简荒还是没忍住手抖了一下, 对面的床立即变为学校后山的老洞府, 那是他们曾经待了数千年的地方。
　　季明希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
　　难得看到简荒窘迫的样子, 他不但没有任何愧疚, 反而起了调戏人的心思, 开玩笑道：“看来比起职工宿舍，你更喜欢只有我们两人的洞府。”
　　简荒后颈跟烧了一样开始泛红, 不善言谈的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糟了，好像逗过头了。
　　季明希拍拍简荒的肩, 说：“开玩笑的, 你别往心里去, 我的意思就是单纯躺一躺，这两天有点累得慌。”
　　说完他扭了扭脖子，率先钻进了任意门中，溜得飞快。
　　简荒的视线追着那抹身影远去，将迟迟没有说出口的“嗯”又吞回心中，脸上的烫意消退，他有些懊恼自己的沉默，如果他再没脸没皮些，是不是现在就能跟季明希躺一张床上了。
　　他把此刻的心得记在手机里，然后也跟了过去。
　　后山的洞府是属于山神明曦的，里面只有一张两人座石椅和一张石床，简陋得有些过分，但明曦却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千年，日复一日，与孤独相伴，直到他捡到小黑，里面才开始添置新的东西。
　　这是季明希作为人类第一次回来这里，他走出山洞，曾经荒凉的曦阳山现在已经充满了生机，而原本只有他一人的山顶现在也开始热闹起来。
　　底下传来铁锹挖土的声音，季明希好奇地下去看了一眼，发现是百晓生在挖墓。
　　衣服都被泥土弄脏了他也毫不介意，用铁锹挖去上层的土包后，他便徒手在泥里摸索，生怕铁锹会弄坏里面的东西。
　　洞府旁有结界，所以百晓生没有发现结界里的季明希，只是自顾自地挖泥巴。
　　木质墓碑倒在一旁，上面写着：【慈母明曦之墓，孝子谣起中学伴校灵百晓生敬立】
　　季明希：？？？
　　给明曦做墓立碑他能理解，但为什么是慈母？孩子他爸又是谁？
　　百晓生此时已经挖出了他想要的那个东西，他用衣服下摆将盒子上的泥土擦干净，警惕地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抖了抖。
　　那是一件宽大的兜帽披风，季明希一眼就看出来了，是自己以前经常穿的那款。
　　因为他的容颜永远定格在青年时期，外出行走有诸多不便，所以常年将自己包裹严实，不让外人得知自己的真面目。
　　只见百晓生捧起披风，小心地放到一人高的石柱上，然后低头认错：“对、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对您口出狂言，我是真的很仰慕您，若有需要，可以尽管使唤我……唉，如果见了面也能说得那么清楚就好了。”
　　百晓生叹气，一直躲着山神也不是个办法，但他这嘴巴完全不争气，远远看到山神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将披风仔细收好，重新放回那个从简荒手里求来的宝盒中，这衣服是山神留给他唯一的礼物，哦不对，也不算唯一了，因为季老师现在给他买了好多衣服和零食。
　　说起季老师，他又忍不住叹气，上次骗来的那群人没有一个愿意留下，五十个学生的目标越发遥远，这学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被废弃，到时候季老师也要被分配到别的学校去。
　　而他作为一个实力低微的伴校灵，以前眼睁睁地看山神陨落，现在也是只能看学校被废弃，季老师被迫离开，却无能为力。
　　他恨自己弱小，怨自己无用。
　　百晓生抱着那个盒子，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喃喃道：“对不起。”
　　“没关系哦，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季明希从结界后走了出来，为他擦去眼泪。
　　这孩子平日看起来都是嬉皮笑脸的，没想到背后的性格竟然如此细腻。
　　“山、山神大人！”百晓生又紧张得发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周被他挖得一片狼藉，地上都是棕色的泥土，怎么能让山神大人站在这种地方呢，百晓生迅速用还算干净的手肘把季明希推到没有泥土的地方，开始动手打扫起来，完全听不清旁边的季明希在说什么，但“没关系”那句话，他还是听到了。
　　耳朵逐渐烫了起来，他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山神大人，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啊。
　　打扫到正中间时，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原本是来摧毁衣冠冢和墓碑的，怎么中途就自己玩起来了！
　　他心虚地把墓碑翻了个面，让字迹朝下，快速埋了起来，希望山神大人没有看见他这个胡乱立起的墓碑。
　　然而天不遂人愿，被他推到远处的季明希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他的身边，问他：“我是妈妈的话，爸爸是谁呢？简荒吗？”
　　他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简荒了，毕竟这学校是他和简荒一手搭建起来的。
　　“咳咳。”刚从结界里走出来的简荒忍不住咳嗽，耳朵都红了，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冷硬：“他自己胡乱立的碑，怎能当真。”
　　百晓生：……
　　他终于明白自己看到山神就说不出话的原因了，别问，问就是遗传。
　　看着在山神面前诋毁他的简荒，百晓生在心中冷笑，表面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说道：“没错，这只是个比喻，山神大人在我心中如同母亲一样温柔慈爱，简荒大人是无情无欲的制裁者，我怎么敢将他比作父亲，情爱于他，不过是阻他修炼的障碍罢了。”
　　季明希：……感觉好怪，但是说不上来，仔细想想，好像还有点道理。
　　简荒虽然不懂什么叫茶言茶语，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话不对劲，他看向百晓生，只见那小兔崽子背着季明希对他咧起嘴角，明晃晃地告诉他这话里有坑，欠揍得要死！
　　即使不用读心术，他也能猜到百晓生正在心里骂他
　　百晓生挑衅地看过去，来吧，父子相残，谁也别做人了！没长嘴的傻子注定没老婆！
　　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简荒开始分析百晓生刚才话里的坑，然后一一跟季明希反驳道：“我的心中自然也有情爱，若我真是无情无欲，那这曦阳山地界，恐怕和那夜华山一样，早就遍地无妖了。”
　　季明希点头赞同，他想起之前简荒说要共同打破天道枷锁，为妖鬼谋求一片生存空间的那些话，他相信简荒心中是有爱的，他和自己一样，爱着这片土地的生灵。
　　他看着远方，神情温柔道：“是的，大爱也是爱，我与你一样，爱这山野百态，爱这人间万物，爱这世间的一切。”
　　简荒：……我恨你是块石头！
　　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那些世间万物他都不爱，他爱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百晓生“噗嗤”笑出声，在简荒看过来时快速捂住嘴巴，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改变自己，不要跟傻子简荒一样有嘴不会用。
　　这笑声让季明希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还有个小朋友的事情没有处理，以后还要上课，百晓生总那么躲着自己也不是个办法。
　　他说：“山神已经陨落，而我现在是个人类，你将我与他当作两个人看吧。”
　　那怎么行，百晓生疯狂摇头，内心涌出一大串话，挤到一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内心流下两行清泪，他也是个有嘴不会用的傻子。
　　季明希安慰道：“别紧张，深呼气。”
　　百晓生顺着他的话行动，果然好了一些，至少白皙的脸上没有像刚才那样憋得通红。
　　季明希继续说：“既然你都把我当妈妈了，那妈妈说的话你也会听的对吗？”
　　百晓生疯狂点头，就算山神大人让他去摘星星摘月亮他都要想办法完成。
　　季明希：“以后你的作业翻倍吧，咱要把基础打好。”
　　空气变得凝滞起来，百晓生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他只是闲散惯了，所以不想写作业，但山神大人让他写的话，也不是不行。
　　季明希也有些惊讶，百晓生这孩子竟然能为他妥协到这个地步，于是他趁热打铁：“校长家的孩子学习不好多丢人呀，下次考试咱们争取拿下班里的第一，要不然作业就再翻一倍，直到咱们能拿下第一为止。”
　　“季明希！你够了啊！李秋秋那成绩是人能追得上的吗！这校长家的孩子谁爱当谁当，我不当了！”
　　百晓生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
　　还争第一，拿他的老命争吗，这就是在变相给他加作业，大魔王就是大魔王，黑心肝里长出来的大魔王！
　　“这不是能正常说话了嘛。”季明希笑道。
　　他揉了揉百晓生软乎乎的头发，说：“其实我也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下次见我还紧张的话，我可真的要加作业了。”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慢慢走进了结界里。
　　百晓生看着那个背影，讷讷说不出话来，但心中的紧张真的缓解了不少。
　　他转向简荒那边，真情实感地跟他建议：“要不你帮我写点作业，说不定就能在妈妈面前说得出话了。”
　　简荒眼皮微抬，带着警告：“谁是你妈妈。”
　　百晓生从善如流地改口：“我觉得爸爸这招真的有用，你试试看，说不定就好了呢，你说对吧，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简荒：这孩子三天不打皮痒了。
　　百晓生快速在泥巴堆里打滚：明希爸爸快来啊，妈妈打我了！
　　简荒：（收鞭子）
　　百晓生：简荒就是个没长嘴巴的傻子。
　　百晓生和季明希说话时：（紧张得说不出话）（呜呜呜我也是傻子）（肯定是遗传的锅）
　　布置作业前的百晓生：山神大人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布置作业后的百晓生：季明希是黑心肝里长出来的大魔王！


第54章 
　　在缘佑灵与归礼国的担保下, 特殊教育基地的头衔落到了谣起中学头上，季明希醒来时，便看到邮箱里那堆关于小妖怪们的福利政策, 可以看得出国家是真的很重视这件事情。
　　他正要研究，便遇上了来道别的五彩麋鹿。
　　这所学校根本困不住神鹿这种级别的大妖, 它来道别，也是为了表达感谢。
　　柔和的光芒将鹿角上的铃铛摘下，慢慢飘到季明希的面前，“我要去寻找我的主人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感谢您这些年的庇护, 若有需要, 可摇起此铃，无论我处在何处，都会回来帮您。”
　　季明希收下铃铛, 将自己的钱包递过去, 说道：“这是人间的货币, 也许能有些用处。”
　　神鹿道谢后, 衔着钱包便踏空而上, 转身消失在结界之外。
　　即使由神堕妖, 神鹿迎春的实力依旧毋庸置疑，但它当年, 却差点死于制裁者手中。
　　制裁者拥有天道给予的逆天实力，不仅能斩万物妖邪, 就连拥有神兽血统的神鹿也无法抵挡, 那么, 神呢？
　　“制裁者能屠神吗？”季明希问。
　　简荒思索了一番，摇头道：“不知，毕竟这天下，早就没有神了。”
　　没有见过的东西，如何能比较战力呢。
　　“也是。”季明希点头，扫了几眼特殊机构给他发的通知，便让百晓生帮他召集学生，今日缘佑灵要派人来帮他们办身份证。
　　来的人是冉右锋，他背着一台特殊材质的相机和笔记本电脑，三下五除二地把这件事给办完了。
　　作为一个捧着铁饭碗的执行者，只要不让他面对简荒，他还是很靠谱的。
　　天空被乌云遮挡，在操场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天气好奇怪，刚才还晴空万里，怎么说黑就黑了。”冉右锋皱眉嘟哝，抬头的瞬间，脸色瞬间变得沉重，要不是还记得这是学校，估计他都要冒脏话了。
　　天上怎么会有一头堪比小岛的鹿！
　　巨鹿随着下降越缩越小，落到地上时金光一闪，化为一位仙风道骨的青年。
　　“遇到了什么困难吗？”季明希问，在他的印象中，神鹿深知人妖有别，妖应当隐于世间，所以很少会弄出那么大阵仗。
　　鹿迎春把头撇过一边，似是憋着气，咬牙道：“他们说我没有身份证。”
　　有钱买不到车票，腾空又被归礼国捉去教育，学了一大堆人类的东西，结果因为考试没通过，被拒绝办理身份证，无地可去的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谣起中学。
　　一向温和的他也忍不住在心底骂骂咧咧，那身份证考试太难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考不过！
　　而且今天才跟季明希郑重道别，结果走了不到三小时就回来了，他作为神鹿不要面子吗！
　　季明希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安抚道：“那你来得刚好，我们这正给孩子们办身份证呢。”
　　听到这话，鹿迎春震惊得连生气都忘了，看着季明希的眼中满是佩服，如此难办的身份证，季明希竟然能让整个学校的人都拥有，不愧是曦阳山的山神。
　　正当他准备蹭个身份证时，又听到旁边穿着制服的人类男子严肃拒绝：“不行，上面只批了谣起中学师生的身份证，其他妖怪要通过‘人类社会生存法则’的考试才能办理身份证，要不然你们这些脱离社会太久的妖怪容易引起恐慌。”
　　鹿迎春想起那摞厚厚的考试书籍就觉得头痛，尤其是他现在一心想去找主人，根本没有心思看书，考试就更没办法通过了。
　　他想了片刻，走到季明希身边，说：“我是谣起中学的学……老师，现在可以办了吗？”
　　鹿迎春的脸颊浮起淡色红晕，他本想说当学生的，但依旧抛不掉那作为神鹿的奇怪自尊，才改口说当老师，可是他又能教授什么呢，他每日站在屋顶看他们上课，也跟听天书一样。
　　一只白鹤从远处飞过来，化为白胡子老头，举手说：“我也来当老师，给我也办一个什么证吧。”
　　他不知道身份证是什么，但连神鹿都急着办，那肯定是个好东西，错过就要后悔了。
　　“这……”冉右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季明希，他还没听说过为了张身份证临时当老师的。
　　季明希胸前的本子亮起光芒，鹿迎春与鹤知书的名字出现在本子上。
　　他说：“给他们办吧，两位老前辈都是有分寸的妖。”
　　冉右锋怀疑地看着鹿迎春，刚才变得那么大一只，他可没看出来哪里有分寸，但季明希是校长，这里校长说了算，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给鹿迎春办了身份证。
　　他是闲不下来的那类人，这边还在录入信息，那边就和季明希聊了起来：“我们老大和你说了吗，我们下个任务要去妖怪小镇，那地方有隐藏的结界，普通人发现不了，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不过你放心，我们出动的人很多，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的。”
　　“妖怪小镇？”
　　“你竟然没听说过吗？”冉右锋语气有些惊讶，“神州大陆自从天灾后分为三块，分别由曦阳山，夜华山和妖牢山掌管，而在这三片地区的交界处有个灰色地带，那里住着各种各样的小妖怪，人们都称那里是妖怪小镇。”
　　“这个故事我听过！”艾左思不知从哪窜了出来，脸上带着未消的兴奋，他说：“我下个地方就是要去妖怪小镇，听说那地方有生死簿现世，他们为了庆祝宝物，准备了盛大的活动，所以我打算去碰碰运气。”
　　听到“生死簿”三个字，正准备离开的鹿迎春又停下脚步。
　　艾左思也没吊人胃口，跟季明希汇报起来：“灰角市正在举办青少年科技大赛，有小道消息说这活动的创办人和妖怪小镇有联系，第一的奖品里有个特殊的游园活动，我猜就是这个庆祝活动，所以你帮我办个离职，我花钱打点一下，混进另一个参加的学校队伍去。”
　　鹿迎春看着季明希，认真地说：“我们也去吧。”
　　他现在已经是谣起中学的老师，受契约的限制，不能像艾左思一样跳槽，若是他独自前往，说不定连妖怪小镇的方向都找不到，所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鼓动季明希参与。
　　艾左思面色有些犹豫，尽量委婉地说：“虽然谁都能报名参加活动，但只有第一才能拿到门票，咱们这所学校可能……不太行。”
　　以他的判断来看，不是可能不行，而是一定不行，他当老师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摸清了这群小孩的底，基础太差了，能跟得上教学进度就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知识搞比赛。
　　他对季明希说：“反正你给我办离职就好，等我拿了奖去妖怪小镇转一圈再回来帮你。”
　　“好，待会儿就帮你办。”季明希比划了个“ok”，低头百度这个比赛，恰在此时，缘佑灵的短信也到了。
　　特殊教育基地的特殊照顾也不是白拿的，必要时候也需要给国家的行动提供帮助，比如这次的科技大赛，诡异得有些不正常，但又无法得知更多消息，所以让有自保能力的妖怪们参加会比人类更有优势。
　　季明希发现这个比赛规模还挺大的，奖品十分丰富，最重要的是，有国家执行者和鹿迎春做双重保障，也不需要太担心安全问题，无论是从给孩子锻炼的角度还是自己招生的角度看，都是个好机会。
　　“走吧，我先去办公室给你办离职。”季明希收起手机，带着人往办公楼走，结果远远地就看到在原地转圈的十可思，她的旁边还围着一群妖。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过去，只见那群妖正在给十可思加油打气。
　　“冲呀，勇敢思思不要慌，我们的秋游就靠你了！”
　　季明希疑惑，什么事情还能牵扯到集体大秋游，他怎么不知道。
　　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就被塞进来一台手机。
　　他低头一看，巧了不是，上面正是灰角市青少年科技大赛的宣传页。
　　十可思咬着下唇，在周围此起彼伏的鼓励声中开口：“老师，我想参加这个比赛……第一名有八十万奖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害怕老师嘲笑她自不量力，但她是真的想拿到这笔钱，家境贫寒的她认为，只有金钱才能报答老师同学们对她的救命之恩。
　　季明希温声问她：“队友找好了吗？”
　　“我我我！”
　　不用十可思回答，旁边的妖们纷纷举起手，那可是去灰角市参加比赛诶，四舍五入就是翘课秋游！
　　季明希笑着说：“队友看来是不愁了，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多花点时间特训吧。”
　　“好耶！”
　　妖鬼们欢呼雀跃得好像拿奖的人是自己，当事人十可思却有些错愕，她以为自己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说服老师，毕竟她是个偏科的山村小孩，知识储备量不够，成绩也不是特别好，但老师就这么温柔地答应了，好像她去参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点开心。
　　她低着头问：“您就不怕我浪费大家的时间和钱吗？”
　　无论是来去需要的钱还是特训需要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东西。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只要我们大家为此付出了努力，共同进步，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这件事会成为我们青春中的美好回忆，更何况，老师刚才也想让你们参加来着。”季明希笑得眉眼弯弯。
　　这活动要组队参加，刚才他还愁要怎么劝说呢，没想到一转头他们自己主动报名了。
　　十可思完全不知道大人的内心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很无理，而答应了这个要求的季明希是天下最温柔的好老师。
　　她将手里的投影仪递给老师，说：“这是我自己看视频做的，你打开试试。”
　　这是她用来说服老师的底牌，虽然现在用不上了，但她还是想让老师看看。
　　“好厉害，只是看视频就能做出一台投影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季明希真心实意地夸奖道，莫名觉得这孩子在他们学校是不是有些被埋没了。
　　结果更厉害的还在后头，他打开投影仪，四周完全暗了下来，教学楼变成一块墓地，远处有只怨鬼在飘荡，下一秒，怨鬼忽然贴面袭来，真实的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呼吸。
　　“啊啊啊啊鬼！”艾左思又是兴奋又是恐惧地大叫，把季明希吓得手一抖，那些画面又消失不见。
　　十可思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看着老师，问：“怎么样？虽然续航能力不太行，也不能达到五感同步的程度，但我改改应该还能更好一点。”
　　“非常棒！现在这样就十分厉害了！”季明希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他感觉这个第一名，说不定已经稳了。
　　他高兴地把投影仪还回去，说道：“待会儿回来再和你们聊，我先去帮艾左思老师办离职手续。”
　　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人紧紧抓住，艾左思一副“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的神情拽着他，底气不足地喊：“谁要办离职了！我生是谣起中学的人，死是谣起中学的鬼，我就是谣起中学的老师，谁也不能赶我走！”
　　季明希没忍住笑出声，此时天光大亮，谁也没注意，他兜里亮起了不明显的微光。
　　远处夜华山的小屋子里，有个穿蓝色长袍的男子猛地睁开眼，抱起黯淡的烛光冲进山洞里，皱眉道：“制裁者大人，他已经被妖物绑定了。”
　　天制懒懒地抬起眼，虚弱中带着嫌弃：“不被妖鬼逼到绝境，他又怎会憎恶妖鬼，有这精力说话，不如去给我弄两个妖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又吐了口血，看着自己越发透明的身影，忍不住笑道：“哈，这就是您给最老实的孩子的奖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别的地方怎样暂且不知, 但谣起中学的学生最近是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以前的进度跟上后还能摸摸鱼发发呆，现在的特训简直就是在全方位往他们的脑子里塞知识, 塞到动不了的时候还要踩上两脚空出点位置后继续塞。
　　这段日子，他们最期待的就是体育课, 至少躲天雷累的是身体，而不是脑子。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想过放弃，因为这也许是他们未来几个月中唯一能够踏出学校的机会。
　　现在已经临近期末，他们每天不是复习就是各种测试和模拟考，别说带他们出去玩了, 就连老师自己都恨不得扎根在办公室, 每天熬夜帮他们批改作业。
　　所以要想出去浪, 还是得靠这个什么比赛。
　　于是他们就在“出去玩”这个胡萝卜的诱惑下，一直坚持了下来。
　　季明希捧着一杯热咖啡路过艾左思时，发现对方正在翻看《机械制造基础》《车辆构造》等明显不是高中内容的书, 时不时写写画画, 为晚上的特训课程做准备。
　　他在心里为学生们点了根蜡烛, 这艾左思平日看起来不着调, 谁知道认真以后却比谁都要严肃靠谱。
　　自从发现十可思能够自己做出投影仪, 这人是恨不得把理工科的知识全部掰碎了塞进那些参赛选手脑中, 势要将第一拿下。
　　季明希：“……这些对他们来说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揠苗助长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啊。
　　艾左思满脸不赞同：“这已经是在走捷径了，要不是时间不多, 我还要给他们补补力学和材料科学这些基础学科，不过既然已经知道这次的方向是交通工具, 就没必要在那些东西上下功夫了。”
　　季明希感觉不对劲, 问：“你是怎么知道比赛内容的, 好像官方都没有发出公告。”
　　“官方公告那种东西，等你知道了来不及了，都是小道消息听来的。”艾左思挥手把人赶走，说道：“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打扰我备课。”
　　季明希不认命地在网上百度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相关消息，他抿了口咖啡，不由得感叹，艾左思不愧是毕业就能拿到百万年薪的人，消息都比他们灵通。
　　“行，那你先备课，我去山下买点关于车辆的书和零件，十可思那孩子节省的模样我看着就心疼。”季明希说完便转身离开。
　　操场上的孩子们在追逐打闹……不对，是被雷追逐逃难，见他走来，纷纷围过来撒娇，控诉简荒不是人。
　　简荒理所当然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众妖：……失策了。
　　季明希看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最闹腾的季车车，不禁有些好奇：“车车呢？”
　　提起季车车，同学们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好似想到了个叛徒，无人愿意提起。
　　百晓生本来也不想说的，然而余光在看到饿饿抬脚准备踏出队列时，他立马上前抱住饿饿，本来山神就中意饿饿，可不能再让这小马屁精刷存在感了。
　　他指着远处说：“季车车在那边玩变身呢，艾老师上节特训课给我们发了本车辆图鉴，季车车看完以后跟着了魔一样，对着图鉴变身，变了两天了。”
　　季明希顺着百晓生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果然有一辆挖掘机，而李秋秋和十可思正围在挖掘机旁边研究。
　　他走过去，听到三个小女孩讨论的声音。
　　十可思问：“能拆解结构吗？”
　　季车车：“不能，我只能模仿外形。”
　　她把书翻到世界第一辆汽车那页，“砰”地变身，说道：“这个车的零件都在外面，咱们可以模仿一下。”
　　“我也觉得这样可行。”李秋秋拿着《车辆机械基础》，三人开始讨论造汽车的问题。
　　季明希：……好、好浓的学术氛围。
　　怪不得那些妖的脸上跟见到叛徒一样，说好的大家一起当学渣，你却悄悄进步。
　　季明希不想打扰到他们，转身默默离开，身后传来十可思对季车车的承诺：“我以后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车。”
　　“嗯！车车也会努力的！”
　　高中生的友情真的太令人感动了，季明希感觉自己看了一场青春励志电影，嘴角那抹欣慰的笑就没停下来过，他往山下走去，他也要为孩子们的梦想努力了。
　　走得太快的他，完全没有发现这段话还有后半部分。
　　十可思说：“等你成为最厉害的车后，我就以你为原型造车，咱们申请专利，肯定能赚不少。”
　　季车车的眼睛都变成了金钱的符号，垂涎道：“到时候我就能花钱让季老师帮我做作业了。”
　　十可思：“……等咱们能做到这地步的时候也不用写作业了。”
　　季车车美滋滋地说：“那就用这笔钱买下季老师，到时候他就可以一直陪我玩啦。”
　　天地瞬间昏暗，无数雷云在季车车的头顶聚集，简荒宛如恶魔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过来上课。”
　　季车车哭嚎着在雷电中漂移，看来要独享季老师，除了要有钱，还要有强大的实力。
　　*
　　时间一晃来到比赛前，季明希为了奖励孩子们这段时间的坚持与努力，特地跟国家申请了一辆特殊大巴，晃晃悠悠地从曦阳山往灰角市开。
　　这都快到灰角市了，艾左思还在进行第一百零八次检查，直到再次确认参赛需要的东西带齐后，才放下心来，进入妖怪小镇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一丝都不能大意。
　　孩子们也不再吵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这是被关了多年的他们，第一次离开学校。
　　季明希笑着看他们，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打盹，这段时间的特训熬的不仅仅是学生，还有他们这些需要临时备课的老师。
　　简荒把季明希的头按到自己肩上，说：“靠着我睡舒服点。”
　　“好。”季明希也不客气，微调姿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后，就这么一直靠着了。
　　“啧，腻歪到没眼看了。”艾左思撇过头，刷着手机玩，不知刷到什么消息，忽然笑了起来：“这个比赛还挺有趣的，居然说禁止妖怪参加，妖怪不都是住山里吗，哪个学校有妖怪啊。”
　　车内如死一般寂静，只有他的笑声在车厢里回响，他抬头看去，所有老师和学生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压迫力十足。
　　艾左思：“怎、怎么了，这要求又不关我们的事，你们那么紧张干嘛。”
　　季明希重新打开官网，里面没有任何一条是关于妖怪的 ，而且在一场面对全国的科技比赛中，出现妖怪这个词本身就不太对劲，他问艾左思：“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要求的。”
　　“就是手机里写的啊，你自己看。”艾左思把手机递过去。
　　季明希扫了一眼，主页是科技大赛的官网，和自己的一样，没有任何与妖怪有关的信息。
　　这种无中生有的感觉，莫名地令人熟悉，不远处陪着乔妮的乔志天也看过来，轻轻对季明希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脑海中突然就多了一段与别人不同的记忆。
　　季明希没再说话，直到艾左思收起手机时，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问，“那个不能有妖怪参赛的要求，你是从哪知道的？”
　　艾左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小道消息听来的，你刚才不是问过我了吗？”
　　短时间内改变了两次，说明有人在修改艾左思的记忆。
　　仔细想想，过去每一次闹鬼事件中都会看到艾左思的身影，只是他每一次都与妖怪完美错过，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艾左思运气不好，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有人在故意引导他往闹鬼的地方走。
　　手机震动起来，是冉右锋传来的消息，告诉他这场比赛是全程直播，因为很多人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妖的存在，所以为了不出意外，他们希望非人类学生不要上场。
　　不是主办方说禁止妖怪上场，而是冉右锋害怕妖怪的存在暴露在视野中才提出的这件事，但艾左思却比任何人都先知道这件事。
　　也就是说，背后那个人算到了艾左思会参加这场比赛，也算到了艾左思的身边有妖怪，只是不知道，他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车子驶入灰角市，继续按照地图往偏僻的镇上开，明明市里有那么多位置，这比赛偏偏就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让期待已久的妖怪们嫌弃到不行。
　　镇中心的文化广场被比赛征用，四处挂上了欢迎的横幅，每隔几步路就能遇上志愿者，亲切地给参赛选手指路。
　　他们的大巴按照指示停到广场上，还没开门就有一个笑容和蔼的志愿者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个小红旗，红底黄字写着“欢迎”，他的身边跟着个蓝袍青年，与志愿者的热情相反，他板着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作为小选手的十可思和李秋秋走在前头，那个青年皱着眉上下打量两眼，把手里的挂牌随意地塞到十可思手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面对这样不礼貌的行为，旁边的志愿者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是挂着和蔼的笑，刻板得像是设置好的机器人。
　　……真的很诡异。
　　“你们听见了吗？”艾左思问。
　　他的状态有些不太对，神情哀切恍惚，好像陷入了什么幻境中。
　　季明希问：“听见什么？”
　　“终于等到你了，庆典也是时候开始了。”
　　说完这话，艾左思突然回神，他三两步跑到车下，环顾四周，眼中露出迷茫与震惊，看样子是刚才那个瞬间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季明希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艾左思站在空旷的车前，四周的一切却在离他而去，他看到褪了色的红绸与灯笼，看到发了霉的美味佳肴，看到破旧的戏台上有个服装繁复的少年，少年的声音像是穿越千年直震他的灵魂。
　　他回答季明希：“我看到了，我一直在追寻的东西……请你们帮我找到通向妖怪小镇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新春快乐，心想事成，天天开心，日日发财，要啥有啥，学业事业都有成！


第56章 
　　“此行坎坷, 我本不愿将普通人卷入其中，但事关重大，若你们能助我, 我定有重谢。”
　　这一刻的艾左思，褪去了以往的不着调感, 沉冷且庄严，像是庙宇里供奉的神祗，冲底下祈祷的信众投去赏赐的视线，即使话语再怎么温和，也挡不住源于灵魂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被追捧的神明即使落入泥潭，也忘不掉骨子里的高傲。
　　艾左思站在原地, 明明穿着卫衣, 却端着身子像是穿上了威严长袍, 等待他人的惊叹。
　　只可惜，在场的人与妖没有一个有信仰正经神明，唯一喜欢的曦阳山山神, 庙宇早八百年前就蹋了, 而且就连山神本人也提倡“遇事靠己, 不求神佛”, 所以曦阳山地界不提倡拜神, 他们也没有对神明附身的剧情有任何表示。
　　季车车举手问：“什么重谢？免一学期作业吗？”
　　艾左思眉头微皱, 说道：“来自神明的赏赐，你们就只能想到这个吗？”
　　季车车：“哇哦, 两个学期？”
　　艾左思气结，“免什么免, 你们这些小妖, 可知我是谁吗？”
　　“那就是不能咯, 没意思。”季车车摊手，三两步跳下车去。
　　刚刚落地又被艾左思捞起来，重新放回车上，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季明希：……好幼稚的人。
　　季车车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不就是上课到一半就跑去找妖的艾老师吗？还能是谁？”
　　艾左思默默把小鬼头抱下车扔到一边，不准她再发言了，就算是实话也不要在这种值得紧张的时候说出来。
　　“明明想要找妖怪却总和妖怪擦肩而过的幸运dog？”
　　“下去，那个词是幸运boy，回去你给我把英语单词抄十遍。”艾左思把百晓生扒拉下去，生气道：“就你们这水平，还参加什么比赛，一个个都是去给别人送名次。”
　　季车车气得用力踹了艾老师一脚，为了这个比赛，她也超努力的好吗！
　　他们只想好好下车，但这硬是被突然幼稚的艾左思搞成了问答活动，车身上的学生们不得不绞尽脑汁，每人想出一个关于艾老师的新外号，说到最后，大家竟然词穷了。
　　接连猜了许多个名号都没猜对，轮到水愿时，他摸着下巴思考，犹豫道：“论坛水贴狂人爱作死？”
　　艾左思高傲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错愕，自己的论坛昵称怎么会被人知道。
　　看到水愿手里的那台属于自己的手机时，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咬着牙把手机抢回来，恨恨道：“好啊，怪不得我的账号三天两头被封，原来是你们搞的鬼！没收！”
　　他把自己的账号登出以后，看向简荒……旁边的季明希，“你说。”
　　车里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让悄无声息排到最后的季明希暴露在视野中。
　　艾左思声音冰冷：“最后一次机会。”
　　季明希沉默地把头撇过一遍，作为一个龟缩在山洞里的死宅，还没见过阵仗那么大的妖神，说个球球啊。
　　车子旁那个存在感为零的诡异志愿者忽然用力跪了下来，声音大到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双手放到地上行了个大礼，说道：“您是夜华山最伟大的山神大人，感谢您降下恩赐，让我等能够窥见您的真容。”
　　字字句句都带着恭敬，语气却透着淡淡的怨气。
　　艾左思挥袖，“起来吧，我的信徒，你去转告他，虽然时隔多年，但我并未失约。”
　　跪着的那人犹犹豫豫，似是有话不敢说，艾左思了然，道：“我答应赴约，本就有促进此事的想法，你们无需担心我偏袒人类。”
　　说完这句话，他在“谢谢山神大人”的声音中倒下，意识又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中。
　　志愿者拍拍腿上的灰尘，不满道：“每次见面都那么装，硬要人捧他，烦死了，既然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就不要装啊，我之前就说过不要和夜华山这个谈合作了，你们硬是不信，一个被人类捧得不知道天南地北的神，怎么可能真心待我们好。”
　　停了一会儿，这人的继续开口，只是声音变得有些柔软，“我本来也是想着这个不行就换一个，谁知道……算了，至少找到他了。”
　　志愿者的身影逐渐消失，留下淡淡的戏腔浅唱：“千百年时光转头逝，昔日山神无人识，底下信众待千年，台下空空只余枯骨捧华莲。”
　　艾左思醒来，摸着头说：“完了，最近备课背傻了，坐车都能睡过去，还梦到我成了个山神，要是我成了山神，第一时间先找两个妖来看看。”
　　说完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工作牌戴上，又给大家发过去，一一准备好比赛需要用的东西，顺便做了点赛前心理辅导，十分可靠，和刚才那个需要人捧的山神判若两人。
　　大家看得啧啧称奇，明明是一个人，就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造成了两个相反的人格。
　　艾左思拿着资料问：“为什么只有十可思和李秋秋上场，车车你呢？”
　　季车车没好气地把刚才的话还回去：“就我这水平，还参加什么比赛，上场就是给别人送名次。”
　　艾左思把小孩子抱起来，不赞同地说：“什么叫就你这水平，你才六岁，这水平已经吊打很多小朋友了，再说了，努力那么久不想试试成果吗？”
　　虽然他平时是个不着调的老师，但作为老师该有的鼓励和教育他是一样没少。
　　季车车好奇地打量他，突然说：“我还是更喜欢艾老师。”
　　其他人赞同地点头。
　　突然被夸的艾左思：？？？
　　季明希把季车车抱过来，对他阐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是说，我刚才自称山神？还是那个夜华山的山神？”艾左思皱眉，对此十分抗拒，挣扎着问：“会不会是我在梦游。”
　　“不是梦游，是你上辈子的记忆被人唤醒。”简荒把手机递过去，里面恰好播放到诡异的志愿者冲他下跪的场景。
　　他自从降于人间后，再也没离开过季明希，所以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更不知道夜华山的山神长什么样子，但从刚才那场面来说，艾左思应该就是夜华山的山神。
　　视频里的人明明穿着卫衣还要拂袖，尬得艾左思能当场用脚扣出一座三室一厅。
　　即使证据如此明显，他还是拒绝承认自己是山神，没别的原因，就是这人看起来太欠打了，感觉会损害他的形象。
　　还有就是，据他了解，夜华山的山神自古以斩妖除魔闻名，作为一个崇尚和谐相处的人，可不太喜欢这样的山神。
　　季明希将鹿迎春赠他的铃铛递过去，说：“我怀疑这场比赛就是针对你设下的套，之后如果发生了什么，就摇响铃铛，我们会去救你的。”
　　艾左思又何尝不知道，被季明希点醒后，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从小就沉迷追逐妖鬼，还有哪些来源成谜的情报。
　　这地方对他来说，就像是黑夜中的一团光亮，而他就是宁死都要扑火的飞蛾，就算知道前方是无尽的未知，他还是想往前走。
　　这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才是最大的危险。
　　他看了眼周围的小朋友，咬着牙对季明希说：“这比赛我们不参加了，你带他们回去。”
　　这话还是晚了一步，车门外迎来一群扛着摄像机的人，为首的主持人跟镜头介绍道：“这一队是来自清河镇的谣起中学，作为唯一一队来自山村的学校，他们能否突破重围呢，让我们来采访一下他们。”
　　即使是还没反应过来的艾左思也知道，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他作为带队老师把采访应付过去，才与季明希带着孩子们离开大巴往会场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像极了末日之战来临的前夕。
　　他是够沉重了，只是后面跟着一群来郊游的孩子，十可思和李秋秋在讨论如果拿奖后钱怎么花，季车车坐在季明希的手臂上看远处的车，百晓生在跟季一争论两人谁去过的地方多，结果被顺郁嘲笑了，各有各的热闹，反正没一个紧张的。
　　艾左思：“……你们就不能再紧张一点吗？”
　　这样会让带队的他看起来很奇怪啊！
　　不对，一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是因为我们接下来遇到的事情会很危险啊！
　　季车车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紧张啊，有危险的又不是我们。”
　　艾左思：很好，无法反驳。
　　他在学校一天能被这季车车气五百次，早就习惯了这种说话方法，也不反驳，心底的紧张倒是被这群孩子冲散了不少。
　　人家小孩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
　　但坐在中控室看直播的化十派掌门化栖元却不这么想，他的手指在桌上轻点，眼前的蜡烛黯淡得近乎熄灭。
　　他的旁边跪着一名同样穿蓝袍的青年，正是刚才在车边给十可思递牌子的人。
　　地上那人用力磕头：“弟子知错，没有注意到车内有山神大人，错过了与他的相遇。”
　　“你不是错在没注意到他，而是错在让他与那妖物相遇，提前恢复了记忆，还好我发现得快，要不然，咱们的计划全都废了。”
　　地上映出浅浅的血痕，但那个弟子依旧不敢停下，磕磕绊绊地说：“还、还好你及时切断了他的意识，现在他按照计划被妖鬼欺负着，只要再推一把，他就会彻底倒向人类了。”
　　化栖元看着视频里被呛得无话可说的艾左思，淡淡道：“一个没了力量的妖，倒不倒向人类都无所谓，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制裁者活久一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又来晚啦，还以为能赶上的，二更可能更晚，宝贝们不用等啦，明天早上再来看吧


第57章 
　　这个比赛是民间自己举办的科技大赛, 全程直播，杜绝作弊的可能。
　　能够进入比赛场地的只有参赛选手和带队老师，所以季明希他们退回特制的大巴里看直播, 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也能直接从大巴里出发。
　　艾左思还是紧张, 三番两次地想提出退赛，他自己遇到危险就算了，要是这些孩子有什么磕着碰着，他估计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艾左思：“要不……”
　　“要是老师还想说退赛的事情就算了吧，我也不是为了老师参加的，而是为了我自己。”十可思正在做赛前准备, 既然都走到了这里, 天上下刀子都不能让她离开。
　　李秋秋也笑着说：“不用太担心啦, 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有季老师和同学们呢，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虽然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但她就是觉得她们谣起中学天下无敌, 毕竟她都没季老师吃过亏！
　　“谢谢你们。”艾左思握紧季明希给的铃铛, 一股山水草木的清香传入体内, 他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是的, 这场比赛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他身上还肩负着带领谣起中学拿第一的使命。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振作起来，积极地跟主办方对接, 然后得知, 第一场比赛是障碍跑, 第二场比赛是拧螺丝。
　　拿到比赛流程的艾左思满头问号，第二场比赛还能理解，拧螺丝造玩具汽车好歹和科技沾点边，但第一场比赛的五千米障碍跑是不是过分了点，他们又不是来参加运动会的！
　　疑惑的不仅是艾左思，还有其他学校的参赛选手，就连老师都纷纷抗议，他们的参赛选手大多是脑力型，所以平时运动会少一些，在五千米障碍跑中根本不占优势。
　　然而抗议无效，一切解释权都归主办方所有，大家抱怨归抱怨，还是得上场。
　　“化掌门，休息室已经布置好了，谣起中学那两个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肯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
　　化栖元点头，支着头看屏幕里准备起跑的人。
　　发令枪响起，李秋秋与十可思一马当先，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托体育课特训的福，她们跑这五千米不但不觉得累，反而因为没有天雷的追赶而感到十分幸福。
　　“第一名，谣起中学！”
　　视频里传来惊叹的声音，甚至有人在猜她们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比赛内容，才会派两个体育生来参加比赛。
　　化栖元手里把玩的核桃被他捏出一道缝隙，身边的弟子连忙跪下，认错道：“马上、马上就开始第二轮比赛，第二轮是我们精心挑选的机械玩具，大人组装都不一定能成功，更别提这些刚跑完步的小孩。”
　　说完便吩咐下去，不一会儿，视频里就有工作人员带领两个女孩往组装台那边走，艾左思气愤地在一旁与工作人员理论，说这个赛程不合理，孩子们刚跑完步需要休息。
　　听到这话，冷笑着关闭了声音，这人还是和以前，满嘴大道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本就由强者书写。
　　其实他更中意妖牢山的那位，实力够强野心也大，不会为了什么儿女情长放弃自己的计划，只是可惜对方一早就将妖牢山控在手中，不需要与他们合作。
　　桌上的蜡烛熔化，像一滴怜悯苍生的眼泪，缓慢下落，烛台上雕刻的夜华山被烛泪遮掩，黯淡了不少。
　　化栖元嫌弃地把烛台推远了些，要不是当初的他们找不到比思夜更强更蠢的妖，也不会把他推上山神的位置，不，现在那位已经不是夜华山山神思夜了，而是禁锢着思夜灵魂的人类艾左思。
　　“我们没事的，这点距离还没咱们体育课要跑的多。”十可思拿起扳手，与李秋秋研究这个机械玩具。
　　她们抽到的是车，因为最近都在和季车车研究这些，所以很快就把这个机械玩具组装起来了，而且能够正常运行。
　　当她们按铃交出机械玩具时，第二组才刚刚来到组装台前，他们因为刚跑完步累得站不稳，申请休息了一段时间。
　　按照主办方的要求比赛到现在，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化栖元手里的核桃被他捏碎，残渣落了一地，像身边那位弟子害怕的心。
　　他松开手，将碎核桃扔到地上，冷冷道：“第三关改成在房间里造车，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怎能放心将化十派交到你们这些废物手上。”
　　第三关由原来的作品评审，变成了“闭门造车”，可能是之前两关太过奇葩，这个“闭门造车”反倒变得正常起来。
　　作为小组赛第一的谣起中学组被人带领着往地下休息室走，在他们进入房间的那一瞬，所有屏幕都变黑了，直播中断，主持人安抚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不好意思，直播设备出了点问题，但选手们依旧正常参赛，后续我们会放出剪辑好的录播视频，敬请期待哦。”
　　终于开始了。
　　化栖元捧着烛台往小房间走，在西北角的房间里找到了正在咳血的天制，恭敬道：“制裁者大人，已经将他们引入房间，您赠予的法器也已经启动，这次定当能够成功。”
　　天制嗤笑：“想让我兜底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地试探，是不是那生死簿缺了一部分，也让你转世以后的脑子越变越小了。”
　　他伸出手，有一根树枝在他的手中出现，无数根枝丫分叉着蔓延向上，尾端有根几乎看不见的半透明细线，若是屏息观察，会发现那些枝丫与细线都在变化。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而它能将曾经的因果再现，至于效果，你大可放心，那只恶心的长虫用人造妖弄了不少因，虽然阴差阳错下没有结成他想要的果，但因果树全部记下来，现在那屋子里，大概已经布满了恶妖吧。”
　　化栖元放下心来，当初他背叛思夜，也是因为看上制裁者的这份能力。
　　*
　　艾左思被带领着往地下走时，已经感觉不对劲了，他紧紧地牵着两个孩子，以防意外发生。
　　在大门关闭前，他亲眼看到跟着他们的摄影师后退一步，将他们三人困在屋内，那一刻，他便知道，针对他的重头戏来了。
　　十可思迅速扫过周围，没有发现摄像头之类的东西，便转头对艾左思说：“老师，摇……”
　　艾左思摇响铃铛，低头问：“怎么了？”
　　十可思：“……没事。”
　　只是没想到一直想独自扛起事情的艾老师会主动摇铃。
　　艾左思猜到了她的想法，笑道：“如果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不会摇铃，但这不是还有你们嘛，作为老师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学生安全，不过这铃铛是什么高科技吗，摇一摇他们就能听得见。”
　　这个铃铛发出的声音并不是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而是瀑布击石，山风吹木，铃声响起的那瞬，好像回到了百鸟鸣叫的山中。
　　眼前出现一条暗黑色的裂缝，裂缝越撑越大，然后季明希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是季车车，百晓生……不一会儿，他们的面前就站满了人，刚才还格外空旷的地方变得有些拥挤。
　　艾左思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们、你们竟然是妖！”
　　季明希好心提醒：“你也是夜华山山神的转世来着。”
　　艾左思捂着头，脑中浮现星辰宇宙，怪不得临到头了突然有一堆学生退赛，原来他们都不是人类！
　　难道他们偌大一个学校，就没一个普通人？
　　那他之前为啥天天往外跑！好好上课不就可以和妖怪朝夕相处了！
　　季明希拍拍他，安慰道：“咱们学校还是有人类的，比如十可思，李秋秋，你，我，祁老师，还有乔志天。”
　　艾左思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老师他就不说了，为什么要把别人家的爸爸也算进来。
　　屋内有钟声响起，众人警惕起来，三声钟鸣过后，有淡如雾气的丝线在屋内缠绕。
　　略显拥挤的房间逐渐瓦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高山，那地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是他们的驻扎地曦阳山。
　　艾左思大惊失色，他们刚才不还在地下室吗，怎么一瞬间就跑来曦阳山了。
　　他转头想要和身边的人说说话缓解一下心中的害怕，却发现大家已经原地坐下了，像是在电影院看电影，就连可乐和爆米花都准备好了。
　　“这是幻境，跟电影差不多，看一下就能过去了，艾老师要来点吗？”季明希把可乐递过去。
　　自从十可思天天在学校里放全息电影后，他们看到幻境都没有半点害怕了，不就是全息电影plus版。
　　艾左思接过可乐喝了一大口，把寻求认同的话塞了回去，他要随大流，不然显得自己太没见识了。
　　他学着大家的样子企图坐下，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卡在自己身上，不让他坐下。
　　天际传来空茫的声音：“你认为的妖，是什么东西？”
　　艾左思的思维有片刻模糊，再回神时，自己已经穿上了冲锋衣背着登山包，腰间别着个罗盘，是他惯常找妖时的装备。
　　我认为的妖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答案，只知道自己毕生的追求都在找妖，但为什么找，找到之后要怎么做，他都不知道，只是宿命催促他去找，即使无数次想要放弃，但看到异闻的那一刻，还是想要去寻找。
　　而今日，他是来找鬼车的。
　　艾左思手里捧着价值十万的引魔香在山间行走，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咔嚓咔嚓”，身后好像传来吃薯片的声音，他转头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吸噜嘻噜”，又传来喝饮料的声音，循声看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但莫名的，他不想往前走了，就连手上自己视为救命稻草的香炉盆也想扔掉。
　　“我好像看见我了诶，你们看，在那个角，我以前跑得好慢哦，可能是因为没有上过机械动力学吧，不懂得轮子跑得比人抬着快。”
　　这是谁的声音？说得好有道理。
　　“就是这个盆里的东西，价值十万呢，还有腰间的那把香，价值二十万，只可惜钱没追回来。”
　　好耳熟的声音，但请你不要再说了。
　　“三十万啊……可以买好多东西了，艾老师为什么不把钱给我呢，车车现在也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说，封建迷信要不得，容易被骗钱。”
　　“钱那么好赚啊，要不我们去搞封建迷信吧。”
　　耳边响起七嘴八舌的童音，艾左思被突如其来的羞愧感击中了心灵，他越看香炉盆越觉得这玩意儿是个害人的东西，但让他扔掉又有些不舍得，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够找到妖怪的途径。
　　“我觉得可以有，专门宰艾老师这种小肥羊。”
　　“我有他的论坛号，到时候咱们发帖钓他，被封了两次，我最近终于懂得什么叫钓鱼贴了。”
　　艾左思怒而砸炉，骂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回去给我把政治课本抄两遍！”
　　嗯？小兔崽子是谁？为什么要让他们抄政治课本？
　　所有的问题随着香炉盆的落地消失，刚才还像是被雾气蒙住的思绪瞬间清明，不远处的地方闲闲散散地坐着一堆人，吃着薯片喝着可乐还抱怨着不要抄课本。
　　山还是那个山，只是他心中那种被逼问的迷茫已经散去，只留下满腔不满。
　　艾左思试图坐下加入看电影的队伍，但被莫名的力量排斥着，甚至连香炉盆也回到了他的手中，好似在催促他走剧情。
　　他有些崩溃，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坐着看电影，就他在里面迷茫打转。
　　羊毛也要换着羊薅才健康，同样是在幻境里，不要总逮着他一个人欺负啊！


第58章 
　　艾左思把香炉盆放到脚边, 幽怨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能坐。”
　　“可能因为这是针对你的幻境。”季明希指了指衣服，说：“你看，这里面就你一个人换装了。”
　　艾左思看了一圈, 还真是，其他人都还好端端地穿着校服, 就他一人与周围格格不入，连兜里的手机都变回了以前的款式，像是在重现过去的某一天。
　　季明希鼓励道：“这幻境里面，说不定藏着他们要害你的秘密，你陪它演下去，待我们得知他的目的后, 这幻境就容易破了。”
　　学生们也在安慰他：“有季老师在, 你不会有事的, 遇到问题喊季老师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这种对季老师的盲目自信是哪来的，但看到季明希没有否认，艾左思的心头还是安定了些, 他点点头, 重新捧起香炉盆。
　　山林中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哀乐, 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条消息：今日是守庙人的头七, 那是给守庙人哭丧的录音机。
　　心底有股冲动迫使他往下走去, 手上的香炉盆也越燃越旺, 预示着有大妖在周围出现，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让他有种想扔炉回家的冲动。
　　他挤进观众席, 试图合群，并对季明希说：“这应该是我和你相遇的那天, 没什么好看的。”
　　扔在地上的香炉盆越燃越旺, 升起的浓烟化为粗壮的黑蛇, 冲艾左思张嘴哈气，攻击性十足。
　　“卧槽，这什么东西。”艾左思被吓得跳起来，这玩意儿看起来怎么那么邪门。
　　而更邪门的事情在后面，黑蛇烟雾浮在空中，朝山中窜去，看样子像是锁定了目标，没过几秒，他就能听到远处传来哀乐与哭嚎声，与山林中那个断断续续的不一样，这个声音不但清澈嘹亮，而且正朝他飞速奔来。
　　四个无面纸扎人抬着一具棺材从黑暗中出现，每一步都轻得像是飘在地上，堪堪在他的面前停稳。
　　属于腐尸的恶臭扑鼻而来，即使屏住呼吸，那股味道也能从眼里钻进去，他甚至能感受到这气味像活物一样顺着他的血液流经四肢，恶心得想要干呕，却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不敢动弹，艾左思的心被提到嗓子眼上，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围安静得连蝉鸣鸟叫声都没有了，只有轻微的滴答声，像是水珠落到草丛上。
　　艾左思艰难地将视线转移，只见这黑红色的棺材正在往下淌血，那么暗红色的血液，没一会儿就将这片青草地染上红色。
　　“是谁……在召唤我。”阴冷的声音从棺材内发出，像是索命的厉鬼，带着将人拉下地狱的阴寒。
　　艾左思疯狂摇头，发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扔铅球实力把香炉盆往远处丢，企图毁尸灭迹，然而半点用处也没有，下一秒那香炉盆就回到他的手中，硬是让他这个工具人走剧情。
　　又有两条巨大的黑蛇从香炉盆里钻出来，在半空交颈缠绕，然后被棺材吸了进去，滴着血的棺材盖陷了下去，铺天盖地的腐尸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哗啦”，有轻微的水声响起，似有什么从水中浮现，啪叽啪叽地在烂肉里重生。
　　那是一个被白色毛发覆盖的纸扎人，只是那些白色都染上了鲜红，顺着她的动作滴落，恐怖，阴沉，恶心，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部恐怖片能做出这样的特效，只一眼就能让人做上三天噩梦。
　　艾左思头一次觉得，痴迷寻找妖怪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被那不知名的力量操控者将香炉盆递过去，就连声音都不是自己发出来的，“鬼车大人，这是献给你的贡品……”
　　香炉盆从他的手中脱离，晃晃悠悠地飘到棺材那边，宛如腐尸烂肉的纸扎人趴在棺材边缘，看不清的面容的脸裂成两半，将那染着火的香炉盆吞了进去，发出餍足的喟叹。
　　她的身上冒出浓浓的黑气，就连声音都比刚才多了几分疯狂：“车不走空，上来吧。”
　　地上冒出两个红黑色的纸扎人，手上还拿着滴着血的锁链，一步步朝他逼近。
　　艾左思想起在山下听过的关于鬼车的事情，都说“鬼车一言，见阎王爷”，他如果上了这车，多半没有好下场。
　　明知道这是幻境，依旧控制不住地害怕，意识也开始涣散，就好像刚才被控制住心神沉浸于幻境那般。
　　他用力咬住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从逐渐沦陷中醒来，但没有丝毫用处。
　　艾左思转过头，看身后那群毫无压力吃着薯片的小鬼，这才有些清醒，但依旧控制不住地说出了环境中设计好的台词：“鬼车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季车车有些激动地嘬了一大口可乐，开心欢呼：“好耶，艾老师叫我大人。”
　　艾左思：？？？
　　等等，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脑中闪过无数个记忆碎片，他好像也在学校见过纸扎人开着棺材在学校里飙车，但因为都是在半夜看到，他一直都以为是在做梦，现在想想，说不定不是梦？
　　他转头打量另一边的鬼车，也许是设置好的幻境之物，它就和固定NPC一样靠特定的内容触发事件，而对另一边正在郊游野餐的人群视而不见，只是努力地散发着自己阴暗恐怖的气息，那股凛冽的杀气，就算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他再转头回来，自称是鬼车的季车车正在嘬自己沾满薯片碎的手指，还傻笑着跟季明希再讨一包，杀气不见半点，傻气倒是不少。
　　艾左思走过去拿起属于自己的可乐，吨吨吨地喝了好几口都没有冷静下来。
　　这两个怎么可能是同一个物种啊！
　　远处的两个纸扎人还拿着绳索蓄势待发，只是失去需要捕捉的人后，他们也定格在原处。
　　百晓生也左右看了眼两个不同版本的鬼车，不解道：“你这不是能吓人吗，当初为什么还变成小女孩的模样，果然你就是在故意卖萌等季老师捡吧……偷袭可耻啊！”
　　季车车把薯片塞到他的嘴里，压低声音威胁：“闭嘴吃东西，小心我变成那副模样把你泡棺材里。”
　　离得很近停了全过程的艾左思默默放下可乐，好的，确定了，这俩就是同一个妖。
　　不过代入了季车车可爱的脸蛋后，这个鬼车突然就没那么可怕了，脑中那种被控制的混沌感也消失不见。
　　艾左思放下可乐，毅然决然地往前走，“休息结束，我也要去奔赴我的战场了。”
　　他任由那两个纸扎人把他捆起来，带到棺材前，棺材里全是黑红色的黏稠血液，身边还有个滴着血的腐尸……他的战场，是不是有一点险峻。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但无论如何用力，始终挣不开那两个纸扎人的手。
　　想起学生当初那句“遇事不决找老师”，他果断回头，喊道：“季老师，救我！”
　　季明希快速站起身，三两步走过去，将艾左思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两个纸扎人的手便断开，随着艾左思一同去往季明希那边，手上硬如钢铁的绳子也如纸张一般碎成几截。
　　失去人质的纸扎人垂头定在原地，像是待机的机器人。
　　李二狗上前看了眼棺材，他在山神庙里当了一辈子的守庙人，也从没见过棺材里的那种情形，他看向季明希的眼中有几分同情与敬佩，不愧是当老师的人，连这种车都能面不改色地坐上去。
　　想起当时鬼车那句“车不走空”，他感激地对季明希说：“当时若不是您主动上了鬼车，那么要坐车的人就是我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看季明希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艾左思，对季明希这个校长的敬佩直线上升。
　　季明希解释：“其实我那时候坐还不错，里面又干净又整洁。”
　　所有人又往那黑乎乎的棺材里看了一眼，这腐臭味几乎都要实体化了，怎么看都不是又干净又整洁的样子……
　　只有季车车的视线带着垂涎，似乎很满意幻境中的自己这副吓人的模样。
　　季明希不得不为自己家的孩子正名，他把手搭在季车车的肩上，说：“变一个当时的模样给他们看看。”
　　季车车不舍地收回视线，不一会儿，空地上出现了个一模一样的棺材，只是季车车这个没有滴血，看起来正常多了，因为她更喜欢睡在棺材里，所以里面铺上了厚厚的被褥，看起来就暖呼呼的，顶上挂着暖黄色的小夜灯，棺材旁的录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舒适又温馨。
　　艾左思：……
　　他的嫉妒心要爆炸了，同样是鬼车，怎么还搞差别对待呢！
　　“搞错了。”车上的可爱纸扎人挠了挠头发，在艾左思期待的神情中又变了个模样，这次总算有些阴森了，走在树林里肯定能把人吓一跳的那种。
　　艾左思指着车里的枕头问：“这个是不是忘了收回去了？”
　　季车车理了理小枕头，回答道：“不是，纸人力气不够，抬棺颠簸，不垫个枕头的话容易敲脑袋。”
　　艾左思：“你这不还是偏心吗！”
　　季车车不服气地顶嘴：“就算当时上来的是山里的小动物我都有枕头给它垫，更何况是季老师，反倒是你这幻境里的模样不太正常，我看到她之前从没想过变成这种模样。”
　　百晓生和季明希同时看过去，他俩知道季车车的变形规则，只能变成自己见过的东西，就算吓人，也只能在自己见过的恐怖东西里排列组合，像幻境中的这样，实属不正常。
　　一直在研究鬼车的李二狗忽然说，“你们觉不觉得，鬼车的这身白毛，和我的有些像。”
　　他捞起袖子，闪着寒光的白毛暴露在众人视线中，与旁边鬼车身上滴着血的白毛的确有几分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大家都知道李二狗是李秋秋的爷爷, 平时在学校里帮忙打扫卫生和做饭，打饭时都会给人多盛一些，生怕人吃不饱。
　　因为他和蔼又低调, 所以之后进入学校的学生都不知道他曾是曦阳山山神庙的守庙人，更不知道他曾死过一次, 现在已经不是人类。
　　手上的白毛失去布料的束缚后，开始肆意蔓延增长，长在枯槁的手臂上宛如发了霉的腊肉。
　　在季老师的帮助下，李二狗已经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毛发了，他让自己的脸上也长出白色毛发，站在鬼车身边, 还真像是两个一样的妖怪。
　　季车车觉得好玩, 也幻化为这副模样, 当她只能模仿外形，白毛就是普通白毛，没有其余两人那种淬了毒的感觉。
　　季明希想起之前在守庙人厨房里发现的那块发霉的肉, 忽然道：“这幻境里的鬼车貌似吃了不死肉。”
　　不死肉能激起妖鬼心中的凶性, 越是诞生时间短的妖, 越是容易被其中的暴虐能量控制。
　　他往不远处走去, 那里是一个小土堆, 旁边撒着纸钱, 看起来像是新坟，坟边有个大红色的录音机, 吱吱呀呀唱着哀乐，没有一丝异样。
　　季明希记得, 当初他看到的小土堆, 是凹下去的, 因为李二狗当时已经从墓里出来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属于他的身影。
　　就算是幻境，也需要有现实作为依托，或是心底的欲望，或是记忆中的过往，但眼下这个幻境，明显不属于任何一种类型。
　　“不对劲，这个幻境不是再现过去的场景，也不是在恐吓谁，它简直就是个平行世界……一个没有我出现的世界。”
　　这个猜测让众人心神一震，这世上好像还没有能创造出如此环境的而法器，然而将进门后看到的一切串联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艾左思也在坟堆旁转悠，就是不见当初那个熟悉的身影，皱眉道：“直到鬼车出现前，都还是那日的场景，虽然我不知道幻境的运作原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那头没有遇见季老师的话，事情就是会如此发展。”
　　李秋秋看着地上属于爷爷的坟茔，眼眶变得通红，在学校的这段日子过得太愉快，她都忘了爷爷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抓着爷爷的衣摆，默不作声地擦了擦眼角。
　　李二狗慈爱地摸了摸孙女，也说：“季老师说得对，如果是再现过去的场面，这个坟已经空了，因为我很早就爬出来了。”
　　涉及到幻境的奇异之处，季车车也变得严肃起来，咬着大拇指分析自己的行为：“我平日喜欢去守庙人的厨房偷吃东西，那几天本来也要去的，只是发现他还没死，就不敢去了，如果他那时候没有回来，我肯定会去厨房把那块不死肉给吃了。”
　　在这个世界里，李二狗没有复活，贪嘴的鬼车被人下套去厨房偷吃了不死肉，然后被引魔香激起内心的狂暴，开始攻击在山上寻妖的艾左思，这一切，都巧得像是有人可以安排的戏码，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季明希。
　　鹿迎春摇头说：“世上不可能有这种法器，就算是众神时代，我也没有听说过可以脱离现实预测到另一个空间的幻境法器。”
　　他活了上万年，又曾是春生山神的伴生神鹿，见过的法器不胜其数，自众神陨落后，灵气稀薄，后人能造出的法器更是实力微弱，不如上古那些，所以他说的没有，那就是没有。
　　“先往下走走看吧，停在原地也想不出什么。”季明希提议道，众人点头，唯有简荒一人独自站在黑暗的远处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艾左思被孩子们架着往纸扎人手里塞，季明希稍微后退一步，问简荒：“想到了什么？”
　　简荒闭眼，看到虚无的空间里长着一棵参天巨树，树的枝丫上绑着无数条半透明的线，在空气中飘浮变化，制造幻境的答案呼之欲出，但他却记不起这是什么，也叫不出名字说不出用途。
　　他摇摇头，自己那些残缺的记忆，终究帮不上什么忙。
　　季明希知道简荒的记忆有缺，他们第一次见面之时，简荒只说自己来自一个荒芜的地方，带着使命降临人间，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记得了，“简荒”二字，还是他给自己起的，“从简荒荒芜中来”的意思。
　　季明希拉着他往前跟大部队会合，笑道：“想不出就别想了，大家还需要你这个制裁者的力量兜底呢。”
　　远处的大家也在朝他们挥手，毕竟有大佬罩着和没大佬是两码事，他们自己去往未知的地方探索指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有制裁者就不一样了，至少咱们在武力值上不会输。
　　简荒任由他拉着，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左手却不自觉地攥紧。
　　这个平行世界里，没有季明希的存在。
　　李二狗能够复活，是因为季明希的靠近使曦阳山恢复生气，作为守庙人的李二狗也因为常年待在庙中，获得曦阳山的一丝生机，这生机才是他复活的关键，但在这个平行世界里，李二狗没有获得这丝生机。
　　但他又怎会让季明希死去。
　　这个环境实属离奇，但大家的脸上倒是没多少紧张，照样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可能是因为有简荒的季老师在，让他们有种凡事都能解决的安全感。
　　艾左思一开始还紧张得不行，被学生们闹了一下也放松下来，不顾老师的面子躲到季明希身后，拒绝被纸扎人绑上满是脓血的棺材里。
　　“为了不出意外，我们尽量还是不要单独行动吧，这个可以隔绝味道和液体，你就当那些血不存在好了。”季明希拿出古槐树灵，淡绿色的光芒将他们包裹起来，那股恶心的腐臭味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草叶香。
　　没了味道，艾左思也勉强可以接受，他顺着纸扎人的力道上了棺材车，果然没有那种粘哒哒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与棺材里漂浮的眼珠对上视线。
　　“啊啊啊啊！”他的尖叫卡在喉咙中，但空中还是有破音的惨叫，想来另一个世界的他也被吓得不轻。
　　“艾老师的胆子好小哦。”季车车趴在棺材旁，无情地发出嘲笑。
　　艾左思气得够呛，顺手就把季车车拽下来陪他。
　　季车车又拉着发呆的百晓生下来，百晓生下意识地拽住旁边的季一，棺材一下子多了三个妖，顺便变得拥挤起来。
　　“季！车！车！”
　　突然掉进恶心的血液池里，百晓气得想要揍季车车，然而这破地方挤得连手都伸不直，他挣扎得连火气都没了，索性趴在原地不再动弹，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变大点吗，季老师都坐不进来了。”
　　季车车也被挤到角落里，可怜巴巴地回应：“我倒是能变，但现在这个棺材是鬼车的呀，让艾老师问问她呗。”
　　众人把视线转向艾左思，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可以和幻境互动的人。
　　艾左思：“就、我有点怕她把我当场弄死，可不可以想点别的办法……”
　　眼看那三个小屁孩就要爬出棺材，他赶忙挽留：“我问！我问！别留我一个人在里面！”
　　爬棺材的三人：……
　　其实他们是想先出去再想办法来着，毕竟里面太挤了。
　　唉，但看艾老师害怕成这样，他们还是乖乖坐回来吧。
　　大家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听艾老师磕巴着问那个形象可怖的鬼车：“那什么，可以稍微把空间弄大一些吗，这里好像有点挤？”
　　“挤？”倚在棺材旁的鬼车笑得阴恻恻的，“挤就对了，不挤怎么能把你变成肉酱，填补我这空得可怜的棺材呢，啊对了，要不把这空气也夺去了吧，听说这样才能将新鲜的血肉保存下来。”
　　这描述一听就很可怕啊！
　　艾左思幽怨地看向把自己缩进角落的季车车，虽说平行世界里的鬼车是因为吃了不死肉才变成这样的，但这俩本质上是同一个妖。
　　季车车正在努力隐藏身形，甚至躲到了百晓生的身后，别的不敢说，缩减空间和抽取空气这两招她还真用过，即使是因为被那引魔香里的黑蛇激起的凶气，但她也是真的对季老师做了这些事，现在只希望季老师不要触景生情，现在才想起来要罚她。
　　百晓生光速趴下，拒绝充当季车车的遮挡物。
　　失去隐蔽地点的季车车当即踩着百晓生棺材外爬，边爬边喊：“幻境行为请勿上升正主，不准给我加作业！”
　　百晓生被踩得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咬着牙反手一掏，抓住了季车车的衣角。
　　棺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角落里的季一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往棺材外走，刚刚跨过一半，百晓生正好把季车车给拽了下来，哐地砸到地上，整个棺材晃了晃，季一没站稳，也摔了下来。
　　“咔吱咔吱”的声音响起，同时还伴随着众人的吸气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跟着棺材一同落到地上。
　　棺材碎成几瓣，里面的血肉都洒了出去，只剩下红红的棺材板，抬着棺材的四个纸扎人不堪重负，全都从中间折断，不能再继续使用。
　　季车车捂着脸痛嚎：“我的小扎人啊啊啊！”
　　百晓生也捂着脸狡辩：“不关我的事啊！是你太脆了！”
　　地上破碎的棺材板还在尽职尽责地蠕动缩小，只是里面的人现在都已经站在外头了。
　　虚空传来悠远地声音，带着直击人心的质问：“你可知，妖，生来便是恶的代表。”
　　艾左思看着不远处斗嘴的两个小孩，他们吵了那么久才反应过来断掉的小扎人是幻境鬼车的，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太蠢，他们又开始吵棺材里互坑的那二三事。
　　眼看两人就要来找他当裁判，一左一右地吵得他头痛，他忍不住回答：“恶，太恶了。”
　　跟个熊孩子一样，缺少教育。
　　他的回答刚刚落下，便听到虚空传来“咔哒”地轻响，像是钥匙插入锁头中，开启了门后隐藏的世界。
　　四周的幻境开始消退解离，然后重新组成新的画面，这一次，他们在山脚下，幻境鬼车垂头坐在破碎的棺材板上，双眼混沌，有黑蛇的虚影缠绕。
　　周围除了他们，还有三个男人，其中两个拿着罗盘的男人衣服上绣着巨大的黑蛇，手上的罗盘也是妖香堂专用罗盘，而剩下的那一个人，穿着蓝色长袍，他们刚才在会场外见过很多穿这种衣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妖香堂那两人满脸横肉, 带着一股不好惹的社会气息，因为他们长得太过凶悍，所以季明希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初以偷猎的罪名被抓走的就是这两人。
　　罗盘在昏暗的林中亮起微弱的光芒，妖香堂的其中一人拿着贴着雷符的枪, 枪口对准了鬼车，以防突变，而另一人手持罗盘，对准坐在地上的鬼车，口中念念有词：“吾辈求长生，黑蛇听我令, 起！”
　　微弱的烛火变成刺目的强光, 将鬼车整个罩住, 刚才还能阴恻恻地与人谈笑的她，现在却成了一具人人操控的木偶，说起便起, 说停便停。
　　“滚！”季车车身上有数根长钉冒出, 同时朝那几人袭去, 然而这是幻境, 那几人被击中倒下后, 画面一转, 又回到了刚才那副模样，她不得不一次次地看平行世界中的自己被操控。
　　饿饿抱住季明希的大腿, 小声道：“是长生门。”
　　上次在机械球的幻境中，他心底的怨气被平息了, 所以现在已经不再受这些口令的控制, 但听到这些话, 还是会觉得怨恨。
　　季明希一手抱起他，另一只手捞起浑身发抖的季车车，安慰道：“这是幻境，真实的车车正在被老师抱着呢。”
　　季车车终于不再搅乱幻境的进程，她揽住老师的脖子，不愿意继续看下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鬼车就是没有遇见季老师的她，所以她看不得自己被人控制。
　　幻境里的真实电影开始往下播放，穿蓝色长袍的人冲他们抱个拳，扛起艾左思就往山下走，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中的他此时已经昏迷，但此时的艾左思不但十分精神，甚至有力气把这个蓝袍青年打了一顿，强制暂停剧情后往回走。
　　这次的他成功合群，加入了看电影的团队中。
　　眼看那外人离去，妖香堂拿着罗盘的人控制鬼车玩了几圈，乐道：“这控妖法还真有用，鬼车的力量那么强，不还是被我们控制得服服帖帖的，这趟回去，肯定能得到那位大人的奖赏。”
　　另一人摇头：“我看难，前段时间那个新老师不是偷偷跑进实验室吗，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大人生气了，所以大人最近一直在折腾新老师，听说好像把人都给弄没了，现在正想着怎么掩盖真相呢”
　　天空忽然有雷云聚集，粗壮的闪电将这天际照亮，没有雨落下，空有雷声阵阵。
　　虚空被人撕开一道裂口，满身杀气的简荒从裂缝中现身，连声音都像沾满血的利刃，令人心声胆寒。
　　“你说，那条破蛇把谁弄没了？”
　　落泪在地上炸开，溅起的石头划过妖香堂那两人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剧痛，好像有雷电的力量钻进了他们的血肉之中。
　　他们眼睛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简荒的眼中有浓墨翻滚，像是入魔的征兆，他全然忘了天道那些不准伤人的束缚，用武力将地上的人抽醒，天雷披在他的身上，造成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即使是溅落的天雷，也能将人类灼伤，那些人忍受不了如此疼痛，跪在地上求饶道：“放了我们吧，那位大人，不是，那条破蛇杀的是一个新来的老师，好像叫、叫什么明的。”
　　说完一切，简荒抽出佩剑，一剑斩断了他们的仙缘，从此以后，这些人永生永世都无法感应到另一个世界。
　　天雷劈下，他往旁边侧身，落雷便打到了妖香堂那两人身上，惨叫声响起，他却连头也没回，他不能动手杀人，但天雷却可以。
　　这天道本就不公。
　　又一剑落下，毫不犹豫地斩向鬼车，黑气随风而逝，原地只剩下饱受风雨磨损的石雕香童。
　　远处隐隐能看到倒塌的山神庙，简荒把香童隔空托起，抛往山神庙中，断垣残壁配上看不清原貌的香童，守庙人的破旧木屋上也挂着属于逝者的白布，能记起曦阳山山神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
　　简荒在原地站了许久，身上那种不属于世间的冷漠感越发明显，他在抗拒这个世界，甚至……想要报复这个世界。
　　他用剑在虚空一划，那处便多了一道黑色的裂缝，身上的伤口正在滴血，翻裂的血肉中还带着雷光，季明希看得心中一阵难受，没忍住发动了治愈的力量，引着周围的生气往伤口的地方走。
　　然而幻境就是幻境，他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但幻境中的简荒却像是感受到这股力量，转头朝这边看来，视线准确无误地锁定在季明希的身上。
　　“这香童没事，我只是斩去了不属于她的力量，只是你的庙也倒了，她以后要想化为人形估计有些困难。”
　　季明希感觉幻境里的简荒是在向他解释，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明曦，我心悦你，早知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该把你困在洞府中，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至少我们能够日日相见，若你厌了，我可以化为小黑供你取乐，就像我们刚刚相识那般，只有我们。”
　　四周传来吸气声，纷纷把视线转向简荒老师，他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就连百晓生也忍不住说：“这个平行世界里的你竟然长了嘴诶。”
　　季明希则是愣在原地，明知道这是幻境，但被这般深情地看着，就好像对方是在跟自己告白。
　　“真羡慕你啊。”风中传来轻笑，幻境简荒一脚踏入缝隙中，背影决绝而孤寂。
　　电影到这落下了帷幕，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幻境又开始变化，他们从曦阳山来到了清河中学，这里正在进行强制考试，没有季明希的介入，赖子行成功入魔，变成新的第一，这期间，艾左思少不了被一阵吓唬与折磨。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太多感觉，倒不是因为赖子行没有鬼车可怕，而是刚才幻境中的简荒那场告白太过震撼了，以至于他还沉浸在八卦中。
　　其他学生亦是如此。
　　小胖墩变成新的第一后，都在他们身边舞了半小时，但这里硬是没有人搭理他，只是把视线聚集到八卦中心。
　　季明希：“那个明曦不是我。”
　　众妖：“哦～”
　　明显不信的应答。
　　季明希恼羞成怒：“幻境里的简荒喜欢幻境里的明曦，关现实的我们俩什么事呢！”
　　众妖：“那我们八卦幻境里的明曦和幻境里简荒，又关你什么事呢！”
　　季明希气结，企图求助简荒，然而求助失败，这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自从与幻境里的自己相遇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说：“听刚才妖香堂那人说的话，我在这个幻境里都死了！死了诶！你们就不关心一下我吗！”
　　众妖：“幻境……”
　　季明希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好了，我知道了，幻境里的我死了，关现实里的我什么事呢。”
　　他决定把伤害转移，他从包里掏出薯片，递过去说：“吃吧，等简荒回神了我跟你们一起问他去。”
　　打不过就加入，这才是他们一贯以来的做法。
　　天上有恐怖的雷云聚积，昏暗得像是世界末日，分布在清河镇的妖香堂员工纷纷撤离，连夜离开清河镇，嘴里嘟哝着什么打起来了，要去支援。
　　第一道雷落下时，整个幻境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像是有东西在干扰他们的观看，一旁待机的简荒突然回神，撕开裂缝把人全部传送出去。
　　这次，他们落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人类稀少，妖鬼遍地，被欺压的人类跟他们所居住的夜华山祈祷，祈祷弱小的他们不再被妖鬼欺负。
　　夜华山的山灵回应了他们，为他们除去恶妖，感谢山灵的人类将他推向了神之位，从此，夜华山多了一位名为思夜的山神。
　　人类为他搭建庙宇，有好酒美食供奉，被捧上高台的神明再也没有离开庙宇，记忆也停留在弱小的人类被恶妖欺负的时代，他为人类除去一切妖鬼，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一群弱小的妖怪被人类术士欺负，这时候，人类与妖的位置好像倒置了。
　　山灵应守护而生，他不是人类的山神，而是整个夜华山生灵的守护者。
　　他救下那群妖，得知名为化十派的宗门仗着他的名号在山下胡作非为，遇妖即杀，遇人则索要钱财，而他听信小人，手上也沾上了不少善妖的血。
　　他为这群妖安置居所，打算处理化十派，改变这错误的一切，却遇到了制裁者降临，第一刀斩神鹿，第二刀斩山灵，他本可拖延时间逃过此劫，却被一直在庙中值守的人类出卖，亡于刀下。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人与妖都一样，有善与恶之分，但那群将他捧上庙台的，绝不是什么善类。
　　而他轮回多次依旧执着寻妖的原因也是如此，他要寻找他当年安置的那群小妖。
　　幻境到此结束，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简陋的休息室，艾左思嘴唇发白，眼中有几分哀戚。
　　众妖待在原处久久不知如何开口，这一趟环境的信息量太大了，平行世界里的季老师死了，简荒老师跟季老师BaN告白，艾老师的前世惨到不行，他们甚至希望这些都是虚构出来的幻境，要不然即使是平行世界也够令人难受了。
　　不知道谁先开口问：“刚才那是平行世界里的艾老师？”
　　“不是。”简荒走到休息室里间，在屋旁悄悄打打。
　　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到庆幸，又听到简荒说：“那是转世前的他。”
　　被化十派蒙骗的山神思夜，就是现在的艾左思。
　　他从里面拿出一根树枝，说道：“九天之上有一棵纵横万界的树，名为因果树，上面记录着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因果，不同的因会造就不同的果，而他的枝丫，能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因果再现出来，这就是他们的枝丫。”
　　这根树枝的分枝末节全部截断，只余一条主干，化为星星点点飘往艾左思的那边。
　　他继续说：“我们之前看到的，是季老师去另一个学校的结果，后来我劈开裂缝带你们去往的，是我们现在这条线所在的因果，看来，有人想用痛苦的方式唤醒他的记忆。”
　　说话间，艾左思已经从痛苦中回神，看来是恢复了过去的所有记忆。
　　大家面带担忧地看着他，连安慰的话都想好了，电视剧里都怎么演来着，好像一个人突然获得记忆后就会因为无法接受现实变得疯疯癫癫的，他们担心艾老师也会变成这样，但他们也不想艾老师变成思夜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艾左思揉了揉脸，开口道：“那个……”
　　众人提起精神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艾左思问季明希：“刚才我没听见，所以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一起没有？谁先告的白？”
　　季明希：？？？
　　你恢复上辈子记忆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惦念着之前没有听完的八卦？？？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艾左思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这是关心同事。”
　　旁边的学生们点头附和：“我们是关心老师。”
　　季明希：……
　　我看你们是关心我的感情八卦。
　　但他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所有问题：“我和简荒是朋友关系, 没在一起，没人告白，估计是平行世界发生了什么吧, 反正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一起同吃同住上千年，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
　　“啊……”房间响起失望的和声。
　　他们下意识地把视线转移到简荒身上, 只见这人也按着太阳穴，好似一副刚刚接受什么信息的模样，连他们的调侃都没有回应，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有几分刚才看到的幻境简荒的模样。
　　到了嘴边的调侃又吞了回去，差点忘了, 这是一剑就能把他们全秒了的制裁者, 情爱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制裁者身上。
　　“看出来了，是不太可能。”
　　季明希好笑道：“是吧，那这场八卦就到此结束啦……”
　　“怎么不可能。”简荒突然开口, 抿着唇似有几分犹豫, 耳垂也染上微红, 若不是季明希离得近, 都看不出来。
　　“哦~”起哄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要他们没死在这里, 这场八卦他们就要深挖到底。
　　简荒闭起眼，将其中不正常的猩红压了下去, 对季明希说：“那些话，应当由我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选一个合适的场景, 再亲口告诉你, 而不是这么随意地被人抢了先。”
　　“哦哦！”
　　八卦把刚才那种凝重的氛围驱散，就连当事人艾左思也没有对自己惨惨的上辈子表现出忧伤，季明希倒是挺乐见其成的，他不擅长太过悲伤的氛围，于是配合道：“那你下次再找个好时间和好地点，重新和我说一次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激动起来，表示自己的不满：“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
　　“就是就是，虽然我不是自己人，但我也要看！”
　　热烈的氛围重新归回寂静，后面这句话是谁说的，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还混进了一个外人。
　　人群末端传来委屈的声音：“糟糕，不小心暴露了。”
　　同样在那一个位置，传来一声叹息，“我早就说了，你这爱看八卦的性格再不改改，迟早要吃亏，出去迎接思夜大人吧。”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到人了嘛……”
　　暗处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刚才明明有两人的声音，却只有一人走了出来，正是之前在车下迎接他们的志愿者。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与初次见面时的笑容一模一样，他走到艾左思的面前，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只是这次被艾左思扶住了。
　　艾左思：“我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我已经不是山神，不，就算是思夜，也不是山神，一个罔顾生灵的山灵，不值得你们跪拜。”
　　听到这话，那人便顺势站直身子，嘴边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只是看起来略微嘲讽，“你知道就好，有这种觉悟，也不枉我顶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去解开你的记忆了，虽然中途被人打断了，但效果看起来还行，没有像以前一样完全倒戈去人类那边。”
　　“小狼！”
　　他的嘴巴微动，发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啧，你来吧，别再给我当软包子了。”说完那人双目一闭，再睁开时，眼中带着刺的感觉便少了几分，虽然是同样的人和同样的脸，但他们就是能够知道，里面的芯子已经换了一个人。
　　“事不宜迟，山神大人，请您打开结界吧，妖鬼小镇的欢迎庆典……已经准备很久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声音甚至打着颤，含着不明显的泣音。
　　艾左思的手有些颤抖，他低下头握紧拳头，让自己保持镇定。
　　众人在志愿者的带领下走到一个屋子的角落，面前明明是墙，他却停留在那儿，垂头等待艾左思。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
　　深蓝色的光芒亮起，看起来结实的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后面是熙熙攘攘的小镇，欢闹的声音将艾左思的呢喃盖住。
　　他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踏入了被他封锁了上千年的小镇中，进去的那个瞬间，长发自身后扬起，华服加身，他成了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夜华山山神思夜。
　　鹿迎春跟在艾左思的后头，急切地踏入妖怪小镇中，他需要生死簿，而唯一的线索，就在这儿。
　　学生也跟着走进去，他们是在郊游的，越是人多的地方他们就越开心。
　　季明希和简荒落在后头，在进入妖怪小镇之前，他忽然看到墙角有个闪亮亮的东西，在这简陋的休息室中显得有些奇怪。
　　他走过去，发现那是一枚纽扣大小的果实，皱巴巴的，却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能量。
　　“这是……”
　　简荒：“这是因果树上的一种果实，可以收集幻境中的情绪，并传达到因果树枝中，应当是夜华山的制裁者放在这里的，因为一根树枝只能展现一种因果线，中途打断的话就要重新部署，但只要检测到艾左思厌恶妖怪或是愤怒的情绪，他就知道这边的幻境结束了。”
　　但是本该愤怒的艾左思，却因为过于八卦跳过了这个流程，所以现在这个果实还是干巴巴的，没有吸收到任何能量。
　　季明希抬头看了眼简荒，不愧是制裁者，肯定一早就发现了这枚探测器，所以才弄了个惊天大八卦来吸引艾左思。
　　真是太绝了！
　　有这样一个靠谱的同伴在，季明希也放松下来，开始观察那枚果实，小小的一块，竟然拥有那么多能力，他忍不住感叹：“真神奇。”
　　“想要吗？”简荒问。
　　季明希：“嗯？”
　　这种东西是想要就能拥有的吗？
　　简荒隔空拿起那枚种子，对季明希说：“帮我渡些生机过来。”
　　季明希把手搭在简荒的手腕上，催动能力，远处便有一股紫色的生机飘来，只是平日能够调动的生机都来自曦阳山，但今天这生机的方位，却是从夜华山地界飘过来的。
　　难道他的技能已经升级了？
　　他再次催动技能，便有淡绿色的生机从曦阳山这边飘来，夜华山那边是一点儿也不见，看来只是那抹紫色是特殊的。
　　这些生机在简荒的体内转了一圈，又传到果实那边，干瘪的果实开始变得饱满，然后有新芽破壳而出，一层层的枝丫堆叠，末尾缀着无数条半透明的线，即使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受到宿命的力量。
　　是因果树的树枝。
　　“它是你的了。”
　　简荒抓着季明希的手去触碰浮在半空的树枝，树枝咻地钻入季明希的体内，他的脑中也出现了关于因果树枝的用法，那根树枝竟是个能够认主的法器！
　　正是因为得到了因果树枝，季明希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宝贵，但简荒居然跟路边摘的花一样，随手就给了他。
　　季明希知道简荒有收集法器的爱好，挠了挠头，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应该自己留着。”
　　“它不贵重，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能被你喜欢。”
　　季明希震惊，那个跟冰山一样的制裁者竟然会说情话了，他看过去，对方依旧是原来那副模样，丝毫没有说了情话的自觉，好像他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会这么说出来。
　　但是这种情况更加让人感觉不太妙啊。
　　季明希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耳朵也开始慢慢发烫。
　　“季老师！别在那里偷偷牵手了！快过来玩！”远处的小镇里，发现他们掉队的学生把手放到嘴边喊着，挥手让他们赶快跟上。
　　季明希跟受到惊吓的猫一样，条件反射地收回手，因为动作太大，把身边的简荒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他抓得更紧，于是两人的手，这次是真的牵上了。
　　他觉得自己这行为实属有点欲盖弥彰那味道了，干脆大大方方地牵起来，说：“走吧。”
　　“嗯。”简荒的脖子也开始红了起来。
　　一旦有人比他害羞，季明希那点羞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有些好笑地说：“我知道你刚才那些话是为了缓和气氛，我不会当真的。”
　　手蓦然被抓紧，他听到简荒说：“不行，你要当真。”
　　简荒停下脚步，看进面前这人的眼中，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喜欢你，这不是玩笑。”
　　季明希被突如其来的告白砸得发懵，甚至比在幻境中还要有冲击力，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现在不用回复我，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只是不想等到有意外将我们分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
　　简荒的表情格外认真，他是能穿越空间的异兽，记忆也因为这个能力变得残破，散落在各个因果线中，而刚才那场幻境里，他收回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记忆，也感受到季明希死去后那份撕心裂肺的疼痛。
　　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妖，唯一的遗憾竟然是没有让季明希知道自己的感情。
　　这不是很可笑吗。
　　季明希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磕磕巴巴地说：“要不，先找个好时间……”
　　“再找个好地点，重新向你告白。”简荒眉眼舒展，他知道季明希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因为如果真的讨厌，面前这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什么好地点，没有车车在的好地点吗？”季车车从底下窜了出来，语气有些幽怨。
　　看到镇上热闹，他们担心老师落单玩不开心，特地返回来给他们做向导，谁知道，这两个人竟然背着他们在这里亲亲我我。
　　百晓生也在一旁愤怒地指指点点，“表白牵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就算千年老树开了花，也不能不要儿砸吧！”
　　其他老师学生陷入震惊，“你们俩竟然连孩子也有了？！”
　　季明希：……糟糕，该怎么答才能既不伤百晓生的心还能澄清一下自己生娃的谣言。
　　简荒倒是挺得意的：“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季车车叉腰，“是的，我就是老师的那个孩子。”
　　百晓生：？？？
　　他从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争宠怪！
　　这边照例打打闹闹，另一边的人就不那么好过了。
　　在西北处角落的房间里，化栖元不停地在屋内踱步，又一次查看时间后，他忍不住问：“制裁者大人，这时间是不是也差不多到了？”
　　天制咳嗽两声，皱眉道：“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不敢。”化栖元当即跪下，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即使额头通红也不敢停下。
　　天制：“无论是他对妖鬼产生恐惧与厌恶，还是因为过去的记忆产生愤怒，果实都会捕捉得到，若是提前进去，幻境碎裂，一切布置不就白费了，你等得起，但我等不起了。”
　　“思夜为人阴狠冷漠，说不定那些幻境激不起他的任何情感呢。”
　　“别将我的法器与普通幻境相提并论，没有生物能够抵挡宿命的车轮，若是不信，便自己试试。”天制冷笑一声，召出因果树枝，上面每一根交叠的枝丫都散发着难以抵挡的能量。
　　化栖元的冷汗从额头落下，即使还没进入幻境，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沉重的负担压迫着，难以想象，真的进入到幻境里，会是什么样子。
　　他跪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暗骂自己没有分寸，硬是去惹恼一个快没命的疯子。
　　空中传来一阵令人舒适的微风，化栖元感觉自己身上被因果树枝压下的重担似乎都轻了些许，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对面传来气急败坏地怒骂。
　　“我的法器！九天之上的因果树枝为什么会破碎！”
　　他抬起头，只见刚才那根艳红的树枝现在已经转为灰败，被天制轻轻一捏，便碎成了几截。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季明希被学生闹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赶忙跟着大部队往小镇里赶，踏入结界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穿到了异世界。
　　里面的房子形态各异却十分可爱, 像是游乐园里才有的童话镇，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都长着耳朵和尾巴, 看到他们，纷纷冲他们招手表示欢迎。
　　妖怪小镇里热热闹闹的，每一家门口都挂着彩色布条，中心的空地上有一块巨大的戏台，周围摆着桌椅和食物，虽然不是特别精致豪华, 却也能看出他们的用心。
　　镇上的妖实力微弱, 所以很多都无法化形, 但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小镇里，倒也没有人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
　　来到这里，鹿迎春和鹤知书都恢复了妖的形态, 人类的服饰繁琐拘束, 他们还是更喜欢自由的兽型。
　　学生们早就跑没影了, 三三两两地在新地方探险, 和那些没见过的妖怪聊天, 就连十可思也好奇地研究这些和人类世界明显不同的建筑。
　　“思夜大人, 我们一直在等待您的到来。”妖怪们跑过来，将艾左思团团围住。
　　兔妖将一束五颜六色的花环献给了艾左思, 眼中充满了感谢：“不知道您还记得吗，我是您当时救下的兔妖, 如果不是您, 我可能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几千年前, 作为思夜的山神都不一定记得，转世后的艾左思更加记不清了。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接过花环，戴在自己的头上，说：“记得。”
　　兔妖脸上堆起开心的笑容，只是怎么看好像都有几分僵硬，说完这句话，她便低下头退了出去，不让人有探究的机会。
　　“山神大人，听闻您喜欢热闹与繁华，所以我们趁着祭典弄了这些，不知道您喜欢吗。”
　　艾左思点头认可，“我很喜欢。”
　　那妖笑着退出人群，走到兔妖的身边。
　　艾左思就这么被簇拥着往戏台的方向走，每一分钟都有妖在和他说话，而他也耐心地回答了每一个妖的问题。
　　直到这里还很正常，只是每一个妖退场的行动都一模一样，就像是游戏里的NPC。
　　季明希感觉不对，往兔妖那边看过去，只见那些发言过的妖均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和之前那个志愿者一样，假得宛如戴了一样的面具。
　　这就不太正常了。
　　他对简荒提起，简荒无奈道：“是不正常，但这里属地有些混乱，我的实力也被压制了，所以看不出哪里不对。”
　　远处的季车车正在和妖鬼小孩玩躲猫猫，别人蒙眼时，她变成车跟飞一样往远处开，可以说是很懂得作弊的精髓了。
　　她远远地看到这两人苟在角落，还以为有什么新八卦发生，便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开，只是刚刚靠近就被季老师捞了起来。
　　“车车，你和那些小朋友玩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季车车摇头，“没有呀，倒是李秋秋不太对劲，明明都和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还怕得发抖，我带她给你们当电灯泡。”
　　说完她就踩着油门往小镇人妖稀少的地方去，没过一会儿就载回了两个人。
　　李秋秋紧紧地抓着爷爷的衣角，脸上带着遮掩不住地害怕，看到季明希时，她明显松了口气。
　　远处找不到季车车的孩子们开始大声呼喊。
　　“糟了糟了，再不过去作弊就要被发现了。”季车车把人一扔，正要赶回去继续玩游戏，那群找不到季车车的小孩忽然也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就成了挂着同样笑容的面具人。
　　那种属于孩子的灵动尽数消失，宛如牵线木偶一样从房子旁取下鲜花，往戏台那边走去，看样子是要去给艾左思献花。
　　季车车启动到一半的车子瞬间熄火，她转头对季明希说：“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我刚刚和他们玩的时候都没觉得。”
　　李秋秋那只紫色的眼睛正在发光，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季老师，他们都是死过的妖……”
　　她跟老师解释自己的能力，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顶着一个数字，那是他们的死期，而她就能看到这些数字。
　　无论是寿命接近无穷的简荒，还是寿数有限的人类，都逃不脱这个数字，当生命凋零之时，这个数字便会消失，但她在这里面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妖的头上有数字。
　　季明希眉头微皱：“他们看起来不像是鬼，鬼的产生条件极其苛刻，在现在这种灵气稀缺的时代，更不可能有大批的鬼诞生，应该是有什么在背后操控。”
　　这样道也能解释那些人脸上的异常。
　　简荒：“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把因果树枝拿出来试试，它除了能制造幻境，还能堪破真相。”
　　远处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原来是戏台开演了，全镇的人都往那边跑，戏台底下摆着许多凳子，可他们谁也不坐，只是围在艾左思的身边，像山神疯狂的信徒。
　　“艾左思恐怕有危险，咱们先过去看看。”季明希说完便往那边走，其间也路过许多镇里的人，但他们都无视了自己，径直往艾左思的方向跑去。
　　现场比他们想象中的更混乱，所有妖都挤在艾左思的身边，硬是把他端庄的衣服都挤到凌乱，但保留着思夜人格的他却没有任何微词，只是任他们挤着。
　　“怎么都不把那些妖拨开，他该不会是中邪了吧，看起来不像啊。”鹤知书远远地看着，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
　　鹿迎春盯着戏台上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说：“中邪的可不是他。”
　　众妖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伸手拉扯艾左思，活像末世里的丧尸，热情到令旁边的人害怕。
　　“思夜大人，这是我们精心准备的菜，您尝尝。”
　　“好。”艾左思夹起一筷子的菜。
　　“山神大人，这是我酿的酒，您试试。”
　　“好。”
　　面前明明摆着一大桌美食，但他们却没有闻到任何食物的味道。
　　眼看艾左思就要将菜送入口中，季明希赶紧从识海中取出因果树枝，淡淡的光芒落下，眼前的场景瞬间变了一副模样。
　　宛如童话那般造型各异的房屋已经倒塌，门前五彩斑斓的彩布被时光蒙上了灰白，红绸褪了色，艾左思眼前的食物早就腐烂长霉，所谓的美酒也只剩下一滩污浊。
　　围在他周围的那群妖，早就化为森森白骨，他们心脏的位置有一抹近乎透明的幽蓝，面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笑容面具，面具上有一根线，汇集到戏台上。
　　白骨们格式化的笑容有几分皲裂，露出些许不同的神情。
　　饶是鹤知书这种老妖，也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但艾左思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照样夹着腐朽发霉的菜往嘴里送。
　　他面前的兔妖骨骸用力打翻他的筷子，发出的声音却与刚才的羞怯截然不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所以脸上才没有任何惊讶。
　　艾左思点头，“在车上的时候，我看到过这里的景象。”
　　说完他又拿起杯子，似要将那浑浊的酒水一饮而尽，但同样被另一具白骨打掉了。
　　杯子掉在地上，碎成几瓣，浑浊的酒水将地板打湿。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吃。”
　　艾左思：“这是你们准备的……是我失约了。”
　　他轻轻叹气，周围的白骨亦是沉默，不可否认，他刚才的确想诓骗这个放他们鸽子的山神吃下发霉的食物，以解心头之恨，但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又觉得那些宛如儿戏的报复，实属有些可笑。
　　当年若不是思夜山神救了他们，给予他们栖息之地，他们也不能活到现在，但若不是思夜山神放了他们鸽子，他们的魂魄也不至于在这人世间受苦。
　　沉默持续片刻，少年的叹息在四周回响，“思夜山神已经到来，庆典也完满结束，你们的心愿也该了却，接下来就该去投胎了。”
　　白骨心脏处的幽蓝闪烁两下，彻底沉淀了下来，似是十分满足。
　　面具上的线红得刺眼，它们像是被操控那般朝艾左思鞠躬，异口同声地说：“请思夜山神解开这片结界吧，他们的魂魄已经被困在此间数百年，再不转世投胎，就要灰飞烟灭了。”
　　妖鬼的寿命并不是无穷的，实力弱小的妖甚至与人类的寿命差不多，他们与人一样有魂魄，可入轮回，只是如果被困太久，魂魄就会消散在天地间，再也无法转世。
　　“抱歉。”艾左思低头，他知道这句话来得太迟，也没有任何用处。
　　山灵都有预知能力，他当初就是看到了妖鬼尽绝的未来，才会设下这个除了他无人能打开的结界，但凡事都有利弊，没人能侵扰这些妖的同时，这些妖的魂魄也无法离开结界，所以找到他们破解结界才会成为他临死前的执念，只是轮回的力量太强，执念到最后也只剩下了找妖。
　　他的手心有淡蓝的光芒浮现，被遮掩的虚假天空也逐渐消失，被操控的白骨们满脸憧憬地仰望苍穹，等待生死簿的指引。
　　然而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抹幽蓝依旧安静地停留在白骨中，里面的光芒越发黯淡。
　　“怎么可能！”戏台上的少年转过身，没有五官的脸扭曲着，从声音就能听出他的愤怒与无助：“举办庆典的愿望也实现了！结界也开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投胎！不能再等了，我的能量不够了！”
　　鹿迎春感觉有些不对劲，问：“你们不是因为得到生死簿才举办的庆典吗？”
　　“当然不是，他们要是有生死簿，怎会如此积极地寻找思夜，这个假消息，不过是我想打开结界的幌子而已。”远处有人飞驰而来，三两步就来到戏台前。
　　天制对戏台上的少年伸出手，说道：“无面，我找你很久了，跟我去往夜华山，荣华富贵随你享，就算你想当山神，我也可以把你捧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无面坐在戏台上, 没有接受天制的邀请，好笑地说：“当上山神又怎样，跟你去夜华山送死吗？”
　　“当然不是, 我在此跟天道起誓，只要你跟我去往夜华山, 我不仅不杀你，还会保你一世无忧，若是有半分违背，我立即灰飞烟灭，永生不得转世。”天制举起三指起誓，天上有光芒闪过, 誓言已经成立。
　　在场的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立下如此毒誓, 只为了让无面和他回夜华山，要说这两人没有猫腻他们是一个字也不信。
　　艾左思现在虽是思夜的人格主导，到遇到这种情形, 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八卦。
　　那可是一刀下来就要他老命的制裁者, 杀光夜华山地界所有妖怪的天制, 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妖怪, 放下自己的冷漠与无情, 甚至不惜发下毒誓, 只期待对方跟他回山。
　　他又看了看本校的简荒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人家强制爱都玩得那么熟练了，你连告白都还要先挑个时间, 这样不行啊。
　　无面不知道艾左思的心理活动, 只是被那眼神看得一阵恶寒, 好似戏台下那些看浪子回头戏码的人也是这副神情，八卦又痛惜。
　　他不知怎么就解释起来了，“我是跟着戏班子四处流浪的锁魂师，你是夜华山高高在上的制裁者，我俩素不相识，你为何要为我发下如此毒誓？”
　　可能是因为无面常年跟着戏班子跑，说话都有几分唱戏的味道，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感觉。
　　天制也品出了点不对劲，自己施下的小小恩惠，不会被这小妖误认为自己对他有意吧，他怒道：“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我是需要你续命才发下毒誓，你一个小小的妖怪，怎么好意思妄想九天之上的制裁者。”
　　无面：……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好气。
　　无面的沉默更是加深了天制的猜测，他皱眉拂袖，“你死了那条心吧，作为一个制裁者，是不会对妖鬼人这些凡俗之物动心的。”
　　一旁的简荒没想到吃瓜还能砸到自己头上，本来季明希对自己的身份就有所忌惮，要是听了这话后怀疑他的感情怎么办。
　　他赶忙牵起季明希的手解释：“个人行为，不要上升群体，我也是制裁者，我会对妖动心，也会对人动心，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动心。”
　　“哇哦”，大家在心底发出八卦的感叹，但作为一个妖，实在不好参与到制裁者的斗嘴中，生怕一不小心送了命，只是看向天制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暗戳戳的不赞同。
　　“他像不像追妻火葬场里面的傲娇下头男。”季车车压低声音吐槽，企图跟同样八卦的艾左思寻求认同。
　　艾左思极力克制住自己点头的欲.望，让他的八卦表露得没那么明显，毕竟自己上辈子还是个犯了错的山神，没把事情解决就开始八卦的话不太好吧。
　　“他这种类型的男主估计火葬场都不够烧的。”季车车继续点评。
　　艾左思忍住搭话的想法，转移视线看向另一边，恰好看到平日里十分正经的祁阳天在认真点头。
　　艾左思：？？？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祁老师，连追妻火葬场都懂。
　　虽然季车车的声音已经压得足够低了，但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些悄悄话他们都能听到。
　　天制脸色微变，他还没从简荒是个恋爱脑的事情中缓过来，又被迫成为八卦事件中的男主角，而且凭什么他是追妻的人，明明是那小妖怪死乞白赖地想扒上他。
　　他的思维也被带跑了，明明两人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以前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但他就是忍不住把事情往他们说的方向走。
　　要不是无面中意他，怎么会放着那么好的条件不答应呢。
　　被觊觎的恶心感与隐秘的得意在心中蔓延，他本想嘲讽一番对方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拂袖离去，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咳嗽给打断了。
　　鲜血如红梅在半透明的手上绽放，像是宿命在提醒他闭嘴。
　　他握拳将血藏于手心，冷哼一声，跟施舍那样说道：“我可以让你的洞府建在我的旁边，让你日日夜夜能够看我而眠，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无面：？？？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他虽然没有五官，但周围那些白骨脸上的面具都是他的五官，此时正诡异地摆出同一个无语的表情。
　　天制尚未发觉，只是看到这人不愿说话，以为是不满他开出的条件，皱眉道：“小小妖怪竟如此贪得无厌，感情那种东西，是说有就有的吗，得慢慢培养。”
　　“谁要跟你培养感情！”四周的近百具白骨同时开口，其中的气恼与无语显而易见。
　　无面坐在高台之上沉默，围在艾左思身边的白骨却悄悄伸出了手，问：“山神大人，这些都是您许诺要保护的小妖，即使已经过去千年，承诺依旧有效，对吗？”
　　艾左思点头，他自知理亏，所以进来以后都尽量满足这些亡魂的愿望，即使他现在能力有限，但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弥补当初的错误。
　　“可笑，他现在已经成了曦阳山的走狗，你居然还当他是山神。”天制闪身来到无面的身边，伸手想要抓住他，但是被一直提防的简荒拦住了。
　　他们都是制裁者，在这归属地混乱的地界上，谁也占不到优势，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而简荒却还保留着令他心惊的力量。
　　他只能用言语蛊惑面前的妖：“我认输，我可以和你签订契约，一切按照你的条件来，你是夜华山的妖，只能靠夜华山的灵气修炼，何必要离开这里送死呢。”
　　妖也有地域之分，夜华山地界的妖依靠夜华山的灵气修炼，若是去往曦阳山，在没有受到曦阳山山神认可之前，只能吸收微薄的灵气，跟修炼停滞没什么区别，不仅容易被仇家找上门，寿命也无法提高，所以许多妖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不肯离开自己诞生的地界。
　　一旦离开，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毕竟山神这种虚幻的东西，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遇见。
　　白骨上的面具露出一瞬的纠结与迷茫，为了护住这些死去的灵魂不散，他的妖力也快被抽干了，若是得不到山神的承认无法修炼，妖力枯竭的他能等来的也只有死亡，倒还不如去往哪夜华山主山，至少灵气充裕可供他恢复。
　　看到自己的劝说有效，天制也努力许诺自己能给的好处，既然荣华富贵都不要，那这妖想要而他能给的，就只有一样了。
　　他有些屈辱地闭上眼：“你不想培养感情，跳过也没关系，我想了想，简荒都能对一个妖产生感情，我应该也能，我们先住在一起，我会尽量对你好的。”
　　无面震惊，这个制裁者是听不懂妖说话吗？
　　这种自恋程度，他能连夜搬家逃跑。
　　面具上的那丝犹豫与纠结全部消失不见，他跟艾左思说：“您把我引荐过去吧，我也去给曦阳山当走狗。”
　　艾左思：“……我是正经老师来着。”
　　这话越说越无力，他这正经老师好像都没上过几节正经的课，除了最近的特训，他都是三天找妖两天上课，就连批改作业都是忽悠其他两个老师帮忙的。
　　他心虚，他反思，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季明希，“季老师……”
　　“好哦，我们学校正好缺学生，不过到时候你要乖乖上课。”季明希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同意了。
　　虽然不知道天制为什么执意要无面这个妖，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天制得逞。
　　面具上暗淡的眼睛重新恢复光亮，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明希，其实他也只是随口说说拖延时间，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顶着得罪制裁者的压力收下他。
　　希望与愧疚在内心打架，最终还是自私的基因占了上风，他不想落到制裁者手中，没有任何一个妖愿意与随时可能杀了自己的制裁者合作，更别提这是个自恋到听不懂妖话的制裁者。
　　艾左思的眼中也满是感激，季老师真的太小天使了，以后他绝对要好好上课不翘班。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的条件你不接受，那我只能把你绑回去了，只要对面的山神没有答应，你就还是夜华山的妖。”天制将佩刀取出，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扑面而来，之前他还担心会伤到无面，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众妖吓得脸色煞白，直到今日，他们才发现，平时简荒的那些都是吓唬他们的，真正面临天道的威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等死。
　　季明希甩出古槐树灵结界，祭出自己的力量为他们缓解威压，但他毕竟是人类，能力始终有限。
　　“别怕，有我。”简荒提剑站在季明希的面前，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才得以缓解。
　　“一条差点被天道淘汰的疯狗，也妄想与我争高下，做梦！”天制挥刀砍来，却被逼近的简荒挡在，带着他往离人群远去的地方飞。
　　几招下来，他的身体越发透明，心底的凄怆与哀苦也在蔓延，天道曾说，他是祂最满意的杰作，所以也会给他赋予最强的力量，但他依旧在简荒的压制下节节败退。
　　“百妖收集册，借我天道之力，破！”天制割破手掌，将流出来的血液抹到深蓝色的本子上，他的身后便出现一本巨大的书册，而他的周身也像是加持了新的力量，变得比刚才更加强大。
　　同样的书册季明希也有一本，他的那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妖怪的名字，而对方的那本，只有一片空白，而上头的唯一一个名字，也慢慢变淡。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要熬夜，我熬夜以后身体会变得好差噢QAQ
　　今天的更新会晚一些，大概十二点多，爱你们，啾咪！


第64章 
　　百妖收集册是制裁者寻妖的东西, 也是天道用来监督他们的东西。
　　天道要求制裁者杀光册子上的妖，若是长时间没有杀一个妖，天道就会降下惩罚, 沉迷恋爱消极怠工的简荒就是偶尔杀一个恶妖保持KPI，避免惩罚, 所以册子上的妖怪依旧很多，他也不知道如果全部杀完了会怎么样。
　　但看对面那人的模样，估计不会好受。
　　天制是天道创造出来的妖，也许是雏鸟情结，他对天道的命令没有任何猜疑，天道要他杀妖, 他便自落入人间起一刻不停地杀妖, 直到册子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时, 他才发现，自己正在变得透明。
　　为了杀妖而生的妖怪，失去作用后, 好像也只剩下了消失这条路。
　　但他不想消失！
　　他尝试着分出一半力量去别的地界杀妖, 结果也没有任何用处, 反倒被简荒发现, 将他那一半力量撕毁。
　　到最后, 好像只有让册子上有妖存在, 他才能活得更久，但他之前已经杀了太多, 现在的百妖收集册上只有一个名为无面的妖，被夜华山山神封印在只有他能解开的地方。
　　所以他才会和人类合作, 引思夜打开结界, 只要能将无面带上山, 他就可以继续活下来，但是，为什么……
　　天制身上的力量逐渐消失，他看着百妖收集册上空白怔愣，这里又不是曦阳山，妖怪的地域转移需要两方的山神交接才行，而这只有一方山神，为什么无面的名字会从他的收集册上消失？
　　他细细回想刚才的对话，猛地将视线转向那个曾经被他当作妖物斩杀的人类，不可置信地问：“你竟然是曦阳山的山神？！”
　　哦豁，这下掉马掉了个彻底。
　　季明希顶着来自不同的人的不同视线，纠正他的语病：“曾经是，现在的我只是谣起中学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
　　他拿出简荒给他的百妖收集册，上面果然出现了无面的名字，还变成了蓝色，说明他现在已经是谣起中学的学生了。
　　天制憋不住吐了一口血，人都去你那了，你跟我说你普普通通！
　　属于夜华山的百妖收集册亮起光芒，深蓝色的书册化为无数闪亮的星辰消失在空中，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也如天道设置好的程序进行销毁。
　　半透明的天制踉跄地走了两步，最终因为力量不支倒在地上，他仰望苍穹，喃喃道：“为什么要骗我呢？”
　　骗他说他是得到力量最多的制裁者，结果就连面前这个投放错误的失败品都比他强，骗他斩尽天下妖魔，结果却是用完就舍弃，骗他说厌恶妖鬼的自私，结果只有恋爱脑的疯狗和只顾自己的长虫活了下去。
　　“也许，这场猎妖令，本身就是一场骗局，用正义的名义来遮掩祂的自私。”
　　天制将视线转向简荒，眼中的光亮已经完全不见，如燃烧后的灰烬，只剩下绝望的空洞，即使这种时候，他也没忘记维护自己的尊严，“你别得意太早，你的明天，也会和我一样。”
　　“不一样。”简荒摇头，“因为我们家明曦不喜欢我杀妖，所以我的册子上还有好多人，他还搞了个学校专门接收妖鬼，以后我这边的妖只会多不会少。”
　　面前的人已经透明到几乎不见，简荒干脆收起长剑坐到他的对面，他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太好对别人说，容易招来天雷，但同为制裁者，就没这些禁忌了。
　　他刚才正说到兴起，现在继续刚才的话接着说下去：“我以前其实特别不理解，他为什么好好的山神不做，要费心费力去搞这个学校，现在想来，都是为了我啊。”
　　天制：……虽然他不知全貌，但他敢肯定，事实绝对不是这样。
　　简荒：“我以前被丢下来的时候也有些怨气，怎么你们都是被好好地放下来，落地就能拔刀了，就我是被天雷轰下来的，不但记忆没了，还差点死掉，现在想来，都是命运的安排啊，如果不是受伤又失忆，我怎么可能遇见他，又怎么可能被他带回去。”
　　天制用力咳了起来，想再咳口血赶紧消失算了，他人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听这恋爱脑说他过往的恋爱经验！而听到现在，明显是你的一厢情愿好吗，太丢制裁者的脸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刚才想打的时候没力气，现在想死的时候死不了，他咬着牙，有气无力地说：“你本来就不该是制裁者，是你自己趁天道不备跳下来的，但这天下只能存在三个制裁者，所以天道不得不承认你的存在。”
　　这段记忆简荒倒是没有，但他也不在意，只是感叹：“没想到，我随便一跳就能跳到曦阳山，这果然就是命运的安排吧，用人类的话说，这就是天作之合吧，注定要在一起的那种。”
　　天制：！！！
　　你倒是听我讲话啊！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气道：“对，命运，你和那条长虫一样的命运，即使爱上了又如何，一个是九天之上的不死之兽，一个是凡尘无限轮回的普通人，想上九天先要斩情，下了九天求而不得，如此往复轮回折磨，这就是你们这些恋爱脑的结局！”
　　简荒不解：“为什么要上九天？上面连爱人都没有，去了多凄凉，在人间多好，他轮回后我还能去找他。”
　　人与妖修炼求的就是成仙，去往那九天之上，成为寿数无限法力无边的仙人，为此他们不惜断情绝爱，舍去所有，倒是没听说过不愿成仙的人。
　　简荒是他遇见的头一个奇葩，不愧是恋爱脑。
　　天制吐了一口血，看着自己正在解体的手，忽然感受到一丝解脱，太好了，不用听这疯狗唠叨那些腻歪的事情了。
　　不过至少他有一句话是对的，那九天之上，的确冷清，也不知道修得长生的那些人与妖去了哪里，为何广袤的空间中，只有天道和他们这些制裁者的身影。
　　但这已经不是他这个要消失的人造妖该考虑的事情了。
　　简荒的眼中有几分遗憾，他还没说够呢，这人怎么就消失了。
　　“没事吧。”季明希抱着季车车走过来，这孩子自从知道季明希是山神以后，就变得格外黏人。
　　简荒摇头，“因为杀光了夜华山的妖，他的力量已经变得十分微弱，自己消失了。”
　　听到这话，众妖有些唏嘘，没想到他们一直害怕的制裁者，竟然与它们妖怪是共生关系。
　　“山、山神大人！”房子后走来一个穿着深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他朝艾左思伸出手，每走一步，他便苍老一些，走到他们面前时，已经完全变成了老态龙钟的样子。
　　艾左思面色复杂，这人与当年那个背叛他的守庙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会怨会恨，但真正见到时，却发现自己什么想法也没有，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将头撇过一遍，假装看不见这个老人。
　　“山神大人，是我错了，我给您道歉，我用命给您道歉，只要您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老人跪在地上，朝圣一般磕着头，因为他的年纪实在太大了，每一个动作都颤抖得仿佛要原地去世。
　　艾左思并没有拦下他的动作，只是感觉好笑，“你该道歉的人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化栖元动作微顿，暗道这思夜果真是够心狠，他知道自己这苦肉计无法生效，便不再演下去，“山不可一日无神，我代表所有夜华山的生物，恳请您回到夜华山，继续当我们的山神。”
　　“山里的妖已经被制裁者屠尽，山里的人活在法治社会安全得很，山里的生灵在林业局的关照下也活得很好，这千年来，山中无神也没有什么异变，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还要一个任你们摆布的神呢？”艾左思声音淡淡，却每一字都击中了化栖元的心。
　　化栖元支支吾吾，像个真正的老人，痴呆的老人。
　　艾左思：“你看，直到现在，你都不肯对我说实话，从头到尾，你都没看到艾左思的影子，就像当初你们将我捧上山神的位置，也从没将思夜放到眼里，因为思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灵而已，谁知道，那却是夜华山诞生的最后一个山灵。”
　　化栖元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这人明明已经轮回了无数次，怎么会知道夜华山不诞山灵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身上的最后一点精神好像也被叹了出去，“我说……”
　　艾左思嗤笑，“说什么说，我又不想知道答案，回去吧，这座山已经不需要山神了。”
　　言语落下之时，有风扬起，他拂袖，身上的锦衣华服又变回谣起中学的校服，长发也在顷刻间变短，就好像思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改变了。
　　化栖元变得更老了，身上腰也弯得直不起来，他的眼睛变得浑浊，思维也不再清晰，这一次，是真的痴呆了。
　　他也轮回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让天制帮他找回记忆，然后从幼时开始修炼，只为求长生，但翻车只在一瞬，天制的力量开始变弱，修炼之人无法进入轮回，他的寿数将近之时忽然发现灵气开始急剧减少，修炼也没用了，这才想起当年被他们抛弃的山神。
　　不是山不可无神，而是山缺少妖怪和山灵就会停止产生灵气，妖已经没了，山灵也不再诞生，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轮回的山神，即使已经转身为人类，但山灵的本质却没有变化。
　　而现在山灵拒绝回归，他的一句话，笃定了这座夜华山不再有妖神，也不再有灵气产生。
　　化栖元颤颤巍巍地走着，这才是属于他本来的岁数。
　　简荒定位到化栖元的办公室，划开一条裂缝，把人扔了出去，裂缝关闭前，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
　　“掌门，我们被人告了，说是诈骗，怎么能说我们是诈骗呢，驱鬼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这件事怎么处理啊……掌门！掌门你在哪呢？”
　　“你这老头是谁，赶紧滚出去！”
　　东西翻到的声音响起，有谁跌了下去，来来往往有许多弟子，却无一人将他扶起。
　　他也没有求助，以利益驱动的门派，即使知道了他是化栖元，也会因为利益将他逐去，与其被那些虾兵蝼蚁看热闹，还不如被当作没有用处的老人安静死去。
　　谁也没注意，办公室角落跪着个冷脸青年，磕得通红的额头正在往外渗血，因为之前化栖元没让他起来，所以他也不敢动弹，一直跪在这里，正巧遇上了老头突然出现的那一幕。
　　他是化栖元的大弟子，所以也知道掌门的真实年龄，他低头将冷笑掩去，沾着额头上的血渍往脸上抹，假意哭泣：“掌门！掌门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来人啊！快来看看掌门！”
　　化栖元气得双目瞪圆，想晕过去却又被青年塞了一粒药丸，硬生生地吊着口气，被迫看那些人眼中的惊讶与算计。
　　恶人，总归是有恶人磨。


第65章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艾左思按着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属于思夜的气息已经消失, 但他依旧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是思夜强制断开与夜华山联系的后遗症。
　　他虚弱地问：“成功了吗？”
　　季明希闭着眼，他能够感应到, 属于夜华山的灵气正在急速流失，这片属地混乱的奇特区域里，也少了属于夜华山的气息。
　　“成功了。”
　　“那就好，没了夜华山的灵气支撑，我看他们怎么胡作非为。”艾左思从季明希身后的旅行包里抽出可乐，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他合上盖子, 见眼前这人还保持着闭眼感悟的状态, 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看生机。”
　　艾左思：……欺负他看不到是吧。
　　他没好气地说：“我是想让你描述一下你看到我们却看不到的场面, 不是让你说我们都懂的事情。”
　　“我看到，有人快死了。”季明希睁开眼，看向戏台上一直沉默的无面。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生机, 但无面的生机就像是将近枯萎的树枝, 弱到几乎看不见。
　　他走过去, 坐到无面的身边, 轻声说：“再继续下去, 你可能撑不过三天。”
　　不远处的李秋秋颤颤巍巍地补充：“准确来说是两天零三个小时, 而且这个数字可能会继续缩短。”
　　被面具操控的白骨围在戏台旁坐了一圈，脸上没有任何惊讶, 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保护魂魄不散，本就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情, 除了要有合适的容器, 更要有力量滋养, 即使他有能力加持，也抵不过这漫长时光。
　　要不是他妖力即将支撑不住，他也不会拜托以前的客人帮他寻找山神。
　　若想活下去，就要放弃这些魂魄，但若是放弃，这些魂魄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那他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呢。
　　无面问：“他们，真的不能轮回吗？”
　　“不能，生死簿在十七年前遭遇袭击后变得残缺，所有修炼之人都无法进入轮回。”
　　白骨垂下头，心脏部位的幽蓝变得更加黯淡。
　　无面的声音自远方传来，空洞而无助：“我是能拘人魂魄的邪妖，注定要过人人喊打的日子，但师父却不嫌弃我，带我云游四海，教我唱戏耍刀，让我用锁魂术帮助将死之人完成心愿。后来，我从人人厌恶的邪妖，成了被人尊敬的锁魂师，我的师父，却化作了一具枯骨，魂魄被困在这方天地间。”
　　“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违背师父的教导放开他们的手。”
　　话虽这么说，季明希却没有感受到无面的一丝挣扎，这孩子已经做好了随师父的魂魄一同赴死的决心了。
　　季明希叹了口气，握住他藏在戏服底下的手，将力量传送过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但我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你也不要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无面倔强地把手抽回来，又被季明希拉了回去。
　　自从师父死后，他就没有感受到人的温暖，后来力量微弱，那些被锁住的魂魄也开始沉默，他便终日与孤独相伴。
　　远处的面具流下血泪，这一次，他终于没有把手抽回来，也没有放弃那些虚弱的魂魄。
　　生机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那些黯淡的魂魄变得凝实一些，化为形态各异的妖，为首的人类还穿着戏服，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怒斥道：“我的教导就是让你和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去死吗！”
　　底下稍微恢复活力的妖们也七嘴八舌地劝道：“面面，合适了，本来就是我们的不对，请你们来唱戏没想到把你们给关这了。”
　　“对啊，你还让我们白活了那么久。”
　　“见到山神，我也死而无憾啦，投不投胎都无所谓的。”
　　无数声音在周围回响，与此同时，他们嘴中还也传来小声地啜泣，那是无面的泪，自从用面具困住魂魄的那一刻起，无面就寄生在了面具上。
　　师父摸着孩子的头，眼中是骄傲与欣慰：“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了无数遍，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们的流浪戏班还要靠你传承发扬，所以放手吧，你该出师了。”
　　“可是我不想啊！”
　　压抑的哭声逐渐化为悲痛的哀嚎，每一个妖都在哭泣，分不清是无面的泪水还是他们的泪。
　　百晓生不着痕迹地往季明希的方向靠近，季车车则是用力抱紧季明希。
　　一直端坐在戏台上不敢动弹的无面跪坐在师父面前，匍匐着哭的声音都哑了。
　　这个场景让李秋秋想起爷爷逝去的那个夜晚，她亲手为爷爷盖面的时候，世界都变得黑暗了，没有家人朋友，在学校也被排挤，如果不是季老师将她带到谣起中学，也许她也会陷入自暴自弃中。
　　李二狗伸手帮她抹去眼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也能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就好了，就像季老师当初救了她和爷爷那样。
　　可是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弱小的人类。
　　生死别离的难过充斥着心底的每一个角落，李秋秋比任何时候都想拥有一份力量，能够帮助他们的力量。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隐约能看到大家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
　　季明希担心地问：“秋秋，你的另一只眼睛也变紫了，你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都变紫了？
　　李秋秋摇头，抹掉眼泪，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睛，却发现她看到的东西全都大变样了，每人的头上除了死亡日期外，多了名字种族和出生日期。
　　她看向无面的师父，发现他的旁边有寥寥几行字，仔细看起，竟是他的生平简介和做过的好事和坏事。
　　【付青词：夜华山石柳渔村，成年后离母而去，至死未归，未能赡养老人，为恶，但收养过多名孤儿，并教其向善，为善，因有教化邪妖的功劳，投人胎。注：此魂魄已滞留人间许久，两日若是还未投胎，便将此人名字划掉。】
　　最后一行的“注”被染成了红色，醒目到无法忽视。
　　……就好像生死簿一样。
　　不对，说不定就是生死簿。
　　在谣起中学历练过的李秋秋没有丝毫震惊，仔细想想，自己能看到人的死期就很不科学了，但如果自己是那部分遗失的生死簿，这个能力瞬间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她转头对季明希说：“季老师，我看到了他们的生卒年月和生平事迹，我……说不定可以帮助他们。”
　　虽然她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愁苦的氛围一扫而空，季明希的脸上也浮现出喜色，说道：“你试试看。”
　　“嗯！”
　　李秋秋小跑过去，那些围住无面的妖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她经过的地方有清风吹拂，紫色的光亮指引着那些迷途的魂魄，去往另一个世界。
　　天上如星光点点，淡蓝色的魂魄在虚空化为妖的形态，笑着对他们道谢，然后继续跟随紫光离开。
　　活动了上千年的白骨被风一吹就化为尘埃散在风中，只留下一地的面具。
　　“无面，要代替师父好好感谢你的朋友啊，师父走了，也许未来我们还会再次遇见。”师父像以前那样揉乱无面的头发，笑着跟随紫光离开。
　　无面仰头看着苍穹，手一挥便将地上的面具收了回来，戴到自己脸上，便成为一个无常人无异的少年。
　　他保持着跪坐的姿态朝大家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在座的大家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再多的道谢都是虚的，我会在不作恶的范围内尽自己所能报答大家，即使是豁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好沉重的诺言……
　　本来有些温馨的氛围瞬间又变得凝重起来。
　　他转向李秋秋说：“这位恩人妹妹，你有什么愿望，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替你实现。”
　　李秋秋吓得转身躲到老师身后：“不用不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考上一个好大学，你还是问老师吧。”
　　无面：“好的，那我拼尽一切也要考上一个好大学。”
　　李秋秋：？？？
　　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加个主语。
　　算了，都是同学，大家一起考大学也挺好的。
　　无面转向季明希，严肃道：“老师大人，你有什么愿望。”
　　季明希摸了摸下巴，都要考好大学了，不好好学习怎么行，他说：“那我的愿望就是，以后你要好好学习，不抄作业。”
　　无面有些奇怪，好好学习不是应该的吗，老师为何要将此作为愿望。
　　一定不舍得让他太过劳累，这个老师跟师父一样好呢，他点头应下：“好，我以后肯定好好学习，不抄作业。”
　　认真许诺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同样是妖怪的同学正朝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多可怜的孩子啊，还没出去就被季老师哄骗了。
　　季明希一看这孩子好忽悠，赶忙趁热打铁：“秋秋在榜上总是孤孤零零的，你到时候努努力，上去陪她。”
　　此时的无面对季明希还保持着无条件的信任，听到这话瞬间急了，说道：“恩人妹妹那么好，怎么能孤孤零零的，到时候我一定努力去陪她。”
　　季老师又开始不做人了！
　　李秋秋孤零零上的是什么榜？当然是总分成绩排行榜啊！
　　季车车看不过去，挥着小手提醒他：“你都不问问是什么榜吗？”
　　无面认真道：“师父曾对我说过，只有极其善良的神才能拥有控制生机的本事，所以我相信季老师，不管是什么榜，我都会上去的！”
　　季明希：“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季车车默默撒开抱着季老师的手，生怕激动的季明希下一秒就开始激娃，让她也整一个扶摇直上陪秋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夜华山的灵气彻底消失的那一瞬,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像是剥落的蛋壳，一块一块地往下落。
　　“不好, 这地方要塌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季明希话音落下的瞬间, 简荒那边也默契地打开了空间裂缝，一个个妖穿过裂缝去往安全的地方，可无面依旧端坐在高台之上，没有任何动弹。
　　已经跑到一半的艾左思见状又折了回来，皱着眉问：“他们费尽心思救你出去，你还在为了千百年前的事情把命折在这里吗！”
　　“不是的。”无面咬着牙, 声音带着羞愤与委屈, “我保持这个姿势几百年了, 太久没动现在腿有点麻。”
　　至于为什么不动，当然是因为要节省妖力保护那些魂魄不散。
　　艾左思：“……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愧疚袭击了他的心。
　　季明希像是洞察了一切，早就扛起了无面的胳膊, 艾左思顺势要扶住另一边, 然而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人抢了先。
　　简荒个子高力气也大, 拎着无面的后领跟拎小鸡一样, 把人从季明希的身上提起来, 说道：“我来扶他, 你们先走。”
　　“好。”季明希点头，麻溜地穿过空间裂缝, 真正做到了快速逃生不堵路。
　　反面教材艾左思站在裂缝前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这制裁者的“扶人”的方式, 是不是有些太过别致了, 就跟他在村里提溜小狗后颈脖一模一样。
　　“别挡路。”简荒一脚把堵路的艾左思揣进缝隙里, 自己也提着人进去。
　　艾左思虚张声势地冲季明希告状：“你家那个踢我！”
　　季明希眉眼微弯，露出了温柔的招牌笑容，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被缝隙里传出来的巨响遮掩。
　　艾左思：“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季明希：“安慰你的话。”
　　艾左思瞬间满足了，虽然没有听到，但季老师是站在他这边的！
　　见证了一切的鹿迎春格外沉默，他作为一个耳朵还很好使的上古神兽，可以百分百确定，刚才的季明希什么也没说，就是忽悠艾左思来着。
　　看这样子，艾左思也的确被忽悠成功了。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出去吧，这比赛还要继续，我得带他们去造车了。”艾左思挥手撵人，带着两个参赛选手往工具台走。
　　正式工作的他，倒是比之前山神的模样要看起来靠谱。
　　眼看李秋秋就要跟着离开，鹿迎春下意识地拦住了她，说：“季老师找你有事。”
　　正在分发可乐的季老师：？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鹿迎春想要知道春生山神的信息，但这件事情不宜让别人知道，可是与一个小女孩独处不合适，所以他只好用李秋秋最信任的老师当借口。
　　他把季明希拉到一边，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开始，于是言简意赅地说：“老师，你也不想让有些秘密被别人知道吧。”
　　这句话不说还好，刚说完就被耳聪目明的妖们听了个彻底，十几双眼睛“唰”地看了过来，其中就数简荒的眼神最为凶恶。
　　季明希看了眼身边表情诚恳的神鹿，在扫了一圈前方用沉默都掩盖不住八卦的学生，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面色不善的简荒脸上。
　　他可以确定，这三方想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难道是我刚才敷衍艾老师的秘密被发现了吗，那可真是难办。”季明希支着下巴苦恼低喃，然后对紫眸女孩说：“走，秋秋，为了老师的秘密不暴露，我就暂时找你有事吧。”
　　艾左思：“我听见了！季明希你没有心！”
　　季明希在艾左思震惊的咆哮中离开，挥一挥衣袖，没留下一片良心。
　　众妖看到格外严肃的鹿迎春，大致也猜到真正找李秋秋有事的人是谁，没有八卦看以后，他们也重新拆开零食吃东西。
　　毕竟活到他们这岁数的妖，除了运气好以外，还有一点就是特别能苟，趋利避害是刻进骨子里的基因，不能碰的秘密，他们是一点儿也不好奇。
　　鹿迎春把人带到房间的角落，正要布下隔绝视听的结界，就看到远远盯着他们的简荒。
　　他真的没有威胁山神的意思，你们恋爱脑可不可以不要过度脑补了！
　　双手结印，结界落下，只是这个结界单单隔绝掉声音，几人的身影依旧能够看到，他怕全遮上以后，某个疑心病恋爱脑能脑补出一场年终大戏。
　　他在简荒的外头又补了一道隔绝视听的结界，双重防护，双重保障。
　　准备好一切后，鹿迎春问：“你能查到已逝之神的信息吗？”
　　虽然李秋秋没有说自己是生死簿，但仅凭刚才引渡亡魂的那一幕，他们都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李秋秋摇头，“我不知道怎么查，我只能看出现在我面前的信息。”
　　鹿迎春毫不犹豫地从识海中取出几片接近干枯的花瓣，“这个可以吗？”
　　花瓣出现的那一瞬，季明希明显感到身上的疲惫消失了，这凋零的花瓣里蕴含的生机竟比整个曦阳山的都多。
　　李秋秋的眼中也透出惊讶，喃喃道：“春生，山神，因救苍生而献身于天地，念其功德圆满，特保其魂魄于……唔。”
　　紫色的眼珠开始泛红，李秋秋捂着眼蹲下，表情痛苦，但她依旧挣扎着想要把剩下的字念出来。
　　一只温热的手捂住她的眼，有绿色的光芒涌入眼中，那些费力才能辨识的字迹被绿光遮掩，那种接近爆炸的刺痛也有所缓解。
　　季老师向来温柔的声音里头一次带着严肃，“秋秋，你做得很好，到这里就行了，不要继续看下去，也不要念出来，闭上眼，把注意力集中到绿色的光里。”
　　李秋秋虚弱地问：“我帮上忙了吗？”
　　季明希：“帮了大忙了。”
　　即使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其中的信息也足够了。
　　“那太好了。”李秋秋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坐在地上陷入沉睡。
　　鹿迎春面露愧疚，“我没想到这个问题的代价会那么大。”
　　狭小的地下室凝出精纯而恐怖的天雷，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会招来天雷。
　　这种天雷在劈到人之前，永远都不会消散，只是里面的那三人，除了鹿迎春外，谁都受不住这一击。
　　简荒闪现来到结界前，三两步间化为兽形，竟是要硬生生地接下这道天雷。
　　惊人的雷鸣响起，半空有一发着金光的麋鹿落下，重重地摔倒地上，身上的血肉炸开，里面全是可怖的雷电能量。
　　神鹿□□强悍尚且接不住一击，看来这个问题所牵涉的天机，也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眼看第二道天雷就要落下，鹿迎春用灵气把枯萎的花瓣送到季明希那边：“帮我……”
　　天雷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急切地劈完又凝出了第三道，似是要将这妖当场处决。
　　鹿迎春的气息弱了下来，恐怕接不住第三击。
　　滚滚天雷急速落下，季明希也顾不上其他，将花瓣里的磅礴的生机送到鹿迎春体内，那些被断裂的骨骼重新接到一起，血肉中的天雷也被剃了出去，绽开的血肉合拢，鹿迎春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因为季明希现在是人类的身体，只有肢体接触才能最高效地传输生机，所以他的手就放在鹿迎春脊背的伤口上，即使马上离开，也免不了被这天雷波及。
　　雷光亮起时，简荒没有任何犹豫地冲了过去，巨大的黑影遮住雷光，宛如救世神明的降临。
　　但他不是神明，只是一个想保护心上人的妖。
　　鹿迎春心头受到了触动，他因为天道的事情对制裁者都没有好脸色，但简荒却愿意舍命救他，他决定，以后再也不骂简荒是恋爱脑了。
　　“你让开，我还能接下一击，这是我因我而起的雷劫，就由我来承担。”鹿迎春声音虚弱却执拗，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他受伤。
　　简荒也同样坚定：“不行。”
　　鹿迎春感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那人说：“他就在你旁边，你死了不要紧，别拉上他。”
　　鹿迎春：……
　　很好，不愧是恋爱脑，心中只有自己的对象，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总之谢了，让我来吧。”
　　他把季明希拱到安全的地方，但雷光已经落了下来，季明希紧紧地握着花瓣，里面还有很多力量，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伤。
　　刺目的光芒伴随惊天的雷鸣落了下来，然后就在击中简荒的前一刻来了个急刹车，转了个弯朝趴在地上的鹿迎春砸了下来。
　　之前愈合的骨头再次裂开，新旧伤痕交错，看起来十分可怖。
　　雷云散去，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简荒沉默地化为人形，踏空而下，虽然整个过程没他什么事，但他还是忍不住解释：“我是真的想替你接下这道天雷，没想到它还会拐弯。”
　　“快把我的感动还回来。”鹿迎春说完也维持不住面上的严肃，露出浅浅的笑容。
　　春生山神没死，天雷落下还有人愿意为他挡，最后雷劈的都是他一个人，无论是哪一件事情，都值得让他开心，心底悬着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魂魄还在就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季明希把手贴在伤口处，没一会儿，那些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李秋秋怎么样了？”伤好的鹿迎春化为人类，走到女孩的身边。
　　“之前眼睛有些渗血，把花瓣里的生机送进去后痊愈了，不过这里面的生机也所剩不多。”季明希把花瓣还回去，本来已经接近枯萎的边缘脆得一碰就碎。
　　“她没事就好，这事因我而起，是我害她受苦了。”鹿迎春，没有拿回花瓣，无论剩下多少生机，都是他赠予季明希的礼物。
　　李秋秋睁开眼，之后点亮的紫眸又变回了黑色，看来是能力被隐藏起来了，不知何时才能启动。
　　这种改变，无异于锁住了他人的能力，鹿迎春的心头被愧疚占满，想着要怎么才能补偿她。
　　“变回去了！”李秋秋惊喜道：“终于不用被那些字遮挡视线了。”
　　生死簿的能力好是好，就是字太多，还没有屏蔽功能，如果看人多的地方，就连大家的脸都会被字挡住，烦得很。
　　她站起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连熬十天夜都不成问题，她原地跳了两下，问季明希：“老师，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走啦，趁着现在状态好把比赛项目给做了。”
　　季明希感觉十分欣慰，不愧是他们学校的王牌大将，即使遭遇了那么大的事情，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
　　这边的动静被双重结界完全挡住了，所以外面那些人依旧围成一团聊天吃东西，丝毫不知道有天雷来过。
　　季明希接近时，忽然听到一片剧烈地咳嗽声，背着他的艾左思笑得快要趴在地上：“哈哈哈哈曦阳山山神这民间形象完全就是个摸鱼王者吧，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有什么感想，诶，你们怎么都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
　　季明希：“什么形象，我也来听听。”
　　“咳咳咳咳咳 ！”艾左思被口水呛得喘不过气。
　　他瞪了眼对面的妖，大家纷纷把头转过一边，刚才还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季明希是真的好奇, 因为大家对他的态度过于恭敬，去哪都感觉自己是个破坏氛围的人，所以他不常下山, 也不知道自己在大众眼中是什么形象。
　　但艾左思哪里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死宅的妖，只当季明希那话是暗戳戳的威胁, 赶忙借着比赛的事情带参赛学生忙碌去了，也不曾提起刚才的事。
　　这种时候还是正事重要，季明希不再打扰他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车里。
　　他跟着简荒走在最后，问：“你说我是什么形象？”
　　简荒沉默了好一会儿，答道：“可爱。”
　　季明希：？
　　但凡你说个温柔我的问号都不会有那么大。
　　他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 感觉和可爱还是沾不上什么边。
　　只有司机的大巴上多了一个人, 是许久未见的缘佑灵, 他正坐在缘粹身边投喂弟弟，座椅上都摆着许多小袋子装的零食，看样子是他给其他同学带的礼物。
　　见到季明希举着手机像是在自拍, 他稀奇道：“一段时间不见迷上自拍了？”
　　“没, 就是照照镜子, 有人说我可爱。”
　　听到这话, 缘佑灵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季老师长得清俊温润, 确实好看，笑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信任感直接拉满，他曾经还感叹季老师得亏不是干坏事的, 要不然光凭这张脸就能骗到不少钱, 但, 这和可爱还是差得有点远。
　　要说可爱，还是他的弟弟这种类型更可爱。
　　缘佑灵：“谁说的？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季老师这叫翩翩公子美少年。”
　　季明希刚撕开一包小鱼干，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不好说话，就随手指了指简荒。
　　缘佑灵打开蛋糕盒的手忍不住一颤，把脆脆弟弟的手都给震了下来。
　　他顾不上道歉，皱着眉从兜里掏出一块迷你罗盘，对着四周一阵比划。
　　这副严肃的阵仗，让季明希的心都要提起来了，问：“这地方有问题？”
　　罗盘上的指针飞速旋转，过了几秒才定格下来，缘佑灵分析了几秒，得出结论：“竟然没有问题。”
　　季明希：？
　　缘佑灵收起罗盘，有些恍惚地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什么幻境里，所以才会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这可是简荒诶！那个除非必要连话都不说一句的万年大冰山居然会夸人可爱？
　　这跟归礼国老先生说要跳脱衣舞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小情侣不都这调调。”缘粹拿起自己断掉的手费力接上，完全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
　　他刚刚缝好手臂瞬间又被怪力哥哥拽了下去。
　　“小情侣？谁和谁？”缘佑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依旧不敢相信。
　　缘粹崩溃得拒绝答话，他单手缝手臂很困难的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和简荒，你别再折腾孩子了。”季明希看不过去，帮缘粹把手臂安装上去，问：“我俩很不搭吗，怎么那么惊讶？”
　　这种送命题哪能答错，缘佑灵拼命摇头，“搭！特别搭！一点儿也不稀奇！”
　　就是看见归礼国跳脱衣舞程度的稀奇而已。
　　他们聊天期间，简荒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一旁，只是不再像平日那般冷得让人心寒，目光温和地落在季明希的身上，像是在看自己的珍宝。
　　缘佑灵忽然自己桌上关于简荒异常行为的汇报，从频繁阅读爱情书籍，到积极为谣起中学□□，简荒的异常似乎都是因为某一个人存在。
　　但那个人是季明希的话，一切都能说得过去了。
　　这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心动的老师。
　　大巴上有个投影屏，正在播放比赛的官方直播，即使他们已经在里面转了一圈，通过第二关的小组也只有寥寥几队。
　　甚至有些队伍还在操场上，因为平日缺乏运动，他们已经开始摆烂了，慢慢在跑道里散步，反正只说跑十圈，又没规定什么时候跑完。
　　底下的弹幕都在发出善意的笑声，只有几个在指点江山。
　　【怎么第一关的机位还是黑的？该不会有什么黑幕吧，等下让人拿一辆车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她们自己做的。】
　　【说得对，我查了谣起中学的资料，地址居然在山沟沟里，那种地方的队伍暂排第一，说不是黑幕骗鬼呢。】
　　【而且她们才两个人，还是女生，先说我不是歧视女生啊，但女孩子的理科天生就是比不上男孩子，要不你看其他队伍哪个没有男的。】
　　【上面的张口就来是吗，刚才那两女孩跑步的时候你看了没？第二关光速组装你看了没？还黑幕，你有本事去黑一个，估计拧螺丝都没人家麻利。】
　　【自信点，把估计去掉，就是没人家麻利。】
　　【再自信点，他们第一关都跑不两圈，只有一张嘴会叭叭。】
　　【行行行，就你们行，前面两关其他队也能通过，重点在第一关，谣起中学那个带队老师是名校毕业的，直播没开谁知道他们在里面有没有靠老师帮忙。】
　　【女的怎么了，我是女的一点儿也不妨碍我搞科研啊，隔着网线就会瞎掰，要是她们赢了你怎么样。】
　　【你们真当山里的教育资源跟城里的一样啊，要是她们能赢，我录视频跟她们道歉，马上捐十万给山区的女性上学。】
　　弹幕里吵得天翻地覆，甚至有些人举着手机跑到现场，打算蹭一波热度，说官方的设备没用的话让他们来。
　　官方有苦难言，这种重要节点怎么可能有设备出问题，是赞助方让他们切的信号，现在弹幕有些管不住了，赞助方那边又联系不上。
　　保安还在努力拦下想要硬闯的人，外面几乎乱成一团。
　　拨通的电话再次被挂断，总导演咬着牙说：“不管了，敲门开直播。”
　　没过多久，漆黑的屏幕上重新出现画面，镜头有些摇晃，画面里还有另一个举着手机的人。
　　“这是本地有名的博主，恰好也在比赛现场，为了证明比赛的公证，我们决定让他跟我们一同前往谣起中学的所在的赛场。”
　　被拍的博主招招手，说道：“我可以证明，官方没有提前给里面的人打电话，应广大网友的要求，我们决定来一个突袭，看看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镜头逐渐靠近休息室的大门，摄像师的手握在门把上，没有敲门的意思，看样子是要直接打开。
　　【盲猜是老师在干活，两个学生打酱油，不是的话我倒立吃键盘。】
　　【截图了，你最好记得你的话】
　　大门被悄然打开，里面十分亮堂，镜头清晰地记录下每一个画面。
　　空旷的地板上摆着各种零件，两个小女孩动作麻利地组装着，车子的框架已经搭得差不多了。
　　而被弹幕猜测一定会帮忙的老师正坐在角落玩手机，跷着二郎腿嗑瓜子，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笑声，就连地上的螺丝钉都比他有用。
　　一直在激烈争吵的弹幕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要不是右上角的观看人数还在变化，大家估计都要以为是网络卡了。
　　有些新观众进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直播里的两个女孩在测试发动机，忍不住发出惊叹的弹幕。
　　【卧槽，现在的小孩那么牛吗，我这年纪还在看动画片吧。】
　　【我来人间凑数系列。】
　　【查了一下，这个指导老师是名校毕业的没错，但他是金融系的，专业完全不对口……】
　　【前面倒立吃键盘那个，直播的时候记得说一声。】
　　【还有说要捐款的，到时候记得发视频和支付记录，她们要是没拿第一就是真的有黑幕。】
　　到了这一步，无论结果如何，谣起中学这第一是没跑了，那些黑幕论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因为近期一直在和季车车研究车子，季老师也提供了足够的材料，所以造一辆能跑的车子并不困难，这第一的奖杯自然也落到了她们头上。
　　#科技比赛第一名落入山区学校小队中#
　　#拿第一的天才少女被遗弃#
　　青少年科技大赛公布参赛名单时，许多人都在嘲笑这个山区学校的不自量力，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大的一匹黑马，在第一确认以后，热搜上便出现无数个相关词条。
　　十可思和李秋秋的身世也被人扒了个彻底，因为李秋秋眸色特殊，她被遗弃三次的事情最先被爆料出来，而十可思是作为父母不要的留守儿童，身世也没好到哪去。
　　之前到处发布“黑幕说”的人纷纷发博道歉，他们无法想象，生活得如此艰难的女孩，是如何一步步地靠自己夯实的知识在比赛中大放光芒。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教育资源贫乏的山区学校，还有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上学的孩子，就连之前那个说女子不如男的那个用户，也发了一张二十万的捐款图。
　　不是女子不如男，也不是山区里的就一定比城里的差，而是他们有很多人，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和别人站在同一个跑道的机会。
　　就连恐怖论坛也在讨论这件事情，只是他们看事情的角度和别人不太一样。
　　【讨论一下，你们有没有觉得谣起中学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当初那个三个小孩的灵异照你们还记得吗，发布人的简介上写的就是谣起中学。】
　　【你们是失忆了吗，前段时间有人被困在充满妖怪的学校里，那个不就是谣起中学？】
　　【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去探险的人也没有回来发帖说说情况，所以那个学校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小孩的生平都被人扒出来了，肯定不是妖怪，所以这学校是人和妖共住？】
　　【实在不行咱们再组一波探险队去看看呗，那边有老师在，肯定不会有大问题的。】
　　【不要去！千万别去！去了的人都要被逼着写一晚上的作业，超可怕的！我第二天起来头昏眼花，满脑子三角函数，几天都缓不过来。】
　　【？？？你是不是现在还没缓过来，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哪有妖怪学三角函数还要写作业！】
　　【我在现场，我可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们不信就去试试，现在好像快期末了，他们可能也挺需要人的。】
　　最后这句鬼故事中经常出现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只是放在这里又有略微不同，毕竟写一晚上作业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去干。
　　只能说，不愧是能拿科技大赛第一名的学校。
　　但此事以后，他们算是明白了，这谣起中学是个正经的妖怪学校，没事的话可以不用去探险，除非想写作业。
　　网络与论坛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学校里的人，他们带凯旋的孩子们去吃饭时，季明希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声音沙哑而崩溃：“你是谣起中学的老师吗，快把你的学生带回去。”
　　季明希数了数面前的人，就连编外人员都一个不落，那个学生究竟是哪里来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关于那位不知名新同学的事情, 季明希还想多问几句，那边忽然传来砸门的声音，手机里传出另一个粗犷沉闷的男音, 听声音好似十分愤怒。
　　“金石头，你他妈给老子把电话给挂了, 老子好不容易从那什么破学校跑出来，你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我说过八百次了，我叫何金宝，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什么金石头！操了，这学校疯了吧，像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也敢放出来, 得亏是来到我家, 要不然走街上你分分钟得死。”
　　另一个人似乎被气得不轻, 声音拔高几度就要开始第二轮骂战，何金宝也不服输，快速报了一串地址, 然后便投入骂战中。
　　季明希看着挂断的通话页面沉默, 虽然不知道这个逃课的学生是谁, 但还是过去看看吧, 他怕再晚点这里面的人就要上社会新闻了。
　　地址距离这里不远, 开车也只需要三十分钟, 季明希本想自己去一趟，然而还没出发就被爱热闹的妖怪们抓了个正着。
　　季车车和百晓生两人一左一右地抓紧老师的胳膊, 跟个左右门神一样把老师看得好好的，生怕他一不注意就从简荒的任意门跑了。
　　“呜呜呜老师你不讲武德, 说好了要带我们出来秋游, 结果我们就在车上坐了一天。”季车车熟练地假哭。
　　季明希：“……我是去找个新同学, 不是去玩。”
　　百晓生不赞同道：“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咱们都是谣起中学的人，找新同学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们呢。”
　　对他们这种被困了百年的妖来说，只要换地图，那就是去玩。
　　再说了，找新同学多刺激呀，照他们学校这种招生规律看，这新同学就没一个正常人。
　　妖本来就不用吃饭，所以这边一喊，那群打闹的妖瞬间围了过来，用看叛徒的眼神看老师，“说好的一起吃饭，你却自己偷偷去玩。”
　　季车车和百晓生点头，同仇敌忾道：“就是！”
　　季明希：……
　　这小棉袄咋还漏风了呢。
　　他好笑道：“我是担心你们今天跑来跑去太累了，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打算先去探探路。”
　　顺郁的声音有些幽怨：“老师你该不会忘了你才是人类吧。”
　　他们这群在学校憋了百年的老妖，多的是使不完的精力，让他们连写三天试卷都没问题，不对，写试卷还是有点问题的，耗脑子。
　　吃饱了的十可思也走了过来，因为今天赢了波大的，她平日的严肃沉闷总算被冲淡了，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嘻嘻哈哈地跟着同学胡闹：“这有什么累的啦，都不如体育课的十分之一。”
　　追过来投喂弟弟的缘佑灵震惊，你们学校的体育课平时都在干些什么！
　　因为孩子们都想跟着去玩，这趟寻找逃课新同学的行程又变成了谣起中学的郊游活动。
　　大巴上一片祥和，大家吃着零食聊天，车内还放着全息恐怖片，缘佑灵瘫坐在椅子上，舒服得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同样作为新同学的无面安静而拘谨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身边打闹的声音，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这种热闹，已经几百年没有遇见过了。
　　他很喜欢，但与外界隔绝已久的他，好像怎么也融不入这个圈子里。
　　“啊啊啊啊啊！”全息电影恰好演到断头的场面，主角团发出惊声尖叫，没有头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追讨着他的头颅。
　　作为一个锁魂师，无面自然是不怕这种的，但架不住这个全息无头人的位置刚好就在他的面前，像是在跟他讨要东西，电影画面过于血腥，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头上飞来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接过来，然后吓得差点惊声尖叫，为什么车里会有头在飞！
　　他在车上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缺头的妖，前面有打牌聊天的，中间有吃零食睡觉的，后面有踢球的，就是没有缺头的，所以这头就是哪里来的。
　　因为和大家不熟，无面不好意思开口问，他脸上的五官逐渐消失，像一抹青烟散在空气中，这是他的探魂技能，能够看得更远听得更广，以前都被他用来找东西。
　　车内的大家没有任何人表现异常，也没有在找头，这就有点奇怪了。
　　青烟探出窗外，他听见风中传来微弱的吵架声：
　　“金石头你没有心！你的心就是石头！等爷爷我找到头了，你就等着后悔吧！到时候哭死了都没有人来埋你！”
　　“我他妈叫何金宝，你他妈先把头找到再说，我不和没脑子的人说话！”
　　青烟顺着声音看去，那边什么也没有，应该是在结界里，因为他能力特殊才能听到一些。
　　看来这头是外面那些人掉的了，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声音如此粗犷，脸蛋居然嫩得跟娃娃一样吗？
　　吵架越演越激烈，找不到头的人似乎已经在暴怒边缘，声音也开始染上血气：“你就是不爽我没有头对吧，行，我去给你找一个，找到你满意为止。”
　　无面暗道不好，一般说这话的妖，通常是要大开杀戒了。
　　被灌木遮掩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大冬天穿着黑色紧身短袖T恤和牛仔裤，手上全是交错纵横的伤口，身材健硕，头上却什么也没有，徒留一个碗口大的疤。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暴躁的杀气，即使看不到他的面容，也能感受到他的杀气。
　　无面再也没时间纠结，开窗就把手上的头给抛出去。
　　青烟卷着头飘到无头男人顶端，跟送子鸟一样把头给妖送了过去。
　　“头！是头！石头你快看，我有头了，你不准再拿这个骂我了。”无头男人把头装到脖子上，像个开心的小孩，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原地。
　　无面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今日功德+1。
　　车子停靠在路边，司机犹犹豫豫地说：“那个地址……好像就是这里。”
　　也不怪他不敢确定，而是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小木屋都不见一个，更别提什么人了，路上荒凉得连动物的影子都没有。
　　“谢谢，我们待会儿下车找找看吧。”坐在最前排的季明希跟司机道谢，然后站起身，拍拍手道：“孩子们，到地方了，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在下车哦。”
　　“好！”车里传来一群孩子的呼应，随即是霹雳乓啷的声音。
　　搞什么那么大动静，司机有些疑惑地转头一看，恰好和全息投影里的鬼打了个照面，要不是他常年给单位开车也经历过不少风雨，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下一秒，那些画面全都消失不见，神奇得像是经历了一场幻觉。
　　地上咕噜滚来几个小皮球，车尾那个精致得像是玩偶的女孩提着裙摆跑过来捡球，他赶忙把球拦下，拿起来时才发现那些居然是面目模糊的头，吓得他手一松，“球”落到地上发出惨痛的叫声。
　　“对、对不起。”司机下意识地道歉。
　　地上的球睁开眼，咯咯地笑了起来，乔妮抱着那堆球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不用道歉呀，小皮球本来就是用来拍的。”
　　司机：……你跟我说这是球？？？
　　有了这两个富有冲击力的开端，后面什么钻电视机和会动的笔都是小意思了，就连那个奇奇怪怪的绿色鱼头人他都觉得有几分可爱。
　　“一二三……一二三……”乔妮坐在后排，数了好几遍后，终于被迫接受了一个事实。
　　她眼泪汪汪地对乔志天说：“爸爸，我有一个小皮球不见了。”
　　乔志天无奈道：“回头再给你做一个，先下车吧。”
　　“那是我最喜欢的小皮球，之前老师还抱过它呢。”乔妮用小小的身子搀着乔志天，撒娇道：“待会儿爸爸带我去找找好不好？”
　　谣起中学的学生不能单独活动，要想离队必须要有监护人跟着。
　　“好好好，对你我还有说过不好的时候吗。”乔志天支着拐杖站起来，虽然义肢可以让他行动自如，但他还是喜欢带着拐杖。
　　与他们靠得很近的无面十分沉默，他看了看后排堆成小山的头颅，再看看前面支着拐杖行走艰难的乔志天，感觉自己今日功德-10。
　　他就说了，那个粗犷的男人怎么可能长着一张娃娃脸。
　　车上的孩子们都走光了，只留下角落的无面。
　　季明希走过去问：“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在车上休息休息？”
　　无面摇头，跟在老师身后，一步步沉重得就像他的心事，明明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却处处都在添麻烦，他跟着大家，真的好吗？
　　季明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感受到这孩子的低落，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发顶。
　　虽然老师什么也没说，但无面依旧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流自老师的手心落下，带着关心与担忧，驱逐了他心中的阴霾，就像师傅还在的时候一样。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
　　无面袖子底下的手攥紧，咬着牙憋住眼泪，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抄作业的。”
　　那是老师的愿望，他一定会努力完成。
　　季明希感到十分欣慰，多好的孩子啊，要是大家都能这样就好了。
　　回头拿零食的季车车震惊，现在的新同学已经卷成这样了吗，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失去季老师的宠爱？
　　她原地反思了两秒，决定以后一三五不抄作业，但这个决定还不能和老师说，因为她怕自己完不成。
　　外面是一片荒废的林地，灌木与树苗歪七.八扭地缠绕着，半人高的杂草也无人打理，隐约能在灌木间看到几个坟包。
　　“是不是给错地址了？”季明希嘟哝着，再拨打回去时，那边却提示不在服务区，怎么也打不通。
　　简荒也探查了一番，附近没有妖的气息，就连缘佑灵也说周围磁场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人是给错了地址，还是发生了什么超出意外的事情。
　　乔志天见状索性过来跟老师请假，说要带乔妮去找她的小皮球。
　　“要不一起去吧。”季明希说。
　　来都来了，总得让孩子们去浪一浪。
　　无面衣袖底下的手指都要搅成麻花了，他拉了拉季明希的衣角，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小皮球给扔了，我带你们去找回来。”
　　说完他便低下头，等待他人的训斥，刚刚来到这里就犯错，扔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挨骂是正常的。
　　然而预想中的场景都没有发生，乔妮惊叹道：“你好厉害呀，我在小皮球上有能量附着都没发现你的动作，怎么做到的。”
　　季车车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到时候一起玩躲避球呀，乔妮她老是借着自己的能力作弊，有你在我们就不会输啦。”
　　缘粹在一旁鼓掌：“太好了，有无面以后我就可以去李秋秋那边了，你们这躲避球就不是人玩的，我玩一次碎一次，每次玩躲避球我都怀疑你们是在故意砸我。”
　　季车车与乔妮同时撇开头，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很明显了。
　　缘粹心都碎了，紧紧握住无面的手：“兄弟，感谢你加入谣起中学。”
　　顺郁则是支着下巴思考，说道：“无面能悄无声息地把小皮球给弄没，说明他的能力在乔妮之上，而且你们发现了吗，之前他在结界里面控魂的时候，就连老师也没发现那些人的异常，能力强，还可以靠面具传输自己的想法而不被老师发现……”
　　这不就是绝佳的作弊好苗子吗，只要他一人强大了，就能用面具传答案，让他们所有人都变强！
　　而且面具是附着在灵魂上的，只要动作不僵硬统一，就连老师也看不出来！
　　大家对新同学瞬间变得热情起来，而且这人还是个无敌大卷王，还没入学就决定好好学习追赶李秋秋了！
　　无面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好像已经被大家接纳了，甚至有些接纳过头了，热情得让他害怕。
　　季明希轻咳两声，他还在呢，当他的面讨论作弊是不是有点胆肥了。
　　大家瞬间摸头扣手，假装刚才讨论作弊技巧的人不是自己，被同学热情冲昏头脑的无面勇敢站了出来，解围道：“要不我们先去找小皮球吧，那个无头男人挺凶的。”
　　季明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无头还能行动，这可不是人类啊。
　　车子往回折返，虽然开的时间不长，但在这山路十八弯的地方，几分钟的路程可能就是两座山的距离，也难怪简荒感受不到妖的气息。
　　无面带着大家来到记忆中的地方，接近结界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
　　“我都有头了你还嫌什么！”
　　“我是嫌你没头吗？我是嫌你脑子不好使！你上学都上哪去了？连个妖怪身份证考试都通过不了，你让我怎么带你出去，我给谣起中学的老师打电话了，让他们带你回去重修，我听说他们里面的妖都能办身份证了，你也别逃课了，赶紧回去整一个。”
　　“谣起中学？什么玩意儿？我一直都在妖牢山那边啊，后面他们搞了个啥子学校，后面我就被转移到那个学校去了。”
　　里面传来长久的沉默，何金宝暴躁的声音弱了下去，“你不是谣起中学的学生？”
　　“不是。”
　　何金宝：……
　　外面的季明希：……
　　好大一场乌龙。
　　但不管他原来是哪里的学生，既然遇到了他们，就是他们谣起中学的！
　　季明希的响起，他接通后，听到何金宝小心翼翼的声音：“老师不好意思啊，我搞错了，那不是你们的学生。”
　　季明希：“真的搞错了吗，我们学校最近有不少学生逃课，花名册也不见了，唉，还以为你说的这个是我们学校的呢，最近办身份证，要上报人数了。”
　　一听这话，何金宝的气势瞬间变了：“我又搞错了，他就是你们学校的！”
　　季明希：“好，我们现在就来接他回去。”
　　负责办身份证的缘佑灵默默看去，这老师，真是个人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迟来的祝福，祝宝贝们元宵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开开心心一切顺利！
　　最近断更了好多天我都不好意思了QAQ发点小红包吧！爱你们啾咪！


第69章 
　　这地方应该是个无人祭奠的墓穴, 老旧的墓碑歪歪斜斜地立在一旁，墓碑上的字早就被风雨洗刷得看不清痕迹，墓穴旁有好几个新旧不一的盗洞, 看来是被人挖过好几轮了，估计也挖不到什么好东西, 所以一直废弃着，坟上的灌木比人还高。
　　布置结界的人手法很拙劣，就连最重要的阵眼都没有藏起来，若是想破，随时都能冲进去。
　　季明希站在不隔音的结界旁，敲了敲外头的墓碑, 温声道：“你好, 我是谣起中学的老师, 来接我们逃课的同学回去。”
　　“你等一下。”
　　里面传来何金宝欣喜的声音，随即又是一阵桌椅翻倒的噪音，伴随着男人暴躁的怒吼。
　　“你他妈给老子消停一点, 非得这样是吗, 行行行, 老子欠你的, 待会儿不准说话啊。”
　　何金宝不知做了什么, 里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结界被人打开了一个口，莫约二十多岁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老师是吧，不好意思我这地方有点偏, 难为您过来了, 来来来, 先进屋坐坐……”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他看着季明希身后的大部队，忍不住发出一句“卧槽”，这到底是来接人的还是来灭口的啊。
　　但是想想里面那人的战斗力，又觉得学校派出这个人数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是有点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家孩子是不好相处，但……需要那么多武力来镇压吗？”
　　“您误会了，我们刚刚在市里参加比赛，接到电话就一起过来了。”季明希拿起手机给他展示学校获奖的新闻，因为上了次热搜，官方为了蹭热度也早早地在官网放出了相关新闻。
　　何金宝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凑过去看了看，脑袋迟钝地转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因为在灵异论坛看到相关的讨论才联系上谣起中学的，他打开结界让人进来，不好意思道：“我好几天没睡觉了，净说胡话，我家孩子好相处得很，可乖可乖了，真的。”
　　季明希：……
　　如果不加上最后一句话还有点说服力。
　　结界里传来淡淡的血腥气，混着腐朽的香灰味，每一样都在彰显着里面那人的危险与不好惹，但其中却也夹杂着一丝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抹从灵魂生出的金色的“气”，季明希说不出那是什么，但他知道，有这抹金色的人或妖，都不会有大恶。
　　季明希笑着说：“你说得没错，你家这位是个好孩子。”
　　他肯定了对方的话，反倒何金宝不好意思起来了，挠着头让人进屋，握紧的拳头里露出半截黄符，朱砂印过纸背，带着斩妖灭神的余威，像是什么古老的杀符所改制的东西。
　　看来在刚才问话之时，这人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何金宝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被人发现，悄悄地把符箓叠了叠塞到兜里，然后走在前方为季明希领路。
　　外面看起来只是个长满灌木的荒坟，进来后才发现别有洞天，墓室很大，地上有些碎木块，看起来像是桌椅的残片，墓室正中间摆着一张二人位石床，石床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对他们的到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停在地上划拉的脚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急躁。
　　“家里有点乱，你们随便坐。”何金宝做了个“请”的手势，然而目光所及的地方，就连落脚都有些困难。
　　话语一顿，他指着双人石床说：“床上也能坐。”
　　话音刚落，床上那人猛地站了起来，头颅以诡异的幅度晃了晃，“不……”
　　想起之前与何金宝的约定，他刚说一个字又刹住了车，气呼呼地坐回床上，用力往地上一跺，竟把青石地面踏出了一个洞来，四周快速爬满裂缝，一块厚实的青石板就这么化为碎片。
　　整个过程都没有产生任何灵力波动，也就是说，这个人仅凭蛮力就能一脚踏碎青石板。
　　在一旁摸鱼吃瓜的缘佑灵严肃起来，跺脚碎石挥拳震天，这可是传说中的战神才有的战力，虽然眼前这人没有那么夸张，但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可控的样子。
　　而且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对方还提到了妖牢山，如果不能拉到己方阵营，也绝不能将他不加管束就放回去。
　　何金宝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提防了，有些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力气大了点。”
　　“谁是你家孩子！金石头你好狠的心，刚刚还亲我，转头就不承认我是你的道侣了，你就是嫌我没有头！”那人终于忍不住了，气呼呼地站起来，焦躁地转圈，所踏之处，全部化为碎石凹陷。
　　头颅晃动几下，落到地上，咕噜噜地往他们这边滚来。
　　这头还有点眼熟，此时正乐呵呵地冲他们笑。
　　“是我的小皮球！”乔妮跑过去捞起球，忽然感觉头上有阴影落下，她转过头时，只见那无头人就站在她的背后，怒气勃发，似乎要撕毁一切。
　　令人胆颤的压迫感如山扑来，乔妮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瞪大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唯有一直关注乔妮的乔志天飞扑过去，将乔妮护在自己身下。
　　“结界，开。”反应过来的季明希支起结界，简荒也拔剑挡在他的面前。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很强，而且，没有理智。
　　饿饿也化为饿鬼模样，一口将这危险人物吞下，然而对方竟然徒手撕开那张嘴，又从饿鬼的嘴里跳了出来，坚持往乔妮那边走去。
　　“是长生门乱魔香的味道。”饿饿被撕裂的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眼看自己的力量派不上用场，他又化为孩童的模样，缩到角落里不打扰别人发挥。
　　长生门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用处最广的就是乱魔香，长期浸淫于此能激发生物的凶性，使其变成受暴怒与戾气支配的怪物。
　　“帮我制住他。”季明希说完简荒便闪现在无头人身后，带着闪电的剑柄击中蝴蝶骨处。
　　如果是普通妖物，此时不说晕倒，至少也会被电得行动迟缓，但这人却没有任何踉跄，依旧坚定地朝乔妮那里走起。
　　何金宝也被吓得不敢动弹，许久才反应过来，急吼吼地翻找兜里的符箓，一股脑地砸过去，金光闪烁，爆炸声此起彼伏，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就连学生们都感觉心惊。
　　如不是在老师的结界内，他们少不了要受点伤。
　　然而光芒散去，那个无头人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只是身上的暴躁感越发强盛，声音也像憋着火气，委屈而又震怒：“你打我？既然你也容不下我，为何当年还要散尽修为救我！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只有我、只有我……”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简荒一剑划破旧伤，雷电顺着长剑导入伤口，即使这人再怎么强大，也抵不过带着天道力量的雷光。
　　抽搐几下单膝跪倒地上，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不愧是冷漠无情的制裁者，连那么大的八卦都没兴趣。
　　简荒收回剑，盯着众人难以言说的目光，他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没怎么留过活口，所以力道把握不准。”
　　对于他们这种杀戮机器来说，杀死很容易，活捉却很难，所以没有一击拿下真不是因为他菜。
　　在老师结界底下苟着的众人：……
　　对不起，是他们给体育老师丢人了。
　　季明希想起以前的事，笑道：“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你以前光是拔剑就让对面灰飞烟灭。”
　　与简荒刚见面那会儿，对方剑下没有一个活口，所以他有什么事情都不会让简荒动手。
　　现在想来也觉得神奇，被他说过一次以后，堂堂制裁者不但真的听话不对妖动手，竟然还多次练习刀下留活口的技能，可以说是十分努力了。
　　他把之前鹿迎春赠他的花瓣拿出来，生机不仅可以治愈伤口，还可以驱逐负面能量，他正要将花瓣里的生机引过去，那个单膝跪地的无头男人晃动几下，看起来似乎又要站起来。
　　四周有雷电凝起，争先恐后地往伤口里钻，但那个男人的行动没有丝毫受阻，仿佛皮肉里的雷电不过是毛毛细雨落在身上，不痛不痒。
　　杀气冲天，即使看不到这人的面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疯狂。
　　简荒皱眉，长剑在灯下反射出寒芒，这样的妖，不能留。
　　何金宝被这杀气吓得瘫软，连声音也打着颤，他知道这个无头男人是危险的，但是让他眼睁睁地看这人去死，他也做不到，他硬撑着说：“不准动，要是你还想让我当你道、道侣的话，就坐在原地不准动！”
　　因为虚弱，他的声音其实很小，没有人把这话听进去，只是警惕地盯着那个大块头，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无头男人奇迹般地停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坐在原地，即使依旧暴躁，却比刚才安全得多。
　　一句话，比什么武力都强。
　　何金宝摇摇晃晃地爬过去，握住无头男人的手，那抹刺人的杀气也平息了下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老师，您想做什么就做吧，就算是……杀了他也行。”
　　无头人身上的怒气值又开始飙升，但他什么也没做，恶狠狠道：“那你也得死。”
　　何金宝苦笑，“好，一起死。”
　　无头人沉默了许久，忽然身子一斜倒在了何金宝的怀了，瓮声瓮气地说：“算了，你别死了，最后抱抱我好吗，我想死在你的怀里，我的头真的找不到了，你别嫌弃我。”
　　何金宝：“没嫌弃你，没脑子是个比喻，我就是想让你考个试拿身份证，这样咱们就可以去别的地方了。”
　　季明希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感动道：“其实也没到需要生离死别的地步，不过之后事情过去了可以和我们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要不然他的小腿都要被八卦的季车车给抓烂了。
　　花瓣里的生机十分精纯，饶是如此，也勉强足够净化无头男人身上混乱的气息，也不知道他被人折磨了多少年才变成这副模样。
　　混沌的黑气散去，无头男人一声不吭地倒在何金宝的怀里，连胸口都不再起伏，跟一具死尸无异。
　　何金宝哆哆嗦嗦地探向男人的心脏，那里没有任何跳动，他的眼泪蓦地落了下来，问季明希：“死了？”
　　季明希：“……他好像本来也不是活着的。”
　　“活着的，活着的！该讲故事了！”季车车努力引起注意，但是何金宝就跟丢了魂一样，什么也听不进去。
　　季车车紧紧抓着老师的小腿，急得不得了。
　　“嘶。”季明希把小朋友的手给掰开，声音低沉宛如恶魔低语：“再不起来你道侣就要跟人跑了。”
　　刚说完何金宝就感觉环住自己的那双手收紧了一些，看来是健康得很，只是想让他担心而已。
　　他气呼呼地把眼泪抹去，咬着牙骂：“从老子身上滚开！”
　　无头男人假装昏迷，双手依旧紧紧揽着何金宝的腰，把不要脸三个字发挥到极致。
　　百晓生忍不住转头对简荒说：“你要是有他一半的不要脸，我也不至于没妈了。”
　　说完就打算跑，谁知道面前这人不但没有像平时那样对他冷嘲热讽，反而陷入了深思：“你说得对。”
　　季明希：……我还在这里呢。
　　季车车小声提醒：“讲故事讲故事！”
　　何金宝还没从刚才那种生死分离的巨大悲伤中缓过来，突然就进入了轻喜剧现场，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也懒得再把男人推开了，抹了把脸问：“想听什么故事？”
　　季车车双眼发亮，“你们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何金宝瞬间心虚起来，“那个嘛……我们相识在一个晴朗的夜晚……”
　　季车车：“嗯嗯然后呢？”
　　季明希一言难尽，这孩子就没考虑过晴朗的夜晚有哪里不对吗？
　　“然后他和我搭讪……算了我编不下去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前几天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我俩对骂了好几天，在灵异论坛上看到关于你们学校的帖子，又看到你以前的社交平台在招生，还说有同学逃课，所以我以为他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就给你们打电话了。”
　　季车车：？？？
　　素不相识你俩刚才搞得像个生离死别爱恨生的狗血场面？
　　她摇摇头：“这个八卦车车不满意，建议你再编一个。”
　　何金宝恨恨地别过头去，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也很丢脸的好吗！但这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啊！
　　怀里的人终于不再暴躁，他心中悬着大石头也落了下来，干脆双眼一闭，顺着困意睡了过去，把压力给到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无头人沉默，继续假装一具死尸，反正没有头的东西怎么可能说话呢，这很合理。
　　众人那蠢蠢欲动的八卦心被浇得个透心凉，纷纷散去，打着哈欠回车上玩。
　　乔志天借着老师的力量站起来，义肢因为刚才的飞扑摔坏了，只能被搀扶着出去，乔妮眼泪汪汪地抱着小皮球站在一旁，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等一下。”无头人抱着何金宝走过来，满是伤痕的手放在义肢前，不一会儿，那坏掉的义肢就恢复如新。
　　“对不起。”他跟乔志天道歉，说完有几分怔愣，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是住在妖牢山地界乔家大院里的人偶师？”
　　“是我。”乔志天站起来走了两步，发现竟然比他原来的义肢契合度还好，他抱起乔妮，轻声安慰了几句，没空搭理那个无头男人。
　　无头男人盯了乔妮片刻，突然开口：“你手里的人偶被夭什么鬼学校，妈的那名字我就无意中见过一次哪还记得，就是一个把妖怪囚困起来做实验的学校盯上了，他们在乔家大院布满了眼线，就等你回去给你洗脑。”
　　结合之前的事情看，那个学校估计就是夭球中学了。
　　乔志天自从乔妮来谣起中学上课后，他就没有回过乔家大院，但摄像头一直都在工作，所以也知道那边的屋子周围有人在鬼鬼祟祟地窥探。
　　他是一路跟人斗到这个地位的，只是这一句话就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之前为何会突然供奉一个来路不明的寄生鬼，以及那个夭球中学为何要想尽办法引他的乔妮入学。
　　乔志天眼中的光芒沉了下来，打他的主意可以，但把歪心思动到乔妮身上，就不能原谅了。
　　他看出来无头男人有些急切地要单独和季老师聊天，好意提醒自己估计也是表达歉意，他也不再耽误时间，道谢以后赶忙带着乔妮离开。
　　“我叫银如玉。”无头男人简单介绍自己的名字，然后急匆匆地问季明希：“你带契约书了吗？就是那个签了以后我能从妖牢山的归属转到你们这边的那个东西。”
　　这人懂得还挺多，知道妖怪转移归属地需要手续，季明希将兜里的转学申请递过去，因为没有双方山神的口头交接，只能通过契约达成目的。
　　银如玉也不知道通过哪里看的内容，感叹了一句待遇挺好后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偷摸地拿睡着的何金宝按了个手印。
　　季明希：“……这样不太好吧。”
　　虽然他也想让学校多点学生，但这也太趁人之危了。
　　银如玉：“没事，就是归属地转移的问题，让他待在妖牢山的属地不安全，再说了，能被春生山神承认的人，不可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到时候金石头……不是，何金宝他要走的话，你们也不可能拦他吧。”
　　季明希收回入学申请，感觉这银如玉清醒以后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很了解，甚至是了解过头了，让他觉得有些危险，他提醒道：“何金宝是人类，可以随意出入，但你就不行了。”
　　“我知道，我的危险等级太高了，要是我还像之前那样失控的话，就麻烦山神大人和制裁者把我杀了，以免危害世人惹他厌恶。”银如玉抱紧怀中的人，声音有几分苦涩。
　　季明希兜里有蓝光亮起，百妖收集册上出现了两个新的名字，何金宝现在的种族虽然还是人类，但与艾左思一样，前世都不是常人，只是关于前世的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事迹也被遮掩了，而银如玉的信息更加简单，只有一个名字。
　　但是他那个名字后，还带着一个独特的附注：半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感谢宝贝们的关心，啾一口！医生那边建议手术，我一个人在医院整个人都懵了，混混沌沌坐了好久哈哈哈，胆小鬼还没做过手术呢，拿了点药回家吃，不行再预约床位，打算这几天疯狂更新，争取在下次去医院前完结（好大一个flag）
　　这章下面也发点红包吧，爱你们呀~


第70章 
　　季明希看着半神二字, 忍不住发出轻微的惊叹，他从未接触过真正的神，即使村民称他为山神, 他也知道，自己离神的位置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山灵, 本质上与妖无异。
　　简荒很少听到季明希的惊叹，这人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这种异常的行为弄得他有些好奇了，凑过去一同看那百妖收集册，问：“怎么了？”
　　“半神诶，我们学校厉害大发了, 前有制裁者当老师, 后有半神当学生, 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半神。”季明希指着书册上的名字，笑得眉眼弯弯，和往常一样温柔, 但其中又带着不一样的狡黠。
　　好像……更鲜活了。
　　简荒的视线仅在半神上停留了两秒, 便将目光转到季明希的脸上, 是神是人都与他无关, 他唯一在意的, 只有生身旁的这个人。
　　季明希的高兴仅持续了几秒, 就被地上散落的卷子打破了幻想。
　　他捡起残木碎石间的白色试卷，里面都是一些非常简单的常识问题, 比如红绿灯应该怎么走，电器应该怎么使用, 还有法术的使用问题, 可以说都是些送分题, 然而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叉看得他血压都要高起来了。
　　“这是人类社会生存规则的模拟卷，只有通过考试的妖怪，才能拥有国家颁发身份证。”作为一个内部人员，简荒懂的东西也不少。
　　季明希又从地上捡了几张不一样的卷子，内容大同小异，分数也是一样的低。
　　……他好像知道何金宝暴躁的原因了。
　　超低分的试卷被人看到，饶是厚脸皮的银如玉也顶不住，他拿回卷子，轻轻一捏，纸质试卷立即震得粉碎，他假装正经地说：“我们赶紧走吧，妖牢山的人估计要追来了。”
　　季明希点头，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安全。
　　他与简荒刚踏出结界，便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他转头看去，刚才还能容下一群人的墓穴全部塌陷。
　　银如玉站在墓穴旁跺脚，那些石块全部化为湮粉，他走到一个土丘旁，朝着墓穴的方向用力一踢，土丘顷刻间碎裂，漫天的沙石泥土便盖到墓穴上，无论谁路过这里，都不会知晓这里曾有一座被挖掘过无数遍的古墓。
　　“这是我以前给他挖的墓，现在已经用不上了，还是砸了好。”颜如玉声音严肃。
　　季明希看着被风沙掩埋的墓穴沉默，按照他对孩子们的了解，这人估计只是单纯想毁灭现场，以防那些低分试卷流出。
　　他把简荒拉到自己身边壮胆，然后跟这位看起来武力值似乎有点过高的同学约法三章：“先说好啊，学校里面禁止动武，不准伤害同学……”
　　银如玉答应得很快，态度好得仿佛刚才那个物理毁灭试卷的人不是自己。
　　季明希松了口气，继续说：“作业也要按时完成，不可以物理销毁。”
　　银如玉：“……”
　　季明希：“……”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了片刻，银如玉终于顶不住来自老师毫不让步的迷之坚持，开口道：“你让一个没有头的人学习，是不是有点太勉强了。”
　　关于学习的事，季明希是一步也不肯退让，即使站在他对面站着的，也许是世界上仅存的半神，他说：“你还能说话和思考，只是没有头而已。”
　　银如玉秒答：“我没有脑子。”
　　季明希被噎住了，这人到底是指字面上的没有脑子还是指骂人的没有脑子，但不管是哪个，他已经能感受到对方的厌学程度了。
　　看到季明希叹气，银如玉内心暗喜，别怪他不爱学习，在他那所剩不多的记忆里，与道侣吵架的原因基本都是因为学习，现在弄得他对学习都有些怕了。
　　就在他以为季明希已经放弃时，又听到对方有些为难地说：“要不我们把何金宝同学叫起来问问？”
　　银如玉：？？？
　　不是说能掌控生机的神是最为温柔和善的吗，为什么眼前这个山神那么阴险卑鄙？！
　　他妥协道：“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我遵守你的规则，给你当护卫，你该干嘛干嘛，别拉我学习就行，不是我吹，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他自信没有人能拒绝这个条件，让他银如玉屈身当一个小小的护卫，那可是多少人散尽家财都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他的自信再次遭遇滑铁卢，老师身边沉默得跟个背景板一样的制裁者忽然散发出灼人的气势，长剑出鞘，带着漫天的杀意，那人的声音冷得可以刺死人，平淡的语调里带着质问：“你跟我抢人？”
　　制裁者带着天道的力量，克尽一切妖邪，只要不是踏入九天之上的真神，都抵不过他带着毁灭的剑意。
　　同时天涯恋爱脑，银如玉可以说是一瞬间就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他紧紧抱住自家道侣，表明自己是个有主的人，不会对其他人动什么歪心思。
　　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雷电在四周炸开，银如玉立马表态：“学习，我保证好好学习。”
　　要不是场合不对，季明希都要拍手叫绝，不愧是最后一个半神，能屈能伸，还特别能苟。
　　简荒收回长剑，揽着季明希的肩往车上带，“有我护着你，就算是天道来了，我也不会让它伤你分毫。”
　　句句没提银如玉，字字都在表明自己比他强，这莫名的攀比之心还挺可爱的，季明希以手握拳抵住唇，还是遮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简荒的耳朵烫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幼稚，但……他看着没有被甩开的手，突然觉得幼稚一点也无所谓。
　　百晓生说得对，他要是跟银如玉一样不要脸，也不至于单相思如此多年。
　　银如玉跟在他们身后，看到大巴车上的窗子都敞开着，那群小妖怪从窗里探出头来，安安静静地，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即使刚才在墓里发疯时已经展现过自己与何金宝的关系，但现在清醒过来，还是有几分紧张。
　　虽然有一部分记忆伴随头颅的失去而消散，但他依稀记得，天下是不允许同性道侣存在的，修道之人讲究阴阳调和，他与何金宝的结合，也受到过不少阻碍，以至于他们在世人面前不得不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直到他在战场上失去头颅后，理智也变得脆弱，才逼着何金宝在众人面前承认他的存在。
　　那是一段痛苦的过去，即使救了世人又如何，因为这苍生放弃成神又如何，他们走在路上，依旧被人指指点点，饱受冷眼。
　　他看着前面勾肩搭背的两人，心底有几分沉重，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银如玉抱紧何金宝跟上去，暗下决心，若是那两人的恋情受阻，他定会出手相助，就当是感谢山神救他之恩了。
　　靠近以后，他听见车里传来起哄的声音，和他想象的一样，世人果然不允许同性相恋。
　　刚刚开始萌芽的感情，容易因为外界的声音走向破裂，他不希望那位山神也走上这条老路，他暗自蓄力，打算用武力使那些妖臣服闭嘴，忽然听到一个女孩的欢呼：
　　“恭喜我们简荒老师勇敢踏出第一步，终于和季老师贴贴啦！可思！放鞭炮！”
　　车内立即传来烟花爆竹的声音，喜庆得像是过年。
　　他三两步走上车，像是踏入了另一个幻境，天上燃放着烟花，散开后写着“恭喜贴贴”，四周酒席都准备好了，哪有什么大巴的模样，难不成是他出现了幻觉？
　　他后退两步，车外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车内是热闹的婚礼现场。
　　百晓生压了压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欣慰道：“我的老父亲终于会拱白菜了，看来这一趟还是有点收获的。”
　　简荒终于忍不住了，身后把百晓生的头按下去，笑骂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回头让鹤老给你补补语文。”
　　声音虽冷，却不严厉，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制裁者判若两人，这个瞬间，他们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不是会要他们性命的制裁者，而是属于他们的，简荒老师。
　　难得遇到简荒心情好的时候，孩子们想尽法子去闹他，反而让季明希脱身出来。
　　他注意到颜如玉一直在关注这边，便走了过去，笑着问：“他们很活泼，对吧？”
　　“嗯。”颜如玉应声，久久没有下文，好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饿饿拿来一件毯子，扔在何金宝的身上后又跑到最后一排，和无面一起吃零食。
　　季明希把毯子摊开，把在冬天穿短袖的两人一同盖起来，说道：“他们都是你的同学，等何金宝醒了你们可以一起玩。”
　　“同学啊……我很喜欢。”颜如玉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抱紧怀里的人，就好像当年在战场上他的尸体一样，只是那时候的周围充斥着背叛与血腥，而现在充满了温暖的味道。
　　他生在战场，活在战场，死在战场，唯一的温暖便是自称金石头的少年对他伸出的手，对方身份尊贵，却因为他陷入污泥。
　　“作为掌门的首席弟子，却和一个男人厮混，成何体统。”
　　“是不成体统，师傅不如将我驱逐，夭夭师妹无论性情还是实力，都比我更适合掌门之位。”
　　“女子怎能当掌门。”
　　“男子不能与男子结合，女子不能当掌门，你们满是腐朽之言，今日我便与你这永安派断绝关系，什么时候夭夭能当掌门了，你们再叫我回来。”
　　“你已是近神之人，为何要为一个男人压制修为，早日飞升不好吗？”
　　“他也是半神之躯，再等等，不急这一时。”
　　他们本该携手飞升才对，为何会沦为现在这副模样。
　　“如玉，夭夭被害，这事实属蹊跷，我得去一趟。”
　　青色长袍从眼前闪过，颜如玉伸出手，却与那片衣角擦过，“不要去。”
　　手里什么也没有，心底有戾气翻滚，怨恨与自责齐齐迸发，是不是只有毁掉一切，才能阻止那场既定的结局。
　　“不要去哪？”
　　手被人紧紧握住，那个离去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是不是做噩梦了？赶紧把你身上的黑气给收回去，少给老师添乱，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胜算最大的地方。”
　　颜如玉睁开眼，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面前，那股平白而生的戾气又收了回去。
　　他紧紧地抱住何金宝，说：“不要再离开我了，无论去哪里，都把我带上，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手上。”
　　“呸呸呸，你大晚上说什么胡话，这天下太平着呢，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用得着你这个连头都没有的人吗。”何金宝皱眉数落他，这人怎么成天打打杀杀的，一点也不健康。
　　在不远处围观了一切的百晓生挪了几个座位，蹲在走道对正在翻看爱情小说的简荒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他们转世重逢破镜重圆才两章就贴贴了，你竟然现在还在看理论书。”
　　他一脸沉痛，照这种进度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从单亲儿童变成双亲家庭啊。
　　简荒觉得这话在理，他好像就是输在不够主动上，他决定痛定思痛，马上改正。
　　现在已经是深夜，大家都闹累了，躺在座位上休息，季明希的头靠在简荒的肩上，睡得死沉。
　　简荒把滑落的毛毯给身边的人盖上，然后动作轻缓地握住季明希的手，冷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满足，然后便再也没有动作。
　　百晓生：……
　　没救了，估计到他毕业了都不一定能有妈。
　　车子正在加油，司机刚刚打完小票回来，就被一个老奶奶缠上了，“年轻人，你有信仰吗？”
　　司机打了个哈欠，挥手道：“没信仰，也不需要信仰。”
　　“人怎么能没有信仰呢，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神明吧……”
　　“不用不用。”司机转身往回走，却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怎么也挡不住这股困意，他甩了甩头，但是更困了。
　　叮铃铃，风中传来玉铃铛相撞的声音，司机瞬间清醒过来，顺郁拿着清心佩站在一旁，问他：“你一个人迷迷糊糊的站这干嘛呢？要是困的话就让简荒老师带我们往空间隧道走吧。”
　　“有个老奶奶……”司机指向刚才试图向他传道的那人，但那边什么也没有，作为特殊机构的司机，他自然知道自己遇见了什么，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要不是顺郁及时赶来，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道谢以后便跑上车，跟顶头上司汇报情况。
　　顺郁一头雾水地看司机离开，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慢吞吞地往小卖部走，拖着长音问：“小天天，你买好了没有啊，司机都上车啦。”
　　他远远地就看到祁阳天在和谁说话：
　　“信仰？我信仰小寒山妖王。什么？你竟然连小寒山妖王都不知道……”
　　没想到祁阳天平时看起来严厉，私底下还是很信仰他的嘛，下次借力量的时候就勉为其难地多借点给他了。
　　他开心地跑过去，便听到祁阳天的下半句话：“我们小寒山妖王可厉害了，有大学文凭呢，一本的文凭，你那个神有没有？”
　　顺郁：……
　　这仪表堂堂的老师怎么还扯谎呢，他距离高考还有八九百天呢！
　　他吓得转头就跑，谁知道被祁阳天抓了个现行，揽着肩压低嗓音说：“我牛都吹出去了，妖王你可要帮信众实现愿望啊。”
　　顺郁在内心怒号，怎么还有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不要脸之人！
　　李二狗年纪大了觉也少，自从跟李秋秋来这谣起中学后，生活是过得健康规律了，但他当了一辈子的守庙人，突然脱离了山神庙和传道，总感觉少了什么。
　　尤其是得知季老师就是山神以后，他心头的那腔感激与敬意更是无处抒发，只能大半夜地来买个本子，打算用最古老的方式，将这些事情用日记的方式写出来。
　　“你有信仰吗？”
　　李二狗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有！我有信仰！”
　　这等不属于夜晚的激昂语调把对面的老奶奶吓了一跳，她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哆哆嗦嗦地把话说完：“你信仰什么神明呢？”
　　老奶奶的手上拿着一根吊坠，黑色暗芒自里散发，她轻轻摇晃，便有黑气吊坠里冒出。
　　“山神啊！我唯一的信仰就是山神！”
　　吊坠忽然停止，老奶奶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巧了不是，我也信仰山神。”
　　难得有同好一起讨论山神的好，李二狗把这几个月憋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就算他一直说自己不是神，但在我们心中，他就是神！大妹子你说是不是！”
　　“是！”
　　不知道说了多久，老奶奶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困倦，她明明是来传道的，怎么有个信徒比她还疯。
　　她捏着吊坠犹豫道：“要不，我们今天先散了？你还要赶车呢……”
　　李二狗：“车子走了他们会来喊我的，我再跟你说说我们这山神有多好，他明明一直都在帮助人，却告诉我们不要传道，人是要靠自己才能走向幸福的，而不是靠求神拜佛，你说他这话对不对！我觉得超对的！人嘛，信神不如信自己！”
　　黑色吊坠被老奶奶捏出一道裂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跟我传了那么久的道，现在和我说信神不如信自己。
　　不过最后这句话倒是与她接到的命令相违背，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怀疑自己被人耍了。
　　李二狗还在持续输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给山神当了一辈子的守庙人，他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智慧，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曦阳山才会变得如此美好！”
　　吊坠又裂了一条缝，老奶奶的身上也冒出黑烟，这下确定了，他俩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神，所以她到底浪费时间在听什么！
　　她努力堆出笑容，尽量保持和蔼：“我也信仰山神呢……”
　　“二狗爷爷，该出发了。”
　　远处传来孩子的喊声，李二狗叹了口气，难得遇到同好，可惜时间有限，他匆匆与老奶奶道别，往大巴跑去。
　　“呸，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任务都没完成，这样回去的话肯定会死掉的。”老奶奶在虚空化为黑烟，飘散在四周寻找落单的人。
　　又有一辆汽车驶来，黑烟重新凝为老奶奶的模样，黑色的吊坠彻底碎裂，化为黑雾包围那个驾驶座上的人。
　　“年轻人，你有信仰吗？要不要来看看我们的神，她是我们妖劳山的山神夭夭，美丽善良又充满怜悯，她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她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大巴上不了山, 只能停在路边，趁着夜色换乘季车车的新式大巴。
　　在大家的强烈反对下，她遗憾放弃自己最爱的棺材款大巴, 而选择普普通通的蓝色客运大巴。
　　季车车坐在驾驶座上，因为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中, 她也懒得幻化为人形，就保持这最舒服的纸扎人形态。
　　她打了个哈欠，没看到有人动身，便探出头问：“你们怎么还不上来？这可是我煞费苦心才想出来的新车。”
　　大家看着车保持沉默，大巴底下长了八条腿，这个配置对他们而言还是有点太过新潮了。
　　睡得迷糊的季明希第一个上车, 夸道：“创意很不错哦, 有点像糖果包装上的那个仓鼠车。”
　　得到夸奖的季车车嘿嘿笑了起来, 眼里亮晶晶的，不愧是她最爱的季老师，就是有品位。
　　暗中观察的缘佑灵十分震惊, 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夸这猎奇的车子创意好, 难不成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
　　他转头一看, 周围人均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百晓生低声嘟哝：“这不是创意, 这是创人了, 但凡那几条腿没那么多腿毛也好啊。”
　　缘佑灵确定了，他还是正常的大多数。
　　传说中喜怒无常的鬼车乐呵呵的, 跟个求夸奖的普通孩子一样，完全没有风险报告里描述的那样可怕, 但其他妖似乎对这辆车十分不满, 也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缘佑灵紧张地看向车上的季老师。
　　没错, 直到现在他才记起来，自己是带着任务来谣起中学的，而不是特地来投喂他家宝贝弟弟的。
　　季明希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对大巴敬而远之的人群，无奈道：“车车能不能变个猫猫的模样，就是咱们后山那只最可爱的豹猫。”
　　“小意思，我能变得比它更可爱。”季车车嘭地化为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猫，车子外观也变成同款猫猫车，可爱值瞬间爆棚。
　　众妖松了口气，八条毛毛人腿的大巴，实在是太过猎奇了，就算他们是妖，也看不惯这种阴间玩意儿。
　　缘佑灵在心中赞叹，不愧是校长，短短几分钟就将矛盾化解了，而且大家都没生气！
　　作为同样拥有妖怪属下的人，他最苦恼的就是妖怪们的交流和管理问题，现在有了成功管理的案例，他开心得想要起飞，立马在手机里写下一行字：不管手下做了什么，都要夸，然后再提出修改意见。
　　关上备忘录，他感觉自己都膨胀了，恨不得马上回单位实践一下，然而他还有任务在身，要评估完这些妖的风险等级才能离开。
　　猫猫车在黑夜里飞驰，灵巧地在山间跳跃，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学校里。
　　“秋游结束，解散吧，周末两天别忘了完成作业哦。”
　　季明希打了个哈欠，在大家的抱怨声中离开，带新同学去看宿舍了。
　　无面领了一堆教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正心怀感激地跟季明希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学习，听得季老师十分感动。
　　夜已深，人类都陷入了沉睡，白日沉寂的妖怪都跑了出来，在黑夜里聚会。
　　当同屋的宿舍门传来轻响时，浅眠的缘佑灵就醒了，他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但过人的听力提醒他，有人刚刚离开了这个房间。
　　大半夜的，缘粹这家伙要到哪去。
　　外面散发着冲天的妖气，说是百鬼夜行也不为过。
　　他放轻手脚跟上去，眉头紧紧地皱着，如果单是妖气也就算了，但里面还夹杂着浓厚的怨气，这种情况看起来可不安全。
　　缘佑灵远远地看着缘粹走到校园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那边有群妖聚集，黑影飞舞，怨念丛生，除此以外，他还感受到几个活人的气息。
　　“趁着夜晚做掉他们？”
　　“同意，不要被季老师发现了。”
　　他听到缘粹纠结的声音：“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作为妖，我们天生自私狡猾，再说了，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你难道不想拥有更多时间陪你哥。”
　　“想的。”
　　缘佑灵因为工作特殊，自然知道妖怪的修炼方法，善妖吸收日月精华，恶妖则以人为活祭，修为越深，寿命越长。
　　看这样子，这群妖竟是要拿人来修炼，还要将他的宝贝弟弟拉下水。
　　他咬破指尖，在虚空画了一道符，便冲入妖群之中，虽然知道这方法有些冒险，但现在事态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金色的光芒照亮那个阴暗的角落，也映出那一张张非人的面容，纸扎人形态的鬼车，脑袋只有一张巨口的红衣女鬼，绿色鱼头人，还有身上长着百十张嘴的饿鬼……好像，阵容有些熟悉。
　　看到百晓生和季一的时候，他确定了，这就是今日大巴上的那群学生，也是他此时需要评估危险等级的妖怪。
　　他的心沉了下来，今日相处还觉得这不过是一群孩子，现在看来，是他偏颇了，万万没想到，这群妖竟然那么能装，连他都给骗过去了，更何况是被蒙在鼓里的季明希。
　　“你们谋划的事情已经被我发现了，劝你们就此收手，不然我、我就……”缘佑灵的话卡住了，他也不知道他能干什么，他的实力并不出众，一对一还能勉强应付，一对多根本没有胜算。
　　“怎么办？他要告给老师听了！”季车车捂着脸，豆豆眼里都是惊恐。
　　缘佑灵：……
　　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怕老师吗。
　　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但他还是顺着话说：“……对、没错，我要告给季老师听。”
　　“没办法了，不然就让他参与进来吧。”一个温润而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神性。
　　缘佑灵看去，竟是神鹿迎春，之前归礼国曾与他说过这位的故事，即便是老先生那个高傲的人，言语间也对神鹿颇为赞赏，但如今却堕落到做这些连恶妖都不齿的事情。
　　他满脸沉痛，咬着牙道：“你堂堂一位神兽，又曾是春生山神的伴生兽，竟如此堕落，你对得起为天下苍生牺牲的春生山神吗！”
　　鹿迎春懵了：“只、只是抄个作业，应该罪不至此吧……”
　　抄作业？
　　缘佑灵低下头，才发现底下还有一堆试卷，妖鬼们围成的圆圈中心有一张白纸，上面清楚地写着每一项作业，后面还跟着几个名字，看来刚才是在商议分头完成作业的问题。
　　仔细想想，刚才那些对话放到作业上也毫不违和呢。
　　社死也不过如此。
　　现场的氛围沉默得有些凝重，就在缘佑灵思考如何让大家失忆然后安全逃脱的时候，某个神兽已经开始反思了。
　　鹿迎春的前蹄在地上心虚地划了划，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羞愧道：“你说得对，我作为一名老师，还违背校长的叮嘱带头抄作业，着实不好，我对不起春生山神，我这就去跟校长请求增加作业作为惩罚。”
　　他踏空而上，踏到一半就被一只巨大的白鹤拽了下了，“我滴个乖乖哦，你去自请受罚了我们还逃得脱吗，反正你都还没开始抄，就当不知道这事算了。”
　　说完他又把头转向缘佑灵，“你就是归礼国说的那个小子吧，我们和他是老相识了，回头我给他传个讯，你看在归礼国的面子上别告诉季明希，要不然他又要拿什么教师守则叫我进修了。”
　　缘佑灵已经麻了，归礼国的老相识，那多少得是个神兽级别的啊。
　　他对季明希的敬意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不愧是敢于创办妖怪学校的人，老师不是神兽就是制裁者，学生不是天才就是高危级别的大妖，但不管什么身份，都在季明希的带领下乖乖写作业。
　　鹤知书的行动力特别强，说传讯就立马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下一秒，缘佑灵就接到了来自归礼国的电话。
　　“你跑谣起中学去了？白鹤让我跟你说说情，你怎么他了？”
　　缘佑灵走到远一些的地方，说道：“没什么，都是误会。”
　　“那就行，他们俩年纪大了，脾气不好，你不要去招惹，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两个，先说好，要是你把他们惹怒了，我就跟他们一起打你。”
　　缘佑灵：“……好。”
　　他看着对面乖巧认错的神兽，又听着对面归礼国核善的提醒，特别想和季明希换一换，同样是神兽，怎么差那么远呢。
　　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传来机械念白，大意是归礼国的银行卡里转出了五十万，因为归礼国眼神不好，所以喜欢设置短信语音。
　　他警惕道：“你给谁打钱？”
　　归礼国：“我网购的东西出问题了，他们说可以退款，但是什么操作不对，要我先转点钱过去。”
　　“那是诈骗！！！这都第几次了！”缘佑灵的声音都喊劈了，特殊事件处理机构那么大个提防诈骗的横幅就是为归礼国定制的，这人怎么还能被骗呢！
　　“唔……凶什么咯，又不是讨不回来。”归礼国啧了一声，完全没把缘佑灵的话放在心上。
　　神兽讨钱的方式是什么，算卦下咒，上次还把人家的老巢给远程炸了，导致他被找去谈话，总之就是特别心累。
　　看到这神兽死不悔改的模样，忽然想起今天在季明希那里学到的新招，他轻咳两声，夸道：“不过老先生您今天已经很棒了，才被骗了五十万，下次再努努力，说不定被骗得更少。”
　　对面电视购物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到归礼国低沉的声音：“这事给你处理了，我去跟老友会一会，怎么你们才见面几分钟就变得那么阴阳怪气的。”
　　说完便挂了电话。
　　缘佑灵心虚地看着对面毫无所知的白鹤与神鹿，默默在心中道歉，对不起，是他学艺不精，害你们背锅了。
　　愧疚感让他想为两位大佬做些什么，但眼下似乎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他走过去，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让我也加入你们吧。”
　　“好耶！”
　　不待大佬回答，周围的学生们先欢呼起来了，他的面前立即堆上了好几套试卷，还有一堆小零食。
　　鹤知书以为是自己的面子起了作用，用巨大的翅膀挡住嘴偷笑，然后把面前的教材推了过去：“季明希说我们作为老师也要懂得别科的知识，所以布置了额外的作业，你是归礼国的后辈，我不为难你，你帮我写理科的作业，我自己写文科的。”
　　本来准备离开的鹿迎春也坐下来，说道：“我不抄，一起讨论学习应该没事吧。”
　　大家的语气都十分和善，甚至可以说是和善过头了，把时常因为妖怪忙活的缘佑灵给感动得，恨不得马上和季明希来一场灵魂交换，让他拥有那么可爱温柔的同事吧，季明希这种大佬适合更大的舞台。
　　“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缘粹拿着悄悄把自己的英语试卷加塞进去，那是老师给他布置的额外作业。
　　缘佑灵把那份试卷挑出来，并附赠了一堆英语作业，“我感应到有陌生人进来，所以过来看看。”
　　“有人？”季车车的豆豆眼亮了起来。
　　百晓生闭眼感受了一下，“还真的是，刚才忙着分配作业，竟然没注意到。”
　　顺郁犹豫道：“那些人不会和上次一样什么都不会吧，到时候不但没有进展，要是被季老师发现了作业又要多了。”
　　“试一下呗，咱们今晚哪写得那么多，等白天了季老师醒了，我们就没机会啦。”
　　季车车变成车的模样，导航百晓生走了上去，大家一咬牙，也跟了上去，现场只留下写作业的缘佑灵，还有不适合与孩子闹腾的鹤知书和鹿迎春。
　　“就、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了？”缘佑灵吓得笔都要掉了。
　　那可是普通人啊，万一被吓出什么好歹怎么办。
　　看到不为所动的两位大妖，他咬了咬牙，扔下笔跟了上去。
　　突然觉得自己的同事也挺好的，虽然不靠谱，但至少经过考核培训后不会去吓普通人啊，而且一次性看那么多个孩子，感觉一个自己都不够用啊。
　　鹤知书继续翻看手里的古籍，问道：“要过去吗？那些人好像不对劲。”
　　“那边有战神镇守，也不需要咱们。”鹿迎春低头，继续研究那些晦涩的公式。
　　“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颜如玉把睡着的何金宝安置好后, 设了个结界便独自离开房间，失去头颅后，他忘了许多东西, 但身体依旧残留着本能，比如到了新地方要探查周围的环境, 要守卫一方和平。
　　越是夜深，校园里的妖气越是浓厚，让他梦回当年神明陨落百妖乱世的时候，不由得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虽然答应了季明希不随意杀妖，但若是别人先挑起的事端, 那他也不会乖乖等着挨打。
　　他走在教学楼里, 楼梯间的灯时明时暗, 好像交织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无人的楼梯间传来说故事的声音：“听说过吗，学校的楼梯只有十二阶，有时候人们会踏上第十三阶, 然后看到有鲜血流下, 因为那第十三阶并不是楼梯, 而是……”
　　颜如玉知道有些怪物为了目的, 会编织一些吓人的故事, 他暗中用力, 踏上了第十三阶，果真鲜血如小溪般流下。
　　没想到现在的怪物竟然为了吓人能做到如此逼真的效果。
　　与此同时, 还传来刚才那个声音的哀嚎：“第十三阶是我呀，一踩就流血的我啊！我都和你说了你还踩, 疼死我了！”
　　“抱歉抱歉。”颜如玉跨过第十三阶, 来到无人的走廊上, 那里有种黏腻阴沉的感觉，令人不适。
　　走廊顶上不知何时变得黑乎乎的，数百只眼睛同时睁开，齐刷刷地盯着他，看起来颇为诡异。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的他没有轻举妄动，过了一会儿，便听到那个长满眼睛的人问他：“斗地主三缺二，来吗？”
　　颜如玉摇头，那怪物便小声喊道：“斗地主谁来？”
　　原先还透着光亮的窗子瞬间变得黑暗，空洞得好像多看两眼就会把灵魂给吸进去，“顺郁不是回来了吗，竟然还没把牌收回去？”
　　数百只眼一同露出鸡贼的光芒，语气也带着幸灾乐祸：“准备周一了，补作业呢。”
　　黑洞缓慢地从窗子上移动到教室里，化为几根触须端坐在椅子上，说：“那算我一个，我看他们这次的作业好像挺多的，希望够我们打两天。”
　　百眼暗中撇嘴，“再多扛不住他们抄作业啊，我为了换牌还答应了帮他抄课本呢，不说了，先打着。”
　　“斗地主三缺一，来个人！”
　　四面八方瞬间涌入许多形态各异的怪物，颜如玉就站在门口，也许是因为同样没有人形，那些怪物都没看他一眼，更别提什么突然的攻击。
　　不是说妖怪大多独来独往且领地意识极强吗，这学校里面的妖怎么都不走寻常路。
　　穿墙而来的妖太多，竟然因为争夺最后一个位置打起来了，这种野蛮厮打斗法的氛围总算让他从魔幻中感受到一丝真实。
　　这些妖虽然不能化形，实力却十分强横，打起来让整栋教学楼都跟着晃动，若是放着不管，很可能会造成祸害，他正要出手，忽然听到妖群中间的百眼开口。
　　“打，继续打，最好再弄点大动静，让季明希来把你们一锅端了。”百眼话音刚落，厮打的妖怪立即安静下来，乖巧地坐在桌子旁，用最原始的剪刀石头布来决定最后一席的位置。
　　看着那群改用气音交流的妖怪，颜如玉默默放下握紧的拳头，迷茫地离开了。
　　这个学校，着实有些魔幻。
　　他没上过学，也不知道学校是什么，但在他的印象里，他之前好像也被转移到一所学校，那里也有很多妖怪，所以他一直以为，学校是囚禁妖怪的地方。
　　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因为那边的妖是被困在笼里割血取肉，个个都暴躁而凶戾，而这里的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是超出了他对妖的认识。
　　他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的气息，反而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妖。
　　在操场有一群踢石头玩耍的妖，看到他时塞给他一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送你，不要跟季老师说我们晚上在这里玩哦。”
　　颜如玉点头，他能够理解这些妖，因为在之前那个学校里，犯了错偷跑的妖，被老师发现了都会有很严重的下场，轻则抽筋剥骨，重则夺去性命，虽然季老师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但帮这些小妖免去惩罚也算是积点功德。
　　他继续巡视校园，在后山树影摩挲的地方发现了许多高级结界，即便是在他那个年代，也只有一些大能可以创造出来，在那附近，他看到里一个正在研究符箓的大能。
　　地上散落着许多草稿纸，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公式，还有一些写着物理二字的课本。
　　看到颜如玉的那个瞬间，大能的脸上有几分错愕，皱眉道：“糟了，研究得太入迷竟然忘了问老鹿他们回来的时间，算了算了，反正丢了两本书他应该也不会发现的。”
　　他把两张能量强大的符箓塞到颜如玉的手中，说：“防御符，送你了，别跟季老师告状啊。”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一挥袖就把人撵了出去，结界锁起，那地方又成了一片平平无奇的树林。
　　颜如玉看着手里的符箓愣神，一出手就是极品符箓的大能，也会被困在学校里吗。
　　本来还想着等何金宝醒来就跑路，现在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他继续往前走，在不远处的菜地里看到有炊烟升起，白日里见过的守庙人李二狗正在烤红薯，看到他时还招呼他一起过去吃东西。
　　过去以后才发现，除了李二狗外，旁边竟然还有几个形态各异的神兽，看样子大约是几百岁，还属于幼年期，但都是极其稀少而强力的种族，即使是在他们那个年代，能见这些神兽一面都是可以吹半辈子的事，而现在，却足足有九只坐在这里吃烤红薯！
　　“红薯和窑鸡都好了，不要抢，都有都有。”李二狗推了窑子，从里面取出烤红薯与荷叶包裹的窑鸡，一一分给神兽们。
　　李二狗本打算分到最后再把自己那份给颜如玉，谁知其中一只羽毛如火焰那般明亮的鸟先一步将手上的烤红薯分过去，嘹亮的嗓音被它压得只剩气音，但还是带着空灵的神性，以及不明显的怜悯与威胁，“你就是季老师带回来的新同学吧，给你，吃了以后就当没见过我们。”
　　颜如玉捧着红薯疑惑，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在提防季明希？
　　按照他从未出错的感知来看，这位曦阳山的山神应当是属于善的阵营才对，但是一路走来，大家好像都不想让季明希知道他们的存在。
　　学校还没有探查完，他与李二狗和神兽们道了别，离开这里，远远地还听见李二狗充满敬意的声音：“我们继续刚才的故事，当年曦阳山山神在洛州救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红色小鸟……”
　　“是火凤鸟啦，爷爷你传道的时候不会一直都说我是红色小鸟吧！”
　　“……这些故事都是听来的，山神没和我说过，爷爷也不知道，以后改以后改。”
　　“真是的，山神怎么对自己的事情一点儿也不上心，当年我被救的时候夜华山的山神庙都好威风了，我们曦阳山的庙破得跟什么一样，我跟他提建议他还笑着说不用，信仰于他无用，呸，我看他就是不思进取耽于人间烟火，明明以他的功德加上信仰直接就能成神了，当了神就不会死了呜呜呜。”
　　颜如玉回头看了一眼，那火凤鸟眼泪正大滴落下，在黑夜中如无根而起的篝火，刺目而绚烂，下一秒，那如火的泪珠便被另一只神兽给按了下去，恶狠狠地威胁道：“前几天的季老师在操场上的安全教育白偷听了？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你哭一场，这菜地一烧，咱们明天就要被季老师给捉出来咯。”
　　火凤鸟打了个哭嗝，果真把那眼泪给憋了回去。
　　颜如玉：……
　　他有些看不懂这些神兽了。
　　火凤鸟的难过是真的，对曦阳山山神的爱是真的，然而对季老师的害怕也是真的。
　　之后每去一个地方，就能刷新一次他对妖的看法，但无一例外的是，大家都很友好，不但没有对他进行攻击，反而会给他塞各种好东西。
　　他揣着礼物回到宿舍，看到宿舍门口也放着几袋零食，里面有一张诡异得可爱的欢迎卡片，底下署名是未来的同学们。
　　颜如玉拿着这些回到屋里，往桌上哗啦一放，便堆满了整张桌子。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但他喜欢。
　　他走到卧室里，把被何金宝踢到床下的杯子重新给他盖上，自言自语道：“我帮你看过了，这个学校很好，有人也有妖，还有神兽，大家都相处得很好，没有打架，和你以前想要的环境一样，如果当年春生山神没有陨落，夭夭没死，你们永安派所在的妖牢山，肯定也是这副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字触发了噩梦，何金宝忽然皱起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颜如玉粗糙的指尖轻按他的眉心，说：“反正你也不记得了，我们就把这里当家吧。”
　　然而何金宝的眉头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越来越痛苦，颜如玉也觉得浑身难受，原先被季明希压制净化的戾气似乎又从血液深处冒出。
　　这不对劲。
　　他忍着狂躁感受情绪的来源，视线透过窗子定格在远处的大门口。
　　有不速之客到来。
　　他将门窗关紧，一跃从六楼跳了下去，一路狂奔来到门口，此时的门外，站着两个双眼呆滞的年轻人，他们身后有一大片黑色的阴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正机械地拍打学校大门。
　　“嘎吱——”老旧的大门缓慢打开，两个年轻人肢体僵硬地走了进来，手脚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比丧尸还要诡异。
　　看到站着一个没有头却能活动的人，两人非但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反而咧开了嘴。
　　左边穿着玄色道袍的男人桀桀笑了起来，“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愁怎么去找你呢，没想到这就撞上了，看来天道果真是眷顾我的。”
　　恨意与戾气在颜如玉的心底蔓延，他只是想和他的道侣过上平静的生活，为什么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他。
　　“永安战神颜如玉，踏地碎石挥拳震山，传说近神之体都承受不住你的全力一击，也不知道被抽取了那么多年的神力，有没有退步。”
　　穿着道袍的男人每说一句，颜如玉体内的戾气便多了一分。
　　这不对劲。
　　他暴躁地握紧拳头，让指甲嵌入肉中，用疼痛逼自己保持理智。
　　那两人身上的黑气越发浓重，化为黑色长蛇盘踞其身，右边穿着T恤的男子也开了口，声音却与刚才的一样：“怎么不动手呢，难不成当年的战神已经化为了走地鸡，啊啊，我怎么忘了，当年你被割了头的时候，就不是战神了啊，靠道侣才活下来的孬种，就继续回家找道侣去吧，只可惜当年那位高山上的雪莲，被你这个垃圾拽进了深渊里，滚上污泥，失去了成神的机会。”
　　字字如刀，割在颜如玉的心上，那些他试图掩盖的太平，那些他原谅不了自己的过去，全部被重新剖开，理智也开始消散，有一个声音在叫他动手。
　　杀两个人，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依稀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动手。
　　“嗡——”身后传来刀剑震颤的声音，一个身影从虚空中出现，眨眼间剑已落下，刚才还在嘲讽的那两人话还在嘴边，便倒了下去。
　　浓重的黑气被简荒的剑斩离身躯，消散了大半，只剩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黑蛇在往外钻，但怎么也钻不出学校的结界。
　　“既然那么喜欢我的地盘，就彻底留下吧。”
　　简荒的手在虚空一握，那丝残存的意识便彻底消散。
　　颜如玉有些颓丧，他的意志还是太容易被动摇了，若不是简荒赶到，他估计便犯下了不可逆转的错。
　　他正要道谢，便听到面前这个宛如英雄帅气出现的男人不爽的开口：“大半夜的吵什么，好不容易拿到进屋权限，就因为你们太吵，他现在还在备课！”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简荒身上的戾气比刚才那两人加起来的还重, 那丝准备回去通风报信的黑气也被捏得粉碎，如果反派有模样的话，一定是此时简荒的样子。
　　他本身就是制裁者, 此时因为个人私怨，所散发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颜如玉都承受不住这份压力，更别提那些小妖。
　　季车车远远地就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但因为车速太快，调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载着同学们在简荒面前来了个漂移，生生刹停在简荒面前。
　　怨气, 戾气, 等级压制, 以及制裁者的威压，一同涌了过来，令人窒息。
　　“……拜拜。”季车车敬了个礼, 用力踩下油门。
　　“聚众抄作业？”简荒声音淡淡。
　　季车车立即倒车, 停到了简荒的面前, 恭敬道：“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处理后事, 我走了。”
　　“好嘞, 您慢走。”车里的妖纷纷朝简荒老师挥手, 一个个的都十分乖巧。
　　颜如玉看着眼前的这幕陷入沉思，按照人类的标准看, 这个制裁者不仅完美地解决了这件事，还细心地安排了妖处理后面的事情, 但他为什么就是觉得简荒跟个反派一样呢。
　　还没容他细想, 简荒便走到他的面前, 通往另一个空间的裂缝在他的面前打开，隐隐能听到熟悉的骂声。
　　“没头的狗男人，给老子把这结界开了！你他妈今晚敢杀人，以后永远别想见到我！”
　　最后一句话让颜如玉心中一紧，这种话对他而言跟诅咒无异了，他急急忙忙穿过裂缝，还不忘转身道谢，刚才是他想岔了，简荒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与反派有相像的地方。
　　道谢的话还没出口，他就被简荒一脚踹了进去，“别磨叽，你家那个太吵了，赶紧回去哄。”
　　颜如玉：“……好的。”
　　裂缝的另一端并没有开在房间里，而是落在走廊上，结界只隔了一部分的音量，依稀能听见里面敲门的声音。
　　把人送到后，简荒继续在虚空划出裂缝，那边透进来暖黄色的灯光，他身上的戾气被光一照，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变回之前那副沉默无害的模样，连冷峻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恍然间，颜如玉的脑中闪过一张阴鸷的面容，同样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做出的事情会相差那么远。
　　*
　　另一边的缘佑灵赶到时，恰好看到简荒离开的背影，他有些头痛地嘟哝：“怎么就这么走了，好歹先把事情处理好啊。”
　　他的声音很小，也没指望简荒会听到，或者说听到了那人也不会理睬，因为妖的做事方式就是这样，只管完成，不顾后果，作为一个专职扫尾的领导，他都习惯了。
　　百晓生虽然有事没事喜欢和简荒呛两句，但真听到这种责怪的话，他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他指着那群妖所在的方向，反驳道：“简荒老师把任务交给我们了，一些小事，用不着制裁者亲自动手。”
　　缘佑灵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吓得差点要掏出救心丸，被雪花冰霜覆盖的地上躺着两个生死不明的人类，而他们四周围满了形态各异的妖怪，知道的还能理解是妖怪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妖怪吃人呢。
　　如果他是躺在地上的人，醒来看到这副模样八成要被吓晕过去。
　　他正思考着如何才能委婉地劝这群放飞自我的妖怪变回人形，就看到大家一个个地收起了妖的形态，化为可爱美丽的人类模样。
　　“怎、怎么了。”
　　对方的自觉反而把他吓了一跳。
　　季车车疑惑地看着他，“在不熟悉的人类面前要隐藏妖的形态，这不是入学第一天就说的内容吗？”
　　缘佑灵：……不，这是他们公司上岗的考核内容，即使如此，还有很多妖怪对这条规定阳奉阴违，弄得他被各种部门谈话。
　　可恶，他也想送自己的下属来上学！
　　曦阳山地势高，此时又正值寒冬，天上落起了小雪，枝头也凝了厚厚一层霜。
　　顺郁仰头看了一眼，说道：“地上冷，我们先把他们转移到宿舍里，人类冻过头的话会死的，以前小寒山上就有很多被冷死的人。”
　　听到这话，大家立即紧张起来，要是人死了，以简荒那德性，八成要把他们抄作业的事情曝光出去。
　　季车车召唤出自带被褥的保温款大巴，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把那两个人往车上抬，这大冬天的，一个穿脏兮兮皱巴巴的轻薄款长袍，另一个穿卡通居家服，那布料比他们身上的校服还薄，还真有被冻死的风险。
　　看着众妖忙活着给那两个昏迷的人类盖被子，缘佑灵感动得眼泪都要落下了，多么体贴的妖怪，就连人类的脆弱都考虑到了。
　　车子晃悠着往宿舍开，缘佑灵也简单检查了两人的状态，只是睡着了而已，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那两人的八字都轻得可怕，随时都会被一些脏东西缠上。
　　“啊啊有鬼！”穿卡通居家服的男孩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跟装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被子从身上落下，冻得他直哆嗦，“怎么那么冷，这是哪里，我不是在酒店吗？”
　　看到大家都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缘佑灵就知道轮到自己出场了，他端起和善的笑容，尽量温柔道：“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一般坏人都是这么说的。”那人警惕地缩到角落里。
　　“我是国家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的执行者，你等等，我把证件找出来给你看。”
　　看到对方略微松懈的神情，缘佑灵笑了笑，这种时候还是单位的工作证有说服力，他摸了摸口袋，笑容逐渐僵在脸上，刚才出来得急，证忘拿了。
　　要不还是先把人打晕了，明天再解释吧。
　　季好看那人哆嗦的模样，把地上的被子往那边一抛，就将人整个埋了起来，说道：“盖好了，别冻出个什么好歹来。”
　　“季好姐姐？”那人从被子里钻出个头来，眼里含着泪花，跟看见救世主一样。
　　他小心地绕过缘佑灵，连跑带爬地躲到季好的身后，说：“季好姐姐，我怕。”
　　缘佑灵：？
　　你小子跑到一个女鬼身后说怕人类，你什么意思？
　　季好纤长的手指捏着那人的下巴，左左右右扭了好几下，这个顶着寸头的小伙子终于与记忆中那张烫着卷毛的网红脸重合在一起，正是上一批探险队员中的恐怖直播博主康一豪。
　　本来是诓他们来帮他们写作业的，结果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菜，后面被季老师发现后，不仅加了他们的作业，还要求和这群人进行一帮一活动，当时她的一帮一对象就是康一豪。
　　她问：“你不是回老家复读去了吗，怎么又来这里了。”
　　“这里是谣起中学？”康一豪的眼里露出几分迷茫，挠着头说：“这学期都快结束了，我寻思着下学期再跟班读，恰巧有个老板想拍恐怖片，联系了我，我就过去了，谁知道谈完回来就遇着了鬼，大半夜的一团黑气往我身上钻，可把我疼死了。”
　　“详细说说。”缘佑灵严肃起来，这种黑气附体的事件近几年时有发生，但自从把妖香堂打掉以后，就很少听说了，现在突然出现，也许是另一场阴谋的开端。
　　康一豪在得知这里是谣起中学后，反而诡异地放松了下来，毕竟一心向学的妖，总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安全。
　　他躲在季好身后，把自己失去意识前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缘佑灵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去调查这件事，你也要多加小心，不要在深夜活动，也不要看恐怖的东西，你现在的阳气太弱了，容易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话，康一豪的脸垮了下来，他可是搞恐怖直播的诶，还即将和大佬合作拍恐怖片，跟他说不要接触恐怖的东西，跟要了他的老命有什么区别，但想起今日被黑气附身时的疼痛，又开始怂了起来。
　　地上的另一个人也醒了过来，他把被子一推，便要离开。
　　“你要去哪？”缘佑灵问他，但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宛如痴傻那般反复说着一样的话：“球……夺舍……吸取生命……”
　　缘佑灵从那身玄色黑蛇长袍辨认出那是妖香堂的人，腰间挂着罗盘，上面刻着：玄二九。
　　“他好像有想去的地方，放他下去看看。”缘佑灵说。
　　季车车打开门，玄二九便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外面飘着小雪，那人却完全不觉得冷，宛如丧尸一般向前行走，连摆在前方的山石都不懂得避让，直挺挺地撞了过去，然后摔倒，爬起来继续走。
　　他们这才发现玄二九脚上的鞋子已经被磨坏了，露出来的皮肤血肉模糊，全是擦伤，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撞了多少树。
　　又磕磕绊绊走了许久，他在一处偏僻的教学楼前停留，用力地撞击墙壁，好像要通过这种方式钻到墙里。
　　教室里亮着灯，靠近后能听到叮叮咚咚的响声，但没有任何妖的气息。
　　缘佑灵吸了口冷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有独特的探测方法，遇到这种情况，这里面的要么是人，要么实力远在他之上的妖物。
　　在谣起中学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缘佑灵保持警惕，扯着玄二九的领子阻止人继续撞墙，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教室的门，敲完立即把手指放在手机的拨号键上。
　　点击呼唤季明希，抱大腿没什么可耻的。
　　教室门缓缓打开，十可思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睛里带着些许惊恐，“我只是偷偷卷一下，不至于带那么多人来围攻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惊恐的不仅仅是十可思, 还有这群妖们，要知道，他们是仗着自己不用睡觉才敢在晚上溜达, 但十可思是人啊！
　　百晓生不赞同道：“人类长时间熬夜是会猝死的。”
　　“是不是我们吵到你睡觉啦？”季车车问。
　　“不是的。”十可思秒答。
　　如果是面临责骂，她还能坦然接受, 但面对大家的关心，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宿舍的隔音很好，是我文科太差了，这不是准备期末考了嘛，不抓紧补补我怕拉后腿。”
　　学校里的模拟考也不少, 所以大家都知道, 十可思的理科都是奔着满分去的, 但文科确实拉胯，甚至可以和他们这些妖怪们相比。
　　桌子上摆着一些凌乱的试卷，但没几张是动过的, 地上却放着一个接近完工的飞机模型。
　　……这卷的方向不太对啊。
　　摸鱼被抓包, 十可思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人学不起来, 总想着玩。”
　　没想到大学霸也有如此苦恼, 他们这些学渣狠狠地共情了。
　　季车车快速往四周扫了一圈, 然后拉住十可思的袖子，神秘兮兮地说：“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学习小组？”
　　说是学习小组, 但懂的都懂。
　　十可思用力点头，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情, 她早就想加入他们了, 只是大家似乎都把她划为学霸的阵营, 连商量“学习”地点都是偷偷摸摸的，保密工作做得那叫一个好，反正她从来没有发现过。
　　众人欢呼，此刻便是能够写入他们学渣历史的一刻，因为，他们有理科大学霸加入了！
　　“什么学习小组，老师也很感兴趣哦。”
　　季明希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欢呼跟哑炮烟火一样嘎地掐断了，找来找去，终于在缘佑灵的手上发现了一台通话中的手机。
　　好啊，原来叛徒就在身边。
　　缘佑灵摇头，他不是他没有，他也是学渣的一员，只是刚才以为里面是大妖，不小心呼唤了老师。
　　现在掐断就显得太刻意了，为了挽回自己在妖怪们心中的形象，为了不让弟弟被排挤，他含泪解释：“就是取长补短查缺补漏的小组，我可以证明。”
　　分工完成作业，然后互相抄，反正不懂的也有人教，四舍五入也算个学习小组了。
　　季明希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发出一声轻笑，说道：“那么晚还聚在一起学习，是不是有哪里卡住了，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他们哪里是卡住了，明明是没找齐写作业的人，季车车疯狂摇头，完全没想到对面的老师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动作。
　　“喝点热牛奶。”
　　简荒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这群听力过人的妖怪捕捉到了，百晓生勉强还算镇定，磕磕巴巴地说：“处、处理后事。”
　　季明希：？
　　处理谁的后事？
　　这是属于他们的暗号，既然简荒让他们处理后事，那简荒就有帮他们瞒着季明希的义务。
　　对面沉默了几秒，便听到简荒轻的像是在那人耳边呢喃的声音：“你说了今晚要陪我的。”
　　众妖竖起八卦的耳朵，哦豁，好刺激。
　　季明希轻咳两声，说道：“我还有点事，就不过去了，不过熬夜学习对身体不好，今晚就算了，但下次还这样的话，我可要查寝了。”
　　得到十可思的应答后，那边便挂了电话。
　　众妖围在手机边，就差钻进去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们又不缺这点电话费，继续嘛。
　　十可思也抵不过八卦的诱惑，凑过去偷听，结果有个人影忽然朝她扑了过来，吓得她差点发出尖叫。
　　“系统……球……给我生命……”玄二九比刚才还要躁动，不顾性命地用力挣扎着，一下又一下地往十可思的身上扑，还好被缘佑灵及时扯了回去。
　　十可思捂着嘴，慢慢冷静下来，她记忆力很好，所以立马认出这人的身份，“他不是以前村里的爷爷奶奶请来救我的道师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缘佑灵：“他身上的魂魄少了一部分，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痴傻，仅凭本能行动。”
　　“不对呀，虽然他被系统吸取了一些生命，但只是忘了系统的事情，应该不会变成这样。”十可思作为系统的宿主，后面无意间融合了机械球的部分力量，所以还是能感知到面前这人的情况。
　　是人为弄的。
　　缘佑灵的脑中闪过这个猜测，据说人的魂魄残缺后，就会凭本能去寻找最执念的东西，背后那人必定是利用了这点，将玄二九改造成这样。
　　但是如此残酷的事情，还是不要和孩子们说的好。
　　他随意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当初简荒上交的机械球正在研究室里研究，根据初步研究猜测，这个异世界生物的到来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是一直没有相关证据，现在这人被打掉魂魄寻找系统的行为，或许就是他们在寻找的突破口。
　　在离开学校前，他给季明希发了条短信说明缘由，忽然发现手机响起的声音就在前方。
　　看到站在门口的季明希，紧绷的神经没来由地松了下来，就好像找到了靠山。
　　他走过去，问：“刚才不是说不过来吗。”
　　“骗他们的，难得拿一次奖，有我在他们就玩不开心了。”
　　缘佑灵在心底给那群孩子点蜡，希望他们能够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随后又反应过来，那个老古板竟然陪着季明希骗人，这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了吗？
　　季明希笑着问他：“考察结果如何？”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比我们单位的某些妖都要好，你说的那些我会跟上面提的。”
　　缘佑灵仔细回想了自从和学生相遇后发生的事情，他们无论是对人类的关心还是对自己身份的敏感，在他看来，都足以融入人类社会中。
　　这样看来，季明希想要的那些，也并非不能实现的事情。
　　趁着人都在，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其实我之前就觉得了，无论是铲除妖香堂还是整治夭球中学，都有点顺利过头了，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看起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们也注意一点，有什么事情保持联系。”
　　“好。”
　　*
　　大人们的谈话小孩一概不知，他们只知道，原先答应帮他们写作业的人跑了，而且跑得飞快，快得像是借此掩盖自己无意间跟老师告状，暴露他们“学习小组”的事情。
　　他们看向缘粹：“兄债弟偿？”
　　“不不不，我只有英语还能看一点。”
　　缘粹把头摇得快要起飞了，他们赶忙抱住缘粹摇摇欲坠的头颅，“停停停，不用你偿了，你这头再摇下去可就和新同学撞人设了！”
　　有了十可思的加入，他们对人才的需求也没那么迫切了，毕竟学霸一出手，理科作业都不用愁了。
　　“那个，请问我可以下来了吗，刚才那个先生说我容易招鬼，我现在一个人待着有点怕……”康一豪裹着被子从角落探出个头来，因为担心会有危险，缘佑灵把人推到了远处。
　　“这不是还有个现成的人吗，上次一帮一活动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语文挺好的。”季好朝那人招招手，康一豪便跟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他本来胆子就没多大，被附身过一次后更是对鬼怪那些东西怕得不行，别跟他说什么季好也是鬼，等你被她念叨一晚上“娱乐圈不收文盲”等劝学金句后，估计也对她怕不起来。
　　“你上次说回去好好学习，学了没有？”季好问。
　　康一豪点头，“学了学了，我之前读到高三了，别看我这样，以前成绩还挺好的，看看书就把知识捡起来了。”
　　他回答得那叫一个真挚，恨不得现场背一首琵琶行，用来证明自己真的有在好好读书，就怕再次被季好劝学。
　　“那就好。”季好拍了拍他的肩，周围的人亦是一副欣慰的表情。
　　康一豪傻乎乎地跟着笑，只觉得这个学校的妖鬼太爱学习了，时刻不忘劝学，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直到车子晃晃悠悠地开往一个昏暗的角落，当他看到地上那些试卷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这些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他一个人完成作业，一人几份，分配得还挺均匀，而且高一的难度对他而言也还合适，便披着被子留了下来。
　　正对着课本写地理试卷时，对面那个负责写语文试卷的老先生忽然开口：“小兄弟，你有点虚啊。”
　　康一豪：？
　　这人怎么第一次见面就骂人？
　　在这鬼比人多的环境里，他选择裹紧被子，虚就虚吧，人要学会低头。
　　鹤知书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千字作文，继续说：“八字本来就有点轻，最近还碰了点不干净的东西，再被附身几次估计就要伤到魂魄了。”
　　季好用笔顶着下巴，加入闲聊队伍，“刚才和他同行的那个就少了魂魄，痴痴傻傻的就只记得自己的执念，你要是变成那样，该不会拿个手机在学校里拍我们吧。”
　　康一豪吓得笔都掉了，他的执念是什么？是流量啊！
　　要不是因为恐怖直播流量大，他也不会干这个，如果真到了魂魄残缺的地步，他要是拍妖鬼还好，怕就怕他为了流量这个执念去跳脱衣舞，到时候全网社死他也不用清醒了。
　　“那、那怎么办？”康一豪说话都磕巴了，他快速反思了一下，感觉自己要是没了理智还真能干出这种丢人的事。
　　“很简单啊，不被附身就可以了，等阳气养回来那些东西也没那么容易沾染你了。”
　　康一豪：……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虚心求救：“要怎样才能不被附身呢？”
　　鹤知书写完作文已经有点累了，他活动活动筋骨，用眼神示意面前的试卷。
　　康一豪立即把试卷拿过来，“只剩现代文阅读了，我来写就好。”
　　鹤知书对这位小年轻的做法非常满意，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书继续说：“找一个能够斩杀一切妖邪的护卫，或者去他们不敢去的地方，如果你没有别的备选方案的话，我跟你推荐谣起中学。”
　　前面说得都很有道理，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康一豪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试卷，这些话真的不是为了留下他这个廉价劳动力而骗他的吗。
　　看到鹤知书开始摸鱼，季好也忍不住了，对康一豪说：“这试卷写得我好烦，小豪，借我玩一下手机。”
　　“好，我解锁一下。”康一豪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的那一瞬间，有血手印从里面渗了出来，吓得他连忙把手机扔出去。
　　“这东西贵着呢。”季好心疼地接住，翻过来时恰好与手机里看不清形状的肉团看了个对眼，她把手机递给小贞，说：“是鬼气，也没沾上因果，吃吗？”
　　小贞被头发遮掩的眼中透出一丝欣喜，点点头便钻进手机里，这种吓人的鬼气于她而言是大补之物。
　　几秒过后，小贞还没有从里面出来，康一豪不由得有些担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柔柔的女声：“我没事，只是吃的东西太多了，我有点吃不过来。”
　　什么吃的，是指刚才那些带着血的东西吗？
　　康一豪两眼一黑，吃都吃不过来，他手机里是有多少啊。
　　小贞有些犹豫地问：“我一个人都吃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季好熟练地打开综艺，说道：“没事，你慢慢吃，小豪最近阳气弱，吃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了。”
　　康一豪：！！！
　　居然还会有新的！
　　他握住鹤知书的手，泪眼蒙眬地说：“我要在这里上学，鬼不鬼的无所谓，我就是想写作业。”


第75章 
　　这场深夜学习会并没有进行太久, 在十可思打第一个哈欠的时候，她就被同学们架着强制送回了宿舍。
　　“我其实也没多困……”十可思弱弱地发表意见，她之前在车上睡了一路, 真的不怎么困，打哈欠纯粹是因为那些文绉绉的题目让她感觉很无聊。
　　乔妮双手叉腰, 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着：“不困也要睡，你现在仗着年纪小身体好就熬夜，等老了有得你受的，不信你看看乔志天的体检单，一堆熬夜熬出来的毛病。”
　　说完她下意识地往自己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被厚重窗帘遮掩的缝隙里, 隐隐透出微光。
　　“我就说我好像忘了什么, 年末公司事情多, 他又背着我偷摸熬夜了，真是让人不省心，待会儿我会回来看你的, 到时候不睡觉的坏孩子要接受惩罚。”说完乔妮便从跳出窗子, 精致的人偶躯壳消散, 在半空化为一只破旧布偶兔子, 气势汹汹地朝宿舍冲了过去。
　　十可思目送兔兔远去, 莫名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奶奶, 这种唠唠叨叨的关心，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季车车帮她盖好被子, 说道：“乔妮说得对，你作为我们学习小组的核心人物, 可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垮。”
　　“我知道啦, 你们把试卷留着吧, 明天我醒了再写。”十可思笑着闭上眼，心底最后一丝莫名的害怕与恐慌终于散去，她躺在如云朵般柔软温暖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在梦中，她遇到了正在晒太阳的奶奶，问她近况如何，阳光驱散了寒冬的阴霾，一直逼自己奋发的十可思坐在奶奶身边，说：“我很好。”
　　阳光终于晒到了心底，她很好，真的很好。
　　在奶奶走了以后，她又有家了。
　　康一豪因为被附身的事情虚得厉害，百晓生担心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和季一一起把人弄回了宿舍里，而季好拿了新手机也沉迷练舞去了，小贞正在享受自助餐，凑不齐人的学习小组就此宣布暂停活动。
　　季明希来时，只看到一堆散落在地上的试卷。
　　他拿起试卷翻看，笑着说：“进步了。”
　　他说的，不仅仅是成绩。
　　试卷被放回了原处，季明希沿着小道走回宿舍，没有拉上拉链的校服在寒风中吹起一个幅度，衣摆如蝴蝶翅膀翻飞。
　　简荒跟在后头，刹那间，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隐身于斗篷之下的山神，明明做了很多事，却不让任何人知晓，就好像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消失的准备。
　　那种握不住抓不牢的虚无感，他不喜欢。
　　这个人太完美了，就像一个水中幻影，即使怎么用力，都无法拥抱他半分。
　　季明希进了屋子，把外套挂到墙上，发现简荒一直在门口站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怎么了？”
　　“我在想，你真的有七情六欲吗……”
　　简荒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怎么就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他把头扭到一边，说道：“你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不是说今晚要我陪你吗？”
　　简荒：！！！
　　他猛地转过来，季明希这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透着星光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得像只准备耍坏的小狐狸，食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笑着说：“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神尚且逃不过贪痴嗔，我自然也有七情六欲，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季明希不明白简荒的问题从何而来，但他也不是喜欢猜来猜去的人，索性将事情摊开来说，“是不是我没有给你回应才让你有了这种想法？但我活了那么久也没被人告白过，虽然当时很想答应，但又觉得如此儿戏的对待你的感情不好，在车上我想了一路，我觉得我也是喜欢你的，要不也不会让你待在我的身边那么久。”
　　简荒愣了几秒，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兴奋得连耳朵和尾巴都冒了出来，毛茸茸的大尾巴疯狂地甩个不停。
　　听到心上人的告白，他怎么能不兴奋。
　　他划开空间裂缝，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宝库，一堆一堆地往外掏，将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有昂贵的无价之宝，也有消失已久的神器，每一件东西放出去，都会引起玄学界的震动，但现在却像是批发来的黄瓜白菜，跟不要钱一样占满了整间屋子。
　　逆天的灵气逸散在校园里，引得那些藏在角落的妖们都现了身，四处寻找灵气的来源，就算是那些上古大妖都露出眼馋的神情，然而探寻到来源后，大家又恹恹地钻了回去，跟制裁者抢东西，怕不是有命抢没命用。
　　季明希也被吓到了，抓着那堆宝物又往简荒的宝库里塞，心底疯狂的反思，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啊，为什么简荒会变回以前小黑那副孩子气的模样。
　　明明这人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走成熟冷酷的风格。
　　简荒站在宝物中间，眼睛也变得闪亮亮的，“都给你。”
　　季明希知道简荒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没想到那么多年的藏品竟然说送就送，他把那些东西塞回去，说道：“我不要，你把这些东西收好。”
　　“你不喜欢吗？”简荒的耳朵耷拉下来，眼中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他们都说娶妻要准备彩礼，我不知道准备什么，就找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当时应该问你的。”
　　听到这话，季明希陷入回忆之中，简荒是什么时候开始收集宝物来着，记不清了，好像从一开始就有这个爱好。
　　好家伙，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早就被惦记上了。
　　简荒把宝物收起来，小心地问：“你喜欢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来。”
　　季明希双手捧起简荒的脸，望进那双幽潭般的眼里，说道：“我喜欢你，现在我已经有了。”
　　话音刚落，就被人紧紧抱住，简荒的尾巴占有欲十足地将人圈起，嘴里却说着不一样话语：“我是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听到这话，季明希的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满足与欢喜，说不定，在那长久的陪伴中，他早就对简荒有意了。
　　从他第一次捡到小黑开始，到简荒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那漫长而又孤独的人生终于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从此二人便形影不离，陪伴二字虽从未说过，却是刻在了每一日的点滴之中。
　　*
　　愉快的周末转眼即逝，因为距离期末考还有两周，大家的学习任务瞬间变得重了起来。
　　除开需要额外学习的几个新同学，其他人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不是模拟考就是模拟考，老师还亲自监考，搞得他们那个学习小组根本没有活动的机会。
　　在这种环境下，就连折磨人的体育课都变得美好起来。
　　然而生活在谣起中学的花朵们还没见识过外面的残酷，直到在体育课上见到季明希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备考期的体育老师，是会被强制生病的。
　　简荒最近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连眉头都不皱了，天天在季明希的办公室里帮他批改试卷，作为一个上过网课拿过文凭的妖，这种工作对他而言简直不要太轻松。
　　在批改作业的间隙，他看到百晓生拿着花圈站在他的面前。
　　简荒：？
　　百晓生把花圈放到桌子上，语气恭敬而悲凉，“听说您生病了，我代表同学们来看您。”
　　简荒面无表情地把花圈套到百晓生的脖子上，“我是生病，不是死了。”
　　“真病了？”百晓生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那可是制裁者啊，怎么可能会生病。
　　难不成是像夜华山的制裁者一样，因为没有满足天道的绩效要求而被惩罚了。
　　再想想，今天他都那么阴阳怪气了，简荒居然没有呛他，也没有嘲讽回来，反而这么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看来真的是病入膏肓。
　　即使平日再嘴欠，但在他的心中，简荒是给予了他诞生机会的人，如今听到这些消息，叫他如何不难过。
　　他记起天制消失前说的话，好像与妖待在一起会使他们好受一些，他坐到简荒身边的沙发上，问：“这样会不会好点？”
　　简荒：“不会。”
　　“难道是人不够多？”百晓生冲着外头喊：“简荒老师不舒服，需要妖的援助。”
　　“来啦！”
　　外头等着的妖怪们一同涌了进来，他们跟百晓生想到一块儿去了，围着简荒坐成一圈，期待地问：“有没有好一点？”
　　简荒将心底的问号咽了下去，说道：“……好多了，谢谢。”
　　他怕自己再不好，妖怪的数量又要增加了。
　　“那就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季车车拉着季明希出现在门口，“简荒老师病得可严重了，你快来看看！”
　　季明希看到被学生团团围住的简荒，以及大家担心的眼神，还有桌上的花圈和水果，莫名也紧张起来，问道：“我昨晚把你压伤了？”
　　昨晚下雪天冷，他让简荒化为毛茸茸的原形给他取暖，结果不小心压着人睡了一夜，今天醒来简荒就说手有点麻，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简荒赶忙摇头，“没有，他们瞎说的。”
　　其实他一点儿事也没有，只是想让季明希给他按手所以撒了点小谎，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翻了车。
　　四周一片安静，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学生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熟练地偷听这些平日窥探不到的八卦。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那些纯洁无瑕的妖怪，而是拥有手机阅遍各种小说的妖怪升级版，只要一句话就能脑补出许多内容。
　　不过他们是真的没想到，季老师竟然能压得住制裁者，不愧是他们崇拜的山神！
　　季明希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好笑地说：“你们简荒老师没事，是我想占用体育课所以编了个借口，我做得不对，下节数学课改成体育课吧。”
　　众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略带责怪地看着季老师：“都受伤了，怎么能让人剧烈运动呢。”
　　百晓生作为爸妈的贴心小棉袄，也开口道：“就是，妈妈都那么虚弱了怎么还让人工作，爸爸一点儿也不体贴妈妈，怪不得妈妈平日里那么暴躁。”
　　季明希：？
　　伤的是手，为什么不能运动了，他们最近好像没有开展球类运动。
　　他还没想明白，简荒已经放下笔，气场诡异地变得强势起来。
　　“我看你们最近的精力好像旺盛过头了，下节体育课再加两个项目，我亲自带你们练，到时候你们不要输给虚弱的我啊。”
　　简荒很少和学生一起训练，因为他下场必定是强度超标，练得大家连闹腾的心思都没有，只想休息。
　　众妖迅速后退一步，与百晓生隔开距离，用行动表示那是百晓生挑起的事端，与他们无关。
　　简荒：“作为妈妈的小棉袄，你负责带队。”
　　百晓生：“……我虚。”
　　然而来不及了，简荒已经拿起了口哨和点名册，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这个期末, 谣起中学的学生们用血与泪给自己上了宝贵的一课，那就是做人要学会低调，八卦时也要做一个安静的吃瓜人, 说多了容易引火烧身。
　　以及，体育课偶尔不上也是件好事。
　　天知道他们这两周是怎么过来的, 每节体育课跟雷电赛跑，搞实战模拟，这些问题都不大，毕竟以前也干过，但问题就在于，现在队伍里多了个简荒, 直接把游戏难度变成地狱级别。
　　被打趴的学生们含泪投诉, 简荒老师搞项目欺诈, 这不是实战模拟，这就是战斗。
　　缘佑灵来学校串门时，恰好赶上了体育课的后半场, 简荒拿着点名册站在操场旁, 气场强得像是刚刚打了一架, 而他面前的学生个个蔫了吧唧的, 完全没了平日那副活泼调皮的模样。
　　“既然你们不喜欢实战模拟这个项目, 那接下来就搞混战吧, 老规矩，计分制, 谁分数够了谁就休息，倒数第一下节课多跑两圈, 十可思, 帮我把记分牌投出来。”
　　简荒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球来, 手一挥，大家的校服上便多了几张圆形的贴纸，十可思走到前方，周围的环境也因为全息投影变了一副模样，半空中悬挂着巨大的电子记分牌，每人的名字都在上头，初始分数为0。
　　什么混战？排球比赛吗？缘佑灵好奇地凑过去围观，没想到这位冷面制裁者的教育方式竟然如此普通。
　　弟弟似乎也发现了铁丝网外的他，远远地就朝他挥手，嘴里喊着什么，但是被哨声遮住了，缘佑灵听不清，他凭借经验猜了猜，大概是打招呼的话，于是也举起手摇了摇。
　　看到弟弟那么有活力，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随着哨声响起，排球飞到了半空，缘佑灵看着距离地面几十米的球陷入沉默，感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随着咔吱咔吱的声音，一个机甲腾空而上，接住半空的球，往底下来了个扣杀，球速极快地朝地上砸去，速度快得好像都带上了火花。
　　缘佑灵下意识地祭出防御法器，人还处于懵懂之中，他是谁他在哪，学校里面为什么会有高达？
　　而且那不是排球，是杀器！
　　随便往哪砸都能把人砸死的那种杀器！
　　他明白了，刚才弟弟不是在跟他打招呼，而是叫他快跑。
　　火球朝着泳池边的绿色鱼头人砸来，他向后一倒，双腿化为鱼尾，雌雄莫辨的水愿隐入游泳池中，鱼尾在水底搅弄，便有水龙卷飞起，将火球裹在其中，火焰瞬间熄灭，高速运转的球也失去了攻击力。
　　危机解除，一旁观战的缘佑灵松了口气，这球打得也太危险了，还好有人鱼在场，否则不知道会酿成什么灾祸。
　　事实证明，他放松得太早了，那位人鱼卷起惊涛骇浪，又将球扔了出去，伴随着冬日的冰碴，一同朝百晓生袭去。
　　水愿在海浪上狂笑，他当年的海神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百晓生是谣起中学的伴校灵，不仅能感应到学校的一切，更能在校园里自由穿梭，所以在球落下的前一瞬，他就消失在原地，转移到另一个角落去了。
　　“靠，下次走之前能不能先和我说一下。”季一快速启动技能，朝他飞来的球便从他的身前绕了过去。
　　他是第一，在比赛中绝对不可能输的第一。
　　“你又作弊！”四周传来大家气愤的声音。
　　“天赋技能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作弊呢。”季一撒丫子跑得飞快，就怕跟上次一样被围攻，到时候天赋技能再强也救不了他。
　　球咕噜噜滚了几圈，落到饿饿的面前，他还保持着四岁孩童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天真懵懂。
　　大家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些，饿饿脾气好性子软，发球也没什么力道，属于无害的那一类，只要不出现搅浑水的人，这一句应该会过得很轻松。
　　饿饿捡起球，举到头顶，正要随便找个人扔一扔时，忽然听到场外的简荒说：“你们打快点，季老师在食堂研究新菜谱，打完了我还要去试吃。”
　　山神大人+好吃的=要提前下课去吃东西。
　　小脑袋瓜把这一个逻辑想通后，他彻底放弃了摸鱼的想法，化为小山高的饿鬼，几十张口一同出声，四周有狂风卷起，球就混在其中。
　　被风沙迷了眼的他们甚至看不清旁边的人，更别提那颗小小的球了，只能保持十万分警惕，以防球球刺客突然出现。
　　在沙尘暴中，有十几米的巨浪掀起，中间有一朵艳红色的花盛开，露出里面尖利的獠牙和无尽的通道，球被她吞了又从半空落下，没有伤到分毫。
　　颜如玉身子变得高大，何金宝坐在他的肩上观察四周，手指掐得飞快，“右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颜如玉便接住了球。
　　“左前。”
　　得到指示的那刻，他没有任何纠结就把球扔了出去，在风沙中，他听到仁摩的痛呼。
　　四面八方都传来接球扔球的动作，但哪来的那么多球？
　　季车车操控挖掘机裆下飞来的球，本该没有动静的死物却蹦了两下，冒出了一张笑嘻嘻的面容。
　　……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个趁机放球搅浑水的人。
　　乔妮飘在虚空，笑嘻嘻地说：“多点球才有意思嘛。”
　　她的四周都围着人偶，手臂张开着做接球的动作，别人都在防不知道真假的球，而她只需要接住真球就好了。
　　现场一片混乱，大家都开始动起真格来，个个大招齐出，要不是知道这是学校，估计还以为来到了什么战场。
　　无面不停地逃跑躲避，这球的玩法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缘佑灵紧张得一刻也不敢眨眼，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那脆皮弟弟该出意外了。
　　果然，当比赛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时，他的弟弟第一个退了场，抱着自己的残肢断手坐在操场边，比他想象中碎成渣渣的情况要好很多。
　　他走过去挨着弟弟坐下，远远地看了眼简荒的方向，见对方没注意这边后，才敢开口问：“你悄悄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要和谁开打了，所以才搞这些特训。”
　　缘粹累得连话也说不上来，慢慢拼接自己在混战中弄得残破的身体，面前的手臂转向简荒，说道：“要和他开打了。”
　　缘佑灵默默帮弟弟把腿装上去，看来不是开打了，而是单方面被殴打了。
　　看到地上碎成几截的手脚，他皱着眉陷入沉思，要不弄个请假条帮弟弟逃课算了，按照缘粹的恢复速度，再上两节体育课，估计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手指都还没回到手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大腿一靠近身体就迅速与残缺的部分融合到一起，速度快得仿佛开了挂，像是电影里的特效。
　　“你恢复的速度变快了。”缘佑灵肯定地说。
　　听到这话，缘粹的眼里又涌上了血泪，“你也看到了，混战训练要么打要么躲，分数够了才能休息，我打又打不过，一碰手就断，为了不成为全班刷分的对象，只能努力恢复跑快点了。”
　　果然每一个技能提升的背后，都有一段悲惨的故事。
　　缘佑灵对弟弟的遭遇表示同情，然后暗戳戳地折断了弟弟还没接上的右手。
　　“哥，那些掉落的肢体，就算不在我身上也是有感觉的……”缘粹声音和眼神都变得幽怨起来。
　　缘佑灵不好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变化。”
　　和他猜想的一样，缘粹不仅仅是恢复速度变快了，身上的这些肢体也没有一开始那样脆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的弟弟真的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与大家踢球。
　　虽然肯定是踢不过他的这群同学们。
　　在他们聊天期间，下课铃响了，球被简荒收了回去，口哨声响，代表着这场没有结果的比赛宣告结束，正在放大招的人都停了下来，软趴趴地躺在草地上，完全没有刚才那股冲劲。
　　累了，真的累了。
　　“吃东西去咯。”饿饿跑得飞快，生怕晚些就抢不到老师亲手做的菜。
　　季车车变成小糖人的模样，被李秋秋抱着往前走，旁边还跟着一个十可思，刚才她一带三，可把她给累坏了。
　　“刚才那副模样太吃力了，要不是我力量够，估计在半空就掉下来了。”季车车说。
　　“因为现实没有高达吧，不符合机械动力学的东西总是需要妖力支撑。”李秋秋声音软软的，带着治愈的感觉。
　　十可思支着下巴思考：“空闲时我们再研究一下吧，可以把我的技能也加上，争取弄个不费力的机甲，下次秒杀他们。”
　　“好耶！”
　　缘佑灵看那三人离去，仿佛看到未来的科技之星在冉冉升起。
　　如果以后十可思真的造出了机甲，希望她接受采访的时候，不要说自己造机甲只是为了在体育课中获胜。
　　不远处的乔妮找上了角落里正在怀疑人生的无面，“你的能力和我的人偶契合度很高诶，咱们要不要联手，我能操纵的人偶还是太少了。”
　　“好。”无面起身，跟着乔妮往人偶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缘佑灵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场上乱飞的头颅，这还算少的话，这两人是要造骷髅军团吗。
　　颜如玉没有变回原来的模样，就这么扛着何金宝往食堂走，边走边跟他闲聊：“要不是有制裁者在这里，我差点以为回到了当初那个战场，不对，战场都没那么凶险，他们就是人多，今天要不是有你指挥，我估计早就下场了。”
　　“既然知道这样，以后就不要擅自行动，听我的话吃饱饭。”
　　“我错了，下次走之前一定和你说，你别生气了。”
　　偷听了那么多离谱的对话，缘佑灵已经麻木了，甚至没有深思“以前的战场”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他惹不起的大佬。
　　“别多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缘佑灵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个说话的少年正打着哈欠坐在无头男人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也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对谁说的。
　　缘粹也给自己接上了最后一块肢体，拉着哥哥往食堂的方向走，“快快快，今天季老师下厨，咱们得赶紧去找位置，晚了就没啦。”
　　弟弟的笑颜在阳光底下绽放，完全没了当初刚从夭球中学逃出来时的阴郁。
　　是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在愁些什么呢。
　　他跟上弟弟的脚步，冬日的暖阳照进了心间。
　　隔壁的操场上还有一个正在跑步的青年，汗水大滴大滴地从额头上落下，可他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缘佑灵肃然起敬，在下课就停止活动的妖怪们的衬托下，这位显得格外自律，也不知道是何方大能。
　　他的弟弟显然也看到了那个人，站在跑道旁招手喊：“康一豪，下课啦，快去抢饭，老师说你这学期都不用跟我们上体育课，不用那么紧张。”
　　缘佑灵：……好吧，那个体育课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有点残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经历过魔鬼体育课, 大家才感受到文化课的美好，连平日里面目可憎的考试都变得亲切起来，恨不得让老师多考两份, 最好拖拖堂，把那离谱的体育课给拖过去。
　　然而所有的小算盘都被简荒的一句“劳逸结合”打破了, 强制要把他们往操场上带。
　　百晓生作为学生代表勇敢发声：“你那是劳逸结合吗？明明是劳上加劳！”
　　简荒理所当然地反驳：“体育课劳，文化课逸，有问题吗？”
　　众人被简荒的解读惊到了，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对他们来说，写试卷真的很安逸了。
　　简荒拿着点名册, 声音和往日一样冷淡, “如果不想劳逸结合的话, 我跟你们季老师申请多加两节体育课，反正你们也不爱写试卷。”
　　学生们把他摇得飞起，现在这强度都难以招架了, 再来两节, 怕不是要他们原地升天。
　　“我们可喜欢写试卷了, 真的, 如果不上这体育课, 我们可以连写九套都不带歇息。”一个个表情真挚, 恨不得举手对天发誓，以表自己的真心, 就怕简荒再搞出什么折磨妖的新项目。
　　谁知道这人只是点点头，把手上的点名册一收, 说道：“你听到了, 他们是自愿写作业的。”
　　妖怪们：？
　　他们往说话的方向望去, 正好看到捧着一摞试卷的季老师，和往日一样温柔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心虚，“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接下来这周就不上体育课了吧，全部用来做考前冲刺。”
　　套路！都是套路！
　　但他们愿意踏入这个套路中。
　　至少坐着写试卷比四十分钟高强度输出能力好，而且体育课还要和亲自下场的制裁者对打，那不叫对打，叫做单方面被殴打，弄得他们近段日子下课后倒头就睡，没有一个妖还有精力半夜出来蹦跶。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期末考很快就到来了，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同学们发现这考试跟模拟考差不多后，又平静了下来，还有闲心在考后对答案。
　　学校里的学生屈指可数，去掉没有基础的几位新同学，参加考试的学生也就那么几个，所以试卷连夜就批改好了，与最近几次模拟考的成绩差不多，所有人都及格了。
　　“考得还不错。”季明希伸了个懒腰，美滋滋地把成绩单发到教师群里与大家共享，顺便转了一份给缘佑灵。
　　那边很快就发来一个OK的表情。
　　【AAA缘佑灵（提防诈骗）：不错啊，那么短时间都能及格了，我会把这一同提交上去作为参考资料的。对了，我要执行任务，寒假没空带弟弟，放你学校托管一下。】
　　【AAA缘佑灵（提防诈骗）：转账10000元。】
　　【季老师|谣起中学|招生中：收到，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
　　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许久都没有动静，正当季明希准备关闭聊天窗口时，对面终于发来了消息。
　　【AAA缘佑灵（提防诈骗）：还真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还没来得及回复，缘佑灵的电话就到了。
　　“夭球中学不是因为没有办校资格被我们端了吗，然后在学校地下室里发现了许多空房间，之前应该是装妖的地方，妖气太浓了。也不知道那些妖是特意被放出去的，还是跟我弟弟一样偷跑出来的，总之现在到处都多了好多妖和鬼，他们没有身份证，也不懂在人类社会应该遵守的规则，所以我跟上面申请了拨款，你把那些妖鬼收了，国家给你掏钱出教育费。”
　　那边报了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数字，季明希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问：“你们什么时候把他们送过来？”
　　手机里传来缘佑灵的讪笑，语气也心虚起来：“所以才说让你们帮忙嘛。”
　　季明希：……
　　明白了，这笔钱还包含了找妖怪的费用，果然钱都不是那么好赚的。
　　像是防止他反悔，对面光速挂了电话，在最后一秒，季明希还听到了缘佑灵放松的轻笑，看来把任务甩出去的他真的很快乐。
　　他回到办公室时，发现祁阳天身上的低气压都快化为实质了，黑压压的低沉得可怕。
　　作为一个处事不惊掌门，这种情绪可太少见了，上次遇见，还是被顺郁催眠写了一晚上作业的时候。
　　季明希走过去问：“谁惹你生气了？”
　　祁阳天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点了点身前的桌子，上面摆着顺郁的试卷，一溜烟六字开头，全部及格，但也只是及格。
　　乍一看没毛病，但仔细一看，每科的分数都精准地控制在66分左右，控分的痕迹不明显，但在祁阳天这种带过无数弟子的老手眼里，还是太稚嫩了。
　　祁阳天气得都笑了，对季明希说：“我上次跟他说及格以后给他买新牌，当时他刚好看上一款桌游卡牌，66块钱，我就开玩笑跟他说平均分66以上就给他买，好家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给我卡得死死的，好像多考一分就亏了一样！”
　　季明希：……
　　是挺生气的，但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要不然一般人怎么能卡得那么准确。
　　他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发现季车车正打着哈欠在外头等他，听到脚步声时，仰着头问他：“我考得好吗？”
　　季明希想起以前等待考试成绩时的忐忑，不由得把孩子抱起来，笑道：“很好，都及格了。”
　　“那就好，秋秋说我们之后几个月都不会有考试了，车车就想考个好点的成绩让你多高兴一点。”
　　季明希有些惊讶，“你努力考试就是为了让我开心？”
　　“对呀，成绩对我们又没用，学习枯燥又无聊，除了拿来让你开心，它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而且，我们又出不去，哪有机会上大学……呼，好困……”季车车的声音越来越低，直接坐在季明希的手臂上睡了过去。
　　季明希想起顺郁那套均分66的试卷，心底浮起一丝愁绪，也许在这些妖的眼中，学习就是那种枯燥且无用的东西。
　　当成绩发下去时，也意味着这个学期的结束，季明希宣布道：“从明天开始放寒假，之后的一个月都不用来上课了。”
　　“好耶！”众妖欢呼，终于不用面对每日的考试和地狱般的体育课了！
　　季明希清了清嗓子，说：“就算是放假，也要完成作业的。”
　　“啊……”欢呼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他们就不该对这个魔鬼老师抱有什么期待。
　　季明希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这个假期只有一个作业，那就是去找你们想要做的事情，老师会对你们的选择给予一定的支持。”
　　学生们面面相觑，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可多了，想要痛痛快快地玩耍，想要吓唬人，想要自由地去往任何一个地方，但这明显都不是老师会支持的事情，也和黑板上的那两个字沾不上边。
　　梦想，到底是什么？
　　现场只有一个妖站起来，季好说：“我的梦想就是当大明星，我要站在舞台上，要上电视，要让所有人都喜欢我。”
　　季明希点头：“我知道了，我帮你报一个全封闭式培训班，咱们打好基础，为两年后的艺考做准备，不过文化课也不能落下，争取考上帝都艺术大学，那里的学生机会多。”
　　底下瞬间热闹起来，这培训班只有山下才有，四舍五入可就是能单独出去浪啊。
　　就连季好也不太相信，磕磕巴巴地问：“真、真的吗？”
　　季明希：“当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你需要控制好自己的变身，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不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有就是……”
　　“就是？”季好声音也忍不住提高，充满了期待。
　　“就是要坚持下去，你没有基础要跟上培训班的脚步估计有点难，但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不能放弃哦。”
　　“绝对不放弃！”季好的开心溢于言表。
　　她一会儿让季车车陪她训练技能，一会儿问李秋秋帝都艺术大学的分数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把自己的学习的训练给规划好了，最后拿出自己的期末考卷看了看，差得有点多，但努努力，应该可以。
　　不知道是谁小声地问：“我们，真的可以出去吗？”
　　“当然可以。”季明希的回答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把那种虚浮的担忧全部打散，“等到身份证下来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自由地到外面去了，就像人类一样，上大学，工作，然后去追寻你们的梦想，如果累了就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刚才还在思忖着怎么编个梦想忽悠老师的妖都安静下来，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他们这次的作业。
　　然而除了季好，其他人苦思冥想都想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愁绪再次蔓延在教室里，甚至带着隐隐的惊恐，难不成没有梦想的他们，要被困在这里了吗。
　　季明希好笑地打断他们，“梦想这种东西也不是干坐着就能找得到的，有些人穷尽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梦想，放松点，这又不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与其考虑这个，还不如先享受一下假期。”
　　这次的话语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宣布散会后，大家依旧坐在位置上思考，他走到康一豪的身边，与他商量搭建校园媒体的事情。
　　现在他也是个担负着招生KPI的人了，所以不能像以前一样每日摸鱼，得积极寻找招生的方案才行。
　　术业有专攻，虽然康一豪才十八岁，但入行早涉猎广，对这方面的了解也比较深，一听季明希的要求，立即想到了几种不一样的方案，最后决定拍一组校园宣传片，然后发到灵异论坛上，这样有这方面需求的人就会找上门了。
　　两人商讨期间，刚才还在寻找梦想的妖们纷纷围了过来，比起虚无缥缈的梦想，还是凑热闹拍视频比较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决定好要拍视频后, 康一豪便忙了起来，还好他的周围有一群乐于凑热闹，不对, 是乐于助人的妖，才让他的准备工作变得轻松许多。
　　自从上次在手机里发现鬼以后, 他就把手机给季好了，现在重新拿回来，才发现自己的账号底下多了许多担心他的留言，这让他有些感动，立即发了条动态报平安，简单说了说自己中邪的事情, 本打算借此做一期视频捞捞流量, 谁知道比起感兴趣, 更多老粉的评论都是在表达自己的担忧。
　　【康康勇敢飞：实在不行咱歇歇吧，从你户外直播一直跟过来的，虽然我也知道灵异的流量更大更赚钱, 但直播的时候你都在发抖, 看起来好心疼。】
　　【康丹艾斯：康康宝贝不是说要重新上学了吗, 考来帝都艺术大学吧, 我们导演系的老师看过你的视频, 他那个严苛得要死的老古板还夸你来着, 说可惜你没来我们学校。】
　　看到那些评论，康一豪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一开始也有个导演梦，他也不想做恐怖直播, 但他需要钱。
　　现在播放量最多的还是他在直播中出丑的搞笑剪辑, 但他最用心的视频却连流量池都进不去。
　　季明希将纸巾递过去, 眼中也带着担忧，他看过康一豪的作品，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是有天赋在身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粉丝，但也能看到，自从为了争夺流量进入恐怖直播后，他放弃了很多东西，所以在问到梦想的时候，他也陷入了迷茫。
　　如果这个问题是问刚刚入行的他，也许就能够得到答案了。
　　康一豪翻阅着鼓励他的评论，明明流着泪，嘴角却在往上扬，“其实我一开始什么也没想，就是想拍个好故事。”
　　季明希说：“那咱们就什么都不想，只拍自己想拍的故事，要是缺钱了或者想回做回恐怖直播，你就让大家配合你演一出，那流量不噌噌噌地就来了吗。”
　　康一豪被这描述逗笑了，恍然发现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以前说先搞钱再追梦，结果钱搞到了，梦也丢了。
　　首页传来推送，是一个关于山神的民俗故事，说的是妖牢山的山神夭夭，季明希点开看了一眼，剪辑粗制滥造，内容也不太行，只是反复地说夭夭好，夭夭棒，夭夭十分善良，播放量居然高得离谱，他有些无法理解，这就是流量的世界吗。
　　他对康一豪说：“要不你也做民俗传说系列的视频吧，学校里的都是老前辈，手头的故事多到数不清，肯定能火。”
　　康一豪觉得这个方向有戏，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毕竟以他的状况，灵异区真的不能多待。
　　手指无意间按下了刷新，网站首页出现了许多直播页面，满屏都是“妖牢山”和“夭夭”，他刚点开一个直播页面，季好也走了过来，问他要手机查点东西，他便递了过去。
　　若是再停留几分钟，他便会发现，明明直播间里什么也没有，评论充满了各种感谢皈依的言论。
　　季好接过手机，坐在康一豪身边嘟哝：“怎么鬼气又多了，退都退不出去。”
　　康一豪忽然感觉汗毛直立，拉着板凳离季好远点，这段时间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是少用手机吧。
　　*
　　为了拍好校园宣传视频，平日喜欢在学校各处嬉闹游荡的学生都聚集在教室里，教职工宿舍楼这边反而安静了下来，只有凛冽的风声呼啸。
　　季明希因为出的点子太过老土，被学生们撵了出来，只能和简荒缩在宿舍里看书。
　　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敲响，简荒伸手一挥，门便自动打开了，乔志天拄着拐杖站在外头，身上落了雪，满身寒气，也不知道在外头走了多久。
　　“赶紧进来取取暖，你身体不好还这样折腾，不怕被乔妮看到吗？”季明希把人拉到屋里，把取暖器的档位调高。
　　听到乔妮的名字，乔志天抖了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说来好笑，虽然乔妮称乔志天为爸爸，但她的本体是那只陪着乔志天长大的玩偶兔子，照顾乔志天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所以对待乔志天的态度也跟妈妈对崽崽一样。
　　平日怎样都好，但绝不会在健康问题上有一丝退让，乔志天曾经就因为熬夜工作被人偶绑着去睡觉，之后乔妮连翘三天课，只为了在自家爸爸耳边唠叨健康的重要性。
　　从此乔妮一战成名，学校里的人类学生再也不敢熬夜学习，生怕那不健康的作息让乔妮妈妈看不过去，然后喜提三天念叨。
　　“乔妮那孩子去教室那边了，您可千万别和她说这件事。”
　　乔志天紧张地往外面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乔妮的身影后才放心把门关上。
　　他拿出手机，说道：“我有件事需要您的帮忙。”
　　手机并不是市面上售卖的款式，用法也复杂得多，看样子是在里面藏了不少秘密，但此时却全部展现在季明希的面前，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警惕的他，已经对这位老师充满了的信任与依赖。
　　他给季明希看的第一段视频是取自监控，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他家周围徘徊，因为他在世上唯一的挂念就是乔妮，所以乔妮喜欢在学校里待着，他也从未离开过这里，那边的屋子一空就是几个月。
　　也许是等不及了，视频里的人正偷摸往屋子里放东西，从人偶服饰到工具摆件，每一样都在散发着浓重的黑气，就和当初乔志天不知何时开始供奉的寄生鬼一样。
　　看样子也是一些迷惑人心的东西。
　　乔志天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人睚眦必报，就调查了背后指使的那个人，但调查结果很奇怪，他们平日里就是个普通村民，善良淳朴，也不与人结仇，更不认识我的那些仇家。每次拐弯抹角试着探口风，他们都没露出任何马脚，像是没有做过这些事，因为调查不出什么，我就放着了。”
　　第二段视频是那在乡野间拍摄，刚才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此时正在种田，笑得憨厚，身上也没有任何黑气，拿着相机的人说：“感谢你们配合拍摄，要不今晚去吃一餐吧，我请客。”
　　那几人摇头拒绝，“你给的钱够多了，怎么能让你继续破费，而且我们晚上还要去参加山神祷告会，没有空的。”
　　采访中问及乔志天的事，他们的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好像真的不知道乔志天是谁，只知道山上有一个气派的房子，但因为离得远，他们连看都没看过。
　　这与他们第一个视频的所作所为完全不一样。
　　乔志天继续说：“前几日被颜如玉一提醒，我才想起，当年我联系的只有你们学校，夭球中学却凭空冒了出来，可见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乔妮，甚至寄生鬼的事情，很可能也是他们弄出来的，我叫人往这个方向调查，结果他们给我发来了这么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第一视角正在爬山，声音也从里面传出：“抱歉，他们的嘴巴实在是太严了，只套出了一个地址，我们现在来这里看看，说不定能调查到什么，这里是老大你们家东北角方向的无名小山。”
　　山脚有一座塌陷的小土房，他绕着屋子左走四圈右走三圈半，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被黄泥掩埋的木板，掀开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走到底便来到面积巨大的地下室，里面用铁栅栏分隔出许多个房间，乍一看，像是阴森森的牢狱，每一间屋子内都有铁链与不知有何用途的丝线，一同汇集到中间充满黄绿色液体的透明玻璃罐里。
　　整个场面有种击中人心的震撼，与外头的小破屋形成了强烈反差。
　　“卧槽，这是什么啊，里面什么也没有，还锁得那么好，怪瘆人的。”
　　视频拍过每一间上了锁的铁栅栏，然后来到中间的玻璃罐前，里面同样是空的，只有前面有个像是铭牌一样的纸片：乔妮。
　　一直说个不停的人忽然沉默了下来，给铭牌拍了个特写，却连一个字也不敢说，谁都知道大小姐是老大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别说议论了，提起一句不好都要小心老大发怒，但现在，大小姐的名字却出现在这里。
　　季明希转头看向乔志天，对方正散发着凛冽的杀意，眼神如刀，谁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如果当时乔志天没有选择来谣起中学的话，乔妮也许就在那个玻璃罐里了。
　　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视频里的人尽职尽责地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包括被锁住的空房间。
　　对于专业人士来说，解开那些老旧的锁根本不是问题，甚至解开那些铁链都是小事一桩。
　　他们就这么解开了每一把锁，最后得出结论：“这里除了奇奇怪怪的装置，什么也没有，还有就是这里格外的冷，跟进了冰库一样。”
　　视频还在继续，但乔志天已经按下了暂停，揉着眉心说：“你看到了吧。”
　　季明希：“……看到了。”
　　地下室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恰恰相反，除了玻璃罐是空的，那些牢笼里都锁着妖鬼，也许是调查的人阳气旺灵感低，所以除了感觉冷以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为了调查打开锁，结果误打误撞间把所有妖鬼都放了出来。
　　乔志天握紧手机：“没想到竟然会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伤人，但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管，希望你帮我联系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的人，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季明希：“他们已经注意到了，还想让我把那些在外游荡的妖鬼都招进学校来。”
　　好家伙，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本校人员的一份力。
　　“那就好，辛苦您了。”乔志天松了口气，给季明希的账上转了一笔钱，不给老师任何拒绝的机会，说道：“收下吧，若是没有您，乔妮和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了。”
　　也许是一个被寄生魔杀死制成傀儡，一个被放到玻璃罐里抽血割肉，总之不会像现在这般，还能吹着暖气唠家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明希自然是收下了这笔钱，然后快速给康一豪拨款，告诉他咱们不差钱，这宣传片往好了做，要是吸引到多一点学生，他们这可是赚双倍钱啊。
　　解决完沉积在心头的事情，乔志天也不多停留，道别后便拄着拐杖站起身，往屋外走去，身上依旧带着寒气，每一步都走得像是踏在血路上。
　　季明希有些担忧地看过去，乔志天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他打开门，屋外正站着一个叉着腰的布偶兔子，跟炸了毛一样念叨：“雨夹雪你还敢不带伞出来逛，要不要命了，等到半夜创口疼的时候有得你好受的，我回去发现你不在的时候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人类本来就脆弱，你是不想陪我了吗？我不管，我都陪了你大半辈子，你要多活久点陪我。”
　　“好好好。”
　　“好个球啊好，我看你就是在敷衍我，上次背着我熬夜，这次背着我淋雨，我看你就是想爽约。”
　　兔子玩偶唠唠叨叨的，乔志天也不恼，低着头任她数落，只是身上的寒气逐渐消退，那种疯狂的偏执感也随风散去。
　　乔妮变成两人宽的巨大玩偶，不用开口，乔志天便自觉地躺了上去，陷入软乎乎的棉花中。
　　两人晃晃悠悠地往宿舍飞，乔妮的声音隔了老远都还能听到，嘴里虽然没停下，毛绒玩偶却把乔志天整个人包裹起来，不让他淋到一丝雨。
　　季明希收回视线，看来那边是不用再担心了。


第79章 
　　康一豪的动作很快, 从构思到拍摄到剪辑完成，总共也没花多少时间。
　　完成的那一刻，他把视频上传到各个平台上, 学校里参演的大家也忍不住凑过来一同观看。
　　十可思使用了全息投屏，面前便出现谣起中学的俯瞰图, 傲立在曦阳山上的学校，配上令人激情澎湃的BGM，那感觉一下就上来了。
　　“如果没法融入人类社会怎么办？找谣起中学！如果没有身份证举步维艰怎么办？找谣起中学！谣起中学，拥有最专业的教师团队，最厉害的同学，最温暖的环境, 只等待一个最迷茫的你。”
　　……还怪洗脑的。
　　后面还有几个洗脑视频没看, 季明希忽然被一脸严肃的祁阳天拉了出去。
　　“门派里出了点事, 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严重吗？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季明希问。
　　“不用，只是点小事。”祁阳天的手机响个不停，单是这两句话的时间, 就打来了好几通电话, 他匆匆接起, 说了两句又匆匆挂断, 叹气道：“可能是我这段日子疏忽他们了, 许多人要求退出门派, 说他们的信仰改变了，一个两个还好, 这一走就是一大半，我得回去了解一下情况。”
　　顺郁听到这话, 从教室里探出头来, 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外面没有学校安全。”祁阳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顺郁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们全门派的人都是跟我借的力量。”
　　祁阳天：……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没法拒绝顺郁，只能在取得季明希同意后，带人匆匆离开。
　　此时的太阳已经西沉，残阳如血，染红了云彩，美丽的夕阳拉长了两人的身影，有种话剧终幕的感觉。
　　季明希感觉有些不妙，便在两人身上留了一丝生机，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他这边也能感知到。
　　“要变天了，但还好，有惊无险。”何金宝站在他的身边，远眺这如血的残阳，掐着手指像个神算。
　　经过地狱般的体育课，大家都把对方的技能给摸得差不多了，比如何金宝的能力就是卜卦，其准确度已经逆天到堪称预知的程度。
　　“没事就好。”季明希倚在栏杆上，对何金宝的掐算结果十分信任。
　　何金宝凹造型凹了五分钟都没等来季明希的下一句，忍不住问：“你就不打算问我哪里变天了吗？”
　　季明希笑着打哈哈，“反正结果都是好的，过程嘛，不重要。”
　　看到对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郁闷下来，他赶忙端正态度问：“哪里要变天了？”
　　何金宝这才重新端起那副仙气飘飘的模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你要变天了。”
　　季明希：？
　　这是死亡预告书吗？
　　之后无论他怎么问，对方都用“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他，虽然这问题让他抓心挠肝，但也知道，有些东西是真的不能透露。
　　与何金宝聊着聊着来到了操场上，前头依旧摆着死亡倒计时的牌子，只是上面的数字已经多得没有必要计较了，而且时不时地还在增加。
　　这东西是简荒不知从哪弄出来的，之前学校有个传言说上面数字为零时，学校就会毁灭，但实际上只要简荒不动手，谁都不会有事，所以这上面一直在增加的数字反倒像个谜团，就连简荒也说不出来这东西的用途。
　　何金宝清了清嗓子，指着倒计时牌说：“这是最后能泄露的天机。”
　　季明希转头看去，那牌子上的数字忽然增加了十万，心头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仔细追寻，却又什么都没抓住。
　　教室那边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宣传影片，他们还没来得及按下退出，网站便自动播放了下一个，那是宣扬夭夭山神的视频。
　　最近各大视频网站上的热点都是民俗，整个首页都写满了“山神”等字眼，就算是没有兴趣的人都忍不住点进去看两眼。
　　其中关于妖牢山的内容最多，即使是无人的直播间，都能拥有上万人观看，视频博主们为了蹭上这波流量，铆足劲去寻找相关资料，可翻遍古籍都没有找到关于妖牢山山神的相关消息。
　　不仅夭夭山神查无此神，就连妖牢山也像是在某一时刻忽然蹦出来的，在最初的记载中，那座山应当名为福安山，但那些历史太过久远，谁也没法确定福安山就是妖牢山。
　　既然找不到出处，那就整合现存的视频瞎编一个吧，于是在大量的跟风视频中，夭夭山神的形态逐渐被描绘了出来，她善良温柔，会热心回应每一位信众的愿望，她怜悯众生，即使是走向邪路的生物，她也会无条件地包容。
　　“只要信仰夭夭山神，所有人都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视频里的话语掷地有声，很容易就引起他人内心的动摇，反正信仰一下，也不会吃亏。
　　康一豪按下暂停键，眼神有几分迷茫：“……好洗脑，看完以后我都要信仰夭夭山神了，感觉自己赢不了。”
　　“小伙子，打起精神来，年纪轻轻的不能这样！”李二狗的声音嘹亮而充满力量，把康一豪的迷茫瞬间粉碎。
　　“李爷爷……”康一豪有些感动
　　李二狗：“在曦阳山上信仰别的神像什么话，你们年纪轻就是容易被那些空话感动，来来去去就那两句话，连事迹都没有，不像我们曦阳山的山神，走到哪都有事迹留下。最近我又听来了不少故事，来，我说你记，咱们也拍视频，一定要让咱们山神赢得风风光光。”
　　康一豪：“……好。”
　　差点忘了，这位老爷爷当了一辈子的守庙人，是曦阳山山神的狂热粉丝。
　　季车车也冒出个头来，“我也要我也要，我的故事也要记下来。”
　　妖怪们争着提供故事，最后一排的鹤知书盯着视频上的“夭夭山神”看了许久，然后低头翻了两页古籍，自言自语道：“这夭夭怎么和书里的永安派第一任女掌门那么像，应该是错觉吧，人类哪能活到现在。”
　　*
　　妖牢山角落不起眼的山洞中，正散发着刺眼的光芒，无数凡人看不到的星星点点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将昏暗的山洞照得无比明亮。
　　洞里什么也没有，唯有一根巨大的透明玻璃容器立在正中，上头有黑蛇盘踞，将那容器遮掩得严严实实。
　　穿着黑蛇图案的男人跪在地上，手里还举着手机，里面的破放量已经突破了百万，他的眼神无比狂热，声音却十分恭敬：“事情正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山神大人的信众增加得很快，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够达到您需要的数量。那些逃跑的妖因为无处可去，看到视频后也纷纷表示想回来，希望山神大人能够接纳他们。”
　　黑蛇紧闭的眼睛睁开，洞内立即染上一片猩红，如地狱般可怖，血红色的蛇信子吐出，声音像淬了毒一样阴冷：“那些无用的杂碎不需要费心思搭理，回来的全部拿去抽取妖气制香，我要的，是带神力的东西。最近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就放过了，这次若是再出错，你们就自请受罚去化妖堂。”
　　化妖堂，是他们用来进行制造妖怪的地方，去了那里的人，全都遭受着生不如死的对待。
　　“多谢黑蛇大人开恩，我立即安排人寻找消失的异世界生物和战神颜如玉，也会想办法将乔妮和鬼车带回来。”跪着的长天四不停叩拜，直到黑蛇重新闭上眼，他才敢告退离开，留下几团被黑色雾气缠绕的肉块。
　　黑蛇的尾巴将黑气尽数粉碎，空中漂浮的黑色册子立即亮起光芒，有名字从上面划去，又有新的名字冒出。
　　“哈，世人都说飞升好，成神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又有谁知道，即使飞得再高，也不过是天道的一条走狗罢了。夭夭，你该感谢我，如果当初飞升的是你，就凭你那傲骨，定然逃不过陨落的命运。”
　　四周有结界落下，一层叠着一层，将山洞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黑蛇化为一个阴鸷的人类，悬于半空之中，而失去了遮挡的玻璃容器里，漂浮着一位美丽得令天地失色的女子，身上的服饰与打扮皆是古时的模样，胸口的衣服上还带着被刺穿时留下的血，双唇泛白，早已没了生命迹象。
　　他的手放在玻璃上，隔空触摸夭夭的脸，容器里有气泡滚动，搅动着池水，夭夭整个人沉了下去，像是隔着玻璃都觉得他恶心。
　　黑蛇握紧拳头，怒意勃发，一拳锤过去，又堪堪在容器前停下，说道：“没事，待我将那些造神之法一一实验，到时候你会感谢我的，这世间唯一的神，可比你那永安派掌门的名头响亮得多。”
　　处于愤怒中的他没有发现，周围汇聚的光亮正在变少。
　　长天四从山洞里出来时，整个人都虚脱了，直接坐到地上，虽然对方是给予了他财富与长生的神明，但每一次会面，都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酷刑。
　　守在四周的小弟围了过来，惊慌地说：“老大，咱们发的视频被超过了。”
　　那可是施了咒加强暗示的视频，怎么可能会被超过。
　　他打开排行榜，原本稳居第一的视频已经在往下降，而上面的视频分别是：
　　【曦阳山山神：我只是摸鱼溜达，为什么总能捡到人】
　　【夜华山山神：讲述我被人类玩弄的那些事】
　　长天四：……什么玩意儿？
　　点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他先点开的是排名第二的视频, 虽然还没看内容，但“夜华山山神被人类玩弄”这标题一看就不太正经，举报了。
　　“我是夜华山山神, v我200保你平安，咳咳, 开玩笑，我就是模仿一下在旅游景点遇到的老骗子。说起这夜华山，大家是不是想到那个人挤人的旅游景点，还有上面那个收费超级坑的庙宇。我以前被坑的时候就在想，这神怎么那么贪财，解个签都要上千起步, 最近查了资料才知道, 那里面供奉的山神, 也不过是化十派用来敛钱的道具。”
　　视频里的声音停了一瞬，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副语气,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我竟然那么廉价吗, 保个平安才两百, 还不如找个班上呢, 开始了啊？怎么都不说一声, 显得我怪呆的, 咳咳，我是思夜, 虽然大家都称我为夜华山的山神，但我的本体只是一个小小的山灵, 数千年前……”
　　进度条在缓缓走动, 视频也拉开序幕, 他们看到了一个山灵被人类捧上山神的神座，又因为不够听话被设计除去。
　　原来所谓的玩弄，是这么个意思，标题党，举报了。
　　但他们的手还是没有按下去，因为视频里的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摔碎后努力拼凑起来的碎片，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伪装的坚强吹散，这一刻，他们好像真的看到了被一直相信的人类所欺骗的神明。
　　“希望大家不要像我一样，沉迷于他人精心制造的假象中，直到被刺穿身体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好，事情都解决了，要是能重来一次……”
　　话语戛然而止，画面重新变黑，即使没有说完，大家也知道那未尽之语中的遗憾，要是能够重来，善良的山神一定会躲开那些期满他的人类吧。
　　进度条还没走到最后，飞过的弹幕里都在安慰他。
　　到了最后一秒，大家听到刚才那个表现得十分脆弱的声音嘟哝道：“再来一次我就先把他们的骨灰给扬了，那破山神谁爱当谁当，最好让曦阳山的山神来接管他们，给他们整得服服帖帖的。”
　　无数省略号从视频中飘过，最后不知道谁发了一串弹幕：没毛病，十分符合思夜山神在古籍中嫉恶如仇的暴躁形象（狗头）。
　　画面的剪辑十分契合这个故事，第一人称的诉说也让人跟着沉浸其中，特别是他的说话方式有种一本正经的好笑，明明听起来像个正经的神明，话语间却充满小倒霉蛋的感觉，这种反差，加上全网独家的新奇故事，让播放量瞬间爆了。
　　在大家的思想中，神明是凌驾于人类之前，而这个山神，实在是有些过于冤大头了。
　　底下的评论也是五花八门：
　　【被骗+1，那地方是真的坑，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化十派怎么还不倒。】
　　【化十派已经倒了，你看看新闻，因为不法行为被一锅端，而且山神庙前段时间也倒塌了，结合博主说的那句“事情都解决了”，细思极恐啊。】
　　【化十派真该死，蹲大牢都便宜他们了，我都不知道该心疼大冤种山神还是心疼我们的钱，顺便表白康康宝贝，演技超棒的，我还以为是真的思夜在诉说自己的故事。】
　　【只有我想知道曦阳山山神的事吗，为什么他好像对这位山神很推崇的样子。】
　　【弱弱地说一句，我是搞玄学和民俗研究的，这博主感觉像是真的被附身了，因为我算了算他说的事件，都与古籍上记载的一致，而且夜华山的灵气也消失了，说明山神已经放弃了那片土地。】
　　这个说法又引来了一波讨论，本以为是普通的科普，没想到真实的灵异事件就在身边。
　　播放量还在持续增加，长天四恨恨地退出视频，这时屏幕上也跳出弹窗，显示举报失败，
　　比起受人类欺瞒的思夜，夭夭山神的确少了些爆点，而且对方还是著名景区里有庙的山神，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但第一名这个曦阳山的山神，他可是从未听说过，凭什么能拥有那么高的播放量。
　　他点开视频，发现这次不是自述了，而是一个个小故事的合集，表现的方法也各式各样，有些是小短剧，有些是剪辑好的配音，还有些是可爱的动画或文字，像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看起来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
　　“……我成了被天道厌弃的饿鬼，四处流窜苟活，食不果腹，就在我控制不住自己，准备结束生命之时，曦阳山的山神对我伸出了手，他说阳光正好，缺个人陪他吃饭，问我是否愿意，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刚吃饱饭下山溜达。”
　　“我算到有灭顶之灾降临，一线生机直指曦阳山，便跋山涉水走了过去，我是海妖嘛，太长时间离开水会死掉，结果恰好遇到出来遛弯的山神，把我给捡了回去。”
　　“我和他们不一样，为了碰瓷成功，我可是蹲在屋檐上研究了许久，毕竟山神不爱出门，万一在地上躺好几天都没遇见人，岂不丢脸，不过最后成功被捡回去啦，也算是光宗耀祖。”动画里的红色小鸟插着翅膀，看起来十分骄傲。
　　“他不打理自己的庙就算了，出来遛弯的时候还三不五时地跟香客说做人要靠自己，信神无用，就离谱。”
　　合集里视频的数量还在增加，无论故事内容是什么，都透露出对曦阳山山神的喜欢与敬意。
　　虽然看起来挺有趣的，但播放量也不至于到这种逆天的程度，看到快速破千万的播放量，长天四再次点击了举报，理由选择：刷数据。
　　然而还是没有通过。
　　身边的小弟低声提醒：“应该不是刷的，您看看他的评论数据和弹幕数量。”
　　长天四重新把屏蔽的弹幕打开，密密麻麻的字将屏幕遮得严严实实，手机都因为缓冲不过来而卡死了，底下的评论没有显示数字，他刚才还以为是因为无人评论，点开才发现，是评论数量太多所以显示不完全。
　　【从夜华山山神的视频前来打卡，看看让我们大冤种山神都佩服的神是什么样的。】
　　【收留了那么多小妖怪，还捉了不少捣乱的妖怪，一看就很会管理，快去帮我们大冤种山神收拾坏人。】
　　【草草草，遇到认识的神了，我奶奶经常跟我说曦阳山山神的故事，很多都和视频里的相符合，她还说她亲眼见过这个神，穿着斗篷看不清脸，但是很和善，村里闹了几次灾害他都亲自下来看，我当时还说怎么会有那么闲的神，现在看来，难不成是真的？】
　　【穿斗篷看不清脸……我好像也听我爷爷说过，那时候我还说是可疑人物吧，结果被打了一顿。】
　　【我给我奶奶看，她都哭了，说以前生活难过的时候曾爬到山顶，然后被一个看不清脸的好心人劝了下来，后来生活慢慢好起来了，想去山里感谢人家，才被当地村民告知说那是山神。】
　　【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遛弯了。】
　　【我奶奶让我给她反复播放，她说她也见过，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是那位的气质真的很温和，完全没有神明的感觉。】
　　【我家祖上是那附近的，族里有书籍记载大小事，里面真的出现出过很多次曦阳山山神，还有段历史说村里人与妖一起生活，我还以为是谁瞎编的，这样看来，说不定还真有那回事。】
　　【我爷爷说他以前去山神庙烧香时也遇到过，他当时不知道那是山神，就问对方山神庙里求的签灵不灵，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说信神不如信自己，要是真想拜神，就机灵一点，抽签时抽到坏的说明不灵，抽到好的就灵。】
　　【……你说他摸鱼吧，他又做了那么多事，你说他敬业吧，他又佛系得让人着急。】
　　【瞎说什么，人家就单纯地想遛弯，是你们自己往人家遛弯路线上撞哈哈哈】
　　【山神：被迫营业.jpg】
　　【合理怀疑山神庙是他自己弄塌的（我只想遛弯.jpg）】
　　【看完了，我只想说，曦阳山的山神好可怜，每天刚出门就被迫捡人，怪不得后期那么宅（狗头）】
　　评论还在持续增加，因为每个视频他们都找到了共鸣，或是听爷爷奶奶说过，或是听老师提起过，底下甚至都开始隔空认亲，通过遇到山神的年份判断对方是否是自己多年前的邻居。
　　曦阳山地界是最宜居的地方，后来因为经济发展，大家才慢慢搬离这里，虽然都分布在五湖四海，但心底对家乡的思念却从未改变。
　　甚至很多不会上网的老人，都借由孩子的手在评论区里抒发感想，找到了自己许久未联系的老乡。
　　他们敬仰山神大人，却不是单纯地想要寻求庇佑，而是喜欢有他在时，那种轻松而愉快的氛围。
　　在他们心中，比起威严的神明，这位更像是温柔的邻家兄长，无论你有什么困难，他都会耐心倾听，无论你年岁多大，在他的眼中，都是长不大的孩童。
　　所以兄长想要隐于山中，他们也不会去过多打扰，但他们从未遗忘曾经帮助过他们的神明。
　　也许是这个视频激起了大家的回忆，关于曦阳山山神的相关内容一窝蜂地涌了出来，有的是老人亲自出镜说故事，有的晒出了古籍里关于山神的记载，短时间内，曦阳山山神替代妖牢山成为了新的热词。
　　营销号与博主们纷纷转变方向，放弃找不到出处的夭夭山神，将注意力投向了另外两位记载颇多的“大冤种山神”和“遛弯山神”。
　　人类的偏爱总是短暂的，原先排名第三的视频逐渐被挤了下去，很快便消失在排行榜上。
　　山洞里的光亮变得黯淡，黑蛇的尾巴疯狂甩动，将地面砸得粉碎。
　　手机拨通了洞外的电话，阴鸷的声音依旧充满了阴毒：“信仰为何变少了，你要是不行的话就换人来。”
　　长天四眼睁睁地看着视频消失在排行榜上，哪能不知道原因，但他都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将视频网站关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那边出了点事，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最后一次机会。”
　　电话被挂断后，长天四反而松了口气，扶着身边的人站起来，咬着牙说：“把仓库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让回来的妖带去传教，对了，联系网站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视频封了，再推我们的上去。”
　　下属点头应下，转身就去办事，原地只剩长天四与一个和他有几分相像的男子。
　　长天四带着那人离开，走远了才敢用只有二人听得懂的家乡话说：“你去整理一号实验室，我把头带过去抽神力。”
　　那人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那位不是说头还有用处，不能动吗？”
　　“时间紧迫，来不及找那个带神力的鬼车和人偶了，要是凑不到足够的信仰和神力，你我都要死在这里，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走这步险棋。”
　　那人的眼中有几分哀戚，“哥，我们必须要给他卖命吗？钱也赚够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你知道的，从加入长生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帮帮哥哥，去启动机子吧。”长天四低着头，语气沉重，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
　　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他的眼中透出勃勃野心，造神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退出。
　　那位说，只要夭夭成为真神，这天下就会是他们的，到时候他这种鞍前马后处理事情的元老，也能蹭个半神当当。
　　拥有长生之躯，享永世繁华，便是他支撑到现在的动力，所以即使剑走偏锋，他也要达成那位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季明希最近在忙着给季好做脱敏训练,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变身，如果去了市里集训, 很可能因为这点吓到别人。
　　大家暗中制作视频的时候，他在备课, 视频上热搜的时候，他在给季好特训，所以也不知道网上发生的那二三事。
　　“好。”他拍拍手，宣告今日训练的结束。
　　刚才还挂着完美笑容的季好瞬间变了脸，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饶是如此难受, 她也没有变回妖怪的形态。
　　季明希递了瓶水过去, 夸赞道：“表现得很好, 明天就可以过去了，我给你申请了单独的宿舍，到时候在宿舍里可以变回来。”
　　季好的眼睛因为这句话亮了起来, 一想到自己将会获得独自离开学校参加集训的机会, 这段日子的苦与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真要说起来, 还是牺牲个人休息时间来训练她的季老师比较累, 季好想起他们制作的视频底下的留言, 愧疚而真挚地道谢：“谢谢老师放弃溜达来帮我训练, 我过去后一定会好好学习，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要不然我对不起您那些本来用来溜达的时间。”
　　季明希：……？
　　你再说一遍，本该用来什么的时间？
　　他的脑中快速闪过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 自从作为人类回来后, 他都在努力当一个好老师, 每天不是备课就是备课，卷得就差把“杜绝摸鱼”四个字刻在办公室了，所以这孩子一定是把“溜达”和“备课”两个词搞混了吧。
　　看到老师眼中的疑惑，季好立即捂住嘴，眼睛提溜转了一圈，“糟糕，忘了要保密的……我要去收拾行李，就先走啦，拜拜。”
　　丢下最后一句话，红裙少女便飞快地逃离现场。
　　远处传来震天地欢呼，看样子是遇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四面八方有星星点点亮起，如流星一般划过，聚集在曦阳山上。
　　准确来说，是聚集在季明希的身上。
　　这些光亮是人们的信仰，俗话说“神赖人灵”，当收集到的信仰达到一定程度时，获得信仰之光的生物将会飞升成神，这也是很多妖鬼人神广建庙宇的原因。
　　季明希被淹没在刺目的光亮中，脑袋上蹦满了无数小问号，他庙都没了，哪来的那么多信仰之力。
　　周围有黑影闪过，快得来没来得及看清模样，又消失在原处，只留下模模糊糊地话语：“快点快点，我们做的视频拿第一了，只可惜山神早已陨落，没有看到……”
　　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只余下一片安静。
　　身为人类的季明希对妖的感知已不如以前灵敏，能捕捉到这句话已经是极限了，他结合季好刚才说的话，打开了康一豪常驻的视频网站，开屏便是暴击：民俗专辑，带你走进山神的世界。
　　投稿视频：
　　【曦阳山山神：我只是摸鱼溜达，为什么总能捡到人（本站排名第一）】
　　【我就是被曦阳山山神捡的那个人】
　　【大集合，盘点爱溜达的摸鱼山神究竟捡了多少人】
　　【整活向：求求你别在我溜达的路上躺着了】
　　季明希：……怎么人家山神的热点是善良温柔，到我这里就是爱摸鱼溜达？
　　虽然他是真的喜欢，但也是因为以前没啥事干闲得慌才成天溜达呀，像他现在忙着给教书哪还多余的时间摸鱼。
　　他点进去看了扫了一眼，又默默地退了出来，捧着碎成几瓣的小心脏暗自神伤，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摸鱼的本性早就被发现了。
　　谁要再说人类弱小他第一个不同意，就连自己推神庙这件事都被猜出来了，人类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维持了两秒的伤心褪去后，他又点了进去，眼里也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即使大家都用调侃的语气讨论他，但他依旧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喜爱，这比他以前认为的过度尊敬和害怕好多了。
　　季明希的指尖在第一个合集视频里划过，笑容越发温柔。
　　他竟然没发现，学校里还有那么多隐藏起来的小妖怪，这要是都出来上课，能有两个班了吧，正好能蹭上国家发的补助，和新同学一起上基础班。
　　不远处的树木无风自摇，发出哗啦的响声，季明希抬眼望去，所有的树木都响了起来，像是被大风吹动，正常中又透出一股不正常。
　　他的手指在行动间划了一下屏幕，再低头时，发现视频已经退了出来，回到了刚才的专题页面，只是这次来到了夜华山山神的主场。
　　【夜华山山神：讲述我被人类玩弄的那些事】
　　【细数大冤种山神的高光过往】
　　【思夜山神：这山神的位置还是让曦阳山的来坐吧（整活向）】
　　【见妖杀妖，见人庇人，见隔壁山神：你好，帮我整那群人】
　　季明希：好怪，再看亿眼。
　　他光速点开大冤种山神的相关视频，然后眼中的笑意便再也没有消失，看来被扒得连底裤都不剩的人不止他一个。
　　教学楼的方向有个比他暗一丢丢的人形发光物在朝这边靠近，不用看脸他都能猜到那人是谁。
　　“哟，摸鱼山神。”艾左思举起手打招呼，只是语气有一些欠揍，看样子是沉睡在艾左思体内的思夜人格。
　　季明希也丝毫不恼：“你好呀，大冤种山神。”
　　思夜：……失策了。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周围传来吸气声，两人同时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依旧没看出什么东西，但那边的树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疯狂抖动，或许它想模拟出树被风吹的样子，但十级大风都吹不出他这种瑟瑟发抖的感觉。
　　空气沉默了下来，被两位山神凝视的地方出现水波纹抖动，然后无数黑影从树上窜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思夜皱眉：“我连小妖都感应不到，竟然还能被称作山神接收信仰，真是可笑。”
　　季明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对自己的要求别那么高，反正咱俩就是个连信仰都吸收不了的山寨山神，有没有都无所谓啦。”
　　思夜：“……谢谢，有被安慰到。”
　　他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留下的印象都是摸鱼了，原来这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山神。
　　神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除了要有足够的信仰，还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和实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神力。
　　思夜生来便是接近神明的山灵，明明拥有了实力，也做了不少好事，却一直无法吸收信仰，所以这山神的位置，他坐得无比心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轻信人类，希望能从这边找到成神的突破口。
　　只是他没有想到，季明希竟然也无法吸收信仰，但是想想那些被爆料出来的事迹，又觉得好像也不意外，毕竟一个成天溜达爱摸鱼的山神，实力又有多强。
　　“你之前都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来找我了，该不会就是想跟我秀一秀你的发光新皮肤吧。”季明希问。
　　“怎么可能！”思夜想也不想立即反驳，而后又有点心虚道：“……就一点点。”
　　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面色也开始凝重起来：“我是来提醒你，咱俩发个视频就收到了如此多的信仰，那个不知来处的夭夭之前已经在榜首挂了好几天，怕不是……”
　　“你担心他们在造神？”
　　思夜点头。
　　按照他得到的传承来看，强行造一个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有充足的信仰和神力，就连路边的石头都能登神。
　　“造不了的。”四周有光芒聚来，季明希张开手，光亮又从手心逸散，像萤火虫一样飞向远方，“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在这个时代，靠信仰成神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无法吸收信仰的不仅仅是他们，而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好像从某个时刻起，飞升的通道已经永远地关闭了。
　　所以信仰于他们而言，仅仅是一抹在他们身上稍作停留的光亮而已，唯一的用处就是晚上出门不用灯。
　　世间万物皆有成神的想法，思夜感受到了天道对他的拒绝，却不愿意接受。
　　他说道：“难怪你如此特立独行，正是因为发现成不了神，才把你那庙弄成那副鬼样子吧。”
　　香火寥寥，神像敷衍，在属地推行科学信仰，弱化神明的存在，他以前听说的时候以为是曦阳山的山神软弱无能，现在看来却是大智若愚，人类不信仰神明，他不就可以摸鱼了。
　　反正成不了神，干不干活都是一样的结果。
　　季明希摇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成神的打算。”
　　他讨厌寂寞，比起把自己永恒的生命困在九天之上，他更希望当一个可以环游世界的普通人，看遍山海星辰，游遍江河百川，将自己融于热闹之中。
　　但他想要的这些，就连一个伪山神都做不到。
　　他没有解释，思夜也不了解他，只觉得季明希的身影一下子高大了起来，明明不想成神，却在山神的岗位坚持了数千年，救人扶困，尽心尽责，就算是死后转世都不忘初心，回到谣起中学来，这种精神让思夜敬佩又愧疚。
　　愧疚自己对季明希的误解。
　　深夜忽然响起手机铃声，是缘佑灵打来的，语气还有些着急：“季老师，你那边的宣传片多久才有效果啊，外面妖鬼泛滥，我这边电话都接不过来了，实在不行你跟我出来捉妖吧，我给你发劳务费。”
　　“马上就去。”季明希挂断电话，立即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国家打来的劳务费诶，足够维修好几栋教学楼了。
　　“我也去。”思夜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季老师为了大家的平安，竟然放弃了自己摸鱼溜达的爱好奔赴捉妖前线，我又怎能在学校苟着！”
　　季明希：……你最好是在夸我。
　　作者有话要说：
　　【看手机时的迷之微笑】
　　小妖怪：他笑了，肯定是在夸我们。
　　季明希：竟然还有那么多新学生，正好可以赶上基础班。
　　【准备捉妖】
　　季明希：好耶，有钱赚了！
　　思夜：跟季老师学习，做一个无私奉献的好人。


第82章 
　　虽然答应了缘佑灵帮忙捉妖, 但此时正是深夜，季明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同学。
　　他和思夜约定好第二天的出发时间后, 便跟个夜光小精灵一样，顶着满身亮闪闪的信仰之力飘到学校门口, 期待着新同学的到来，然而预想中的万人报名的火热场面并没有出现，迎接他的只有刺骨寒风。
　　季明希重新打开视频网站，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在民俗专题的热度加持下，康一豪主导的校园宣传片也爆火了，无论是播放量还是转载量, 都达到了惊人的数量, 但为什么, 没有一个妖怪来报名！
　　他孤零零地坐在校门前的椅子上，逐渐往下滑落为咸鱼躺的模样，身上的郁闷几乎要实体化了, 就连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光都遮掩不住。
　　山风吹动树木, 枝叶摇摆时发出哗啦的响声, 树干也抖动得像是经受了十级大风的摧残。
　　……好熟悉的障眼法。
　　季明希悄悄挪动身子, 试图从咸鱼躺的姿势恢复到脊背挺直的端正模样。
　　树叶哗啦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压得极低的谈话声：
　　“他不躺了诶, 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肯定不是, 我的隐身术就连制裁者也无法识破，他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做到, 要是他能在短短时间内识破我两次，我就认他为爹！”
　　起身到一半的季明希又默默躺了回去, 双手交叠放到胸口上, 姿势极为板正, 带着他作为老师的铮铮傲骨。
　　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在维护孩子的自尊心，还是单纯地不想原地升级当爸爸。
　　“看，他又躺下去了，肯定没有发现我们。”
　　“真的诶，快快快，趁他还没发现咱们，赶紧试探一下。”
　　季明希仰望星空，假装自己听不到那些夹杂在风中的声音，即使那些小妖怪没说，他也知道他们要试探什么，无非是那摇摇欲坠的山神马甲罢了，只要他不应声，谁又知道他是那热搜上的摸鱼山神呢。
　　“山神大人您是我唯一的信仰，感谢您给予我的新生！”
　　“我是您永恒不变的信徒。”
　　无数赞扬的话语响起，刺目的光芒瞬间从老树的方向飞来，聚集在他的身上，给他又提升了好几个亮度。
　　季明希：……失策了。
　　如海浪般此起彼伏的声音落下，只留下一句从后方传来的呐喊：“山神大人我爱你！”
　　季明希催死病中惊坐起，这话可不能对他这有家室的人说啊。
　　虚空扭曲了一瞬，有人忽然出现，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戾，“谁爱谁？出来仔细聊聊。”
　　四面八方安静得连风都停了下来，唯有椅子旁的百年老树在以不正常的频率抖动，他们只是想钓个鱼，怎么把深海食人兽给钓上来了。
　　刚才那个激情表白的童声再次响起，颤抖中带着几分不服输：“就算你以前爱过山神，但你现在爱的是季老师，怎么能管我爱山神的事呢，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说一百遍，我爱山神我爱山神我爱……哎哟谁踹我。”
　　一只粉红色的小狐狸从树上掉了下来，水汪汪的眸子眨呀眨的，迷茫中带着几分可怜，像是一只被人丢出来顶锅的无辜群众。
　　之前在后排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的事情，现在被踢出来后，才发现，大家的信仰都在往这个季老师的身上跑。
　　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小狐狸两眼一黑，只感觉自己的妖生到头了。
　　小爪子挪呀挪的，企图重新融入隐身的大家庭中，然而又被一脚踹了出去，这脚踢得有点凶，没站稳的它一个踉跄就要往长椅上撞。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它连法术都没记起来用，只是吓得闭上眼，绒毛全部炸了起来。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它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就像是当年濒死时被救起的怀抱，带着生的温暖。
　　是山神的味道，它贪恋地蹭了蹭，忽然感受到一股杀气袭来，糟了，差点忘了自己刚才做的事。
　　粉色小狐狸的身子忽然僵直，四脚朝天跟死了一样，即使这是通向死亡的怀抱，它也想继续苟苟。
　　季明希好笑地给小狐狸顺毛，“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怕我，看到我就要装死。”
　　“我没有怕您。”小狐狸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两只小爪爪在虚空比画，看起来比之前遇到简荒还急，“您救了我，我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怕您呢。”
　　“你们一见我就跑得飞快……”季明希忽然感觉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那是怕我们的妖气害您啊！您也知道我们是与神兽一脉近亲的妖，生来便有传承，其中便有一则故事提到，上古时期，有仁善的半神收养了无数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妖鬼，后来却因为与那妖交往过密，飞升失败，陨落于福安山上。祖先说了，是那妖害了半神，所以我们为了不害您，只能忍痛与您保持距离。”
　　季明希觉得这故事里的“交往过密”，大概和小狐狸想的不太一样，只是这些幼年期的孩子不懂人类的感情，所以只是单纯地认为那是指距离。
　　小狐狸用爪子捂住脸，对着大树做呐喊状，“你们跟了山神大人那么久，竟然没跟他说过这件事吗！”
　　“我来得晚，不是你说的吗？”
　　“我因先天不足被遗弃，自身传承有缺，那事明明是你们告诉我的。”
　　“别、别看我，我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情应该是你们年纪大的说。”
　　“呜呜呜我们竟然让山神误会了那么多年。”
　　季明希看到树下的空间一阵晃动，隐身的法术失去作用，一群小动物从那边飞奔过来，三两步就跳到他的身上，就连简荒的冷气都被他们无视了个彻底。
　　这些毛茸茸都是他捡回来的神兽，因为神兽近神，血脉稀少，即使是近亲血统，都少得可怜，但他这些年却捡回来了一堆，曾经鹿迎春看到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说估计全世界的神兽血脉都在他这了。
　　神兽的生长期极为漫长，所以这些孩子那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保持着幼年体的模样，可爱得过分。
　　有只三十多斤的小黑熊跟个炮弹一样从树上飞扑过来，季明希伸手接住了，然后被那冲力撞得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落入了简荒的怀中。
　　简荒也没站稳，抱着季明希坐了下来。
　　其他神兽看到黑熊得逞，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简荒的可怕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了，只当他是个会放冷气的支架，噌噌噌地往上爬。
　　两人瞬间就被淹没在毛绒绒中，就连简荒身上的冷气都不冷了。
　　粉色小狐狸那水汪汪的眼睛一扫，便察觉到不对劲，以制裁者的体魄，怎么可能会被他们扑倒，肯定是故意的。
　　它拍拍山神的手，正要提醒他小心这个心怀不轨的制裁者时，便看到山神举着小黑熊，对制裁者笑得有些狡黠，说：“这孩子像你。”
　　“嗯。”制裁者也不甘示弱，将地上那只软趴趴瘫成一团的橘色毛球球放到黑熊的头上，眼中的寒光都柔和了下来，“这孩子像你。”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山神，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制裁者，还有他们从未见过的感情。
　　别的神兽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是依靠感情修炼的桃花狐，所以它生来就知道，那是爱。
　　幼稚死了，连谈恋爱都不会。
　　桃花狐嫌弃地转过头，跳起来把制裁者的头一推，两人的唇便贴到了一起。
　　季明希只觉得周围的喧闹在远去，唇上传来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心跳变得快了起来，死寂了多年的池水被搅动得泛起了涟漪。
　　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让他有些上瘾，但也还记得这是在孩子面前。
　　他退开些许，看到简荒还有回过神来，脸上完全看不到平日的冷厉，舌尖在唇上浅浅划过，然后抿起，似在回味，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欲态，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简荒也朝他看过来，如幽潭般的眼里多了些什么东西，炽热的火焰在里面翻滚，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看得季明希耳朵都红了起来。
　　小狐狸双手叉腰，笑得一脸张狂：“刺激吗刺激吗？我们老祖宗说了，眉目传情那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成年人就是要追求刺激，要是你们不会的话我这边还有传承……唔。”
　　季明希快速捂住桃花狐的嘴，这孩子小小年纪的，都接受了些什么传承啊。
　　“既然要追求刺激……”
　　话才说到一半，小狐狸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季明希继续说：“那就来上学吧，保证你每天的生活都很刺激，不仅有丰富的体育活动，还能变化多样的礼物。”
　　小狐狸疯狂摇头，这话骗骗那些与世隔绝的老妖还行，像他们这种在学校四处乱窜的妖怪，早就明白了季明希的套路，什么变化多样的礼物，不就是那堆不会重复的作业嘛。
　　它扒开季明希的手，抗议道：“我们还是小孩子，连化形都不会，跟不上课程的。”
　　他这话说得理不直气也壮，虽然已经三百多岁了，但按照他们神兽的生长期看，确实是个孩童。
　　“可惜了，课本里有好多刺激的故事。”
　　桃花狐的耳朵竖了起来。
　　“我们准备建两个机房，到时候计算机课还能教你们用电脑，网络上有好多爱情故事，够你看个几千年，哎，既然你不愿意，那就……”
　　“我愿意我愿意！”桃花狐举起手跳到季明希的面前。
　　季明希又抓着那些神兽的痛点说了几个上学的好处，把那群孩子全部哄到教室去，直到它们领到了一堆对它们而言宛如天书的课本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套。
　　呜，他们温柔的山神，已经变成了肮脏的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季明希苦等一夜, 依旧没有等来外面的妖鬼，但有那群小神兽在，也不算全无收获。
　　第二天一大早, 他带着季好前往培训班，来到教室时还没到八点, 所以大门也没有打开，冷风呼啸，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学生们挤成一堆，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季明希听力好，隐约能捕捉到什么“神明”“信仰”之类的词语。
　　明明十四五岁正是青春肆意的年纪，他们的身上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光亮与活泼, 反而死气沉沉的, 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
　　有点奇怪。
　　季明希刚刚上前一步, 所有人便齐齐转过头来，将视线都聚到了他们身上，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狼看到了误入狼群的小羊羔。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逐渐散开, 又慢慢围成一个圈聚了过来, 将两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他们之前戴着帽子, 因为天气寒冷季明希也没多注意, 现在靠近了才发现, 帽子底下的根本就不是人的脸, 面色发黑五官扭曲，显然是幻化出来的人形。
　　季明希把季好护在身后, 警惕地看着他们，随时提防着他们的动作。
　　“你有信仰吗？”中间最像人类的迷之生物开口, 手也伸到了敞开羽绒服里。
　　季明希摇头, “没有。”
　　他已经准备好召唤恐怖之刃, 但他还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妖怪想干什么。
　　“不容易啊，终于找到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了，兄弟们亮家伙。”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一直沉默的黑衣人齐齐动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要打架，季明希便暗中发力张开结界。
　　他们动作统一地敞开羽绒服，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黑宝石吊坠，说话的那人也从衣兜里抓出了一大把吊坠，看起来高端的首饰在这数量下瞬间变得廉价起来。
　　季明希：……事情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您对夭夭山神感兴趣吗，只要信她，石头免费选……哎哎哎，什么东西打到我了。”
　　季明希快速把放出去的结界收回，但已经来不及了，刚才还是少年身形的几个人嘭的一声消失，地上只剩下两只天蓝色的小浣熊。
　　“没事吧？”季明希蹲下，伸手想要将两只小动物扶起来，但对方完全没给他机会，捂着脸就消失在原地。
　　有个惊慌失措的声音正逐渐远去：“怎么办怎么办，好像遇到大妖了，咱俩会不会死掉啊，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可怕啊呜呜呜。”
　　四周没有一丝异常，要不是那声音，季明希甚至感受不到妖物的存在。
　　那是幻猫，擅长隐藏与变化模样，胆子很小，使用技能时如果不是自己暴露，世上无人能发现他们的存在，学校里昨晚带朋友们在树下偷听的就是幻猫。
　　想起刚才那两只瘦到近乎脱相的幻猫，季明希就忍不住皱眉，这些生物虽然弱小，但隐匿能力近乎逆天，就算没有学校里的幻皮皮那般油光水滑，也不至于变成那副被虐待的模样。
　　幻猫胆子小跑得急，就连吊坠落到地上也不敢捡，三五颗散落着，上面的石头暗沉沉的没有任何光芒，看起来让人略感不适。
　　季明希把吊坠拿起来研究，感觉上面好像带着点催眠的力量，但十分微弱。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老师小跑着赶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抱歉来迟了。”
　　“没事，我也刚到。”
　　季明希正要收起吊坠，旁边的老师忽然开口：“你也遇见推销石头的了？”
　　也？
　　老师边开门边说：“刚才来的路上遇到个乞丐，身上全是伤，还硬要给我推销石头，说什么信山神石头免费拿，我见他可怜就给他买了点早餐，他感动得哟，眼泪汪汪的一直念叨着感谢好心人，连石头都不给我了，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担心他误入传.销，就报警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看来这还是一场有组织的活动。
　　季明希把季好交给培训班的老师后，便赶去与外面的捉妖大队会合。
　　那些妖明明是从妖牢山里逃出来的，按理说应该都是自由之身，学校拍宣传片的目的也是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但他们为什么都放着包吃住的学校不来，反而四处传教推销石头？
　　疯狂逃跑的幻烈小心地避开人流，逃窜到一个脏污的巷子里，那里摆着两个巨大的垃圾箱，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就算有人要扔垃圾，也是站得远远的，根本无人敢靠近。
　　幻烈背着弟弟穿过垃圾箱来到巷子深处，那里坐着个浑身是伤，瘦到只剩骨头的人，旁边还放着两个包子，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咽了口唾沫，忍着馋意问：“你去抢劫了？”
　　“我要是能干得出那种事，也不至于回去了。”熊月半嘬着豆浆，小小的一口要分成三次。
　　对于他们这种妖来说，食物并没有太大实际用处，但他被关了不知道多少年，这杯寒冬中的热豆浆，对他的意义可不仅仅是果腹。
　　他把肉包递给幻烈，说道：“这是一个人类买给我的，真香，你尝尝，这个时代真好啊，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饥饿……”
　　幻烈拿出一个热包子掰成三瓣，分完以后才不舍地舔吃起来。
　　“所以我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你疯了？不干的话咱们怎么活下去？”幻烈顿时觉得手头的包子都不香了，摆出一副老大的姿态劝说道：“我们以前住的山头都没了，全是大马路，人类又不待见我们，不回妖牢山我们还能去哪呢？”
　　熊月半的两只手紧张地搓了搓，“就、就、反正就有办法的。”
　　虽然他也没想到什么办法，但他知道做这个肯定不行，“夭夭又不是山神，这些信仰她也收不到，以前被迫抽血做坏事就算了，现在主动帮那条蛇，夭夭醒了会肯定会生气的。”
　　幻烈想说什么，但还是咬着下唇忍住了。
　　即使他什么也没说，大家心里都有了答案，夭夭大概是不会醒了。
　　氛围又凝重起来，幻烈吐了口气，“你说得对，他骗我们已经够久了，这次弄个什么夭夭山神，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要是真做了什么无法逆转的坏事，老祖宗估计在九泉之下都要掀开棺材板打死我。”
　　他把身上的石头全部扔到地下，就像卸下了沉重的枷锁，虽然还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但至少不能做这些违心的事。
　　“帅哥，你要信夭夭山神吗？信山神送东西哦，只要你信山神，这个价值九九八的吊坠免费送。”巷子口传来清亮的声音。
　　“一定要信夭夭山神吗？我个人比较喜欢摸鱼山神诶，感觉和我打工人的气质很像。”
　　“……你怎么不说还有个大冤种山神。”
　　“大冤种山神的故事我也挺喜欢啦，但是去年在庙里被那老头骗了，有点心疼钱，所以感觉还是摸鱼山神排在第一位。”
　　“你在拿我寻开心吗？”那道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音量压了下来，“看着它，你会信夭夭山神的对吗？”
　　“对……个屁啦，网上说得没错，夭夭山神的唯粉真的多，好好一个民俗科普被你们搞得像个饭圈一样，哪个山神没有自己的故事，为什么一定要争个高下，又不是pk打榜，小小年纪不学好硬要整这些东西，科普的生存环境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破坏的。”
　　“对不起……”
　　说教又持续了五分钟，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时，躲在里面的幻烈才敢呼吸，还好刚才遇到的那人不是这样的。
　　他看了眼身旁的熊月半，别看这人傻乎乎的，做出的决定还真有几分智慧，这宣传夭夭山神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干了。
　　垃圾桶那边走来一个红头发的青年，神情恹恹地把吊坠扔到地上，问：“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一个都没推销出去，不信就算了嘛，还编出个什么摸鱼山神和大冤种山神，这样一对比我就觉得这无中生有的夭夭山神好多了。”
　　幻烈也摇头，“估计不是编的，他们的心中有了别的神，所以石头才对他们无用。”
　　熊月半驻扎在街头，所以听到的消息倒是比别人多一些，他说：“那个摸鱼山神好像是曦阳山的山神，这一片是他的地界，信他的人多倒也正常。”
　　提到曦阳山的山神，红傲倒是来了兴趣，它化为一只红色的鸟，说道：“咱们去曦阳山下碰瓷吧，我们族里有个小辈就是靠这个进的山神家，把我们都羡慕坏了。”
　　熊月半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变为一头枯瘦的黑熊，“当年我族也扔了几只过来，好像都被捡回去了。”
　　幻烈摇头：“不妥，我族的小辈说山神在二十多年前就陨落了，咱们估计在那边趴成干尸都不会被捡回去。”
　　它们幻猫一族因为实力弱，所以拥有特殊的交流方式，之前被锁在隔绝外界的山里没感应，现在出来后一股脑地接收到幻皮皮留下的信息，知道它生活得很好，也知道曦阳山的山神早已陨落。
　　希望再次被打破，几个妖围在破石头堆旁叹气。
　　“等等，幻皮皮又留下了新的消息，它说曦阳山的山神转世了，又回到了山上。”幻烈的脸上露出欣喜。
　　红鸟和黑熊也站了起来，“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去晚了蹲不到好位置。”
　　正催促着，忽然发现幻猫两兄弟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他们急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变数。”
　　幻烈摇头，“跟你们说个好消息，山神就在这座城市里，咱们不用大老远跑去曦阳山碰瓷了。”
　　“你这表情可不像遇着好消息的样子。”
　　幻烈笑容勉强。“坏消息，他就是我刚才推销石头遇到的非人类。”
　　没有神会接受其他神的信徒，因为他的错误行为，他与弟弟，已经永远失去了进入曦阳山山神的机会。
　　不过他很快打起了精神，即使自己没机会了，也要把好友们送进去，说不定以后他们还能接济自己呢。
　　另一边的季明希已经成功与大部队会合，只是大家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艾左思皱着眉道：“他们行动太隐蔽了，即使能感应到妖气，但走过去时，完全看不到妖。”
　　简荒手上倒是拿着一些小妖怪，但每一个都生死不明，“看来我不太适合捉妖。”
　　大家都知道制裁者的手下没有活口，这些妖怪本来就弱小，被捉到时受到的惊吓，加上那属于制裁者的威压，估计能把自己活活吓死。
　　季明希说：“要不换我试试吧。”
　　缘佑灵叹气，“你来也一样，那些妖虽然弱小，可对技能的应用却十分娴熟，好几次都把我骗了过去，根本抓不到，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卧槽！”
　　他眼睁睁地看到季明希只是转了个身，天上就掉下了一个火红色的鸟，虽然羽毛已经掉落了不少，但还是能认出火凤鸟的模样，那可是被称为神兽的种族啊！
　　周围有空间能量波动，季明希的面前瞬间躺着一只生死不明的黑熊，皮毛残破，瘦得只剩下骨架。
　　缘佑灵以自己的职位发誓，那绝对是一只妖，但在这个妖出现以前，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
　　地上的两只妖一只比一只可怜，季明希蹲下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也许是之前做了什么透支生命力的事情，它们的生命流逝速度比普通妖快，他将生机渡了进去，为他们止住疼痛。
　　“不一起过来吗？”季明希问。
　　缘佑灵转头看了好几遍，依旧没有感受到别的妖气，所以他是在和谁说话？
　　季明希也没有感受到，但从黑熊的出现可以肯定，幻猫就在周围。
　　他放轻声音，“你们不想一起去看看幻皮皮吗？”
　　旁边的空间有水波纹抖动，他听见爪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便知道对方已经开始纠结，笑道：“他们俩太张扬了，我们不能大摇大摆地带回去，你们可以帮帮我们吗。”
　　隐藏瞬间消失，两只骨瘦嶙峋的小猫出现在季明希的面前，他们也不是什么初生的幼崽，自然知道季明希这话里的意思。
　　山神接纳了他们。
　　幻烈的爪子不安地在地上刨了刨，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发宣传视频就是为了让你们过来找我，但是等了好几天都没看到有人来，我还有些小难过呢。”
　　听起来山神似乎还在寻找他们，幻烈眼中充满了欢喜，但……它疑惑地问：“什么是宣传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赶着上班的小汽车狂按喇叭, 一路飞驰着涌入车海之中，把路边的幻猫吓得毛发都竖了起来，瞬间带着大家消失在原地。
　　幻烈咬着季明希的裤腿往巷子里挪, 声音颤抖：“咱、咱们去巷子里说话，那种怪物很可怕的, 我前几天被它伤了，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仔细一看，幻猫的身上还带着血痂，难以想象，他们这几日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季明希心疼把幻猫抱起来，为它治愈伤口, 用哄孩子的语气与它说话：“那些不是怪物, 是人类用来通行的工具。”
　　不知汽车, 也不懂视频，看来他们被困的年限要比自己想象的要长。
　　温暖的气流沿着经脉在体内循环，疼痛瞬间减少了许多, 幻烈的眼睛亮了起来, 挣扎着要爬起来给季明希作揖, 很快又被按了回去。
　　季明希气质温柔, 天生就拥有令人放下心防的能力, 幻猫被治愈了好一会儿, 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战战兢兢，接话道：“人类真是厉害, 当年制裁者降了将我们困住的时候，人类连马车都还简陋得很, 现在一转眼就能造出这等撞人的怪物。”
　　马车的时代, 那可是很远了。
　　“你们是何时被困的？”季明希问。
　　幻烈摇头：“抱歉, 我们连现在是什么年代也不知道，只记得那年有制裁者降临，天地昏暗，本来已经式微的反叛者忽然雄起，战神与制裁者打得不分上下，我们也努力与反叛者厮杀，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再醒来时，我们已经在牢笼里了……对不起，那段记忆好像被我封住了，我再试试。”
　　说到这儿，它的脸色一片苍白，潜意识似乎对那段记忆十分抗拒，但他还是想要努力回忆。
　　因为神兽的生命漫长，所以它们的种族拥有着独特的天赋，那就是遇到极其痛苦的事情时，可以封存自己的记忆，只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季明希为它疏导体内紊乱的灵气，安慰道：“不用尝试了，你已经给我们提供了足够的消息，咱们还要上山看幻皮皮呢。”
　　听到这话，本还打算努力解开回忆幻烈瞬间停了下来，轻轻舔舐自己的前爪，在见到族里的新生儿之前，它不能有事。
　　它们是神兽的旁支，勉强称得上一句神兽，但神兽该有的强大一点儿没有，不过子嗣稀少的缺点倒是完美的沿袭了下来，所以它们生来便对族里的幼崽颇为宠爱，此次得知这边有个同族幼崽，更是做好了拼尽一切都要见一面的准备。
　　看到幻烈冷静下来，季明希也带着一行人去开了间房，将这些出逃的神兽安置下来，也顺便想想对策。
　　毕竟之前都没料到，那些在外游荡的妖兽竟然被困了好几千年。
　　“我可以带他们过来！”听到他们的商量，神兽们来了精神，就连一直装弱的火凤鸟也变得气势昂昂，丝毫没有被那些伤口磨掉气焰。
　　不待季明希答应，它们便各显神通从窗子里钻了出去，那可是能够蹭吃蹭喝的新去处啊，总比回去继续被折磨强。
　　缘佑灵的视线追随他们远去，感叹道：“怪不得归老跟我说不能伤害那些在外游荡的妖鬼，原来都是神兽啊。”
　　“合着你也不知道那些妖是什么来头，就叫我准备招生一起抓妖了。”
　　季明希一个眼神看去，缘佑灵立即老实正坐，讪笑道：“你也看到了，它们隐藏能力极强，要不是有你在，我现在估计都没办法见他们一眼。”
　　拍马屁这招对季明希无效，缘佑灵怕他生气不管这事，赶忙另起话题转移注意力，“说起来，归礼国他老人家最近算到了一件大事，把自己弄伤了。”
　　季明希知道归礼国，是和神鹿迎春一个时代的神兽，一直服务于帝王，测算国运，能让他受伤的，一定涉及国家大事，甚至关乎天下。
　　看到季明希来了兴趣，缘佑灵也不卖关子，弄了个结界以防探听，说道：“他闭关修养之前，只和我说了四个字：傀儡登神，但我查遍古籍，也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季明希皱眉，说道：“这是个民间故事，传说数万年以前，有人用柳木造了一个人偶，给予他神力与信仰，让他飞升成神，人偶虽然有了与神明匹敌的能力，却因为没有心，凡事都听制造者的话，最终成为天下一患。”
　　缘佑灵一直在处理民间异事，自然也知道最近民间信仰的风向，“你们有没有关注最近很火的一个神明，夭夭山神，说是妖牢山的山神，但我从未听说过，古籍也没有记载，就连归礼国也没有任何关于这位神明的印象。你说她最近四处传教收取信仰，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模仿傀儡登神的故事，重新造一个神出来。”
　　“不可能。”简荒笃定地说：“傀儡登神里的傀儡是天制，天道用因果树的断枝制造了它，所以它生来便带有逆天的神力，后来天道将自己的一部分信仰之力给予了它，才使他原地登神。在这其中，自身强大的神力，信仰之力，与天道的力量缺一不可，但现世又有谁能提供这些东西。”
　　说完以后，他自己沉默了下来，好像还真有一个人能提供。
　　季明希叹了口气，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妖牢山的制裁者可以。”
　　这么想来，妖牢山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无论是用妖鬼做实验，还是抽取神力，抑或是大肆宣扬山神，都是为了造神做准备。
　　“看来要出一趟远门了。”季明希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得就好像在说“去郊游吧”。
　　它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现在人类，虽然力量变得弱小了，但他却可以去往任何地方，若是以前的他，根本不可能离开曦阳山地界。
　　艾左思看着他，忽然道：“我也去，就算我现在实力不行，也比某些二流子术士强。”
　　缘佑灵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也知道不能将别人卷入这场是非中，他想向平日那样说交给他就行，但对方是谋划多年造神的制裁者，他还真不一定行。
　　在他犹豫之时，有一个人提出了反对。
　　“不行。”简荒十分坚决。
　　他事事都依着季明希，唯有这事，他提出了反对，因为他是曦阳山的制裁者，没有天制的分身之术，根本去不了妖牢山地界。
　　没有了他的跟随，若是季明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了怎么办。
　　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对，季明希安慰道：“别那么紧张嘛，我就是去探探路，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也是他有事。”
　　简荒知道这人倔得跟头驴一样，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一条路走到黑，要不也不会做出建学校受雷劫转世成人这种离谱的事情。
　　他也知道，季明希有个底牌，如果用了估计世上任何一人都顶不住，但与此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神魂俱灭，所以季明希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他不希望对方用命去搏。
　　知道自己的劝说无效，简荒退了一步，“养他们那么多年，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他们”指的自然是学校里的那群妖。
　　在季明希拒绝之前，他抢先说：“温室里的花朵是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再说了，你当我体育课就是逗他们玩吗。颜如玉虽是半神之躯，但依旧是人类，而且不依靠神力战斗，制裁者拿他没办法，顶多让他感觉不舒服，还有饿饿，这不是正好给他机会报仇吗，对了，无面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魂魄偷渡过去……”
　　季明希有些惊讶，虽然知道简荒只是表面嫌弃，其实还是挺喜欢那群孩子的，但没想到他能把校园里那群小鬼头的优缺点和喜欢都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不合时宜，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其实你还是挺喜欢他们的吧。”
　　“是因为你喜欢他们。”
　　因为他喜欢的人喜欢那些妖，他才去尝试着了解，才慢慢对那些小妖怪产生了一点点感情。
　　这边还在讨论去往妖牢山的人员配置，谣起中学的原住民又开始搞事了。
　　学校的接待室里坐着好几个手持身份证的妖，看起来就厉害。
　　他们是来自人类社会的妖，虽然靠自己取得了身份证，但因为人类外形都是中年人，一直没上过学，实力也不强，只能辗转各种工地干临时工，最近通过网络知道有个妖怪学校，赶忙过来报名，别的不说，先给他们弄个文凭好就业啊。
　　还有一些妖是冲着神鹿和白鹤两个老师来的，别人看不出什么，他们那些老道的妖怪，可是一眼就瞧出了这两位大能的真面目，现在灵气稀薄修行困难，要是能够得到一丝指点，修为肯定也能大有长进。
　　粉红色的小狐狸一边在课本上按爪爪一边叹气，“哎，本来学校人就多了，还来新同学跟我们抢山神的爱，听说山下还有一群呢。”
　　幻皮皮在课本上画小鱼，应声道：“是啊，我家长辈被山神发现了，现在就在山脚呢，不过还好，咱们上课还能天天见到老师，不像某些东西，估计老师都不记得它们咯，到时候啊，怕不是落到成为校园怪谈的地步。”
　　“噗嗤，校园怪谈都抬举他们了，你看笔仙和小贞，哪个没读过书，季好都下山了，以后啊，没有读过书的妖，连狗都嫌。”
　　小神兽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教室里聊天，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没读过书的妖鬼，它们当然不是闲着在学校里搞分裂引战，而是被老师坑了一把后，实在看不得别的妖鬼能无所事事地不用上学。
　　天花板上出现百十只眼睛，齐刷刷地睁开，又闭上，没等人发现，就消失在教室里。
　　他是生活在教室里的异闻怪，如果来的人多，的确会影响到他的生存空间，虽然跟老师申请一间教室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他不想上学写作业啊！
　　“事态紧急，学校里不能再来人了，要不然咱们的地位迟早要滑落下去。”拥有无数眼睛的百目声音严肃。
　　能够使人昏睡的软眠说：“咱们也没什么地位吧，前几天偷偷看那个人类玩游戏，里面的史莱姆跟咱们长得一模一样，还说咱们是最低等级的怪，刷经验都没多少。”
　　百目被哽住了，刚才听到的话似乎就在耳边，没上过学等级又低，不用等未来的学生变多，他现在好像就挺招人嫌的。
　　小贞从顶端的电视里伸出半截身子，打着哈欠问：“你们到底拍不拍，不拍我就把手机还给小康了，人家等着拍新选题呢。”
　　百目：……
　　看吧，已经招人嫌了。
　　地下室的大门被人暴力推开，无头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百目也从天花板上啪叽摔到地上，对小贞说：“人到齐了，开始吧。”
　　在这个深夜，无数屏幕都有短暂的闪烁，闪烁过后，人与妖看到的东西，便截然不同。
　　季明希他们还在酒店等待神兽们，却发现无人使用的电视像是忽然通电那般有短暂的光亮，虽然很快就熄灭了，但在他们这些能够看到妖鬼的人眼中，屏幕才是真正地亮起。
　　画面昏暗，隐约能看得出这是个杂乱的地下室，拍摄手法也稚嫩，镜头一直在晃动，看起来像是网络流行的伪纪实鬼片。
　　缘佑灵皱眉，“在这种关头出现灵异视频，是妖牢山的那个制裁者对我们的挑衅吗？”
　　“想必最近有很多人看过谣起中学的宣传视频，那视频拍得好啊，看得人浑身沸腾恨不得马上就来报名，但我作为谣起中学的异闻怪，想说的话就是：快跑！不要来！都是骗人的！曦阳妖不骗曦阳妖，接下来，我将采访各种不一样的妖，让你们更好地了解这个坑妖的学校。”
　　季明希：……
　　虽然不是来自妖牢山的视频，但这是挑衅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此时接近农历初一, 天上的月亮黯淡无光，厚厚的云层铺满了天空，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 月光更是连一丝也透不下来。
　　这个夜晚不适合出行，却适合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在远离城镇的树林里, 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但定睛看去，又什么也看不到，只见那树影摇曳。
　　山风阵阵，林里年份短的树都被吹折，一团云雾状的东西在黑暗中疾驰, 速度比那风还快, 要是有人能够捕捉到它的身影, 便能看到它的身上还坐着一个白胡子老道，拿着罗盘，双目紧闭, 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白胡子老道便是长天四, 他利用自己的权限把核心的神明头颅偷了出来, 为了不被黑蛇发现, 他支开了所有的妖与人, 只留下一个他能够控制的弱妖, 用来赶路。
　　只是，这个妖太过弱小。
　　云雾越来越透明, 放在前方的头颅也开始摇摇欲坠，这是妖力过于透支的结果, 如果不停下, 这个妖很可能就命丧于此。
　　“啧, 废物。”长天四发出停下的命令，跳下去给妖喂了颗回灵丹。
　　此处离目的地还远得很，即使他再怎么嫌弃这个妖，也不得不为它补充些体力。
　　午夜十二点，月亮正上枝头，兜里的手机响起诡异的音乐，长天四的脸色倏然一变，他不是关机了吗，为什么会有声音响起。
　　难不成被发现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掏出来，连罗盘都顾不上了，随手放到云雾妖的头上。
　　视频里传来极其具有煽动力的声音：“……说好了曦阳妖不骗曦阳妖，现在我们就开始进行采访。”
　　“什么鬼玩意儿。”长天四想要关掉视频，但无论是关机还是返回都没有用，那个视频像是强制播放的流氓广告，没有任何给人退出的机会，甚至连关闭音量的途径都没有。
　　他担心这声音会在赶路时暴露自己的方位，只能耐下性子继续观看。
　　“能够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镜头对准屋子中央，地上软趴趴的黏液逐渐聚集，拱成小山状，数百只眼睛齐齐睁开，瞳孔里的黑白颠倒，看起来无比渗人。
　　“我当年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大妖，所到之处，众人皆捂口鼻紧闭双眼藏于被中，生怕被我发现。”
　　看到百眼的那一瞬间，长天四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离旁边的岩壁远了一下，这东西可以和墙壁融为一体。
　　如果他没有认错，这是一种名为千眼吞魔的邪妖，顾名思义，当它修炼到有千只眼时，就连神魔也可以吞噬，喜怒不定，时常在深夜挑顺眼的东西吞噬，不为修炼，只为玩乐，所以人类都躲在被中，假装家里无人，不被千眼吞魔给吃掉。
　　这种只存在于古籍中的邪妖，就算是他这种恶事做尽的人，也不敢直视。
　　但视频里的主持人明显与他的想法不同，话筒在人家脸上戳了又戳：“这里？还是这里？老大你的嘴到底在哪啊？”
　　刚才还很威风的千眼吞魔呆滞了几秒，数百只眼睛透出如哈士奇般睿智的光芒，“好问题……”
　　长天四：……该不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纠结并没有持续很久，话筒被随意放到一只眼睛前，主持人自觉跳过那个尴尬的问题，继续刚才的采访：“您以前是大妖，那现在呢？”
　　“现在？”眼睛里纷纷透出沉痛，然后缓缓闭上，化为一团黑乎乎的沥青，“晚上季老师要查寝，我出不去了。”
　　主持人声音软绵绵的，但它很努力地在让自己显得更激昂一点：“你没听错！这个学校要查寝，晚上不能出去，只能睡觉，这个条款对妖是何等的折磨……哈，好困。”
　　不知为何，屏幕外的长天四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罗盘对云雾妖的最后一丝控制，也因为松懈彻底失去了作用。
　　云雾妖眼中的暴戾褪去，化为温润与怯懦，它竖起耳朵，努力偷听那个神奇小盒子里传出来的对话。
　　晚上能够安心睡觉还叫折磨，这些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画面转向了第二个受访者，那人浑身漆黑，如一团看不到底的黑洞，不等话筒来到他面前，便抢答道：“我可以证明，我就是他们睡觉时用的眼罩，想当年我也曾意气风发胡作非为想，现在只能成为一张挡光布，就给他几百个眼睛挡光用，心酸死了，晚上没有太阳不睡觉，就要白天睡，我白天也要去玩的好伐。”
　　有几百只眼的，不就是刚才那个大妖吗？
　　看来这晚上必须睡觉的规定还是有迹可循的，毕竟每熬夜一天，就会有一个同学失去它白日活动的机会。
　　主持人：“差不多得了，你这夹带私货搞得太明显的话，就算老大再笨也听得出来的。”
　　百眼：“……我听到了。”
　　主持人瞬间拔高音调，把镜头外昏昏欲睡的人都吓了一跳，重新将目光转向视频里的内容，“听说你以前经常胡作非为，现在为什么老实下来了？”
　　“胡作非为？我倒是想，但我的作业不允许啊，每个假期都要完成作业才能跟老师下山玩，你说可恶不可恶。”
　　主持人：“可恶！好的我们来采访下一个。”
　　画面迅速切换到一边，但还是能听到不远处传来求饶的声音。
　　最后一个受访者的气质与刚才的睿智氛围格格不入，他更像是浴血归来的战士，冷冽而暴躁，无头却能自由行动，这世上没有任何妖鬼能够做到。
　　主持人：“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学生？我连头都没有，你看我像学生吗？我好好地走在路上，老师突然说我是他们逃课的学生，我一看包吃包住就来了，谁知道还要去学堂学习。那些逃课的臭小孩别被爷爷我抓到！抓到非得让他们把我这段时间写过的试卷补回来！翻倍！”
　　主持人感觉背后发寒，他怀疑这人话里有话，那些翻倍什么的，该不会是对他们说的吧。
　　“谢谢您愿意接受采访，可以了。”主持人快速截断话题，总结道：“如你们所见，这个学校就是个坑人的学校，不仅要晚上乖乖睡觉，还要上学写作业，真的太惨了，你们赶紧跑远点，最近学校里有一批学生正在逃课，你们在外面游荡是会被抓的！”
　　这些瞎编的话一个比一个离谱，却让云雾妖动起了心思，那些所谓折磨的事情，对他而言就和天堂一样，再说了，就算是最差的地方，也比妖牢山这破地方好。
　　视频道这里本该结束了，但拍摄却没有停下来，只见那千眼吞魔瘫在地上，懒洋洋地说：“收工收工，你把这视频弄上去，希望这东西能有点用，别再来人了，本来就不多的资源哪够分的。”
　　这一次，画面彻底地陷入黑暗，只有一个女孩子自言自语的声音：“没想到我还有这个能力，既然放都放了，就把宣传片也一起弄进去吧。”
　　于是紧接着，手机里又出现谣起中学的宣传片，制作精美，介绍完全，看完后简直就想马上入校。
　　这对长期混迹人类社会的妖都拥有无尽的诱惑，更别提那些从妖牢山出逃的妖鬼了。
　　“切，什么破烂学校，说得那么高大上不还是想利用这些妖。”
　　手机屏幕里倒映着长天四扭曲的脸，他看到了他需要找的无头战神，鬼车，和那个小女孩，但他却不能动他们半分，只因为他还看到了制裁者的身影。
　　那是连黑蛇都忌惮的人，他又怎敢去挑战半分。
　　再说了，从古至今，曦阳山的山神本就是个谜一样的传说，全天下都打得热火朝天时，唯有曦阳山地界安静和平，所有妄图在那边搅浑水的人都倒了大霉。
　　他们之前为了抓鬼车深入曦阳山，结果妖香堂整个都被国家端掉了，之后每去一次曦阳山，他们的势力就少一波，这其中要说没有曦阳山山神的身影，他一个子儿也不同意。
　　不过这也说明，黑蛇给他下的，是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手机屏幕被他按碎，既然是对方不打算让他完成任务，也不要怪他走偏门，他伸手要拿起罗盘，却捞了个空。
　　长天四震惊地抬起头，刚才过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发现云雾妖是什么时候走了，更重要的是，那个妖的身上还带着极为宝贵的头颅！
　　“黑蛇听我令！”
　　罗盘上一片沉寂，刚才因为觉得对方太弱，他甚至都没在云雾妖的身上留下标记。
　　他掐诀定方位，却忘了对方的身上还载有半神的头颅，他实力微弱，又怎么轻易测算神明的方位，心气逆流，他憋不住地吐出一口血，腥味瞬间弥散在黑暗的林子里。
　　有什么东西在树叶底下游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完了，他今日要命陨于此。
　　长天四狠狠地咬破舌尖，腾空飞起，但还没飞到半米就被一条黑蟒缠住，冰冷的蛇皮贴在脖颈处，黑蟒张开血盆大口，阴毒的声音里蕴含着愤怒，“既然你想长生，那便如你所愿，看在你为我做事多年的份上，还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说说吧，你是要当恶鬼、僵尸，还是永存的实验品。”
　　无论是哪一种，最后得到的都是永恒的痛苦。
　　长天四挣扎着，惊恐得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不当，一样都不当，死，让我死吧！”
　　“做错事的人，怎么好意思索要奖赏？”
　　*
　　这一个夜晚，所有能够播放视频的地方都出现了采访画面与宣传片，商业街的广告牌，公交车上的小电视，甚至是路边播放广告的地方，都播放着只有灵感高的人才能看到的视频。
　　在外游荡的妖鬼也看到了，纷纷涌上曦阳山，包吃包住包学习诶，以前有钱人才能上学堂，他们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既然那些妖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由他们这种妖来承担痛苦吧！
　　当季明希带着神兽们上山时，门内的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妖鬼，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半空中托着头颅的云雾妖。
　　莫名地，他想起了没有头的银如玉。
　　为妖鬼们准备好住宿以后，正要与云雾妖赛风说那头颅的事情，谁知道对方先将头放到了他的手上。
　　赛风：“这是妖牢山很宝贝的东西，说是什么神明的头颅，我拿着也没用，给你们了。”
　　说完它一个飞扑蹦到床上，双眼一闭便陷入沉睡。
　　*
　　在某间亮着灯的教室里，许多活了近万年的大能们在里面开讨论会。
　　桌面上摆着许多古籍，全部都打开着，像是在共同寻找什么。
　　他们平日不轻易出山，只是算到近日有灾难降临，又有个自称卜卦半神转世的小儿找上他们，这才凑到一起商讨对策。
　　“我活了那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夭夭山神，咱们真的有必要讨论这个有可能是凭空捏造的神吗？”
　　何金宝：“非常有必要，卦象显示这是破局之法。”
　　讨论到这便停了下来，关于夭夭山神的记载就根本没有，他们也没办法无中生有。
　　沉默了许久，银如玉才说道：“我知道有个叫夭夭的……”
　　总人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他，他顿了一瞬，继续道：“抱歉，关于她的记忆都在我的头里，而我的头早在天灾后的战争中被人斩了。”
　　那场战争，距现在估计也有八千多年了，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原因，拥有希望又落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呢。
　　“不可能，卦象明明告诉我，得来全不费功夫。”何金宝眉头紧皱。
　　参加讨论会的其他人微微摇头，散了吧，算得一点儿也不准，他们脑细胞都没了，藏书都翻完了，也没看到关于夭夭山神的半分记载，哪里来的“不费工夫”。
　　就在即将散会之时，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人，正是他们日躲夜躲就怕遇到后被抓去学习的季明希。
　　看到季明希的瞬间，他们甚至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回自己的结界中，但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对方手里的头颅吸去了目光。
　　这微皱的眉头，充满力量与豪气的五官，在战争中留下的伤疤，怎么越看越像某个人。
　　季明希把头递给银如玉，说：“有个学生从妖牢山带来的，我感觉跟你的气质挺像，你要不要试试？我感觉比乔妮的小皮球好。”
　　“谢谢……这就是我的头。”银如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头颅刚刚接到断口处，伤痕便消失了，之前宛如人偶的头颅眼睛睁开，双目充满威慑。
　　刚才还在质疑何金宝算卦能力的大妖忍不住呢喃：“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准，真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颜如玉有了头以后, 整个人的气势倏然一变，充满了煞气与威严，他的身上有一道光芒飞出, 直击何金宝的心脏。
　　白光亮起，将何金宝整个人掩于其中, 天上雷电闪耀轰鸣，异象陡生。
　　“这是……成神之相？”
　　鹿迎春踏空而上，看到莲花状云朵散落天空，闪电在其中穿梭，映出一个八卦的符号，雷声轰鸣, 却无半点天雷落下, 显然是渡劫之后的飞升路。
　　他惊疑不定地问：“你们究竟是谁, 竟然没有经历雷劫与心魔的洗礼就能成神？”
　　季明希并没有透露颜如玉的半神之事，学校里的大家也只是通过他的疯癫时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的战神称号，可他身边的何金宝, 除去算命能力很强, 怎么看都像个普通人。
　　而如今, 这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却能使天地出现成神异象。
　　云层被拨开, 天际有金光洒落, 但很快便被乌云遮住，所有异象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无人成神, 迎神的天梯也没有落下，鹿迎春说的那些, 仿佛一场笑话, 他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我看错了？我就说嘛, 哪有人没有经过雷劫就能成神的。”
　　“您没有看错。”白光散去，何金宝原先那种江湖算命先生的气质尽散，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感觉，他拱了拱手，说道：“重新介绍一下，在下何金宝，江湖人称金石头，这位是我的道侣，银疙瘩。”
　　金石头银疙瘩，这两个充满江湖气息的奇怪名字本该引来一些笑声，但大家却笑不出来，因为这金石头与真神只有一步之遥啊。
　　他们算是知道为何天上会出现如此异象了，因为这位金石头，早在万年以前，就渡过了雷劫。
　　金石头渡过雷劫，却以等道侣为由拒绝登上天梯，虽没有真神之名，却与真神无异，而他的道侣银疙瘩，也拥有半神之躯，因为在战场上从未有过败绩，被人称为战神。
　　两人在人间惩恶扬善，维护弱小，却在一场战争中双双阵亡，令人可惜。
　　唏嘘的氛围悄悄萦绕四周，无人说话，何金宝却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着说：“当年我家道侣遭人暗算砍去头颅，那时情况危急，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卜卦也找不回头颅，为了能够镇压□□的妖鬼，我只能将神力全部渡给他，以保性命。”
　　正是因为连何金宝也算不出头颅的方位，银如玉才会放弃寻找。
　　季明希感觉不对，“你以卦飞升，连天机都可探寻，按理说不该算不到头的位置。”
　　“不愧是我的老师，立马就抓到了重点。”何金宝看着远方，悠悠地说：“因为是天道藏了他的头，我再怎么测算，也会被那天道阻去，这也是找诸位的原因。”
　　“天道不公，命定该陨。”
　　这八个字，字字击中人心，他们以天道为尊，甚至猎妖令下达之时，他们都不敢有过多抱怨，顶多感慨两句天道对人类的偏爱。
　　现在想来，天灾的降临，众神的陨落，对妖鬼的赶尽杀绝，不过是天道在除去能够顶替自己的人罢了。
　　众妖的世界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面色沉重，使得角落那两人的稀松平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们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何金宝问。
　　简荒：“当你失去所有记忆被人从天上扔下来，浑身是伤只有个天道发布的猎妖令时，正常人都不会对它产生好感吧。”
　　何金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制裁者猎妖如此敷衍摸鱼了。
　　季明希：“我只是觉得，万物皆有情，不管妖鬼还是天道，都和人类一样，所以它临死之前的挣扎，不就显得很正常吗？”
　　他依旧如往常那般淡然，好像没觉得这是什么大消息。
　　“你真的会有惊讶这种情绪吗？”鹤知书忍不住吐槽，他发现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季明希都能很快接受，所以也不怪他之前错把季明希当山神，要不是神，谁能做到这种雷劈在眼前都不眨眼的淡定啊。
　　季明希反驳，“当然有，要是你的教职工提升考试没过的话我就很惊讶。”
　　鹤知书瞬间闭嘴，行，又给自己下套了。
　　“不愧是……”何金宝忍不住感叹，但他很快收了话头，不待人追问，便另起了一个话题：“我之前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只是模糊的算出破局之法在夭夭身上，现在记忆拿回来了，便也知道这前因后果。”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才继续说道：“长话短说，夭夭是我的师妹，某日传讯于我说感应到天道大限将至，她将作为候选人之一登神，但此事不久便传来她渡劫失败陨落的消息，无论我如何测算，都找不到她，只知道她尚未真正陨落。她当年被称为福安女帝，而如今，却是夭夭山□□号传遍四方。”
　　“傀儡登神”的故事犹在耳边，季明希迅速反应过来：“妖牢山的制裁者要造一个名为夭夭山神的傀儡神，以替换现在的天道。”
　　“恐怕是的。”
　　神力是从外界抽去的，信仰是给夭夭山神的，等到一切就绪的时候，世上再无福安女帝，只有一个名为夭夭山神的傀儡。
　　季明希问：“你能算到夭夭的方位吗？”
　　何金宝摇头苦笑：“不仅算不到她的，也算不到妖牢山制裁者的方位，估计是因为天道的力量，他知道如何防备我，但卦象显示，破局点在于夭夭。”
　　也就是说，他们陷入了死胡同。
　　教室里的灯忽然开始闪烁，灯管像是被血色迷雾遮掩，逐渐陷入黑暗。
　　“卧槽，咱们的秘密基地里怎么有那么多大佬，就拍个视频不至于抄家处死吧。”天花板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如深渊般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史莱姆开口：“不关我的事，都是百眼逼我的。”
　　“你出卖我！”天花板上的无数只眼睛透出愤怒，眼角止不住地往底下瞟，“那什么，有话好商量，我这不是也给学校带来了宣传度嘛……”
　　天花板上有沥青状液体落下，那都是他的冷汗，他磕磕巴巴地企图蒙混过关，却发现大家都在冷冷地看着他，好像在商讨着怎么让他碎尸万段。
　　这些大妖的威亚不是他能够承受的，只是一个眼神，他就要做好几天噩梦。
　　能屈能伸一向是他的美好品德，于是他一个滑跪就抱住了季明希的脚，哭道：“老师，我知道错了，您经常在课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以后就是你的学生，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软眠也抱住季明希的另一只脚，动作十分熟练，跟着他的老大一起哭嚎：“老师，我也是！”
　　季明希好笑地把他们提溜起来，说：“没人要伤你们，就是占用一下你们的地盘，去别的地方玩吧，明天去领课本就行。”
　　“好的，我马上就去。”百眼两股战战，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想要将他剥皮刮骨的大妖，他也是有传承的人，知道自己生来便属于邪妖的阵营，所以一直对山神颇有微词，毕竟他刚诞生还没有作恶就被捉过来了。
　　但现在看来，山神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啊！
　　他以前在学校里装老大没人理他，但现在面对一群大佬才发现自己怕得连动都不太敢动。
　　要是当初没有山神，他估计早就被人斩杀于荒野，要是没有山神，他现在绝对会这群活了不知道不少年的妖杀了刷功德。
　　这一刻，他彻底放下了对季明希的偏见，消失之前，还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听说信仰对神有用，反正我也没有信仰，信一信你也无所谓。”
　　“我也一样！”
　　“俺也一样！”
　　三只史莱姆消失在天花板上，却有几束光亮准确地往季明希的方向飞来。
　　重新变成夜光小精灵的季明希觉得，他好像知道怎么去找夭夭的方位了。
　　“只要我们重新让人信仰福安女帝，那么信仰之光就会带我们找到她，而且属于她自己的信仰说不定会带来什么奇迹。”
　　何金宝叹气道：“这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世人皆知夭夭山神而不知福安女帝，你要如何扭转他人心中的看法，而且信仰之力，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获取。”
　　教室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康一豪打着哈欠在走廊喊：“小贞姐，把我的手机给我用一会儿，那个关于夭夭山神的选题我觉得还是不行，虽然是能够和百万粉丝博主合作的好机会，但找不到资料也没办法，只能拒绝他们的邀请。”
　　他的声音有些沮丧，对方是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博主，好不容易能够拥有合作机会，竟然因为资料问题不得不取消合作。
　　康一豪没有进入教室，他知道里面是几个妖怪的秘密基地，而那些妖怪并不欢迎人类。
　　他在趴在走廊上，天上恰好有流星滑落，他赶忙闭眼许愿：神啊，要是听见我的呼唤，就赐我一场转机吧。
　　“不用拒绝那个合作，关于夭夭山神，老师这边有资料，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
　　康一豪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被柔光笼罩的季老师，他忽然想起之前做视频时知道的事，一时间有些感动。
　　老师的业务能力也太强了吧，这才刚刚许愿，愿望就达成了。
　　他永远相信老师这个神！
　　季明希带着自己身上新增的光芒，慢慢看向何金宝。
　　有时候信仰就是来得如此突然。
　　何金宝：……
　　对不起，他刚才的话的确是说得有点大声了，眼前这人的信仰来得还真是轻易且莫名其妙。
　　*
　　视频网站上的民俗热度还未散去，首页又有一个视频以坐火箭般的速度火了起来，快速登榜第一，霸屏首页。
　　《夭夭山神？不，福安女帝！》
　　这个是由康一豪与一位历史区百万粉丝大博主的合作视频，认真考据了前段时间突然爆火的夭夭山神的真实身份，正经得像是在搞什么科学研究。
　　夭夭本名福安，当时皇都混乱，她是个不受宠爱的小公主，却凭自己的本事登上了帝位，成为史书记载中的第一位女帝，她在位时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使后代受益无穷，历史上所有的帝王均是毁誉参半，唯有她，深受百姓爱戴，万民拥护。
　　但她并不贪慕权势，在整治好皇都后便离开了，说自己要去云游四海。
　　传说她拜入仙门，惩恶扬善，成为掌门后更是帮扶弱小，接济被排斥的妖鬼，在她的治理下，整片仙门都无比和谐，故而后人用她的名字为她们所在的仙山命名，福安山，幸福安宁的山，有福安才有这座美好的山。
　　她因功德圆满得道成神，却在渡劫时被身边的逆贼所害，最后死于非命，尸首不全，失去庇佑的妖鬼全部被困或被杀，福安山也变为妖牢山，意为妖怪的牢笼。
　　“从民俗故事与史书记载上看，之前爆火的夭夭山神指的应该就是福安女帝，但在我看来，福安女帝就是福安女帝，她被逆贼所害，她的山由幸福安宁变为妖鬼的牢笼，称她为妖牢山的山神，我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平平淡淡的一句结语，却让许多人的心涌起了波澜，是啊，福安女帝凭什么要挂上妖牢山山神的称号。
　　在夭夭山神火起来之前，就有很多人是福安女帝的粉丝了，毕竟是史书上记载的第一任女帝，谁能忍得住不崇拜，视频一出，便直冲首页，许多历史爱好者互相分享，福安女帝便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众人知晓。
　　地上亮起星星点点，虽然转瞬即逝，但好在数量多，这个消失了还有另一个新的光芒接上，就跟指路明灯一样，把人引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偏僻小山。
　　季明希指着光亮消失的方向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何金宝：……
　　这结果来得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鹤知书也忍不住感叹，“好家伙，我还以为要像话本那样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的，结果咱们啥也没做直接打人家老巢来了。”
　　别说受伤了，连法术都没有机会使用。
　　嘴巴上是这么说，但大家也知道，若不是季明希想到这个方法，又恰有擅长此事的学生将视频推了出去，他们要找到这个地方也属于天方夜谭，毕竟对面那边有天道撑腰，而且信仰之光虽能指路，但残存时间极短，只有像现在这般集中的爆发，才能勉强看到一丝轨迹。
　　大家看向正在研究结界的季明希，这个人的幸运值也太高了吧，好像什么坏事在他这都能吃瘪。
　　这座山恰好在妖牢山与曦阳山的交界处，也不知道是因为此处隐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季明希担忧地问身边的简荒：“你没事吧？要是难受别硬撑，在外头等我。”
　　按理说，制裁者无法离开自己所负责的地域，当初天制踏入曦阳山的属地，也只能依靠分身，而非本体。
　　简荒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我感觉，天道的那些规定，好像对我并不起作用。”
　　这就很奇怪了，但眼下明显也不是深究的时候，结界打开的瞬间，无数黑气扑面而来，在半空化为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黑蛇，实力不弱，可是对他们来说也不难处理，只是数量太多有点麻烦。
　　“这味道……咳咳，他是要创造妖魔地狱吗，这玩意儿只能造出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鹤知书被呛得直骂人。
　　“那个疯子的想法，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何金宝平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杀气，他的手中浮现出八卦的图案，在浓厚的黑气中有金光闪烁，他眉头紧皱，道：“不好，卦象有异，咱们要赶紧找到他。”
　　话音刚落，大地忽然震动起来，山上巨石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坑里浓雾翻滚，震天的叫声混杂着大笑从里面发出，地底有什么东西在四处乱砸。
　　外面张牙舞爪的黑雾蛇尽数被吸入坑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坑的断裂处逐渐合拢，上面依旧残留着天道的力量，看样子是为了避免被人找到设下的屏障。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坚定，无需多言，便自觉分为两队，以季明希为首的跳入洞中，而另一群，则留下来清理那些人造妖魔，随时接应里面的人。
　　越是来到底下，那震感越发明显，黑雾从四面八方往正中间涌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们。
　　前方有一丝光亮透出来，隐约能看到一条正在冒血的蛇尾。
　　“为什么还不醒！明明我把神力还回去了，信仰值也在增加，我甚至听你的把天道的力量也传了过去，她为什么还不醒！”阴毒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每说一句话，巨大的蛇便甩动一下，狠狠地砸在山壁上，石屑落下，混杂着血腥味。
　　“警告，能量不足，请尽快补充能量。”熟悉的机械声从里面传来，和当初寄生在十可思脑海里那个异世界生物一模一样。
　　季明希看向缘佑灵，对方摇了摇头，表示当初拿到他们那里的机械球还未越狱。
　　他往前走了两步，视野忽然变得明亮起来，里面是充满高科技感觉的实验室，正中是一个浸泡在水中的少女，透明玻璃容器外布满了红蓝色电线以及各种符咒，无数光芒正往里涌去，为紧闭眼眸的少女镀上一层神性。
　　巨大的黑蛟盘踞其上，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管子，空气里全是血腥味，洞里的黑色烟雾浓厚得几乎遮住了所有光芒，它们全部争先恐后地朝伤口涌去，一道血口愈合，又有一道血□□开，金色的血液夹杂着微弱的紫色光芒一同顺着管子流出。
　　管子与电线的另一端都连接着空中飘浮的机械球，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带着天道的力量。
　　玄学与高位面的科技杂糅，画面艳丽得像是腐朽山木底下生长的毒蘑菇。
　　“警告，能量不足，请尽快补充能量。”机械球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每说一句，管子里的血液便多了几分，淡到几乎没有的紫色光芒也被硬生生地抽取出来。
　　蛇尾经不住疼痛在地上摔打着，黑蛟在浓雾中睁开眼，血色竖瞳亮起，透出近乎病态的疯狂，“……能量，这不就来了吗。”
　　说话间，蛇尾便朝他们扫来，大家用武器抵挡的瞬间，纷纷感受到猎妖令的存在，眼前这个宛如妖物的东西，竟然是妖牢山地界的制裁者。
　　不怪他们惊讶，在他们眼中，制裁者便是天道的执行人，可眼前这个，却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要毁天灭地的疯狂。
　　何金宝怒斥：“你夺取夭夭的神骨，抽干福安山的灵气飞升成神，又得天道喜爱躲过诸神陨落之灾，作为制裁者重临人间，你还有何不满，竟造妖魔扰乱世间秩序，堕落为恶鬼。”
　　“得天道喜爱？哈哈哈哈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蛇尾朝季明希袭来，速度快得只剩下一个残影，早已警惕的季明希举剑格挡，身边有人更快一步，令人牙酸的刀剑相击声，山石震落，血腥味变得浓稠，黑雾也急速涌来，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虽然没有看到结果，但收回去的蛇尾与毫发无伤的季明希足以说明一切。
　　血色的蛇信吐出，慢慢舔舐断裂了小半的伤口，幽幽开口：“看，就是这样，得到天道宠爱的神，甚至敌不过一只九天之外的妖兽。”
　　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向简荒，这种逆天的战斗力竟然还不是神，什么妖兽那么牛啊。
　　恶蛟似乎不喜欢被他人忽视，山壁上的灯光忽然全部亮起，他化为一个阴鸷的人类，眉眼间是化不开的郁气，“按照剧情走向，是不是该到反派讲故事的时间了？”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我修的是无情道，当年为了飞升，我斩杀了自己的最爱，毁了让我甘于平庸却温暖的家，然而到了上面才发现，原来，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人而已，所以我下来了，倾尽所有只为了让她复活，即使是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
　　故事狗血又合理，黑蛟身上已经失去的天道之力好像也在证实他的话。
　　一个为爱痴狂的疯子，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沉浸在这种氛围中的人，无论是唏嘘还是愤怒，举着武器的手都不自觉地往下沉了沉，似是放松了警惕。
　　只是总有那么几个不解风情的人。
　　简荒看向黑蛟的眼神跟看二傻子一样：“你贪欲那么强，修的怎么可能是无情道，该不会是修炼的时候把脑子修坏了吧，强行给自己编故事。”
　　季明希：“他脑壳好得很，就是心眼多，要是直接说他想造个傀儡顶替天道，万一没顶替成功多丢人，回头还要被天道记小本本里，现在只要冠上一个为爱痴狂的缘由，如果最后没成功，估计还想用这个逃过一劫。”
　　简荒：“好家伙，头一次看到把杀人夺宝说得那么动听的。”
　　季明希：“毕竟蛇会蜕皮，所以脸皮要不要也无所谓。”
　　这些话伤害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每一句都像是踩在黑蛟的伤口上，自他成神以来，还从未受到过这种冷嘲热讽。
　　他血色竖瞳亮起，巨口张开，愤怒地喊：“我要杀了你们！”
　　带着怒气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洞内回响，震醒了刚才放下武器的人。
　　他们迷茫地看着对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听了一个故事，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恶蛟取下腰间的长鞭，冷笑道：“不愧是曦阳山的山神，竟然连我的能力都能勘破，没错，我们一族向来都擅长迷惑人心，但我可不是靠这个成神的。”
　　季明希：……不，他只是单纯地在发表自己的想法。
　　恶蛟甩出长鞭，朝季明希袭去，但这次连靠近都做不到，长鞭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在半空中。
　　“怎么可能！”恶蛟双目瞪圆，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即使他的天道之力已经抽出去了，但只要他还是制裁者，就没有任何妖的结界能挡住他。
　　世界上能挡住天道力量的东西只有一个，难道……
　　“警告，能量不足，请尽快补充能量。”嘈杂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显示屏上有红色感叹号闪烁。
　　黑蛟只能停下思考，收起长鞭对简荒说：“你把天道的力量抽出来给我，我饶你们一命。”
　　简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凭什么？”
　　有他在，谁饶谁还不一定。
　　“就凭这些。”
　　闪烁的显示屏拼凑到一起，露出曦阳山上的画面。
　　黑蛟怪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有闲心跟你们聊天吧，只是在布置东西罢了，要不是我为了召唤那个异世界的夺舍球浪费了不少力量，也用不着你。”
　　天空上聚集着厚厚的云层，雷电轰鸣闪烁，虽然不是雷劫，也足够令小妖怪们灰飞烟灭了。
　　“既然不愿意交出天道的力量，那就选吧，是这边被我屠尽，还是那边化为烟尘。”
　　看着画面里的积云，大家诡异地陷入了沉默，这东西，好像有亿点点眼熟。
　　这种沉默取悦了黑蛟，他放声大笑，“我没有那么好心给你选择的时间，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一刻没有做出决定，那边的雷劫便一刻不停。”
　　镜头中，正在玩踢皮球游戏的季车车抬起头，小小的豆豆眼眨了眨，喊道：“妈耶，怎么突然开始体育考试了？”
　　黑蛟：？？？
　　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正文完
　　天上雷云滚滚, 蓄积着令人恐慌的力量。
　　“是雷劫！”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所有在外游荡的妖鬼全部冲回教室中，他们的面上都带着绝望与害怕, 要是被这雷劈到，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没想到他们刚刚逃离恶魔窟, 又要遭此磨难。
　　看到这种反应，屏幕前的黑蛟才松了口气，这才对嘛，刚才那个体育课是个什么鬼东西。
　　秘密基地再次被人占领，天花板上的百眼没好气地说：“你们是外面来的吧，还雷劫, 咱们这点破修为谁招得出雷劫, 那就是个普通破天雷, 体育课的课前热身项目。”
　　妖鬼们：？
　　你管这叫热身？
　　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从那种环境中活下来吧！
　　走廊外有个四岁的西瓜头小男孩走过，打着哈欠说：“季老师说得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不, 期末没考的体育现在给补上了。”
　　一个容颜绝美的少年推着轮椅跟在他后面, 抬头看了眼天空, 接话道：“看样子, 这次考试好像也不是很难。”
　　“嗯, 要是保持这难度，满分应该很容易拿。”
　　这对话宛如十万头烈马同时奔来, 把新同学脆弱的自尊心踩了又踩，甚至忍不住怀疑, 是不是自己被关太久疏于修炼了, 要不然怎么连弱小幼儿和残疾人都比不过。
　　不过这倒是减少了他们心中的害怕, 也不缩在角落了，都探出头去看那老弱病残组合是怎么躲天雷的。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落下，操场那边的妖躲得那叫一个游刃有余，甚至还有精力聊天，围观的妖鬼们眼中都流出佩服与羡慕，身上的畏缩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勇气。
　　如果他们好好学习，肯定也能像底下那群妖一样厉害。
　　水源还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鼓舞了别人，坐在电动轮椅上打哈欠，“这天雷，好弱。”
　　“简荒老师放水了吧。”饿饿吃着东西应答，他都不需要跑，只是在天雷劈下来之前微微闪身，就能躲过去了。
　　这种程度对他们来说，连体育课的热身都不够。
　　季车车甚至觉得太过无聊，重新投入踢球游戏中，对那时不时落下的天雷视若无物。
　　画面太过和谐，以至于屏幕前的黑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面色扭曲，暗骂那群小妖无知，什么叫“好弱”，天雷可是天道才能动用的力量，可驱一切邪祟。
　　但看他们那副在雷电中嬉闹的模样，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弱”。
　　刚才猖狂的狠话句句都在打自己的脸，但谁能想到会有疯子没事用天雷上体育课。
　　“哈哈哈哈哈好样的，竟能把我逼到如此地步，不愧是我从一开始就提防的人。”
　　季明希迷茫：“……我们做了什么？”
　　从进来到现在就一直在看对方的独角戏来着。
　　好像还真的什么也没做，恶蛟哽了一瞬，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基地建在这里吗？”
　　无人应他。
　　大家都摸清楚了，这条蛇就是有点表演型人格，无论你理不理他，他都要按照自己的剧本走下去。
　　果不其然，他重新化为黑蛇，吐着蛇信子用尾巴敲击地面，语气里带着激动，“因为江河入海，走蛟化龙！”
　　传说蛟龙修炼到某种程度时，就会在引来狂风暴雨，入海时更是有滔天波浪，每次走蛟化龙，都伴随着无辜百姓的血与泪，而此处离知名的沿海旅游城市不远，若是让他化龙，必会导致许多游客伤亡。
　　前方的空地被蛇尾敲击塌陷，露出底下奔腾的河流，湍急的水流在洞内发出巨响，黑蛟的尾巴已经探下。
　　屏幕里的天空迅速变得阴沉下来，硕大的雨滴开始砸下，这次的乌云不再单单光顾曦阳山，而是遍布各地，范围无比广阔。
　　黑蛟还未完全入海，只是坐在洞上怪笑，“想清楚了吗？是要那天道的力量，还是要这天下人的性命。”
　　缘佑灵看着简荒，连呼吸都不敢，虽说这天下人的性命不至于被一场走蛟化龙给带走，但巨大的损失和伤害是肯定会有的，不过对方也不像是拿了力量就会停手的人，无论怎么选，感觉都不会有好下场。
　　简荒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指，耀眼的紫色光芒混着几滴金色血液流出，在虚空化为一个圆球，与黑蛟不同，他不需要依靠仪器，自己就能将天道的力量剥离出去。
　　缘佑灵震惊得眼都瞪圆了，他以为简荒会选择留下力量，毕竟那人平日看起来就是一副全天下妖死光都与他无关的冷漠模样，但没想到这人竟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早些这样做多好，大家都少受点罪。”
　　黑蛟从河道边离开，游走着来到简荒的身边，蛇尾卷起光球，就在这个瞬间，简荒反手便将长剑钉到黑蛟的七寸里。
　　巨口尖啸，蛇尾挣扎，山体震动，就在希望将至时，简荒却突然抽出了剑。
　　“没有心脏，不是本体。”
　　话音刚落，挣扎的巨蛇便化为一张蛇蜕，他们不知何时又被黑蛟的言语诱惑陷入幻境了。
　　天道的力量早在刚才的混乱中被送进了机械球中，源源不断地传输给营养液中的女孩，而黑蛟是彻底没了声息，找不到方位，也听不见声音。
　　最后一丝力量输送完毕，在光芒中，女孩缓缓睁开眼，玻璃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
　　缘佑灵一行人背靠背围成小圈，现在的他们，不仅要警惕藏在暗处的黑蛟，更要警惕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属性的神明。
　　玻璃碎裂，黑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细长的蛇身从山壁垂下，缓缓落到夭夭的肩上，声音带着蛊惑，宛如在伊甸园诱惑亚当夏娃吞下禁果的神。
　　总人举起武器，满是防备，福安女帝之所以能成神，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仁善，更是因为她法力高强，一把福安剑能斩尽天下妖邪，无人能敌。
　　夭夭眼眸低垂，伸手抓住了身侧的黑蛟，“一个背叛者，就不要叫我的名字了。”
　　她的声音温婉，手上的动作却完全相反，黑蛟瞬间被捏散，烟雾四起，只余一片蛇蜕落在地上。
　　夭夭嗤笑，“黑蛇十八窟，怪不得当年骗过了那么多人。”
　　她心脏处的伤口正极速愈合，身上的金光如正午的艳阳，令人无法直视，虽然没有别的异象发生，但他们都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正在发生改变，隐隐能够感受到一丝天道的力量。
　　不同于之前的蛮横与霸道，十分温和却又不失威严，这是新的力量，也是新的天道。
　　看来当初“天道候选人”的说法，并非误传。
　　“成、成了？”何金宝不敢相信，当初他收到传讯时，一度觉得他这小师妹修炼修到走火入魔了，才会觉得自己是“天道候选人”，但现在看来，要不是被黑蛟背刺，说不定新的天道还真是夭夭、
　　“怎么可能，就是修复了一下身子，要是让我成了天道，定把当年的叛军从头到尾全部劈一遍，死了复活继续劈。”夭夭的声音依旧温婉，如果不听内容的话就像个正在谈论诗词歌赋的贵公主。
　　何金宝：……突然觉得他这师妹就算当上了天道，也不能坐稳位置呢。
　　这人上位后的日常八成是先把仇人劈一遍，坏人劈一遍，然后爽够了就等着职位被撸，下界游山玩水。
　　不过话虽这么说，大家也都知道，夭夭成为新天道只是时间的问题。
　　新天道诞生，旧天道又怎么可能坐得住，看来，最近要发生大事情了。
　　“谢谢你们帮我。”夭夭大家道谢，然后转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角落的季明希和简荒身上。
　　正要说话，角落里忽然有只不起眼的四脚蛇冲了出来，仅拇指大小，在阴暗的山洞中，根本无人发现。
　　四脚蛇血色竖瞳贪婪地盯着底下湍急的河流，目露凶光，它躲避其他的探查来到高处，从上面一跃而下。
　　只要进了海化了龙，他黑蛟依旧可以拥有与神明匹敌的力量。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他“砰”地砸到一个透明地板上，发出令人骨头痛的响声。
　　马的，这通往河流的坑上居然被透明结界隔起来的。
　　季明希坐在洞旁，捏着小四脚蛇的七寸，笑得一脸无害，“你以为我坐这干嘛的？”
　　之前简荒抽出天道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趁其不备杀妖，也是为了引开黑蛟，给季明希留下布置结界的时间。
　　只要蛟龙不入海，他们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可以把他给我吗？”夭夭走过来，眉头微微蹙起，“他好像有点奇怪，给我一种令人不适的感觉。”
　　季明希把四脚蛇递过去，黑蛟用力挣扎，像是要逃离，又像是迫不及待地靠近。
　　夭夭拔出佩剑，即将刺穿过黑蛟的心脏时，手里的蛟龙忽然张口，吐出一道精纯的黑紫色光团，直直朝夭夭的眉心击去。
　　巨石相击声响，那光团朝半空飞起，化为半透明人影，淡淡道：“果然夺舍这条路走不通啊，那就趁着还没下岗，弄个第二次天灾让世界陪我一起走吧。”
　　他的声音如梵音一般在洞内回响，语调神圣，却又字字带着对他人生命的不屑与漠视。
　　虽然他没说自己是谁，但大家的心中都有了答案。
　　那是天道……
　　留下最后一条预言般的信息，天道便消失在洞内，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在他眼中，世间万物皆为蝼蚁。
　　众人追了出去，只见那天像是漏了个大洞，如深渊一般黑沉，雷劫在其中穿行，贯穿天地的龙卷风在水上翻滚，掀起百米高的海浪，大水从天上泼下，似有一条长河从那洞中直接下落，泼洒人间。
　　宛如世界末日。
　　在这种程度的天灾面前，人真的如蝼蚁一般，众人有心无力，甚至不知道该从何救起。
　　季明希瞬间撑开结界，范围涵盖整个曦阳山的属地，但他还在不断扩大范围，脸色因为透支力量变得苍白。
　　好在这不是他一人的战斗，远处小寒山也打开了巨大的结界，一直朝着夜华山的领地扩散，那是他之前给顺郁和祁阳天防身的东西。
　　帝都也撑起了结界，在妖牢山属地延展，那是在帝都参加训练营的季好，以及正在家中休养的归礼国等人。
　　“能点位到天道的位置吗？”季明希问。
　　何金宝摇头，面色惨白，“天道，哪是我们这种凡人可以窥测的。”
　　“我能。”简荒在虚空划出一扇大门，简单地解释：“我曾是生长在九天之外的妖兽，因为工作岗位特殊，隶属于世界规则管，所以天道的那些隐藏术对我没用，他给我的那些东西，其实是封印了我的力量和记忆，让我受他管控。”
　　谁知，黑蛟为了造神取走了简荒的天道之力，反而让简荒破除了封印恢复了记忆。
　　“不受天道管控的妖兽……”夭夭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在我成为天道候选人时，曾有声音对我说，要成新神，先斩旧神，只要有神族无私爱世之盾，人族逆天改命之剑，妖族粉碎万物之爪，以及三界之外的因果，就能将旧天道杀死。”
　　何金宝沉思了片刻，指着夭夭说：“你是人族，他是妖族，神族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但三界之外的因果是什么东西？”
　　夭夭：……好问题，她也不知道。
　　空间大门的对面是谣起中学，意识到不对劲的学生们早就支开紧急防护结界躲了起来，洪水顺着结界往外流，没有给学校带来任何伤害。
　　天道浮在半空，像是在刻意等待他们。
　　“我想了想，好戏的上演总是需要有点观众的，上一批的观众选择奉献自己拯救世人，那么这一次的你们呢？”
　　“我们选择把你杀了！”夭夭腾云飞起，举着佩剑朝天道刺去。
　　诸位人与妖也紧随其后，但所有攻击都从天道的身体中穿了过去，而天道本人，连衣角都没有乱。
　　“不过是凡尘中的蝼蚁，得了两分力量就妄图挑战苍穹，真是可笑……咳。”
　　最后一字还没说完，他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隐约有血迹渗出。
　　黑色的九尾巨兽悬于半空，身边带着暴烈的雷电力量，他锋利的爪子上还残留着天道的衣袖。
　　天道冷笑，“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可以伤我，不过再锋利的爪子，捉不到我也没有任何用处。”
　　说完，他便化为一阵清风，消失在半空，与此同时，第二场天灾也降临世间。
　　从天上倾倒的大水变成了岩浆，还没到达山顶就已经能感受到其中的热意。
　　季明希抬头，眼睛被炽热的岩浆映得通红。
　　只要能把那个洞口堵上……
　　他拿出飞行法器，咬紧牙关顶着热气与威压往上冲，喉头传来一阵腥甜，血液因为透支力量从嘴角流了出来，滴在曦阳山下。
　　季明希拿出之前鹿迎春给他的花瓣，疯狂地汲取里面的力量，一瓣接着一瓣使用，干枯的花瓣混着血液掉在地上，长出嫩黄色的小花。
　　花蕊如铃铛叮铃，随风飘去老远，风到哪，花也开到哪。
　　巨大的保护结界倏然出现，隔绝了那些大水与岩浆，世界好像又恢复了宁静。
　　突然出现的白发男子缓慢落下，鹿迎春的眼底浮起一片湿意：“春生山神。”
　　“好久不见。”
　　天道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空中，语气中难得带上一丝怒气与惊愕：“你竟然没死？”
　　“托你的福，要不是你搞出这场灾难让小朋友激发结界，我过几年也彻底消亡了。”
　　“那你就好好感谢我吧。”天道又消失了，再次出现时便是来到他们面前，一出手就伤好几人。
　　他们虽然活得久修为高，但依旧不是天道的对手，还好春生山神与季明希反应快，即使拉开结界格挡，否则那几人估计要命丧于此。
　　何金宝着急地念叨：“神之盾，人之剑，妖之爪都有了，那个三界外的因果到底是什么啊。”
　　“三界外的因果是你们的黄泉路。”天道哂笑，他仅从这一句话就猜出了那是克他的东西，但他非但没有任何恼怒，反而停下了攻击。
　　“早知道你们要凑齐这些东西才能杀我，我就不耗费修为下凡来了，那三界外的因果，早就被我制成了人偶，里面最重要的树灵，也被我毁了，就连守护神树的妖兽，也被我用力量折磨得伤痕累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东西。”
　　大家看向简荒，希望他能够否认这一切。
　　简荒没有否认，只是说：“树灵没有被毁，只是散落在人间。”
　　但这漫漫人间，又去哪找一个小小的树灵。
　　“三界外的因果……是指这个因果树枝吗？”季明希将识海中温养的小树枝拿出来。
　　“失去树灵的树枝，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天道的声音带着得意，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之前那根接近干枯的树枝现在已经变成了小树苗，被季明希拿出来的瞬间变成参天大树，枝丫上的丝线交织，带着因果宿命的轮回之力。
　　“你作为曦阳山的山神，难道不应该是曦阳山的山灵吗！”天道完美的面具彻底裂开，嘶吼着失去了最后的体面。
　　季明希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从来就没承认我是曦阳山的山神啊。”
　　正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从哪来，是什么东西，所以从一开始就拒绝当曦阳山的山神，他只知道自己是灵，却不知道是什么灵，既然来了曦阳山，干脆就当个曦阳山的山灵吧，反正也没人能看出来。
　　直到现在，被天道提醒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生长在三界之外的因果树树灵。
　　天道气得差点呕血，他的身影开始模糊，却在消失之前被那因果树上的丝线缠住，无论去哪都无法逃脱。
　　简荒的利爪扼住了天道的喉咙，让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夭夭见状立即将手中可斩万邪的剑刺入天道的胸膛，黑暗的天空重新被光亮驱散，漏下金色的希望。
　　世界的尽头传来审判的声音：
　　【旧天道不公，一降天灾灭万神，二折神树屠妖鬼，三弃万民毁世界，因果已结，命定该陨。
　　新天道综合考虑了民众的信仰值，身上的功德值，还有做出的实绩，经过几轮激烈的竞争，大家选出的新天道为……】
　　学校的走廊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小妖怪，教学楼前那个数字高得离谱倒计时牌突然断裂，化为金光萦绕在季明希和简荒两人身边。
　　季明希想起当初何金宝算出来【你要上天】的预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天道为神族春生，人族福安，妖族简荒，三界之外的明曦。】
　　天音念完，他们四人的身上便笼起一层金光，往天上有光的地方飞去，根本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黑云散去，阳光重新出现，一切都恢复如常，除了谣起中学少了两个老师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季车车呆呆地看着天空，眼泪什么时候流下来了也不知道。
　　百晓生咧了咧嘴，自嘲道：“好了，现在我从单亲家庭变留守儿童了。”
　　没有人接话，他低着头，用袖子按了按眼角，又在季车车的脸上胡乱地擦，说：“以后没人给你闹了，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至少他们还能看见。”
　　“怎么、怎么突然就上天了呢，早知道这样，我上次就不压分了，我可以考得很好的。”季车车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难受得慌。
　　“下次考好点就可以了，天道什么都看得见的。”百晓生好声好气地哄着季车车，好像真的成了一个靠谱的哥哥。
　　季一递了张纸巾过去，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季老师的时候，百晓生还在和他商量怎么让那新老师多受点伤，第一次见季车车的时候，那孩子满载恶意的威胁。
　　他们以为堕向黑暗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但被人拉上岸以后从发现，他们也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季老师的到来。
　　现在季老师走了，也是时候到他们拉人上岸了。
　　*
　　假期转瞬即逝，自从发生新老天道交替后，那些长期闭关的老前辈也开始出来走动了，在学校里教那些实力微弱的妖鬼如何修炼。
　　缘佑灵也安排了不少老师过来教文化课，但那些老生的课还是由祁阳天与艾左思教授，大家知道他们难受，所以尽量不去提季明希和简荒两人，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好像也和往时没什么不同，只是那些学生变得更加成熟和勤奋刻苦了。
　　又到了交作业的时候，这次交的是季明希在放假前留的作业：梦想。
　　这个作业是以作文的形式呈现，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祁阳天走下去看了一圈，季好的梦想依旧是当大明星，水愿的梦想是回海里当救生员，救搁浅的鲸鱼，救迷失的渔船，顺郁想回小寒山，乔妮想做人偶师，李秋秋想当医生，十可思想开公司，季一想当老师。
　　虽然有些梦想依旧很粗糙，就像顺郁只说回小寒山，不说想干什么，但也能看出他们是在认真思考。
　　令祁阳天惊讶的是，季车车竟然想当宇宙飞船制造者，她说这样就可以飞到天上看季老师了，这个梦想看起来有些不太实际，但季车车真的在努力往这个方向走。
　　这段日子她沉稳了许多，甚至主动学习理科知识，进步的速度快得一度被评为超级卷王。
　　作文是从后面往前递，季车车收到百晓生的作文时，瘪瘪嘴想说什么，但只是带着哭腔道：“你作弊。”
　　百晓生的梦想是：在有季老师和简老师的学校里生活。
　　“我也想季老师了，要是他回来，我写双倍，不，三倍作业都行。”季车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如果她像以前那样哭嚎还好，就是这种无声无息地落泪，最是令人心疼与感同身受。
　　其他人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要说不想季老师，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不敢像季车车这样表达出来。
　　“我愿用双倍作业换老师回来。”
　　“我也。”
　　“我听到了啊，回头你们的作业全部翻倍。”教室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家抬头张望，也不敢表现得特别高兴，生怕又是一场空。
　　季明希带着简荒出现在教室门口，笑着接住跟小炮弹一样冲他飞过来的季车车。
　　“你不是成天道了吗？”
　　季明希帮她擦掉眼泪，说：“新天道是三界之外的明曦，关我这个人族老师季明希什么事呢？”
　　好像的确没毛病。
　　“那简荒老师呢？”
　　“我都下来了，家属不得跟着吗，异地恋我可接受不了。”
　　“哦~”
　　八卦的氛围瞬间又跑了回来，驱散刚才那股阴沉的郁气。
　　季明希：“对了，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来头可大了，你们不要害怕哦。”
　　妖鬼们探头看去，就连天道都是他们的老师，还有谁的来头比天道更大。
　　季明希冲教室门口招招手，笑着说：“进来吧，自我介绍一下。”
　　穿着校服的女孩从外面走进来，笑容温婉而腼腆：“大家好，我叫夭夭，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这来头果然够大，但也不妨碍他们鼓掌欢迎，一个个热情得仿佛遇见了亲生姐妹，毕竟接下来可是双倍作业的地狱，多一个人加入，他们学习小组也能多壮大一分。
　　高中的生活枯燥且单调，但有了这群老师和同学，他们的日常总是那么快乐，除了写作业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