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的苗疆少年被神明缠上了》作者:星流过旷   文案:   白殊的妈妈出生在偏远的远达寨。   传说生在寨子里的孩子会接收到神明的祝福。   白殊妈妈胎位不正,怕孩子不能平安出生,连夜赶回远达寨。   远达寨地方偏远,白殊妈妈到了寨子当天就动了胎气大出血。   命悬一线时,白殊妈妈听从寨民的建议,向远达寨世代供奉的神明祈愿——   终于,白殊平安降生。   祈愿需要祭品。   阿婆说白殊能平安出生就是当做祭品供奉给神明换的,他必须留在远达寨生活。   -   白殊在远达寨生活了三年,直到对他思念无比的妈妈偷偷跑到寨子里看他。   她看到——   小小的白殊手腕上缠绕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白殊不仅不怕,还叫它阿憬。   白殊妈妈吓坏了,当即不顾阿婆的劝告偷偷将白殊带出了寨子。   *   白殊一路平安长大,考上了大学,却在二十岁当晚,梦到了一条足有一人高色彩斑斓的毒蛇。   那晚过后,身边发生了很多古怪的事。   白殊从来没听说过,却在学校是风云人物的校草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凉凉的光滑触感,像条冰冷吐着信子的蛇。   在篮球场差点被篮球砸到,篮球社社长抱着他躲开,力道大得像要缠绕让他窒息而死……   夜晚宿舍安静,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只有白殊眉头紧皱,冷汗津津,做着恐怖噩梦。   这一切诡事止于宿舍新转来的叫乌憬的苗疆少年。   *   大二寒假,白殊和宿舍其他人跟着乌憬去他的家乡做客。   一夜舟车劳顿,来不及参观就睡在了寨子里。   半夜白殊口渴起床,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到白天慈祥和蔼的寨民在连夜缝制着一件红嫁衣。   他们说。   祂找回了祭品。 第一章   雨下了一整夜,空气里带着雨水打湿泥土后散发出的腥气。   清晨,昏暗的宿舍,电脑散发出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和光晕,这唯一的光源在窗帘紧闭的宿舍像火把一样在黑暗中引人趋之若鹜。   电脑响起啪嗒啪嗒的打字声。   亮起的显示器上隐约能透过缝隙看见上面宛如呓语般的内容。   [苗疆人会下蛊吗…]   [他们是怪物吗…]   [蛇会说话,该怎么办……]   紧闭的宿舍里响起悉悉索索的软体动物蠕动爬行的声音。   白殊打字的手一顿,身体突然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慌乱地敲下一串乱码。   豆大的汗珠从他雪白的额前滚落,苍白的唇瓣被牙齿啃咬得血迹斑斑,白殊心跳过速,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腔。   他整个身子恨不得龟缩在椅子上,但安静的宿舍里还是响起软体动物在宿舍爬行的声音……   它绕过摆放在宿舍中央的桌椅,明明有着足有一人高的健壮身躯,动作却轻得像羽毛落在桌椅上。   唯有躯体在地面爬行,柔软的身躯摩擦留下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白殊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咕咚一声,喉咙里干渴得疯狂吞咽口水。   近了!!   还有一米!   半米!   白殊颤抖地闭上被汗水浸湿的眼睫毛,那道爬行的身影就站在白殊身后,高高立起半个色彩斑斓足有一人腰粗的身躯。   嘶嘶嘶——   粗壮的腰身围绕着白殊盘踞在他身旁,像掠食者看守猎物一般。   白殊缩在椅子上,紧闭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般颤抖的很厉害,无法盛住太多泪水的眼眶即便紧闭,还是有晶莹的泪珠从白皙的脸颊滚落。   片刻,整张脸就被泪水打湿,变得雾蒙蒙。   “放过我,放过我…”   “求求你……”   宿舍安静得落针可闻,周末室友放假回家,空荡的宿舍只有白殊一个人,和……一个怪物。   白殊疯狂求饶的话没有激起身后冷血动物的一点同情心,它柔软的身躯绕过桌椅靠背,偌大的脑袋伸到白殊旁边,嘶嘶嘶的蛇信子一下一下在他耳廓舔舐。   窗外骤然落下一道足以照亮世界的闪电,暴雨将至。   白殊动作间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腕,脚腕上一圈青紫的痕迹,像被细细丈量过,嘶嘶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窗外电闪雷鸣。   白殊被毒蛇环绕,滚烫的泪珠流满整张脸,仓皇间忽然想起自第一次梦见蛇后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话 :   他是祂的祭品。   干燥的耳廓变得湿热。   像猛兽将要进食的前兆。   白殊浑身血液冻结,连逃跑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他知道。   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出来。   从他第一次梦见这条诡异色彩斑斓的毒蛇时,就像被狼群盯上的羔羊。   再也无路可逃。   ……   ……   [做梦梦见蛇有什么含义吗?]   [梦见蛇正常吗?]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字,按下回车。   搜索引擎跳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白殊集中注意力,正准备一一看过去。   肩膀上突然多出点重量,好友徐灼凑过来,盯着白殊显示屏上面的字,调笑道 :“做梦梦见蛇正常吗?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啊?”   男生语气亲密,搭在白殊肩膀上的手彰显着存在感。   身后的室友莫杰希和孙江啧啧两声,摇头感叹 :“没眼看没眼看,知道你俩恩爱,别秀了。”   “再晚食堂就要关门了。”   白殊站起身,徐灼看似把手臂放在他肩膀上,实际上只是虚虚搭着,轻松就站起来。   昨晚刚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早晨气温还没恢复过来,白殊转身准备从柜子里拿一件外套出来。   徐灼抢先一步拿起搭在床沿的某大牌秋冬季新款递给白殊 :“穿我的吧,我昨天晚上刚拿出来,洗干净还没穿过。”   徐灼长得好,容貌俊美得近乎有攻击性,不等白殊说话就要把衣服套他身上。   “有点大。”徐灼比他高、体型也比他宽了一圈,他的外套穿在身上袖子都长了一截。   说是这么说,白殊也没再脱下来,徐灼的衣服都是大牌,很多都是全新的,不止他一个人,徐灼偶尔也会借给其他室友。   走出宿舍,在楼道遇到走上来的同学,目光在落后的白殊和徐灼身上扫过,嘻嘻笑笑道 :“灼哥又带老婆出来了啊。”   “灼哥要带老婆去哪儿啊?”   白殊慢半拍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正对上徐灼低头直勾勾观察他的视线。   徐灼的瞳孔是很纯粹的黑色,不经意对视,晃眼一看,那双漆黑的瞳孔一瞬间竟然变成了澄黄色的竖瞳。   白殊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徐灼,徐灼脸上带着笑,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戏谑 :“怎么,终于觉得我好,要从了我了?”   周围的同学顿时露出八卦的表情,连走在前面的莫杰希和孙江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现在社会崇尚自由恋爱,同性之间也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白殊长得漂亮,在一堆人里尤为突出,刚入校就吸引了大波关注。   徐灼在学校人缘很好,长得帅又有钱,对同学也大方,两人经常走在一起,时间久了就免不了被人打趣。   这些同学和徐灼只是点头之交,但几乎认识徐灼的人都知道对方和同宿舍的白殊关系很好。   好到形影不离勾肩搭背,甚至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   大一的时候,白殊因为长相在同学中间过于突出,被人在背后说是娘娘腔。   徐灼听到这件事后,笑眯眯地去找了那位同学,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拿白殊的容貌说事。   往常听到这种玩笑话,白殊也会跟着骂两句,他模样精致得像过于繁盛的花,眉目都是用细笔精心勾勒出来的,脾气却很差劲。   收回落在徐灼身上的视线,白殊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生气了?”徐灼半低下头轻声问,视线黏在白殊的侧脸上,移不开,声音里带着点意味不明。   白殊整整一个晚上做梦都梦见了蛇,早晨起来身体像被束缚过一样,酸疼得不行,他脾气不好,没多少精神还是扫了徐灼一眼 :“没有。”   关系好的男生之间经常开这种玩笑,还有更过分的白殊都见过,只是以前没人敢往他身边凑罢了。   他语气不冷不淡,眉眼间还带着没睡好的躁郁。   夜间下过一场小雨,校园林荫道有些湿滑,偶尔凹凸不平的地方聚集了一摊水洼。   白色的鞋子沾染上污渍,不知是做梦还是雨后的腥气导致的,他脑子嗡嗡作响,思绪混乱,像陷入热闹的集市,到处都是嘈杂声。   从昨晚梦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就有点不对劲了。   白殊冷着脸想,看上去像没睡好后的起床气。   徐灼带着笑又凑近了一点,近乎讨好地说 :“你不是说梦见蛇了吗?我回去找人帮你查查?”   徐灼家里很有些背景,认识的人也多,白殊刚要点头,脑袋里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一道近乎蛮横的话语闯进他的脑海里 :   [随便找个人骗他说,梦见蛇是心里害怕的表现,需要有人陪着睡好了。]   白殊脚步一滞,脚下一不留神踩进了路边的小水洼里,干净的鞋面沾染上一摊污渍。   白殊没有洁癖也受不了刚洗干净的白色鞋面被弄脏,下意识蹙了蹙眉。   [嘶,想舔干净。]   脑海里再次闯入的声音熟悉无比,白殊猛地抬头看向徐灼。   徐灼恍若未觉,看着白殊的鞋面被堆积的污水弄脏,体贴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递给他,笑着问 :“怎么了?”   徐灼脸上看不出一点蹊跷,察觉到白殊落在他脸上的探索视线,微微歪头,茫然不解。   应该是错觉。   白殊闭了闭眼,感觉自己被夜晚梦见的那条蛇弄得心力交瘁,摇了摇头道 :“没事。”   -   白殊和莫杰希要上早八,孙江要参加社团活动,他上了大学就加入了侦探社,经常探索学校和周边地方的未解之谜。   徐灼则单纯是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不如跟着大家一起活动。   A大的食堂窗明几净,玻璃和地板砖依稀能照出人影,食堂内部是赶着吃完饭去上课的人群,每个餐口都排着长龙。   白殊径直往人最少的地方走,人少意味着餐口卖的东西味道差强人意,但他今天有点失眠,起晚了,再不买点东西就只能去学校超市买干硬的面包了。   他走到队列后面,正要站定,突然从旁边窜过来一个人影,对方手里端着餐盘,眼看就要撞到白殊身上。   白殊瞳孔一缩,手腕忽然被人拽住,身体撞上一个僵硬的身躯,那名同学一转头就看见白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没撞到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同学不好意思啊。”   他急忙道歉,抬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白殊脸上,飘忽了一瞬。   白殊在学校的名声很响,连校外的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大一刚开学,他穿着迷彩服,身姿挺拔站军姿的照片被传到网上被网友转了几十万条转发。   模样是偏精致的那挂,看着冷冷清清不好接近,但脸长得太好,学校里暗恋明恋他的人能绕A大一圈。   男生从脸红到脖颈,他是今年刚入学的,比白殊小一届,没想到能遇上这位学校的风云人物,结结巴巴地搭话。   “学,学长好。”   白殊皱着眉,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有人拉着他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湿滑、冰凉,不像是手指这种骨节分明温热的东西,更像是软体动物的身体部位。   蛇尾……   或者是它滑腻的身躯。   白殊脑海里不知怎么就闪过这种念头,匆匆扯回自己的手,抬眼看见身后人的脸时,怔了怔。   眼前人长了一张过分出色的脸,不同于徐灼那种一看就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扣子系到最顶端,整张脸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只是神色淡淡,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   白殊张了张嘴,想要道谢,眼前人冷漠地瞥他一眼,从他身旁走开了。   白殊转身去看那人的身影,手臂突然被人戳了戳,莫杰希端着餐盘走到他身边,也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背影,稀奇地“诶”了一声 :“这不是咱们A大的校草吗?殊殊你跟他认识啊?”   白殊耽搁了一会儿,没排上队,这么一会的功夫后面就排了一串人,干脆跟着莫杰希走到空旷的角落,打算等会儿顺路去超市买面包吃。   闻言,惊讶地转头看着莫杰希 :“我们学校的校草?”   莫杰希点头,也很惊讶地说 :“你不认识?刚开学的时候他还上主席台演讲来着,底下一群人嗷呜叫唤。”   徐灼和孙江也走了过来,顺口插了一句嘴 :“在说什么呢?”   “咱们学校的校草啊,殊殊竟然不认识。”   男性对于优秀的同性是很敏感的,孙江立马就想起了校草的名字 :“越画屏?”   越画屏。   白殊仔细一想,确定了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可这实在不应该,光看越画屏的脸,能在几万学子的A大中脱颖而出,就注定不可能泯然众人。   他居然一整年都没有注意过这位校草吗?   白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手臂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玩闹似的。   徐灼端着刚买来的早餐,见白殊两手空空,不由道 :“你没买早餐吗?”   不等白殊开口,徐灼嗓音含笑地拉着白殊往空座位走 :“吃我的吧,我不急。”   徐灼早上的课在十点半,是为了陪他们才跟着早起的。   白殊想了想,说了一句“等会儿转钱给你”就端着徐灼买来的早餐吃了起来。   他早餐喜欢吃清淡一些的,教养很好,安安静静,只有嚼东西时腮帮子会鼓起来。   徐灼就坐在旁边嘴角弯起地看着他吃,像投喂白殊很有成就感一样。   莫杰希和孙江对视一眼,虽然徐灼说是嫌宿舍没人无聊,但真正是为了陪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   吃完早餐,白殊和莫杰希去上早八。   刚开学不久,天气已经逐渐在朝着秋天迈进了。   上午的课程过去大半,白殊打开保温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淡色的唇瓣染上水渍,变得润润的,比涂了唇膏的颜色还要好看。   下课时间,周围干什么的都有,白殊坐在后排靠近门的地方,周围自发地围绕着他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他有些困倦靠在桌子上补眠,在他脑袋低下后,教室里说话的嘈杂声似乎都压低了一点。   坐在前排的几个学生转头朝白殊这边看,他今天穿的外套是徐灼的,过于宽松了,脑袋埋在臂弯里露出一截像雪一样白的脖颈,羊脂玉般的触感。   太过漂亮的人是有种攻击性的,直视他,盯着他看都像一种亵渎。   白殊只想补一下觉,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感觉到有人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才醒过来,茫然了一瞬 :“下课了?”   白殊平时都冷冰冰的,刚睡醒,眼睛雾蒙蒙又水润,看着懵懵懂懂的,脸颊粉扑扑的,上面还有一道压出来的印子。   叫醒白殊的女生乍然对上这么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 :“嗯,下、下课了。”   白殊晃晃脑袋,清醒了一点,看了女生一眼,礼貌道谢,收拾好课本走出教室。   早上听到的声音应该是错觉,白殊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再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刚刚被同学碰到,脑子里也没有出现别的。   手指抵着额头揉了揉,白殊满脸困倦地走出教室,旁边冒出一道人影,徐灼手搭在白殊肩膀上,笑吟吟地说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心灵感应。”   徐灼比白殊高,搭着他肩膀跟他说话时总要低着头,凑得很近,白殊刚开始还会不习惯地躲开,现在已经习惯了 :“等多久了?”   “半个小时吧。”徐灼半点都没有把在教室门口等白殊下课这事放在心上,想起什么,脸上带着好看的笑,懒洋洋地说 :“我帮你找人问过了——”   刻意拖长语调,透着一点故弄玄虚。   徐灼脸上带笑的凑近白殊,声音像泉水击打石块,潺潺流水一样动听。   白殊垂在身侧的手指紧张地摩挲着裤缝。   近在耳旁的话逐渐与之前脑海里响起的声音重合。   徐灼的手搭在他肩头,随意一搭的动作却没有哪一次比现在的存在感更加突兀。   像是恶狼扑倒了羔羊,又像某种擅长绞杀的猎手缠绕上猎物。   恍惚间,他甚至还听见了类似于蛇类吐信子的嘶嘶声音。   “他们说,做梦梦见蛇是心理原因,可能对这种生物产生了害怕的情绪,缓解这种情绪就好了。”   “殊殊,你晚上害怕的话,要不要我陪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段是未来会发生的事,省略号下面就是现在进行时啦~祝大家兔年吉祥,万事如意,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一夜暴富。撒花撒花   推推预收《误入偏执怪物的洞穴后》   一场山体滑坡导致一个偏远的村落从此与世隔绝。   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是在五十年后。   姜清越作为记者带领着摄像团队去探访这座与世隔绝的村落。   他和热情友好的村民亲切交流、吃了村民做的饭、喝了村里的水,参加了村里独特的祈福仪式。   在探访结束后,他带着摄像团队离开了村里,并带走了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   *   姜清越和带回来的男人一见钟情,举办了婚礼,并搬了新家有了新邻居。   睡在新家的每一晚,他都能听到黏腻潮湿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隔壁新邻居衣冠楚楚,时常上门帮忙,看他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浓烈的欲.望。   转到他们部门的新同事,在大雨天送他回家时,不经意露出来的影子庞大又扭曲。   .   姜清越被周围发生的怪事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躲进男人怀里,怕得瑟瑟发抖。   他的脑袋靠在男人怀里,没看见男人身后扭曲又癫狂的影子,一根根触手挣扎着从影子里钻出,渐渐笼罩住整个房子。   像怪物的巢穴。   *   除了偶尔发生的怪事,姜清越的生活温馨又甜蜜,直到偶然间,他在网上刷到了一则帖子。   [搞什么,我就是那村子走出来的人,村里十几年前就没什么人了,现在就是一片荒地……]   姜清越吓得手机掉落在地,耳边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仓促回头。   他看见,被一条条触手围绕的怪物。   长着他爱人的脸。 第二章   徐灼半开玩笑的话近在耳旁,脸上是一贯的调笑。   白殊的手指痉挛地抖了下,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   徐灼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往常总会配合他的身高,低下头颅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但或许是他的话和上午脑海里出现的那道声音重合,又或许是耳旁现在幻听一样的嘶嘶声。   白殊突然想起蛇缠绕着人时,也会是这样直立着脑袋,一眨不眨的注视。   周遭的时间一瞬间像停滞了一样,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白殊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脑袋上落下一点重量,宽大的手掌在白殊柔软的黑发上揉了揉,把头发揉得有些乱,徐灼笑容干净清爽,揶揄道 :“吓傻啦?”   伴随着这句玩笑话落下,耳旁的嘶嘶声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过快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白殊脾气坏,即便容貌过盛也掩不住身上的冷淡气势,像掩饰无端的心慌一般偏头瞪着徐灼 :“少开这种玩笑。”   他脾气不太好,冷着一张脸看着很唬人,换个人来说不定还要跟他争辩两句,但徐灼手臂仍然搭在白殊肩膀上,笑眯眯地应好。   他好像不会生气一样。   白殊脑子乱糟糟的,他睡醒时,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人了,现在走廊上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个人。   垂在身侧的手心虚虚握成拳,入秋的天气,他的手心硬是被逼出了一层冷汗 :“我去一趟洗手间,不用等我。”   这栋教学楼的尽头处就是洗手间,白殊加快脚步,几步就拉开了和徐灼的距离。   脚步仓促得几乎落荒而逃。   身后,徐灼歪着脑袋看白殊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   洗手间的门轻轻合上,暂时形成了一个封闭空间,白殊捂着心脏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白殊前二十年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有和谐相爱的父母,一路维持着很好的成绩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虽然偶尔会因为容貌和太爱干净被排挤,与大部分男生都格格不入。   但白殊活到现在从来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件,他可以确定以及肯定,那道声音就是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不存在徐灼说漏嘴的可能。   白殊皱紧了眉走到洗手台前,手心多了一层粘腻的汗渍,白皙修长的手指拧开水管,突然听到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卫生间的一道隔间门被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外套、黑色裤子,容貌俊秀的青年。   整个走廊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白殊没想到洗手间里还有人,微微一怔。   俊秀青年目不斜视地从隔间走到洗手台,对身旁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白殊盯着青年看了片刻 :“越画屏?”   越画屏抬起头看了白殊一眼,他容貌是偏冷淡那挂的,眼瞳黝黑,视线落在白殊身上,眼里没有一点温度,浑身都透着一股很难接近的气质。   他看着白殊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白殊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一秒的蹙眉,慢慢收回视线,慢悠悠地拧开水龙头洗手。   他叫越画屏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于学校里有这么一号人,自己却毫无印象,下意识就想了解一下。   洗手间里一时安静的只有水流唰唰冲刷手指的声音。   白殊垂眸,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白皙修长的手指被水流冲刷着,像漂亮的白釉沾上了水珠,灯光照射出水珠晶莹剔透的颜色。   [斯哈斯哈……唔哈]   一道声音突然闯进白殊脑海,白殊洗手的动作一顿。   脑海里的声音像口渴极了一样,疯狂吞咽口水,却还是能听出声音清清冷冷,雪花一般的冷质感,但因为急躁显得这声音多了些色.气。   白殊卡帧似的抬头,一点点挪动脖颈,看向旁边的越画屏。   整个洗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越画屏似乎全副心神都放在面前的水池上,他面前的水管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拧不出水,他焦躁得动作幅度有些大。   白殊下意识就顺着越画屏面前的水管看去,这一看就发现,不是水管出了什么问题,是越画屏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颤抖的连水管都拧不开。   这种像犯病一样的场景,白殊应该是慌的,或者询问对方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但目光落在越画屏那张干净俊秀,眼睫颤抖的脸上时,白殊凭空冒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越画屏,你很渴吗?”   越画屏浑身一僵,执着地跟面前水管较劲的视线慢慢落在白殊身上,像是为了证实白殊的话,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   那双黝黑的瞳孔透着点无机质的冷,过于优越的容貌给人造成了极大的压迫感。   白殊感觉被他盯着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裸露的皮肤冒出了细密的小疙瘩。   连呼吸都被掠夺,一再的压抑,耳旁是过快的心跳鼓噪声。   水流不知何时停下了,白殊纤细的手指上有水珠在顺着白皙的手背,一路蜿蜒至骨节,最后从指尖滴到干燥的地面。   落下啪嗒啪嗒的声响。   越画屏长长的睫毛敛下,冷淡的神情与浑然天成的冷漠,加上周身不沾染一丝灰尘的衣服,让他像脱离了世俗欲.望。   他盯着白殊正在滴水的手指端详了两秒,评估什么一般,忽而颔首 :“是,我很渴。”   清清冷冷的声音,宛如簌簌落下的冰棱状雪花,视线却犹如实质般的黏在白殊手上,搭配上他不断吞咽口水的动作。   白殊脑袋里那道难以忽视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连细节都被放大了很多。   不应该说出那句话的。   白殊忽然有些后悔,A大的卫生做的不错,白色瓷砖光滑可见,空气中隐隐能闻到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在这种没有人的洗手间,能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   白殊学过一点基本的防身术,也练了一层薄薄的漂亮肌肉,并不羸弱,但越画屏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体型也完虐他。   白殊努力屏蔽那道烦人的心声,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现在的局面。   那道从旁边投来的视线灼热得几乎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白殊下意识抬起手,想看看这只手到底有什么特殊。   被水流冲刷过的手在灯光下有一股珍珠般的莹润感。   越画屏无法控制地上前一步,他像是被什么引诱了一样,脸上还是拒人千里的疏离,步伐却焦躁得近乎慌乱。   上前几步骨节分明的大手迫切地攥住白殊的腕骨,细细的腕骨突出,很轻易就握住了,但在攥紧了白殊的腕骨后,越画屏的动作一滞。   他能感觉出手指抵着的脉搏的跳动,和隔着层皮肉下汨汨流动的血液声音。   但在细细感受这些之前,莹润的皮肤触感温热,细腻得像光滑的布匹,在他冰凉的手心撩起一串足以燎原的火花。   “越画屏?!”白殊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抽出手腕。   越画屏喉结滚动,咕咚咕咚的吞咽的声音极为清晰,不顾白殊落在他耳边的话,慢慢地低下头颅,在那只颤抖的手指上轻轻嗅了一下。   霎时,香甜的味道前仆后继地涌入鼻尖。   “你闻起来很甜。”越画屏喉结滚动,他从没有闻过这种味道,甜得像花香,又像是从血液里、骨头缝隙里溢出来的献祭味道。   白殊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萦绕着这股献祭的香味。   对他有无法抵挡的诱惑。   攥着白殊细瘦腕骨的手心开始一点点发热,沾染上了对方的温度似的。越画屏低头急不可耐地想要尝尝这股味道,却在唇瓣即将触到泛着粉的指尖时,一道疾风从旁边迅速袭来。   白殊空着的那只手,在判断清形式后攒足了力气打向越画屏的脸,却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越画屏低垂着的脑袋甚至都没有偏移半分,他只是停下了想要吮.吸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接收大脑传回来的信息——正常人被打了的反应应该是什么样的。   接着,他抬起脑袋,眼里闪动着无机质的光,喉结急急地滚动了一下。   这一下的隐忍意味极强,仿佛在看到香甜可口的蛋糕,眼看就要吃到了,却被人无情地端走了,嘴里分泌出的唾液前所未有的多。   同时,欲.望和焦躁也随着得不到满足而酝酿发酵,像被摇晃过的气泡水,盖子打开就会被溅得满手都是。   越画屏的嘴角泛上了淡淡的青,他对疼痛的接收信息不强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俊秀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那双幽深的瞳孔渐渐变成了竖瞳,眼里闪动着的光写满了渴求。   得不到满足后心底升腾起的前所未有的渴求。被拒绝并不能打消欲.望,只会得到翻倍的欲.望和得寸进尺。   越画屏的手放在白殊腰上,白殊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腰肢以强硬的姿态被搂着,白殊连挣扎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   这一次,沾染上他温度的手松开了。   越画屏视线的着陆点在白殊的唇瓣上。   嫣红的唇瓣因为惊讶微微张开了一点缝隙,微软的唇瓣像坠在花瓣上摇摇欲坠的水珠,充满了弹性,像是下一秒就能吮出蜜。 第三章   白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就像来自身体里遗留的本能,在关键时刻上线,提醒着主人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   白殊试着挣扎,但身体升起一层鸡皮疙瘩,潜意识像遇到掠食者一样轻微的颤抖。   宽松外套下的细瘦腰肢被手臂勒出一道细细的弧线。   如果在场还有第三个人,就会发现明亮的洗手间内,干净的镜面倒映出两个人纠缠的姿势有多暧昧。   越画屏微微垂眸,眼里闪动着的光越来越亮,急切地在白殊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   幽深的视线一寸寸移到白殊的唇瓣上,眸光晦暗。   就在这时,洗手间合上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敲。   徐灼吊儿郎当的声音在此刻不亚于天籁 :“殊殊,你在里面吗?”   越画屏附身的动作一顿,稍稍偏了偏头。   白殊找准时机挣脱开他的钳制,对准他主动凑过来的脸狠狠打了一拳。   不等越画屏反应过来,白殊迅速朝着门口走去。   徐灼站在门口,看着白殊出来,略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怎么去了这么久?”   白殊心里憋着一股气,莫名其妙被这样对待,心情可想而知,但他没有迁怒的习惯,抬眼看着徐灼 :“你没走?”   刚刚才经历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但白殊还没忘记从徐灼身上感受到的战栗感。   那种身体想要颤抖,大脑皮层都在疯狂叫嚣的恐惧。   里面这个和外面这个带来的压迫感是一样的,白殊一时之间竟然很难分清两者的区别。   但面对徐灼,白殊还是能稍微松一口气,毕竟相处了一整年,平时的关系也不错,除了那道诡异的心声,对方暂时还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走吧,去吃饭。”白殊自我开解了几秒,心情稍稍好了点,他下午没有课,便打算去校外吃。   徐灼一直没有说话,眉眼带笑地看着他脸上神情变换,最后胸膛起伏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 :“好。”   A大校外有不少店铺都开着,其中有几家的味道格外好,白殊询问过徐灼的意见后就选了一家火锅店。   白殊又给莫杰希和孙江发了消息,最后到火锅店吃饭的从两个人变成了整个宿舍聚餐。   吃完火锅又在A大附近逛了一圈,等回去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白天路道湿滑,到了晚上夜空中却朦朦胧冒出了一点微光,白殊走在后面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关于蛇的信息。   他还是没忘记昨晚那个诡异的梦,梦里他整个人似乎都缩小了,只有几岁的孩子那么大,向他爬来的蛇却足有一人高,嘶嘶地吐着蛇信子,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吐着蛇信子的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白殊努力去回忆梦中那条蛇到底说了什么,脑袋都想的隐隐发胀,也只能回忆起朦胧的词语。   那并不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更像是从某个遥远未知的领域传出来的话,充满了颠倒错乱感。   如果仅仅只是梦见了毒蛇,醒来后还能回忆起那条蛇身上遍布的鳞片的话,白殊顶多纠结一会儿就把它忘到了脑后。   但能听见别人心声是从梦见那条蛇开始的,而且能听见的对象和时间也没有规律。   目前为止他只能听见徐灼和越画屏的心声。白殊在教室上了一上午的课,包括吃饭时和莫杰希、孙江坐在一张桌子上都没有听见过他们的心声。   徐灼想骗他,越画屏想……舔他?   白殊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怪异。   一直到回宿舍的路上,白殊都在震惊于这个结论,但从越画屏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是想舔他。   最初是想舔他的手,被拒绝后又转移到了唇瓣上。   白殊一整天都有点心力交瘁,等回了宿舍,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浴室洗澡。   簌簌落下的水流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浑身都被热水冲刷过,连带着身上残留的疲惫也被冲走了。   白殊穿着睡衣走出来,宿舍的灯光很亮,莫杰希和孙江正在联机打游戏,徐灼坐在下铺看手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他。   白殊准备爬到上铺去,脚步忽地一顿,转身走到莫杰希电脑桌旁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你能闻到我身上有什么香味吗?”   “啊?”莫杰希视线从电脑上收回,落在白殊身上。   白殊刚刚洗了澡,头发还在顺着白皙脖颈往下滴水,漂亮的脸被热气蒸得泛着淡淡的粉。   睡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没扣,露出一小截锁骨,能清晰地看见从发端滴下的水珠,顺着他裸露的肌肤蜿蜒一路汇聚到了锁骨的小沟里。   莫杰希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位室友长得好,却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实感,尤其是他抬起眼眸,静静地望着你时。   哪怕他是直男也感觉到了一种最直观的冲击,这和性取向无关,只是单纯的,人在面对超出自己想象的美时的震撼。   白殊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莫杰希这才反应过来,深深地嗅了一大口 :“好像是沐浴露的香味。”   沐浴露的香味很淡,他已经要凑上去才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   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道 :“是柑橘对吧?”   白殊又转头用同样的问题问了孙江,孙江一脸茫然地给出了和莫杰希差不多的答案。   白殊沉着脸点了点头,径直朝着自己的床铺走,他睡上铺,下铺正好是徐灼。   徐灼不知何时收了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他问完莫杰希问孙江,视线灼人地盯着他,就等着白殊过来问他了。   结果白殊连看都没有往他这儿看一眼,手扶上床边的栏杆就开始往上铺爬,徐灼站起来,正对着白殊,双手抱胸。   “殊殊,白殊,你怎么不问问我,你身上香不香?”   白殊的腿又细又长,爬上床时双腿被绷得笔直,睡衣是宽松版的,站在下面就能看见一截细瘦柔韧的腰身。   徐灼好整以暇地将视线黏在那截露出的腰身上面,不紧不慢地出声 :“白殊殊,我要投诉,你搞差别待遇。”   白殊飞快爬上了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灼,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放在被子上的手却痉挛似的抖了一下。   [哈……好香,香死了。]   [好想闻一下,好香好香,让我闻一下吧……]   [殊殊,让我闻一下吧。] 第四章   宿舍的窗帘没关,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施施然地洒了进来,被屋子内明亮的灯光吞没。   徐灼脸上挂着毫无阴霾的笑,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笑容似乎和灯光一样,能驱散所有黑暗。   白殊坐在床上,柔软的被子笼罩住他大半个身体,让他不至于在刚进入秋季的天气里冷得发抖。   暴露在空气里的手指僵硬无比,白殊连呼吸都慢慢放轻了,脑中的声音嘈杂又粘稠,熟悉的嗓音里饱含着炙热的欲.望。   但怎么形容那道声音呢。白殊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一条鳞片光滑、浑身湿冷的蛇在顺着光洁的小腿往上攀爬,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身上,往他耳边吐着粘稠的吐息。   脑海里的声音一道比一道急迫,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像稍不注意那些脑子里的念头就会一一变成现实。   白殊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出手指对徐灼勾了勾 :“你也想闻我身上香不香吗?”   白殊微微附身,雪白的脸在灯光下更显精致,漂亮得近乎逼人,那双偏圆的眼睛敛下一点,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徐灼。   他长着一双偏圆的眼睛,按理说会冲淡过于有攻击性的容貌,但他脸上的神情总是淡淡的,连带着这样看人时都给人一种自带的冷漠高傲感。   徐灼含笑点头,毫无防备地走近,刚走到上铺栏杆附近。   白殊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身旁的枕头上,拿起枕头朝徐灼的脸甩了过去。   白殊握着枕头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竭力克制还是暴露了一丝心脏过快的证明,无声地呼出口气,维持着平静的嗓音 :“有病就去看。”   枕头很柔软,打在脸上也没有多疼,徐灼微微怔了怔,紧接着被枕头遮住的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到了最后整张俊美的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癫狂感。   莫杰希和孙江短暂的从游戏里抬起头,看见徐灼被差别待遇,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咱灼哥也有吃瘪的一天啊。”   “还是咱殊殊厉害,那么帅一张脸说砸就砸了。”   “你这什么话,不把我们院草放在眼里?A大艺术院院草,想砸谁都是对方的荣幸,别人排队等砸,懂?”   莫杰希和孙江打着游戏还在一唱一和地讲相声,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平时活跃宿舍的气氛都靠他们。   白殊长得比较拉仇恨,性子又冷,平常不会投入到这种玩笑里。   但此刻,白殊慢慢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睛被灯光晃了一下,仍然盯着那团光晕长舒了一口气。   周边环境的热闹和脑子里毛骨悚然的热闹是不一样的,莫杰希和孙江的声音让他感觉自己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或许不是他。   白殊视线慢慢落在自己的枕头上,鼻翼轻轻耸动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徐灼在嗅他枕头上的味道。   他的脸埋进枕头里,几乎快陷进去,碎发下露出的脖颈光滑,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   枕头是白殊睡了一整年的,上面能闻到阳光洗晒过的味道,是夏天的味道。   但徐灼整张脸都快埋进枕头里,仔细在那股味道里辨别出属于白殊的气味——   被枕在脑袋后颈睡了一整年,沾染上的味道浓郁得超出徐灼的想象,鼻腔里充斥着快要溢出来的香味。   徐灼喉咙不自觉地吞咽,身体的本能还在叫嚣着“不够,不够”,喉结滚动的声音被他一再压抑,还是又响起了细微的咕咚声。   白殊身上的味道对他有着不能抗拒的吸引力。   那是献给祂的祭品。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是那么的符合他的心意。   他快沉溺在这股味道里不能自拔了,隐隐露出几分癫狂的脸上,唇齿间慢慢冒出一颗尖利的齿牙。   如果这时候沉浸在电脑游戏中的莫杰希和孙江回头,就能看见他们的室友脖颈以一种奇怪的弧度直直将脸埋在枕头上,脖颈软得像没有骨头,类似于某种爬行动物。   微微开合的嘴唇边有两颗无比尖锐细长的齿牙。   齿牙是用来捕捉猎物的,即便在祂身上这只是一种象征,身体的本能行为,他与那种只有捕猎与交.配欲望的野兽拥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它们甚至都不配与祂相提并论。   但尖锐隐含毒素的齿牙冒出来,让他心里萦绕的那股渴望越加浓烈。   他想要做点什么。   不只是这样单纯的,恶狼似的嗅闻白殊的味道。   得用更亲密,更让野兽感到餍足的方式压抑下心头那股渴望。   毕竟,祂只有这么一个祭品。   独特的、绝无仅有的祭品。   嗅闻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甚至还有一种含糊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徐灼的脖颈呈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度,动作中透着一股诡异。   白殊盯着那截露出来的脖颈,鬼使神差地伸手,就在指尖快要接触到他的脖颈时。   徐灼抬头,脸上透着一股餍足感,喉结微微滚动,笑容开朗:“是甜的。”   他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搭配上那张脸,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收获注目礼。   但白殊看着却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好像他在说的不是他的气味,而是另一种委婉的表达,就像是——谢谢款待。   不等白殊从那种猜测中回神,徐灼转身双手抱胸着看向莫杰希和孙江,冷笑道 :“枕头砸脸是我的专属,让那些排队等砸的人滚。”   莫杰希和孙江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眼花缭乱的电脑页面,在旁边不住摇头感叹“变态”。徐灼宣誓完主权,回头冲着白殊扬了扬眉,表情神态俨然再正常不过。   “你们要不要先洗漱?”徐灼走过去敲了敲莫杰希的桌子,姿态闲适。   莫杰希和孙江打游戏正在关键时候,连连摇头,徐灼便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白殊静静地看着他询问莫杰希和孙江,脑海里浮现着这一整年的相处,如果不是脑海里出现的那些声音,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徐灼的真实想法会是这样的。   徐灼和越画屏的关联在哪里,心声出现的契机又在哪里?   白殊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父母对他的生日闭口不谈,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可这一切偏偏是在他二十岁生日后,从梦见那条诡异的蛇后出现的。   白殊实在想不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契机,经过一整天信息轰炸的脑袋隐隐有要罢工的趋势。   干脆平躺下来,慢慢酝酿睡意。   莫杰希和孙江打游戏的音效很小声,渐渐地,白殊就陷入了沉睡。   .   浴室里,激荡的水流落到地上,冰凉的水在干净的瓷砖上升腾不起半点热气。   比起温暖令人感到惬意的暖流,他反而喜欢冰冷的气温,无视自然法则需要在冬天进行冬眠的规律,让他更喜欢冰冷的冬季。   但此时任由冰凉的水冲刷却和他的喜好没有关系。   他只是需要遏制心中那股莫名的冲动。   那股冲动促使着他想要做点什么,徐灼闭上眼睛,水流落到了他的脸上,从细密的睫毛到俊美的五官。   他慢慢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变成了橙黄色的竖瞳,冰冷得像掠食者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镜子里倒映出的模糊面庞竟充斥着一种神性。   那是穷极人类语言也无法准确形容出的神性。   足以让看到他的人被迷惑心智,对他顶礼膜拜。   他望着镜子中的那双眼瞳,在那双眼瞳中寻找在渴望舔舐、靠近祭品嗅闻祭品的迫切中潜藏着的更深层的欲.望。   一层层将表面欲.望剥离下来,他看到了那些和想要舔舐交缠在一起的深层欲.望。   想要从头到脚都舔舐一遍,那些从不轻易示人的地方,都想要一一品尝。   要被那双眼睛注视,要被允许做更多的事……   还有……还有……   他忽地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叹,模糊镜面映出他微勾的嘴角。   祂从不委屈自己的欲.望。   .   窗外的月亮渐渐偏移,黑暗中沉静的月光笼罩住这小小的一隅,宿舍里安静得只有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寂静的深夜里,上铺隆起的被子里,窗外的月光恰好照在床上人露出的脸上。   白殊额头紧锁,脸颊被热气氤氲得绯红,他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一般,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嘶嘶的宛如蛇类吐信子,还有吞咽的声音。   黑暗中隐隐响起一声满足的喟叹,白殊味道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甜得每一寸肌肤都流淌着那股宛如献祭般的香味。   白殊像是陷入了什么无法醒来的梦里,如果他能够睁开眼睛,就会发现他的躯体被无形的存在紧紧缠绕住。   大脑里尖锐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像无法克制的心声,也像大脑发出的警报。   那道声音粘稠得淌出了唾液一般,让脑海都变得粘稠。   [斯哈斯哈斯哈……]   [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殊殊好甜…]   [还要还要还要还要还要……不够不够不够——!]   祂是无所不能的神明,身上却也拥有野兽的劣根性。   永远不知餍足、欲壑难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清晨,窗外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冒出一角,宿舍里安静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白殊盯着浴室里那面镜子看,偏圆的眼睛眯得几乎要变成一道狭长的缝。   他穿着的宽松睡衣最上端接近脖颈的地方没系扣子,能清晰看到修长的颈间上斑驳的痕迹。   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更像被某种掠食者缠绕后留下的。   在乳白色睡衣的衬托下,脖颈上那道青紫在雪白的肌肤上,就像漫天大雪里落下的红梅般瞩目。   白殊起床时身体没有一点被什么东西勒住的疼痛感,只是有种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的僵硬麻痹。但在进了浴室,透过镜子看到脖颈上那道仿佛被凌虐过的痕迹后。   和仍隐隐感觉到僵硬,血液不循环的四肢却仿佛在无声地宣泄着一个事实。   白殊深深地吸了口气,某种猜测浮出水面。   他在睡着后,被某个东西缠绕住了整个身躯。   那个东西一定体型庞大,拥有某种特殊能力,不仅能绕过学校监控,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宿舍里做这种事。   白殊闭了闭眼,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真相似乎越来越接近了。   如果白殊没有接连两天都梦见那条诡异的蛇,没有忽然能听见心声的能力,他一定会为自己的猜测找无数理由来辩驳。   身上出现的斑驳痕迹也可以怪在床的质量问题上。   但当这一切全部串联在一起,即便早有猜测,白殊还是在温暖的浴室里吓出了一身冷汗,心如擂鼓。   他被一个“怪物”盯上了。   那个怪物极有可能就是梦里出现的那条蛇,能听见心声是源于它,身上出现的看着可怖、却感觉不到疼痛的痕迹也是因为它。   真相很荒谬,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是真相最有力的佐证。   白殊的手在颤抖,身体在颤栗,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在抖,那股恐惧是在潜意识里蔓延发酵的。   就像人类手无寸铁的对上比自己强悍太多的野兽。   那种被紧紧盯着,连挪动一步的勇气都无法生出的战栗感。   白殊的手握上了冰凉的洗手台,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回过了神,镜子里的那张脸变得雾蒙蒙的,汗珠一路从额头滚落到下颚。   白殊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脖颈,在如玉的手指的衬托下,那道青紫的痕迹更像是被打上标记的猎物。   .   白殊走出浴室,动作下意识地放轻,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在睡觉,而他要去学生会开会。   白殊进了学校不久后就加入了学生会,据说可以增长见识,扩展眼界,真正加入后才发现只有没完没了的无聊会议。   他长得惹眼,在学生会几十个成员里都是独一份的漂亮,逃一次会议就被记住一次,现任学生会主席还加了他的微信,询问每一次没去参加会议的原因。   这种感觉就像坐在第一排的好学生,被无数老师重点关注。   白殊无声地叹口气,打开柜子在一堆衣服里找能遮住脖颈的,那道青紫刚好卡在他的喉结处,需要领口长一点的毛衣才能遮住。   宿舍的柜子都在一个地方,每个柜子印着红色油漆写下的床铺编号,他背对着床铺,细长的手指一点点解开睡衣扣子。   窗帘紧闭的室内,骤然出现一抹白,白得在昏暗的环境里也发着光一般,朦胧的黑暗增添了似有若无的氛围感。   晨光熹微里,那抹白宛如羊脂玉般泛着莹润的光泽。   平时换衣服白殊大多都会进浴室换,只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睡觉,他飞快换了也就几秒钟的事。   褪下睡衣露出大半个上半身时,白殊脱衣服的动作一顿。   几乎是瞬间的事情,白殊迅速拉上衣服,转身看着除了他只剩下平稳呼吸的宿舍。   他感觉到了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像是从地板,桌椅板凳的缝隙间,远远地遥望过来的。   那道视线只有短短的一瞬,但白殊现在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短短的一瞬都捕捉到了。   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白殊拿上衣服进浴室,心里郁闷极了还是不忘控制着关门的声音。   门外阴暗的角落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这点声音接近于无。   一条色彩斑斓只有人类两根手指宽的的小蛇从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急切地往浴室的缝隙里钻。   那条缝隙太小,它就贴着将自己变成平躺的一整条,眼睛的位置一个劲地往门缝里钻,半个脑袋钻进门缝里也感觉不到疼。   祂对于献祭给自己的祭品从来没有抵抗力。   成为祭品就已经是祂漫长岁月里仅此一例的事情,足以可见这唯一的祭品对祂的吸引力。   变成本体后,祂的思维和欲.望都更接近于野兽,理智摇摇欲坠。   那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奋力往门缝里钻的动作,突然停下了,人性化地歪了歪脑袋。   [回来。]   一道声音出现在它的脑海里,小蛇没有动,隐约朝床铺的方向看了一眼。它能分割自己的各种情绪,比如爱.欲、性.欲、食.欲。   就在昨天晚上它将理智和疯狂暂时分割开了,床铺上的“人”拥有着祂的一点理智,本体则只剩下野兽最直白的欲.望。   [为什么?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   一副画面共同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白色的睡衣被拉下一点,露出半个雪白细腻的肩颈,漂亮的蝴蝶骨……   [你不想看吗你不想看吗你不想看吗你不想看吗?????]   那副画面始终挥之不去,冥冥中像是有一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生物在蠢蠢欲动。   粘稠的黑暗中,在深渊爬行蠕动的身躯,无数柔软的肢节,宛若海藻般狂乱的舞动,在意识空间里掀起了一场足以造成几千公里地震的暴动。   祂的妄念与理智在来回撕扯,形成了一道宛如呓语般的嘈杂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那种嘈杂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够想象并感受的,像几千只蝴蝶同时振翅掀起的风暴,又像是无数只拥有自我意识的蜜蜂毫无规律的嗡嗡声。   不够——   没有触碰就渴望触碰,触碰到了就渴望能多到随时随地仿佛要将对方融进骨血里的触碰。   色彩斑斓的小蛇拼命将身躯挤进门缝里,门缝与地板只有一两厘米的缝隙,它的半个脑袋挤得凹陷了进去,橙黄色的竖瞳高高鼓起。   扭曲着身体,贪婪地看着一点裸露出的匀称小腿,嘶嘶地吐着自己的蛇信子,呼吸急促,像是能无视空气和距离阻碍舔舐,又或许是想要将沾染到对方的空气全部吸收殆尽。   但很快,那截小腿也被掩藏在裤子下面。   它只能仰起脑袋去看那张漂亮却冷淡的脸,下巴藏在白色的毛衣里,淡色的唇瓣轻轻抿着,眉眼间萦绕着一股躁郁。   即便是以祂的审美来看,这个人类也是其中最让人感觉愉悦的那一个,在无数黑黝黝的蚂蚁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开门的时候,它悄悄追上去在唯一露出的一截脚踝上将身躯贴了上去。   白殊被冰了一下,脚踝处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低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抬眼朝宿舍看了一眼。   不用上早八和必修课大家一般会睡到临近中午,靠外卖解决早餐和午餐,白殊没有惊动他们,顺手带上垃圾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   A大的学生会权利很大,掌管着各个社团的活动开销,还有专属的小型会议室用来开会,对于喜欢权利的人来说犹如天堂。   白殊走在安静的校园里,心里却已经在计划着退出了。   他到的时间不早不晚,会议室里坐了半数以上的人,但因为还没到开会时间,大家坐姿随意,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   白殊走进去时敏锐地察觉到随意松散的氛围有瞬间的凝滞,坐姿歪歪扭扭的人都不自觉地坐的笔直了。   前一秒还热闹的氛围,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殊习以为常地走进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毫不在意地拿出手机准备玩。   周遭即便是说话,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很多,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砰的一声细微响动。   一杯咖啡放在白殊面前的桌子上,白殊顺着拿着纸杯的手指看过去。   学生会主席萧承宇戴着一副眼镜,察觉到白殊的视线露出温和笑容 :“我还以为你这次也不来了呢。”   白殊收起手机,比起会议室里的其他骨干,他明显是来凑数的,对学生会没有任何贡献不说,经常来参加骨干会议还没有遭到大家的强烈抗议。   萧承宇顺势坐在了白殊旁边的空位置上,但他只是暂时坐在这里,等会议开始时要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走过来时,看见白殊手机页面上停留着某交易软件的发货页面,一闪而过,但很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购买了什么。   “你吃早餐……”萧承宇的视线一顿,他比白殊高一点,坐直后眼睛朝着对方看去,白殊没有防备,宽松的毛衣领下一截像颈圈的青紫清晰可见。   萧承宇话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有几秒的错愕。   白殊等不到他的问话,挑了挑下眉,自觉地在心里帮他补全了剩下的话,礼貌道 :“谢谢,吃过了。”   周围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更多了。   白殊对于自己能吸引到旁人的瞩目见怪不怪,但他也知道他的性格并不讨喜,冷漠、任性、脾气差,跟他做朋友可能需要无比坚韧的内心。   萧承宇张了张嘴,眼里的神情还有一丝恍惚,看上去想说什么,但刚刚发出一个音调,喉咙就堵住似的,怎么都说不出话。   同时,他感觉到一股难以忽略的注视感,像被掠食者盯上,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快逃”。   萧承宇吞咽了一口唾液,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了正从门口走进来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外套,眉眼很淡,眼瞳的颜色却很深,和白殊那种虽然看着烦躁,却不会有多少杀伤力,还让人手贱地想要撩一下的冷漠相比,青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从他走过的地方,方圆两米内都再难见到人。   越画屏察觉到了注视,慢慢抬眸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   说话声、呼吸声都消失了,空气彻底凝滞了。   和白殊带来的,唯恐打扰到他的安静不同,这种凝滞更像无尽的深海里,顶级掠食者的身影还远在百米之外,鱼群就感受到了危机,慌不择路地奔命逃窜。   越画屏的视线从会议室扫过,他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某一处,视线粘稠得像流淌的墨汁。   白殊被他这样盯着,有种身上都变得粘稠的感觉,又或者是陷入沼泽地,落进了某个怪物的巢穴,身上有缠绕的蛛丝和怪物留下的唾液。   他敏锐地注意到,越画屏的视线在落到其他人身上时,那张过于优越的脸庞还带着冰冷的无机质感,但当触及到他后,那种脱离于人类高高在上的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闻到了无法抗拒的味道,受了蛊惑般的渴求。   那张优越的脸上的神情都有一瞬扭曲,身体难以抵抗地抖了一下,喉结无声地滑动吞咽。   但很快,越画屏脸上的表情变得比之前更可怖,他还是冷淡到令人望而生畏,连多看他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但他周身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超脱于人类的顶级掠食者被激怒了。   周围的人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妨碍他们莫名其妙地抖了起来,像无法适应骤然降温的气候。   人类的身体远远比意识更加能察觉到危险的来临,那是来自灵魂颤栗。   越画屏看到了坐在白殊旁边的人,碎发下的眉眼露出一点躁郁,无机质的眼眸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落在那人身上。   很快,他就紧紧皱起了眉。   他闻到了低贱、卑劣的发.情的味道。   这间会议室里到处都充斥着淡淡的求偶味道,那股发.情味掩藏在其中,就像动物落下的粪便,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补昨天的,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可能会晚,宝贝们明天来看=3=。 第六章   在祂漫长的生命里,动物发.情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   它就像树叶枯黄后落叶归根一样,不值得投出一个眼神。   所有的动物都有一个发情到交.配的过程,但他从来不在这些只会繁衍的生物行列里。   越画屏脸上的神色冷静、漠然,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他盯着那个散发着腐烂气味的人类看,眼睛冰冷得仿佛在看一只蚂蚁。   他不需要交.配和繁衍,但是那个人类在妄图沾染他的祭品。   [他是属于我的。]   狂躁的身躯在意识空间肆意蔓延,几乎要化成黑色的实质,窗外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一阵阵冷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天气骤然迈进了冬季。   作为那股骇人威压最直接的接收者,萧承宇脸上怔然,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超出认知的可怕生物一般。   或许根本不是看到,他只是被那个可怕生物看了一眼。   脸上就一片茫然,大脑空白,紧接着鼻梁上的眼镜片倏地发出咔嚓咔嚓类似于要裂开的前兆,这道声音响起,萧承宇总算找回了一点神智,下意识地取下了眼镜。   黑框眼镜在落在他手心的瞬间,就化成了一捧碾灭的灰。   越画屏神色淡淡地找了个座位坐下,视线还落在白殊身上。   杀死一个人类对他来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他对蚂蚁本身是没有任何喜恶的,挪开它、消灭它,都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情绪。   ——他的情绪来源没有看他。   会议室里的人沉浸在某种未知的氛围里,茫然无措,很少人注意到了萧承宇突然变成一捧碾灭的灰的眼镜,白殊就坐在他旁边,很清晰就看到了。   他看到了萧承宇怔然,和他取下眼镜,眼镜片瞬间变成灰的过程。   白殊在那道熟悉的恐怖气息出现时,背上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钳制住,直到那股压迫感撤去,才靠着椅背无声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   他缓过来后,第一时间询问萧承宇:“你还好吗?”   他有一点担心萧承宇是不是也被那个怪物盯上了。   萧承宇怔怔地盯着手里的那捧灰,一点玻璃的碎渣都看不见,他转过头,艰难地张了张口,很难说他现在的状态。   他好像被一个庞然大物看了一眼,对方可能只是恰巧心血来潮路过,他就吓得魂飞魄散。   这样的话不仅荒谬,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冰凉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驱散了一室的暖意,萧承宇后知后觉地打了个激灵,脚步仓皇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关上了窗户。   冷风驱散了室内充斥的求偶气味,还要难闻的发.情味一块儿被风吹走了。   越画屏坐在白殊对面,但他注意到对方一眼也没有朝这边看,偏头跟那只蚂蚁说了两句话,又低头拿出手机看。   [哈,他宁愿看那只蚂蚁,玩死板的砖头也不愿意看你。]   叫嚣着的疯狂念头在耳畔低语,越画屏坐的笔直的身体一顿。   [他还不给你闻,也不给你看,单独跑到浴室去换衣服,那么一点点缝隙,能看到什么?!……他还在引诱那些人对他散发出求偶的信息,还有难闻的发.情味道!!!]   心里的念头无比渴望更深层次的接触,越画屏的神情仍旧冷淡,他只是淡淡地、那双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殊。   无机质的眼眸紧紧盯着他,释放出野兽的威压,白殊终于从手机里抬头了,抬眸望向了他这里。   一秒、两秒。   越画屏漫不经心地在心里数着,两秒的尾音还没落下,白殊就移开了视线,比起看,那更像是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他落在原先他身旁的那个蚂蚁身上的时间是十二秒。   越画屏看向白殊的眉眼,偏圆的眼睛、细腻的皮肤,还有淡色的唇,一笔一划都像是精心勾勒出来的。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人类的审美里,他的祭品,确实拥有着绝佳的诱惑力。   落在他身上的关注过于多了,越画屏隐隐又能回忆起白殊身上的味道,那种浓郁的、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甜。   比没尝到之前还要急迫的欲.望,越画屏脸上的表情都有几分扭曲。   滋——   凳子猛地朝后拉,在地面摩擦发出的难听声音。   越画屏刷地一下站起来,躯体有一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很努力想要维持清冷正经的模样,却更想迈开脚步朝着对面走去。   这种思考与身体相斥的体验,让他整个人看着怪异极了,眼神粘腻得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地舔遍白殊全身。   白殊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快要嵌入手心里感觉到了疼,才勉强压抑住那股想要在这股视线下瑟瑟发抖的冲动。   他是故意的。   暂时还不能判断越画屏是什么东西。   人类?   还是怪物?   但不管他是什么,这个在别人嘴里完美无缺的校草肯定是变.态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对付变.态就应该连一个眼神都不要给他。   无视他、漠视他、将他当成空气。   让他所有的变.态手段都找不到发挥的余地。   一直到前一秒他都伪装得很好,但脑海里的声音实在没办法让他再漠视了。   [为什么不看我?]   [他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白殊眼睫毛颤抖了一下,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都在抖,如果说之前他只觉得越画屏是个变.态,但现在他怀疑他精神上也有问题。   学校里的心理辅导课程他是一次都没去过吗?   白殊集中精神把注意力都放在萧承宇身上,他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但很快白殊就发现。   萧承宇说话的嗓音再不复之前每一次会议的侃侃而谈,声音莫名的艰涩:“这次…会议……的主题,学校篮球比赛…预支款……”   萧承宇突然捂住嘴巴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堵塞着什么东西似的,咳嗽的声音用力得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距离他最近的副会长马上走过去,扶着他的手臂关切道:“会长你怎么了?”   萧承宇张了张嘴,那团东西堵塞得更厉害了,他尝试着不说话,喉咙却好受了很多,伸出一只手摇了摇。   副会长扶着萧承宇,今天的会议一波三折,先是天气变化、再是萧承宇忽然失神,他环视一圈儿,无奈道:“先散会,我带会长去医院看看。”   有人关切地围了过去,扶着萧承宇的另一只手臂。   等到他们匆匆离开了,参加会议的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站起来,有序离开。   白殊跟在人群中央,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方,两只手自然垂下,其中一只紧紧攥着手机。他也想跟着萧承宇去医院,早点离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但之前发生的一切,让白殊不敢大意,他在面对一个未知的、恐怖的生物,他连他具体是什么都不敢确定,甚至不知道究竟只存在着一个这样的怪物,还是有几个。   面对这样超出人类力量和想象的未知,这样牵扯到他人的逃避手段是起不了作用的,还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白殊的心跳的很快,脚步紧紧地跟着大部队,直到他感觉身后靠近了一道冰冷的气息,黏腻、光滑、带着难忍的渴求。   白殊的心跳有刹那的停滞,攥着手机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面无表情地跟着人群走出会议室,到了外面人群开始分散开,白殊选了个人最多的地方,走得不疾不徐。   直到走到楼梯上时,白殊余光朝楼梯下瞥了一眼,突然扶着楼梯扶手在还有十几格的距离时猛地跳了下去,几步就从楼梯拐角处消失。   他的动作太快,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看见他的身影飞快消失,面面相觑几秒钟。   “白殊跑那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吧。”   “额,你们有没有感觉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说话人拢着衣服,瑟瑟发抖地朝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的早晨,现在整个天空都乌云密布,堆积的乌云压顶,看着快要下雨了。   周围人跟着抖了抖,嘴里不忘吐槽道 :“什么鬼天气。”   越画屏站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讨论,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如果有人此时恰好回头,就会看到他俊秀的皮囊下,一根根像经脉纹路的红线在他脸上肆意游走,冲撞着想要从皮囊里破土而出。   那像是无数条蛇的尾巴,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涨红,可怖。   他的漆黑的眼珠不知何时变成了橙黄色的竖瞳,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非人感。   他变得有些可怖,体内盘踞的庞然大物越发躁动,这股躁动从今天早晨就开始了,暂时的餍足喂大了他的胃口,让他渴望更多,而得不到满足,升腾起的渴望是呈几倍的速度增长的。   他暂时还不想去思考这种欲.望一直发酵得不到满足的尽头是什么。   那是他的祭品,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属于他的,呼吸、声音、每一个视线的落脚点……通通是他的。   .   白殊也感觉到了那股冷意,他从楼梯上一口气跑出了教学楼也不敢停下,一直跑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才停下来,重重地从胸腔里吐出几口气。   逃避可耻,但有用。   明知道那是一个变态或者怪物,还要留下来和他周旋,是下下策,只有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白殊才会考虑这种办法。   他跑出教学楼后就感觉到那股黏腻、湿冷的气息消失了,但即便冷风刮得他脸疼也不敢停下来。怕出现恐怖片里最容易发生的事——以为跑到了安全地方,一转头就看见了鬼。   嘈杂的人声暂时安抚了白殊心底的不安,哪怕是跑步的时候他也一直攥着手机。   寒风凛冽的天气里,手心硬是被吓出了一手的冷汗,拿着手机给萧承宇发了条消息询问情况。   又看了看在某外卖平台点的单,他需要购买一些防身的东西,但下午还有必修课,要购买的东西太多太杂,白殊干脆就在外卖平台点了单,怕没人接,他直接将跑腿费设置成了上千块。   确定了在配送中,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到。   白殊这才抬头看了看周围,他顺着人声跑到了学校的小操场,A大一共有两个操场,大操场用来给学生体测,小操场一般都是拿来开展篮球、足球之类的比赛,   现在操场中央围满了人,欢呼声、叫好声不断从人群里传来。   白殊开会时是听到萧承宇说,学校要组织篮球比赛,和周围几个大学联合举办的,场地选在A大的室内篮球场,活动经费由他们出,这也是这次开会的目的。   代表学校参加篮球比赛的队伍,从报名的各院系里内部选拔。艺术系向来以这种活动绝缘,白殊平时不关注八卦,现在才听到风声。   现在才十一点过,距离下午的选修课还有一点时间,回去宿舍,白殊不确定徐灼在不在宿舍,略微沉思了片刻,手指点开徐灼的微信。   [白殊 :课表。]   对面几乎是秒回,迅速发了他的课表过来。   [徐灼 :怎么了,殊殊?]   白殊没回,盯着这段话看了两秒,切回去看徐灼的课表。   有课、有课、选修课、选修课、满课……   徐灼今天只有两节选修课,约等于没课,怪不得能这么快回他的消息。   白殊干脆利落地收了手机,走到人群里看篮球比赛时还在想,这种躲在外面教学楼不能去,宿舍不能回的日子还要维持多久。   但他几乎不敢顺着深想,因为一旦去想,就只能导致两种结果,要么怪物主动放弃他,要么怪物达到它不为人知的目的。   白殊越想越觉得恐惧,身体被冷风吹得几乎要冻僵了,那种恐惧是从心底升腾上来的冷,强迫自己放轻松,将视线放在正在比赛的两方队伍里。   人群对着两支队伍议论纷纷,他们有的是和某个队伍同院系的,有的是某人的支持者,白殊注意到他们提到其中一个名字的次数格外多。   桑昭。   大多数人提到这个名字时,语调上扬、嘴角微微牵起,眼神发光,这是崇拜或者喜爱的表现。   白殊静静听着,他对于正在比赛的两方谁都不认识,但能看出某支队伍实力似乎更加强劲,传球过人、投篮,短短几分钟就将双方的比分差距拉得更大了。   在某个穿着红白相见的篮球服,背面印着“9”的选手轻松带球过人,投出一击三分球后,场边的欢呼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他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泅湿,转头冲着场边弯起唇角,晶莹的汗珠从额前滑落到棱角分明的脸上,宽松的球衣隐隐能看出球衣下的的好身材,浑身上下都一种蓬勃的朝气。   他自然地跟场外观众互动,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中的白殊。   白殊皱紧了眉。   他又能听见心声了。   似乎是因为置身在热闹的场所,脑海里的声音也因此更加繁杂,无法形容那些嘈杂声音,像数不清的人共同开口说着不同的话,脑海里只有经久不散的嗡嗡声。   白殊猜测心声是受了怪物影响,他能听见心声的徐灼和越画屏,在某些方面有惊人的一致。   那这次呢,他能听见谁的心声。   白殊的视线快速在场中环视,最先观察的是站在他身旁最近的人群,一一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他们大多都关注着场上的局势变化,稍有注意到白殊的,转过头茫然地看了他几秒,又眼神闪躲地挪开了,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站直,连声音都不太好意思发出。   人在被容貌过甚的人关注时,第一时间都会感到羞涩,接着下意识注重起了自己的仪表。   白殊轻声问:“你们有听见什么特殊的声音吗?”   站在他身旁的人没有想到他会对他们说话,思考了一秒特殊的声音是指什么,纷纷摇头。   白殊只好将目光投向远处,为了分辨出脑海里那道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他开始朝着周边游走,同时在脑袋里抽丝剥茧。   周围嘈杂的声音骤然一清,喧嚣声、欢呼声,通通如同潮水般退去。   白殊察觉到不对,还来不及转身,就听见身旁有人惊呼 :“小心—一”   一个从天而降的篮球呈抛物线朝这边袭来,篮球的落脚点肉眼可见的是白殊站立的地方。   白殊刚刚偏过头,就看见了朝他袭来的篮球,瞳孔骤然收缩了一瞬,但紧接着身体就被紧紧地搂住。   在被搂住的瞬间,白殊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应激似的抖了一下,这细微的恐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感觉身体被人紧紧搂住,几乎不给他挣扎的空隙,力道大到快要把他的腰截断。   陌生的气息席卷了他的鼻腔,白殊闻到了一点汗水的味道,淡淡的,并不难闻,还有一点带着燥热的冰凉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刻脑海里的嘈杂声远去,有人着急地从远处跑过来,担心地询问:“同学,你还好吗?没事吧?”   搂着他的人没动,脑袋搁在了他的颈间,白殊裸露出的肌肤感受到了一点细微的痒。   隐隐约约听见一声轻笑。   有人在他耳畔说话。   [到处乱跑干什么,差点被砸到了吧。]   险些砸到人的那位同学等不到回应,向前几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同学?”   白殊身体猛地僵住,四肢百骸里的血液宛若被冻结了。   他忽地意识到那句话不是出现在外界,是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像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白殊下一秒就听见紧紧搂着他的人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   [嘶……腰好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白殊在听到这道声音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并不是这道声音有多难听,恐怖,而是——   它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已经是够恐怖的事了。   对方搂着他的手从腰部伸到腹部这里,这个姿势本来就充满了问题,之前时间太短白殊来不及思考,现在他感受着腰间那双存在感强烈的手臂,听着对方在脑海里餍足的叹息,神情越发冷淡。   正常情况下,这种突发事件,冲过来搂住人也应该是搂住手臂的位置,搂腰在两个陌生人之间是很冒犯的行为。   更别说对方的头搁在他的脖颈边,碎发挠得他的脖颈都感觉到了痒。   这样的姿势,明明更像一对耳鬓厮磨的爱侣。   白殊被这个冒出来的念头吓得抖了一下,从对方怀里挣扎着要出来,脖颈后的脑袋又极重地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声音重到连站在旁边的队友都不由朝他侧目。   “我没事。”挣脱开那个与其是拥抱不如说是钳制的怀抱里,白殊看向桑昭旁边站着的队友。   桑昭,他记得他的名字。这周边围绕着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了他才来看比赛的,一旦他进球,球场的欢呼声震天。   那名队友听到白殊说没事,提起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地,他盯着白殊看了两眼,认出了白殊,惊喜道 :“白殊?你也来看比赛啊?”   白殊在学校里很有名,尽管不是一个院校的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学校论坛上也有不少他的照片。   那名队友认识的一些人都有暗恋白殊的,见到他居然来看他们比赛,不免有点受宠若惊。却又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要是真砸到白殊了,就算他不介意,暗恋者的口水都能把他喷死。   白殊点了点头,想了想轻声道 :“打得不错。”   队友“啊”了一下,差点怀疑白殊是在损他了,毕竟他刚刚才要砸到他,但看到了两个队伍之间的比分差距,摆摆手道 :“都是桑昭拉开的比分,我们的水平可比不上他,桑昭还是我们篮球社的社长呢。”   队友语气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桑昭冰冷的眼珠在白殊和队友之间来回打量,微微歪着头,大脑在处理讯息一般,在队友那句话后,总算看到白殊转头看他。   白殊不确定桑昭是不是又是一个变.态,但到底对方是帮他挡下了篮球。   他的容貌很有攻击性,唇色却像缺水一样淡淡的,那两瓣嘴唇微微开合,间或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谢谢。”   桑昭盯着那两瓣淡色的唇瓣,他在想,那是什么味道。   白殊睡觉时不会张嘴,他不知道那里的味道,脖颈、脸颊、血液、肌肤,都能最大限度的调动身体里的渴求,让他为他感到目眩神迷。   嘴唇的味道,越尝不到,他就越抓心挠肝。   他盯着那两瓣淡色的唇无声地滑动喉结,但桑昭仍在克制,不止人类会学习,他也会不断从进化中逐渐趋向完美。   他的学习能力远远比人类强大,他能感觉到祭品的恐惧,他在为他战栗,如果是往常,他不会为此产生一丝一毫的情绪。   恐吓猎物是他生来就会的本领。   但猎物已经不让他靠近了!!   猎物感到害怕,为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不安,不让他看、不让他碰、连他的靠近都会让他逃跑。纵然他有无数种办法,能让猎物变得乖乖听话——   但是……但是……   每次当他想让祭品乖乖听话,让他任意摆弄吸食时,莫名的预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制止了他。   忍耐在他漫长的生涯里都是一门无法及格的课程,但想到祭品头也不回地逃跑的身影,和仅是与他肌肤接触就能获得的愉悦。   无数像海藻一样狂乱舞动的蛇尾,在意识空间里慢慢安静下来,它们重新归于平静,蛰伏在漆黑的意识里,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一根蛇尾都是活的。   蛰伏在地面上时,轻微的流动,就像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   理智与渴求的挣扎在现实世界不过短短一秒钟,桑昭的眼睛失神一瞬,脸上露出点笑意 :“谢谢就不用了。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加个微信吧?”   他微微停顿几秒,诚恳道 :“电话号码也可以。”   祂在漫长的生涯里,见证了无数动物的诞生与死亡,人类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稍微有趣一点点的蚂蚁,因为他们有思想会创造,学习他们的行为模式并不困难。   白殊盯着桑昭看了两秒,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声音骤然消失,脑海干干净净得像是之前听到的声音都是他的错觉。   桑昭这个人除了在搂着他时,两条胳膊力气大到让他感觉被某种食肉东西盯上了,即将被缠绕到窒息,也再没有出现和之前一样的压迫感。   白殊差点怀疑那道声音是他听错了,但这是不可能的,那道声音从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一刻起,就替他辨别了身边潜藏的变.态。   白殊在看了桑昭两眼后,拿出手机和他加了微信。   围观群众都震惊了,没想到桑昭这么简单直白的搭讪都行。   白殊在学校的知名度很高,除了他长得过于漂亮,人却有种冷冰冰的反差感外。还有他身边只有一个徐灼和他走得近了点,不管男男女女,在他这里都讨不了好。   围观群众没想到白殊是喜欢打直球型的,但他们转头看看桑昭,似乎又觉得同意也不是多不可思议的事。   加完微信,白殊转身离开。   等到他的背影都消失在人群后了,围观全程的队友转身准备回归赛场,余光暼到他们队长一动不动。   桑昭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白殊离开的背影,那双眼睛里黑漆漆一片,细看之下却好像是活的,有什么要从里面钻出来了。   他就这样盯着白殊的背影,视线冰凉粘腻的像条在阴暗角落爬行蠕动的蛇,拥有巨大、恐惧得超出人类想象的身躯和蛇尾。   恐怖得足以让看见他本体的人类瞬间爆体而亡,但他的视线黏在白殊身上时又有所不同,变得仿佛流淌的水,湿哒哒的,粘腻又柔和地包裹住白殊的全身,连他周围的空气都想要掠夺一空。   察觉到注视,桑昭眨了眨眼,诡异、充满了非人质的眼眸里流动的细线,藏匿进了更深的眼底,神色淡淡 :“走吧。”   .   白殊上完课,去学校门口拿在外卖平台上买的东西,一大袋被用黑色的袋子密封着,很难从外观看出里面藏着什么。   骑手是被打赏金额诱惑的,但看清白殊要买的东西,也着实在心里一突,这种顾虑在看见收货人的脸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在心里由衷地感到了合理。   白殊提着那堆东西回宿舍,路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多余关注。   到了宿舍门口也没有敲门,拿钥匙打开了门,宿舍里安安静静,上课的上课,出去觅食的觅食,他走到座位旁把黑色密封袋子打开。   还没拿出里面的东西,就听见金属碰撞发出的响声。   袋子里装满了电棍、防狼喷雾、远程防身自卫器、还有致盲手电筒等等等等。   白殊把自己能想到,和网上介绍的所有不违法的防身用具都买了,这些东西对怪物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他心里好歹能有个底。   将除了电棍的其他东西都放在床上的不同地方,电棍则装在兜里,他还没理好床铺的褶皱,宿舍门就被人从外面扭开了。   白殊匆匆转头,看到徐灼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走进来,他刚从超市回来,手上提的塑料袋都是学校超市专用的。   徐灼看到白殊脚踩着栏杆,坐在床上,挑了挑眉,把零食随手放在了白殊的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白殊殊,你是不是在躲我?”   白殊脸上一片漠然,手插在兜里,摩挲着电棍金属质感的外壳,电棍做的很小巧,底部有一个开关,能瞬间释放出麻痹人的电流,使人暂时失去行动,又造不成实质伤害。   徐灼自顾自地点头,眸子里闪着光,意义不明地说 :“你肯定在躲我,你以前下课都会等我。”   白殊深吸口气,想起来了,徐灼是喜欢接他下课,无论他自己有没有课,这也是他们经常凑在一起的原因,呼进去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你是小学生吗?”   白殊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只要进了他心里那个领域,他不介意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妥协,例如被人开玩笑是徐灼的“老婆”、经常和他待在一起,关系亲昵到穿同一件衣服等等。   他认为朋友之间是可以这样的,好朋友之间也可以互相称呼对方老公、老婆,只是开玩笑的话。   认真来说,徐灼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让他感到不快的事,他只是——   变成了一个有不是人类嫌疑的变.态。   白殊冷着脸想,虚虚踩在栏杆上的腿突然被人用力一拽,身体下意识前倾,身体从床上悬空的瞬间,白殊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手指紧紧攥住了徐灼的肩膀。   他被徐灼从床上拽下来,挪到了他的桌子上。   徐灼的桌子上堆的那些物品,在揽着白殊把他放在桌上前,就随手拨到了旁边,有物品掉到地上,落下的响声连他的一个视线都没有分走。   白殊的心跳漏了一拍,坐到桌子上松了口气,瞪圆了眼睛朝徐灼看去 :“你干什么?”   徐灼的手还放在白殊的身旁,撑在桌子上,只是没有碰到他,手指已经在痉挛似的颤抖、蜷缩,是想要向前继续感受刚才碰过的肌肤触感。   手指颤抖得只能用力按住桌面,徐灼的呼吸有些喘,离得近了,他几乎是被动的接受那股想要触碰的欲望在心底翻腾,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喉结。   之前还能稍微忍耐一下,但自从尝过了,知道了味道,再忍耐就会异常艰难。   从来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的野兽,第一次尝到肉,哪怕只是肉沫,都会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徐灼低声说,说话像裹着口水一样含糊 :“殊殊,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白殊坐在床上,高高地俯视着望下来,偏圆的眼睛微敛着,脸上神情又冷又淡,整个人都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徐灼吸了一口白殊身边的空气:“这样就好。”   足够和他平视,他能够看清他脸上露出的一丁点表情。   他也确实看清了。白殊眼睛眯了眯,一般他做出这种表情,就已经处在生气的边缘了,他的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属外壳的东西,冰凉的触感抵在徐灼胸口。   徐灼低头看了眼:“这是什么?”   现在的防身用具做的很有欺骗性,白殊不意外他不认识,一根手指轻轻抵在电棍的开关键上,操纵着它在徐灼的胸口游走,随口道:“……玩具。”   白殊的眼眸盯着徐灼,手上的电棍给了他些许安全感,如果徐灼不是怪物的话,真打起来有电棍加持他也未必会输。   黑色金属外观的电棍一路从徐灼的胸口移到脖颈上,电棍很小巧,只有使用它的人知道里面蕴含着能麻痹一个成年男子的电流。   白殊握着电棍贴着徐灼的肌肤,稍用点力就能感觉到他脖颈下皮肉组织里流动的血液。   金属棍状物品冰凉的触感带给徐灼的感受应该是不大的,他自己也是冰凉的,但那根金属物品在白殊手上,从他胸口游走到脖颈时,他身体里的“血液”突然活了起来。   冰凉的物品像带着燎原的火星,轻易就能点燃遗留在身体里的燃料,徐灼突然觉得很渴,眼也不眨地盯着白殊,看他拥有操纵着能让他改变身体温度的开关,还是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淡漠。   他的身体感官都集中在了被那个金属物品触碰到的地方,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这种渴和想要舔舐白殊的渴求不同。   他也无法仔细辨别出这种渴究竟有哪里不一样,他得打起万分精神才能应对慢慢移到他脸上的金属物品,按在桌面上的手背上冒起了青筋,他莫名舔了舔唇瓣。   白殊握着电棍落到他脸上,只要他手指轻轻一按,徐灼就会因为受到电流麻痹,身体暂时无法动弹,但他将电棍移到他的脸上,用电棍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你不喜欢我的眼神,我也讨厌你擅自把我从床上弄下来。”   用电棍在徐灼脸上拍,这个动作是有一点轻蔑的,仿照了电视剧里拿钱拍人的脸,白殊料想了徐灼会生气,就算他脾气再好,这样直白的带着点侮辱性的动作,都让人感到不快。   就像对方毫无预兆地把他从床上弄出来,动作快得根本没给他挣扎抗议的机会。   他撩起眼皮等着徐灼生气,徐灼却忽地深吸了一口气,眸光灼灼:“殊殊,你为什么不动了?”   他的语气平缓得近乎有种难耐感,里面似乎有一千只蚂蚁在挠,在那股莫名的渴望之下,他都没精神再去听白殊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唇瓣看了半响,徐灼有点目眩神迷,身体上的每个感官都在陶醉,喝醉酒了一样飘飘然。   白殊没有碰到他,只用一根像钢笔一样的东西在他脸上点了点。   白殊“嗯?”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徐灼深吸一口气,攥住白殊的手。白殊的手是软的,皮肤白皙滑腻、骨节细长,握在手里稍稍重点都会担心捏碎他的指骨。   徐灼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殊殊,你再碰碰我,我喜欢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白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拿着电棍是在威胁徐灼,让他不要那么不把他的意见当回事,虽然放在往常,他是不介意徐灼的动作的。   拿着电棍的手被强硬地握着,白殊挣扎了下,握着他的手就放开了,他皱紧了眉看向徐灼,电棍拿在手里威胁不是,不威胁也不是。   其实他应该让徐灼知道这根电棍会带来怎么可怕的杀伤力,如果他不是怪物,是会感到忌惮的。但这同时也是他的秘密武器,告诉徐灼后他怎么保证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就导致了白殊现在心里不上不下地憋着口气,正常人听到他的话不都应该知道他在生气吗。   变.态就了不起吗?   手里的电棍重重地戳了戳徐灼的胸口,白殊恼怒道 :“我不喜欢你离我太近,也不要突然把我从床上弄下来。”   不管徐灼有没有感受到威胁,他的话都放在这儿了,再有下次白殊就直接电他了。   他用了点力,把徐灼戳得离他远了点,然后从书桌上起来,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那点力气在徐灼看来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但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看着白殊转身背对着他,徐灼拿起桌面上一支歪倒的笔,学着白殊的样子在他胸口碰了碰。   笔也是冰凉的,但徐灼握上它的那一刻就知道,是不同的。   它和白殊手里拿的那支带来的效果天差地别,白殊拿着就像拿着能燎原的火星,这只笔则普通得让他连碰都不想再碰一下。   徐灼面无表情地将那支普通的笔碾成了碎片,他甚至都没用什么力,只是想了一下,这支笔就像被时间分解,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   白殊对他的动作一无所知,他打开电脑找了一部经典电影来看,这是他的作业之一。   等莫杰希和孙江从外面回来,就看见白殊坐在椅子上看电影,徐灼坐在床铺观察白殊,他们进来时,徐灼还没收回视线,眼神直勾勾的,连眨动眼睛频率都没有。   莫杰希和孙江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徐灼身边,轻声说:“灼哥,咱多少有点痴汉了。”   他们的声音放得很轻,白殊做作业时一般不喜欢别人打扰,虽然他从来没说,但都在一个宿舍,大家自然而然就发现了,看到他专注的样子就自觉地不制造出噪音。   到了晚上,白殊又和宿舍的人一起去外面吃了顿饭,回来时天色已经是深夜了。   今年的秋季似乎毫无预兆地一下向冬天迈进,寒风凛冽中,校园里根本没几个人在外面晃荡,白殊他们急急忙忙地赶回宿舍,隔绝了呼啸的风声身体才感觉稍微回暖了一点。   睡觉时,白殊是特地把电棍攥在手里睡的,睡衣的扣子也扣得严严实实,他睡前看了下镜子,脖颈上青紫的痕迹越发可怖,这种就算碰着也不疼的痕迹,越来越像怪物打下的标记。   它打下这样的标记是想干什么,吃了他?   还是留来做过冬的储备粮?   白殊统统不知道,他现在就好像走在高空的绳索上,周围一片漆黑,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可他连掉下去是摔得粉身碎骨,还是又落到一个高空绳索上都无法确定。   白殊睡前做了很多设想,睡着时却意识昏沉,露出来的脖颈不自觉地扬起,像被缠绕的猎物扬着脖颈挣扎的样子。   他又梦见了那条诡异的蛇,它出现在他的梦里,白殊已经不算意外,但梦里似乎不只有那条诡异的蛇。   白殊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小,他周围全是陌生的环境,长得有几人腰粗的参天大树,树叶枝繁叶茂,阳光照在茂密的树叶上投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他躺在一个年长者怀里,对方粗糙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随后旁边响起一道声音,那个看不清面貌的人应和一声,把他放在了摇椅里。   风温柔地送来一缕清凉,一条只有人类两根手指粗的小蛇慢慢悠悠地爬到摇椅上,接替了那个年长者的位置,在他脸颊旁边悠然地盘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   白殊醒来睁开眼对上天花板,还有点懵懵的反应不过来。   他没想到昨晚的梦境会是那么平和,他确实梦到了那条蛇,但对方缩小了好多倍,因为缩小了所以杀伤力也锐减了?   白殊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才从床上爬起来,他今天打算去医院看看萧承宇,据说他昨天住院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感冒引起的喉咙发炎。   正常到不能更正常的诊断,如果白殊没有看到他的眼镜片碾灭成灰的过程的话。   白殊起床时宿舍只有孙江还在睡,其他人都上课去了,没有惊动到他,洗漱过后就穿戴整齐地出门,他昨天提前跟萧承宇说了,今天直接打了出租坐到医院。   萧承宇在住院部输液,白殊对照着手机上发来的楼层号进入电梯,准备按楼层时,电梯里的几个年轻男女率先注意到了他,眼前一亮:“白殊!你也来看萧学长啊?”   他们都是A大学生会的,听说萧承宇得了流行性感冒,十分担心,便决定结伴来探望。   白殊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后面有个帽子,帽子的边边有一圈白色的毛茸茸,里面搭配的白色毛衣遮住了下巴尖尖,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一些,看着也不那么冷漠了。   这几个A大的学生这才敢跟他打招呼,往两边退让给他留了中间的位置。   白殊轻轻“嗯”了一声,收起手机。   萧承宇住院的楼层数在上层,电梯一点点上升,轿厢里有些安静,有人轻轻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最近还真的挺冷的。”   “可不是,看天气预报也没有这么冷啊。”   “可能今年冬天提前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缓解电梯里安静的气氛,白殊忍不住想,蛇不是都要冬眠的吗?   那个怪物为什么不用?   电梯到了楼层,几人鱼贯而出,找到萧承宇的病房敲门后走了进去。   萧承宇住的单人病房,脸色和精神都还不错,就是嗓子还不太说得出话,需要输几天液观察一下。   他重新换了一副眼镜,模样温和,见到他们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喜,说不出话就拿出手机打字让他们随便坐。   白殊找了个最边缘的角落坐着观察萧承宇的状态,他不能直截了当的问萧承宇有没有被怪物盯上。   人如果处在恐惧、隐隐不安的状态是能看出来的。   萧承宇说不了话,只能用手机打字但还是很健谈,和其他学生会成员气氛融洽,白殊在一旁静静看着。   萧承宇的状态比起昨天好了很多,昨天白殊看他时,他还一脸失神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幻觉里,脸色苍白,但今天他和一般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萧承宇没有被怪物盯上。   他可能只是在某一个时刻恰好引起了那个怪物的一丁点兴趣。   白殊收回打量的视线,一个洗好的苹果突然递到了他面前,抬眸就对上萧承宇含笑的视线。   萧承宇举着手机屏幕微笑。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   白殊拿着苹果沉默了几秒,他和萧承宇还有学生会都不熟,如果没有怪物那一遭,他确实不太可能来探望对方,想了想,诚恳道:“你昨天的样子看上去很吓人。”   其他人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眼神揶揄。   萧承宇喜欢白殊。   这是大半个学生会都知道的事,白殊在学生会不是骨干,就是一个普通成员,但学生会有什么活动都会叫上他,加不加分另说,但萧承宇的心思表现的很明显。   学生会的成员们倒没什么意见,萧承宇很公正,白殊也不争不抢。   而且每次活动或者开会都能看见白殊,也是一件非常养眼的事,连参加无聊会议都有了动力。   白殊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把苹果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我去趟洗手间。”   萧承宇脸上的表情僵硬,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   白殊走出房门,准备去洗手间晃一圈儿,然后以有事为由离开医院。   他刚走到了走廊拐角,就停下了脚步。   前方站着一个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外套,眉眼淡淡地抬眸望过来,他的眼瞳颜色很深,眼里似乎流动着粘稠黑暗的液体。   那股液体直勾勾盯着人时,足以将任何人卷进那股粘稠里,吞噬殆尽。   白殊脚步一顿,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瞳孔剧缩。   越画屏脸色平静,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隐隐闪过一道流光。   他在遥远的地方闻到了白殊渐渐远去的气味,和那股……熟悉的发.情腐臭味。   他“看”到白殊和那个蚂蚁坐在一起,从学校到医院特地来找他。   蚂蚁和蚂蚁要相爱了吗。   越画屏的表情瞬间扭曲,肌肤下游走的细线像是要爆体而出。 第九章   白殊愣愣地站在原地,脚步像生根了一样难以迈出一步。   不是白殊不想动,而是他的身体僵硬得就像雕塑,身上铺了一层冷硬的石灰。   无边无际宛如海水一样的恐惧席卷而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眶里的瞳孔骤然紧缩,暴露了心跳过快的事实。   越画屏一尘不染地站在医院走廊,他的周身所有嘈杂的事物都像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喧闹和人潮远去,这一方空间里只有宛如死寂般的寂静,和肆意蔓延的恐惧。   他的眼睛,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脸部、脖颈、手背,都有一根根杂乱无序的活跃细线,那些细线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那些细线连接着身体,亲眼目睹这一幕,很容易让人产生他的骨骼、肌肤下的血肉组织里,甚至细小血管里充斥的不是血液,而是流动的粘稠细线。   它们一根根支撑起了这幅表面清冷、容貌优越的人形轮廓,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着这幅躯体。   白殊的神情有些恍惚,医院走廊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豆大的冷汗顺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一路滑落到下颌。   一旦产生了这种联想,就像走在看不见的旅途上一脚滑进了深渊。   他的心脏叫嚣着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白殊盯着那些游动的活跃细线,那些有生命的物质,在他的注视下,它们的肆意横冲直撞的动作戛然而止。   时间定格般停下来,紧接着齐刷刷地像蛇一样弯曲,身体支起脑袋看起来。   别对视!!   移开视线!停止联想!   白殊的脑袋发出尖锐的轰鸣,那是大脑在遇到危险时发生的警告,他的意识想要扭头,身体却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白殊甚至不知道他在跟什么东西对视,是他还是它。   恐惧模糊了时间,白殊不知道从越画屏突然出现到现在过了多久,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可实际上走廊空挂着的摆钟才刚刚走过几秒钟而已。   白殊的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痛感感让他瞬间清醒,他不再看那谲异的细线,强迫自己去看越画屏。   哪怕裸露出的皮肤下有涌动的细线,越画屏这张脸仍然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惊艳感,清冷得像簌簌落下的冰棱状雪花,冷到了极致。   白殊此刻可以无比确定,越画屏不是人!   没有哪个人可以隔绝出一方空间,让周围人对他的状况视而不见,也没有哪个人能在身体的器官全由那些诡异细线组成的情况下还活着。   这幅让人见之心折的美丽皮囊,只是它用来隐藏本体的表象,体内是丝丝缕缕活跃的细线。   白殊咽了咽口水,手指放进兜里握紧了衣服里的电棍,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在不确定能听到心声的人是不是怪物前,他购买了这些防身用具。   但在此刻直面了怪物后,他第一次产生了渺小的   念头,在这样恐惧又未知的怪物前,人类的力量渺小得宛若尘埃。   可在这股近乎是绝望的念头之下,白殊却也感觉到了一种更为清晰的情绪——像是愤怒?   越画屏的意识空间里几乎掀起了一场龙卷风,在得出那个结论之后,他浑身上下每一条尾巴,鳞片都炸开了。   他像个被冒犯了领域的野兽,狂暴、躁动,疯狂想要发泄出那股不知名的怒气,这点怒气几乎能够冲昏他的头脑,让他不管不顾地暴露了自己非人的身份。   但其实他对于暴露身份这一点是持漠然的态度的,就像人不可能融入进蚂蚁的族群里,就算学着它们的行为模式生活。可超出蚂蚁想象的力量与庞大的身躯,都让他与蚂蚁的世界格格不入。   人类不会在意在蚂蚁面前显示出与众不同。   他只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愤怒让他的所有肢节都在暴动,这种愤怒来源甚至事实上没有对他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没有哪只蚂蚁不自量力地想要咬他一口。   他在学习人类的过程中,也理解了人类的审美,白殊在人类中属于顶尖的上层,如果他是食物会是所有掠食者愿意留到最后耐心品尝的那一个。   可这个让他食髓知味、甘心忍耐蛰伏的食物,即将被另一个充满腐臭味道的东西污染。   甚至,那个东西也会像他一样去触碰他。   一想到浑身上下都打着他的烙印,连一呼一吸间的气息都是献祭味道的食物,会被另一个东西拥有,越画屏体内的肢节就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刻,杀意到达了最顶峰。   如果他一定要和那个腐臭的气味在一起,被触碰、被亲吻、被拥抱。   ——那不如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就吃了他。   彻底享用了祭品。   即便他只能得到短暂的欢愉,即便在他生出这股念头时,庞大的身躯就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抗拒。   甚至他会失去这数不尽的岁月里,唯一的祭品。   但要让白殊活着被别的东西沾染一丝一毫,他宁愿让他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生不死不灭,变成他的一部分。   与祂同在。   短短几秒,白殊就从盯着细线失神,到感受到越画屏身上传过来的杀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股冰冷的杀意出现的那一秒,他刚刚才清醒的脑子就在往下面坠落,下面是粘稠黑暗的如同沼泽一样的深渊,一点点带领着他的意识往下陷。   白殊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蝴蝶濒死前竭尽全力的一次振翅,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连一丝一毫想要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连拿出电棍的机会都没有。   他仿若整个人都陷入了那片粘腻活跃的沼泽群里,什么医院、怪物、人群通通消失不见,他的视线只能看到那片蠕动着的黑暗“沼泽”。   白殊从未像现在这样念头清晰,渴望拥抱那片沼泽、想要陷进去彻底和它融为一体,他恍若被蛊惑一般朝着那片蠕动的沼泽走去。   可现实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渐渐露出一种堪称朝圣般的崇敬。   走过去、拥抱它、和它成为密不可分的存在。   白殊在那片蠕动的黑暗沼泽中看到了它一闪而过的本体,一条巨大的色彩斑斓,充满了庄严肃穆感的蛇,在无数蛇尾的掩护下,它身上有一种超脱自然的神性。   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膜拜它。   白殊即将闭眼,走进那片黑暗沼泽里时,模糊的视线看到越画屏不急不缓地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里面充满了无机质的冷漠,连一丝悲悯都找不到。   冷漠无情地像来自九天之上的神明,对凡间的痛苦挣扎毫不在意。   白殊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抖了抖,很轻微的一下,一股火苗一样微弱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冒出。   他不想死,不想死在怪物手里。   更不想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怪物为他送行。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对生命宝贵的认知,他拿捏着他的生死,却对他的死活毫不在意,如同路边踩死的一只蚂蚁。   而他要死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这样诡异的怪物下。   白殊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用尽了他全身上下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来对抗那股蛊惑人心的力量,想要保持清醒。   可事实上,他的眼睛一点点合上,眼底的光几乎黯淡,全身的力量调动起来只够牙齿咬破嘴唇——他连这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白殊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他即将拥抱永恒,变成恒古不变的存在。   可就在他的身体彻底陷入蠕动的黑暗里时,白殊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疼痛,他的手臂被人紧紧攥住,嘴唇上传来吮吸濡湿的触感。   白殊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淡却又出色至极的脸。   他们离得极近,越画屏紧紧攥着他的手臂,脸颊贴近,贴着他的嘴唇吸食,伴随着的还有唾液混合着血液吞下的咕咚声。   白殊的脸长得过于精致,唇色却是淡淡的,显得那张脸十分冷漠,但他咬破嘴唇后,淡色的唇被鲜血浸湿,那点鲜艳的色彩就像雪白的画纸上落下的一点颜料。   那张漂亮冷漠的脸,顷刻间有了妖艳的视觉感,极大地冲击了视网膜。   尤其,流淌出的血液里还伴随着浓郁到前所未有的献祭香味。   周边的场景骤然变成了封闭的洗手间里,即便隔绝出了单独的空间,但越画屏还是不想让白殊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   哪怕路人只能看到一团空气。   白殊被吸食血液吸食得头昏脑胀,他唇瓣的每一个纹路都被细致地舔过,血液的味道已经残存得连气味都要消散了,但怪物并没有餍足,开始朝着他的唇齿而去。   越画屏从急迫地攥着白殊的手臂,舔舐那点血液时,就已经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比起吃了白殊,让他留在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留下白殊,有源源不断的献祭味道时时刻刻都能享用,但要承担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其他恶心气味污染的可能。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没允许过有旁的生物觊觎他的东西,他连这种可能性都不会允许它发生。   让白殊活着,注定会打破这条规则。   可即便如此。   他仍然愿意承担这点风险。   越画屏紧紧拥抱着白殊,蛇一样绞着他的身体,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他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呼吸着白殊香甜的气息,品尝着他的味道,在这种切身拥有的体验里,沉浸得几乎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白殊有种快要缺氧的窒息感。   他的脖颈高高仰起,像个器具一样被吸食血液,身体被紧紧箍住,越画屏的手臂都用来揽着他的的腰,还从身体里放出了两根柔软的尾巴缠绕在他的躯体。   唇瓣被吮到有点淡淡的刺痛,他的嘴唇微微开合,他的味道被品尝了一遍又一遍。   白殊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越画屏身上的那种非人感,他的身体冷得没有一点生命特征,专注又沉浸地品尝白殊的味道,让他连呼吸都忘了。   或许他用来呼吸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白殊视线迷蒙地盯着卫生间里的白炽灯看,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留下生理性的泪水,那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就在快滴到地上时,一条色彩斑斓的尾巴飞快地舔舐掉了。   他是这个怪物的食物,浑身上下连身体里的血液都不得吸食干净。   那条尾巴舔舐掉他的眼泪后,又贴着他的颈部绕了一圈,乍一看像一条围巾一样,脖颈上流下的细汗,还有滑腻的肌肤都让那条尾巴像打开了新世界一般。   喜悦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只要它稍微用点力,人类那脆弱的脖颈就会被折断。   白殊心底升起一股近乎绝望的情绪,他的生命掌握在这个怪物的手里,只要他一个念头,他就会毫无反抗、悄无声息地死去。   反正怎样都是死,他为什么不能最后赌一把?   就算是被网住的蝴蝶,也会在蛛网里一直挣扎到生命消失的那一刻。   白殊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身体被紧紧箍住,但他的手还能动。手伸进兜里拿出那根用来防身的电棍。   能麻痹一个成年男子的电量,能对怪物造成伤害吗?   白殊不知道,但他握紧了电棍,趁着越画屏还在迷恋地搜刮他嘴里的气息,快速把电棍抵在他身上,释放电流。   越画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短暂地从白殊嘴里退出来,低头看着那根抵在他身体上的电棍。   白殊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他的下颚僵硬地合不拢,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加大电棍所能蕴含的最大电流。   越画屏低头注意到了那根抵在他身上的电棍,他漆黑深邃的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光。   他暂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连尝到了白殊味道变得躁动的尾巴都安静地蛰伏下来,变得人畜无害,像一条真正的围巾。   他盯着那根电棍,黑色金属质感的物品,被细长的手指攥在手心里,那只手漂亮得像艺术品,在灯光下每一根血管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白殊攥着电棍的手在越画屏的注视下不由抖了一下,他按开了开关,按照正常来说,从电棍里释放出来的电流已经能让面前的人无法动弹了。   而他也可以借由这个机会离开这里。   但这是怪物,不是人,他不能按照常理去推断。   可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在释放出电流后,面前的怪物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安静地盯着他的手指,随着注视的时间越长,微微皱起了眉。   越画屏能感觉到那股电流,但那股微弱的电流就像被风吹拂了一下,那缕风对他造不成任何实质伤害,连发丝都没有吹拂起来。   这点攻击太过微弱,几乎让他意识不到这是攻击,他盯着那根黑色金属物品看了几秒,抬头望向白殊,眉眼间是真切的困惑。   他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拿着这个金属物品在他身上游走?   白殊带来的那点感觉比一缕风还要轻微,可当他拿着那根金属物品,眼神冷漠地看着他时,他浑身就好像钻进了蚂蚁,身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痒。   同时内心升起一股难耐的渴望,催促着他赶紧做点什么。   他对这股陌生的感觉并不讨厌,甚至身体里的每一个肢节都在欢欣鼓舞,他本能的觉得,他能从白殊这个举动里获得点什么。   白殊从释放出电流,面前的怪物却没有一点反应脸就刷地苍白了,他下意识地把电棍重新放回了口袋里,手指痉挛似的颤抖。   他的攻击不能对怪物造成攻击,但这种意图极有可能惹恼他,弱小的生物企图反抗掠食者,换来的极有可能是恼羞成怒或者像猫抓老鼠似的戏耍。   这两种结果无论是哪一种白殊都承担不起,脖颈上安静蛰伏的“围巾”滑腻得让他脖颈裸露出的皮肤都泛起了细密的小疙瘩。   白殊克制住想要颤抖的身体,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怪物听得懂人话,有一定的逻辑思维,能沟通事情就不算太坏。   白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将自己变得更无害,像一朵漂亮却没有丝毫攻击力的花,微微仰起的脸流露出几份脆弱。   他的脸其实是很适合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他更像一朵应该精心养在温室里的玫瑰,只要等待着被人照顾就好。但他的冷漠冲淡了过盛的容貌,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不敢造次。   此刻,他像小动物露出了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无害又顺从地凑近这个怪物,轻声问道:“越画屏,你想吃掉我吗?”   白殊主动凑近他时,身体内的每个器官都在疯狂叫嚣着“快逃,远离他,远离这个怪物!”但他只能凑上去,柔弱又无害地微微仰头,一只手臂攀附上他的身躯。   这个暧昧的姿势像极了在主动邀吻。   “……不。”越画屏定定地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盯着白殊的唇瓣看,安静的尾巴又隐隐躁动起来。   白殊的下颚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合上,淡色的唇被磨碾得娇艳欲滴,饱满的唇瓣像吸食够了汁水,微弹的触感仿佛只要轻轻吮吸就能吮出蜜。   越画屏受了蛊惑般低下头,意识空间内躁动的尾巴几乎快要挤出来了,他浑身的感官都沸腾了,身体骤然变得燥热起来,眼神炽热地俯下.身。   这是由白殊主动的,主动献祭出他自己,和以往哪一次都不一样。   越画屏喉咙干渴得拼命吞咽口水,在还有一点距离时,白殊攀附着他的身躯,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嘴唇。   很短暂的一下,越画屏只能感觉到他充满弹性的嘴唇有多软,刚嗅到一点香甜。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像饿狼一样去找寻他的唇瓣,但他刚刚微微张开了一点嘴唇,一只手快速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东西,紧接着,一点微弱的电流从口腔传到身体的每一个感官。   这点电流在身体的其他部位几乎感觉不到,可它现在存在感如此分明。   因为在脆弱用来分辨味道的口腔,原本对他造不成伤害的电流,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他皱着眉看着白殊握紧那根金属物品,塞到他口腔里,很难说,他皱起的眉是因为那点电流,还是因为白殊。   白殊的半个手掌都塞到越画屏嘴巴里了,电棍从他的口腔转移到喉咙,毫不犹豫地把电流开到最大,将手掌塞到怪物嘴巴里,极有可能惹恼怪物让他一口咬下白殊的手。   但不这样做,电流对他造不成一点伤害。   或许他可以不用这样惹恼怪物,顺从他、伪装成柔弱可欺的样子以换取平安,就像他刚才做的那样。   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一秒就被白殊毫不犹豫地推翻了。   怪物这次不会吃掉他,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他要永远顶着头上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日惶惶不安,活在怪物的阴影下,揣摩他的心思,日夜祈祷他不要吃掉自己?   白殊不接受这种选择。   要么希望,要么绝望。   绝处逢生,或者怪物恼羞成怒地吃掉自己。   手掌接触到了粘腻的东西,湿哒哒的,白殊一边拿着电棍释放电流,一边握紧拳头对着面前的那张脸砸去。   拳头对怪物造成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同样的,他的拳头砸过去越画屏的脑袋都没有偏移,他的嘴以一种人类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弧度撑开。   那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白殊,眼底翻腾着粘稠的黑暗,层层叠叠的像是马上就要从越画屏的眼眶里涌出来。   白殊不敢多看,怕再次陷入那种灵魂都被支配的处境里,他砸越画屏只是想让他分心,接着转身就朝想打开洗手间的门朝外面跑,他连脖颈上安静环绕的“围巾”都没扯下来。   扯不扯得动另说,他的目的不是逃跑,在这样的怪物手里逃生的可能性是零。   他逃不了,那就只能让怪物愿意放了他。   这种可能性虽然微弱,但比起从怪物手里逃生成功却要大了许多。   他没忘记在他马上就要陷入那片黑色的沼泽里时,越画屏冲过来攥住他的手臂,舔舐他唇上的鲜血这件事。   短短一瞬间,白殊脑袋里回忆起了很多事,比如越画屏在卫生间的行径、和脑袋里听见的心声,起初他只以为越画屏是变.态,可现在白殊脑袋里却隐隐冒出了一个猜想。   或许这个可怖的怪物有着某种不能杀他的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能持续多久,这就是白殊唯一的筹码。   他没有多大的胆子,敢挑衅一个不知道比他强大多少的怪物。   他惹恼怪物的一切勇气来源,都取决于怪物表现出来的行为。   白殊刚跑两步就感觉到脖颈上的滑腻的尾巴紧紧勒住他的脖颈,它们在制止他往外跑,白殊呼吸有些艰难地喘了两口气,仍然朝着门把手的方向走过去。   喉咙上传来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白殊的脸开始涨红,重重地咳嗽几声,他难受的连咳嗽都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用力地掰着脖颈上的触手,连一丝缝隙都分不开。   那根电棍在白殊松手转身时,就瞬间变成了一捧碾灭的灰。   越画屏无机质的眼睛望着白殊往洗手间门口跑,脸色冷得下一秒就会凝结成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卫生间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时间的流逝在这一方空间里变得异常缓慢。   冰冷的掠食者抬眼看过来时,白殊甚至在一瞬间感受到了黏腻可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腿很难再迈动一步,仔细看还在微微颤抖。   越画屏比他强大太多,比人类强大太多,那种强大是脱离生物领域,直接碾压他们这个族群的。   越画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几乎要凝结成一层冰,他的脚步不复之前那么从容,都带着点急切,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在这一刻就像动物的瞳孔,冷冰冰的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为什么要跑?”   白殊的脸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绯红,有一部分是因为紧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脖颈上的尾巴越收越紧。   他微张着唇呼吸一口空气,汗渍滚落到了眼睛里,偏圆的眼睛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气,咸湿的汗渍弄得他眼睫颤抖,抬眸望向越画屏,轻声说:“我要回去上课了。”   他下午是还有一节选修课,正常人在面对怪物后早就将这种事抛在脑后,生命安全都不能保障,还用去在乎一节课吗。   越画屏露出思索的表情:“上课?”   白殊安静地点头,他微微仰起脖颈,想要靠着这种办法缓解一些尾巴缠绕的窒息感。   灯光下,那截纤长的脖颈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汗珠,像上好的白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越画屏盯着那截脖颈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脖颈缠绕的尾巴微微松开一些。   白殊赶紧大口大口的喘气,胸腔挤压得难受,快要爆炸了。   他试探性地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一步,脖颈上缠绕的尾巴立刻收紧。   白殊看向越画屏的脸色,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要好转了一些,显然是接受了这个拙劣的借口,但并没有想要放过白殊的意思。   但缠绕的窒息感比起之前要轻松很多,白殊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   距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他走得格外艰难,脖颈上缠绕的尾巴收的越来越紧,越画屏刚刚才好转的脸色又有了变冷的趋势。   白殊在一步步试探这个怪物的底线,试探到什么程度才会激起他的杀意。   他没有天真到以为怪物是一次性手套一样的东西,用完就可以丢进垃圾桶。   就算这次侥幸跑掉了,还有下一次。   一直到他找到摆脱怪物的方法,或者怪物杀死他之前,他都要做好时时刻刻面对危险的可能。   这是一场狩猎,白殊是羸弱的猎物,但他要在这场狩猎中掌握主动权。   他身上有吸引怪物的资本,怪物迫于某种原因暂时还不愿意杀掉他,这就足够了。   脖颈上缠绕的尾巴像项圈一样紧紧箍住白殊的脖颈,距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脖颈上的窒息感已经和之前相差无几,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会握到门把手。   同样的,他也不敢保证,再往前一步,怪物会不会拧断他的脖颈。   短短几步走下来,白殊的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无形的束缚压在他的身上,他连走路时腿都在抖,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柔软肢节缠绕在他的四肢上。   汗水几乎打湿了白殊整张脸,冥冥中他仿佛听见了无数嘈杂尖锐的呓语。   [为什么要走!!!!停下来!!你想去哪里!]   [你哪里都不能去!!停下来!!]   [再往前一步就杀死你,和我们待在一起,彻彻底底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尖锐的、粘腻到拥挤成一团的声音在白殊脑袋里响起,白殊轻轻地喘了口气,回头看向不远处站在,眉头紧蹙的越画屏身上。   他看着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神经质地摩挲着什么,那张端庄冷峻的脸上有什么在蠕动、挣扎着要从皮肤表层里冒出来。   脑袋中无数嘈杂的声音,是越画屏思想的一部分体现。   再往前一步,他或许真的会杀死他。   白殊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他的手脚、脖颈,都缠绕着无形的束缚,只要它们稍稍用力一点,就像人类捏死蚂蚁那么大的力气就够了,他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坠在下颌,被缠绕在脖颈上的尾巴飞快地舔舐掉了,白殊睁着迷蒙不清的视线,看向那近在咫尺的一步之遥。   他的大脑吵醒得让他无比烦躁,胸腔连挤出一点呼吸都一抽一抽的疼,能很清楚的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缺氧的痛苦让他整张脸都涨得痛苦。   一点点等待死亡降临的感觉并不好受,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他被缠绕的手拼命想挣脱束缚,去扯开脖颈上紧紧勒住他的尾巴。   白殊知道,一旦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些缠绕着他手腕的尾巴就会如潮水般退去。   他的所有意识都用来求生,用来跟脖颈上的尾巴抗争,那就无法再向前一步,只能任由怪物主宰。   要去揣摩怪物的心思,绞尽脑汁猜测他生气的原因吗?   他是怪物不是人类,没有道德伦理观,不用接受法律的制裁,杀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白殊还在艰难地跟那个求生的本能对抗,越画屏冷冷淡淡的嗓音响起,仔细听嗓音里还有一股莫名的躁郁:“白殊,停下来。”   他不理解白殊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但他不想让白殊离开,他嫣红又柔软的唇淡淡擦过越画屏的嘴唇,只有极短暂的一瞬间,却像羽毛在他身上撩了一下。   越画屏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看着白殊的目光都带上了忍耐和克制。   白殊的行为让他感到无比烦躁,他想让他停下来,像之前那样亲吻他,扬起脑袋那双充斥着莹润水光的眼睛只有他的身影。   白殊没吭声,他的全身心都沉浸在抵抗本能里,和承受脑海里的噪音对他的精神污染。   他不敢用咬破嘴唇的疼痛来维持清醒,血液对越画屏有极大的吸引力,在他咬破嘴唇的那一刻,可能就被扑上来的身影钳制。   白殊意识开始恍惚,脸涨得青紫,那是缺氧的表现,马上他就会因为缺氧死去,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挪动一点步伐,脖颈上的窒息感就越强。   越画屏的眉头皱得几乎要打结了,再不能维持表面的冷静,走到白殊面前,盯着他意识涣散的脸:“只要你停下来,不要妄想着离开,我就放过你。”   这是他的祭品,从头到脚连呼吸都是他的,他已经容忍了他会被别的生物觊觎的可能,但他的祭品还是想着要离开。   意识空间里的肢节无比狂躁地在漆黑的深渊里掀起了一场风暴,它们恨不得现在就从这具躯体里爬出来,将那个人类狠狠地拖过来。   白殊走得每一步都踩在他的雷区上,能忍耐到现在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让步了。   白殊连耳边越画屏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但不妨碍他猜到他会说什么,艰难地摇头,脑袋摆动时,他脑袋下软趴趴的脖颈无法支撑起脑袋的重量一样垂了下来。   他差点就以为自己已经被拧断了脖颈,越画屏低下头,离他极近,近到他的气息扑打在脸上,皮肤泛起一阵细密的小疙瘩。   望着他的目光显而易见的不解,像研究什么范本一样,满满的困惑。   这点属于旁人的气息让白殊短暂地清醒了一瞬,调动起身体内所有力量向前迈动一步,脑袋抵在门上喘气,门把手就在他手指的地方。   白殊没有选择开门,他转了个身,身体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脖颈上的尾巴松懈了一些。   隐隐能看到细白的脖颈上勒出来的青紫痕迹,白殊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濒死时难看的青紫,浑身湿得仿佛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   越画屏有一刹那间是真的想杀死白殊的,他所有的忍耐、蛰伏、包括违背自己的原则,都是基于白殊会乖乖作为祭品给他享用。   而为了能品尝到白殊的味道,他一再退步,但在他退步后,得到的却不是应该享有的甜美果实,而是人类永无止境的膨胀野心。   越画屏冷冷地审视着白殊,第一次这样审视自己的祭品。   从白殊被他选择为祭品后,他就区别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蚂蚁,是独一无二的。   除了身上的气味流淌着献祭的香味,在人类中绝佳的诱惑力,一接触到他的肌肤就恨不得把所有肢节都黏在上面,永远闻不够,仰头弥漫着水雾的眼睛看着他时,让他格外难耐……之外。   ——他和别的蚂蚁也没有什么不同。   越画屏漫不经心地想着,心里慢慢酝酿着杀意,杀死白殊需要和自己的意识作斗争。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脑海里冒出想要杀死白殊时,那股莫名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但越画屏可以确认一点,他不需要一个只想着逃离,不听话的祭品。   他看着白殊靠在门上喘气,门把手就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他连碰都没碰,脸上的青紫随着大量氧气涌进胸腔,渐渐变得不再那么难看。   越画屏盯着那根缠绕在白殊脖颈间的尾巴,它安静又无害地待在那里,舔舐了许多脸颊和颈间的汗水。   越画屏准备趁白殊不注意时再杀死他,尽量让他死得轻松一点。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范围内忽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白皙细腻得连手背上细小的纹路都看不见,在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越画屏一下就被这双手夺去了所有视线。   脑海里无比艰难地才回忆起前一秒还在想的念头,视线像黏腻又湿哒哒的口水,将那只手的每一个指缝都舔了一遍才看向白殊。   前一秒脑海里冒出的念头消失的荡然无存,他现在就想知道白殊把手递到他面前是想做什么。   白殊的额发全湿了,看上去有些狼狈,少了几分冷漠感后显得异常乖顺,他举着自己的手,垂下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我咬不破,不要吸太多。”   越画屏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手指激动到痉挛地捧起他的手,眼神幽深,牙齿上冒出一对尖锐的齿牙,对着白殊的食指扎破吸了进去。   其实,他并不需要吸食血液,只是血液里蕴含的香味格外浓郁,包括唇齿间,和其他深入的地方。   香味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越接近骨骼、肾脏,就越让他欲罢不能。   他低头在白殊的手指上吸食着那股香味,并没有咬太深,只要一点点就够他迷恋好久了。   与他的沉浸投入相反,白殊现在脸上的表情称得上冷漠,他能感觉到尖锐的牙齿破开他的指尖时,血液流失的感觉。   身体还没有从那种缺氧的窒息里缓过来,再加上血液流失,身体状况糟糕得他想要出去给自己挂个号。   白殊困倦地搭上眼皮,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倏地收回自己的手指。   越画屏还沉浸在浑身的每个感官都被香甜味环绕,身体里的一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香甜味骤然消失,不满地抬起头颅就对上白殊的脸。   白殊皮肤白皙,是属于无论怎么晒太阳也晒不黑的类型。但他现在脸上的肤色算得上苍白,呼吸轻微得稍不注意就会遗漏,碎发贴在额前,脖颈间隐隐约约露出来的青紫。   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现在有多虚弱。   白殊主动引诱他,又惹恼他,还妄想离开这里,可最后他也没有离开,还主动拿出手指给他吸食。   越画屏能学着人类的模式生活,可他理解不了人类的思维,更无法理解他的祭品在想什么。   白殊眼睫颤抖了一下,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的脖颈上还缠绕着一条尾巴,盘踞在脖颈上像项圈般瞩目。   但现在这条项圈的距离有多远由他说了算。   如果给猎物一点自由决定的机会、就能收获到比原本能得到的还要更加好的东西,掠食者会不会愿意让项圈的距离变得远一点?   白殊观察过,怪物对于他掠夺来的,和他自己主动给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白殊主动,他就会变得格外耐心,哪怕皮肤下的细线都激动得四处涌动,恨不得从皮肤里涌出来,也能忍耐下来。   而他主动献上去的也不能太好,刚刚好能遏制住怪物的愤怒就够了。   一次性给的太多,白殊怕死得太快。   他现在还不能失去怪物对他的兴趣。   .   白殊垂着眼睫,光照在他头顶的发旋上,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带着能抚平一切的力量。   被打断舔舐动作,某种欲求没有得到满足的越画屏深呼出一口气,体内的肢节渐渐安静了下来。   人类太脆弱了,只是一点点力量就能让他们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弱小的让他都忍不住想,这样的种族是怎么延续生存下来的。   越画屏收回了一直盘踞在白殊颈间的尾巴,没了尾巴的遮挡,脖颈间新旧交替的可怖痕迹,越发瞩目。   白殊抬眸看向越画屏,越画屏比他高,他需要微微抬起一点脑袋,这样,露出来的青紫痕迹就更多了。   之前白殊还害怕被人看到这些痕迹,现在他就毫不避讳地在怪物面前露出。   造成他这样的始作俑者就在这里,他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的脸色苍白虚弱,嗓音有股疲惫的懒散感:“我想回去睡觉。”   带着一点命令的语气因为虚弱减轻了很多,白殊丝毫不在意会再次惹恼对方。   餍足的野兽总会好说话一点。   果然,越画屏没有关注他的态度,却被他露出来的脖颈吸引了注意力。   他抬起手,在纤长细腻的颈间轻轻摸了摸,触感滑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他的手指恨不得黏在上面。   白殊偏过头躲开了,很快他就感觉到疼痛感褪去,只有青紫的痕迹仍然瞩目。   下一秒,白殊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从空无一人的洗手间站到了学校的宿舍楼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宿舍近在眼前,白殊眼睛稍稍瞪圆了一点,他知道怪物拥有某种特殊能力,比如从医院走廊到洗手间。   但在清醒的状态亲身感受这一能力,带给他的体验完全不同。   他只觉得一眨眼就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   白殊一边发自内心地觉得炫酷,像拥有了超能力,另一方面,他又隐隐感到了几分不安。   怪物能从学校瞬移到医院,也能从别的地方瞬移到另一个地方。   他真的能找到解决他的办法顺利逃走吗?   脑海里一旦冒出这个想法,就像坠入无望的深渊,只是稍微想一想就遍体生寒。   白殊强迫自己冷静,有点希望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如果结果都是死,让他乖乖等着被怪物吃掉,他宁愿去拼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看到熟悉的校园环境,白殊精神暂时松懈了下来,他的精神在经历过被蛊惑着拥抱一堆活蹦乱跳的可怕触节,又要想办法逃生,早就精疲力尽了。   但白殊还是勉强打起点精神看向越画屏,他们两个站在这里,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忍不住朝这边瞥了过来。   比起白殊,越画屏更少出现在大众视野,就连白殊在A大上了一年的课都不知道学校有这位校草。   或许A大也没有这位校草。   白殊垂着眸漫不经心地想,知道越画屏是怪物,再联想到其他的就很容易解释得通了。   不管怪物的目的是什么,他会甘愿在一群他根本看不上的族群里老老实实地上一年的课再冒出来吗?   白殊陷在这种猜测里,手腕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凉,顺着看过去,越画屏的手不知何时握上他的,看着他手指的眼神幽深且贪婪。   白殊身上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越画屏的脸还是那么冷淡,视线却像一条滑腻的蛇,一寸寸地爬过时白殊的手指时,他恍惚间甚至能感觉到上面沾满了湿冷的口水。   越画屏的喉结滚动一下,眼睛从他的手指移到白殊脸上,言行举止都在无声地跟白殊透露一个事实“他又饿了”。   人类不是他的食物,但白殊是特别的,他也不一定只吸食白殊的血液,像之前那样唇齿相依就可以。   但莫名的,越画屏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在手指和唇齿相依间,白殊绝对会选择前者。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盯上了白殊的唇瓣,血液的香甜味道非常足,可在和白殊的唇瓣间,他竟一丝犹豫都没有的选择了唇瓣。   白殊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那种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的视线。   当然,这个生吞活剥就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可先不说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怪物没有廉耻道德可以理解,他不能没有。   而且就怪物这个馋起来就要吃一口的频率,白殊毫不怀疑他一天能想起来几十次!   白殊在心里给他规定的线,一天最多一次,哪怕他心里恨不得一个月一次。   但是白殊也知道,他对怪物的吸引力让怪物能够忍耐退步,假如一旦连基础都满足不了,难保怪物不会一个恼羞成怒直接吃了他。   就像被养在动物园里的狮子,不能给它足量的肉,它就会奋起攻击人类。   白殊可不想作茧自缚。   短短一瞬间脑袋里就想了很多,白殊面上不动声色,微微抬起头,露出羽绒服下面的脖颈,偏圆的眼睛下垂,眉头微蹙。   凉风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艰难地咳嗽了两声,脸上难看的青紫消去很多,但脸色仍然苍白得没有血色,只有唇瓣透着股吸食汁水后饱满漂亮的靡丽。   白殊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看过自己现在的模样,苍白、羸弱,被宿舍楼下的风一吹,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无比脆弱,可能风稍微大点就能把他吹跑。   他就不信猎物看着伤痕累累都要跑不动了,越画屏还会想要享用猎物。   越画屏眉头短暂地蹙了一下,很快就松开,观察了一番白殊的神色,确定了他没有想要主动献上唇瓣的意思,只好拿起他的手指,准备像之前那样咬开。   白殊手指骤然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   越画屏紧紧盯着他,眉眼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那种刚到手的食物被抢走,让他的神情中除了不悦还有点困惑。   但或许是之前在洗手间白殊的主动,让他勉强能压抑住这种躁动。   白殊看着越画屏不为所动的脸,算是看明白了。   装柔弱对怪物根本没用,在他眼里人类都是脆弱的,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其中的一只蚂蚁受了伤,它的弱小可怜程度不会降低,因为从一开始就在谷底了。   白殊从胸腔里呼出口气,艰难地平复心情,越画屏还在盯着他的手,时不时挪到他的唇上,似乎是在权衡比较,白殊放缓声音:“我要上去了。”   忽略他们俩之间猎物和猎人的身份,现在的场景和白殊偶尔在宿舍楼下看到的依依不舍的小情侣没有区别。   越画屏听到这句话,一直以来维持一个表情的冷淡脸庞都维持不住了,轻轻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上去?”   他的话说出口的那瞬间,白殊耳边就仿佛有无数段轰鸣的嘈杂声,很像在他脑袋里响起过的声音。   有无数道声音在重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上去你要上去你要上去??]   [食物食物食物食物,好香好香好香好香想吃想吃想吃……]   这段嘈杂扰乱精神的话是伴随着越画屏的话带出来的,很像一种精神攻击的手段,又像是主人抑制不住渴望,让它跟着跑了出来。   白殊因为这个猜测悚然一惊,身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爬,精神恍惚。   他会不会……看轻了怪物对他的渴望。   以为怪物像野兽一样,只要喂饱了足够的肉,就会安静地蛰伏下来等待下一餐。   那如果怪物的胃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今天吃了一餐,下一餐就会加深对肉的渴望,永远不知道满足,也永远都觉得吃不饱……   白殊被自己的猜测弄得毛骨悚然,身体都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这样,那他每一次喂食都是在加深怪物的渴望。   像滚雪球一样,渴望越滚越大,到最后就从一个小雪球变成庞然大物。   可是如果不这样钓着,怪物一口气吃到满足,他现在就会死!   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白殊的心情十分复杂,看着越画屏充满渴望的脸庞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怪物的欲.望可能是无止境的,就会产生一种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给自己挖坑的感觉。   白殊攥紧拳头,利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有他知道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在得不到回答后,白殊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密密麻麻,宛若阴暗爬行扭曲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   白殊狠狠甩了甩头,把那道声音驱逐出脑海,看着越画屏的声音格外清明。   不管怪物的欲.望是有止境的,还是无止境的,都只能像普通野兽一样,吃饱了一餐才能等待下一餐。   或许可以偶尔给它加餐,但绝不允许它没日没夜的想着吃。   白殊主动上前一步,长时间得到不到答复,越画屏在皮肤组织里游动的细线越来越多,一路延伸到了脖颈下面。   只要有人路过看一眼就会陷入他的脸庞下是不是一团恐怖交错的细线里的可怕想象。   在白殊走上前后,扭曲躁动的细线停顿了下来,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越画屏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情难掩期待。   对于白殊主动给他的,不管是什么都另他感到期待,甚至只是轻轻触碰,他的身体都会感受到一股宛若烟花炸开的喜悦。   他的身体僵硬起来,白殊走得近了,就能嗅到那股甜香,越画屏只要一低头就能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里,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在等着白殊主动给予。   白殊慢慢抬起手,在那股充满渴望的视线里牵住了越画屏的手。   冰凉的手心滑腻,像极了某种动物的皮肤,接触到的一瞬间白殊就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不是他的手有多冷,是握住他的手就像握住了某种掠食者的身体部位。   人类没有工具当然会害怕野兽。   他没有做多余的动作,牵住越画屏的手,掌心相贴,每一个指缝都挤进了对方的指缝间,十指紧扣、亲密无间。   越画屏歪了歪头,那种非人感的特质更强了,那双冷冰冰的眼眸打量着他的举动,就像野兽姿态闲适地趴在草地上,看着人类小心翼翼地从它面前离开。   摸不准它什么时候就会跳起来扑倒你。   事实上,白殊手心里都是粘腻的汗渍,越靠近越画屏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和人类天差地别的气息。   越画屏的破绽那么多,在没有亲眼所见之前,他一直不愿意把他往未知的怪物方向想,就是因为比起怪物,变.态至少还是人。   白殊呼吸平缓,没有泄露出一点起伏不定的内心,他拉着越画屏的手,轻轻摇晃,脸上的神情柔软中又带着一股黏糊,嗓音放得很轻:“我真的要上去了,我好困、好累啊。”   越画屏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显而易见的茫然,那股茫然中又夹杂着一点探究,直勾勾地盯着白殊的脸,对他的表现感到很莫名。   目前为止,白殊并没有给他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作为一个祭品来说是很失职的。   他是他的祭品,他就应该想舔就舔、想吸食血液就吸食血液,就连唇瓣也应该主动献上,不应该躲避他的诉求。   人类的躯体脆弱,但就算是死了,他也有无数种办法让他重新活过来,按理说是可以承受他的索求的。   可他的祭品只会一味的想要逃避,越画屏不是看不出来,他比很多生物都要敏锐。   但就像他对那些蚂蚁毫无兴趣一样,连生死都不能撼动他,他为什么要去在意蚂蚁的想法?   但白殊握着他的手,他们的手指紧紧贴在一起,轻轻摇晃时,越画屏出乎意料地并不讨厌这种感受。   相反,白殊的嗓音很软,说话的语调很轻,稍不注意就会遗漏,握着他的手也是这样,滑腻、柔软得没有骨头一样。   越画屏莫名往后退让了一点,拉开距离,脖颈仰起,嘴里泄露了一声难忍的叹息声,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曾经遇到过在海底生存的生物,浑身滑腻得几乎握不住,身体连骨头都没有,但带给他的感觉也没有白殊现在带来的感觉强烈。   越画屏很难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它和渴.欲完全不同,又好像同处本源,两者交织在一起,很难剥离出来分辨清楚。   他现在,完全不想舔舐白殊手指的血液了,更想……舔他的唇,跟他交换唾液。   白殊用了他所能想象的最柔软的语气说话,仰着头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点笑意。   那短暂的笑意如同昙花一样盛开又极速凋零。   白殊是不爱笑的,他大多时候都是嗤笑,冷冰冰又居高临下地盯着人,脸上写满了漠然,可他是很漂亮很适合笑的长相,眉眼像一簇簇过于艳丽的花。   越画屏眉心一跳,身体内的肢节无法抑制地抖了一下。   这是什么情绪?   他竟对这种感觉感到无措,哪怕是人类所能创造出来的最强大的武器,都不会让他皱一下眉的。   越画屏沉浸在陌生情绪当中,白殊看他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的样子,体贴地松开他的手:“那我走了?”   越画屏没吭声,白殊转身就朝着宿舍走。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白殊脸上还带着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脚步急切,最后几步几乎是跑起来了,深深怀疑如果再走得慢一点,就会被数不清的滑腻得像蛇尾一样的东西拖回去。   .   宿舍里只有白殊一个人缺席,白殊进门的时候抬眼望了一圈儿,今天天气不好,早早就拉上了窗帘,白炽灯开着,莫杰希和孙江坐在电脑桌旁玩游戏。   徐灼呆呆地坐在床上,没有回神似的,听见开门声朝他看了过来,下意识地露出笑容:“殊殊,你一大早的跑哪儿去了?”   白殊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医院。”   打游戏的莫杰希和孙江闻言回头:“你生病啦?”   “脸色好差啊,是不是感冒了?”   被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白殊冷淡的脸色回暖了一点:“不是我生病,是我们学生会主席萧承宇病了,我去探病。”   “哦,那也还是注意一点吧,最近降温,我看好多人都有点感冒。”孙江站起来,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几袋预防感冒的药,一人发了一袋。   白殊随手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折腾了一整天,他现在又饿又困还累。   察觉到落在身旁的视线,白殊疑惑偏头,对上徐灼的脸,他背着光坐在床上,脸上被照得忽明忽暗,忽然道:“萧承宇生病了你去看他,你喜欢他?”   他的脑袋微微歪着,言笑晏晏,一眨不眨地地望着白殊。   白殊皱着眉没有说话。   [你喜欢他?你喜欢那种肮脏发臭的东西?]   [喜欢他就吃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现在日更,更新时间在六点以后,太晚没写完会请假,啵啵大家=3= 第十三章   脑袋里熟悉的声音过于尖锐嘈杂,白殊本就疲惫的大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瞬间就清醒了。   他偏头看着微笑着等待答案的徐灼,眼睫轻轻颤了颤,细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白殊之前一直怀疑能听见心声的对象都是变.态,那能不能反过来证实,他能听见心声的都是……怪物呢?   白殊的手指毫无预兆地痉挛了一下,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且恐怖,心跳都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加速起来,耳膜里传来砰砰砰的鼓噪声。   这个猜测与其说是因为越画屏是怪物从而联想出来的,倒不如说它一直存在于白殊的潜意识里,只是他一直不敢面对承认而已。   很多时候,徐灼都表现出了一种非人感,有时面对他甚至会升起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   那种恐惧感毫无缘由,可如果是人类对于比自己强大太多的未知事物的第六感就说得通了。   在自然界,弱小的生物听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警戒起来,而遇到位于食物链顶端的野兽,远在几十米之外它们就会拼命逃窜。   指尖用力按了一下,白殊勉强冷静下来,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能听见的就是怪物的心声。   他可能是被越画屏是怪物并且将他视为食物这件事吓到了,徐灼跟他相处了近一年,如果他是怪物为什么不早点吃掉他。   白殊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但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恍惚,像是有一道声音在心里强迫他正视这一切,不允许他逃避。   他能听见心声,徐灼觉得他香,想闻他还想吃掉他。   这真的只是单纯的变态吗?   记忆也是可以造假的。   面对未知的怪物,有什么可值得相信的?   声音会骗你、感官会骗你、眼睛会骗你、记忆也会骗你。   莫杰希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越画屏是学校的校草,他的记忆里却没有关于他的一点信息,那他凭什么认为,徐灼真的跟他相处了一整年?   白殊慢慢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来,抬着颤抖的眼睫看向徐灼。   再往下想,他可能会忍不住去回忆这一年的每个时间节点,寻找徐灼跟他们相处的所有证据。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徐灼也不在意,那张俊美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背对着光,他脸上的笑意明明灭灭,安静又耐心地等待着白殊的答案。   白殊的脊背发凉,隐隐感觉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对方真的会吃掉他。   莫杰希和孙江听见八卦也转着椅子转过来,他们没有感觉到宿舍内暗流涌动的氛围,目光灼灼地看着白殊。   白殊手心被汗渍打湿了,滑腻一片,声音却很平静:“不喜欢,好多学生会的人都去探望了。”   莫杰希和孙江又一脸兴致索然地转了回去,白殊没往徐灼那边看,低头无意识地刷着手机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徐灼也是怪物的原因,他落在身上的视线格外有压迫感,紧盯着白殊看,似乎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徐灼能容忍别人对他的祭品产生觊觎感,那是因为他的祭品对人类也有吸引力,可他绝不能容忍他的祭品回应任何一个人类。   徐灼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橙黄色的流光,那双眼睛瞬间变得像野兽一样冰冷。   如果白殊回答是,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吃掉他。   与蚂蚁相爱?   徐灼浑身上下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身体内庞大的身躯就躁动不安,疯狂想要做点什么将这股莫名的烦躁发泄出去。   从来到祭品身边后,他的情绪就前所未有的多,一直以来,他都身处在比人类更高纬度的世界里,冷漠地看着他们的文明和延续,但他为了一只蚂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他似乎也沾染上了蚂蚁的情绪,他甚至都不能理解那些情绪的具体含义,却本能的学会了。   这在他的生命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他为这些情绪感到茫然,因为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可要他现在回去,放弃祭品,他又会暴躁得想毁灭一切。   白殊并不关心徐灼在想什么,只要不是和他的生命安全挂钩,他甚至想无视这些怪物。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越画屏出现在医院,莫名其妙对他产生了杀意,因为血液杀意中断,再到现在发现徐灼或许也是怪物。   应付一个欲望无止境的怪物就够难了,再来一个白殊真怕哪一天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他倒是想过要不要搬出宿舍,但一来宿舍里人多,搬出去可能就要面临孤立无援的处境,二来怪物的能力他也见过,搬出去真的有用吗?   一直到吃完饭、洗漱后准备上床睡觉白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穿着刚换好的睡衣踩在栏杆上爬上床,身影倏地顿住,脑海里电光火石地划过什么。   等等!   他能听见心声的不止徐灼和越画屏。   那一瞬间,白殊身上就像有数不清的蚂蚁在顺着他裸露的脚踝钻到皮肤骨骼里,在血液里肆意游走,浑身都泛着一股密密麻麻的痒。   他三两步从栏杆上下来,走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点进A大的论坛。   白殊不经常上论坛,但他知道想要在偌大的学校里搜集一个人的消息,那个人还具有一定的知名度,论坛是最好的地方。   在搜索框里输入桑昭的名字,一大段消息跳了出来,他和白殊同届,已经靠着出色的能力成为了校篮球社的社长。   白殊一目十行地扫过,学校最近在举行篮球赛选拔,明天刚好有一场。   看过时间和自己的课程没有撞上后,白殊轻轻呼出口气,刚要起身,身体一僵,卡帧似的一点点扭头,徐灼半弯着腰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的气息微弱得接近于无,存在感低到白殊都没有注意到他,但一旦你注意到他,就像注意到潜藏在草地里的捕猎者,心跳瞬间飙升。   白殊差点没坐稳,手心冒汗:“……怎么了?”   徐灼半弯着腰,手撑在电脑椅旁边,低着头说:“我记得殊殊前几个晚上都梦见蛇,睡不好觉对吧?”   白殊“嗯”了一声,想起来那天早上他因为睡不好早早就起床上网查梦见蛇有什么说法,徐灼也是这样凑过来看他屏幕的。   徐灼脸上又挂着那种熟悉的吊儿郎当的笑容,看着在说笑一样:“殊殊,你害怕的话,我陪你睡吧?”   白殊的手指抖了一下,窗户紧闭将寒风隔绝在室外,他却有点冷得想发抖。   这是徐灼第二次提起陪他睡了,白殊都快怀疑这是不是某种许可,只要他同意了,徐灼就能扑上来无所顾忌地吃掉他。   他现在大概能确定越画屏就是那条蛇,他被蛊惑着拥抱那团蠕动的黑暗时,看见了它一闪而过的身躯,庞大、可怖,又拥有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神圣。   那今天晚上他会不会来?   白殊神情古怪地摸了摸被衣服挡住了的脖颈上的青紫。   白殊抬眸,看着徐灼在灯光下越发俊美,透着一股隐隐邪性的脸,一点一点地弯起唇角:“好啊。”   两个都是怪物,都对他抱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兴趣,白殊很好奇,他们对上的话会不会……打起来?   他其实一直以来都不算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因为容貌过于精致,会被大部分男生排挤、欺负,他就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等到能打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了。   这时候他的冷漠、不合群就不是被排挤,而是他看不上他们,不愿意与他们为伍。   面对怪物也是,他弱得可怜,怪物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他,可他仍然要不断试探怪物的底线,找寻那一丝生机。   跟徐灼睡在一张床上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把一块肉递到猛兽嘴边,但白殊一想到他们有打起来的可能性,呼吸都紊乱了。   他没见过怪物打架,很好奇。   徐灼有些怔愣,他的神经处理中枢生锈似的卡壳了一下,在白殊对着他笑时,这不是白殊第一次对他笑,前不久他才刚从那种奇怪的氛围里缓过来。   可现在,白殊又对他笑了,他的瞳孔里像是瞬间绽放开了无数颜色瑰丽的花。   然而他对人类世界里的花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它们和空气里弥漫的尘埃差不多,但那一瞬间,他的整个大脑都被冲击了一下。   他很快就回过神,白殊已经朝着他的床铺走去,宿舍的床都是单人床,睡一个人合适,两个人就很勉强了,难免会碰到对方。   徐灼的眸色暗了下来,宿舍白炽灯亮着,灯光照得他的表情在光下无所遁形。   白殊背对着徐灼,莫杰希和孙江对着电脑屏幕,没人注意到他俊美的脸上那些挣扎涌动,快要破开血肉涌出来的诡异细线。   那与其说是细线,更像是某种极其细小、又浑身滑腻的尾巴,一根根纠缠在一起,横冲直撞。   只有他格外激动或生气的时候,他才会收敛不好这些东西让它们跑出来,它们是他意识的一部分,是理智的对立面,比他还要忠于自身的欲.望。   上次太过激动放它们出来,结果像几百年没闻过一点肉沫的狗一样把脑袋卡在门缝里,即便半个脑袋都凹下去了还要挤进去看。   那些细线涌动交错着,速度快到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白殊转身在徐灼的床铺上坐下来,拍拍他的床铺,微微仰起脸,看上去像是在邀请一般。   徐灼脚步僵硬地走出去,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他,可现在身躯僵硬得像是木偶,关节走动起来仿佛能听见咔嚓咔嚓的滞塞感的还是他。   他坐到床上,看着白殊上床,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想到将会发生的场景,庞大的身躯饥渴得恨不得挣脱出这副皮囊。   白殊一般睡得比较早,大概十一点就会躺到床上,今天他的精神格外疲惫,都是宿舍的床,不存在认床一说。   他躺在里侧慢慢酝酿睡意,没多久就听见身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眼皮像灌了铅似的黏在一起,无比沉重,眼睫毛颤了颤还是没有睁开。   徐灼身体僵硬地躺在他身边,并不是感到紧张或害怕,他只是快要无法控制住在体内蠢蠢欲动的尾巴,还有想要将身体的每寸肌肤都贴上去的渴望。   他的脸都变得扭曲,神情渐渐变得异常兴奋,呼吸加重,就在白殊彻底沉睡的那一刻,宿舍内的白炽灯闪了一下。   下一秒,整个宿舍陷入一片漆黑。   莫杰希和孙江还在玩游戏,抬头看着骤然黑下来的宿舍:“停电了?”   孙江起身摸索着走到床边,打开看了看其他宿舍,整栋宿舍楼似乎只有他们这里停电了:“灯泡坏了吧,我给宿管说一声让他明天来看看,早点睡吧。”   宿舍里一片黑暗,莫杰希和孙江只能用手机手电筒照着回床上。   这时候,只要他们的手电筒灯光再往旁边偏移一点,就能看见隔壁床铺上,仿佛有一根根宛若活物的东西在游走,将被子都变成了流动的水流。   还有一根根滑腻的尾巴蜿蜒到了地面,向四周扩散,它们挤不进去,就疯狂地在周围白殊接触过的地方抢夺他的气息。   床铺、枕头、书桌、握过的笔,通通被缠绕了一遍又一遍,它们疯狂蠕动,慢慢隔绝出一层完全密闭的空间。   空间的墙是由一条条蠕动的尾巴垒出来的,而“墙”的另一端是安然入睡的莫杰希和孙江。   白殊身处在这个由无数尾巴组成的流动的空间里,像被拖入了怪物的洞穴,又或者是它的胃部之类的地方。   他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仿佛是即将被吞噬殆尽的食物,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那些缠绕在白殊身上的尾巴只能占据一小部分,它们是理智的对立面,任何情绪都是处于顶峰的。   它们比谁都需要满足,在意识空间里狂躁无比,但一旦贴在白殊的肌肤上,又安静得像一条条色彩诡异的藤蔓。   似乎只要这样就能满足了。   只要这样浑身都陷在白殊的气息里,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紧贴着他的肌肤,它们就能得到短暂的欢愉。   白殊被紧紧抱在徐灼怀里,被一个冰冷又可怖的怪物拥抱着,彼此的气息交织,急促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边,那一片肌肤瞬间冒起鸡皮疙瘩。   即便在睡梦中白殊也感受到了束缚感,他眉头皱得很紧,但昏睡的意识让他无法醒过来,直直地坠入了梦境。   身体仍然是只到大人大腿的高度,他看见那条只有人类两根手指宽的色彩斑斓的小蛇在跟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说话。   哪怕是在梦境里,他也能感觉出那人对那条蛇充满了敬畏。   白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离得远远的,正望着一张木头桌子上放着的鲜花饼,小心地踮起脚去够。   大人们在说话,没有注意他,够到鲜花饼的同时,他掰着桌子的手一滑,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地上,看不见的无形存在垫了他一下,白殊平缓落到地上。   那个看不清容貌的人走过来把他扶起来,嘴里念叨着什么,白殊懵懵地捧着鲜花饼转头,看到了那条色彩斑斓的小蛇。   它支着上半身,看了白殊一眼,自顾自地找了个阴凉地方盘起身子。   .   白殊倏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天花板,是上铺的床架子。   他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昨晚他是和徐灼一起睡的,下意识地转头,徐灼呼吸平稳,睡得很熟,两人间的距离极近,但也没办法,床就这么窄。   白殊稍稍动了动想起床,身体顿时僵硬得不行,酸痛感从四肢百骸传过来,像是睡着后变成粽子被人反反复复捆了几十遍,手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他勉强支撑着绕过徐灼去洗漱,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没有多余的痕迹,但抬起手都感觉到一股酸痛,还是无一不再诉说着一个事实。   那个怪物昨晚来过。   白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里的躁郁,重复了几遍“他现在拿怪物没办法”,才面无表情地拿起牙刷刷牙。   等他慢吞吞地洗漱完,宿舍里的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醒来,跟室友打了个招呼,得知灯坏了这件事,他连看都没看徐灼一眼,就绕过他走到衣柜旁。   徐灼脸上洋溢的笑容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疑惑地歪着脑袋。   他感觉到白殊身上传出来的愤怒气息,可为什么?   先不说这种情绪从一个祭品身上散发出来有多多余,为什么他醒来后面对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白殊背对着徐灼,脸上的表情很冷,身上传来的酸痛感让他连徐灼是怪物这件事都不那么害怕了。   他以为和徐灼睡一起,多少能让两个怪物打起来,或者那个怪物感到忌惮就不会对他出手了。   结果,身上的束缚感反而加重了,抬起手都是酸的。   要他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徐灼一直不是很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人类虽然十分弱小,可他们的情绪却比他见过的所有生物都要丰富。   他看着白殊站到衣柜旁,拿出要换的衣服,他一般换衣服都会去卫生间换,每当这个时候意识空间里的肢节就会变得蠢蠢欲动。   他对白殊有种接近病态的渴望,身体内的感官无时不刻不想看着他、不想跟他贴在一起。   如果不是怕会让祭品受到惊吓,他恨不得直接变出本体,让白殊浑身上下都被他围绕,连呼出的气息都染上他的味道。   在这种恐怖的渴望下,他感受着白殊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手指收紧又松开。   他讨厌白殊对他的漠视,那会比让他触碰不到更加难忍。   白殊刚转身就感到了一股可怖的威压,徐灼站在他身后,微微歪着脑袋在观察他,脸上的神情认真又专注。   “殊殊,你在生气吗?”   白殊眼皮一跳,就像感受到了危险的小动物一样,浑身都僵硬了,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开始防御了。   徐灼带给他的压迫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白殊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之前的相处,他不止一次从徐灼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甚至觉得他带给他的心慌和越画屏是一样的,却从来没有把他往怪物的方向想。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怪物。   白殊垂在身侧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不知道徐灼是怪物之前,他还能跟他闹、生气、表达自己的不满,但现在仅仅是被问一句,就要竭力克制住颤抖的冲动。   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很茫然地抬头 :“我为什么会生气。”   徐灼眉梢一动,但没有拆穿他,只是站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平时一贯的表情 :“我以为你在对我生气,你现在很疏远我你没发现吗,不会等我去接你下课,不会让我陪你吃饭。”   孙江刚好从他们身旁路过,闻言停下来,看看白殊又看看徐灼,认同地点点头。   白殊最近确实疏远了徐灼,平常他们两个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要不然也不会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调侃了。   他疏远徐灼是以为他是变态,为此还买了一些防身的东西。   可事实证明那些东西对怪物一点用都没有。   怪物远远比变态可怕多了,他不疏远,等死吗?   等等。   他为什么要疏远徐灼?   徐灼也是怪物的话,不是正好能跟越画屏对抗吗?   怪物强大到甚至有可能能摧毁世界,至少白殊目前不知道有哪个国家的武器能做到瞬移这种跨越时空的程度,肉眼可见的是人类无法解决的。   或许有别的玄学方法,但这里摆着一个现成的怪物,为什么不让他和越画屏打起来呢?   白殊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昨天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被提起,他甚至听见了自己鼓噪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可转瞬,因为这个念头而沸腾的血液就冷却了下来。   昨晚越画屏就来过了,但徐灼并没有出手,是因为打不过,还是他对于徐灼的吸引力不够大,以至于不愿意出手?   白殊慢慢呼出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现在是他平静的生活里忽然多出了几只怪物,他不知道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处处都有伪装着的怪物,还是因为某种原因造成的。   但从围绕在他身边的这几只来看,他毫无疑问对他们是有吸引力的,就像唐僧肉,只是吸引力的大小不同。   他想活下去,那就不应该拘泥于一种办法,拿肉钓在野兽面前,只允许它一天舔一口,谁知道哪天就忍不住了呢。   多几只野兽围着一块肉,连牙缝都不够塞,就肯定会打起来,到时候肉就能自己长脚跑了。   短短一瞬间脑海里飞快划过无数个念头,白殊的脸有些苍白,不知道是昨天的后遗症还是晚上没睡好。脖颈上绑了一条拆掉礼物后留下来的红丝带,一圈一圈紧紧地缠绕在脖颈上,将大半个脖颈都挡住了。   白殊今早起来就发现睡一觉衣服就乱糟糟的,脖颈上的青紫好像还变多了,找不到丝带之类的,就干脆找了一根红丝带缠在上面。   莫杰希和孙江乍一看都小小地恍惚了一下,红丝带缠在脖颈上按理说是很无厘头的,但白殊长得好,表情太坦然,让他们都迷惑了一下,是不是最近流行这种。   脖颈上鲜红的红丝带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上有个小伤口,看着斑驳嫣红,被人重重摩挲似过的,白殊半靠着衣柜,仰着脸 :“你想每天接我下课,和我一起吃饭,就这样?”   徐灼盯着白殊脖颈上缠绕的红丝带,脸上的表情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一方面觉得碍眼,他在脖颈上弄出青紫痕迹就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归属,但他的祭品总是千方百计想要在别人面前遮住它。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白殊的话吸引,脸上慢慢露出一点笑容,笑容阳光没有一点阴霾一样,分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还想要时时刻刻能见到你,身上沾染上我的气息。”   白殊木着脸,站在旁边等着排队洗漱的孙江受不了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受不了你们了,早点在一起得了。”   徐灼歪着脑袋,笑容灿烂。   白殊却一下就想起徐灼问他喜不喜欢萧承宇,喜欢就吃掉他的事了。   想时时刻刻在一起,彻底染上他的气息,确定不是想吃掉他?   至于孙江他们调侃的在一起,以前白殊不会当真,现在更不会,他都怀疑怪物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怪物会爱上人类,比人类爱上蚂蚁的概率还要小。   白殊微微沉吟几秒,故作思考的样子 :“前面可以,后面我得考虑一下。”   考虑?   做梦去吧,让他乖乖被怪物吃掉,怎么可能。   徐灼挑了挑眉,隐隐为这个回答感到不满,他是他的祭品,根本没有跟他讲条件的资格,他想跟他待在一起就待在一起,想品尝他的味道就品尝,他刚想张口说话。   白殊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在明亮的日光下,那张雪白漂亮的脸上连一点瑕疵都看不见,微微仰起脸,露出脖颈上系着的红丝带 :“我现在要换衣服去吃饭了,你不陪我吗?”   徐灼神经一跳,白殊直勾勾地看着他,微微歪着头露出了一丝疑惑,没人知道他的意识空间里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色彩斑斓蠕动的肢节毫无预兆地兴奋躁动起来,长长的尾巴肆意蔓延,只要一接触到和白殊相关的,就恨不得从这幅躯体里钻出来,将他紧紧缠绕,永永远远的缠绕,最好连一丝缝隙都不要留。   徐灼需要努力克制才能压下那股莫名涌上来的情绪,这是他的意识空间,是他潜意识想法的实体化投射。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刚刚才升起的那点不满因为白殊的话瞬间烟消云散,他为祭品的主动感到愉悦。   就像是被取悦了一样。   只是吃饭而已,只是能有更多时间让白殊停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只是能触碰到而已。   并且他也并不能从人类的食物中获得能量,但他身上的每个肢节都为此感到雀跃。   .   白殊只是脑袋里有一个过于大胆的想法,吸引怪物,让他们为了争夺由谁吃掉他而打起来。   但他还是不敢太过分,这种做法的危险程度不亚于走钢丝,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他既不敢太过吸引他们,增加他们的食欲,又不想随意放养,以至于连怪物来了,另一个怪物都不会生起争夺的心。   白殊一边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盘算着,等着徐灼洗漱出来,一边查看课表,确认了今天桑昭是有一场篮球赛。   如果桑昭不是怪物,他一定离他远远的,不会把无关的人拖进来。   但假设桑昭是怪物,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拖进来将水搅混,多一个怪物就多一条生路。   徐灼洗漱好后,白殊和他去吃饭,天气越来越冷,像骤然迈入了冬季,凌冽的寒风一吹,人都清醒了很多。   白殊和徐灼走在一起,时不时就能收获到目光,但那些目光大多数都停留在白殊身上。   即便徐灼容貌俊美,在白殊见过的人里都算数一数二的了,但敢直视他,对他表达爱慕的人几乎为零。   白殊之前没有特别注意过,现在想想,徐灼性格开朗,脸上时常带着笑,人缘比白殊好很多,但在他的记忆里,却没人对徐灼表达过爱慕。   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怕性格再差劲都会有颜控看脸,更别说徐灼的性格还很好。   白殊眼前骤然清晰,以前忽略的细节一一浮现,可紧接着他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怖。   越跟这些怪物接触,就越能感觉到他们和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怪物融入在人类社会里,和人类打成一片,却不会让人类对他生出任何爱慕的感情。   人类的爱慕对他来说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就像人类不会希望扫地机器人爱上自己一个道理。   就连他的好人缘也只是浮于表面,除了一个宿舍的莫杰希和孙江,白殊再也没看到过他跟第三个人来往。   他好像只对他有兴趣。   白殊脑袋里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还没等他消化过来,肩膀上突然搭上来一只手臂,打断了这个略有些惊悚的想法。   徐灼半低着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殊,嘴角含笑 :“殊殊,你很受欢迎。”   徐灼不喜欢那些人看向白殊的眼神,和身上散发出的求.偶信号,他的眼神像蛇一样顺着白殊拢好的领口钻了进去,看到白殊拿红丝带缠住的脖颈。   那上面有一圈青紫的痕迹。   徐灼眯了眯眼,脑海里有无数道声音在嘶吼。   [应该露出来才对,为什么不露出来!!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是属于谁的!让那些对他散发出求偶信号的人看看,他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一直安静的意识空间一旦涉及到白殊的事,就会变得因为一点点事都或狂躁或欣喜,偶尔还会出现他也无法琢磨的情绪。   他已经因为一个祭品产生了太多没用的情绪了。   这些情绪带给他的大部分都是狂躁,和日渐加深找不到发泄渠道的渴望。这已经违背了祭品本身存在的意义。   他的存在就是献祭来取悦他的。   徐灼的脸一瞬间变得异常冰冷,那双漆黑的瞳孔逐渐变成像野兽一样的竖瞳,冷漠的掠食者即将捕猎的前兆。   让白殊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连一秒钟都用不到,他就会彻底失去所有意识,皮肉、血液、骨骼,连一根头发丝都会完全融入进他的身体里。   他会瞬间死去,却也会迎接新生。   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永恒,也只有这样才会断绝所有人事物的觊觎。   就在他刚刚升起杀意的瞬间,白殊眼皮就抖了一下,他就像应激的猫一样,被刺激得多了,对杀意就格外敏感。   可他连做了什么让怪物生气的事都不知道,之前越画屏也是,莫名其妙就对他起了杀意,这些怪物杀人是看心情来的吗?   白殊大脑飞速转动,徐灼是说了那句话后才突然冒出杀意来的。   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这不会是怪物的占有欲吧。   因为是被看上的猎物,所以旁人连多看一眼都不可以?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都要试一试。   白殊微微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都在颤抖,生物的本能让他连说话的勇气都要丧失了,握紧了拳头,感觉掌心发疼才克制下来:“其实我也有点困扰,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徐灼视线幽深 :“什么忙?”   白殊感觉到笼罩在身上的压力散去了很多,慢慢呼出口气,手掌一点点松开,牵住徐灼的手。   温热细腻的掌心接触到冰凉的手心时,徐灼眉梢一跳,被烫到似的,手心却无比眷念地没有松手。   十指相扣,毫不避讳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牵手。   白殊仰着脸视线紧紧锁定在他身上:“这样就可以了,但是恐怕会对你造成困扰。”   他微微靠近徐灼,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似的,却也将自己送了过去,轻声询问 :“你会介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面前的怪物没有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白殊的脸,慢吞吞地挪到他的下巴尖。   白殊仰着脸,整张雪白的脸上唯一的一点色彩就来自唇瓣,嫣红艳丽得像重重磨碾过才会有的颜色。   他脸上的神情无辜又诱人,那双眼睛盈润着水汽,一眨不眨地等着他的答案。   徐灼突然感觉有点口干舌燥,喉结滑动了一下,身体内的触节在莫名的躁动,好像在渴望着什么。   有点渴,但和渴望舔舐白殊身上的香气,把他从头到尾都舔一遍的渴又不一样,这种渴似乎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身体被祭品吸引的本能欲.望。   他看见白殊,就控制不住地想做点什么。   白殊却感觉自己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挨徐灼很近,这个距离超过了安全距离,让他能感受到对方扑洒而来的气息,冰凉又有点急促。   白殊虚虚握着徐灼的那只手,像握住了一块冰块,冷得他想甩开他的手,赶紧放进温暖的口袋里,但身上的压迫感并没有随着他的举动消失,反而渐渐酝酿成了一种白殊看不懂的情绪。   他直觉地感受到,徐灼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太对劲。   似打量、又似疑惑,透着一股发自肺腑的困惑,白殊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怪物凌驾于人类之上,但也不是事事精通。   人类的文明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即便他拥有着未知的身躯和强大的力量,但在很多事情上可能还比不上人类。   比如狡猾他就学不会,他那么强大,根本不屑于对弱小的生物耍阴谋诡计。   白殊身上萦绕的紧张感顿时消散了很多,转过脸直视着前方,神情又冷又淡,毫不留恋地松开他的手:“你介意就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拉开了和徐灼之间的距离,这一过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而已,对于徐灼来说就是祭品主动凑近他,但又因为他迟迟没有说话离开了。   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香甜的气息,似乎身边的人还在,跟他呼吸交缠,他一低头就能撬开他颜色过于奢靡的唇瓣。   他的手心里也还能回忆起柔软又滑腻的触感,让他稍稍用力一点都怕把他的指骨捏碎。   他尚没有从那种令人着迷的气氛里回过神,肉只在他鼻尖晃了两秒,就因为他短暂的失神去思考,这块肉太香带给他的影响太大,就让肉从他的眼前溜走。   这简直比白殊不给他舔还要过分。   徐灼的心神顿时全被要让白殊牵住他,要以这种方式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归属给占据,之前升起的杀意在更加紧迫的念头下被挤出了脑海。   他几步凑过去,紧紧攥住白殊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在白殊疑惑看过来的视线里,沉声说:“我没有介意,这样就好。”   前一秒还恨不得吃掉他,下一秒只是牵住他的手就觉得很好。   白殊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地转过头,他的热情似乎是有限度的,过了那个节点就没有了,但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怪物和野兽在某些方面是有共通性的,贪婪、野性难驯,给了它肉又妄想吃掉人类,连盆带人的端走,总归会学乖一点。   .   白殊和徐灼吃了饭,又让他陪着他回到了教室等上课才离开。   这些对于一般人来说,零零碎碎的的小事,就连情侣之间也不太会这么黏糊,但徐灼就好像为每一个可以与白殊待在一起的时间感到欢呼雀跃。   白殊搞不懂怪物在想什么,也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他费尽心机的就想要活下来。   桑昭的篮球赛在下午,白殊上完课正好可以赶过去。   但在去之前白殊去了一趟学校超市,买了瓶颜色鲜艳的石榴汁、创口贴、和一把水果刀。   用水果刀划破手指将血液滴到石榴汁里时,感受着血液的流失,小刀划破手指的疼痛是后知后觉的,等他贴上创口贴才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疼。   石榴汁的颜色,比起之前要深了一点,白殊面无表情摇晃均匀时,感觉自己好像被怪物逼得快变成变.态了。   将血滴到果汁里这种操作也只有变.态会这么干吧?   白殊刚升起这股念头一秒钟,下一秒就推翻了。还是想要吸食并对他的血液没有抵抗力的怪物更变.态一点。   篮球场远远就能听见一片热闹的嘈杂声,白殊来之前提前在论坛上查过,关于桑昭的信息很多,从他入校到现在的记录都有,但他已经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不可信了。   能提取出来的信息也只有几点,长得帅、单身、篮球赛社长。   白殊勉强挤进人群里,就听见周围的人在兴奋讨论桑昭,会打篮球、打得好似乎能增加人的魅力,不管围观的男男女女对他的印象都很好。   白殊视线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狂热、崇拜,唯独没有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欲.望。   他握着石榴汁的手蓦地收紧,抬眼望向了桑昭所在的地方。   他们队伍还在等待上场,姿态随意地站在球场边,队员们时不时就对场上的局势发表一下看法。   只有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额前汗湿的碎发泅成一缕一缕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到喉结,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瓶水,仰头喝水时喉结滑动得异常急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殊看向他的那一秒,也像是被一个庞然大物盯上了,他的四肢百骸都在这种注视下僵硬。   但桑昭并没有看他。   白殊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缓解了僵硬的身体,握紧石榴汁径直朝着他们球队的方向走去,率先看到他的是上次差点砸到他的队员。   队员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自认为不着痕迹地撞了撞桑昭的手臂,提醒道:“咳咳。”   桑昭顺势抬眸,看向白殊眼里露出一抹笑意:“你是来看我的吗?”   早在白殊进入篮球场范围内他就注意到他了,但他被剥离出来的这部分要更懂得蛰伏一些,时刻谨记不要吓到猎物,不要把他吓到逃跑,他远比之前莽撞的时候要更懂得迂回。   尽管如果不是昨晚看到白殊在搜集他的资料,他也会主动来找白殊,他身体内的每个感官都在渴望他的接近。   白殊握紧了手里的石榴汁又松开,只纠结了不到一秒钟就递了过去:“嗯,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桑昭脸上的笑意加深,他和徐灼越画屏是要完全不同的类型,阳光帅气,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滚落,在阳光下闪着光,非常性感。   他伸手指尖和白殊相触的瞬间,白殊像触电了一样收回手:“我帮你拧开吧。”   白殊垂眸拧瓶盖的时候,桑昭的视线贪婪地扫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隐忍占据了这部分身体的大基调。   即便是野兽,在真正捕捉到猎物前,也会试着伪装自己。   桑昭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痉挛,他想要更好的,比之前的都还要好。   白殊拧开了瓶盖,颜色艳丽得石榴汁递到了桑昭面前。   桑昭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指痉挛得近乎扭曲。   他的表情还能勉强维持平静,身体下的肢节却在激动的乱颤,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瓶水,嘴里迅速分泌出唾液。   桑昭的视线黏在那瓶水上,滑腻得像沼泽一样艰难移开,看向白殊,嘴里分泌出的唾液让他说话都像拉丝一样:“……谢谢。”   他吞咽了一口唾液,空气中响起咕咚的一声,视线充满侵略性锁定在白殊身上。   他本来是可以忍耐的。   但白殊实在是——   让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将他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白殊眼皮一跳,要是再看不出来桑昭是个怪物,他的眼睛就可以捐掉了。   他的猜测没有错,所有能听见心声的都是怪物。   白殊握着石榴汁的手都在细微颤抖,他在怪物面前有一种天然的颤栗,来自生物本能的臣服,急忙抬手想要拧上瓶子盖子 :“你应该要比赛了吧,等比赛结束后再喝吧。”   桑昭没吭声,吞咽唾液的速度加快,忍受不了诱惑似的看向白殊。   他能感觉到祭品身上有种非常矛盾的气息,一边拥有着动物本能的想远离他,却又主动在水里滴了自己的血液来诱惑他,让他浑身上下的感官都变得饥.渴难耐。   桑昭吞咽口水的动作加快,连胸膛都有了轻微的气氛,就像野兽喘着“嗬嗬”的粗气,那双眼睛冰冷得没有一点人类的感情,冷漠地盯着猎物:“你在诱惑我,你想要什么?”   他试着用以往的经验去解读白殊这一番行为,向他献祭出他想要的祭品,用来获得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白殊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的空白,诱惑他?   他只是想吸引桑昭的注意,让他们几个怪物打起来而已。   这也算诱惑吗?   还没等白殊想明白,就看见桑昭漆黑的眼瞳变得像深渊的洞穴,里面蠕动的却不是光亮,而是一条条滑腻的尾巴,正争前恐后地想从眼眶里钻出来,想将面前的人拉进去,拉进深不见底的洞穴里。   桑昭整张帅气的脸都因为那双眼睛变得无比诡异,连带着看到他的第一眼只会感觉恐怖:“你没有向我祈愿的资格。”   白殊在看到他眼中争先恐后想往外钻的东西,大脑就“嗡”的一声陷入了某种十分玄妙的境界,连带着他在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理智在疯狂叫嚣,让他闭上眼!转头!不要看!   可在看见那些在深渊的洞口疯狂耸动的东西时,他像被抽干了脑干似的,连眨眼的动作都十分迟缓,时间被无限拖长。   等白殊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篮球场上消失了,他置身于一片漆黑的地方,被那些在桑昭眼睛里疯狂耸动的东西拖进了深渊。   眼前的这一切超出了白殊的想象,他连动都不敢动,他莫名觉得那些“深渊”是活的,是某种人脑无法想象、无法延伸的东西。   它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这样的空间,但它们是活的,将他笼罩在这里面。   白殊的大脑运转得极慢,生锈的机器一样稍微动一下都会发出咔嚓咔嚓的滞塞声,他茫然地看着这片空间里唯一的亮色,他们挨得极近。   桑昭只要一低下头就能看见白殊茫然的脸,他瞳孔涣散得不成样子,大脑在对他进行保护,让他不要去注视这片空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一旦他去注视、去思考,就会陷入某种超过他想象的惘然里,陷入疯狂。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的水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那瓶水里添加了白殊的血液,它可能根本不会进入这个空间,引起一丝一毫的注视。   但现在,白殊脚下踩着的深渊骤然活了过来,它们争先恐后的挤进那个狭窄的水瓶里,最后硬生生将瓶子撑爆,里面的水流迸溅开来。   一滴冰凉的水流溅到了白殊脸上。   白殊缓慢地转动眼珠子,看到了逐渐逼近的头颅,他的眼睛无法聚焦,涣散得让他连人脸都看不清,此刻向他逼近的头颅不再是桑昭那张帅气充满荷尔蒙的脸,而是一个未知诡谲的庞然大物。   光是直视它,都让白殊感觉大脑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状态,他连感知、意识都快失去了。   他的身体陷入了庞然大物的身躯里,柔软、冰凉、又滑腻,有什么东西像尾巴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一圈又一圈,想要像绞杀猎物一样杀死他。   冰凉的液体在白殊脸上流淌,起初他以为是怪物流下的口水,可越来越多的冰凉液体几乎将他整张脸打湿,白殊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桑昭一接触到白殊,大脑里象征理智的那根弦就“砰”地一声断了,白殊整个身体都快陷进他的身躯里,他快将他完全吃到肚子里了,用身体上的感官把白殊舔了一遍又一遍。   可他仍觉得不够。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这么饥.渴过,渴到连白殊的一根手指都反复舔.舐,吸取着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祭品香气。   他恨不得把他吃到肚子里,可吃到肚子里之后呢,他品尝过这样的美味,要如何忍耐祭品彻底融为他的一体,再也找不到的事?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间,理智就被冲垮,他变成了没有思想的野兽,只知道不断给猎物打下标记,一口口舔舐,直到撕咬着将他吞到肚子里为止。   从眼眶落下的冰凉液体让白殊稍稍有了一点神智,他感觉身体被紧紧束缚着,浑身陷在未知的怪物的身躯里。   这短暂的清醒,让白殊脊背一阵阵发凉,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他是怎么敢主动招惹怪物,想让他们打起来的?   他凭什么认为他会驾驭这几个怪物,凌驾于他们之上?   他那么弱小,在怪物面前连求生的念头都生不出,居然会可笑到认为能在几个怪物之间周旋。   白殊胸膛不断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眼泪从他的脸上流淌,又很快被怪物舔舐干净。   哪怕是他的眼泪,怪物也像吃到了绝佳美味一样舔舐不够。   可他会死的。   怪物就像面对一个无比好吃的食物,他会吃的耐心一点、细致一点,但最终都会把食物吞到肚子里。   怎样都是死,他为什么不能拼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白殊涣散的眼睛骤然聚焦,他不敢去望那个恐怖的头颅,一旦他接触到它,大脑就会开始自动防御让他陷入那种茫然,对外界没有一丝反应的状态。   无知,等于安全。   白殊脸上还有源源不断的泪珠,他无法控制眼泪流下:“像您这样伟大的存在,也会食用别人打下烙印的食物吗?”   桑昭吞食的动作蓦地一顿,周围的“深渊”都流动起来,空气中隐隐有几分暴躁的气息。   别人?   那个觊觎着他的祭品,散发出恶心的发.情味道的人类?   整个意识空间内沉静的肢节瞬间狂躁起来,白殊余光瞥到,大脑短暂的轰鸣一声,赶紧闭上眼睛,高高仰起脖颈,像一只濒死的天鹅:“有两个怪物,和您一样对我垂涎不已。”   意识空间内狂躁得几乎要掀起龙卷风的肢节动作一顿。   他听懂了。   那双冰凉的眼睛微微眯起,略带审视地看着眼前的猎物,连带着对他的桎梏都松懈了些。   白殊的心高高提起,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的手僵硬的去扯脖颈上缠绕的红丝带,像拆礼物一样,露出脖颈上斑驳交错的青紫,嘴角扬起一点近乎挑衅的笑:“差一点吃掉一个别的怪物打上标记的猎物,感觉如何?”   白殊感觉到空气一点点变得森冷,冷得他牙齿都要打颤了,他并不意外怪物会生气,即便是野兽对自己的猎物都会有占有欲,更何况是能力强大的怪物。   他的声音近似蛊惑的响起:“为什么不去跟他们争呢?不让符合您心意的猎物打上自己的标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将被别人沾染过的食物吃到肚子里。”   白殊眼睫颤抖得很厉害,他慢慢靠近怪物,不敢睁眼,否则他就会看到怪物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愤怒。   他到现在都不敢直面怪物,会让他陷入疯狂,可未知也会加深恐惧。   白殊离怪物很近,脸颊都贴在了怪物滑腻的身躯上,颤抖的眼睫像振翅的蝴蝶,脆弱得轻轻就能捏死。   他颤抖着眼睫,在那个滑腻、可怖的庞大身躯上落下近乎虔诚的一吻,宛如一个崇敬神明的信徒。   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西方神话里能蛊惑人心的魔鬼,也像某种弱小的植物,会悄无声息地在野兽身上留下毒素、麻痹它们的神经。   “杀死他们,您就能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您的猎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温热的唇瓣落在冰凉、滑腻的身躯上时,桑昭的身体不可抑制地一颤,意识空间的肢节都在激动的乱颤。   他几乎被这种白殊触碰他本体的感觉感到迷醉,从白殊落下一吻的地方发麻感一路蔓延,像有细细密密的电流在顺着皮肤钻到了四肢百骸。   他从来不知道人类的吻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但在白殊嫣红饱满的唇瓣在他的身体上落下轻轻一吻后,嘴里吐出来的话,让他迷醉的大脑短暂的清醒了。   他非人的眼眸冰冷地落在白殊身上,微微眯起,似打量又似审视,嗓音冷得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的:“你想让我杀了他们,独占你?”   他的头颅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庞大的身体紧紧缠绕在白殊身上,一圈又一圈,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将怀里的人类绞杀,蛇信子嘶嘶地吐出,说出的却是人类的语言。   白殊的心都在颤抖,他温顺地贴近怪物滑腻的身躯,到现在都不敢直面怪物,看见怪物会让他陷入疯狂,可未知也会加深恐惧。   他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发出警报,身体却无比放松的贴着怪物,慢慢扬起头,雪白漂亮的脸猝不及防闯入那双冰冷如野兽般的竖瞳。   “我只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好的宿主,被一个怪物吃掉,总好过被一群怪物吃掉,哪怕是死,死在谁手里至少应该让我选择。”   白殊说这话时,又企图去靠近怪物,他似乎比怪物还渴望贴近。一方面是这样能最大程度的表现出他的羸弱,展现他的虔诚,另一方面要是真的谈不拢,他也可以用尽一切办法伤害怪物。   心里思考着对策,面上越发崇敬,白殊脸颊贴到了一点湿润的地方,如果他能睁开眼睛看看,就会发现一个毒蛇的头颅就在他的脑袋旁,冰冷的蛇信子嘶嘶地落在他脸上。   那双橙黄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嘶嘶的蛇信子吐出人声:“你会心甘情愿地被我吃掉?”   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来没见过这么狡猾的人类,大多数人遇见他除了臣服,就是升起一些可笑的想通过掌握他统治世界的滑稽想法。   他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哪个人类感到感兴趣,即便这个人类谎话连篇,脑子里只想着如何违背祭品的义务。   被他吃掉,满足他的渴望,就是祭品存在唯一的意义。   无论是哪个他,享用祭品、吃掉祭品,都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可白殊紧紧地贴着他,嗓音温软地说着话,他的信子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脸颊上,肌肤滑腻得不像话,本该毫不犹豫杀死这个不听话的祭品的心却迟迟下不了决断。   白殊听到怪物的话并没有多少意外,怪物和野兽很像,简单直接。   但怪物的行事取决于他的实力,他不需要也不屑于在人类上面多费脑筋,可这也不代表他是傻子。   心甘情愿被他吃掉?怎么可能。   如果他折腾半天把血滴到水瓶里为的就是这个,他为什么不在越画屏露出怪物的真实面貌时就放弃挣扎呢。   白殊被怪物紧紧束缚着,光滑又冰凉的触感很容易激发他的想象力,他竭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去设想怪物的样子:“我是您的猎物,只要您想,随时随地都可以吃掉我。”   他并没有提他会不会心甘情愿,这太假了,白殊连说出来都感觉违心,更何况是听到这句话的怪物。   “可是现在。”白殊紧闭的双眼感觉到了一条湿润滑腻的东西在他的眼皮上略过:“我身上还带着别的怪物打下的标记,标记和别的怪物的气息会跟着我进入您的肚子,成为您身体的养分,您也会被间接地污染了。”   缠绕着他身体的力道逐渐松开,那股被审视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白殊心跳如擂鼓,脸上的泪渍还没干,晶莹的汗珠又顺着滚落下来。   怪物没有他预想中的生气,让他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可又找不到遗漏的地方。   白殊漂亮的脸上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似挑衅又似讽刺的笑:“您不想养成一个专属于您的猎物吗——还是,您对上那两个怪物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胜算呢?”   近乎于是挑衅的话,绝大部分生物都会生气,更别说还是怪物这种强大到超越一切的存在。   下一秒,白殊就感觉冰凉的吐息喷洒而来,即便闭着眼睛他都能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头颅在靠近他,那或许是怪物的本体,白殊身体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他能感觉怪物张大了嘴巴,他的下颚被无形的存在钳制住,强迫张开,舌尖蓦地一疼,冰凉的齿牙咬破了他的舌尖,源源不断地吸食着他的血液。   白殊被无形的存在强迫着扬起头,高高仰起的脖颈修长细腻,脖颈上的青紫有一股近乎凌虐的美感,像垂死挣扎的天鹅,又像被迫献祭自己的祭品。   白殊没有睁眼,看不到眼前的这一幕有多么恐怖。   一个足有成人高的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身子,蟒蛇的头颅凑近他,迫使他的唇瓣张开,长长的蛇信子贪婪地吸食着他嘴里的血液。   他张开的嘴只要稍微靠近白殊,轻轻一咬,锋利的牙齿就会瞬间咬下白殊的头颅。   他的呼吸声都因为白殊变得急促,不停的吸食吞咽。   血液里蕴含着浓郁的献祭味道,让他像从来没尝到过肉味的野兽一样疯狂搜刮。   血液流失的速度很快,白殊连动都要动不了,脑海里白茫茫一片,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开始后悔招惹桑昭时。   冰凉的气息在他的唇瓣上念念不舍的碾磨,将最后一丝血液都吞到腹中,吞咽时发出咕咚一声,才从他嘴里撤出。   白殊下颚都合不上,意识模糊,冷漠的语气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 :   “我帮你杀掉他们。”   “你心甘情愿地献祭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白殊在听到这句话后,一直憋在胸腔的气总算能抒发出来了。   交锋的时间极其耗费精神,他的身体软得不像话,手指虚虚握着拳,紧闭的眼睫颤了一下。   在差点死在怪物手里时,他的脑海里升起了一股后悔招惹桑昭的念头,但现在,眼前的危机过去,一直盘踞在脑海里的念头冒了出来。   去找徐灼。   水越浑他才越有可能逃生。   白殊近乎虔诚地面向怪物,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仍然如同信仰最坚定的信徒:“谢谢您。”   他说着这话时如同某种植物,手臂攀上怪物的身躯,是要完全献祭自己的姿势。   滑腻的身躯无比冰凉,触感十分诡异,但白殊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虔诚地拥抱着眼前这个超出人类认知、堪称恐怖的怪物。   怪物的头颅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殊,冷淡充满了非人感的眼眸似在思索着什么。   白殊脸上的表情无辜,修长的脖颈间的青紫痕迹更让他像羸弱纯洁的羔羊,只要掠食者想,轻易就能折断它的脖颈,弄脏它柔软的皮毛。   正如白殊所说,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吃掉他。   怪物移开了视线,一直缠绕在白殊身上的窒息感散去,世界的嘈杂声瞬间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里,这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天堂和地狱只在一瞬间。   白殊缓和好心情抬眸,面前人一张帅气又充满荷尔蒙的脸撞入眼帘,就连汗水顺着下颚延伸进宽松的球衣里都是性感的,他挑起嘴角冲白殊笑笑。   一副十分有活力有好相处的样子,完全让人想不到他体内寄居着一个怎样的怪物。   白殊差一点没忍住往后退,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掐在手心里感觉到了疼才克制住这股要命的本能。   这一下,也让他发现手里拿着的水不见了,他不由看向周围的其他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再正常不过。   一瓶水消失不见,的确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他是用送水的借口来接近桑昭的。   怪物的确拥有可以改变周围人记忆的能力,白殊没有为自己又了解怪物一点而感到高兴,反而越想越心惊。   原本还抱着一丝徐灼或许只是被怪物寄生,一年的相处是真实的想法,在看到了怪物能展现出的能力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室友徐灼,从头到尾都只有怪物。   白殊的思绪被一段欢呼声打断,上一场比赛分出胜负,该轮到桑昭他们上场了。白殊看了眼正准备上场的桑昭,舌尖隐隐有些发麻,被吸食血液吸食得快失去意识的事还历历在目。   他想也不想就隐藏进了人群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白殊又回到了上最后一节课的教学楼,给徐灼发了条消息,耐心地等他过来的同时,也在思考要怎么把徐灼也拉进这趟浑水里。   徐灼跟他住在一个宿舍,对他的兴趣按理说应该不低,包括他听见的心声里徐灼都是一副想吃掉他的样子。   可为什么在越画屏出现时,他并没有出手呢?   等等!   白殊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为什么那么肯定出现在宿舍钳制着他的身体,在脖颈上留下痕迹的人是越画屏,而不是徐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白殊被这个念头吓出一身冷汗,思绪豁然开朗。   待在宿舍更有机会做出这种事的是徐灼,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故意和徐灼睡在一起,在越画屏过来时对他抱有某种欲.望的徐灼会不出手阻止。   白殊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要将这股悚然感驱散,但就在这时,脚步声忽地在安静的走廊响起。   白殊跟着转头,徐灼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上,面无表情的脸在他转头时弯起唇角,露出一个阳光没有一丝阴霾的笑。   “你来啦。”白殊主动出声打招呼,脑子飞速转动,他原本是打算故技重施,用自己身上的血液为诱饵,把徐灼也拖下水的。   但在知道徐灼对他的欲.望比想象中还要深后,这招明显不能用了,稍不注意就会变成送到嘴里的美食。   白殊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阴影,徐灼还没有在他面前暴露出是怪物的事实,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那张雪□□致的脸抬起,眼瞳骤缩,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惶恐惊慌感,像遇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心神不宁强撑着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指拽住徐灼的手臂:“徐灼,我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徐灼的视线落在白殊拽着他的那只手上,眸光幽深,他对白殊的一点主动触碰都会非常敏感,身体内的肢节蠢蠢欲动,想要全部释放出来拥抱他,尤其是在用本体跟他接触过后。   祭品想要他杀死另外两个自己,这种事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瞬间摧毁“他们”,让这个人类皮囊消失在他眼前。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或许当着他的面摧毁,会让祭品对他产生由衷的崇敬。   任何生物都不会对强大的力量无动于衷。   徐灼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流光,只要他一个念头,这幅暂时居住的躯体就会像枯萎的花朵一样死去,但他还是低头,耐心地询问祭品:“什么?”   白殊仰着脸,这个动作是他现在最经常做的,没办法,这些怪物一个两个都比他高,但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做出这个动作的。   雪白细腻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脸,漂亮得像开得繁盛的花,嫣红的唇瓣饱满,似乎轻轻一碰就能像果冻般弹起,再加上脆弱得一折就断的脖颈。   这样仰望的姿势不仅会让他露出那张脸的优势,还会给人营造一种很好掌控的感觉。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白殊其实是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的。   “学校里有一些同学是……怪物。”白殊的手不自觉收紧,眼神逐渐惘然,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的:“他们很恐怖,能操控时间,还能将人拖进未知的深渊里。”   白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身体有些颤抖,手指用力拽住徐灼的手臂,像拽住最后一根稻草:“桑昭和越画屏都是怪物,他们想吃掉我,还在我身上打了标记,我害怕……”   说完,白殊的眼睫就颤抖地垂了下来,他这段话里只有最后一段是重点。   按照怪物目前表现出来的占有欲来看,他们根本不能容许有别的人事物觊觎他们看上的猎物,打上标记绝对是逆鳞。   他不需要故意引诱,只要透露出其他怪物对他的觊觎就能让他生气了。   白殊颤抖的话音落下,再没人说话,走廊里一时有些安静。   徐灼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在白殊面前收起了笑意,他这张皮囊像浪荡子一样,笑起来格外招人,收敛了笑容,身上那股冷漠感就非常突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殊,大脑隐隐有些发胀。   无数粘腻的肢节在意识空间里掀起一场风暴,它们肆意冲撞,恨不得蔓延到现实,无数条肢节异口同声地传递出相同的声音。   就像是数以万计的蝴蝶在同一时间振翅,轰鸣的声音足以造成一场小型灾难。   [他骗你、他骗你、他骗你、他骗你、他骗你——!]   [他说想杀掉其他人,然后心甘情愿成为你的祭品,实际上只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他是骗子!!!]   肢节是他的疯狂意识的切割面,它们的欲望、想说的话,全部来自他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徐灼整张俊美的脸阴沉着,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可怖感,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逐渐变成橙黄色的竖瞳。   他被一个人类欺骗了。   所有的话都是谎言,血液滴在水里引诱他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伪装出乖巧的模样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包括现在这幅无辜又羸弱的样子。   时间似乎都暂停了,空气流动的速度变得迟缓,校园里安静得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徐灼面无表情,那双橙黄色的竖瞳冷冰冰地注视着白殊。   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这个祭品,他的生命来源于他,每一次呼吸都散发出祭品的香味。   那么诱人,又那么狡猾。   徐灼动了动,意识空间里传来的声音让他非常想要摧毁点什么,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比起祭品不愿意成为他的祭品。   他更在意的居然是白殊骗他。   白殊无声地吞咽了下口水,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凉意从脚踝一路钻到了脊背,让他恨不得转身就跑。   是徐灼生气了吗?   因为对他的占有欲作祟,恨不得杀掉觊觎他的怪物……是这样吗?   白殊手指紧紧握成拳,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安,抬头半是不安半是试探地看向徐灼时,猝不及防对上他骤然变了颜色的眼睛,怔了两秒。   那双橙黄色的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下巴突然被迫抬起,徐灼俊美的脸逼近,微微眯着眼睛:“你们人类世界里有这样一句话,长得越漂亮的人就越会骗人。”   “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真的。”   徐灼话音落下,白殊就察觉到了危险,他想后退,脚步却像生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空间像镜子似的一块块破裂,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一块块破裂的镜子在他的四周,将他笼罩,白殊瞳孔骤然紧缩,他有种预感,一旦碎掉的镜子蔓延到他这里,他也会像那些空间一样碎掉的!   白殊想也不想朝徐灼而去,他的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能对怪物造成伤害的东西,他一口咬在了徐灼的喉结上,用力到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白殊忽然有些庆幸,不管徐灼是什么怪物,至少身体是符合人类构造的。   徐灼身体一僵,空间碎裂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他的意识空间里一片嘈杂,肢节们陷入了更可怕的暴动。   对于人类来说脖颈是很脆弱的器官,更是一个禁地,这样的地方被重重咬了一口。   虽然他并不会感觉到疼,对这幅皮囊做任何事他的本体都不会受伤,他贪婪地将所有的感官都放在了获得的愉悦上。   只要是让他感觉愉悦的东西,比如白殊的触碰,每一次都会被放大无数倍传回他的本体。   因此,白殊咬的见血的一口,不会让他受伤,反而因为与他柔软的嘴唇触碰了,他的身体本能的感觉愉悦。   徐灼的脸色难看,哪怕白殊将电棍放在他嘴里,开了最大电流都没有让他理智和疯狂如此两极化,那时他还可以控制身体。   不像现在,理智想要给白殊一点惩罚,内心却无比渴望地想拥抱白殊,让愉悦感持续的更久一点。   尤其是,白殊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流出的血液,舌尖与喉结相触的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白殊能察觉到周围空间碎裂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他还是不敢松口,他这一下发了狠,用力到足够在徐灼脖颈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当然,这一前提得是徐灼是一个普通人的情况下。   到现在白殊都还没明白,为什么徐灼在听到他的话后,会那么快就识破他,还这么生气。   难道怪物和怪物之间是能联络的吗?   白殊的表情一瞬变得非常古怪,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徐灼的异常吸引。   在被他咬住脖颈这样脆弱的部位后,徐灼脸上露出的神情称得上漠然,那双橙黄色的兽类竖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绪,可他的四肢却无比僵硬,像有微弱的电流顺着被咬的地方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电流带动起了意识空间肢节们的狂乱,它们挣扎着钻出来,形成了黑色的蠕动的潮水,一点点蔓延着向面前站着的人而去。   徐灼内心涌起一股烦躁,这样理智与感性相反的结果,不亚于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他享受白殊给予的任何回馈,无论是温柔的触碰,还是血腥的反扑。   白殊的动作微微松开了,他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像看到又或者是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他被侵袭了。   无处不在的肢节从走廊、地板、空气,所有人类能想象、以及不能想象的地方钻进来,顺着他的腿蜿蜒爬行。   明明是无形的存在,却让白殊的大脑变得潮湿、黏糊,像陷进了一片泥泞沼泽里,他无法看见,但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甚至能听到它们爬行蠕动时“嘴里”发出的声音。   它们像蚂蚁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骨骼。   [他是骗子,但他好香、好想吃,斯哈斯哈——]   [爬行、爬行、爬行、爬行、爬行……]   白殊感到无比悚然,身体阵阵发凉,它们的动作杂乱又规律,无论尾巴舞动的有多狂躁,它们都坚定的执行着一个目的。   爬到他的脑袋里。   白殊僵硬地松开嘴,雪白的脸上第一次真正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些滑腻的身躯是无形的,他既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看不到它们。   徐灼冷漠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情绪,白殊退开了,他并没有感到满足。   那些肢节也是精神攻击的一种,无形的存在,却强烈得不容忽视,能用来操控敌人神智,但现在徐灼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们对于操纵白殊的大脑没有一点兴趣。   比起操纵他,让他变成傀儡,它们更想长久地在那里留下自己的味道,就像野兽找到了一个未经造访的地方,迫不及待打上自己的标记。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它们是他原始的本能。   白殊感觉大脑似乎都变得迟钝起来,有无数像他曾在怪物脸上看到过的细线进入了他的大脑,冷汗顺着脸颊滚落,牙齿都在颤栗:“你们是什么东西,滚出我的大脑。”   狂躁的肢节一顿,它们密密麻麻宛如一团黑线一样盘踞在一个地方,远远看着就是一团黑影,一旦仔细看就会看到无数条滑腻的色彩斑斓的尾巴。   数量多得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   白殊的话音落下,它们齐刷刷地开口。   [你骗我们,你只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你为什么不亲我,为什么要抗拒我,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重重地咬我一口。]   它们存在的目的似乎只剩下渴望白殊这一件事,没有理智,所思所想都是最原始的欲.望。   白殊有一瞬间的晕眩,大脑承受不住蝴蝶振翅的嘈杂声音,痛苦的皱起眉,像有一千根针同时扎进了大脑里。   可紧接着,白殊就感觉疼痛感骤降,那些黑线一样的东西似乎从他的脑海里离开了。   徐灼脸色冷若冰霜,在听到肢节们的话时,他差点控制不住地想将它们弄死,冷着脸强迫着它们退出白殊的大脑。   祂是一个疯狂和理智结合的矛盾体,只有将疯狂剥离出来,他才能保持现在的状态,永远漠视地看着人类的文明延续,而不是提前结束他们的文明。   白殊脑袋里针扎一样的疼有所缓解,脸色发白,嘴唇都变得有些干裂,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倏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谎言被识破了。   在徐灼说出那句“越漂亮的人就越会骗人”时,他就隐隐感觉到了,刚才那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他大脑里留下的话,除了证实这一点,还让他发现了一件事。   徐灼没有生气到恨不得想要马上杀了他,这点从他咬他空间破碎的动作就立刻放缓了也能看出来。   这个认知,让白殊脸色好转了许多,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他抬眸看向徐灼,手放进兜里:“你在生气,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白殊微微皱眉,略微一点疑惑和无辜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已经快推断出事情的真相了,面上仍然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甚至试着靠近徐灼,仰着脸,不解地问:“你不相信越画屏和桑昭是怪物吗?不相信他们想吃掉我?”   徐灼被他的突然靠近打得措手不及,眯起了眼睛,一般人类经历过空间破碎、肢节入侵都会表现出恐惧,白殊不退反进确实让他惊讶了一下。   但他不会再被白殊的任何语言迷惑。   他已经有了一次经验,不会再上当。   眼前这个人类的话,是比精神控制还要可怕的存在。   徐灼冷眼审视,似乎对白殊的靠近不为所动。   即便随着他的靠近,那股献祭的味道溢满他的鼻腔,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痉挛的颤抖。   感受到徐灼的冷漠,白殊的睫毛抖了一下,他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没有上前一步让两人贴在一起,仰着头的角度衬得他格外无辜 :“我怕疼,也怕死,……就算真的有一点点欺骗也不过是想活下去。”   他的手放在兜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拿出来。   徐灼的全副心神都用来抵抗白殊带来的刺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白殊猛地将口袋里的防狼喷雾拿了出来对准徐灼的眼睛一通喷。   知道身边围绕着怪物,买了防身用具居然不随身携带,他的心是有多大。   徐灼下意识地闭眼,可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这幅皮囊的眼睛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器官,只要他想,他身体的任何地方都能视物。   可眼前喷雾的白烟散去,哪里还有白殊的身影。   怕死?怕疼?   徐灼面无表情的脸因为太过愤怒竟然露出了一丝扭曲的笑意,脚下的地面随着他的笑漫出了一层灰色的雾,正飞速将整个校园笼罩在其中。   徐灼闲庭信步地走着,动作不紧不慢,白殊的逃跑似乎对他造成不了任何触动。   他脸上的笑意越扩越大,最后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癫狂的表情,无数条细线在他皮肤下游走。   这是他第二次让白殊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灰色的雾短短几秒就笼罩住了整个校园,像单独隔离出了一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一片死寂,听不见一点声音。   同样的嘈杂在三个不同皮囊的脑袋里响起,他们那双相同的橙黄色竖瞳闪烁着冰冷的光,不约而同地凝视着同一个方向。   [又被骗了、又被骗了、又被骗了、又被骗了!]   [找到他!让他选!只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白殊在看到空气中弥漫的灰色雾气时就察觉到了不对。   校园空气很好,不会有雾霾之类的东西,更何况那东西还飞快地席卷在校园上空,不过短短几秒就将整个校园笼罩在其中。   白殊就算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   他的脚步丝毫没放缓,大脑飞速转动,整个校园现在都可能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的空城,死寂一片,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这个认知多少让白殊有短暂的慌乱,这就意味着他想要跑到人多的地方这个办法完全实施不了了。   更重要的是,整个校园都在怪物的监视中,他躲到哪里真的有用吗?   但白殊的脚步还是没有放缓,用了最快的速度奔逃,直到跑到一个废弃仓库的墙角边才暂时停下脚步喘口气。   剧烈运动后心跳如擂鼓,像是马上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白殊靠着墙大口大口的不停喘气。   他的确怕死也怕疼,要不然不会在看到徐灼丝毫不为所动时起了逃跑的心思。   除了跑到人群聚集的地方,他还有一个选择,去找怪物。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白殊也不确定,桑昭和越画屏知不知道他骗他们的事了。   现在的情况是,怪物们从某个渠道得知了他想让他们自相残杀的事,对此非常愤怒,而他被困在这个隔离出的空间里,跑是不可能跑出去了,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徐灼手里活下去。   ……可是,这个空间里真的只有徐灼一个怪物吗?   白殊脑海里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心重重地落到了谷底,这是最坏的可能,现在这个空间里不止有徐灼,还有越画屏和桑昭。   他控制不住地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测,脸刷地煞白,身体都在颤抖,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到地面,低声喃喃 :“不要慌,不要慌,总有办法的。”   手指紧紧握成拳,感觉到了疼,白殊才勉强冷静下来,视线蓦地落在他的手上。   空荡的校园不亚于是一个猎场,他是唯一的猎物。   白殊的脸上骤然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微微发抖的身体停止了颤栗。   他是唯一猎物,唯一意味着他的独特性,他是最吸引猎人的存在。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每一缕气息都让怪物着迷。   他是绝无仅有的、并且是绝佳的诱饵。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狼狈的逃窜?   那些怪物将他视为食物,那就让整个校园都充斥着食物的芳香,让校园变成他们的伊甸园,让他们目眩神迷。   白殊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只要一点点血液,一点点就能让怪物露出本性,让他们发疯又着迷。   寂静的校园显示出了和平常截然不同的风景,灰色的雾气让湛蓝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雾,像是罩子里的世界。   徐灼漫步在校园里,姿态闲适,他甚至都没有加快过脚步,一直维持着自己的速度,他行进方向非常准确且清晰,全程没有过一点迟疑。   不止他,越画屏和桑昭的脚步也从不同的地方前进,假如校园能像手机地图一样显示,就会发现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   他甚至不用将自己的身躯在天空中施展开来,用无处不在的眼睛去观察、寻找,只要鼻翼轻轻一动,无数条肢节就开始狂乱暴动。   没有其他的味道干扰,属于祭品的香味满满充斥在校园里,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   徐灼脚步一顿,忽地看向旁边的人工湖,他距离人工湖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湖面清澈见底,只是可惜现在是冬季,春天时学校会在湖面移植荷花来供人观赏。   灰色的雾气完全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复刻了校园。   包括这满湖的湖水。   徐灼闲适的脚步一顿,眸光晦暗地盯着这清澈见底的湖水,湖水一眼就能望到底,不仅藏不了人,按照人类那脆弱的身躯,躲在里面还会冻死。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漠,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刚才的闲适荡然无存。   他在里面闻到了白殊的味道,非常非常淡,淡到他差一点就忽略了。   香味融入湖水里,被稀释得只剩下若有似无的一点撩拨着他的神经。   徐灼想迈开脚步,朝着白殊的方向而去,但时间缓缓流逝,一秒、两秒,他的脚像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   意识空间的肢节在狂喜,躁动不安地想要出来。   徐灼跟它们僵持了几秒,不得不把它们放了出来。从他的脚下显现出一片阴影迅速朝着那片湖水疾驰而去,短短几秒就吸干了整片湖水。   徐灼也尝到了湖水里淡得几乎快要消失的香味,品味了一番,就像一瓶自来水里加了一粒白砂糖,除非是嗅觉异常敏锐且嗜糖如命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越品味,眉头皱得越紧,明明前方还有味道真正的来源,他却被迫停在这里,看着肢节们为了那一点点甜腻争抢不休。   可他的脚步没办法动弹,因为无法违背对白殊味道的渴望。   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让他感到是意外的惊喜。   但很快,他就发现意外的惊喜来的又多又猝不及防。   草坪里的香味。   墙壁上的香味。   雕塑上的香味。   甚至还有一些是从垃圾桶、下水道里传出来的香味!   徐灼前进的脚步一再被打断,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皮囊也早早就停下了脚步,整个校园到处都充斥着那股淡淡的香味。   可就算知道这是白殊拖延时间的陷阱,他们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去将残存在物体上面的香味吸走。   似乎除了他,任何沾染上白殊甜腻香味的物品都不值得存在。   徐灼一边冷漠地感受着肢节们吃过的东西,湖水、罐装饮料、树叶、甚至还有下水道淤泥……   尽管他可以将它们分解出去,但被迫吃这些东西,还是让他的理智处于即将崩塌的边缘。   细线在他脸上游走,几乎快要撑爆这幅皮囊,以他为中心,无数粘腻的肢节朝着前方味道来源而去,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整个校园就像被龙卷风席卷过一样。   徐灼漫步在“龙卷风”中,却连发丝都没有被吹动,他走得不紧不慢,但却像骤然撕破时空一般,下一秒,白殊刚在墙壁缝隙滴下一滴血,转头就看见站到他面前的人。   白殊脸上尚未露出惊恐的表情,空间再次被撕裂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最坏的预感成真了。   白殊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可紧接着,他的大脑就好像被无数根针扎了一般,无数相同的呓语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游戏结束了。]   [白殊,选一个宿主吧。]   [选我选我选我选我选我,不选我就分食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嘈杂的声音像某种阴暗的动物爬行蠕动时发出的, 白殊的大脑被侵袭过,听见这股声音的那一秒,大脑就好像再次变得黏稠, 仿佛陷入了泥泞的沼泽。   他艰难地晃了晃沉闷的大脑, 脸上蒙上了一层薄汗, 因为要一直躲藏顺便在学校里的各个地方留下自己的血液,他的脸上弥漫上一层剧烈运动后的红晕。   血液不能牵制他们多久,白殊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另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们找到他的时间远远比他想象的晚。   就连野兽都知道要先咬死猎物, 再去管那些蝇头小利。   白殊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颤抖, 他现在就像被几只食肉动物逼到墙角的兔子,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白殊。”   白殊猛地抬眼看向徐灼的方向,手指忽地被含住了, 低头一看,一条色彩斑斓的像蛇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含住了他还没愈合的手指。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的真面目,只看一眼他就能确定,它们就是想要入侵他大脑的东西。   它们没有头部,只有一条滑腻的尾巴,两根手指粗的大小, 密不透风地将他的整根手指包裹住,贪婪地舔舐着手指上残留的血液。   没有附加到别的物体上面,香甜味又甜又充足,让第一次接触到的它们几乎只是血液进入口腔的瞬间,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无数呓语在意识空间响起, 阴暗蠕动爬行的身躯密密麻麻, 不停的发出质问。   [为什么是你占据身体的主导权, 我们却只能待在意识空间里?]   [为什么不是你待在这里,让我们去吻他、吸食他的血液!!!]   发展健全的人类,脑海里都会时不时冒出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更遑论是超出人类文明太多的怪物。   他的疯狂面一尝到浓郁的香味就像疯了一样,迫不及待想占据这具皮囊的主导权,让它们来品尝祭品、掠夺他、占有他。   白殊奇怪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烦躁。   连嘴角撇下的弧度似乎都是一样的,标准得仿佛是拿尺子精心量过的。   白殊的大脑迟钝,思绪黏糊,血液被不停吸食的感觉让他的脸很快就变得苍白,这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似乎不知道节制两个字怎么写,一尝到他的血液就源源不断的吸食。   他甩手想要摆脱这些东西,它们却像黏在他身上似的了,甩都甩不掉,白殊只好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三个怪物身上。   他们如出一辙的表情……特殊的联络方式……   手指上吸食血液的东西突然停下了,白殊低头,那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碾成了粉末,他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这条像蛇尾一样的东西是谁的,又是谁将它杀死的?   徐灼橙黄色的竖瞳微微眯了眯,那根肢节失去了生命特征,但它并没有被摧毁,而是回到了他的大脑里。   这也是他看那群只会按照本能行事的肢节格外不顺眼,却只能将它们放在意识空间而不是摧毁它们的原因。   归根结底,它们都是他剥离出去的一部分,杀了它们,只是让这部分不理智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祂是冷漠理智的,永远在俯视着人类,他不需要那些像野兽一样的本能来操纵他的行事。   一直以来,它们都安静的蛰伏在意识空间里,他几乎快要忘了它们的存在,直到遇到白殊才躁动得连他都要压制不住了。   那三双同样冰冷的眼睛略带审视地落在白殊身上,其中的违和感让白殊忍不住站直了身体。   怎么会这么……像?   脑海里冷不丁地闪过这句话,毫无预兆的,没有经过任何理智的思考,仿佛只是潜意识里忽然冒出来的。   白殊还来不及捕捉住这个念头仔细思考,解决了一条不听话肢节的徐灼抬眸,橙黄色的竖瞳落在他身上:“殊殊,选一个吧,选择你要依附的宿主。”   他的那双眼睛冷冰冰得没有一丝温度,皮囊下有一根根细线在游走,时刻准备着破开那副俊美的皮囊爬出来。   白殊手指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手心里,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越到这种时刻就越要冷静。   他还能站在这里跟他们对话,面临选择,没有第一时间被杀死就已经是胜利了,而且三个怪物都在的局面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白殊颤抖着眼睫看向越画屏和桑昭,微微歪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你们也和他一起来抓我?”   白殊对选择依附宿主的事选择性忽视,只执着地盯着越画屏和桑昭,目前来看,比起前不久才被他激怒的徐灼来说,跟另外两个怪物交谈更加明智。   他不会做选择,顺着他们的节奏走。   想也知道,只要他选择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都极有可能会恼羞成怒地杀死他。   到时候面对二对一的怪物会花费心思来保护他吗?   越画屏冷漠地看着白殊,他已经决心不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不管他的神情有多无辜,那双颜色艳丽的唇瓣只适合用来吮吸。   但在那之前,他审视着白殊脸上的表情:“你可以和徐灼睡在一张床上,和桑昭接吻,却只让我吸食你的手指。”   他不明白,作为徐灼和桑昭时的他明显被优待了,只有这幅身体唯一一次吻是在白殊想要清醒摆脱他时,咬破了嘴唇,蕴含着浓浓献祭味道的血液吸引了他。   可面对徐灼和桑昭,他是主动,甚至是促成事件发生的人。   即便他们都是一个人,但现在附身的皮囊各不相同,他疑惑为什么白殊会对那两个皮囊偏爱。   白殊听到越画屏隐含控诉的话,脸上的神情有些凝固,第一反应是怪物们怎么什么都说。   难道他们还要攀比炫耀不成?   他总不能跟他说,在没发现徐灼和桑昭也是怪物前,他想的是像在驴子前面钓着胡萝卜一样钓着越画屏吧?   这种回复百分百会激怒怪物,白殊可不嫌自己命太长。   他露出一点好奇的表情,这样的神色让他的脸都生动起来,像骤然盛开的繁盛的花,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跟着他们来抓我,你感觉不公平,你也想要我像那样对你吗?”   白殊停顿了一下,看着怪物疑惑不解,却又实在在意的样子。   他居然生出了一点恶趣味,想要挑拨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喜欢他们的脸。”   桑昭和徐灼,一个性感帅气,一个俊美招人,都和越画屏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他们不同的面容,都相似的惹眼,不管放在哪里都能引起注视。   可一旦知道这样的皮囊下藏着的可能是像那条色彩斑斓的尾巴一样的东西,或者更恐怖的怪物,他就一点也欣赏不起来了。   越画屏直勾勾地看着白殊,冷漠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你喜欢他们的脸?”   越画屏有点惊讶这个答案,转瞬就想明白了,人类本来就算很在意容貌的生物,他一边毫不在意地想着,身体却慢慢发生了异变。   他的手指、脖颈、脸颊,所有裸露出来的地方都慢慢裂开一道口子,一张张人类的轮廓逐渐从那些裸露出来的地方冒出来。   那一张张成型的轮廓,正是徐灼和桑昭的脸。   越画屏被自己身体的变化惊讶了一瞬,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身体就本能的在裸露的地方长满那两张皮囊的脸,这简直就像是——   一种取悦的手段一样。   白殊乍然看了一眼,就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猛地转头,视线恍惚,冷汗不住地从他的额角落下来。   越画屏微微偏头,视线充满了非人感:“你不喜欢?”   他裸露出来的皮肤还长着桑昭和徐灼的脸,说话时,他身上的脸也在一张一合。   白殊简直要疯了,谁会喜欢这种东西,急忙转移话题:“其实你不想杀我对不对,你们都知道我骗了你们,企图将你们玩弄与股掌之间,但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杀死我。”   越画屏观察了两秒白殊的神色,见他是真的不喜欢才收了回去,听到他的话,疑惑地皱眉:“你认为我们不会杀你?”   他的语气似乎在问“是哪里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他说完,白殊就感觉自己的手脚动不了了,身体僵硬在原地,空气像是一下被抽走了,他呼吸不到空气了。   怪物喜怒无常,这是在他们创造的空间,在这里他们能为所欲为,想要杀死白殊甚至只要动一动这个念头就可以了。   白殊的脸憋得通红,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完全窒息的感受,像是突然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放到了只剩下二氧化碳的玻璃罩子里。   他的脸都因为缺氧变得难看起来,胸腔憋得快要爆炸了,艰难摇头道:“不是不会,是不划算。”   胸腔的挤压感越来越强烈了,白殊不得不半蹲下身体缓解这个疼痛,冷汗一滴滴顺着他的下颚滚落。   他毫不怀疑,怪物是真的被他激怒了,尽管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对他的一点点血液都无法抗拒,可一旦他太过“叛逆”,他们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他只有作为食物供怪物享用,才能换取更多活命的机会。   可他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他有思想、有记忆、有喜欢的东西,只要他还保留意识活着的一天,他就不可能真正的像个傀儡一样。   哪怕是短暂的蛰伏、温顺,也是为了寻找能一击毙命的机会。   白殊身体蜷缩在一起,手指嵌入了手心里,但这点疼抵不过缺氧和胸腔被挤压的难受。   他抬起那双黑亮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怪物们:“我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造血,直到我死前,我的血液都是源源不断的。”   “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多岁,我今年二十岁,五十年对你们来说或者只是一瞬间的事,对我来说却相当于是一辈子。”   白殊停顿了下,忍不住从胸腔里挤出两声咳嗽:“是现在杀了我,享受一瞬间的欢愉,还是浪费那一眨眼的时间在我短暂的生命里,将我物尽其用,这个选择题很简单吧。”   他说完,抬起头对他们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即便这样会扯得他胸口疼,也执着地要让他们的瞳孔里只剩下他的脸。   一秒、两秒……   白殊在心里默念,还没数到第三秒,新鲜空气就一下涌入鼻腔,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这些空气,松开了被掐得血迹斑斑的手心。   无力地靠坐着墙上喘息,那张脸憋得通红,咳嗽和呼吸都会扯得胸腔疼,但在从生死线上堪堪拉回半条命后,他就忍住还想拼命呼吸的冲动,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三个怪物。   越画屏从白殊开始说到人类的平均寿命时就皱起了眉。   他知道人类的生命很短暂,又很脆弱,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哪个人类的生老病死,直到听见这些词从白殊嘴里说出来,才让他有了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意识空间里的肢节都在暴动,可这次却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另一种他无法说清的情绪。   这股情绪甚至让他能够原谅白殊这次的所作所为。   怪物们微妙的变化,都被白殊尽收眼底,他稍稍歪头,偏圆的眼睛冷漠地观察着他们。   杀意是成倍增长的,杀意消失也是成倍消失的,他们的情绪十分相似,似乎他的话牵动的是一根神经。   白殊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的念头,仔细打量着怪物们,这个念头消失的很快,因为白殊观察到他们脸上露出了疑惑焦躁的情绪。   怪物不解地看着白殊,在不想杀掉白殊后——白殊的寿命很短,他可以稍微耐心一点不杀他,但他很想做点什么,来发泄心里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   比如狠狠碾磨他的唇瓣、接触他的肌肤、舔舐他的唾液。   他对祭品的渴望是没有止境的。   白殊在看到越画屏突然吞咽了一口唾液后,心头一跳,看向旁边的桑昭和徐灼,他们的神情相似的饥.渴。   他仿佛看到了三匹饿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块肉眼冒绿光。   暂时脱离了危险,麻烦也接踵而至,他要怎么面对三头饥饿的野兽?   白殊睫毛颤抖的很厉害,比起之前的生死一线,他竟然觉得现在的局面更棘手。   他慌乱地抬眸,在怪物们身上扫了一圈儿,示弱道:“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受到一点点伤害、惊吓都有可能会死。”   他的抗拒、害怕即便努力掩饰了,还是从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出来。   越画屏烦躁的皱眉,满足他的欲望,这本来就是属于祭品的义务。   给他吸食手指、牵他的手、跟徐灼睡一起、把血液融进水瓶里,这些白殊主动做的事,都让他感到愉悦又不满足。   好像变成了没有理智的野兽,有人在他前面钓着一块肉,若即若离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只能看、不能吃。   可人类确实脆弱,轻易就会死去,哪怕没有他,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越画屏冷漠的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白殊,眸光闪烁。   白殊竭力维持着一副虚弱又弱小的样子,让怪物们明白,就算要吃也不应该是现在,内心隐隐期待着他们打起来。   出乎意料,短暂的僵持过去,越画屏和桑昭离开,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徐灼。   越画屏和桑昭都亲过,他们是一个人,很难打起来,在谁享用祭品上有相同的默契,他们要均分,有多少个皮囊,白殊就要平等的分给多少个他们。   面对其他妄图跟他抢夺的,他会毫不留情的碾碎对方,轮到自己身上,他恨不得变出一百个皮囊来,每一个都要跟白殊纠缠。   白殊僵在原地,他不知道怪物们经过了怎样的协商,他能感觉到随着徐灼的逼近,周围的空气一寸寸凝固,无形的存在钳制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那张脸顷刻间撞入眼帘,雪白的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薄红,湿漉漉雾蒙蒙的,徐灼附身,吻住了白殊的唇。   和他冰凉的触感的不同,白殊是温热又细腻的,唇瓣有种果冻般的质感,让他每次品尝时都想把白殊吞到肚子里去。   他吮吻着他时,意外察觉到了白殊的配合,他温顺、乖巧,似乎在察觉到他愿意付出一点耐心,让白殊一直活着,他就会承担起祭品的义务。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什么时候会死,就会慢慢被麻痹神经。   徐灼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喟叹,唇齿间仍在榨取更多的甜蜜,他被白殊的味道、和他难得的配合吸引得不能自已,快要沉溺窒息了。   他的皮肤下越来越多游走的细线,仔细看,那些像黑色的细线都是吸食白殊手指的尾巴,怪异又恐怖,他的身躯经过了不断的拉扯,最终变得庞大无比。   白殊没有睁眼,否则他就会看到跟他纠缠的是怎样的怪物,到最后他几乎是被动的接受,接受掠夺,接受渡进来的新鲜空气。   处在即将缺氧的边缘,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只有怪物冰凉的体温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让他不至于彻底坠入深渊。   想让他往后都活在怪物的阴影下,一辈子都要当个猎物?   做梦。   他会将这个怪物彻彻底底从他的生活里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白殊感觉到了窒息才被放开, 张着嘴呼吸新鲜空气,这种窒息和待在一点空气都没有的罩子里是不一样的,是一点点感受到呼吸被掠夺的过程。   他迷蒙的视线慢慢聚焦, 看向了徐灼, 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身体还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轮廓,却是被撑大了很多的轮廓,他的身影庞大,浑身都充斥着湿润的、黏稠的流动物。   既像是软软的爬行物体,又仿佛撑大的轮廓只是为了方便藏在那副身躯里的怪物爬出来。   白殊大脑“嗡”的一声, 一旦这样想象, 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变得无比迟钝,涉及到人脑不能接受的事,大脑就开启保护措施, 不至于让他在不断思考的过程中发疯。   因为这太违背人类常识了,是不能想象、也无法想象的东西。   他其实有点想要搞清楚这些怪物的来历,以及缠上他的原因,一个两个都可以是例外,连续三个怪物就不是意外了。   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怪物们总觉得他香, 什么原因会让他变得香。   人类会觉得大部分食物香,是因为它们被烹饪过,加了各式各样的调料。   白殊的表情忽地变得十分古怪,难道他也被“烹饪”过?   下巴突然被抬起,打断了白殊的思绪, 他顺势抬眸, 面前的徐灼已经快恢复成人样了, 之所以是快恢复,是因为他脸上还有黑色的细线,有生命一般在他脸上游走。   可能是免疫了,白殊看着那些细线没有太大的感觉,他的视线对上徐灼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意识又快涣散了,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徐灼抬起白殊的下巴,冰冷的双眸增添了几分□□的兽.欲,他的口腔、鼻腔里还残留着白殊的味道,却尤不满足地盯着他被碾磨得嫣红的唇瓣。   微弹的触感,让白殊的唇瓣像被亲肿了一样,整个脸蛋都是白皙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唇却红得像是能滴血。   徐灼吞了一口唾液,眸光幽深:“人类太弱了。”   就算是掠夺白殊嘴里的甜蜜味道,都要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他的齿牙锋利,里面蕴含着毒素,一点点都能让面前这个人类死于非命。   除了被他毒死,或者他控制不住将他吞进去,他还有可能死于缺氧。   徐灼越想眉头皱得越紧,连抬起他下巴的手指的力气都减了许多,他见过的表面最柔弱无害的生物来自深海里的水母,但就算是那么柔软的生物都蕴含着毒素。   人类进化得浑身上下连一点用来自保的器官都没有,是怎么延续文明的。   他真的能活到七十岁?   徐灼越想越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在他看来,他祭品的生存能力连深海里一只最柔弱无害的水母都比不上,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被用电棍电、被防狼喷雾喷的事。   也忽略了面前的这个人类有多狡猾,那张嘴里会吐出多少诱人的谎话,他明明之前还下定决心不再相信他的话,可现在,他却答应了他让他活到七十岁。   尤其是他还有可能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疾病、车祸、意外,这些人类世界里死亡率最高的事。   如果他迟早都要死,甚至可能明天就会死,他为什么不提前吃掉他。   徐灼的眼睛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他突然无法允许祭品死在任何的意外里,这会让他生出一种接近暴怒的情绪,由他杀了他,至少他还能变成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他的身体里。   对于拥有着漫长生命的怪物来说,明天和几十年后是一样的,一眨眼就过去了,他抬起白殊下巴的手慢慢向他的脖颈挪移。   修长的脖颈白皙,上面留着一圈斑驳青紫,只要轻轻一用力,这截白皙如玉的颈部就会被折断,像被打湿的花,脑袋无力地垂下。   白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寒意顺着尾椎骨一路窜到头皮,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面上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   徐灼定定地看着白殊这幅茫然、羸弱的样子,思索两秒:“你真的能活到七十岁吗?”   如果他说不能,徐灼就会马上杀死他,至少能保证祭品是百分百死在自己手里的。   白殊眉心一跳,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徐灼突如其来的杀意是为什么,怪物和野兽真的很像,有理智但不多,脑袋里一天到晚都想着捕猎。   如果野兽准备留来做干粮的食物忽然现在就想吃掉,只有一个可能,它这顿没吃饱。   对于生活在大自然,需要自己捕猎的野兽,这顿没吃饱,哪还管下一顿,保持好身体状态,才能去捕捉猎物。   白殊感受了一下被吮得发麻的舌头,突然扯开徐灼快要挪到他脖颈上的手,一头扑进怪物怀里。   怪物这幅人类皮囊比他高,说话时常常要低头,白殊紧紧抱着他,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表情,嗓音很软:“我会努力的。”   徐灼浑身僵硬,身体定在原地般没法动弹,和他冰凉的体温相反,白殊是温热又柔软的生物,他扑进他怀里,就像一只蝴蝶飞到一半停在了他的脑袋上,不想惊扰他,怕他突然离开。   但如此贴近的距离,他身上的味道无法抑制地涌入鼻腔,徐灼满足地深吸了一口,吞咽了口唾液,似乎快要接受他的话了。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白殊,眸光微动,白殊的衣服上就黏上了一个细小的黑点,如果拿放大镜看,就会发现那黑点像极了某种微生物。   人类的确弱小得轻易就会死掉,如果他因为事故死去,他就没办法等到祭品活到七十岁了,除非一直跟着他、保护他。   徐灼思考一番得出这个结论,莫名焦躁的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了。   等白殊确认安抚好他后,从他怀里抬起头,猛地发现他已经从那个单独隔离的空间出来了,这应该是件好事,如果他不是靠在徐灼怀里出现在宿舍楼下的话。   白殊面无表情地对上周围路过的人,有些人走都走过了还会好奇地回头看两眼。   要是以前白殊多少还会觉得变扭,现在亲都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许对于怪物不算亲,是掠夺的一种,可他因为这个变扭,早就变扭死了。   他无比坦然地走进宿舍楼,甩开那些人探究的视线,一整天的时间感觉过的比别人一辈子还累,他现在就想回宿舍躺着。   莫杰希和孙江都在宿舍,正靠在一起看手机,听见开门声,抬眼朝他看了过来,徐灼紧随其后进门。   孙江的视线在白殊和徐灼身上来回扫过,突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轻轻咳了两声,委婉地问:“殊殊,你们在……”   他两只手的大拇指弯了弯,八卦又好奇地看过来。   他们的手机页面停留在学校的论坛上,他们在宿舍楼下抱着站的那一会儿,就有人偷偷拍了照片发到论坛上。   白殊入校以来从来没谈过恋爱,向他献殷勤的男男女女只多不少。   但和他做了一年室友,孙江他们也没看出白殊的性取向是男还是女,有时还会开玩笑的打趣,长成白殊那样,天天照镜子就够了,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人类。   “没有,是意外。”白殊赶紧摇头,他光是想一想跟怪物谈恋爱就觉得脊背发寒。   图什么呢,图他会撕裂时空、图他有奇形怪状的尾巴,还是图他一言不合就想吃掉你?   防止孙江再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白殊急忙转移话题,瞥到了孙江放在桌上的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你要出去?”   孙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书包:“这个啊,我们社团搞团建,明天要去B市两天。”   白殊听到B市手指毫无预兆地抖了一下,他记得孙江加入的社团是专门探索周边诡异事件的。   虽然加入后才发现诡异事件顶多就是老鼠咬坏了电缆、上完洗手间水龙头没关、瞒着大家偷偷练琴势要卷死大家的卷王。   孙江不止一次在宿舍吐槽过他们社团有多奇葩,白殊也跟着听了两耳朵,看向孙江鼓鼓囊囊的书包:“我能去吗?团费我自己出,包括你的。”   孙江有些意外白殊竟然想加入:“你真的想去啊?不用交团费,你要去我跟我们社长说一声就可以了,本来就可以带家属,只是我孤家寡人想带都找不到人。”   孙江还挺高兴,拿起手机就准备跟社长发消息说明这事:“你要来的话,我们社团女孩子还挺多的,到时候我跟着你,别人看我的回头率都要高些。”   白殊点点头,隐晦地朝徐灼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放下心来。   他想跟着孙江去B市自然不是想加入他们社团……   莫杰希一直安静听着,闻言插了一句嘴:“你们去B市哪里团建啊。”   “B市不是有个很出名的道观吗?我们去求道平安符。”   孙江随口回答,白殊心脏却都要从喉排骨篜里咙里跳出来了,飞快地暼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徐灼,他好整以暇地听着他们聊天,并没有往自己身上联想的样子。   也对,他是超脱于人类的存在,怎么会惧怕人类。   白殊还没有自不量力到想要仅凭人类的力量消灭他,连目前人类所能研发出来的武器都有可能对他束手无策。   他想去B市不是想要求人帮忙解决怪物的,只是想找到问题的原因所在……摆脱他。   不择手段的想要摆脱他。   徐灼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脸上挂着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白殊怀疑怪物们长久地观察人类,融入进来时也自己选择了人类模板。   不管是徐灼还是桑昭的性格,都是人类世界里很容易受到欢迎的人,就连冷冰冰的越画屏也有一张过于优越的脸。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徐灼两眼,痉挛似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   怪物还没有要怎么样,他自己就有一种做坏事的心虚感。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是个骗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们。   白殊垂下眸,等着孙江询问社长的意见,没几秒孙江就点头道:“我们社长同意了,殊殊你最好带点衣服,可能要去两天一夜,只是你可能得跟我睡一间了。”   去B市的房间是提前订好的,按照社团成员一人一间,明天就要出发,今天孙江才报上去,想多订也来不及了。   白殊无所谓地点点头,他只是想跟着孙江去B市而已,恰好目的地相同,住不住一起都可以。   但是当孙江的那句话音落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极速下降,像是凝固的冰块一下蔓延到他的脚边,快要把他冻结了,白殊几乎不敢回头看徐灼的表情:“等到了B市再说吧。”   孙江也感觉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恐怖气息,他没有白殊那么敏锐,只觉得宿舍温度降了好多,打了个激灵:“行。”   白殊差点想当着孙江和莫杰希的面问他,搞什么,他只是出去跟人团建,他现在和孙江不也住在一间房吗?   白殊冷着脸瞪了床上坐着的人,打开洗手间的门准备洗漱。   要不是徐灼是怪物,天生就和人类不在一个世界,还随时都想吃掉他,他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白殊洗漱后收拾了两件衣服,临上床睡觉前,他站在徐灼床边,轻声说:“我今天想睡个好觉。”   他已经连续几晚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自从梦见那条蛇以后,每晚不是在被缠绕就是在做梦。   被缠绕可以确定是徐灼,做梦应该就是因为越画屏了,越画屏的本体是蛇,梦里也有一条。   做梦倒还好,梦里的景象模模糊糊,很多东西睡醒就忘了,但是被缠绕着四肢,身体僵硬酸软得像几百年的僵尸出土,多少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   徐灼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白殊,他刚洗漱完,头发尾端还在滴水,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却仍然能透过睡衣的轮廓看到从肩胛到骤然收束的腰,和睡裤下面笔直的小腿。   这幅画面莫名的让他吞咽口水的速度加快,视线像黏在白殊身上似的,挪不开:“我会饿。”   “你离开太久了,我也会饿。”   白殊听懂了,怪物不止今晚会饿,他离开的那两天他也会饿,要不要为了不节外生枝,让他吃饱一点……   脑海里只堪堪冒出了这个念头,就立刻否决了,底线是会一降再降的,现在就这样,总有降无可降的时候。   万一他真的找不到摆脱怪物的方法,却让怪物们对他失去了兴趣,到那时他会面临着什么?   白殊微微低着脑袋,偏圆的眼睛澄澈:“人类是群居动物,没有社交、跟社会脱节是会生病的,生病就很容易死。”   徐灼紧紧皱着眉,视线一点点挪到白殊的眼睛、鼻尖,最后定格在嘴唇上,眸光晦暗。   他的视线宛若实质,被他打量过的地方都像是沾上了粘腻的口水。   白殊眼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额前未干的碎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进衣领里,嗓音温软。   “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徐灼散漫的坐姿不易察觉地僵硬了, 一股很微妙的电流顺着他的脊椎骨一路窜到了头皮。   那股电流撩起的火花让他庞大身躯上的每个部位都泛着细细密密的痒。   仔细看他漆黑的瞳孔此时像深渊一般,深渊底活跃着无数躁动的肢节。   他不理解这种感受,没有触碰、没有血液,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他就有种陷入由献祭味道组成的甜腻沼泽里, 不断引诱着他下坠。   这股甜腻附带着的电流,让他的每根肢节都蠢蠢欲动得想要从这幅皮囊里爬出来。   徐灼盯着白殊,吞咽了两口唾沫,唾液的声音重到甚至响起轻微的咕咚声。   白殊头皮发麻,微敛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他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让徐灼退步, 比起一定要付出点什么,不断降低底线,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 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多做别的。   他没有等到徐灼的回答,耳边却响起野兽粗重的鼻息声,吞咽口水的咕咚声更是在他耳边炸起一道天雷。   他没想到,只是类似于服软请求的一句话,对怪物的影响会这么大。   白殊看向徐灼的眼神都带上了某种怪异的探究,如果只是作为猎物, 他这个猎物能影响猎人的占比是不是太大了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白殊轻声说,仍然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尾音拖长,浸过水似的, 温软又甜腻。   徐灼的大脑正在经过艰难的挣扎, 眉头都皱紧了。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挣扎的情绪, 哪怕是理智和欲.望相反时,他的大脑也非常清晰,正是因为清晰才无法忽略那股藏在心底的渴望,让它酝酿发酵。   可现在他忽然不明白自己的诉求了。   那些狂躁的肢节像打结了一样,他盯着白殊止不住地咽口水,就好像十分口渴。   没有回答也算是一种默认,白殊可不管怪物心里经过了怎样的撕扯。   他转身身上的愉悦气息藏都藏不住,爬到上铺拿起手机看见自己脸上显而易见的愉悦时,白殊怔了两秒,转瞬又释然。   说服怪物还不能高兴么。   白殊是真的很疲惫,这种疲惫在精神集中时察觉不出来,一旦身体放松下来,手脚便软得不像话。   这一整天的时间,把血挤在饮料瓶子里判断出桑昭是怪物、又经过了满校园逃跑,他的精神绷得紧紧的,刚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这时候就算徐灼违背约定,将肢节缠绕在白殊身上,他也感觉不出来了。   床铺下,只隔着一层柔软的被子,徐灼定定地盯着上铺,似乎能穿透栏杆和被子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他的眼睛漆黑,没有一点眼白,乍一看像两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是活跃纠缠的滑腻肢节。   他在犹豫。   一旦他今晚放过白殊,就意味着明天和后天他有两天的时间都没办法跟白殊在一起,诚然,只要他想,他轻易就能撕裂时空找到白殊。   但只是为了区区两天,这在他看来,一眨眼的时间就要专门去找他吗?   这样的不可理喻,让他难以接受,就好像白殊对于他的意义已经变成了人类和空气的关系。   无论如何也离不开。   这对于一个超脱于人类的存在来说是一个非常难接受的事情,但要他现在什么也不做,他的内心又无比烦躁。   他会饿,看到白殊在他眼前晃,不亚于一块鲜肉在野兽面前晃是一个道理。   即便不能吃也想要舔两口。   一条色彩斑斓的滑腻肢节顺着墙壁慢慢爬到上铺,一点点向柔软的枕头上躺着的人而去,冰凉的身躯触碰到对方温热的嘴唇时,小心翼翼地想沿着唇瓣的缝隙探进去。   即便是睡梦中的白殊也感觉到了不适,轻轻皱起了眉,翻了个身。   肢节瞬间安静蛰伏下来,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下铺。   徐灼浑身萦绕的烦躁更盛了,意识空间里的肢节都在不甘地拍打着地面。   他不知道白殊的话到底有什么魔力,好像在他面前设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不敢轻易跨过去。   .   白殊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直到天亮闹钟响起才清醒,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两秒,慢吞吞地爬起来穿衣服。   爬下床时,他下意识朝徐灼的床铺看了一眼,徐灼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衣服、坐姿都和他昨晚睡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比起他刚起,白殊更怀疑他是一夜没睡。   怪物可能进化得根本不需要睡眠这个功能,可白殊有种莫名的直觉,他是因为他才一夜没睡的。   身上没有被缠绕过的迹象,也没有做奇奇怪怪的梦,所有的疲惫都在休眠里得到了调整,白殊现在的状态好得不得了。   他一看向床铺,就对上徐灼直勾勾地看过来的眼神。   白殊顿了一秒,脸上因为睡眠充足的愉悦表情就收敛了起来,眉头轻轻蹙着,企图营造出一种他很脆弱的表象 :“我会很快回来。”   他现在可不敢招惹徐灼,没吃饱的野兽会做出什么事都无法预料。   孙江也打着哈欠早起了,看到白殊跟徐灼抬手打了个招呼,他不知道徐灼一夜没睡,还以为他起这么早是有事,拉开窗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殊殊,今天天气不太好啊,多穿点衣服。”   白殊顺着拉开的窗帘看去,确实,天空阴沉沉的,还在刮风,收拾好下楼的时候瞬间就被寒风刮脸。   孙江他们社团约了在校门口集合,坐地铁去B市,他们到的不早不晚,社团成员们躲在学校门口避风的地方,看到孙江抬手跟他打招呼:“快来快来,这里。”   这群人里有社团的成员,也有成员们带的家属,他们都在群里报备时看到了孙江要带室友过来,眼神热切地落在孙江身后。   但大家看得都非常克制,仅有几个情绪激动的也只是攥紧了同伴的手,白殊主动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他们站在学校门口避风的地方待了没几分钟,社团的社长才姗姗来迟,除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社长五官普通,但结合在一起很舒服,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抬手介绍身后的人:“这位大家都听说过吧?萧承宇,学生会主席。”   社员们配合地欢迎,孙江悄悄凑近白殊:“我就说咱们社团这么奇葩怎么还能申请到经费团建。”   白殊不怎么在意地听着,抬眼看向萧承宇,他戴着一副眼镜,模样斯文俊秀,朝着白殊笑了笑。   白殊也冲他点点头,实话说,他有些怀疑萧承宇会住院跟他多少有点关系。   当时越画屏在场,他对萧承宇没有兴趣,那萧承宇的眼镜碎掉,突然失声就很好解释了。   因为这个原因,他对萧承宇有点淡淡的愧疚。   白殊一直没有将他遇到怪物,被怪物缠上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如果这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他会毫不犹豫向外界寻求帮助。   可这段时间的交锋,不断试探怪物底线、活命的过程,也让他看到了怪物展现出来的能力。   他或许有着能够毁灭整个人类文明的可怕能力。   白殊不敢、也不愿意去做这样的赌注,怪物显而易见的对其他人类没有兴趣,他为什么要把别人拖下水呢。   哪怕是这次去B市,他也是去找有没有能摆脱怪物的方法,不是找人跟他对抗。   萧承宇的状态没有异样,那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感冒引起的失声。   而那不经意与越画屏对视上的一眼,早就被大脑的保护措施深深地放在了最深处,不出意外,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他看着白殊对视一眼后,平静移开的视线,心里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他这次确实是为了白殊而来的,社长是他的朋友,知道他喜欢白殊,问过了白殊没有谈恋爱后就告诉了他。   白殊瑟缩了一下身体,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有种天气越来越冷,浑身都被盯上的感觉。   今天天气不好,乌云笼罩,整个学校上空都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状态。   白殊抬头盯着天空看了几秒,总感觉这个天气和昨天徐灼单独隔离出来的空间很像。   .   宿舍里,徐灼倏地抬眸,一直僵坐在床边的身影仿佛能透过宿舍看到远方。   他的身体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那双漆黑的眼睛渐渐变成橙黄色的竖瞳,闪烁着兽类冰冷的光芒。   [白殊!白殊!!他要和别人出去!!]   [那个散发着发.情味道的人!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   愤怒快要冲昏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他忍耐了一夜却看到他的祭品身边围绕着对他散发出发.情味道的男人。   还要和对他表现出觊觎的人待在一起两天一夜!   徐灼握紧的手背、脖颈、脸上都鼓起黑色的细线,似乎藏在这具身躯里的怪物下一秒就会破开皮囊钻出来。   但他仍然没有动,意识空间里的肢节狂躁得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将一个祭品看得太重要了。   甚至在看着他走出门口,离他越来越远时,身体就无比焦躁,仿佛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庞大的身体充斥满整个校园,无处不在。   有无数个瞬间,他都恨不得伸出长长的肢节将白殊的身影从学校门口拖回来。   只能看着他、只能跟他待在一起、只能接受他一个人的触碰!   一股莫名的恐慌制止了他。   仿佛在说——   如果他连两天一夜,这对于他来说只是短短一眨眼的时间都忍受不了。   他与那些他唾弃的、无法容忍空气消失的人类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因为要上夹子了,所以下一更在20号十一点以后嗷!推推预收(扭捏)   《误入偏执怪物洞穴后》   一场山体滑坡导致一个偏远的村落从此与世隔绝。   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是在五十年后。   姜清越作为记者带领着摄像团队去探访这座与世隔绝的村落。   他和热情友好的村民亲切交流、吃了村民做的饭、喝了村里的水,参加了村里独特的祈福仪式。   在探访结束后,他带着摄像团队离开了村里,并带走了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   *   姜清越和带回来的男人一见钟情,举办了婚礼,并搬了新家有了新邻居。   睡在新家的每一晚,他都能听到黏腻潮湿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隔壁新邻居衣冠楚楚,时常上门帮忙,看他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浓烈的欲.望。   转到他们部门的新同事,在大雨天送他回家时,不经意露出来的影子庞大又扭曲。   .   姜清越被周围发生的怪事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躲进男人怀里,怕得瑟瑟发抖。   他的脑袋靠在男人怀里,没看见男人身后扭曲又癫狂的影子,一根根触手挣扎着从影子里钻出,渐渐笼罩住整个房子。   像怪物的巢穴。   *   除了偶尔发生的怪事,姜清越的生活温馨又甜蜜,直到偶然间,他在网上刷到了一则帖子。   [搞什么,我就是那村子走出来的人,村里十几年前就没什么人了,现在就是一片荒地……]   姜清越吓得手机掉落在地,耳边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仓促回头。   他看见,被一条条触手围绕的怪物。   长着他爱人的脸。 第二十五章   白殊跟着孙江走在社团成员的后面, 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还是因为他即将要去做的事。   B市出名的道观修建在山上, 如果是假期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祈福、求签。   但现在是工作日, 乌沉沉的天空将行走在山道上的一行人笼罩在其中, 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白殊时不时抬眸望一眼山道终点的道观,按照社团团长的说法,先去道观求个平安符,剩下的时间就能好好在B市玩两天了。   这也是他们才到B市,去酒店里放下行李就开始赶路的原因。   他和孙江走在队伍最后面, 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 周围全是一片郁郁葱葱,整个人仿佛灵魂都被净化了:“别说,偶尔起床来爬爬山感觉人都精神了。”   道观不远, 他们与其说是在爬,更像是在散步,还有人拿着手机让人帮忙自拍。   白殊从今天早上就有点心神不宁,脚踩在楼梯上时,一个没注意脚滑了,下意识想拽住身旁的人稳住身体, 一双手却在这时抓住了他。   白殊稳住身体,松了口气,下意识朝旁边看去,萧承宇站在前面两格台阶上,微微附身, 语带关切:“没事吧?”   白殊摇摇头:“谢谢。”   萧承宇干脆走下台阶, 和白殊并肩前行:“你有什么心事吗?我看你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天气有点反常, 早上徐灼的安静仔细想起来又让他感觉不安,白殊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怪物虐太多了,他安安静静的,反倒感觉会出什么问题。   但能出什么问题呢?   白殊对萧承宇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恶感,最多就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学长,随口道:“可能是起太早了吧。”   孙江揽着白殊的肩膀,笑嘻嘻地接话道:“殊殊可是我们宿舍最自律的。”   白殊在孙江手臂搭上来的那一刻,被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抬头望了望周围,除了天气没有任何异常。   道观并不远,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社长跟门口的道士说明了来意,道士领着一群人进了正殿,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来道观,好奇地东张西望,随后又按照道士的指导求了平安符。   白殊也跟着求了一个,上香许愿时,闭着眼睛特别虔诚地希望能将怪物顺利送走,趁着其他人被引到后院,他找到指导他们求平安符的道士。   他不好跟他说被怪物缠上的事,便模糊重点的说了做梦梦见蛇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续做这样的梦一般是有缘由的。”道士顿了顿:“梦是潜意识的投射,如果在梦里梦到一些还没发生、或者毫无印象的事,极有可能是来自大脑的暗示。”   “你说你梦里的自己是个小孩子,那条蛇却有时庞大有时又只有两根手指宽,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你小时候与蛇有过接触,人的记忆越长大就遗忘的越多,只是你不记得了。”   道士沉吟片刻:“至于如果摆脱它,这可能还得从你和它的牵扯来寻找答案。”   白殊沉思几秒,认真道 :“谢谢。”   他对于梦境一直一知半解,梦境光怪陆离,就算是梦到那条蛇,他也一直没有往他小时候就跟他有过牵扯的方向去想。   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一种恐吓,如果梦境不是怪物弄出来的,而是他的大脑在帮他回忆呢?   他对于那段记忆没有一点印象,白殊道完谢,准备离开,身后的道士突然出声:“等等,你想摆脱他?”   白殊疑惑回头,蓦地睁大眼睛,眼前的道士仍然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白殊,像想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白殊太熟悉这个眼神了。   他尚来不及思考他脑海里为什么只看到一个眼神就联想到了三个怪物。一早上的惴惴不安终于在此刻到达了顶点,想也不想地转头就跑。   身后的人没动,他似乎只是怪物短暂的一个传话筒,只能帮怪物进行传话:“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你想摆脱我,白殊,你想摆脱我!!”   最后一句话饱含着浓浓的怒气,灵魂都被震荡了,白殊来不及回头,急忙朝着其他人的方向跑。   一边跑一边忍不住想,怪物怎么会知道的,他跟着他来了?   他知道后会怎么样?   被一个人类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是不是要恼羞成怒地杀掉他?   白殊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得脸色发白,但要他不试着逃跑,安安分分的等到七十岁,先不说怪物会不会厌倦他,或者激动之下吃掉他。   他自己就无法忍受一辈子战战栗栗地活在怪物的阴影下。   白殊跑到其他人所在的地方,听到动静的其他人回头,孙江几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怪物没有追过来,白殊喘着气摇头:“一出来你们就不见了,来找你们。”   孙江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我说你怎么找个洗手间去这么久,刚想说要不要去找你。”   “我们准备下山找个地方吃饭。”   白殊胡乱点头,孙江搭在白殊肩膀上的手却蓦地一抖,手指都在痉挛地颤抖,小声嘀咕:“这怎么还带静电。”   白殊睫毛颤了颤,转身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后。   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离开时社长带着他们跟道长告别,白殊混在人群里看了眼他问话的那个道长,对方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白殊勉强松了口气,跟着其他人下了山。   社长选了一家火锅店,就在酒店附近,吃完去酒店休息一下,就去B市的旅游景点逛逛。   白殊就连吃火锅时都有点心不在焉,他有些不安,像等待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两天,两天而已都逃不开怪物的监视吗?   白殊和孙江被分到了双人间,今天早上起得太早,孙江回房间后,简单洗漱过了就躺在床上睡觉了。   白殊坐在床上勉强维持着冷静沉思,怪物迟早会来的,他知道了他的温顺是装出来的,让他活到七十岁也是假的,他从头到尾都不是煮在温水里的青蛙,而是时刻想要趁怪物松懈逃跑的狡猾狐狸。   他要乖乖在这里等着怪物带着怒气而来,再安抚好他吗?   像他以前做的那样,他在安抚怪物上已经有了一点经验,这无疑于是最保险的办法。   可是,白殊的眼睫止不住的颤抖,他好像看到了他的未来,一直活在这个怪物的阴影下,无法反抗。   没有人会希望生活在提心吊胆的环境下。   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惹恼怪物,被他吃掉而已。   白殊握紧了手,迅速拿起放在床上的书包,这里面装着一些衣服,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现在他重新背上书包,给孙江发了条信息,以防万一,又用酒店的贴纸写了一张贴在床头。   白殊现在很矛盾,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跑掉,另一方面又蠢蠢欲动的想要去试探怪物的底线   反正怪物都知道他想要摆脱他了。   他放轻脚步关上门,迅速朝着酒店外面走去,刚开始还只是走,后来就越跑越快,像是身后有很可怕的怪物在追赶他似的。   白殊是第一次来B市,对周边环境不熟悉,抬眸认真记下周边的标志性建筑,他现在就希望跑到越远越好,但如果天黑之前怪物还没有找到他,他会主动回来。   人是群居动物,他不可能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藏到天涯海角。   他还没有被怪物吓到失去理智,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为未来有可能的真正逃跑做准备。   白殊记下周边的环境,拍下照片,转身随便朝着一条路而去,B市是大城市,光各个大区就有六个,他们现在在接近城郊的区域,白殊混在人群里,登上了地铁。   就在他站上地铁,靠着座位旁边的角落时,刺耳的铃声响起,周围人投来目光,白殊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   “白殊。”阴凉潮湿的语气滑腻、聒噪,像某种阴暗爬行的动物:“你要去哪里。”   白殊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地抓紧,没有注意到在他衣摆上的一个肉眼很难捕捉的小黑点正在一点点扩散,嗓音艰涩道:“不关你的事。”   电话那头的怪物沉默了一秒,这是白殊在知道他的身份后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白殊没有等徐灼回话,飞速挂断电话,攥着手机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他被监视了,只是踏上地铁怪物就知道他要跑。   白殊脑海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恐惧,而是要跑到连怪物监视都监视不了的地方。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压制住乱跳的心脏。   在地铁行驶了十几分钟后,他下了地铁,又购买了其他站点的票,就这样坐了接近两个小时,白殊感觉距离足够远之后下了车。   他到达了这座城市的主城区之一,相比城郊更为繁华拥挤,白殊没有用导航之类的东西,一路往繁华的地方走去,不到最后时刻,他不会走到偏僻的地方,以免来回绕路。   下车时他看过时间,接近下午三点,只要再坚持两个小时,天空暗下来之前,他就会主动回去。   两个小时不长,白殊一路走走停停,快要用脚走完三分之一的主城区了,直到最后只剩下半个小时,白殊才稍稍放松了神经。   脚步不再那么急切,偶尔会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停留,也会进店里逛逛,还给孙江买了个小礼物,就像是专门来主城区闲逛的路人一样。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正在逃跑。   白殊又坐在路边吃了点东西,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他在心底规定的时间只剩下几分钟,抬眸看了看天。   天空依然阴沉,厚重的云层层层叠叠地压下来,整个天空都透露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白殊吃完付了钱,开始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倒计时即将结束,他的心里说不上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莫名的空荡。   雨水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压抑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降下了雨珠,周围漫步的人群急躁起来,白殊突然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   差点狼狈的跌倒,幸好前面的人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白殊匆匆抬头:“谢谢……”   话音戛然而止,一双橙黄色的眼眸冷冰冰地注视着他,砸得伞面响起啪嗒声音的雨珠避开了他,他的周围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白殊在看见那双橙黄色的瞳孔时,大脑就“嗡”地一声发出无数尖锐的噪音,心跳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双橙黄色的眼睛很像夕阳时天边残存的瑰丽色彩,但此刻里面闪烁的冰冷,只会让人感到心惊。   在跟徐灼对视的一瞬间,白殊倏地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双瞳孔了。   ——在越画屏身上,那条被无数蛇尾簇拥的蛇。   这个认知让白殊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像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一样产生了应激。   他的大脑一旦试图去想象就会变成一团浆糊,可这并不妨碍生物的本能感到恐惧。   他沉浸在那个恐怖惊悚的发现里,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念头一一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他们不会因为争抢猎物打起来,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像。   因为他们本质就是同一个怪物!   白殊没有发觉,他缩在怪物怀里发抖的样子像极了自投罗网的礼物,又像蛛丝上无力挣扎的猎物。   下巴蓦地被抬起,那张雪白的脸满是惊恐,尤其是对上那双橙黄色的眼眸,恐惧像潮水般绝望地涌向白殊,他徒劳地想要转身,小腿却在战栗。   徐灼一只手攥住白殊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人类还真是狡猾贪婪。”   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感到满足,无论做出什么退步都永远只想着逃离。   徐灼在透过在白殊身上留下的东西,听到他想要摆脱他后,就逐渐明悟了这个道理。   “白殊。”徐灼用手指重重地在他的唇上碾磨了一下,看着唇瓣变得像熟得发红的浆果颜色:“我真想杀死你。”   只是短短的两天一夜而已,他却无数次差点失去理智想要杀死所有靠近白殊的人。   只是一个祭品,却能主宰他的情绪。   他变成了像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兴趣的人类一样,对空气产生了无法割舍的依赖。   对于白殊的逃跑,像是在挑战他的神经和忍耐能力,他几乎快要将身体内暴动的肢节撕碎了,才忍耐到了现在。   而不是在他决定逃跑的那一刻,就拖着他的脚踝,将他拖到他面前。   啪嗒啪嗒的雨珠没有打湿他们分毫,白殊却像淋雨淋湿了全身的兔子,拼命想要汲取温暖,可眼前这个人是比雨水还要冰冷的存在。   眼前的场景骤然一变,他又回到了那间双人间,孙江出去和社团的人聚餐了,他给白殊打过电话,大概要很晚才会回来。   白殊失控地往后退,没有了周围人潮的簇拥,他的恐惧更是直线飙升,小腿抵到了床边,退无可退,跌坐在了床上。   他现在看到徐灼那张脸,就会联想到越画屏、桑昭,再联想到那条蛇,哪怕无数次做过猜想,可他不知道真相远远比他猜测的更为恐怖。   他高看自己了,他连看怪物一眼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惧。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整张脸都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眼尾哭得发红,看着极为可怜:“我们认识对不对……我做的梦。”   “……那条蛇,梦里是你对不对?”白殊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身躯,急忙向后退,却被捏着脚踝抓回来,宽大的手掌镶嵌进细瘦的脚踝里。   徐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继续说。”   白殊不停深呼吸,手指嵌入手心里,眼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缕缕地黏在一起:“我,不知道梦里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我不记得发生什么了,你……”   白殊忽地发出一声高昂的尖叫,眼前的怪物并不在意他在说什么,在他放松警惕时,猛地附身,一只手捏住白殊的下巴,钳制住他,嘴里吐出一条蛇信子钻到了他嘴里。   白殊想要挣扎,身体却无法动弹,再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的知道,眼前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了。   他几乎快要窒息,所有的空气都被掠夺,眼前发懵,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白殊,你回来了吗?”   萧承宇聚餐提前回来,想看看白殊回来没有,门里却没有听见声音,想了想,他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刺耳的电话声就在房间里响起,白殊倒在床上,连呼吸都被掠夺一空。   徐灼听到熟悉的声音,冰冷的橙黄色竖瞳里闪过一抹杀意,就要起身站起来。   一只白皙纤细在灯光下像艺术品的手,颤颤巍巍地勾住他的脖颈。   软软的力道,对他造不成任何攻击,却让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僵住,脖颈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二十六章   电话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却没有人应声。   萧承宇敲门的力道加重:“白殊?白殊,你在吗?”   门里一片宁静,静谧得能听见窗外雨珠啪嗒啪嗒砸在窗户上的敲击声。   电话因为没人接听, 几十秒后自动挂断, 萧承宇再次打了一个过来。   房间需要房卡才能进, 萧承宇只能在门口给白殊打电话。   一墙之隔,房间的单人床上,白殊被逼到床头,身体蜷缩成一团,他无数次想要从怪物手底下逃跑, 却又无数次被抓着脚踝扯回来, 有时是怪物的手,有时是伸出滑腻的像尾巴一样的东西盘在他的脚踝上。   色彩斑斓的尾巴盘踞在白皙的肌肤上,像为他量身定做的脚镣。   徐灼眸光晦暗地看着缩在床头、退无可退的白殊, 嘴里还残存着彼此呼吸交缠时的甜味,他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你想救他。”   杀死一个人类对他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他只是在此之前从未对人类有过特殊感情。   可当他想要清理掉门口那个人类时,软软的胳膊搭在了他的颈后。   他的脑袋顿时像迫于某种无法挣脱的神秘力量弯曲了下来。   当他意识到白殊挽住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救门口那个人类后,脑袋里响起一声声尖锐的轰鸣, 冷漠地发问:“为什么?”   白殊舌尖发麻,下巴湿漉漉的,却只有一小部分是泪水,剩下的都是来不及吞咽的口水。他的眼睛被水洗涤过,像漂亮的琉璃珠子, 听见怪物的话又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眼前的怪物仔细观察, 是能找出越画屏和桑昭的影子的,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三个怪物骤然变成了一个,带来的压迫感不会随着数量的减少而减少,只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惊悚。   他还在这样的怪物面前挑拨离间,想要看他们打起来。   白殊的眼睫颤抖了一下:“没有人能看到另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动于衷。”   他丝毫不怀疑怪物会杀掉萧承宇,可萧承宇是人类,甚至是无辜被他牵连的。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白殊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窗外的冷意像顺着窗户缝隙、天花板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   “别杀他,好不好?”   白殊竭力克制心里的恐惧,嗓音放软,声音都在颤抖。   在蛇信子钻到他嘴里,掠夺他的空气时,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恐惧并不会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消失,反倒滋生了心底最阴暗的绝望。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往后的生活,被怪物肆意掠夺,直到他厌倦为止。   这是比遇到怪物更加恐惧的事,一直以来白殊都在不停的给自己找和怪物周旋的信念,寻找那一点点求生的希望。   可现在一个近乎可怕的事实摆在他面前,让他除了在面对怪物的恐惧之外,还衍生出了无边无际的绝望。   下巴突然被抬起,那张写满绝望和惘然的脸暴露在怪物的视野中,在灯光下漂亮得近乎虚幻。   即便是充满绝望的表情也很容易引起怜惜。   “可以。”怪物轻轻点了头,并没有任何勉强,但他肢节一动,白殊就被迫从床头拉到了他面前,他橙黄色的眼瞳端详着这张脸,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残忍:“白殊,你要用什么来跟我许愿呢?”   他在人类世界待得越久,就学到了越多的东西,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事实上,他已经明白,想要的东西不能被动地等待对方给予。   一味的忍耐只会换来更加过分的得寸进尺。   白殊意识到了什么,困兽一般地想要挣扎,脚踝上的尾巴却越缩越紧,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徐灼像充气一般鼓起来,皮囊里面有东西挣扎着想要涌出来 :“不,不要……”   眼前这一幕太过惊悚,大脑像浆糊一样无法做出反应,白殊只能被动地看着一个色彩斑斓的头颅从那副熟悉的皮囊里钻出来。   它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高的身躯,破开皮囊钻出来后,那副皮囊迅速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白殊满脸泪痕,止不住地颤抖,害怕到了极致:“不要过来……怪物,滚开啊。”   庞大的滑腻身躯爬行的速度很轻盈,白殊抖得不成样子,眼睁睁看着那个怪物一点点爬到床上向他逼近,酒店的单人间只够容纳一个成年人,怪物上床后占据了所剩不多的空间。   白殊用力将床上的东西向怪物砸去,枕头、洗漱用品、被子,所有东西都砸了个遍,怪物的脚步丝毫没有停留,那些东西对它不痛不痒。   不大的单人床上,白殊被困在床头,手机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他被怪物围在中间,手指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眼泪不住地顺着那张脸上流下来,漂亮的脸被打湿,哭得眼尾发红 :“滚开。”   他踹了怪物一脚,怪物的蛇尾却顺着他白皙的脚背往上爬。   窗外的雨还在下,啪嗒啪嗒的雨声一下下敲在他的胸口,像死亡来临前的丧钟。   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会死的,不是被怪物杀死,也会被它吓死。   怪物靠得越来越近,白殊的手颤颤巍巍地放进口袋里,猛地掏出水果刀插在了怪物身上。   他的手还在颤抖,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水果刀插进去后,又闭着眼睛握着刀柄一直往下划。   足有一人腰粗的身躯被划出了好长一道口子,几乎能看见泛粉的肉里。   白殊的手上沾上了红色的粘液,慢半拍地抬起头,眼眶里像是盛不住太多眼泪似的,顺着下巴落到怪物的身躯上:“放过我。”   怪物微微低下头颅,蛇信子一下下落在白殊的脸上,舔舐掉他的眼泪,橙黄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他流着泪瑟瑟发抖的样子。   明明匕首插在他身上,流的眼泪反倒更多了。   他看着祭品的眼神里带上了一股怜悯,那张恐惧的头颅拥有了一种神性,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忍:“不可以。”   “白殊,你是属于我的,就算死了,尸体也是我的。”   人类根本对他造不成伤害,白殊能拿着匕首插进他身体里,只有一个原因。   他自愿的。   他在白殊面前放下了所有防备,允许他注视他、接触他、甚至是伤害他。   可即便如此,白殊仍然杀不死他。   怪物的尾巴一点点收缩,慢慢缠绕上他的身躯,白殊浑身都在抖,想挣扎却又看见了怪物身上流下的红色粘稠物。   黏稠的红色刺进了白殊的眼睛里,瞳孔里满满都是刺眼的血红,滚烫的泪珠聚集在下巴上,张口的嗓音都像浸过水似的:“对不起……”   这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平时连鸡都没有杀过。   更何况怪物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行过反抗,甚至没有恼羞成怒地反过来伤害他。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他在伤害比他弱小的生物的错觉。   这是错误的,白殊很清楚眼前这个怪物有多强大。但刀刃深入了肉里,划出了好长的一道口子,连一小部分刀柄都刺了进去,像开膛破肚。   白殊已经找不到逃跑的缝隙,整张单人床上都盘踞着怪物的身躯,紧紧地贴着他,滑腻冰凉的触感与他接触的地方激起了一阵颤栗。   他像被困在了一座岛上,孤立无援,除了唯一占据的这点地面,周围全是潮湿阴冷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而来,随时能将他席卷进水里。   怪物的头颅从他的颈后绕过,将他完全缠绕,蛇信子亲昵地在他的耳廓舔舐:“乖孩子。”   …   白殊听见敲门声,反应迟钝地打开门,孙江正要用房卡开门,门咔嚓一下开了。   孙江掏房卡的动作顿住,着急地问白殊:“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白殊的脸有些苍白,像不久前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神情疲惫:“抱歉,我睡着了,刚醒。”   孙江闻言松了口气,萧承宇来找白殊,听见手机声音,却始终不见人来开门,连忙给他打了电话。   孙江从附近的ktv赶回来的,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给白殊看:“没事就好,你吃饭了吗,我给你打包了点饭菜。”   白殊打起精神道谢,接过袋子放在了床头,把给孙江买的小礼物给他。   房间里刚才没开灯,白殊站在门内,孙江没注意他的脸色,他一转过头就看见他的脸,关切地问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白殊的脸色是有点苍白,嘴唇却很红,像吸多了花汁的妖精,只是他的神色恹恹的,就营造出一种脆弱的感觉。   像精美的瓷器,稍不注意就会被碰碎。   白殊为了让怪物离开,很是废了一番力气,大脑思绪转动的很迟缓,摇摇头:“做噩梦了。”   “哦。”孙江不疑有他,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   他一走,白殊勉强打起的精神又再次崩塌,空气里、四肢百骸里似乎都还残留着那股阴冷的气息,他控制不住地想发抖。   酸涩的下颚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才勉强压抑下来那股恐惧。   那把水果刀已经随着怪物的消失也跟着消失。   白殊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也没有想过真的能杀死怪物。可他也伤害了怪物,还活了下来,这至少证明了不是一丁点希望都没有。   可心底却隐隐有道声音在说:怪物不放水,他真的能将刀插进他的身体吗?在看到怪物的第一眼,他不会陷入恐惧当中吗?   白殊摇了摇头,咬着唇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他现在只想给自己找一点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白殊第二天跟着社团一起参加活动,顺便找萧承宇道了谢,还给在学校的莫杰希买了礼物。   白殊和孙江走在宿舍走廊上,刚好碰到辅导员。   “诶,等等,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一下。”辅导员刚和他们擦肩而过,急忙停下脚步叫住他们:“学校最近和别的学校开展了一些活动,送了个学生过来交流学习,安排在了你们宿舍,就待这个学期,跟人家好好相处啊。”   宿舍是六人寝,但他们宿舍只住了四个人,都属于不同的专业,是整栋宿舍楼唯一的混寝。   孙江连连点头,不紧不慢的脚步都加快了,带着点迫不及待,显然是想看看这位新室友长什么样。   白殊走在后面,越接近宿舍身体就越抗拒,去宿舍意味着见到怪物。   要是他是刺猬,这会儿身上的尖刺都竖起来了。   但不管他走得有多慢,还是走到了宿舍门口,白殊深呼一口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面对怪物,率先看到的却是辅导员口中来学习交流的新室友。   穿着极其鲜明色彩的服饰,一头及腰的长发梳成了辫子,手腕上带着两个银色镯子,脖颈上还戴了一个色彩繁多的项圈。   白殊怔了怔,看向了他的脸,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都会被他特殊的装扮吸引,但当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就很难再移开视线。   那张脸的五官极艳,摄人心魄,只盯着望一眼就有种心神都被扼住的恍惚错觉,却又不是单纯庸俗的艳,而是带了冷淡的神性,漆黑的眼瞳直直望过来时,仿若能看透人心。   白殊被这张脸晃了一下神,就听莫杰希在旁边介绍道:“这位就是白殊了。”   他转过头看向白殊,笑道:“殊殊,他叫乌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白殊没想到辅导员口中所说的新室友会长得这么好看, 还这么具有个人色彩。   他身上穿的衣服大概是某个族群的标志性衣服,色彩鲜艳又繁多,搭配着他妖异的脸却异常和谐。   “你好。”白殊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乌憬在莫杰希介绍白殊时, 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 眼睛里闪过一抹情绪, 又飞快消逝不见踪影,轻轻颔首。   托新室友的福,白殊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转移了,等他看到坐在床边笑吟吟注视着他的徐灼时,眉心一跳。   比看着一个怪物从人类皮囊里钻出来更加恐怖的事, 大概就是钻出来的怪物又钻回了那个皮囊里, 并且顶着那张脸融入进了人类社会里,还只有你知道他的真面目。   白殊瑟缩了一下,那天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身上的每个关节都还残留着被缠绕的酸痛,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间宿舍,离开这里。   莫杰希又插了一句:“殊殊,他跟你一个专业,你平时上下课时带着点他。”   白殊僵硬地点点头, 转身将装了衣服的书包放在桌子旁边。   旁边莫杰希和孙江在和乌憬交流,好奇他是哪个族的人。   “苗族?远达寨?”孙江惊呼一声,双眼放光:“那你们会下蛊吗?”   孙江又想起来网上流传过的梗:“下蛊要村支书同意吗?”   白殊背对着他们收拾衣服的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乌憬坐在椅子上, 侧对着他, 从白殊的角度能看到他乌亮的黑发, 一部分编成了辫子,用流苏头绳扎着。   留着长发却不会显得女气,身上的色彩搭配丰富得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白殊注意他却不是因为这些,竖着耳朵悄悄听他们谈话。   孙江是开玩笑随口一说的,乌憬却认真地点了头:“村子里的人会,我不会。”   大概是指村子里的老人会,孙江和莫杰希都没有想到随便问的话,居然还能得到证实:“那他们下蛊是怎么下的,像电视剧里一样养蛊虫吗?”   他们一下来了兴趣,苗族人会下蛊似乎是个刻板印象,但长这么大却没真的见过,但乌憬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他似乎真的不懂下蛊,不管孙江他们怎么问,都只淡淡地摇头。   孙江他们没办法,只好暂时歇了这份心思,商量起了晚上吃饭的事。为了欢迎乌憬,约好了晚上出去吃。   他们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点了一桌子菜,还要了一件啤酒,孙江和莫杰希酒量都还不错,酒品也好,视线在徐灼和乌憬身上来回询问:“你们喝不喝啊?”   徐灼含笑摇头,他这副皮囊长得很招人,笑起来有点浪荡,却怎么喝酒,至少在孙江和莫杰希的记忆里没见过他喝酒。   他不喜欢碰人类的食物。   乌憬也摇头,孙江和莫杰希没办法,只好把递到他们面前的啤酒拿回来,他们没问白殊是因为知道白殊也不喝。   出乎意料的,白殊主动拿了一瓶,他能喝一点点,但他嫌啤酒味道很怪,不会喝,此时却主动拿了一瓶:“给我吧。”   出乎意料的,白殊主动要了一瓶,看着啤酒倒在玻璃杯里,在杯壁口浮出一圈白沫,轻轻抿了一口,脸就皱起来了,他还是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   但白殊还是努力把一瓶啤酒都喝完了,味道有点古怪,喉咙想干呕,大脑神经却飘飘然的,有种走路都在飘的错觉。   他需要一点外物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以免再次看到怪物时会立刻陷入崩溃。   白殊现在已经不抱什么侥幸了,有三个还能让他们互相牵制,可三个怪物变成了一个,还有了小时候的渊源,他们根本就是为他来的。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里面装了一把新买的□□,白殊面色很冷,这是他唯一的依仗了,如果到了最后他还是不能摆脱怪物,他不会再手下留情,拼死也要杀死他。   宿舍的人里只有孙江和莫杰希多喝了一点,回到宿舍坚持着洗漱完,就趴到床上不省人事了。   白殊明天要上早八,拿着睡衣准备进洗手间,想什么半路折回来,握着手机看向坐在床边的乌憬:“加个好友吧,我把课表发你一份。”   乌憬要来做旁听生半个学期,白殊也收到了辅导员的消息,让他照顾一下对方。   他拿出手机加了乌憬的好友,拿着睡衣去洗漱。   乌憬注视着白殊进洗手间,关上门,看向刚刚通过了好友的微信,反复点进白殊的好友圈,犯病一样窥视着他生活的一点一滴。   白殊不太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朋友圈干净得一目了然,偶尔发的也是学校里好看的景色、和在食堂附近蹭饭的猫。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床铺上孙江和莫杰希陷入沉睡,眼睛都挣不开。   如果他们能睁开眼睛看一看,就会发现坐在床上的徐灼和新来的乌憬望向洗手间的动作如出一辙,眼睛都不眨,像要黏在上面了。   白殊洗漱出来后,径直朝着自己的床铺爬去,他喝了一点酒,脑袋里的神经不像平时那么紧绷,但又不至于彻底迷失在酒精下。   夜色一点点笼罩住整个校园,徐灼起身走到门口关灯,室内瞬间暗了下来,光明被剥夺,只有一片寂静的黑。   白殊的手紧紧攥着被子,身体控制不住地在被窝里颤抖,在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周围陷入黑暗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乖乖待在寝室,被隐藏在寝室的怪物恐吓,听上去真的太蠢了。   他要逃、要摆脱怪物、绝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瑟瑟发抖地等着即将发生的事。   安静的宿舍里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地面爬行,白殊死死的咬住嘴唇,才没有泄露出一丝尖叫,但他又不敢咬得太重,怕咬出血。   在有几个怪物的情况下,血液是拿来吸引他们的利器,只有一个怪物的情况,只会加快他的死亡速度。   白殊身体靠着墙,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明是个庞大的怪物却有着安全不符合身形的灵敏度。   他的手伸进枕头里,感受到□□的质感才稍稍平复了下来,他换上睡衣后就将□□藏到了枕头底下,同样的招式不能用两次,出其不意就可以。   忍一忍,只要怪物没有杀掉他的想法,他会找到机会的。   随着怪物爬行的声音越近,白殊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大腿开始打颤,光洁的肌肤上似乎还能感觉到怪物滑腻身躯带来的不适。   他想躲,可脊背已经抵在了冰凉坚硬的墙面上,宛如一盆冷水,将白殊发昏的大脑冲清醒。   躲不了,逃不掉。   从他因为某种原因引起了怪物的兴趣,从他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打破他平静的生活后,命运就好像在某个节点骤然拐了个弯。   一个即便在黑暗中也能隐约看清轮廓的恐怖头颅出现在床边,那双橙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冰冷地注视着白殊。   白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除了脑袋一丝缝隙都没有露出来,缩在墙边不停的发抖,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他没有注意到,血液流了出来。   “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知道到底跟你有什么渊源,就算有,我那个时候也才几岁……我应该冒犯不到你……”   白殊实在想不通,梦境里只有几岁的他是怎么招惹到这个怪物的,让他不惜十几年后还要来找他报仇。   怪物一点点逼近,支着上半身,脑袋高高立起,橙黄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殊嘴唇上流出来的血液。   “如果有,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说话都用气音,怕让室友听见,嗓音很黏很软,带着点恳求意味。   怪物的前进的脚步一顿,微微歪了歪头,似乎轻叹了一口气,白殊几乎快以为要说服他了,嘴唇微张,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怪物。   就见他又露出了那种怜悯的眼神,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殊,慢慢凑近他,蛇信子舔了一下嘴唇上的血液,声音里隐含笑意:“真惹人怜爱。”   他的话和叹息都好像在述说着白殊的天真。   白殊又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以前他能用言语拖住怪物,跟他们周旋,可当这个庞大、可怖,超出他认知的身躯显现出来后,他的大脑就像浆糊一样黏在一起。   唇瓣上被舔舐的触感十分鲜明,白殊唇瓣紧闭,想要扭过头去。   动不了。   脑袋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他的睫毛颤抖得很厉害,只要他稍稍向前看,或者垂下视线,就能看到怪物近在咫尺的可怖头颅。   黑暗并不能消减怪物带来的恐惧,若隐若现的轮廓反而滋生了更多可怕想象。   白殊竭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还未落到被子上,就被争先恐后地舔舐掉了。   怪物在他紧闭的唇缝试探,但白殊不敢也不想发出声音,怕发出的害怕声音太过难堪,也害怕被室友听见。   他不知道,早在怪物顺着栏杆一点点爬上来时,无形的屏障就挡在了宿舍中间,将孙江和莫杰希隔绝在了外面,即便他们现在醒来,也只会看见所有人都在沉睡的宿舍。   怪物眼里的怜惜更甚,小心细致地舔着嘴唇上的伤口,伤口在缓慢愈合,但愈合的速度极慢,因为他时不时又会犒劳自己似的吮出一点血液。   他怎么会让其他人看到白殊这副可怜得让人催生破坏欲的样子呢。   他想顺着唇线钻进去,但白殊不张嘴。   安静的宿舍响起脚步声,白殊悚然一惊,来不及恳求怪物离开,一束光骤然落在了他身上,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一头黑色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乌憬静静地注视着他,突然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撩了一下:“白殊,你在哭。”   他似乎是不太确定白殊的名字,念出那两个字时带着疑问,又像是在嘴里碾磨过千万遍。   白殊快疯了,紧紧地盯着乌憬的神色观察,怕他看见他被怪物缠绕的样子,连乌憬略带冒犯的动作都顾不得了。   乌憬的神色平静,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白殊仔细观察后,慢慢在这种平静的注视下松懈了下来,唇瓣微微张开:“我做噩梦了,抱歉吵醒你……”   他的话音蓦地顿住,有东西在他说话时顺着他的嘴里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乌憬:老婆不给我亲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蛇信子灵活得就像蛇一样, 偶尔被它绞住蛇信子分叉的尾端还会生出像章鱼一样的吸盘,他常常有种嘴里被黏住吮吸的感觉。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尤其是现在,当着新来的室友的面, 就算是怪物能不被新室友看到, 他狼狈的在床上瑟瑟发抖, 嘴唇张开打湿下巴的样子也一定会被看到。   白殊惊恐地睁大眼睛,那双眼睛像盛不住太多眼泪似的,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用气音对凑到他面前的怪物说:“……滚开。”   偌大的恐怖头颅凑到他面前,橙黄色的竖瞳像捕捉猎物一样紧盯着他, 白殊一边感觉恐惧, 一边又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顺着他的脚背钻到了脊椎里。   “我让你滚开,离我远一点啊……”   至少不要是现在,在新室友的注视下, 被怪物缠绕着哭得停都停不下来。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透了,白殊颤抖着闭上眼睫,高高的脖颈仰起想要躲避怪物的舔舐,他几乎不敢去看新室友脸上的表情。   一定觉得他很奇怪。   白殊的脖颈纤长,高高仰起时像濒死的天鹅,雪白的肌肤在黑暗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纱, 吸引着周边的饿狼。   他尤不自知,还想借助这样的方法来逃避触碰。   滚烫的眼泪落到缠绕着他的怪物身上,他盯着白殊看了两秒,从他嘴里退出去,嘶嘶吐着蛇信子将他脸颊上的泪珠舔干净:“被吓哭也很可爱。”   白殊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般颤抖了一下, 像是因为怪物的这句话看到了一点希望, 手指小心翼翼地攀上他滑腻的身躯, 白皙的手指放在色彩繁多到令人眼花的躯体,像沾上了洗不掉的彩釉。   他轻声恳求着:“你走好不好,我的室友在看,你先离开,等以后,等以后我就给你亲,给你做其他的事……”   酒店房间里发生的事又浮现在白殊的脑海里,难堪又羞耻的记忆,如果怪物是人类,懂得一些知识,他毫不怀疑那是一场欢愉,除了没有做到最后。   可怪物不是,他现在变得让白殊惶恐又不安,他即感受不到怪物对他的杀意,又不认为怪物会放过他。   ……怎么会这样。   他察觉不到怪物的杀意后,心里的不安反而与日俱增。   在之前他能用自己当筹码将怪物钓着,就算逃跑也能哄骗他放过自己。   可现在,一想到要用自己去吸引怪物,潜意识就在疯狂制止他,好像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他无法承担的事。   仿佛怪物对他的某种兴趣已经超过了想要吃掉他的欲.望了。   白殊的手握紧,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想要冷静下来,期待地看向怪物,怪物就在他的正前方,新室友也在他的正前方。   一只带着银色镯子的手伸了过来,乌憬看着很妖异,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但他比白殊高,那双手即便带着镯子也比白殊的宽大。   他捏着手里的纸巾,细致地在白殊的脸上擦拭,歪了歪头:“你怎么了?”   “好奇怪,越擦越多。”   白殊似乎听见他轻笑了一声,睁着迷蒙的双眼看过去,新室友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他想让新室友回去睡,他这副样子太古怪了,待的越久发现的不合理的地方越多,他不想新室友刚来就给他造成一种不好的印象。   白殊张了张口,一条滑不溜秋的东西又钻了进去。   他几乎要顾不得会被新室友当成变.态或者疯子的可能了,恼怒地看向怪物,那颗恐怖的头颅亲昵地蹭着白殊的脸,紧紧缠绕着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怪物似乎知道白殊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殊殊,我不信你。”   “你们人类太狡猾了,嘴巴除了吃东西就是编一些谎言,想要的东西就得现在得到。”   他亲密无间地蹭着白殊的脸,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些都是白殊教给他的道理,人类狡猾贪婪不值得相信,但面前这个人是特殊的。   他教会了他这些道理,可又让他生不出愤怒的杀戮心思。敢愚弄他,将他当做没有灵智的野兽的生物早就堆成了白骨堆。   只有面前这个还在活蹦乱跳,他舍不得杀他,就只能堵住他的嘴巴,让他少说一些欺骗他的话了。   白殊脑袋里的那根紧紧绷着的弦快要断了,对面投来的视线宛若实质,他不敢想,如果怪物真的在他新室友面前对他做出点什么。   他会不会不管不顾地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杀死他,虽然极大可能根本杀不死他,自己还会被当成神经病。   从白殊知道他们是一个人后,他的理智就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白殊知道,除了这个发现太过惊悚,还有怪物本身的原因。   直视怪物会让他心神动摇,还不至于陷入疯狂,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怪物真面目时,只一眼就感觉理智都要崩塌了。   他能直视怪物肯定是怪物做了点什么。   白殊的手慢慢朝着枕头底下摸索,嘴里熟练地吐出求饶的话:“离开好不好,算我求你。”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枕头底下的□□上,没注意到怪物看他的眼神带着一股怜悯,又像是一种怜惜。   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会做出很多错事,但太小太招人了,所以不管做出什么都值得原谅。   白殊的手碰到了冰凉的刀柄,动作蓦地顿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突然就生不出任何想要伤害眼前怪物的心思了。   敌意像潮水一般褪去,他的手还放在刀柄上,摩挲着刀柄的质感,心里却连拿起它的念头都没有,他满脸惊恐地看向怪物:“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看着怪物黑暗中恐怖的头颅,竟然隐隐感觉到了几分神性,不再那么可怖,让他很想……膜拜他。   白殊一边觉得这个念头荒谬,他怎么会觉得这个怪物充满了神性,那双橙黄色的竖瞳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一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渐渐变得痴迷。   宛若最狂热的信徒,甚至主动去贴近这个他见了就恨不得马上逃跑的怪物。   怪物注视着白殊茫然的样子,他的思绪空白,只想接触眼前的怪物,像走在沙漠中的人渴望绿洲一样狂热。   只要他一个念头,猎物就升腾不起反抗的心思。   白殊能伤害他,是源于他的允许。   但刀具对于脆弱的人类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就有受伤的可能,那把藏在白殊枕头底下的刀具悄无声息地消失。   面前的人类柔软无骨的手臂攀上他的身躯,眷念地和他交缠,怪物橙黄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如果白殊现在大脑能够转动的话,就会发现非常可怕的一幕。   他的新室友的身躯慢慢瘪了下去,像徐灼那样,瘪得像个放了气的气球。   身上的怪物缠绕得更紧了,将他拖进了意识空间里,所有的肢节都涌上来,找到了栖息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乌憬就是那种会欺负老婆,明明他才是恐怖来源,但却会营造出一种能帮助殊殊的错觉,一边欺负殊殊一边让他向他寻求帮助,然后等殊殊反应过来后就掉进了坑里。应该会有轻微的追妻火葬场,也是驯服的过程,毕竟不能和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怪物谈恋爱啦。 第二十九章   白殊被闹钟吵醒时, 脑袋发懵了一下,他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像做梦一样隔着一层, 但对于在意识空间里怎么温顺又听话的任凭摆弄却记忆深刻。   那段记忆实在是太……羞耻了。   白殊刚醒来回忆起浑身上下都感觉不自在, 半响才缓过神。   那些东西都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真要让他来,他更想一口咬碎伸进他嘴里的尾巴。   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路过徐灼的床位时,白殊泄愤地踹了一脚。   怪物可以轻松操控他的神智,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变得顺从, 很难不让白殊感到恐惧。   按理说他都知道了怪物有多强大,他再表现出这种能力也不该有多担忧,毕竟怪物想杀他轻而易举。   ……他只是害怕再出现像昨晚那样的情况。   白殊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之前和怪物的交锋像在以身诱饵,现在更像是一点点将自己赎回去的过程。   明明大脑很清醒,身体却一点点沦陷,即将滑进恐怖的深渊。   他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他在怕什么?怕怪物爱上他吗?   白殊光是想一想这个可能就感觉不寒而栗,他只想让野兽放弃对肉的执念,一点也不想让野兽爱上自己。   如果真的发生了, 白殊战栗地抖了抖,抬眸看向镜子里的人,偏圆的眼睛微微眯着显现出一点冰冷。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一定要赶在怪物发现自己的心意前杀死他。   比长久的活在怪物的阴影下更可怕的事——一个爱上自己的怪物。   -   白殊洗漱好后,寝室里只有新室友起床了, 他被分在了白殊的专业, 和他上一样的课程。   新室友正站在床边编辫子, 他穿着苗族的服饰,手指一点点将辫子编成型,最后再用流苏绳子固定,他身形挺拔,姿态闲适,即便是在编辫子,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圣感,让人完全生不出亵渎的心思。   白殊在看到他的那一秒,脑袋就“嗡”地一声,潜意识似乎在叫嚣着什么,他对于昨天的记忆模模糊糊,但依稀记得他被怪物弄哭,乌憬给他擦眼泪的画面。   这副画面的羞耻程度不亚于意识空间里发生的事。   乌憬转过身就看见走出来的白殊,微微颔首:“早。”   他看上去对昨晚发生的事丝毫不在意,白殊礼貌地回应了一声,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心里将怪物拖起来骂了一百遍。   偏偏要当着他的新室友做这种事,不管他怎么请求他都不为所动。   要不是碍于宿舍里的人在,白殊真想再踢躺在床上的徐灼两脚。   白殊要赶着去上早八,等着乌憬洗漱好后就带着他去吃饭,顺便给他介绍学校的各个地方:“这边是食堂,那边是我们上必修课的教学楼。”   他和乌憬走在学校里,时不时就有人回头,白殊已经快习惯了,乌憬的打扮的确很引人注目:“嗯?”   白殊的目光落在食堂角落的一个地方,发出了一点困惑,乌憬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猫。   墙角周围围了几个热心的同学,正拿着火腿肠、猫粮之类的东西亲切地说着“咪咪”“咪咪你怎么不吃”的话。   “这只猫平时很大胆,会主动碰瓷拿着食物的同学。”白殊也略微疑惑了一下,他也喂过这只猫好几次:“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好安静啊。”   白殊皱着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平时清晨的校园就算人少安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点嘈杂的声音都听不见。   缺了鸟叫声。   白殊目光不经意地落到树上,往常总喜欢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鸟不见了,是天气太冷迁徙了,还是冬眠去了?   他正漫无边际地随便猜测着,身旁的人看着墙角那只不肯进食的猫:“大概是我的缘故。”   白殊疑惑转头,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苗族人一直以来都有各种神秘传说,如果是之前他肯定半信半疑,但连像徐灼那样的怪物都出现了,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   苗族人的蛊术对怪物有用吗?   白殊压下心底莫名涌上来的兴奋:“是和下蛊有关吗?”   乌憬抬眸看了白殊片刻,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是蛊虫的原因,我身上有蛊虫,动物在这方面太敏锐,远远感受到气息就会避开。”   蛊虫。   白殊下意识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不经意地询问:“那蛇呢,蛇也会害怕蛊虫吗?”   他微微偏着头,露出从下颚到脖颈流畅的弧线,仰头带着说不出的紧张地看着乌憬。   他在期待答案。   砰砰跳动的心脏暴露了他的紧张,白殊知道自己应该冷静的,蛊虫就算能对蛇有效果,也只是普通的蛇,想要对怪物造成伤害很难。   但从小就生活在普通的人类世界里,他接触不到太多超出常识的事物,这让他没办法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他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要一点点能摆脱怪物的可能都会被他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抓住。   他的神色被尽收眼底,乌憬盯着白殊看了几秒,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的紧张神色:“可以。”   “远达寨有很多蛇,他们崇敬蛇,也饲养了很多这些没有神智的蛇。”   远达寨地处偏远,有很多野生的毒物,每个远达寨村民对蛇都不陌生,乌憬不是远达寨的寨民,但作为被供奉的神明一直在看着他们。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有过很多供奉,他并不觉得远达寨的村民有什么不同。   他的目光落在白殊身上,冰冷的视线有了些微变化,至少在白殊之前是这样的。   白殊没有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或者察觉到了也不在意,他现在全身心都沉浸在乌憬的话里。   怪物的原型是蛇,身体的某些特征也和真正的蛇一模一样,是不是就说明了,怪物也是蛇的一个变种?   也许只是一条修炼得有了灵智的蛇而已。   白殊脑海里一时间划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可以恳求乌憬帮助?   就算他不会下蛊,但村子里的人会。   教学楼和食堂隔着一段距离,白殊带着乌憬提前了一点过来,方便他熟悉环境。   临近上课时间,空旷的教室坐了越来越多的人,白殊坐在教室角落,原本懒散的身体在瞥到其中一个身影后顿时坐直了。   ——越画屏?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殊看着他径直坐进来坐在了教室前排,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这是一节大课,偶尔会有其他专业的人来蹭课。   这不足为奇,但为什么偏偏要是怪物。   白殊现在看到那个怪物中的任何一个的伪装都不会心情太好。   他毫不怀疑怪物是冲他来的。   白殊眉头紧蹙,心神不宁的样子,引得身旁坐着的人侧目:“你在不安?”   他真的很敏锐,轻易就察觉到了白殊不安的来源:“因为他,为什么?”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不解又困惑地望着白殊,白殊还没想好要不要寻求乌憬的帮助   不得不承认,他很怕,怕自己的事还没能解决就将其他人扯进来,这是不负责任的。   白殊摇摇头,不多言语。   他集中精神放在课堂上,没有注意身旁人投来的打量,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橙黄色的幽光。   连着两节课下课后,教室里的人拖拖拉拉地收拾课本离开,白殊一直看着那道身影离开才拿起课本。   怎么回事?   他提心吊胆了两节课,怪物竟然什么都没做,白殊摇摇头,怀疑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怪物搞出阴影。   “能等我一下吗?”刚出门,乌憬顿住脚步,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你要一起去吗?”   白殊想了想,新室友初来乍到,干脆陪着他一起去了。   他拿着两人的课本等在外面,看着走廊的人成双结对的离开,周围逐渐变得安静,白殊的耳边突兀地响起了动物蠕动的声音。   这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几乎要变成梦魇一样的存在。   白殊猛地偏头,看向了一米外,足有成人般粗壮的蛇在地上爬行,爬到接近猎物时高高支起身子,那双橙黄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白殊。   ……他该感谢怪物至少让他好好的上完课吗?   白殊下意识升起这个念头,转瞬又唾弃自己,他又不是受虐狂。   他转身就想走,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眼睫毛颤抖地看着怪物接近,无论跟他接触多少次,怪物带给他的恐惧感都不会变。   怪物滑腻的身躯缠绕上他的,白殊从半靠着墙壁的姿势变成了半坐在地上,在恐惧中不免生出一个疑问,怪物出现的频次是不是太多了?   昨天晚上刚来,现在又来,他到底是某种欲望得不到满足,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跟他黏在一起呢。   白殊扬起脑袋,躲开怪物胡乱落到脸上的吻:“你不能忍一忍吗,昨晚晚上……现在又这样,我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他抱着几分试探说这话,话里熟稔和抱怨藏都藏不住,很亲昵。   怪物在他颈间摩挲的动作一顿,蛇信子嘶嘶地吐出:“我忍不住,殊殊,让我碰碰你。”   他变得更渴望白殊了,从他意识到白殊的重要性后,这种渴望就像陷入沼泽一样地加深了。   白殊的心蓦地沉了沉,什么情况下一个怪物说话时会带着点卑微的恳求。   尽管那点卑微微不可察,但他可是远高于人类的存在啊,一个念头就能杀死白殊,却表现得像离了他会死一样。   白殊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没喜欢过人,也没有谈过恋爱,可有太多人追过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   在情爱方面他可比怪物精通多了。   白殊只要想到怪物可能喜欢上了自己,就好像有数不清的蚂蚁顺着脚底钻到了尾椎骨,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滚开!!”   他毫无预兆地挣扎了起来,怪物没有预料到白殊的举动,竟让他挣扎开了一点。   看着白殊一点点向前方艰难爬去,他眼睛里闪过一点不悦。   人类的情绪太多变了,前一秒还能温柔缠绵,后一秒就冷漠至极。   洗手间的门就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推开。   乌憬诧异地看着白殊狼狈的样子,微微低头 :“白殊。”   白殊艰难地从怪物的桎梏中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乌憬的衣服下摆,慌乱地说:“乌憬……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他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小兽,又像被蛛网网住垂死挣扎的蝴蝶。   他沉浸在那个可怕的发现里,没有注意到怪物缠绕的动作僵了一秒。   乌憬慢慢附身,修长的手指掐住白殊的下巴,那张漂亮得近乎妖异的脸凑近他:“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慢慢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一条色彩斑斓足有成人般粗壮的蛇“喜欢”上了自己, 是比他要吃掉自己更可怖的事。   怪物想吃人他还能理解,但喜欢很难接受了,他真的懂什么叫喜欢、真的明白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喜欢吗?   白殊在察觉到怪物隐隐约约的念头时, 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第二反应就算惊悚了, 比起被怪物爱上,他宁愿被当成食物,将自身当成诱饵来钓住他。   大不了就是一死,怎么也好过往后的日子里都要面对一条诡异的蟒蛇要好得多。   怪物对情爱并不精通,只是一昧的想要靠近他, 连那些暧昧的纠缠也是, 他本能的渴望更深的东西,几乎恨不得将白殊整个人都吞到肚子里去,却一直不得其法。   白殊有种预感, 如果让怪物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他就真的逃不掉了。   他的身体被紧紧缠绕着,怪物的脑袋就凑在他的颈间,冰凉的呼吸喷洒在他的侧脸上,白殊攥着乌憬的衣摆,指甲用力到发白 :“扶我起来, 乌憬……乌憬你帮帮我。”   他的尾音有些变调,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事实上,盘踞在他颈间的怪物突然张开嘴,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   尖锐的齿牙含着毒素, 只在白嫩的脸颊上像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 张开的瞬间却让白殊看清了怪物的獠牙和食道, 带来的威慑力远远比疼痛强多了。   白殊嘴里压抑地呜了两声,被吓到,以为怪物恼羞成怒了。   他仓促地想要躲开,下巴上的力道却突然收紧,白殊懵懂抬头,乌憬居高临下地捏住他的下巴不允许他动,他漂亮的脸在瞳孔里放大了好几倍,很像某种带着剧毒的漂亮生物。   白殊一下没反应过来,下巴上的力道让他嘶了一声,无助地仰着头看向乌憬。   乌憬面色不变地垂眸,唯有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   白殊几乎趴在地上了,仅有的一点支撑身体的来源是揪住他衣摆的手,高高仰着脸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衣服凌乱,眼睛湿润的哀求着。   “想让我帮你?”   白殊急忙点头,他自然不会傻到当着怪物的面说,只是让乌憬帮忙扶他起来,也想试试乌憬身上的蛊虫能不能逼退怪物。   乌憬伸出一只带着银色镯子的手,手指纤长有力,刚刚还钳制住他的下巴,白殊慢慢地把攥着他衣摆的手放进他手心。   他用力的时候,身上缠绕的怪物也附身过来,橙黄色的竖瞳紧紧盯着乌憬,白殊还来不及为他忧心,就注意到怪物不小心蹭到乌憬手腕上的银色镯子。   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的力道突然松开了,白殊愕然,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跌进了乌憬怀里。   乌憬微微怔了一秒似的 :“你变轻了。”   没了怪物缠绕着他拖后腿,当然变轻了。   白殊的思绪下意识被带跑偏了,蓦地摇头甩开这些不重要的,他刚才亲眼看见怪物碰到了乌憬手上的银色镯子,缠绕着他的力量就松开了。   “你镯子里面有蛊虫?”   白殊只能想到这个答案,动物很敏锐,远远察觉到蛊虫就会退避三舍,怪物碰到了银色镯子就吓跑了,蛊虫只能在乌憬的镯子里。   乌憬看他一眼,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是蛊虫,我不会蛊术,出来时他们送我的。”   白殊自动在脑袋里补充了画面,出生在偏远地区的少年,一个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学,家里人担心他被欺负,让他带上蛊虫防身。   乌憬静静地看着白殊,没说话,漆黑的眼珠子恍惚间看去像闪着神秘莫测的橙黄色幽光。   那些蛊虫都是村民献祭给他的,这些自然不必向白殊说明。   白殊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离开教学楼后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那个怪物怕乌憬手上的蛊虫,下蛊对他有用,白殊深吸口气,猛地停住脚步。   乌憬也看向他,白殊并没有急着带他回宿舍,而是陪着他在学校闲逛,带他熟悉环境,白殊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下来,静静地凝视着白殊。   白殊张了张口,他想请乌憬帮帮他,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帮他,原来准备一个人死扛的,手指不自觉地就揪住了乌憬的衣服,心脏悬在半空中,轻声道 :“乌憬……你能帮帮我吗?”   他的神情带上了几分恐惧,眼里的慌张无所遁形,白殊就算再冷静,也才二十岁,他现在的心态就像原本以为会独自在海上漂浮到死,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一块浮木。   他抓着浮木的手用力到掌心发疼,白皙夺目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点哀求 :“帮帮我,不管你想要什么,钱或者是其他的,只要我有的都能给你。”   乌憬的视线落在那张脸上,不安和惊恐是经常出现在那张脸上的表情,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脸色偶尔除了被吓到过分苍白之外,大多时候都是精神又健康的。   他的唇瓣艳丽,吸多了汁水似的饱满,像一株散发着芳香而不自知的花,被养得很好。   “帮你什么?”   白殊紧握的手攥紧,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复下悬挂在半空的心脏,一字一句地说 :“我被一个条蛇缠上了,他想吃掉我,你能不能用蛊术帮我摆脱他?”   他说话时专注又慌乱地盯着乌憬,微微仰着头,眼神认真恳求,眼瞳里闪烁着一点微光。   那是在海上漂浮太久的人,遇到唯一的一块浮木时生出的渴望。   乌憬露出惊讶的表情,神情略微凝重了几分 :“蛇?”   “是。”白殊连提起那条蛇都会心慌无措,匆匆点头 :“是一条能说人话,能变出皮囊伪装人类的蛇,他很强,原型足有一个成年男子这么大,一直在纠缠我,想吃掉我,我不知道跟他有什么渊源,但是……拜托你,拜托你帮我摆脱他。”   乌憬一直沉默听着,偶尔还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直到白殊说完,他才安抚地拍拍白殊因为揪心攥得太紧的手指 :“我曾经听村子里的人说起过,像这种拥有灵智的蛇,存在的时间可能比人类还要久远,他们在某种范围内,已经脱离了人类能想象的范畴,是无所不能的——神。”   乌憬看着白殊的眼神近乎于怜悯,又像是在看顽皮不听话的孩子,眼睛里淡淡的神性让他漂亮的容貌都变得诡谲起来。   白殊没有注意到乌憬的表情,他整个人的三观都被重塑了,他一直以为那条蛇是怪物,是荒诞不经邪恶的化身。   怎么会是神?   他难道还是庇佑保护人的?   不,就算是神也有很多是歪门邪道的神灵,白殊强压下心头那股心悸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乌憬缓缓摇头,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望着白殊 :“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听说过向神明祈愿吗?”   “祈求神明的帮助,奉献出祭品献祭给神灵,神灵降世为你满足心愿。”   奉献出祭品让神灵为他满足心愿?   白殊顺着乌憬的话思考了几秒,下意识摇头,这个办法行不通,如果那个怪物真的是神,看上他的存在就是神灵本身,还有比他更好的祭品吗?   他祈愿真的不会把自己当成祭品送了出去吗。   而且比起像一个强大太多的神灵许愿,他更愿意向和他实力差距不大的人类寻找帮助。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白殊看向乌憬手腕上的银色镯子,那副银色镯子是镂空的设计,里面装了一个用藤条编织的小球 :“蛊虫,蛊虫不行吗?”   “白殊。”乌憬忽然叫他的名字 :“我之所以向你提及向神明祈愿的方法,就是因为我不能帮你。”   白殊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说的是不能,不是不行 :“为什么?只要你肯帮我,不管是钱还是别的,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白殊仰着头,眼里的光变得十分黯淡,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柔软得像某种小动物,望着人时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乌憬只要垂眸就能看见,指尖摩挲了一下 :“远达寨的人不沾因果,从不出手干预任何一件事的走向。”   这大概就是这个寨子的村民拥有着蛊术这种现代人时常听过的东西,却几乎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的原因。   如果白殊能多分出一点心神来仔细思索揣摩乌憬的话,就能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自己当成是远达寨的一份子。   但他的全副心神都被乌憬的下一句话吸引 :“除非是至亲至爱之人。”   乌憬说话时神情很淡 :“亲人、爱人,无法割舍下的情感才会促使他们做出违背承诺的事。”   他似乎意有所指,白殊却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只有亲人或爱人,这种拥有浓烈情感的人,才能让远达寨的人出手帮忙。   他和乌憬之间什么也不是,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只是恰巧分在一个宿舍的同学。   白殊没说话,乌憬看着他眼里黯淡的光一点点熄灭。   像在黑暗里闪烁着的微不足道的星火,一缕风过就彻底湮灭在黑暗里。   白殊没说什么,在乌憬给出理由后就放弃了,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带乌憬熟悉校园,像是没事人一样。   他不是很会为难别人的人,心里想了一堆说服乌憬帮忙的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想了想还是长叹一口气,终究做不到让别人违背自己的原则来帮他。   一直到上完一整天的课程,回到宿舍前,白殊都克制自己不想再去想这件事。   没有乌憬的帮忙他也活到现在了,不是吗。   万一还有别的办法呢?   白殊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也知道这个希望渺茫,能遇上乌憬可能就是他最大的运气了。   上完课回到宿舍已经傍晚了,窗外黑沉沉一片,白殊看了眼空荡的宿舍,随手给莫杰希发了条消息,他记得他们俩今天课程并不多。   莫杰希的消息回得很快 :[今晚我们网吧打游戏就不回来了吗,这破宿舍天天到点就断电。]   莫杰希和孙江喜欢玩游戏,但宿舍网速一般,超过晚上十一点还要断电,他们偶尔第二天没课就会出去上网。   白殊收起手机,跟乌憬说了一声,把课本放在桌子上,拿着衣服去洗漱。   乌憬看着他关上洗手间的门,才收回快黏在上面的目光,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浴室弥漫的热气干扰了白殊的思绪,让他的大脑都变得迟钝,恍惚间听见了动物蠕动爬行的声音,夹杂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很不真切。   他刚开始以为是错觉,直到不经意低头,看到了浴室狭小的门缝里夹杂着一层色彩斑斓又光滑的皮。   它正在蠕动着慢慢挤进来,白殊瞬间就想起了怪物身上多到数都数不清的尾巴,那些尾巴缠绕过他的身体,还进到过嘴巴里,现在正想从浴室的门缝里挤进来。   白殊又惊又怒,连忙去把浴室的灯关了,靠着被热气蒸腾得温暖的瓷砖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黑暗里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更加瞩目,闪着幽幽的光。   白殊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从门缝里挤进来,眼看着半个身子都要进来了——   一声惊恐的叫声毫无预兆地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   乌憬坐在床上,波澜不惊地抬眸,浴室里传来一点哭腔,隔着厚重的门板,哭声若隐若现,像钩子一样撩人。   白殊缩在角落里,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在对上那双橙黄色的眼睛时,惊恐地叫出声,穿衣服的动作加快,但越慌乱越穿不好,嗓音里都染上了几分无措:“有蛇……乌憬、乌憬,有蛇啊。”   那条蛇猝不及防被捻住尾巴拖了出去。   白殊看着蛇从门缝里消失,才靠着瓷砖慢慢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脸上刷白,直到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   “你洗吧,我守着你。”   白殊虽然听到乌憬这么说,但还是不敢再多耽搁,匆匆洗好,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但在开门出去前,脚步却迟疑了。   白殊握着门把手,看向镜子里沾染了水珠的脸,漂亮得像落了晶莹露珠的娇艳玫瑰,沉寂了一天的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   人都是自私的,一旦察觉到有求生的希望就迫不及待想要抓住。   谁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求生的希望在自己眼前活生生推开。   白殊知道这样的念头是不对的、不应该的,他不能让乌憬为自己的性命买单,但就是克制不住去想,一步步滑向深渊。   乌憬等了片刻浴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白殊头上还在滴水,碎发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滴落到锁骨上,下面是一片雪白的肌肤,白殊扣子没扣严实。   乌憬眸光微动,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白殊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   柔软的身躯刚刚洗过澡,还带着清新的果香,像易碎品,让人连捧起都是小心翼翼的。   乌憬猝不及防,脸上露出了一点错愕。   白殊紧紧地抱着乌憬,心脏前所未有的快,或许是紧张,或许是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羞愧,他闭了闭眼,眼睫像蝴蝶翅膀似的轻颤着,嗓音又甜又软:“帮帮我吧。”   乌憬身形一僵,白殊知道乌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明白他的企图,但乌憬没有推开。   这像是一个默许,白殊悬在半空中晃荡的心稍稍平稳了,但还是悬在半空中,他胆子大了点,手慢慢从乌憬的腰间挪到他的脖颈上。   白殊第一次勾引人,手段无比青涩,从脸红到脖颈,他勾上乌憬的脖子时,一直在想,要是这个时候乌憬把他推开,他会有多尴尬。   他的脸漂亮得近乎让人目眩神迷,尤其是露出这样的神态。   乌憬的视线都有点偏移,不敢直视,像被白殊炙热的视线烫到了。   他勾着乌憬的脖颈,踮起脚凑上去亲他,亲在嘴角、下巴、脸颊,又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你没有推开我,你喜欢我对不对?帮帮我,乌憬,求你帮帮我。”   白殊之前也引诱过怪物,但不是抱着这种目的,而是把自己当成食物引诱。   他执着地盯着乌憬想要一个答案,过快的心跳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乌憬喉结滑动,眸光晦暗,突然附身一把将白殊抱了起来,朝着床铺走去。   白殊惊呼一声,却松了口气,没有注意到淡淡的黑雾笼罩住了整间宿舍,隔绝出了一个仿真的宿舍,他还在青涩地勾引乌憬,嘴里说着情话:“你帮帮我……我就把自己赔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小子最好能骗老婆一辈子。:) 第三十一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金色的光束照射在书桌上,床铺上。   旁边的几个床铺整整齐齐得连被子上的褶皱都和昨晚一模一样,唯独其中一张床铺乱得连被子的一角都落到了地上。   白殊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来, 小心地绕过地面上的“障碍物”, 慢慢朝着洗手间走, 他身上的睡衣扣子被撕裂了两颗,腿走起路来都有点哆嗦,像安装了假肢,还没习惯过来。   他没想到乌憬会那么……纯。   不止看上去像深山老林里藏着的会蛊惑人心的精怪,模样顶尖、言行举止都和现代人有很大的区别, 就连在这种事情上, 也像是从未接触过的愣头青。   倒是在真刀实枪开始前,亲吻和缓解紧张情绪的事情上,做的还算勉强合格。   白殊差一点就萌生退意了, 但一想到那个诡异的怪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他自己也没有经验,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好歹比乌憬知道的多点,前半程几乎全由他主导的。   白殊走路都在打颤,平时几步路就能到的距离,硬生生走了几分钟才到, 他身上很清爽,大概是被清理过了。   白殊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仍然是那张脸,但从娇艳的玫瑰变成了被□□过的玫瑰, 艳丽的红色在白色的纸张下均匀地渲染开, 白皙的脖颈间落下了许多星星点点。   白殊洗漱换衣服用了更长的时间, 这倒不是他娇气,实在是乌憬天赋异禀,学习能力强就算了,精力还无比充沛,他今早直接给辅导员请了一天的假。   要不是下午有一节公共课,没办法请假白殊连床都不想下。   他慢吞吞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刚好宿舍的门从外面推开,乌憬提着早餐走进来。   他几乎一晚没睡,起来时却不见丝毫疲态,柔顺乌黑的头发一部分编成了辫子垂在身后,尾端系了流苏,走路时流苏也跟着晃,随手把早晨搁在了桌前,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白殊看。   那双眼睛里藏着点细微的光,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浑身都写满了跃跃欲试。   那些找不到发泄的欲.望终于得到了满足,连带着连日来莫名的焦躁都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   他想跟自己的祭品交.配,想跟他做这样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白殊身上,黏稠得像某种流动的液体,又像湿哒哒的口水,一点点描绘过他亲自丈量过的每一寸。   在白殊转过头时,那些流动的、黏稠的液体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乌憬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凝望着白殊。   “我们是情侣了吗?”白殊歪着头,露出脖颈间红色的星星点点。   他都有点想唾弃自己了,可转念一想这和引诱怪物也没差,他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着大不了就是一死,实际上怕死的不得了。   他想活下去,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活下去,求生的本能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这无可厚非。   乌憬点头:“是。”   白殊嘴角弯起一点弧度,他不常笑,笑起来又格外好看,偶尔笑一次就像什么恩赐一样,那张脸瞬间像层层叠叠的繁花绽开。   这么想可能有点过分,不喜欢乌憬还要引诱他,为了活下去,成为他的心上人。   让他帮自己摆脱那条蛇,但既然木已成舟,做都做了,白殊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往好处想,现在年轻人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能乌憬对他的喜欢都撑不过这学期呢,乌憬要真对他是一时兴趣,他们刚好各取所需。   如果乌憬对他是长久的喜欢,白殊也就认了,就当那条蛇帮他做媒了。   他虽然利用得明明白白,可没想过做出用完就扔这种事。   白殊一只手撑着下颚,目光从上到下撩起一眼,透着点好奇:“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满打满算他和乌憬认识了超过两天吗?   如果只是见色起意,乌憬在床上表现出来的也不像是不喜欢他的样子,那就只能是一见钟情了。   乌憬没吭声,转过身子将掉到地上的衣服、被子捡起来,一一收拾好。   他隔绝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空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满满当当都是白殊的味道,但在结束后又将单独的空间撤了,凌乱的床铺也复制了过来。   乌憬垂眸整理着床铺,床铺上还沾着白殊的味道,远远没有空间里的浓郁,但也让庞大身体内的肢节蠢蠢欲动。   白殊只是随口一问,又转过身去吃早餐,一条条色彩斑斓的尾巴在他转身的瞬间将床铺上沾染的味道全部吞噬殆尽。   白殊起床起得晚,吃完早餐已经是中午了,还要赶着去上公共课,给莫杰希和孙江发了条消息,约好一起过去。莫杰希和孙江才从网吧通宵回来,精神状态萎靡,抬眼看了白殊和乌憬一眼。   “徐灼不去吗?”   他们宿舍一般都是一起行动的,白殊还记着昨晚怪物想要偷看他洗澡的事,又惊悚又害怕:“我忘记问了。”   莫杰希只当白殊在跟徐灼闹别扭,摸出手机给徐灼发了条消息,抬头:“他提前过去了,帮我们占了座。”   白殊身体不舒服走在最后面,乌憬陪在他身边:“你说的怪物融入进人群,就是指的就是徐灼吗?”   “你怎么知道?”白殊像是诧异了一下,又看向乌憬手腕上的一对银色镯子,那对镯子真是再普通不过的样式,可他亲眼见过怪物对它的忌惮:“看出来的?”   会下蛊的寨子,还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说得过去。   乌憬摇头,平静地看着白殊:“你提起他时,脸上的表情不对。”   即便再怎么伪装,下意识的恐惧还是很难伪装过去的。   白殊知道自己是在表情上露出了破绽,点点头又摇头,悄悄去牵乌憬的手,冰凉的手心没有带给白殊多少安全感,但下一秒对方就紧握回来,手心一点点变得温暖。   “徐灼是怪物,但不止他一个,还有越画屏和桑昭,我不知道他们明明是一个怪物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三个,但确实给我带来了困扰。”   白殊想起刚开始他发现所有能听见心声的人都是怪物时,还想让他们打起来就觉得可笑,想到了什么,微微偏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乌憬:“你们那个寨子里有判断标准吗?什么才是至爱之人啊。”   他问的含蓄,怕乌憬对他的喜欢只是贪图一时新鲜,不愿意为了他对上可怖的怪物。   乌憬对上白殊隐含期待看过来的视线,他的眼睛偏圆,是很漂亮的杏眼,但长在他偏艳丽的脸上,这样微微仰着头,露出温顺亲昵的神态时,常常让乌憬感觉有蚂蚁钻到了他的骨髓里,痒得出奇,总想做点什么。   他握紧了白殊的手,嗓音低低的:“你是。”   白殊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弯了弯眼睛,心里却不以为然,男人的劣根性,昨天还在说不能帮他,今天他就是至爱之人了。   或许等解决了怪物,乌憬就会果断的提出分手了。   -   公共课在学校的大阶梯教室,徐灼替他们占了几个座位,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加上他,他只占了三个位置。   刚好就是白殊、莫杰希和孙江的。   徐灼目光触及到乌憬时眸光微动,自然地移开视线,歉意道:“抱歉,忘记宿舍多了一个人。”   “嗨,这有什么,前面也有位置,要不乌憬去前面坐吧?”   白殊微微蹙眉,看向满怀歉意的徐灼,徐灼昨天一整夜没有回宿舍,不知道是不是在忌惮乌憬,他下意识想跟着乌憬去前面坐,却发现没位置了。   快上课了,教室里的位置基本都坐满了,白殊只能坐下来。   但他也不是特别慌,阶梯教室人太多,他不认为按照怪物变.态的占有欲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什么。   可白殊还是低估了怪物的变.态,阶梯教室的讲台上,学校专门请来的心理专家正在上课,一截只有两根手指宽的小蛇顺着白殊的脚踝一点点爬了上去。   滑腻、冰凉的触感一接触到皮肤时,白殊就冷不丁地抖了一下,惊诧地看向身旁坐着的徐灼。   徐灼略微抬眼,懒散一笑:“殊殊,你身上沾了别人的味道,我帮你抹掉好不好。”   他说话时,白殊明显感觉到那条小蛇在顺着他的脚腕游走,撩开裤子就会发现细白的脚踝、小腿上都是鲜艳的痕迹。   那条小蛇一点点顺着留下痕迹的地方游走,冰凉的蛇信子嘶嘶落在肌肤上,像是要将别人留下的痕迹覆盖掉。   “徐灼,停下来。”白殊压低声音说,好不容易因为乌憬消抹掉的一点恐惧,似乎又要卷土而来,身体在轻微的颤抖:“走开。”   他的位置靠近后门的角落,没有多少人会注意这里,连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专家都会忽略,白殊试着动动脚,想要将那条小蛇甩出去,却感觉到脚踝上多了个脚镣。   徐灼要笑不笑的,稍稍凑近白殊,轻声道:“你觉得你找到了方法摆脱我吗?白殊,你逃不掉的。”   他的话像是在说着既定的事实,又隐藏着一点带着神性的怜悯,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投来的一瞥。   白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徐灼的话语轻松中藏着一点阴郁,他似乎是忌惮乌憬的,又或者是忌惮乌憬手里的蛊虫,但他话里的肯定让白殊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被捏住翅膀的错觉。   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脚腕上的那条蛇还在越来越往上,白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丝害怕,嗓音都有点慌:“徐灼,让那条蛇离开好不好?”   怪物的占有欲,的确不会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白殊做什么,但他有的是办法让白殊求他。   滑腻的触感钻到身上,白殊低头就能看到裤子上拱起的突兀的弧度。   嘶嘶的蛇信子在白殊的肌肤上舔舐,白殊的课本立在桌前,一只手放在桌前,脑袋搁在上面,脸颊泛着粉,牙齿咬着嘴唇,防止泄露出惊恐的声音。   他是怕蛇的,很少有生活在普通环境下的人不怕蛇,更何况还是一条色彩斑斓一看就带毒的蛇,他和乌憬隔着点距离,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扰他。   白殊的眼角溢出点晶莹的泪花,不是怕的,是在忍耐,忍耐得很辛苦,偏偏徐灼还凑了过来,在他的眼角上刮了一下,含笑道:“不好,你是我的,身上只能留下我的气味。”   一直到大半节课过去,那条小蛇离开,白殊还缩着身体,轻轻一碰就会颤抖,半响才抬着浸过水的眼睛疑惑地看向徐灼。   ——是他的错觉吗?   之前还不通人事的怪物,这次行为明显放肆了许多。   一下课,白殊就拉着乌憬走了,恨不得离怪物远远的,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泛着一层淡淡的粉,像刚经历过什么羞耻的事。   不等白殊开口,乌憬主动道:“怪物对你做什么了吗?”   他静静凝视着人时带着一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白殊在他的目光下,过快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嗯。”   白殊不太想说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扑到乌憬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嗓音软得像撒娇:“乌憬,不要离开我。”   一抹橙黄色的光在乌憬眼瞳里消散,他抬手安抚地抚摸着白殊的后背,神情冷静地做出承诺:“我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白殊被怪物吓到了, 自从乌憬出现,他心里看到了希望,面对怪物已经不再那么恐惧了。   人会害怕未知的东西, 但不会害怕自己能战胜的东西。   这次怪物在大庭广众下吓他, 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时刻都要提心吊胆着,害怕被人发现异样。   他的精神在教室里时紧绷到了极致,现在懒懒地靠在乌憬的肩膀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我不会离开你。”许诺般的话, 落在白殊耳畔, 他感受着乌憬沉稳的心跳,忽然抬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乌憬轻拍白殊后背的动作一顿,低头眼中顿时像映出了无数朵繁花盛开的样子, 那么鲜活生动,而这仅仅只是白殊笑了而已。   白殊没有谈过恋爱,却好像自发的学会了黏着恋人,或许这只是害怕怪物不想离开乌憬半步,也或许是乌憬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但一连几天下来,就连同宿舍的孙江和莫杰希都看出来了, 他们趁着乌憬去帮忙接水的间歇,现在天气俨然迈入了冬季,宿舍楼的接水处排满了人,悄悄凑到白殊身边问他。   “你在跟乌憬谈恋爱吗?”   他们脸上挂着八卦的表情,好奇地望着白殊。   宿舍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徐灼最近经常神出鬼没, 不常回宿舍, 白殊偶尔会在学校撞见他,每一次都能感受到怪物对他投来的目光,他每次撞见都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还好乌憬和他分在了一个专业。   这样无论去哪里,他都能时时刻刻跟对方黏在一起,不给怪物一点可乘之机。   闻言,白殊倒也不避讳:“嗯,在谈,你们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住。”   他和乌憬除了他诱惑他时,亲密了一点,这几天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白殊知道,一个宿舍的室友谈了恋爱,对其他室友多少会有点影响。   “不用不用。”莫杰希连连摇头摆手,怕白殊误会:“我们就是随口八卦一下,不用搬出去,你们搬出去了,那宿舍岂不是就剩我们三个了,多无聊啊。”   白殊是个很合格的室友,出去经常会随手带上垃圾,方便的时候还会帮室友带饭买礼物,只是谈个恋爱而已。   孙江沉吟片刻,看看白殊越□□亮夺目的脸,委婉道:“谈恋爱倒是没关系,但是你不觉得乌憬这个人很神秘吗?”   他和莫杰希观察了几天,见白殊时刻形影不离地跟着乌憬,怕室友恋爱脑上头,乌憬神秘相处时间短,还是来自于偏远寨子里的人,他们怕白殊上当受骗。   倒不是说乌憬为人性格不好,实际上他非常随和,他们就曾遇到过走在路上,有人因为乌憬特殊的打扮和长发冒犯他,乌憬也没有特别在意。   这样一个人按理说是好相处的,可他们看到乌憬就不自觉地产生了不想靠近、不想深交的想法,像是身体潜意识的行为。   白殊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事实上,他也上网搜过远达寨这个寨子,确实存在,地方偏远,前几年才和现代社会接轨,寨子里的小孩上下学也是在镇里上的。   白殊弯起眼睛,他眉眼长得好,笑起来像一簇簇开得繁盛的花,霎时撞入眼帘,眼睛澄澈灵动,十分惊艳。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白殊知道室友们是关心自己,他没办法跟他们解释怪物的事,看在外人眼里,可能就是他一秒钟都不想跟乌憬分开。   见状,莫杰希和孙江对视一眼,还想说什么,背后却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乌憬拿着保温瓶走了进来。   莫杰希和孙江默默闭嘴,不说话了。   周末莫杰希和孙江要回家,他们家在邻市,偶尔才回去一次,他们走了宿舍就只剩下白殊和乌憬了。   去吃饭的路上,白殊想起孙江他们临走时对他的劝告,他们会担忧是乌憬的身份神秘,打扮得也很特殊,还会下蛊,换成是白殊也会抱有这些担忧的。   便半仰着头看向乌憬,看了好几天,再次看见这张脸时,白殊仍然有种心里被撞了一下的感觉,黑色的长发让他像书里走出来的人似的,艳而不俗:“远达寨离这里远吗?你放假一直都不回家吗?”   白殊的家倒是就在本地,但父母都有自己的事业,就算回家也多半是一个人,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独立的性格,不经常回家了。   乌憬摇头:“很远,不回去。”   他话不多,在面对白殊以外的人,甚至连升起交谈的欲.望都欠奉。   周末校园里格外安静,连来往的人都少了很多,白殊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了起来:“妈,怎么了?”   他声音轻快,注意力放在了电话上,没有注意到身旁人投来的淡淡一瞥。   待白殊挂断电话,转头歉意地冲乌憬笑笑:“我妈来给我送东西,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他问这话也不是想给他妈介绍男朋友的意思,谈恋爱时间太短,还不稳定,虽然现在同性合法,但他还没有向家里人出柜,突然来这一下,怕吓到他妈。   乌憬的眼睛看向前方,学校门口的方向,那里停着一辆车,坐在副驾驶的女人正好奇地往校园门口张望。   白殊是结合了父母所有的优点长的,冷漠的气质像父亲,五官有两分像母亲,他的棱角更分明,艳丽的五官都带着一股锋芒毕露。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乌憬淡淡摇头,看着白殊点头朝着校园门口走去。   他垂眸,看到了自己穿着的苗族服饰,这些也是他向寨子里的村民借的,作为庇佑他们信奉的神明,毫不犹豫地就将衣服和蛊虫送给了他。   衣服样式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神明对于任何人类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厌恶、憎恶、亦或是排斥,都不会为某个人产生这些不必要的情绪。   他只为白殊产生了陌生的情绪。   -   白殊妈妈刚去外地出差过来,给白殊带了一堆地方特产,让他分给同学,又提出一起吃饭,白殊想到还在等他的乌憬,只好拒绝了。   白殊妈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两眼,嘴里打趣道:“你不会在学校谈恋爱了吧?”   白殊没说话,无辜地眨眨眼,白殊妈妈看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懂,笑着在白殊脸上掐了一下:“谈就谈吧,二十岁了……也该到谈恋爱的年纪了。”   白殊妈妈还有事,跟白殊交代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她带来的东西太多,车子又进不去学校,白殊站在门口给乌憬发消息,让他过来帮他拿点。   乌憬从白殊拿出手机开始打字时就在朝着学校门口走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快走到学校了。   白殊就站在等了两分钟,远远看见乌憬的身影,惊喜地抬手冲他示意。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白殊妈妈从后视镜里看到白殊身旁站了个长发青年,他身上穿的衣服色彩极其艳丽。   白殊妈妈屏住呼吸,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衣服,还来不及看清,车子就将那两个人抛在后面,变成了两个黑色的小圆点。   白殊空着手回的宿舍,他叫乌憬来是想让他帮提一点东西,不是全部提完,但乌憬力气大,轻轻松松就将他提不完的东西提在手里。   白殊只好用膜拜的眼神看着乌憬毫不费力的姿态,自己倒是轻松了。   回到宿舍他就将那些东西都拆开看了,当地的特产分了一些给莫杰希和孙江,就放在他们的桌面上。   剩下的东西里有一盒酒心巧克力,被他捧在手心递到了乌憬面前,献宝一样捧着,眉眼带笑:“只有你有,是你专属的。”   他说话时尾音拖长,带着点调笑意味,又像是不自觉地呢喃,钩子一样让人心生欢喜。   酒心巧克力上面印了一段英文和两颗爱心,乌憬的视线在上面掠过,对上白殊眉眼带笑的脸,指尖神经质地摩挲着裤缝边缘。   专属吗?   他心底因为白殊的话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酥麻,一路从脚底钻到了四肢百骸,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躯体,促使着他十分想做点什么。   乌憬定定地看了白殊好一会儿,收下了巧克力,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没有多余作用,他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但他莫名觉得白殊给的和一般的食物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晚些时候,白殊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走到窗户边去接,白天还不错的天气,现在就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层层叠叠,看着快要下雨了。   窗外还在刮风,电话的声音不甚清晰,白殊关上窗户,嘴里疑惑道:“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一下就想到了怪物的事,心头一跳,手指握紧了电话,嗓音却很平静:“没有,都挺好的。”   白殊之前在被怪物纠缠最害怕的时候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如今事情有了转折,他更不想让人为他担心,尤其是家里人。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随意地问,胸膛无声的起伏,调整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回答:“……没事,就是今天看你好像瘦了点。”   白殊妈妈听到白殊的话,心里松了口气,猜测那抹身影或许只是隔着太远,颜色太相近看错了。   远达寨的人连上学都在周边的城市里,很少会跑这么远,大多最后还是会回到寨子里,过着普通的生活,只有一小部分会贪恋大城市的繁华。   她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连提起那些字词都不敢,试探间又恍惚想起曾经母亲在谈起这些时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以前不相信,认为自己接受了高等教育,即便从小生活在寨子里也当睁眼瞎,直到她的孩子胎位不正被脐带缠绕住了脖子。   那个时候还不足月,她抱着试一试就当给孩子祈福的心态回到寨子里,却意外早产,最后从产婆手里接过健康的孩子时——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她以为那段记忆早已淡忘,却在看到相同的衣服颜色搭配时,脑海里蒙尘的记忆像有一双大手替她吹落了上面的灰尘,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濒死的夜晚。   她猛地闭上眼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回过神听到白殊的回答,由衷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   这像是一个禁忌,说出来或者提到祂的名字,她精心呵护看着长大的孩子就会被夺走,她日夜担心的事就会发生。   白殊又跟妈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窗户的夜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连颗星星都看不见,乌憬去接开水了,白殊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桌子旁。   距离他第一次做梦梦见怪物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了,白殊现在想起来梦见怪物的景象还像隔着一层雾,梦中只有那条色彩斑斓的蛇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像来自灵魂的震荡。   他的手放在电脑键盘上,不自觉地打下一段话。   [苗疆人会下蛊吗……]   乌憬不会下蛊,村子里的人才会,他手腕上戴着的镯子是村里人送给他的。   难道他想彻底解决怪物,还要抽时间去趟远达寨吗?   白殊的思绪漫无边际地发散,窗外似乎下雨了,雨水啪嗒啪嗒的声音落在窗户上,模糊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悄无声息地从窗户边出现,庞大的腰身在地上蜿蜒爬行,直起上半身,嘶嘶地吐着信子,那双橙黄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望着坐在电脑桌前的人。   白殊毫无所觉,他看着电脑上跳转出来的页面,大多都是在玩梗,还有一些在澄清谣言,只有少部分人相信,尊重未知事物。   气温好像降低了很多,白殊身体抖了抖,他又在键盘上打下另一行字。   [蛇会说话怎么办……]   是修炼出来的吗——   白殊突然从电脑的反光上瞟到了什么,打字的手一顿,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来自身体本能的恐惧。   他拼命遏制住回头的冲动,手指颤颤巍巍地拿着手机,找到乌憬的联络方式。   [有蛇。]   他打下这两个字发了过去,余光小心翼翼地落在身后,那条蛇体型庞大,爬行间动作却十分轻盈,绕过堆放在宿舍的杂物,一点点朝着白殊靠近。   被怪物缠上的记忆在复苏,白殊望向了门口的方法,猜测着乌憬从排队打水的地方赶到这里要多久,自己现在冲过去开门逃出去的可能又是多少。   他思索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钟,那条体型庞大的蛇便绕过了宿舍里的杂物,距离越来越近。   白殊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咽了咽口水,额头上滚落了一滴冷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甚至在开始打雷,他颤抖着身子,看着那条蛇只短短几秒的时间就绕到了他身后。   不要过来!!   滚开啊——!   如果白殊是刺猬,他现在肯定浑身上下的尖刺都竖起来了,他的牙齿在打颤,浑身都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手里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白殊指尖发白地划开屏幕。   尚未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回复,白殊就感觉到冰凉逼近,一点滑腻的躯体触碰到了他裸露的脚踝,他顾不得去看回复,被烫到似的缩回脚。   “放过我……”类似的话白殊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会起到丝毫作用,怪物不会因为他可怜就放过他,只是在面对怪物时忍不住从心底升起的期盼。   除了祈求放过,他无法做到更多,连看怪物一眼都要勇气。   嘶嘶的蛇信子落在他的脸颊、耳廓,怪物庞大的身躯不知不觉间就将白殊环绕,他张开嘴,露出嘴里尖锐的牙齿,像即将进食的前奏。   白殊稍一偏头就对上了怪物张开的嘴巴,身体蓦地颤抖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说话的声音都夹杂着水汽:“不要吃我。”   他蓦地想要起身,只挣扎着站起一秒,就被怪物缠绕在了椅子上,蛇信子濡湿了他的耳廓,怪物的脑袋亲昵地蹭在他的颈间,落下一个个湿吻。   白殊已经分不清怪物是食欲多一点,还是另一种羞于开口的欲.望更多一点了,他只觉得惊悚,脑袋朝另一边偏,想要避开,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怪物眼中。   他肆意地凑上去,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水光淋淋。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怪物的躯体上,白殊紧紧咬着唇,不想泄露出一点声音,门口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微弱的声音,在只剩下水声的宿舍里清晰可见,宿舍门开,乌憬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神情平静又淡漠,走路声音很轻,一直走到白殊面前,微微垂眸看着被泪水打湿脸庞的人:“蛇在哪里?”   他看不见怪物!   白殊瞬间想起来了,他忍着恐惧,说话都在颤:“在,在我身上。”   “蛇…缠在我身上。”白殊的眼睫颤抖了起来:“就在椅子周围,你小心。”   乌憬没动,他看向白殊的眼神很专注,手指轻轻在白殊脸上擦拭了一下,沉默几秒:“你在哭。”   冰凉手指让白殊的思绪稍稍偏移,很快又被拉回注意力,乌憬微微附身,握住白殊的下巴,轻声呢喃:“每一次被怪物缠上,你都在哭。”   他的声音还是冷淡的,眼神十分有穿透力,不容抗拒地问:“白殊,告诉我,他在做什么。”   白殊脑袋发懵,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那张脸雾蒙蒙的,嘴唇嫣红还带着咬痕,脖颈水光淋淋,看上去不像被怪物缠上,更像是被谁欺负了。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怪物就盘踞在他身上,但乌憬看不见,看不见怪物对他的亲昵。   他也不知道怪物对他抱有某种心思,贪恋的食欲裹挟着爱.欲,白殊忽地感觉到了羞耻感。   因为怪物在亲他。   不是咬,是亲。   他张着可以一口吞下他的血盆大口,有无数次机会能杀死他,却都没有,反而舔吻他,没有让尖锐的牙齿刺伤他。   下巴上的桎梏松开了,乌憬没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意思,目光扫过椅子周围,忽地伸出一只手,朝着那条蛇而去,手腕上戴着的银色镯子在灯光下异常醒目。   那条缠绕着白殊的怪物亮出尖牙,脑袋朝着乌憬的手咬去。   如果被咬中乌憬的手就废了!   白殊脑海里的所有嘈杂念头都在这一瞬间清空,心脏高高提起,手几乎要嵌入手心里。   尖锐蕴含毒素的牙齿闪着寒光,乌憬察觉到了什么,手臂一横,尖锐的牙齿咬到了银色的手镯上,镯子里编织的镂空小球细看之下,有一条蛊虫在涌动。   怪物的嘴巴太大,只有一颗尖牙碰到了银色手镯,剩下的牙齿在触及手镯的一瞬间嵌入了乌憬的手臂。   乌憬反应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朝怪物撒了一点药粉,怪物猝不及防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像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极速变小,飞快沿着缝隙钻了出去。   白殊怔怔看着乌憬的手臂,红色的血液浸湿了衣服,顺着他的手臂一路蜿蜒到了手背上,啪嗒啪嗒的落在地板上。   “你受伤了。”白殊握住乌憬的手,小心地将他的袖子往上推,露出一截白皙线条明显的手臂,锋利的齿牙深入肉里,血止不住地流下来。   他握着乌憬的手腕,手上也沾上了温热的血液,白殊的指尖在发颤。   他以为乌憬对他的喜欢只是一时的,在遇到危险时还有可能会抛下他。   这都是人之常情,白殊知道,他的目的肤浅又直白,只是想寻求一个依靠,乌憬看得出。   他不能自私地让别人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让别人为他受伤。   他甚至觉得要不了一个学期乌憬对他的喜欢就会消退。   可现在他为了帮他赶跑怪物受伤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蜿蜒至指尖,乌憬从镯子里放出一只蛊虫,放到了手臂上,让它顺着那些蜿蜒的血液爬上去。   很快血液就被吃掉了,流血的伤口也止住了,只剩下几个咬出来的孔,几乎穿透了大半个手臂宽度,只要再用力一点,就会彻底咬断。   “怪物为什么一次次放过你,惹哭你,却又不肯吃掉你。”   乌憬轻声发问,慢慢将掀起来的衣服拉下来。   白殊的视线慢半拍地落在乌憬脸上,思绪乱得像一团毛线球,想也不想地说:“他喜欢我——”   话音未落,白殊表情顷刻间变得空白,那些纷乱的毛线球像找到了线头。他没有注意到,乌憬整理衣服的手指痉挛似的颤了下,继而露出顿悟的表情,就好像人类常常形容的豁然开朗。   原来是喜欢,原来这就是喜欢。   心里思索一千遍一万遍都抵不上白殊轻轻说出那两个字时带来的震动,胸腔里都像开出了花,思绪都变得黏稠,毫无抵抗力地往下陷。   还陷的心甘情愿,就算是带毒的沼泽此刻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乌憬的手指突然被勾住,他难得没有察觉到,反应迟钝地看向白殊。   白殊借着勾住他手指的力道起身,心想,应该是喜欢的才对,喜欢才会愿意跟对方做亲密的事。   唇齿纠缠,彼此紧贴到一厘米的间歇都分不开时,是带着喜欢的。   他勾着乌憬的手指,满眼怜惜地触碰他的手臂,微微低下头隔着衣服,亲在了他受伤的手臂上 :“乌憬,我喜欢你。”   如此赤忱,像将心中满满的爱意都捧了出来。   他第一次谈恋爱,还学不会收敛,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了喜欢。   乌憬心神震荡,感受着白殊的热情,即将被从心底升起的前所未有的喜悦淹没时,一股莫名的惶恐短暂地划过心头。   ——他喜欢白殊,白殊喜欢人型的他,那……本体呢?   他还来不及思索,青涩又热情的吻落在他唇上,他想也不想地回吻过去。   他永远无法拒绝白殊的主动,更没办法拒绝对他说出喜欢的白殊的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白殊第一次体会到和喜欢的人接吻做亲密的事是什么样的感受。   好像灵魂都在飘, 有种被天降大饼砸中的感觉,亲完后,他靠着乌憬缓了好久才抬起头。   白殊难得认真地打量起一个人, 乌憬比他高, 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容貌。   乍一看是非常漂亮, 漂亮到让人望而生畏的长相,和白殊那种又冷又淡的好看不同,乌憬带着点诡谲的邪,像某种颜色艳丽蕴含毒素的漂亮植物,哪怕长得再好, 也很难让人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蕴含了再多毒素的植物, 也会有柔弱的根茎。   乌憬来自偏远的寨子,身上带着蛊虫,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神秘, 却愿意为白殊受伤,将最无害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   “疼吗?”白殊怜惜地看着乌憬的手臂,他已经将袖子撩下来了,但齿牙深深嵌入手臂里的一幕还是在白殊脑袋里挥之不去。   那个怪物看着就是有毒性的,乌憬把衣服撩下去了,手背上蜿蜒流下的血液也被蛊虫吃完了, 只剩下地板上还残留着一小摊鲜红的液体。   白殊注意到乌憬放出来的那只蛊虫吃完血液后身体似乎胖了些,灰扑扑不细看就会忽略的一条虫子,只有三分之一食指的大小,吃完血液又慢吞吞地顺着乌憬的手背爬回了手镯里。   乌憬:“不疼。”   他见白殊注意到那只蛊虫,便抬起手腕上的镯子给他看:“远达寨的人养蛊, 一部分是喂其他的毒虫, 还有一部分是用自身的血液豢养的。”   银色的手镯中镂空的小球里能看到那条吃饱了就安然入睡的蛊虫, 乌憬解释道:“用血液豢养,它能帮主人抵挡一部分伤害。”   白殊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观察着那条缩在镂空小球里一动不动的虫子,没想到它看着平平无奇,作用竟然这么神奇,不由道:“好厉害。”   他想到什么,手指攥着乌憬的衣服,微微仰着头问:“你不会下蛊,解决不了那个怪物对吗?”   他记得乌憬跟他说过,蛊虫是村子里的人送的,远达寨的人应该不常跟外界接触,连帮忙都只给至亲至爱的人。   因为乌憬,他被怪物骚扰的幅度已经大大减少了,可这始终不是长久的办法。   乌憬垂眸,视线落在白殊的脸上,他的唇瓣莹润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微弹的触感看上去像是肿了一样,他思绪漂浮,轻轻回了个“嗯”。   白殊眉眼间流露出一点忐忑:“我想能不能找机会去一次寨子里看看,请人帮我摆脱这只怪物,或者想想办法,可以吗?”   这种远离人群世俗的寨子,现在算是和社会接轨了,但当地的风俗习惯不知道欢不欢迎外来人。   乌憬闻言,漂浮的思绪稍微回过一点神:“你想去远达寨请寨子里的人帮你?”   他的语气在“帮”字上刻意咬重了一点,看着白殊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白殊明白乌憬误会了,急忙解释道:“这个帮就只是普通的帮,我有你了……你也是寨子里的人,难道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帮我吗?”   他说“我有你了”时,神情有点不自然,咬字轻又软,眼睛亮得像装满了星星,亮晶晶的。   乌憬的心脏倏地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砰砰乱跳着掌握着他的生死。他的瞳孔里倒映出白殊的影子,只有白殊的影子,像要牢牢地将这个人顷刻进骨髓里、血液里。   他从来没品尝过这么美好的情绪,和日渐增长永不满足的欲望不同,只要一点点,就能填满他的心。   乌憬附身去碰白殊的唇,嗓音低低的:“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他们会帮你的,只要是他们能做到的。”   远达寨的人不帮外人,这个外人里自然不包括有着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   细细的啄吻落在白殊的嘴唇上,他顺从地揽住乌憬的脖颈,被亲昵弄得目眩神迷,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乌憬的话。   唇齿纠缠了好一会儿,乌憬突然附身抱起白殊,白殊大脑顿时清醒过来,挣扎要下来,做一次的后果就是他连着几天都不舒服,异样感很重,还要强制戒辣。   乌憬脚步微顿,白殊羞耻得把脸埋进他肩膀,声音闷闷的,尾音拖得很长,软软的:“去开房吧,宿舍的床太硬了。”   宿舍的床太小,睡两个人都挤得慌,体验一晚白殊就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起来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虽然做一次不舒服了好几天,但大部分还是因为是第一次的缘故,体验的过程中白殊还是有爽到的。   他说完就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看不见乌憬滚动喉结,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橙黄色微光。   这个身体哪里都好。   就是不能当着白殊的面撕裂空间直接离开宿舍,或者营造出一个仿真空间。   太浪费时间了。   -   白殊和乌憬是周末离校的大学生返校时回来的,莫杰希和孙江比他们回来的早一点,白殊刚进门就收到他们投来的打量目光。   从上到下,仿佛X光一样扫过白殊全身。   孙江看了看后面跟着进门的乌憬:“周末不在宿舍待着,跑哪儿去浪了?”   白殊的神情有一点微妙的不自然:“我给你们分了一点我妈带来的土特产,就放在你们桌子上——”   “看到了,替我们谢谢阿姨。”莫杰希笑着说,脸上的表情有点戏谑:“我们在打赌你是一晚上没回来,还是只是单纯出去玩了,这样看来,是我赢了。”   白殊识趣地没有问他赌的是什么,凛冬季节,所有人都穿得很厚,但只有他从头捂到脚,进了宿舍连围巾都没有摘下来。   直到晚上换上睡衣洗漱时,白殊才摘下围巾,洗漱完出来后脖颈上多了几个创口贴,不出意料地又收到莫杰希他们戏谑的目光。   白殊睡前翻了一遍日历,离放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年的时候需要在家陪伴爸妈,过完年就可以跟着乌憬去远达寨了。   徐灼没回来,白殊猜测他是去哪里疗伤了,他咬伤了乌憬,同样也触碰到了手镯里的蛊虫,他裹着被子趴在床边:“等放假过完年你带我去远达寨好不好?”   在打游戏的莫杰希闻言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随口接了一句:“远达寨,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会下蛊,乌憬的家乡?”   白殊点头:“你也想去吗?”   他本来是顺着问了一句,没想到莫杰希还真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实不相瞒,我早在网上搜过远达寨的信息了,还行,不算太偏僻,风景也不错,你们要是真要去,那就带我一起呗,就当旅游了。”   莫杰希小声嘀咕一句:“省得放假在家天天被我妈嫌弃。”   孙江也跟着点头,他们早在第一天乌憬说村子里的人会下蛊时就因为好奇在网上搜过远达寨的信息了。   三双眼睛一齐看向乌憬,远达寨离这里比较远,但地方并不偏僻,城市风评也比较好,要不然他们还真不敢随随便便就跟着室友去。   乌憬看着白殊眼睛里写满了期待,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嘴角弯起,露出一点笑意,是十足的好看。   他在期待着去远达寨,摆脱他。   乌憬意识到这一点时,胸口忽然变得闷闷胀胀的,那颗心脏在过往的岁月里并不起眼,连他都要忽略的存在,但在白殊说出喜欢后,沉寂的心脏顷刻间活跃了起来,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着彰显存在感。   他静静地凝视着白殊:“万一你去到远达寨发现还是不能摆脱他呢。”   白殊愣了愣,脸上轻松的表情荡然无存,轻声呢喃:“我当然也想过,可是总要去试,试试才知道。要是以前就算了,我可能还有时间跟怪物耗下去。”   “可是现在,我有你了啊,你能帮我,我还喜欢你,我不能跟别人说的事都能告诉你。最重要的是,我是你的呀,怪物喜欢我,他还能变成人类的模样,如果他再像人一点,也许就是你的情敌了。”   白殊的声音又轻又软,莫杰希和孙江都没有听清,但乌憬能听到,他听到白殊用轻快的语气说他是他的。   他不懂,他无数次想向白殊证明这一点。   想让他明白,他从出生起就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他的呼吸、血液、气息通通都属于他。   可白殊只会欺骗他,一次次的逃跑,可为什么这么简单。   为什么这具身体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样的话,简单到让乌憬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梦里的白殊很软很乖,会主动亲他,会说喜欢他,会和他做亲密的事。   但他知道不是,他凝视着白殊的眼睛,橙黄色的幽光在他眼瞳里一闪而过,快到捕捉不到。   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暴虐,有一瞬间让他想要把这具身体毁掉。   因为这具身体只是他变出来的人类模样,那条让白殊退避三舍的蛇才是他的本体。   这具身体被白殊如此偏爱,让他感到了一丝……可怕的嫉妒。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乌憬的脑海里冒出,万一白殊知道他就是那个怪物——   他抬头,毫不意外地对上白殊的笑容,贪婪地盯着连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像溺水的水抓住浮木,想要将白殊因为他露出的笑牢牢地印刻进心底。   短短几秒钟,乌憬心里经过了艰难的撕扯,整个人都像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欣喜,一半愤怒:“好,放假我带你去远达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朦胧的月光洒在地上, 笼罩出静谧的一隅。   宿舍里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乌憬坐在床上,静静地看向白殊的床位, 宿舍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白殊漂亮的脸绯红, 额角溢出的冷汗黏住他的头发, 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前。   他像做了噩梦,睡梦中都在挣扎抗拒,眼睫毛颤抖得很厉害,像被蛛网网住的蝴蝶,翅膀不断挣扎着, 却还是不停的往下陷。   他被梦魇住了。   寒风凌冽的冬季夜晚, 他生生睡出了一身冷汗,嘴唇微张,呼吸不过来似的, 胸膛剧烈起伏着想要汲取更多的氧气。   他又梦见了那条蛇,白殊很清楚自己在做梦,自从拆穿了徐灼他们是一个人的身份后,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梦见过那条蛇了。   和以往模糊朦胧的不知名景象不同,这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就是那条足有成人那般庞大的蟒蛇。   做梦的人是没有逻辑的,这一点同样在白殊身上适用。   他梦见他和那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亲切友好的在一起交谈,周围是绿草如茵的草地,蓝天、白云、阳光,几乎所有让人类感到舒适的场景都出现了。   他坐在草地上,微风吹拂起了他额前的碎发, 风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不知名花香, 那条蛇就依偎在他旁边, 庞大的身躯盘成了一团。   白殊很清楚这是梦,是假的,梦里的他却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他歪头对着怪物笑,偶尔还会主动抚摸怪物,毫不掩饰的亲昵。   他好像忘记了怪物有多可怖,忘记了他无数次想要吃掉他,和怪物一起沿着这片漫无边际的草地行走。终于,在茂密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野草的遮掩下,他主动踮起脚尖,抱住怪物的头颅想要亲上去。   即便是在梦中,白殊也不能理解这副场景,这副画面美好得让人心醉,但画面中的场景突兀得就好像人和扫地机器人许下了海誓山盟,处处透露着违和。   他在看到自己满怀爱意地向怪物吻去时,终于忍不住了。   这就好似梦境和意识分开了,毫无逻辑的梦里他和怪物相爱,意识却无比清楚这是假的,想要摆脱虚假的梦境。   白殊挣扎着要醒来,梦境里让人心旷神怡的草地瞬间变成凝固的时空,碎裂的镜子一样一格一格的碎开,露出了假象下面的黑暗,白殊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那条伪装出温顺乖巧的蛇忽地变了脸色,紧追不舍地追着白殊而来,他长长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将白殊笼罩在其中,一点点收紧,像捕捉猎物一样可怖的头颅慢慢靠近。   没有了周围环境的衬托,怪物就变得黏稠、可怖,连身体在地面蠕动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橙黄色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白殊,嗓音湿哒哒的,像在用视线将白殊从头到尾都舔过一遍:“为什么,你不喜欢这样吗?喜欢我啊。”   “白殊,喜欢我。”   他靠近白殊,同时收拢尾巴,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白殊身上,压制得他不能动弹,轻声喃喃道:“你为什么——”   “不喜欢我。”   后半句如果不是白殊注意力集中,几乎要湮灭在风里。   睡梦中的人集中精神想要摆脱梦境一般都是要清醒的前兆,床上的白殊四肢僵硬,感觉到了束缚感,眉头微蹙,在梦里则诧异地朝着怪物看去。   怪物贴得很近,说话间吐出的蛇信子快要碰到白殊的脸颊:“我喜欢你,一次次放过你,舍不得杀你,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乌憬是他,徐灼是他,现在的本体也是他,为什么乌憬可以,他不行?   他会在乌憬怀里撒娇、对他予取予求,看见他的本体却只会感到害怕和恐惧。   那双橙黄色的竖瞳直勾勾地望着白殊,收紧了缠绕的力道,语气放得很轻:“人类的寿命很短,但是我不会让你死,你答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人类的模样最多只能维持几十年,还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变老变丑,他只能在白殊面前伪装几十年,这一眨眼的时间,前提还得是永远不被发现。   他想要白殊喜欢他,喜欢作为本体的他。   白殊听到怪物的话感到荒谬,他要和这样的怪物永远在一起,这样的假设简直比现在杀了他还要可怕。   他眼里倒映出那些像镜子一样碎掉的空间,努力集中精神,想逃离这个梦境:“你知道你喜欢我,想明白了,那就应该知道。”   “我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怪物。”   睡梦中的白殊开始挣扎,想要醒来,但大脑疲惫得没有一点想要醒来的征兆,眼皮沉重地黏在一起了,只有睫毛在无谓地颤抖。   怪物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   白殊:“我有喜欢的人了,有男朋友了,就算我不喜欢他和他分开,我也不可能和怪物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人类产生感情,但我一次次和你周旋,是因为我拿你没办法,我想活下来。把刀扎进你身体里会哭是因为你的血是红色的,你懂吗,如果我有办法杀掉你、摆脱你,我一定立马去做。”   “我不可能、也不喜欢你,我畏惧你、害怕你、拼命想要摆脱你,你看不出来吗?”   白殊之前就担心怪物发现他喜欢自己,怪物有伦理道德吗?   喜欢这种情绪比单纯的食欲更可怕,食欲只要让自己变得难吃,或者钓着怪物就可以了。   但喜欢,他怎么知道怪物为什么会喜欢他,喜欢他哪里?   破碎的空间一片死寂,怪物的身体显而易见的僵硬,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雕塑,他活跃的心脏又酸又涩,胀得他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窒息。   他好像变得无比弱小,弱小到只要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杀予夺。   他静静地看着白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响,他轻声呢喃:“不会喜欢我啊。”   “不可以。”他突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蛇信子在白殊脸上舔舐,嗓音沉得发寒:“我不允许。”   “你只能喜欢我,只可以喜欢我。”   怀里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亲昵地凑近他,安抚他,却只换来加倍的颤抖:“白殊,认命吧。”   “我不懂情爱,是你教会我的。是你让我一次次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感情,让我从蔑视你、将你当成蚂蚁变得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害,我不会再想着吃掉你了,永远不会。殊殊,我喜欢你。”   止不住的眼泪从白殊眼眶里滚落出来,划过脸颊滚落到怪物的身躯上,可怖的头颅凑过来一点点舔舐掉那些泪珠。   床上睡着的白殊也是满脸泪痕,脸颊上还有枕头印出来的红印,做了什么可怕梦境一般,嘴里喃喃自语,乌憬凑近了才听见他在说的话。   “不要……不要,不要喜欢……不要在一起。”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那个梦境,眼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嘴里忽然变了一种腔调,极软,让人很难忽略他话里的依赖:“乌憬,乌憬……”   “……救我,乌憬,不要在一起,乌憬……乌憬。”   那嗓音软得让人听着都心颤,带着哭腔和浓浓的破碎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乌憬的名字。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照在站在白殊床前的人身上,他披着月光,浑身却像置于黑暗中,他的身影一动不动,一抹橙黄色的光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乌憬——!”白殊挣扎出梦境,猛地睁开眼,眼睫毛湿哒哒地黏在一起,脸上一片冰冷,懵懵地盯着天花板。   乌憬压低声音 :“我在。”   白殊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转头看向乌憬,起身就要往他身上扑,仿佛倦鸟归林。   无形的屏蔽如潮水般涌来,隔在宿舍中间,将另一头熟睡的室友隔绝在外,乌憬后退一步,稳稳接住了从床上扑进他怀里的白殊。   白殊还在颤抖,他穿着睡衣,但那股寒冷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乌憬,乌憬……我害怕。”   乌憬熟练地轻拍着白殊后背安抚他,抱着他坐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给他裹了一层,才问:“怎么了?”   白殊分外黏人地缩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身体一点点在暖意里停下了颤抖:“我梦见怪物了,他说喜欢我,我不要……我不要他喜欢!”   他话里掩饰不住的抗拒,紧紧攥着乌憬的衣服,全身心都沉浸在恐惧的梦里,没有察觉到抱着他的身躯有多僵硬。   乌憬安静地看了白殊片刻,夜晚并不影响他的视力,白殊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漂亮的脸上绯红一片,乖巧地缩在他怀里。和梦境里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乌憬的心口泛起宛若被蚂蚁啃噬的疼。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胸口沉闷得他连呼吸都会扯到伤口。   他紧紧拥抱着白殊 :“然后呢,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他,永远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白殊毫无防备地说。   他至今都不明白怪物为什么会喜欢他,他也不想搞明白,他是怪物,他是人,人能跟怪物在一起吗?   白殊仰着头去亲乌憬的嘴角,他当然不可能在有室友的宿舍和乌憬做点什么,只是想用这样亲昵的方式感受对方的存在,嘴里吐露出爱意:“我喜欢你,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现在,只喜欢你。”   乌憬抱着白殊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在第一次听见白殊说喜欢时,他有多兴奋高兴,现在那种让他心跳加速的兴奋犹在,只是伴生出了一些丝丝缕缕的恐惧。   他已经没办法放开了,千百年来仅有的心动,让他像饮鸩止渴一样,疯狂从白殊身上索取爱意。然后抱着索取来的爱意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白殊发现真相。   他不能,不能让白殊发现真相。   嘴唇忽地一痛,乌憬垂眸,白殊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一脸不满 :“你在走神。”   “在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在走神,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这些?”   白殊作势要从乌憬身上下来,突然收紧的力道差点没将他的腰勒断:“不许走。”   乌憬像是沉浸在某种记忆里没回过神,嗓音充满了浓浓的占有欲。   直到看到白殊难受地蹙起眉才怔了怔,慢慢放松勒住他腰的力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喜欢听你说任何事。”乌憬轻声哄着,脑袋搁在白殊肩膀上。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临近寒假, 大大小小的考试接连不断,白殊他们宿舍大半个月几乎都泡在了图书馆。   白殊倒还好,他算宿舍里比较自律的了, 脸长得太好, 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逃课一眼就能被发现,就连面对怪物时也不忘上必修课,挂科率不大,纯粹是陪着乌憬来的。   乌憬虽然是来交换学习的,但期末考试成绩太差也不好看, 临时抱佛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他们宿舍四个人这半个月经常成群结队的出没, 只剩下原本在宿舍里的徐灼,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好一阵没回宿舍了,莫杰希和孙江倒是问了一下, 得到的答案都是有事。   他们私下八卦过,徐灼可能是看白殊谈恋爱了,不想再待在宿舍,徐灼之前和白殊的关系有目共睹,虽然看着清清白白像直男的把戏,但白殊一谈恋爱徐灼就不回宿舍, 怎么看两者之间都有联系。   白殊倒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自从那天晚上在梦里他直白地拒绝了怪物后,一连半个月怪物都没有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白殊不敢放松警惕,他确定怪物是不是被他拒绝后,想通了决定不再纠缠他。这种可能性不大, 怪物冷漠又偏执, 是兽类思维, 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都要弄到手。   他梦里让白殊认命的话还历历在目。   白殊只能上课下课,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着乌憬,连每天去图书馆都陪着。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孙江拿着一本专业书看得直想吐,他学的土木工程,平时上课不努力,经常逃课打游戏,看了大半个月的书现在一看到书脑袋就发晕。   莫杰希同样好不到哪儿去:“忍忍吧,再过一个星期就考试了,考完试就解放了。”   孙江唉声叹气:“寒假也才一个多月的假期。”   寒假假期远远比不上暑假,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大学生放假没有作业,孙江想到过完年后跟着乌憬去他家乡又兴奋起来:“到时候咱们提前约好时间,票也得早点买,春节票可不好买。”   “那倒是,那地方还挺远,我查过了,坐飞机到他们家乡城市,还要坐大巴转车,最后还要爬山是吧?”莫杰希兴致勃勃地说。   他们出生在大城市,没去过那么偏远的地方,甚至还要爬山才能到,跟旅游也差不多了。   白殊也没去过,但他知道他妈不是本地人,是从其他地方走出来的,压低声音再三询问乌憬:“你问过村里的长辈了吗?我们去做客不会冒犯到他们吧?”   一些偏远的地方总有稀奇古怪的风俗,有的还会排斥外乡人。   乌憬“嗯”了一声,耐心解释:“问过了,他们不介意。”   远达寨地方偏远,因为蛊术的事一直鲜少在外面露面,但除了有天赋的会被选来继承巫蛊之术,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外面读书、工作,只有少部分还会回去在家乡定居。   白殊闻言放下心来,懒散地用手撑着下颚,随意翻了一页书,冬天太冷了,图书馆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人,除了来复习的,还有来蹭暖气的。   一直复习到中午,孙江和莫杰希实在坐不住了才提出离开,走出图书馆就能感觉到和室内截然相反的冷意,反差之大差点没让两人再掉头回去。   他们走在校园路上,准备出去找家店吃饭,身后突然传来小声的呼唤声。   白殊看到室友们八卦的表情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是在叫他,慢半拍地回头。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帽子上围了一圈的白色绒毛,畏寒地将脸缩在绒毛里,衬得整张脸得只有巴掌大小。   “有事吗?”   站在白殊面前的是个模样俊秀的男生,比白殊高一点,满脸局促和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莫杰希和孙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什么意思,窃窃私语着:“放假和毕业季果然是表白高峰期。”   类似的情况他们见了不下十几次,光大学期间想追白殊的人加起来就能组一个加强连,见怪不怪了。   果然,男生下一句话就是:“白殊你好,我叫张洺,我注意你很久了,从你大一进校开始……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男生几乎把紧张写在脸上,手心都排骨篜里要出汗了,白殊张了张嘴还没回答,身旁插进来一道声音:“他有男朋友了。”   冷冷淡淡的语气横插进来,男生脸上的表情一愣,不知道是意外这道声音还是意外这个答案,下意识将目光转移到说话人身上。   这一看就有些愣住了。   乌憬长得很好,非常好,那张脸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漂亮得带着一股妖异,却又不显得女气,身高气场比男生还要强很多,但大部分看到他,却很难对他产生一点暧昧念头。   他身上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漂亮得让人心颤,浑身苗族的服饰更让他像某种有毒的植物,又像一条颜色艳丽的毒蛇。   男生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打从心底地感觉到寒意,像被无比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他急急地看向白殊,也看到那个出声的漂亮青年伸手牵住了白殊的手。   ——猛兽在划地盘。   男生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念头,在那股被盯上的感觉如芒刺背,浑身的血都凉透时,男生连忙磕磕绊绊地开口:“没,没事了,祝福你们,你……你们很般配。”   他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莫杰希和孙江在旁边叹为观止,这个男生是他们见过追白殊的人里退却得最快的,走时的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这就是正宫的气场?   -   一直到快走出校门,乌憬也没有松开手。   白殊倒是不介意一直牵着,反正被牵着也不冷,他放慢了脚步,落后在莫杰希他们身后,轻声开口:“你在不高兴吗,因为有人跟我告白?”   乌憬抬眼,对上白殊看过来的目光。   白殊的眼睛偏圆,眼尾下垂,是很漂亮的杏眼,里面水汪汪的,澄澈,一眼就能看到底。   “……嗯。”乌憬被烫到似的移开了视线,他是在生气,更多的却是烦躁,他一直知道白殊在人类世界里十分有吸引力,路过的人群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会多停留两秒。   但这烦躁更多的是对自己的。   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碰到有人觊觎他的祭品就暴躁得想杀人,想让祭品浑身上下都打下自己的标记。   ——他不只是祭品,他是白殊。   他意识到这件事时,那个模糊的标签像是一下子具体化了,谁都可以是祭品,谁都能取代祭品的位置,祭品本身没有什么特别。   可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白殊。   就算是相同的性别和名字,也是完全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乌憬轻轻呼出一口气,缓解心脏的鼓胀感:“有很多人喜欢你,你这一生会遇到数不清的人,他们大多数都会喜欢你。”   白殊下意识想笑,乌憬对他到底有什么滤镜,他有这么大魅力吗?又不是人名币,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乌憬眸光复杂地望向白殊,白殊的脸藏在白色绒毛里,额前散落着碎发,眼睛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轻易动人心弦。   这张脸实在太招人了,站着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人被他迷惑。   乌憬的声音很轻,差点湮灭在风里:“到时候,我怎么办呢。”   人类那么短暂的寿命,一生中都会遇到数不清的人,万一白殊不喜欢他了呢?   他本来就没办法让白殊喜欢他的本体,如果连人类的模样,都遭到抛弃了呢。   乌憬只要稍稍想一想这个可能,心脏就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让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白殊连他人类的模样都不喜欢了,他要怎么办。   喜欢这种事是最无解了,即便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也没办法做到,他早就领略过了。   细细密密的疼像蛛网一样裹挟着乌憬的心,他轻轻呼出口气,不想再执着这个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窒息的话题。   -   为了犒劳自己,也为了迎接接下来的期末考试,他们在外面吃了一顿大餐,吃完才下午,看时间还早,又在大学城附近逛了逛。   路过一家新开的鬼屋时,莫杰希提议进去逛逛,孙江正愁下午要不要去复习连忙点头同意,白殊已经进过了怪物的洗礼,区区鬼屋根本不放在眼里。   莫杰希又看向乌憬,见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就去买票了。   鬼屋是新开的,守在柜台的卖票的是个女生,从手机中抬起头,目光在白殊和乌憬牵着的手上扫过,又看了一眼他们的脸,笑着说:“新店开业,情侣半价。”   说完把门票递给白殊:“要长长久久哦。”   乌憬难得多看了一眼别的人类,冲她微微颔首。   白殊还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被人调侃是情侣,耳朵都有点红,等进去鬼屋昏暗的环境才好些。   鬼屋的分岔口很多,还要做任务想办法逃出来,时不时还有个鬼跳出来吓人,不一会儿白殊就跟莫杰希他们分散了。   他倒也没有很着急,他和乌憬大部分时间都牵着手,没有被分散。在路过一道隐藏在墙壁上的门时,白殊敲了敲门,躲在门里的NPC扮演的大概是贞子之类的角色,头套还没套,正坐在里面偷懒,脸化得惨白。   他还以为是同事,开门看到两个明显是游客的人愣了一秒,条件反射地就要伸手吓人。   白殊往旁边偏了偏,没被他戳到,指了指休息间:“头套忘了,监控室能看到里面吗?”   “看不到。”贞子下意识张口回答,回完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拉到了外面,连同他的头套。   “借个地方躲一下鬼,几分钟就好。”   贞子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两个游客霸占了休息室,转头一看这附近哪儿有鬼,只有他一个活生生的鬼被他们赶出了休息室。   乌憬全程都没有对白殊的举动表现出任何异议,看着白殊利落地关上门:“你怕鬼?”   白殊摇头:“我连更恐怖的怪物都见过了,怎么会怕人装出来的鬼。”   他说话时微微偏头看着乌憬,轻轻靠近抱住他,呼吸几乎要喷洒在乌憬脸上,嗓音软得不行:“我怕你生气。”   乌憬的心情不自禁地漏跳半拍,白殊还在说,浑然不知自己现在有多撩人:“有些话不好在外面说,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我们俩认识的时间不长,在一起还是因为我想要摆脱怪物,只能求到你身上,算引诱也好,算心照不宣的欺骗也好,但是我说喜欢是认真的。”   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坠落了星辰,满心满眼都倒映出乌憬的模样:“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谁心动过,连一点朦胧的好感都没有,所以尽管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的出现已经打败了我前二十年认识的所有人了。”   从来没有人像乌憬这样漂亮又神秘,让他在见到的第一眼心脏就停滞了半拍,也不会有人会在明知道他被怪物缠上后,毫不犹豫地保护他。   白殊害怕牵连到其他人,连父母都没有告诉,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可他也会害怕得浑身颤抖,一次次游离在死亡线上,乌憬的出现就像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依靠,他可以全身心的依赖他。   喜欢一个人需要那么多时间吗?   一瞬间的心动,产生一个想要在一起的念头就足够了。   而乌憬让他产生了这种念头,所以他怀着赤忱,和所有第一次谈恋爱的人一样毫无保留地给出自己能给出的全部。   乌憬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人类乌憬拥有白殊的全部偏爱。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嘴里吐露出来的话能造成多么大的能量,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让他没有办法抗拒。   他的心像泡进了盐水里,温热的水流让他想要下坠,去到水流的尽头,甘愿溺死在白殊的话里。   可水流里夹杂的盐份又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疼痛不已。   他想跟白殊像那个人类说的那样,长长久久,不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他能瞒多久,他能瞒到永恒吗?   乌憬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可这就像一道无解的题,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仍然不懂情爱只想要索取、依靠本能行事,他还会面临同样的境地。   是白殊教会他什么叫做喜欢,是他编织了一个牢笼,让他心甘情愿地钻进去。   乌憬闭了闭眼,睁开时,看到白殊抬起的笑脸,眉眼漂亮得惊人,坠了星星的眼睛极亮,他低头吻在他的唇角。   细细密密的亲吻,连唇瓣的纹路都舔舐了一遍,温柔又细致。   白殊仰着头无比温顺地接受索吻,乌憬除了在床上强势,在其他时候都很温柔,会考虑白殊的感受,他喜欢跟乌憬接吻。   空气里都像燃着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响,小小的休息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唇齿纠缠的声音。   一直到嘴角溢出来的水渍被舔舐干净,白殊才忽地感觉腰被紧紧箍住,乌憬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间,嗓音压低,重重的,像要刻进他的心头。   “白殊,你说的,你喜欢我。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让你心动的人。”   他忽地一口咬在白殊的耳垂上,轻微的刺痛,舍不得咬疼他:“如果你因为某种原因抛弃我……”   乌憬的声音变得低不可闻,话里浓浓的偏执:“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我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可以陪你耗,一直到你爱上我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接连不断的考试几乎耗去了学生的半条命, 一直到各科考试结束放寒假,大家才满血复活。   白殊家在本地,考完试后随时都可以回家, 莫杰希和孙江家在临市, 考完试前就收拾了行李准备赶当天的车回家, 他们家都不算远,几个小时就到了。   乌憬因为答应了过完年要带他们去远达寨,放假时离过年已经不剩几天了,提前回去太绕路,干脆就不回去了。   莫杰希和孙江知道后心里过意不去, 托白殊帮忙问问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他了, 放寒假不过家过年,耽误人家一家团圆。   他们不敢自己去问乌憬,虽然都在一个宿舍, 但他们和乌憬之间的维系是白殊,乌憬看着冷冷淡淡的,出身苗族还有下蛊的传说,气场又强大,跟他多说两句话都让人感觉毛毛的。   白殊便等他们走后去问了,他特地陪了乌憬两天, 免得他一个人在宿舍无聊,实在在宿舍待了两天,收到爸妈的消息问他怎么还不回家,白殊才不得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他将莫杰希他们的顾虑跟乌憬说时正在收拾行李,白殊衣服多, 行李箱装了一箱子, 还有鞋子拿回家换的被褥之类的东西, 手上还要提几个袋子。   乌憬坐在床边,漆黑的眼珠子看着他一点点把宿舍里属于他的东西收进那个箱子里,听到他的话淡淡地开口:“我没有父母。”   “嗯?”白殊随口应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等脑袋转过弯后,猛地抬头看向乌憬:“你没有……?”   他的语气放轻了很多,连那两个字都不敢说出来,满脸小心翼翼,害怕触及到乌憬的伤心事。   乌憬眼眸微动,他天生地养,自诞生起意识就朦朦胧胧,看着世间变化而慢慢成长,确实没有父母。   他的沉默落在白殊眼里就是不愿意提及伤心事,心里也算知道了为什么乌憬会愿意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他们过完年,而不是回家了。   白殊心想着得给莫杰希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不知道又提起了这个话题,随口转移话题:“那你不回家,一个人住酒店多无聊啊……要不跟我回家吧?”   宿舍再过两天,等学生们全部考完试回家就要关了,乌憬只能去住酒店。   白殊本来是随口一说,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眼睛一亮,坐在地上偏头望着乌憬:“真的,你跟我回去吧,我爸妈人很好,带同学回家过年不会说什么的。”   在说到同学两个字时,白殊咬字有些轻,他暂时还没有跟爸妈说过谈恋爱、交男朋友的事。   现在同性和异性一样没有区别,可这才大二,跟家里人报备的事总觉得应该更成熟一点的时候做。   他担心乌憬会因为同学两个字不舒服,毕竟他是有人跟白殊告白都会吃醋的性格,歪着头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乌憬面上并没有异样,漆黑的眼珠子盯着白殊,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跟你回去?”   “对啊,大家都要回家过年的,过年还有很多店铺关门,外卖都不好点,最最重要的是,我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白殊从地上起来,走到乌憬面前,垫着他的脚坐,脑袋搁在乌憬的腿上,嗓音软软的:“你是因为我才不能回去的,我怎么能让你过年都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他把下巴搁在乌憬的膝盖,乌憬的手慢慢从白殊脑袋上抚过,眼睛里闪着什么,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你回去吧,我就不去了。”   “好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白殊也不执着了,过年去别人家就算主人家不介意,但客人多少会有点拘束,过完年后还要走亲戚,想想也挺恐怖的,说不定乌憬一个人住酒店还更自在些。   “那等过完年再见吧。”白殊从乌憬脚上起来:“要好几天见不到了,我会跟你打电话的。”   他说着就要转身继续收拾行李,腰上爬上来一双手,揽着他的腰就将他放到了腿上。   “亲一下。”   乌憬凑到白殊脖颈边,细细啄吻着,白殊挣扎得不坚定,很快就在密密麻麻的亲吻中软了身体。   即便他能看到很多地方,白殊回家也会一直在他的视线里,但看着跟真实接触始终是不一样的。   -   白殊家里人来接他,放假管得没有那么严,车子能开到宿舍楼下,他只用把行李提到宿舍楼下就好了,离开时跟乌憬挥手:“我走啦。”   他跟乌憬亲了好一会儿,再说又不是分开很长时间,几天而已,现在人谈恋爱半个月见一次都很正常,因此他并没有多不舍,走得特别干脆利落。   家里人的车就在宿舍楼下,白殊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坐着车离开了。   临近过年,白殊爸妈都放了假,白殊爸爸开车,他长得比较有书卷气,戴着一副眼镜,透过后视镜看了白殊一眼:“怎么放假了还不回家?”   他们平时工作忙,也就放假了才有时间跟儿子联络感情。   白殊妈妈坐在副驾驶瞥了后视镜一眼,笑道:“还能为什么,谈恋爱了呗。”   她说着转头看向白殊,认真叮嘱道:“谈恋爱我们不反对,不要乱来啊,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学校乱来……”   她话没说完,话里的警告意味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来。   白殊就很冤,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可能乱来。   偏偏他妈妈认真地感叹:“你这张脸也不知道随谁,明明我和你爸也不长这样啊。”   白殊坐在车后座,无语地听着他妈在一点点分析他到底长得像谁,但最后都会演变成对自己的吹捧。   白殊家在市里一处别墅区,车子一路开进小区里,最后停在门口,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因为快过年的缘故,家里门口挂上了一排排小灯笼和春联。   “把行李放进房间里就下来吃饭吧。”   白殊的房间打扫过,干净整洁,把行李放好就下楼吃饭,爸妈工作忙,在餐桌上不免又问起了他的校园生活。   白殊不打算将怪物的事告诉他们,就挑着好的说了,餐桌上的气氛和乐融融。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白殊刚开始还想着没事给乌憬发消息打电话,可后来他跟他爸妈说了初七过后要跟着同学去旅游的事,他们倒是没有反对,只说好不容易放假白殊还要出去玩,那剩下的几天就好好聚在一起。   因为这个原因,白殊只能天天早起跟着他爸妈去买年货,在宿舍群里一问,发现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直到大年夜前夕白殊才闲下来,趁着他爸妈不注意偷偷溜进房间跟乌憬视频。   视频才拨通几秒钟就接起来了,白殊诧异过后笑弯了眼睛:“你是一直在守着手机吗?”   这几天他不是忙着买年货,就是陪他妈研究新菜,陪他爸下棋,都没怎么联系过乌憬。   时间太短,一个星期都不到,他心里还没生出太多的思念,但接通视频才发现,乌憬身上的神秘感似乎更浓了,眉眼的妖异漂亮透过镜头增加了一分朦胧,衬得他好像镜子里的人,看得见摸不着。   “你不在,太无聊了。”乌憬的回答算是解释了他接视频这么迅速的原因。   他原来是没有融入到人类中的,冷漠地看着他们的繁衍和文明发展,人类在他眼里就是很小的一个黑点,那个时候也没有感觉到无聊,现在分开几天,他就有种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无比缓慢的感觉。   直到看到面前这个人,和他说话,他周围停滞的时间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那……要不要打游戏?”白殊绞尽脑汁地帮他想娱乐方式,现在过年除了拜年短信,大家都忙着跟家人相处,不太会联络对方,乌憬就算想聊天都很难找到人:“要不我推荐一点电影、书籍给你看?或者看看综艺,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乌憬安静地看着白殊,轻轻“嗯”了一声,白殊便打算等会儿给他打包一点电影过去,坐在床上跟他随意聊着天,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随便捡了一点有趣的跟他说了。   说着说着,白殊突然撑着下颚叹了口气,惋惜道:“要是能跟你一起过春节就好了。”   这应该是他和乌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春节,明明都在一个地方却不能一起过,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他把手机搁在书桌上,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视频,乌憬的背景是在酒店,举着手机能看见落地窗外的车流,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只有他在酒店里孤孤单单。   乌憬能看清白殊眼里的不舍,沉默几秒,还是道:“下次吧。”   又聊了一会儿,直到白殊妈妈在门口叫人,白殊才挂断视频走了出去。   酒店里,乌憬举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手机挂断了,视频里的人消失,但他仍然能看见白殊,看着他被家人叫下去品尝新菜,大概很符合他胃口,他弯起眼睛连连点头。   乌憬静静看着,身影一动不动,连眼睫毛都没有颤抖,整个人都像凝固了的雕塑,直到白殊走出厨房,低头拿出手机。   几秒钟后,乌憬手机就响了,他像是活过来了低头去看手机。   [给你打包了一些电影,都是我看过的,很好看。看完电影我就回来了。]   -   除夕夜当天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冰雪世界,白殊难得看到这么大的雪,稀奇地端了根板凳坐在门口拍下雪的视频给乌憬发过去。   远达寨在偏南方的地方,乌憬可能也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他双手冻得通红,不住地跺脚,拍完后才赶紧回到温暖的室内。   除夕夜的鞭炮从早上响到下午,白殊忙着帮妈妈洗菜,一整天都没时间看手机,到了晚上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熟悉的春晚才统一给大家发了拜年消息。   回完消息,他看到乌憬不久前给他发了一段视频,白殊此时就像每一个早恋想要偷偷瞒着父母的人一样,指尖在视频上犹豫了两秒,还是站起身:“爸妈,我去拿点水果。”   他起身走进厨房里,点开乌憬发过来的视频,霎时间绚丽的烟花映进他的眼瞳里,白殊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翘起,是大厦LED屏幕上放的电子烟花。   他们这里不允许放烟花,除夕夜的夜晚家家户户都安安静静,他看了两遍脸上的笑容忽然顿住,仔细去分辨播放电子烟花周边的建筑。   在看到一个眼熟的国贸大厦时,白殊心脏都加速了,连忙退出去看乌憬发视频的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白殊慢慢呼出口气,攥紧手机给乌憬打过去电话,刚一接通,不等对方开口就问:“你还在拍烟花的附近吗?”   乌憬的咬字很轻,怀揣着某种隐藏起来的情愫:“在。”   白殊在等回答时呼吸都屏住了,听见肯定的答案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乌憬看烟火的地方距离他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他软声道:“那你站在原地不要动。”   说完白殊挂断电话,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端着果盘走出厨房。   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随口道:“爸妈,我出去把垃圾丢了,顺便去市中心逛逛,一会儿就回来了。”   市中心离他们家不远,除夕夜人来人往很热闹,白殊爸妈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白殊已经在穿羽绒服了,闻言连忙应声,穿好衣服就提着垃圾出门了。   白天刚下过一场大雪,空气里还带着寒意,白殊出门就被冷空气糊了一脸,捂紧了脖颈上的围巾,一路小跑着往市中心去。   他心里怀着期待,感觉像在背着爸妈偷偷做坏事,当然最重要的是即将见到喜欢之人的喜悦,近一个星期没见,连视频都很少打,平时的时候不觉得,但真正要见到时,心脏都在砰砰跳动,浑身上下连被吹起的碎发都透着雀跃。   市中心离白殊家只有八.九分钟的路程,这还是在走路的情况下,他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但市中心人来人往,车流也川流不息,白殊站在路口左右张望,很快就在放烟花的大厦附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围人来人往,但乌憬实在太特别了,几乎每一个从他身旁路过的人都会好奇地张望两眼,看他与众不同的服饰,看他艳丽到让人心生畏惧的容貌。   乌憬静静地站在原地,对周围投在他身边的关注毫不在意,直到白殊出现在路口,他漆黑沉静的眼眸微不可察地一动,像静谧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白殊没有贸然过去,悄悄绕到了乌憬的后方,给他打去了电话,嗓音带笑:“你还在原地吗?”   他背对着乌憬,只能看见他接起电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还在。”   白殊嗓音里的笑掩都掩不住:“这么听话呀,那你现在原地转三圈好不好?”   前面的人真的开始转身了,只不过转到一半就停下了,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后握着手机的白殊。   白殊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很明媚的颜色,看着喜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他特别乖,脸上带着止都止不住的笑容。   他握着手机朝前扑来,乌憬伸手就抱了个满怀,白殊仰着头,眉眼像花一样绽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猜到我要过来是不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傻不傻啊……都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万一我不过来只是逗你呢。”   一连串的发问根本不给乌憬反应时间,白殊紧接着又翘起嘴角,甜得不行:“你想我了吗?”   怀里的触感无比清晰,乌憬即便早就看见白殊出门,真正见到这个人时,心脏还是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白殊出去两天他都受不了,这次却前所未有的分开了一个星期,乌憬抱得紧紧的,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髓里。   他低下头亲昵地蹭着白殊的脸,周围人来人往,即便有注意到他们的也很快移开目光,在除夕夜出来闲逛的情侣并不少,他蹭着白殊的脸,哑声道:“想,想得快疯了。”   这几天过得几乎比他自诞生到现在的时间还要深刻,再不见一面,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白殊笑着跟乌憬接吻,周围的LED屏幕上还在燃放着电子烟花,他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稍微偏了偏头,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嗓音含着笑意:“乌憬,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白殊直到现在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抱着乌憬仰头看他,LED屏幕上的电子烟花映得他的眼睛极亮,比烟花还要好看。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我家在这里?”   白殊想想都觉得巧, 这里虽然是市中心, 但这座城市又不是只有一个市中心, 从学校到这里就算是坐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主城区的LED大屏幕上都有烟花,而乌憬偏偏出现在这里,还是在除夕夜这样的特殊日子。   白殊抱着乌憬舍不得撒手:“看来今年我注定要跟你一起过了。”   他昨天还在遗憾不能跟乌憬一起过春节,毕竟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团圆,他不好抛下父母, 没想到今天愿望就实现了。   乌憬眼睛里也染上些许笑意, 漆黑的眼眸都变得暖融融的:“碰巧来这边逛逛,看到烟花挺好看的,你不是拍雪景给我看了吗。”   “你家就在附近吗?”   白殊点点头, 拉着乌憬的手跟他在附近逛,除夕夜到处都灯火通明,喜庆的红灯笼和霓虹灯交相辉映,他指着远处一栋建筑给乌憬看:“我家就在那边,以前上学的地方离这儿也挺近的。”   乌憬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牵紧了白殊的手, 一股暖流悄无声息地慢慢传递到白殊的手上,一路小跑过来,手都是冰凉的。   他听着白殊的话,脑海里不由顺着想了想白殊读书时候的样子,应该是小小的一个, 人都没有张开, 却仍然能看出长大后的模样。   他只记得白殊三岁以前的样子, 对周围的新鲜事物好奇得不得了,大人稍微走开一会儿就会闯祸。   乌憬很难为某件事情感到后悔,他连很多情绪都是缺失的,此刻却忍不住想,如果在十多年前,他吓走了白殊妈妈,没有让她带走白殊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未来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他会喜欢上一个人类。   他冷漠地看着事情发生,就和远达寨的人不涉因果一样,无论人类对他是利用、欺骗、还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欲.望,他都不会去过多的干涉,因为无论人类的野心有多大,在他面前都是蝼蚁和大象的区别。   他不知道,也不能预判,所以就只能像人类接受因果一样静静等待着他的因果。   但乌憬还是心存侥幸地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时间还早,白殊还能在外面跟乌憬逛一会儿,除夕夜开门的店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逛着逛着,白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这个点过来这里,今晚怎么回酒店啊?”   现在都十点过了,打车也不方便,地铁也停运了:“你是重新订了这边的酒店?”   乌憬摇头,他来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还没有想好借口,他想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满心都是想着怎么见白殊一面。   白殊瞬间蹙起眉,停下了脚步:“现在回去肯定很麻烦,还不知道有没有出租车,回去也要开一个多小时,酒店现在也不好订……要不你去我家将就一晚?”   白殊试探性地看着乌憬脸上的表情,果不其然,乌憬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如果不是他紧盯着可能都不会察觉到。   乌憬摇头道:“太打扰了。”   白殊看了他两秒,嘴角突然翘起:“你是不是……害怕见到我爸妈啊?”   白殊的尾音拖长,乌憬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我邀请你几次你都不愿意去,我爸妈接我你连面都不露,今天明明这么好的机会,换个人可能上赶着就去了。”白殊掰着手指一样样细数,在说到最后时被牵着的那只手蓦地被攥紧了。   乌憬皱着眉看他,眼神压抑着某种情绪:“不能换个人。”   白殊嘴角弯起笑了起来,歪着头盯着乌憬看:“你不要老是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明明你自己也长得这么好,不要转移话题。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见到我爸妈啊?”   白殊发现他跟乌憬在一起后好奇心都变得特别旺盛,乌憬在某些方面怎么说……给人一种未经世事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就想逗他。   他眼里的戏谑毫不掩饰,乌憬顺势也就点头了:“是,我不好意思见到你爸妈。”   白殊妈妈的容貌在他记忆里已经淡忘,和任何一个普通人类没有区别,如果不是因为白殊,他不会介意出现在她面前,将被她带走的祭品夺回。   白殊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转而又担心起了乌憬回去的问题,掏出手机:“我帮你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吧,已经十点过了,再晚不安全。”   除夕夜不太好打车,白殊站在路边手伸进了乌憬的兜里,半靠在他身上刷着手机。   “有了。”   乌憬把他的手机递过来,屏幕上面显示已经有一辆出租车接单了,白殊看看他的手机,又看看自己的手机,笑着道:“我刷半天刷不出来,你运气这么好啊。”   网约车大概还在送上一单,还有半个小时才到这里,乌憬牵着白殊的手慢慢往他家的方向走,远离了人声嘈杂的市中心,走到住宅区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快走到白殊家小区时,路过一个路口的灯光没有照到的角落时,白殊停下脚步,牵着乌憬的手晃了晃:“到这里就可以了。”   没有见面时不觉得,短短一个星期而已,白殊不是那种特别黏人的性格,他的撒娇黏人只在和对方的相处时间里,一旦离开了那个相处时间,独自一个人他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现在想到要回去,还有几天见不到乌憬,去远达寨的飞机票买在了初八,想起这可能是乌憬过的第一个有意义的春节,白殊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他慢慢凑近,抱住乌憬:“以后我会陪你过更多的春节。”   他咬字很软很轻,轻轻笑了一声,“乌憬,你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乌憬颈间,他的身体僵硬得像雕塑,心脏像泡在了温泉里,又像是胸口炸起了一束束绚丽的烟花,炸得他思绪发懵,满腔的情绪无法抒发。   他猛地转身,将白殊压在墙上,路灯照不到的墙角,炙热的吻落在白殊嘴角,寒冷的空气都变得燥热缠绵起来。   粘腻的水声在这一隅响起,好半响才归于寂静,白殊轻轻喘着气,听到耳边略凶狠又无奈的克制声音:“白殊,别对我太好。”   他心里发酸,却又无法自拔地沉沦,快要溺死在白殊身上了。   -   大年初二,家里一大早就来了一堆客人拜年,白殊早早就被家人叫起来迎客。   白殊一直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成绩好、考上了好的大学,模样也顶尖,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收获到一堆夸赞。   走亲戚免不了的就是讨论自家孩子的学习成绩、有没有脱单之类的话题,白殊的学校亲戚基本上都知道。   有亲戚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剥皮的橘子,端详了一番白殊,笑着道:“小殊现在真是越长越出挑了啊,不知道谈没谈朋友,现在年轻人可不好找对象啊。”   现在同性之间也能谈恋爱,大家的选择多了,谈起恋爱来就不太容易了,人口比例不一致,总有剩下来的。   白殊妈妈跟着看了一眼白殊,摇摇头感叹道:“他早谈了,前天大晚上还跑出去半天,不知道是干嘛去了。”   白殊闻言心虚地抬眸看向他妈,正对上她看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目光状似无意地在他嘴唇上瞥了一秒,白殊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   白殊妈妈是过来人,只看一眼白殊回来时的状态就猜到了。   那名亲戚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看白殊又觉得释然了:“孩子大了就是这样,过两天情人节怕是要不着家咯。”   过两天情人节?   白殊下意识拿出手机翻了一下日历,还真是,今年春节和情人节挨着,就差几天的时间,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过情人节的资格,握着手机:“妈我去看看爸在干嘛。”   他站起来走到一边还听到那名亲戚在跟白殊妈妈说:“白殊当初你早……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真是不容……”   他听得不那么清楚,亲戚的话说得没头没尾,而且很快就被白殊妈妈打断了。   他拿着手机回房间,翻了一下日历,发现情人节就在后天。   毫不犹豫地给乌憬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白殊的嗓音不自觉地带着笑,特地卖了下关子:“你后天要干什么?”   乌憬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有点失真:“大概在酒店看你发给我的电影。”   白殊打包过来的电影太多,乌憬本来也不需要睡觉,一部部日夜不休地看,也只看完了一半。   “这样啊。”白殊停顿了几秒:“那你想想办法,把时间留给我。”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掀开被子蒙住脑袋,感觉脸上热得快要烧起来了,声音朦朦胧胧的,烫意仿佛能传达在手机那端。   “留给我……跟你过情人节。”   作者有话要说:   乌憬 :(被甜晕)(送进医院)(走错地方被送到火葬场)(触手帮忙抬担架)(求复活卡) 第三十八章   二月十四情人节, 正好是大年初六。   前几天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家里没什么事,白殊早上吃了饭就有点坐不住。   这是白殊谈恋爱以来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平时一起上课下课去图书馆、去校外吃饭大多都和室友们一块儿。要不身边也有熟悉的同学, 只有两个人约会这还是第一次。   他从早上起来穿衣服时就开始期待了, 从那晚明确拒绝了怪物后他就再也没有被骚扰了,白殊从刚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一直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镜子里的人看着脸上都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或许怪物真的放弃了。   作为直接面对怪物的人,白殊比怪物还要清楚他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只想满足不知名的欲望、轻易就能碾死他, 到白殊能够掌控他、伤害他, 是一步步沦陷的表现。   如果换个人来可能会为能掌控这样强大的怪物而滋生出野心,可白殊深知玩火自焚的道理。他对怪物没有兴趣,无论是利用他来实现自己的野心还是猎奇爱好都没有。   他心情愉悦地吃过了早饭跟父母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他和乌憬还是约在除夕夜见面的地方。乌憬很好认,他又站在原地动都不动,和周围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殊笑着跑过去,跑动带起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张漂亮的脸带着明媚的笑容,乌憬回头就对上这样一张脸, 心脏漏跳一拍。   “等久了吧。”   乌憬摇头 :“还好。”   白殊本来提议见面的地方约在他家和乌憬订的酒店的中间,被乌憬一口否决了,非要来这里等他。   “这样你多麻烦啊,跑来跑去的。”白殊有点心疼。   他没有约会的经验,昨天在网上查了攻略, 一般人约会都做什么, 出来的结果无非就是吃饭、看电影、逛街之类的。   似乎做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白殊便跟乌憬商量着在网上选了一部评价不错的电影。   时间还早,大年初六街上的店铺已经开起来了,他们毫不避讳地牵着手走在人群中,偶尔会路过一些卖棉花糖、炒栗子的小摊。   只要白殊的眼神稍微在某样东西上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被一直关注着他的乌憬察觉,手里就会立马多出那样东西。   棉花糖、爆米花、糖炒栗子……最后手里多得拿都拿不下,分一半给乌憬拿着:“可以了,这些够吃了。”   他们只是看个电影,没必要把路过的小摊都搬空,乌憬看了看远处的糖葫芦,收回目光,他帮白殊分担了买来的大部分东西,一只手紧紧地牵着他。   他不懂喜欢时,只想着满足自己的渴望,可现在他变得患得患失,满心满眼都想让白殊高兴,想把他想要的都给他。   难怪在他见过的那么多种族里,只有情爱是无论在什么种族里都是一件磨人的事。   自然界会有两个雄性为争夺一个雌性打起来,人类也会因为感情冲昏头脑,做出很多不符合理智的事情。   电影开场前,白殊和乌憬检票进场,他们选的是一部在网上评分很高的爱情电影,和他们一起检票的基本上也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他们随着人流进场,找到位置坐下,没多久场内就暗了下来,熟悉的片头出现。   还有几分嘈杂的电影院立马安静下来,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电影上。   乌憬的注意力放在白殊身上,他对人类的电影没有兴趣,这几天看了十几部仍然没有太多感悟,他见过比电影画面更壮丽的风景、感人至深的感情。   但这些都不如白殊好看,他脸上一点细微的表情,眼睛亮起来的样子,还有弯起唇角时让人眼前骤然开出一簇簇的花,都让乌憬移不开眼。   “别看我,看电影。”白殊轻声说,他的注意力放在了电影上,仍然能感觉到身旁灼人的视线。   乌憬回答的很坦诚:“电影没有你好看。”   黑暗也替他遮挡了一部分,让他眼里的侵略性得以显露出来,那双隐隐泛着橙黄色光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白殊。   白殊的脸烧了起来,幸好昏暗的环境看不出来,他想让乌憬的关注点不要放在他身上,抿了抿唇说:“这是爱情电影,看看电影台词,你学一学……说给我听。”   他说完那句话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比被乌憬盯着还要羞耻。   乌憬微微一怔,视线慢慢挪到电影上,正好电影女主角冒出一句:[在遇到那个人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距离爱情那么近。]   乌憬本来是随意一瞥的眼神凝住了,慢慢从随意变得认真起来,他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倒不是不想说,在感情方面他懂得并不多,那些动人的情话他没有学会。   白殊见他总算能移开视线了,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脸,松了口气。   看完电影出来,去电影城楼上的商场吃了饭时已经是下午了,白殊出门前跟父母交代过会晚上回去,和乌憬逛着逛着就逛到了酒店附近。   白殊和乌憬分开快半个月了,中途见了一面也是在除夕夜,更多的接触就没有了,停在酒店附近犹豫不决。   他在网上搜索攻略时,其实也看到大多数的约会最后都会走到这一步,在来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真正走到门口还是感觉万分羞耻。   乌憬的思念只会比白殊更深,他本就没办法抗拒白殊对他的吸引力,除了祭品的香味,还有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白殊贴在一起。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变得不像自己,以前他会为了索取更多而暂时蛰伏,现在却只会想让白殊感到快乐自愿而忍耐。   尝试过和喜欢的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愉悦的感觉,就再也不愿意用掠夺的手段来得到了。   乌憬微微低头,牵着白殊的手:“殊殊,你不想要吗?”   白殊耳朵红得发烫,在情人节这样的特殊的日子去酒店,似乎只要是个人都知道他们的意图。   他垂着眼,眼睫毛颤了颤,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渴望,嗓音轻轻的又无比坦诚:“……想。”   -   进了房间关上门,堆积了半个月的渴求似乎一下就爆发了,密密麻麻的亲吻落下,白殊几乎喘不过气了。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的响了半天,雾气腾腾,白殊眼神迷蒙地靠在冰冷的瓷砖上,被热水烫得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捂上浴巾出来时,湿漉漉的水顺着他的小腿滑落到脚踝,他腿脚发颤地被乌憬打横抱起,看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天色。   寒冬不像夏季,天气黑得很早,快要到晚上了,他嗓子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我,要回去的,你……”你克制一点。   话音未落就被湮灭在唇齿间的纠缠里。   …   窗外的夜色朦胧,白殊到家时已经十一点过了,酒店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几分钟的路走了快半个小时,要不是最后拉不下面子让乌憬抱他,恐怕还要磨蹭更久。   他这次休息了一天才缓过来,第二天起床就对上爸妈探视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吃饭,假装被看的不是自己。   初七下午他妈帮他收拾行李,一边叠衣服一边说:“就和你那些室友吗?去哪儿旅游啊,不知道天气怎么样,得多带两件厚衣服才行。”   白殊随口说了城市,坐在一边跟莫杰希他们联络,毕竟明天就要出发了,约了机场见面,他没注意到他妈叠衣服的动作一顿,神情有几分不自然。   “怎么去那里啊?”   白殊没有多想:“那里近些年不是也开发得挺好的吗,听说不少人过去那边旅游。”   白殊妈妈的神情有几分恍惚,忍不住蹙起了眉,这么多个城市,怎么偏偏要去那里,即便这些年都平安无事的过来了,去也不是去寨子里,可只要靠近就让她产生了不安的感觉:“就非去不可吗?过年都没有好好在家玩,要是你想去旅游,爸妈也可以陪你去啊。”   白殊好笑地看着他妈妈,走过来温声说:“都跟室友约好了,我总不能放人家鸽子吧,只是去旅游而已,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回来我给你和爸带当地特产。”   白殊妈妈勉强笑了笑,她哪儿需要白殊给她带什么当地特产:“只是去旅游几天就回来吗……算了,你去吧。”   白殊妈妈揉了揉眉心,不放心地嘱咐:“去的时候一定要紧跟着同学,别往偏僻的地方走,知道吗?”   大概是她太杞人忧天了,二十年都没出事,也许这件事对于那位被供奉的神明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她生在寨子里,听过那位神明的一些传说,以前不以为然,现在却由衷的希望那位神明真如传说中一样对人类毫不在意。   -   初八一早,白殊就和乌憬汇合往机场赶,他们提早到的,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等能到了莫杰希和孙江,他们背着旅行包,兴致勃勃的样子,显然期待了好久。   孙江:“我特意做了攻略,到地方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管跟着我走。”   莫杰希毫不客气地拆台:“你又不是当地人,难道不应该跟着乌憬才对嘛。”   候机的时间在打打闹闹中很快就过去了,临上飞机前,乌憬落后一步走在白殊后面,看着他白皙的侧脸微微出神。   白殊察觉到他的视线,靠过来笑着出声:“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越临近出发,乌憬的心便越不安,他垂在身侧的手不住蜷缩,凝望着白殊的侧脸:“怪物最近还在骚扰你吗?”   白殊摇头,他前面还有几个人,让他能和乌憬闲聊。   “就这样不行吗。”乌憬凝视着他,轻声道:“怪物可能已经走了,就维持这样的现状,怪物那么厉害,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即便知道让白殊放弃寻找摆脱怪物的方法是空中楼阁,他还是心存侥幸。   白殊回头看了乌憬片刻,忽地笑了,笑容漂亮得惊人:“不好,我不喜欢这种时刻活在刀尖上的感觉,如果我愿意,我早在最初就能说服怪物让他愿意忍耐几十年,代价是从此活在怪物的阴影下。”   如果他一定要有什么野心的话,从始至终都很明确,在怪物手里活下来、摆脱他。   白殊的眉眼舒展开,像开得繁盛的花,摆脱怪物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前往远达寨,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温软。   他能理解乌憬的顾虑,悄悄握了握他的手,安抚道。   “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我想心无旁骛的跟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乌憬内心os :救救我,救救我!(←_←) 第三十九章   远达寨在三线城市最边缘的地方, 去往山脚下的路上还需要转车。   白殊他们下了飞机又乘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大巴,又换乘了公交才到了山脚下。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才两点过就像下午五六点, 冬季灰蒙蒙的天空笼罩在上空, 无端透露出一点压抑。   连续几个小时的赶路, 让莫杰希他们早就没了说话的心思,站在山脚下往上看,一条向上蜿蜒的路在山林间格外瞩目,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围绕。   高山低谷、悬崖峭壁,未经过人工打磨的陡峭峭壁让人望而生畏, 纯天然的绿色几乎能净化心灵, 但这些美好得让人心旷神怡的风景摆在面前,也只让白殊他们稍微振奋了几秒钟。   再将目光投向那条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山路,再多的热忱都被浇灭得一干二净了。   坐车非常消耗人的精神气, 莫杰希他们已经从刚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感觉腰酸背痛,只想赶紧找个地方休息。   “乌憬,还有多久能到啊?”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莫杰希感觉自己已经爬了好长的一段路了,但那截长长的路仍然看不到尽头, 只感觉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所有人都看向乌憬,乌憬在对上白殊看过来的视线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快到了。”   寨子藏在山顶,平时村民出来并不走这条大路,他们认识路, 在山里穿梭自如, 乌憬心念一动, 帮他们缩短了距离。   半个小时的路程,远远看到寨子轮廓时,莫杰希和孙江差点没高兴得喜极而泣,下午三点过,天空暗得很快,短短一会儿天色就开始擦黑了,像是进入的黄昏时分。   寨子很大,从第一栋房子开始就算步入远达寨的范围内,即便天色朦胧,仍能看到寨子和寨子间隔开了一些距离,整个远达寨都透露出一种古朴、又井然有序的气息,带着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人很难看见的返璞归真。   乌憬陪着白殊走在最后,身上背着白殊的行李,早在下车后行李就放在他身上,一路舟车劳顿,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排骨篜里样,脚步不疾不徐,甚至都没听见他喘气。   要不是实在拉不下脸,莫杰希他们都想让乌憬也帮他们背一段路了。   乌憬的声音在朦胧的天色里格外清晰、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平静:“小心一点,远达寨的人养蛊,还喜欢养蛇,他们认为蛇是能庇佑他们的存在,对蛇的态度很恭敬,这里的蛇都是被驯服过的,路上遇到不要招惹它就没事。”   乌憬顿了顿,看向白殊:“你们如果介意,我可以告诉他们不要将蛇放出来。”   白殊早就知道远达寨的人会养蛇,但他见过更恐怖的存在,而且蛊虫能克制蛇。   莫杰希和孙江闻言停下脚步,对视一眼,他们下意识地以为蛇被驯服过就是安全无害的,但即便是安全无害的,他们对蛇这种生物还是敬谢不敏。   孙江说:“我们待不了多久,就待几天就行了,麻烦他们把蛇收起来,免得我们惊扰到它们。”   乌憬点头,或许是天色不好的缘故,寨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大多数人都待在家里做自己的事,乌憬家在寨子里面,一路接收到很多村民的注视。   他们穿着和乌憬类似的鲜艳色彩的服装,大概是看到外乡人的稀奇,不管手里在做什么,晾衣服、还是吃饭,都会停下手里的活望过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带头的乌憬上时只有短短一瞬,那更像是瞥了一眼,连直视都不敢,像是一种亵渎,落到身后跟着的白殊、莫杰希等人,他们的眼神就活跃了很多。   带有好奇、打量,还有一点难以掩饰的困惑。   莫杰希凑到白殊耳边说:“这里的人都很腼腆欸。”   他和那些村民对视,大多数人都会微微颔首,还有少数飞快瞟过来一眼就移开了,像是不敢直视他们。   莫杰希没有多想,将它归结于是当地的村民没有见过太多外乡人就养成了这样羞涩的性格。   白殊看得比莫杰希多,他的视线落村民院子里的东西上,这里的人大概还过着比较朴素的生活,有捣药的药罐子、竟然还有缝纫机这种白殊只见过图片的东西。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渐渐地就感觉到了违和处,寨子里并不安静,家家户户隔着几米的距离,最后围成了一个圆圈,说话声、吃饭声都很正常。   白殊冥思苦想,到底哪里不正常,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乌憬身上,看到了他手腕上两只银色的镯子。   怪物很长时间没有来骚扰他,他自然也忘记了乌憬身上还有蛊虫的事。   乌憬下山远达寨的村民们会送蛊虫给他,乌憬没有父母,显然是在寨子里长大的,可为什么他们一路走过来,那些村民在对视几眼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跟乌憬寒暄呢?   白殊想不出答案,正好这时乌憬停下脚步,停在了一栋房子前。   这栋房子和远达寨的其他房子没有区别,这里所有的房子都是一个样式,可能是方便围成圈不显得突兀。   “到了,你们就住这里吧。”乌憬走上前几步,穿过修建得平整的院子推开了门,一段时间没有住人,这里仍然整洁如新,干净得一尘不染:“房子里有几间空房间,你们进来看看吧。”   这栋小楼是一层一底,装修得很简单朴素,里面的家具大多都是编织的,像凳子、装碗筷的家具都是用竹子编的,莫杰希和孙江放下行李随意看了一圈儿,感叹道:“幸好还有电视和洗手间,不知道这儿有没有网。”   他声音不小,乌憬点头:“有,你可以用手机搜搜。”   近些年在外面读书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带来了很多先进的东西,除了村民们坚持要留下的传统,大多数东西都换上了。   莫杰希拿出手机搜了下,还真找到了,他问乌憬要了密码连上网,跟着乌憬去看了看房间。   三间房间,干净整洁比专门打扫过的酒店还要干净,柜子都是木头做的,有股淡淡的木香,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丛山峻岭。   白殊有点惊讶,远达寨的生活条件远远比他想的要好,这里风景很好,即便是在昏暗的天气下也能看出来,可想而知要是再晴空万里的时候得多漂亮。   他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想也不想地说:“这里很漂亮。”   没有大城市的雾霾,在昏暗的环境下也透着一股未经修饰的美。   乌憬静静地看着白殊,眼中有光芒在闪动:“你喜欢这里?”   白殊笑着点点头:“感觉生活在这里应该会很舒服。”   乌憬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不说话了。   从下了飞机后他就很少开口,白殊也没有在意,只当他是坐了太久的车。   这栋小楼里一共就只有三间房间,莫杰希和孙江一人选了一件,白殊和乌憬一间,在主卧放下行李,洗了个澡重新换了身衣服,白殊正在拿着干净毛巾擦头发,就听见敲门声。   “怎么了?”白殊没找到吹风机,拿毛巾一点点擦着,重新换了一件宽松的卫衣,碎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滑。   乌憬的目光在白殊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儿:“村民们送了一些吃的过来,你饿不饿?”   白殊被这么一问才感觉到了饿,他们午饭吃的随意就吃了方便面,点点头:“莫杰希他们呢?”   乌憬也换了一身衣服,长长的头发上绑着流苏头绳:“在楼下等着你吃饭。”   白殊随意地用毛巾草草擦了两下,倒在乌憬怀里,嗓音都没什么力气,软软的:“我好累啊。”   “我抱你。”乌憬见状弯腰要抱着他下去,他明明和白殊们走的是一样的路程,看上去却没有半分疲惫,白殊连忙摆手:“别别别,真让你抱下去了我还做不做人啊。”   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吗,再累跟乌憬撒撒娇就好了,让他当着莫杰希他们的面抱他,白殊做不出来。   他靠在乌憬身上休息了几秒,忽然抬头在乌憬脸上啾了一口,飞快的一下:“让我亲一口,我就恢复力气了。”   乌憬微怔,目光在白殊的唇上流连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做什么,牵起白殊的手:“走吧,吃完饭休息一下,累就靠在我身上。”   白殊抿着唇笑了笑,跟着乌憬下楼,莫杰希和孙江坐在桌前,他们旁边还站了两个村民,正说着话,听见脚步声朝白殊招手:“快来,他们给我们准备了当地的特色菜。”   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菜,香气四溢,看着就好吃,白殊本来就饿了,看着这些菜更是饥肠辘辘,但他看了看那两个穿着苗族服饰的村民:“这些菜都是你们帮我们准备的?谢谢。”   他猜测是因为乌憬没有父母的关系,带了朋友回来也不会做饭,这些邻居就帮着帮衬点。   他又看了看这一大桌子菜,毕竟和人家素不相识:“这些菜要多少钱,我们……”   白殊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杰希打断了,他凑近过来压低声音说:“殊殊我们刚刚也提了,他们不要钱,就是当我们是客人做给我们吃的,真要给钱还要生气。”   莫杰希声音压得很低,他没说他提出要给钱的时候,那两个村民脸上的表情无比恐慌,就好像收钱是一件大不敬的事。   他也没有多想,猜测这些村民就是好客,试想一下有人去他家做客,吃饭的时候客人要给钱,他也要生气的。   白殊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坐下吃饭,乌憬坐在白殊旁边,拿了一块儿干毛巾小心地围着他脖颈上,不让那些头发上的水滴下去。   那两个村民还没有离开,他们像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惊恐又畏惧地看着乌憬和那名客人的互动。   那些在莫杰希他们看来习以为常的举动,却让村民震撼不已,目光紧紧地盯着白殊,像是想要将他的脸看出个洞。   白殊他们又饿又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两个村民的异常。   直到白殊拿起放在盘子里的酥饼轻轻咬了一口。   孙江笑着道:“刚刚等你吃饭的时候,我和莫杰希一人尝了一块,还挺好吃,一点都不腻,说是这里的特产,叫鲜花饼。”   白殊的动作蓦地一顿,猛然抬头看向那两个寨民,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握着鲜花饼的手都有着发颤。   他梦见过这个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白殊在被怪物缠上的那段时间, 大脑潜意识里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画面,那几段画面就像是大脑保存下来,触发到关键点才会播放的记忆。   白殊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扔下那块鲜花饼饼, 咬了一口裹着酥皮的鲜花饼扔在桌面上, 掉下一些碎渣。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白殊身上, 包括那两个远达寨的村民,白殊勉强露出歉意笑容解释道 :“抱歉,我对鲜花过敏。”   鲜花饼这个名字非常大众,白殊是不该出现这种过激反应的,他也是在慌乱扔下饼之后才反应过来。   也许只是凑巧, 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当地村民寻找有没有能压制怪物的蛊虫。   抱着这种目的, 在这种地方出现梦里和怪物一起出现过的东西,让白殊感到了恐怖片一样的惊悚感。   越接近怪物,去了解他、摆脱他, 那种不受控的心慌感越强。   这是无论白殊表面上多冷静都无法掩盖的事实,只要身边有怪物留下的踪迹、只要怪物出现在他身旁,他就会像被盯上的猎物一样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而瑟瑟发抖。   那两名村民的眼神仍然带着浓浓的困惑,紧盯着白殊的眉眼,眼神晦暗不明,满脸思索的表情。   再看向白殊时, 他们的目光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慈爱又像怜悯。   白殊没有注意到,他害怕村民误会,解释了不吃鲜花饼的原因,一整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他知道他不应该这么神经过敏, 但出现这种巧合实在说不下去。   他心里隐隐浮现出一种猜测, 却因为这个猜测太过恐怖, 让他不敢深思。   除了误食的那一口,从头到尾都再没有看过摆放着鲜花饼的盘子一眼。   冬季乌云笼罩的天空黑得格外早些,他们吃完饭想帮着收拾碗筷,却让寨子里的人连连推拒,只是帮着收拾而已,他们却像面对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手脚极快地捡起碗筷。   白殊白天听莫杰希说时还没有实感,现在才深感这些村民实在太客气了。   他们的眼神时不时从他们身上瞥过,隐含敬畏,收拾好碗筷低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莫杰希不适应地挪了个姿势,视线看向了厨房,厨房干干净净连一点开火的迹象都没有。这倒也正常,乌憬平时在外面上学,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做饭自然也不用开火。   他看着乌憬,询问道 :“这几天我们都是由村民们送饭吗?也不好总麻烦他们,以后的饭菜我们还是出钱买吧。”   他没有提自己做,主要他们也没人会做。   乌憬淡淡摇头:“我会给他们报酬。”   闻言莫杰希便不再说什么了,天色擦黑,透过窗户能看见寨子里家家户户的门口都点上了灯,有不畏寒的飞蛾在绕着灯泡飞,莫杰希鲜少看见夜晚的村落,恢复了些精神,兴致勃勃地想出去逛逛。   村落和城市很不一样,没有霓虹灯和排成长龙的车流,即便天色擦黑能见度也比城市亮了很多,随便一拍都能拿来做壁纸。   白殊心神不宁地跟在他们身后,寨子里的结构他白天就看过了,村里没有太多娱乐设施,为了打发时间,夜晚不少人聚在院子里闲聊。   他们从路上走过,那些村民便好奇地看过来,大概聊到了什么,目光不住地在白殊身上打量,有人在吃东西还会走过来让他们也抓一点。   莫杰希他们架不住村民的好意,一人抓了点,边走边说:“这寨子氛围真好,还很好客。”   白天他们刚来,村民们脸上还带着疑惑好奇,晚上就会主动凑过来跟他们聊天说话了。   莫杰希已经能想到接下来几天的旅游生活会相处得多么愉快了。   他们没逛多久,逛了小半个村落,将白天没能看到的地方看了,寨子里的房子虽然修得一模一样,但家家户户门口种的东西不同,还是很好分辨。   踩着朦胧月光回去,白殊走在后面,看着在夜晚下格外静谧的寨子,心里的不安感越加浓重,他转头看向乌憬,眉间微蹙:“你一直生活在这里,有没有见过我?”   乌憬神情一顿,身侧的手痉挛似的颤抖了一下,静静地凝望着白殊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白殊从听到鲜花饼三个字时心头就萦绕了一股窒息感,那股被缠绕的感觉再次袭来,婴孩时期的记忆不可回溯,他却仍然产生了一种一直被怪物盯着的错觉。   他梦到鲜花饼的梦境里有那个怪物,他想要找到摆脱怪物方向的远达寨里有鲜花饼。   白殊很难控制自己不联想,可乌憬说远达寨的人养蛊也养蛇。   太多巧合叠加在一起,白殊恍惚间甚至生出一种坠落到了大海里的错觉,他拼命想要游上岸,可不管顺着哪个方向游都始终是在大海里。   “我害怕。”白殊深深呼出一口气,不自觉地攥紧了乌憬的衣服:“乌憬,我害怕。”   他在乌憬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这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白殊想要摆脱怪物、并愿意为此努力不假,但在这么多巧合下,徒然产生了一种渺小感,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着乌憬的衣服,没有注意面前人脸色僵硬,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的颤抖。   乌憬脑海冒出了无数个想法,得到的答案都是无解。   他在对上白殊看过来的脆弱目光时,嗓音变得无比艰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化为了紧紧牵着白殊的手。   白殊没有在意,他只是需要一个渠道,只有一个人时他也能活得好好的,只是要慢慢调整好心态,但现在他显然还没能调整好,一路上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乌憬。   一旦尝到了跟人分担、有了依靠的感觉,再面临一个人的情况时总是要艰难些。   -   回到乌憬家里,关上门,白殊就缠着乌憬,粘腻地亲着乌憬的嘴角,把人撩起来,事情走向逐渐就变得不可控。   他的大脑一直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用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白殊的身体很疲惫,但精神紧绷,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窗外的夜色浓稠,没有了村民闲聊声的寨子安静得近乎死寂。   他缩在乌憬怀里,紧紧抱着他,连体婴一样分不开,那张漂亮的脸就贴在憬胸口:“乌憬,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你不会离开我,不会骗我对不对?”   “在学校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从来没有在寨子里见过我对不对……”   白殊喃喃自语,似乎在借由这样询问乌憬来说服自己,渐渐地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一整天的疲惫让他在被温暖环绕的被窝里慢慢闭上眼睛。   朦胧的月光洒了进来,乌憬睁开眼睛感受着身旁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月光下怀里人的脸都显得朦胧,他紧紧靠着自己,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粉。   “如果我骗了你怎么办?”他的声音微不可闻,话语里带着浓浓的不安。   白殊想要摆脱他的心无比强烈,千里迢迢的来到远达寨,他会发现真相的,他迟早会发现真相的。   乌憬的心跳得异常的快,深呼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脑中思绪万千,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白殊发现。   他已经爱上白殊了。   他不能承受白殊知道真相后带来的连锁反应。   乌憬静静凝望着白殊,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心里有了决断。   他后悔了,后悔在遇到白殊时将他当成猎物对待,后悔凭借本能肆意妄为地欺骗白殊。   …   半夜,白殊睁开朦胧的眼睛,他被渴醒了,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看向身边,身旁空荡荡,原本搂着他的乌憬不见了,还带着几分迷蒙的眼睛顿时清醒了。   “乌憬……”   白殊的嗓音都像是在冒烟,舔了舔唇,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他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的夜色还是乌漆麻黑的,他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起床,摸着黑走到楼下厨房找水喝。   “乌憬、乌憬,你在哪里?”   白殊以为乌憬会在楼下,毕竟这都深夜了,喝了水缓解了嗓子的干渴,慢慢踱步到窗口。寂静的寨子几乎陷入了沉睡,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不远处还有一户人家开着灯。   乌憬不在屋子里,白殊没带手机,联系不上他,准备上楼时看到了没关紧的大门,顺着大门露出来的缝隙他看见了远处亮着的火光。   “出去了吗……”白殊喃喃,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推开门跟了出去,有些发懵的大脑被夜晚的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   乌憬有什么事是需要这么晚去做的?   专门趁他睡着了背着他?   就算是去帮邻居的忙也不应该是在夜晚的后半夜。   白殊一瞬间脑海里划过很多念头,转瞬又消失不见,他倒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思考。   亮着灯的屋子大门没关紧,白殊披着衣服正要推门,动作冷不丁地僵在了原地,眼睛蓦地睁大。   他白天见过的那些村民正聚在一起缝着一件红色的布料,有的人拿针、有的人帮忙引线,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这副画面诡异无比,尤其是出现在深夜,凉风阵阵,白殊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不敢惊动他们。   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听见屋里的村民开口:“李家跑掉的那个祭品还是回来了……二十年了,跑不掉的。”   “唉,他和李老太年轻时候长得还有几分相似,我一看到他就认出来了,生下来浑身是血那么小的一团,能长到现在也不容易……”   “……要还的,都要还的,欠了不管隔多久都是要还的。”   那些村民有男有女,一边绣着那件红色的布料嘴里闲聊着,时不时叹气,似乎在感叹命运弄人。白殊的脚像是生根了似的无法动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这诡异的一幕还是因为脑海里突然冒出的那个恐怖猜测。   他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要冻僵了,手指攥进了手心里,恨不得立马离开这里,马上走、下山,离这些村民远一点。   就在白殊紧紧咬着下唇,调动全身上下的勇气想要离开时,屋子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那道梦魇一般的声音响起白殊就察觉了。   他透过门缝看到了昏暗角落爬出一条色彩斑斓两条手指宽的小蛇,他看见那条小蛇背对着他爬到了灯光汇聚处。   嘶嘶地吐着蛇信子,说出口的却是人类的语言:“谁也不要告诉他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那些村民放下手上的事,闻声点头,崇敬地望着地上的那条小蛇,目光深处隐隐帮着敬畏。   白殊面色惨白,心脏跳动得鼓噪的声音几乎震破耳膜,他想要离开这里,脚步却定在原地,浑身发抖地看着那条小蛇渐渐变换成了熟悉的人影。   啊——!!!   白殊脑海里在尖叫,喉咙里却像失声了一般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心里不停嘶吼,想让他不要过来!   不要回头!不要转身!   不要让他看见他!   不要——!   ……不要……不要回头。   他在心里嘶吼到声音沙哑,却还是一点点看见那个身影转身,那张熟悉的脸映在他的瞳孔里,对上那双橙黄色的竖瞳,那一瞬间,白殊脑袋里响起的尖叫声几乎让他耳鸣。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尖叫声、恐惧声都无法发出,他像是失声了一样,无助地张着嘴唇,眼泪打湿了整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白殊透过门缝看到了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那个由蛇变换成人的熟悉身影转过来, 短短的几秒钟在他脑海里像定格了一般,他呆呆地对上那双还没变换成人类瞳孔颜色的竖瞳,他噩梦来源的眼睛出现在了他最信赖的人身上。   对视的那一眼, 他恍惚间甚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惊恐。   但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一秒就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 那种强大可怖的怪物, 怎么会惧怕呢。   白殊大脑一片空白,仅有的且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快跑!   离开这里!下山回去!   白殊脸色惨白,慌不择路地转身,脚步都在踉跄,顾不得会不会惊扰到门里的村民, 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这里。   他开始怀疑他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陷阱, 那些所谓的相处都是假的,是怪物造出的幻境,是怪物为了诱导他来到这里特意布下的陷阱。   如果不是, 他为什么会看到这样一副足以颠覆他世界观的画面。   他为什么会看到怪物变成的人型,是那张他亲吻过无数遍的脸。   白殊浑身颤抖,脚仿佛被灌了铅,走起路来无比沉重,仓促间重重摔倒在地上。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身体像坠入了柔软的沼泽里, 却让他颤抖得更厉害。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白殊颤抖的身体戛然僵住,他无法抑制地回头,就好像人在面临绝境之下不得不去做的事一样,在回头的瞬间他心里抱着怎样的侥幸只有他知道。   那张脸在朦胧的月光下完美得让人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仍然是让白殊初见心脏就漏跳一拍的脸, 此刻背对着明亮的灯光, 半个身子都隐在了黑暗里,衬得像极了含着剧毒的植物,轻易就能夺走性命。   白殊浑身颤抖地看着他走近,身体跌坐在地上,失去力气一样爬不起来,狼狈不堪,他看着乌憬走近时,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颤抖着拒绝他的靠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   他疯狂想要阻止乌憬的靠近,那点几乎耗尽了他大半勇气的力量却没有带来一点伤害,乌憬慢慢蹲下.身体,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晦暗不明,眼里藏着隐藏得极深的痛苦,嗓音艰涩:“殊殊,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在泣血,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   他每天都在日夜担忧的事,他以为他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哪怕终日惶惶不安想要断绝白殊发现这件事的可能。可当他对上白殊蓦然睁大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里充盈着的滚烫泪水时,他的心还是感受到了揪心的疼痛。   乌憬连呼吸都像被刀割了似的,看着白殊轻声开口:“我可以跟你解释,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白殊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躲开乌憬伸过来想要扶起他的手,他身上好像钻进了无数只蚂蚁,那些蚂蚁在啃噬他的血肉,让他感到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他整张脸都被打湿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别碰我,滚开啊!”   不久前还在极尽热情缠绵的亲密恋人,现在却像细菌一样拼命想要远离。   白殊感觉到了荒谬,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大脑思绪混乱,过往和乌憬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越回忆越能发现自己的愚蠢,他怎么就能确定乌憬是人类,就凭他有人类的温度和心跳吗?明明怪物可以伪装成不同的人类,他却将他当成了是能救他上岸的浮木。   乌憬的手轮空,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收回手,轻声细语地说:“殊殊,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白殊的躲避对他来说不亚于是在他心口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他迫切的想要找到借口来解释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杀死”怪物,让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乌憬了,哪怕在时间越久,也会发现乌憬不是人类,也跟那个让白殊感到恐惧的怪物没有关系了。   他有无数的办法和时间让白殊接受乌憬的新身份,唯独没有想过会在现在暴露身份。   他看着白殊,他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肩膀上披着的外衣早就在仓促转身时掉落在了地上,那张漂亮的脸发白,心疼地说:“我们回去吧,会生病的。”   人类太过脆弱,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极尽卑微,想要白殊先回去,他会好好跟白殊解释这一切。   可白殊不想听,他看到这张脸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条两指宽的小蛇变成人的样子。   它可以变成徐灼、变成越画屏,变成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却唯独变成了他当成救命稻草的人的样子。   在他为那条蛇吓得瑟瑟发抖只能依赖乌憬时,在他在梦里也被怪物吓到期盼着乌憬来救他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见这样的一幕。   “骗子……骗子!!”白殊摇着头拒绝去听乌憬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骗他的,都是将他耍得团团转的谎言,他慌乱地迈着发软的脚往下山的地方跑。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离开那个怪物。   天色昏暗,只有一层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寨子里的路,白殊一路朝着下山的地方跑。乌憬不敢靠近,始终和白殊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怕靠得太近会让白殊应激。   白殊慌不择路地往山下跑,这是他在理智情况下绝对不会做出的事,先不说认不认路,就是这么暗的天色下山对于当地人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他的理智在看到乌憬转身时就崩盘了,上天没有听到他的祈求,将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亲眼所见,容不得一丝狡辩。   白殊只记得大概的方向,但远达寨附近没有悬崖之类的危险,只是除了村民开垦出来的路,其他地方都杂草丛生,还有一些带刺的植物。   他踉踉跄跄地走在一条布满荒草的路上,偶尔会被一些树枝挡住前路,拖鞋早在跑动中跑丢了,白嫩干净的脚心踩在地面,走两步就感觉脚心发疼。   “殊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吃掉你,你停下吧。”   白殊听到乌憬的声音悚然一惊,他感觉他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身在哪里,但乌憬的声音就好像一直都在他身后不远处似的。   想到怪物可怕的能力,白殊一个分神,脚下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块,脚踝一扭就要摔下去。   现在是下山,顺着山坡滑下去的后果可想而知。   白殊摔倒的时候没有办法做出应急措施,就这么倒下去怕是脸先着地,他还没感觉到疼痛,就倒在了熟悉的怀抱里。   乌憬眉头紧锁,夜晚并不影响他的视力,他看着白殊现在的样子,心头几乎都在滴血,后悔自己没有在白殊一开始跑的时候就拦下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熟练的安抚:“没事了。”   白殊的身体刚有一点放松,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惊恐的发现身体好似已经习惯了乌憬,迟钝了一秒后才开始挣扎。   那点挣扎的力气在乌憬面前不痛不痒,他不顾白殊的激烈挣扎,抱着白殊轻轻松松就撕裂了时空,下一秒出现在房间里。   房间里还保持着白殊离开时的样子,被子凌乱,里面还残留着温度,就好像他离开后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做梦一样。   白殊宁愿自己是在做梦,他被放在床上后就立马离乌憬远远的。   乌憬捧起他的脚,白皙的脚背上被不知名的植物刮出了许多道小口子,还有些泥土和碎石嵌进了流血的脚心里。   白殊连忙伸回自己的脚,一直推到靠着墙,看着乌憬的眼睛像雨水洗刷过一样透彻,却充满了恐惧:“别碰我!”   他排斥乌憬的触碰,被他碰过的脚还在流血,他却一点点在地上蹭着,执着地想要蹭干净,蹭干净什么呢,上面沾到的泥土吗。   乌憬深深地凝视着白殊的动作,不再往前刺激白殊,退后一步:“我不过来,你去洗个澡,我帮你拿点处理伤口的药过来。”   白殊靠着墙蜷缩着身子,不言语。   乌憬一点点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门,向白殊示意自己的无害,他没有想到会被白殊看到,心急如焚还不得不忍耐怕刺激到他,脑海里想不出能让白殊不那么怕他的方法。   只好像对待脆弱易碎的宝贝一样,一举一动都放到最轻。   白殊被关门的声音吓得瑟缩了一下,眼泪从眼眶里流出,他蹲着蜷缩着身子,眼泪簌簌落下,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想起了什么似的,跌跌撞撞地起身去开门。   莫杰希和孙江是他带来的,他得去告诉他们,乌憬是怪物,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帮凶,快离开这里,离开怪物的地盘!   白殊完全忘记了他们并不知道怪物的事,打开门就朝着他们的房间门跑,就在跑到房间门口准备敲门时,无声无息的影子笼罩住了他的。   乌憬叹了一口气,从背后抱住白殊,压低声音说:“他们睡了,不要吵醒他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将白殊抱离房间门口,一步步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安抚地吻在白殊的脸上,触碰到了一片冰凉:“殊殊,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你乖,听话。”   白殊的无助地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将要发出嘶吼的声音,却泄露不出一点声音,他在乌憬怀里瑟瑟发抖,曾经让他感到无比温暖安心的怀抱,现在变成了梦魇般的存在。   他最害怕的记忆来源自面前这个人,最甜蜜的记忆也来源自这个人。   这样极致的反差,让白殊的心都像被撕扯成了两瓣,憎恶又恐惧地看着乌憬,乌憬无视他的目光,把他放在床上,拿着找来的药酒对着灯光细致地看着白殊的脚心。   那些嵌进去的碎石泥土嵌入得更深了,白殊走过的地面上都留下了浅浅的血痕。   乌憬一点点摸索着白殊的脚踝,那里浮肿了,看上去是崴到脚了:“这里疼吗?这里呢?”   白殊不言语,他坐在床上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唇瓣紧紧抿着,他努力蜷缩着身子,即便坐也只坐很小的地盘。   他的大脑很乱,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其实没有反应过来,所做的事都是靠的本能,唯有一件事异常的清晰。   乌憬捧起他的脚,对着灯光拿起镊子想要帮他把碎石取出来,远达寨的人生活在山上,和蛊虫为伴,在受伤时的工具药品意外的多。   裹着碘酒的棉签碰到白殊的脚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回神,缩回了脚,自顾自地蜷缩,脚背弓起,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漂亮得惊人。   白殊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很漂亮,像精致的艺术品,他躲开乌憬的触碰,那张脸流下的眼泪几乎将裤子泅湿。   乌憬的动作僵硬了一瞬,柔声说:“伤口不处理会感染,殊殊,我们先把伤口处理了再说好吗?”   白殊透彻的眼睛慢慢挪到乌憬身上,那张脸在灯光下搭配着苗族的服饰,更加蛊惑人心了,竭力想要装出无害的样子,却让白殊更加不寒而栗。   他张了张口,嗓音都透着一股哭过后的水汽:“脏。”   乌憬蹙眉,眼瞳里倒映出白殊惊惧的样子,微微附身想要去亲吻他的脚背:“不脏的,殊殊很干净。”   白殊却像被他的动作吓到了,猛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碰到乌憬睡过的那半张床。他闭了闭眼,眼睫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颤抖得像振翅的蝴蝶。   他的大脑乱糟糟的,唯有对乌憬是怪物这点挥之不去,死死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那么久的亲密接触,缠绵的亲吻和贴身纠缠,那些画面里属于乌憬的脸渐渐交织变换成了那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白殊的手用力到发白,那些画面翻滚着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睁开眼睛看着乌憬那张脸,眼里的憎恶显露无疑:“是你脏,别碰我,我嫌恶心。”   他只要想到,跟他纠缠那么久的是他拼命想要远离的怪物,就恨不得换一身皮肉。   乌憬的神情彻底僵住,平静的表情像是裂开了,露出破碎的内里,他这具身体几乎和本体无疑,占据了更多的理智,此刻他清晰地听到代表理智的那根线在摇摇欲坠。   白殊料想到他会生气,会暴怒,甚至会暴露出本体来吓他,像以前那样,却看见乌憬笑了,向来冷静的人露出笑容,比一直笑吟吟的人带来的震慑大多了。   乌憬那双橙黄色的竖瞳不再掩饰,彻底暴露出来,痛到极致,他也不想再掩藏了,就用那双非人的橙黄色的眼睛注视着白殊:“你现在在气头上,你说的话我不会信的。”   白殊没说话,拒绝跟乌憬靠近,那副抗拒的姿态,连触碰乌憬睡过的床铺都不愿意,仿佛在无声述说着“究竟是不是真心话,你比谁都清楚”。   乌憬不听不看不想,眼睛都发红了,心脏撕裂的疼。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么喜欢他的白殊,在上半夜还能跟他亲密纠缠,现在就能毫不掩饰眼里的憎恶,嫌他脏。   只要他不去想,不去看,白殊就不讨厌他了,他就能挽回白殊的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白殊崴了脚, 当天晚上没有及时处理,第二天就不太能下地了,白皙的脚踝变得青紫高高肿起一团, 清晨, 他一瘸一拐地去洗了把脸, 又慢慢地挪到了楼下。   莫杰希和孙江正在楼下聊天,看到他下意识地想要打招呼,看清他的样子又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晚上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白殊的状态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一句好,他赶走乌憬一晚上没睡,逼迫自己去回忆他跟乌憬相处的时间, 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脑袋都感觉要爆炸了,这样折磨自己的回忆一直到凌晨才结束。   白殊摇摇头,解释道:“走路崴了一下。”   他一整晚没睡, 神情恹恹的,莫杰希关心了一下他的脚,浮肿着看着挺严重的:“真可惜,我们还说今天一块儿在远达寨逛逛,这附近风景不错。”   白殊勉强笑笑:“没事,你们去吧, 给我拍点视频回来就可以了。”   莫杰希和孙江看看白殊的脚,点头同意了,他们并没有计划在远达寨多待,毕竟是别人家,最多就呆一个星期。   白殊安静地听着他们商量, 计划在远达寨待多久, 然后去周边的城市逛逛, 都到这里了,不去逛逛怪可惜的,他们问白殊去不去,白殊想了想,笑着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想了一夜差不多想明白了乌憬不会对莫杰希他们做什么,他从头到尾都不在乎他们,不在乎他们来远达寨旅游,也不会在乎他们离开。   这让白殊心里多少好受了一点,他没办法接受因为他的缘故将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   但乌憬会放他离开吗?离开他的身边,离开远达寨再也不回来吗?   他不知道,也没办法给莫杰希他们肯定的答复。   他们说着话,远远走进来两个远达寨的村民,手里提着很古朴的餐盒,提着餐盒一言不发地将里面的早餐摆在桌面上。   远达寨虽然地方偏远,但就像家家户户都安了网络,有电视一样,他们偏远但并不落后。   贫穷也看不出来,他们靠山吃山,这里有溪水、有果树、还有很多大城市很难买到的野菜,家禽这里也不缺。   像现在他们端上来的早餐,面食都是自己做的,面团裹着一些野菜,揉成了圆形蒸好摆在盘子里,还有自己泡的开胃小菜。   这些都是当地特产,莫杰希和孙江道过谢后就吃了起来,白殊看到他们骤然睁大的眼睛,显然是被惊艳到了。   “好吃,里面加了猪油吧?吃起来好香,野菜也很爽口,一点都不腻。”   他们对早餐赞不绝口,那两个远达寨的人却没什么表情,一直低着头,安静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白殊的视线一直在他们身上。   和昨天还会跟他们交谈,时不时看他们几眼不同,今天他们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莫杰希他们倒是一心沉浸在早餐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他们看来,远达寨的人本来就很腼腆,不喜欢缠着他们这些外面来的人问东问西,但很好客。   白殊在知道这些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乌憬是怪物,甚至他们养蛇、尊敬蛇都有可能是因为乌憬的原因就感觉不寒而栗。   好像误入了那种一整个村子都是帮凶的可怕地方,谁都是坏人,谁都不能相信。   现在他们几乎和乌憬是划上等号的,整个村子在危险白殊看来都是危险怪诞的。   寨民送来的早餐应该是没问题的,昨天送来的白殊和莫杰希他们都吃了,没什么问题,但白殊不想吃,之前不知道还好,现在就感觉自己像是关在牢笼里的犯人,这些人都是乌憬的帮凶。   他盯着那两位远达寨的村民看,忽然开口:“乌憬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父母,一定没少受你们的照顾吗?”   那两位村民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结结巴巴地说:“互,互相照顾。”   白殊讽刺地勾起唇角,没有拆穿他们的话,那些平常忽略的内容一股脑地出现在脑海,为什么村民们不会主动跟乌憬打招呼,提起他时总会露出不自然的表情,还有乌憬对远达寨人的称呼,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村民们的同类。   是他太蠢了,还是真的被爱情迷花了眼。   竟然觉得怪物能变出越画屏、变出徐灼、变出桑昭,唯独不会变成乌憬。   他出现的那么巧合,恰好在他发现那三个怪物都是一个后,恰好展示出的能力能帮他克制怪物,恰好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告诉他远达寨的人善蛊。   那么多个巧合加在一起,他竟然从没有怀疑过。   白殊只要想到他被怪物吓得瑟瑟发抖,只能紧紧攥住乌憬衣角,将他当成依靠却不曾意料到他才是造成他梦魇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心里就气血翻涌,深呼吸了两口才压抑下那股郁气。   莫杰希和孙江吃完饭,找不到乌憬就找了一位村民带他们去附近游玩了,白殊站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他们离开,慢慢走到外面寨子里。   他的脚走得越多越疼,短短一小段路就直抽气,不少村民的朝他投来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脚上,意义不明。   白殊的记忆不错,认出来几位就是昨晚点着灯连夜缝红布的人,今天她们凑在一起,腿上捧着一个装线的竹篓,正在慢慢将那些杂乱的线理清。   她们见白殊走近,目光在他崴了的脚上转了一圈儿,其中一个大概想说什么,被身旁人拉住摇了摇头。   白殊见状便离开了,他不会傻到跑去跟她们打听,这个寨子里的人都是乌憬的耳目。   他在寨子里逛了一会儿,还见到了几个小孩儿,穿着苗族服饰,不像大人那么拘谨,其中一个小孩儿手腕上缠着一条一根手指宽的小蛇,颜色不像怪物那么多且繁杂,大概是因为在冬季,小蛇懒懒散散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白殊见到当场就吓了一跳,他知道远达寨的人养蛇,但没有想到只是这么小的孩子手腕上就敢缠着蛇玩了。   看周围大人的样子,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小孩儿的大人都在这里,白殊也不好说什么,一瘸一拐地回去了,他一晚上没睡,回去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是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醒来的,困倦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的天空,今天天气不错,他早上出去时还有太阳,现在太阳都下山了。   这里是山上,太阳也离得格外近,远远看着就像是在隔壁山头落下的,留下大片瑰丽的晚霞。   他盯着晚霞看了几秒,睡多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木愣愣地看向了坐在床边的人。   乌憬搬了凳子坐在床边,床头的柜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熬得稀烂的粥,里面加了切得细碎的肉和蔬菜,乌憬拿着药酒掀开被子,低头去处理白殊脚上的伤口。   白殊昨晚赶走乌憬没管它,今天起来疼得不行,还在外面逛了一圈,现在那些被刮出来的伤口都有些发炎了。   乌憬皱着眉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心疼,拿着棉签小心又细致地擦拭着伤口。   他拿着棉签专注的样子让白殊有几秒愣神,乌憬的脸或许真的长到了他心坎上,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昨晚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能那么快接受拿自己来引诱乌憬,除了他出现的时机太凑巧,未尝没有见到他的第一眼心动。   这个世界上很多爱情的开始可能都是来自一见钟情,可现在那张脸在白殊眼里变成了另一种可怖的面孔。   他回过神,猛地要抽回自己的脚,但脚被乌憬攥得很紧,他挣脱不开,只能一边哭叫,拿枕头去打乌憬,像面对怪物一样:“我说过了……别碰我,你走开。”   白殊那点攻击不痛不痒,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疼,只是他的脚挣扎着要踹人。乌憬握得重了,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惹疼他,握得轻了又会被他挣脱开,无奈地叹口气,握着白殊的脚细细啄吻。   白殊立马不动了,全身都僵硬了,眼睛蓦地睁大,仔细看浑身还在轻微颤抖,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喃喃:“脏死了脏死了……”   乌憬抓紧时间给他上药,不为所动,任凭白殊说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已经消化好心里的痛苦了。   白殊等到他上完药就慌忙抽回自己的脚,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一个劲在被单上擦拭着被乌憬碰过的地方。   乌憬看得刺眼,转头去端起放在旁边的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点好不好?”   白殊闭紧嘴巴不说话,看都不想看乌憬一眼。   乌憬皱着眉,握着勺子的手攥得发白,片刻,慢慢放松下来,柔声哄着白殊:“殊殊吃一点吧,你生气可以跟我说,可以跟我发泄,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不要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人类的身体脆弱到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死掉,乌憬害怕,害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看着白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尽管他有办法能救活,可就像爱情一样,就算是神明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只是稍微想一想这个可能,乌憬就感觉心疼得无法呼吸,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能接受白殊惩罚他、不理他,被他碰一下就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唯独不能接受白殊伤害自己。   白殊的神情有些松动,目光从乌憬的脸上挪到那碗粥上。   他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脚上的伤也不当回事,面对乌憬的姿态很抗拒。   换做以前他是不敢这样对怪物的,可是现在他在明知道乌憬是怪物的情况下,仍然拿自己的身体来惩罚他。   是因为知道乌憬喜欢上他了吗?   所以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他,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连忍疼都害怕咬破嘴唇吸引到怪物,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白殊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喜欢,如果这是喜欢的话,怎么会一边欺骗他,看着他因为怪物的事惶恐不安,一边跟他相处。   他不明白,但仍然打消了跟乌憬闹绝食的想法,伸手接过了那碗粥,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吃了下去。   他喝粥时乌憬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一直到他吃完,放下碗,抬眼看向乌憬,经过一个晚上和白天的消化,白殊的情绪不像昨晚刚发现真相时那么崩溃,平复了许多。   他看着乌憬,乌憬看着他的眼神无比温柔,里面的情愫只要眼睛没出问题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白殊目光偏移,避开了,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看:“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他相信乌憬不想吃他了,曾经他满口谎言欺骗怪物,现在乌憬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海里逐字逐句地分析,判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乌憬轻声说:“殊殊,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白殊来了精神,紧盯着他:“真的?!”   乌憬眸光温柔,点了点头:“嗯,莫杰希他们过几天离开远达寨还要去周边旅游,殊殊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需要我帮你看看周边有哪些旅游的地方吗,还有酒店要提前订好……”   白殊的表情一点点从期待变成了挫败,神情僵硬,呐呐无言地看着乌憬,听他一边说着后面的安排一边想要拿手机帮他们订酒店,一时都忽略了乌憬是怎么知道莫杰希他们今天白天说的话的。   半响,他才深吸一口气,说:“我说的放我走,是让我离开远达寨,这辈子都不要纠缠我的意思。”   他差点忍不住想问,乌憬凭什么觉得他被欺骗后还会跟他好。   他连被他碰一下脑海里都会想起乌憬的本体,想起他欺骗他的事,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也不可能和一个怪物在一起。   人在同一个坑里摔过两次就够了,不可能再摔第三次。   乌憬脸上的表情有一秒的僵硬,极短暂的瞬间,飞快掩饰住了,毫不在意似的说:“殊殊,你想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去,想做什么我也可以和你做,唯独不要纠缠你这件事,我做不到。”   白殊一瞬间感觉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他心底升起一股恐惧,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晰,他摆脱不掉这个怪物了。   他一辈子都将活在怪物的阴影下。   白殊浑身都在战栗,绝望地看着乌憬,是他给了他无限的希望,也是他摧毁了他的希望。   希望被彻底粉碎的滋味不好受,白殊闭了闭眼睛,手指深深地嵌入进手掌心里:“这样有意思吗?你既然不想吃我,我们之前有什么恩怨一笔勾销不好吗?我拿你没办法,你放过我,我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乌憬摇头,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注视着白殊:“不好。殊殊,我爱你。”   白殊心尖一颤,在听到乌憬说爱时,像通了电一样整颗心都颤了颤,可转瞬他又笑了起来,乌憬说爱他,他爱他,所以欺骗他,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将他骗得团团转。   他无法否认他在听到乌憬说爱他时的悸动,但同样无法接受他爱人的方式。   白殊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眼睛里都染上了易碎的笑意,像破碎的钻石:“真可惜,我没有爱上你。”   乌憬以为他已经消化的很好了,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仍然在听到白殊的话时,脑子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像个木偶一样呆在原地。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白殊会不要他,唯独没有想过白殊不爱他。   乌憬一直觉得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直到听到白殊的话,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嗡嗡作响,思维迟钝,反应不过来似的。   他站起身,慢慢逼近白殊,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几乎可以用哄来形容:“白殊,你开玩笑的,收回去。”   白殊脸上带笑地看着他:“是真的是假的你分不清吗?”   乌憬的心瞬间被一双大手攥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抽得疼,他原本是可以分清的,可是白殊很会骗人,他的神情又那么笃定……他的手紧紧握成拳。   乌憬眼底一瞬间的晃神没有逃过白殊的眼睛,他的心明明酸涩得要命,仰着头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你就那么自信我会喜欢上你吗?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多巧合,建立在谎言上的爱情,只能是假的。”   白殊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在抗议,他的手指嵌进了手心里,睁开眼看到了乌憬空洞的表情,他的眼神无比悲伤,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乌憬露出难过的表情。   乌憬紧紧地盯着白殊,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激动地握住白殊的手臂,微微附身:“白殊,你骗我的,你没有不喜欢我,对吗?”   尾音都在颤抖,乌憬眼睛里的悲伤几乎要化成实质溢出来。   他从来没想过白殊会不爱他,也不能接受白殊不爱他,他情愿现在聋了就听不见白殊的话了。   乌憬执着地盯着白殊,心痛得几乎窒息,一字一句:“你敢摸着你的心发誓,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那些独属于人类乌憬的偏爱都是假的吗?   白殊的眼睫颤了颤,心脏无比酸涩,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笑得无比洒脱:“我们人类一向比较会骗人,你知道的。”   “长个教训,以后不要再被骗了,看着多可怜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明亮的灯光刺在眼前, 刺得白殊眼睛酸涩,眨了眨眼睛,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乌憬安静地站在房间里, 一动不动, 整个人都像樽失去生命的漂亮木偶。   他的生命很漫长, 漫长到见证了很多个物种的诞生和毁灭,可是在爱情上面,他是个新手,也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他分不清白殊的真心和假意,可不管那是不是白殊的真心话, 都让他感到了无所适从。   在被发现前他惴惴不安, 担心会因此失去白殊,却从未怀疑过白殊对他的喜欢是假的。   房间的安静被一声轻微的叹息打破了,白殊神色如常地望向乌憬:“放我走吧。”   他的语气有些疲惫, 这段时间一直被怪物纠缠,唯有和乌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全无戒备的,可是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   白殊现在不想再去想怪物的来源,他和怪物之间有什么纠葛了,只想让乌憬放他离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他的心难受得要命。   他长这么大只谈过一次恋爱,他将所有的热情都奉献在里面,毫不掩藏自己的偏爱,可是最后结果却不尽人意。   白殊不想追究那么多了,只想离开这里, 再也不要回来, 他略期盼地看着乌憬:“你现在也知道我不喜欢你了, 更别说你骗我的事,两个人勉强捆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他苦口婆心的劝乌憬,想要他认清事实。   如果不是白殊拿他没办法,他当然会介意乌憬欺骗他的事,可是现在他很有可能连寨子都出不去。   寨子里有网络,能报警,能联系到所有人。可联系到了怎么说,说他被一条蛇欺骗了,只要那条蛇不愿意放他走,他就这辈子都无法离开?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话的。   白殊不想让父母担心,能劝说动乌憬,跟莫杰希他们一块儿离开当然最好。   乌憬木愣愣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极缓慢的一下,眼睫轻轻颤抖,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殊殊,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比一辈子还要长,你现在不喜欢我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   他突然笑了,那些被白殊的话刺伤露出的呆愣和痛苦似乎随着那个笑容全部烟消云散了,只有心口未结痂的疤一点点发炎,笑容坚定:“我会陪你耗下去的,直到你喜欢上我为止。”   白殊不喜欢他?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没关系,没关系,他不是普通的人类,羸弱又容易死去。他有数不清的时间,他能做很多事,就算白殊现在不喜欢他,一天、两天,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他会喜欢上他的。   白殊蓦地睁大眼睛,明亮的灯光将他眼底的恐惧照得无所遁形,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刷白。每当他快要说服自己怪物或许也不是那么可怕时,他总会一次次地打破白殊的幻想。   “你疯了?你想一辈子关着我?”白殊牙齿都在打颤,浑身战栗地质问着。   乌憬明明站在灯光下,却像隐藏在黑暗里,脸上的笑容透着一点歇斯底里的疯狂,竭力想要克制着什么,他的嗓音轻而缓:“不是关着你,你想去哪里仍然可以去,世界各地都可以去,但我要陪在你身边。”   “殊殊,我说过的话在你心里打了折扣,很多话你都可以不信,但爱你是真的,不会放开你也是真的。”   白殊想也不想地开口,咬牙道:“你做梦!”   他好像现在才切身的理解到乌憬的确是怪物,就算他当着他的面变成人类,露出那双橙黄色的竖瞳,他也只会感觉身上像被蚂蚁爬过一样,可是现在他露出了里面属于怪物的偏执。   不同的是,以前的怪物是对他血液的偏执,现在的怪物是对他这个人的偏执。   他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停在原地。   白殊精神恍惚,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咬着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看着乌憬时再没有那种心痛和不忍心,因为知道他有多强大,他们之间的实力有多悬殊。   “你想等是吗?那你就等吧,等一辈子,但你注定是等不到了,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怪物。”   乌憬的表情难掩悲伤,就算他能被很多人类当做神明,可对于不信仰他的人类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怪物。   他并不在乎人类是怎么看他的,差距太多,他连在乎的心思都不会生出,他只在乎白殊,只愿意在乎白殊。   可白殊不会喜欢上一个怪物,他有无数的可能会喜欢乌憬,却不会喜欢是怪物的乌憬。   一连两天白殊都待在屋子里没有出去,他的脚崴了,那天晚上上过药后,又被监督着每天上药,他不想上药白天不知道跑哪儿去的乌憬晚上就会强行帮他上药。   莫杰希和孙江每天都出去玩看风景,经常给白殊拍些视频回来,远达寨的风景真的很好,这里没有经历过人工干预,连水都比大城市清晰。   他们以为白殊脚受伤了,过两天乌憬会陪他一起去看,又问了白殊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他们三个人好作伴,这里是乌憬的家乡,他难得回来一次肯定要待到开学,莫杰希他们就体贴地没有问他。   白殊皱了皱眉,低头摩挲着手指,他昨天吃饭时摔碎了一个碗,手指上有一道极细的小伤口,抬头看着莫杰希:“跟你们一起走吧。”   莫杰希:“真的?那就三天后下山,我和孙江商量好了,下山去城市里逛一逛,然后坐车去周边的城市旅游,你的脚能好吗?”   白殊的脚除了刚扭到的第二天看着青紫一块特别吓人,这两天都没那么青了,就是走路还隐隐有点疼。   他摇摇头,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上那道小伤口:“我知道了。”   白殊这两天待在村子里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看到村子里的人经常在缝那块红布,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有空就会聚在一起缝。   他走在村子里,对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感到莫名,白天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小孩儿,问他那些人在缝什么。   “他们在缝嫁衣。”   白殊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恐惧油然而生,一想到那个小孩儿的回答,那种误入恐怖村子里的惊悚感浓重得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白殊闭了闭眼,眼睫颤抖的很厉害,竭力想要将那天晚上听到的话从脑海里驱散,他不知道那些村民口中欠债的人是谁,不知道嫁衣是为谁缝的,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   他坐在床上,身体紧紧蜷缩着出神,房间里凭空多出一个人,乌憬悄无声息地进来,他现在已经丝毫不在白殊面前掩饰他的能力了。   他白天很少出现,大概也是知道白殊不想看见他,就算是晚上也会让他滚,连床铺都不让他沾,只好努力消减自己的存在感,相信时间会慢慢抹平白殊心底的愤怒,和白殊重新开始。   白殊这两天已经学乖了,不想让乌憬碰他就会自己上药,乌憬每次来都会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白殊。   白殊基本把他当空气,跟他说也说不通,就算他骂乌憬狠心说一些过分的话,对方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白殊便不搭理他了。   他抱膝坐在床上,视线慢慢看向乌憬,张了张口:“莫杰希他们过几天就要走了。”   “我也想跟他们一起走。”   乌憬点头,他从来没有要将白殊关在这里的打算,他能看到世界,知道世界是什么样的,只要白殊不想着摆脱他,他可以跟他去任何地方。   白殊闭了闭眼,一直颤抖的身体停下来战栗,深深从胸腔里呼出两口气,再睁开时眼睛里溢出了一点星星点点的泪渍,自从发现乌憬是那条带给他梦魇的蛇后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他凑过去,主动将脑袋搁在乌憬的胸口,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乌憬,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有欺骗,不应该让他感觉痛苦,不应该那么主观的只有你想怎么样。   乌憬的身体都僵硬了,短短几天对他来说像几辈子一样漫长,他的心跳因为白殊的靠近而复苏,砰砰跳动着带动他身体的血液开始燃烧,他动都不敢动,心口像停了一只蝴蝶,怕惊扰到他。   “你教我,白殊你教教我,教我应该怎么做。”他原来也是不懂喜欢的,是白殊教会他的,他想让他怎么爱他,他都可以学。   白殊抬眼看他,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短短三个字像在唇齿间碾磨过无数遍:“放过我。”   从第一次被怪物缠上开始,他就一直期望于怪物放过他,到最后找不到希望,只能想要主动摆脱他,他望着乌憬,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短短几秒钟在白殊脑袋里却无限拉长,他听到乌憬饱含痛苦地说:“对不起殊殊,我做不到。”   白殊的眼睫颤了颤,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轻易就打湿了整张脸,他猛地抬起手对准乌憬的脖颈,用力一划,鲜红的血液溅射而出,溅到了他的眼皮上、脸上,视线一片血红,任凭落下再多的眼泪都擦不干净。   白殊握着那块从打碎的碗里偷偷捡起来的玻璃,手心湿热,不知道是沾到了血还是汗水,他的嗓音都在发颤,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带着浓重的水汽:“乌憬,让我走。”   一只手横过来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乌憬橙黄色的眼睛闪动着微光,脖颈上的伤口几乎横跨了大半个脖颈,血液不断流出:“殊殊,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白殊,不放过他脸上的一点表情,白殊颤抖着想要闭眼,但还是瞥到了一眼,划向乌憬的这一下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他怕得不行,闭上眼睛,眼前也还是一片血红,眼泪落下来,嘴里喃喃:“乌憬…我真的不能接受……你放过我吧……”   乌憬轻轻叹了口气,他脖颈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轻轻凑过去亲他:“殊殊,你不敢看我,你也杀不死我,没有人能伤到我,只有你。”   他握着白殊的手,让他拿着手心里的玻璃碎片去划他脖颈上的伤口:“你让我死,我就会死了,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白殊抖得不行,眼泪不断的落下来,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握着玻璃的手都在颤。   乌憬又叹了口气,爱怜地亲在白殊的嘴角,细细舔舐,一点点附身压下去:“你杀不死我,注定会被我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流下的血液泅湿白殊的手心, 他被按压在床上,被泪水洗涤过后格外透亮的眼睛迷蒙地望向头顶,他的手心全是湿哒哒又黏稠的血液, 猩红的液体几乎要将他的手全部浸湿。   灼热的亲吻落在他的嘴角、脸颊、眼睛、颈间, 他握着玻璃碎片的手还抵在乌憬的脖颈上, 随着乌憬附身的动作,玻璃碎片一点点割入得更深入。   他想挪开,手又被乌憬握住,黏稠的血液随着乌憬的动作滴到他脸上,白殊的脸一片冰凉, 被泪水打湿了, 那点温热的血液滴到脸上就像火星一样撩人。   “乌憬…乌憬……放开。”他一边躲避着乌憬的亲吻,一边想要挣脱开被紧紧握住的手。   乌憬的脖颈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豁口,原本在慢慢止住的血液随着他的举动又开始流了, 他一边握着白殊的手抵在他脖颈上,一边拼命亲着他,像是想要将之前几天的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换在人类身上这么重的伤流这么多血,还是在脖颈这种关键位置,早就动都动不了只能等着送去急救了。   乌憬不为所动,压着白殊亲得更狠, 房间里都响起粘腻的水声。   白殊用力摔开手里握着的玻璃碎片,掌心全是汗水和血液混合着,想要推开乌憬,好不容易甩掉玻璃碎片的那只手又被攥着按到了枕头上。   白殊咬着唇颤抖,他连鸡都没有杀过, 生平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 他最多威胁一下乌憬, 怎么敢真的杀了他,那会让他产生负罪感,好像真的杀了一个人一样。   乌憬吻到了冰凉的泪水,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怜惜地说:“殊殊,我给过你机会。”   像他说的那样,杀死他,也只有乌憬死,他才会放过白殊。   乌憬的生杀予夺握在白殊手里,是他自己不要的,是他克服不了心里的那关,他下不了手。   床上的人影渐渐纠缠在一起,带着水汽的朦胧哭腔压抑不住的响起。   -   白殊安静了两天,他脚上的伤每天都在擦药,但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多走两步就会皱着眉,很疼的样子。   莫杰希他们这几天都在到处看风景,快离开远达寨了,看着白殊脚上迟迟好不了的伤,不免关心道:“你这不会伤到骨头了吧?看你走起路来很疼的样子。”   白殊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但他猜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回来的那天晚上乌憬就捏着他的脚踝看过了,就是扭到了。   “那按理说休息两天应该就能好的。”莫杰希喃喃:“你这次还真亏,我和孙江去逛了好多地方,你就只能待在寨子里。”   说着他又笑着安抚白殊:“没事,下次还有机会,远达寨确实挺不错的,寨民都很热情淳朴,有空我们以后还可以过来玩。”   他和孙江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发给了白殊,还准备放一部分在社交媒体上。   白殊静静地看着他们商量接下来去哪儿玩,心想,那是因为你们只看到了这个寨子的表面,没有看到它内里的恐怖之处。   莫杰希和孙江要离开了,一大早就收拾好行李,还花钱购买了当地的土特产,准备下山给家里人寄回去,白殊前两天说要跟他们离开,临走时却没有收拾行李。   他们只以为白殊又反悔了,想多在远达寨待一阵子,毕竟他崴了脚都没有在寨子里好好逛逛。   远达寨的人非常好客,看见莫杰希和孙江背着行李准备要走了,还站在寨子门口送他。   “我们走了。”莫杰希和孙江看见几个熟悉的寨民,抬手冲他们挥了挥手,又看向乌憬:“能麻烦送我们下山吗?”   下山的路都被村民们踩出来了,非常明显的一条大路,但他们毕竟对这里不熟悉,怕走错路或者遇到危险。   乌憬没说什么,迈动脚步之前,转头看着白殊:“我很快回来,你就待在这里。”   白殊脚疼走不了远路,他这两天都表现得很乖,没有那么抗拒乌憬的接触了,他看着莫杰希他们,摇头道:“我想送送他们。”   在外人面前,乌憬那双像动物一样的竖瞳藏了起来,盯着白殊看了两秒:“好。”   白殊脚疼走得慢,也不要乌憬搀扶他,好在下山的道路比较轻松,没多久就走到了半山腰,一眼就能看见山下的城镇,莫杰希他们主动说:“就送到这里吧,殊殊、乌憬,开学见。”   “开学见。”白殊跟他挥手,看着他们俩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乌憬凑过来想牵白殊的手,被躲开了,手在空中僵硬地定了一秒:“回去吧,你还没去远达寨附近看看,这里的风景变化了许多。”   白殊没说话,慢慢跟在乌憬身后,一开始乌憬还能听见身后紧跟着的脚步声,渐渐地脚步声就弱了下来,他猛地回头,看见白殊站到了悬崖边上。   这里在半山腰,只有几米高的悬崖,下面是郁郁葱葱茂密的树枝,虽然只有几米高,但落下去还是会摔断腿,这还是最轻的,要是被树枝插进脑袋里、眼睛里,不死也残。   乌憬慢慢走过去,眯起了眼睛:“危险,过来。”   白殊就站在悬崖边上,一只脚都悬空了,紧盯着乌憬的动作:“站在那儿不许动,你动一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看看你是快,还是我跳下去快。”   乌憬僵住了脚步,漆黑的眼瞳一点点变成了橙黄色,嗓音柔和下来,轻柔得几乎是哄道:“殊殊,过来,那里很危险,有人曾经失足掉下去过,树枝插进了眼睛里,当场就死了。”   白殊被他说的心里打着突,但还是没动,他当然知道这里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有掉下去的风险,他就是在威胁乌憬:“你发誓你愿意放我走,以后再也不会纠缠我,我就过来了。”   说着还又往后退了一点,脚下挪动都能听见碎石掉落下去的声音。   他之前不愿意用自身的安危来威胁乌憬,是因为这样像是在仗着对方的爱为所欲为。他是真的想和乌憬分开了,可他杀不死乌憬,就只能这样威胁他。   “我们分开吧,乌憬。这样对谁都好,你就是一辈子纠缠我,只要我不愿意,你就无法强迫我真心实意的跟你在一起。”   乌憬的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看着白殊站在悬崖边上,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会掉下去,他的心绪翻涌,几乎从胸腔里呕出一口血,喉间腥甜,橙黄色的眼睛变得充血。   他咬着牙,眼睛血红:“白殊,你拿你的命威胁我?”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一步步迈开脚步朝着白殊走过去,白殊没想到他还敢往前,慌乱地左右张望,不敢往后退,他如果真的想死,就不可能坚持到现在了。   白殊心尖一颤,嗓音都带着慌乱:“你再过来我真的跳下去了。”   他没有回头,看不到无形的黑雾笼罩在他身后,那些黑雾密密麻麻像是蠕动的尾巴,只要他往后退就会倒在那些尾巴上。   白殊握了握拳,看着乌憬坚定往前的样子,猛地倒了下去,他甚至还没有体验到下坠的过程,就好像坠入了流动的水流里,那股水流簇拥着将他扶起,正好落入乌憬怀里。   白殊以为自己会掉下去,可害怕掉下去的恐惧在落入乌憬怀里逐渐衍生成了另一种恐惧,他在乌憬怀里瑟瑟发抖。乌憬抱着他,力气大到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附身重重地在他耳畔处咬了一口。   白殊疼得抽气也不敢说话,他不仅没有成功威胁到乌憬,还被他钳制住了。   乌憬咬过之后又在他咬过的地方轻轻舔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又怎么知道,让我再也不纠缠你,不是在要我的命呢?”   白殊被带回了远达寨,乌憬每天都跟着他,之前怕他产生抵触心理,乌憬白天会消失,现在直接白天晚上的跟着他。   他吃饭时的碗已经换成了摔不烂的,所有能看见的锋利物品都被收走了。   他仍然是自由的,可以去寨子里的任何地方,可以用手机上网打电话,但前提是乌憬会跟着他。   他们相爱时,每天上课下课的黏在一起,白殊也没有感觉到痛苦,可现在他只感觉像在坐牢一样煎熬。   他想离开远达寨,寨子里的人经常用他看不懂的视线看他,他们每天都在缝那块红布,这几天下来那块红布已经有了嫁衣的雏形。   白殊虽然不知道他们那天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冥冥中有一股预感,那个人可能是他。   这股预感让白殊的心惴惴不安,每天都在胡思乱想,嫁衣实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很不好的东西。   那些村民肯定知道些什么,白殊试着向他们打听,村子里的小孩儿没有戒心,同样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大人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乌憬,面部表情都僵硬了,连多看两眼的勇气都没有,匆匆就走了。   他是可以离开远达寨,可他离开也会带走乌憬,和以前没有一点区别。   莫杰希他们在周边城市玩了一圈儿,已经打算回家了,白殊只能躲在卫生间里哭,乌憬看他看得很紧,他威胁要跳下去的事刺激到他了,白殊去哪儿都要跟着,只有在卫生间里才能喘口气。   白殊出去时脸上都是泪痕,他看着乌憬,扑过去抱住他:“乌憬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这几天乌憬也不好过,白殊刚开始还想着绝食,尝到了苦头才学乖,后来又不想搭理他,但最后白天没说的话总是会在床上补回来,白殊就不再刻意冷淡乌憬了。   他也不敢嫌他脏,因为乌憬学坏了,白殊说他脏,他就会将自己的东西弄在白殊身上,故意弄脏他。   他每天都在远达寨里闲逛,脚好了之后能去更多地方了,乌憬带他去看了很多莫杰希他们都没有看过的风景,可白殊仍然每天活在担惊受怕里。   怕乌憬,怕远达寨的村民。   他的祈求自然得不到乌憬的回应,晚上排骨篜里,白殊躺在床上,腰上横跨了一只手臂,几乎要将他紧紧箍在怀里。   白殊心里不住后悔要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乌憬,现在对方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他话说的再狠都无动于衷。   白殊宁愿去死也不要跟他在一起,让乌憬心里仅有的那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心脏像是坏掉一样的疼,他以为只要足够的时间,白殊迟早会爱上他。   可事实上,白殊根本不给他这个时间,他要紧紧抓住,才能不让这个人从自己眼前消失。   灯光熄灭后,房间里只有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乌憬亲着白殊的后颈,嗓音放得很轻:“殊殊,我骗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我们才可以回到以前?”   他早在之前就日日被谎言啃噬心脏,像怀揣着偷来的宝藏,生怕发现之后被抢走。可错了就是错了,不能用无知来辩驳,他愿意接受白殊给予的任何惩罚,除了不再纠缠。   白殊的睫毛颤了颤,藏在被窝下的手蜷缩,他能骗过乌憬,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就是因为是喜欢的,他才无法接受欺骗,无法接受被愚弄的感觉。   “殊殊,你怕我。我不会吃你,也不会变成本体来吓你了。”乌憬喃喃道:“你为什么会怕我。”   “如果你怕我会吃人,怕我会伤害你,伤害人类……”   乌憬近乎虔诚地吻着白殊的蝴蝶骨:“殊殊,你锁住我吧,一辈子锁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白殊在远达寨又待了一个多星期, 期间给父母打去了两个电话让他们安心,偶尔乌憬跟他跟的没有那么紧,白殊不止一次的尝试偷偷跑掉。   偶尔他会顺利的跑到村口, 就会被路过的寨民发现, 不管他们当时在干什么, 都会走过来劝说白殊回去,惊动乌憬。   白殊对远达寨的村民没有好感,他们虽然不会苛待他,每天都会准备新鲜的饭菜给他,也不拘着他, 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们看上去就和任何一个普通村落的村民没有区别, 会聚在一起聊天、缝补衣服,还会在闲聊时抓两把瓜子吃。   可他们和乌憬混在一起,他们养蛇, 知道乌憬是怪物对他的态度仍然很崇敬。   是的,崇敬。   白殊观察了很久,发现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即便看到乌憬会面色僵硬、小心翼翼,但他们更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尊敬着乌憬。   白殊待的越久就越害怕,害怕这种隐藏在大众视野里、拥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秘密, 还信奉着怪物的村落,放在任何一部电影里,这样的村落都是极为可怕的。   他时常怀疑或许等到了最后,他想要离开还是只能接受乌憬跟在他身边。   白殊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有时他看着乌憬的温柔凝视他的样子, 会感觉十分恍惚。   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他最开始拼命想要摆脱的怪物, 到现在也摆脱不了,他还教会了怪物什么叫喜欢,让他越来越偏执。   如果一开始面对怪物他不那么挣扎,定时定点的献上自己的血液,是不是怪物很快就会腻了,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了。   可白殊试着去想了一下,发现就算再重来,他也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   冥冥中像是有无形的线将他和乌憬缠绕在了一起,他越挣扎线反而缠得越紧。   这股念头一旦生出,就像慢性毒药一样腐蚀着白殊想要逃跑的心,他穿着远达寨的服饰走到门口,他带的衣服不够多,春天快来了,天气不冷厚实的衣服就用不上了。   乌憬给他把那些穿过的厚衣服拿去洗了,这里的大部分人还采取着很原始的洗衣服手段,拿到小溪边用手洗。   白殊好奇地跑到小溪边看了一眼,乌憬混合在一堆远达寨的人里,学着他们的样子洗衣服,白殊当时就生出一股很古怪的情绪,有种在过日子的错觉。   远达寨的服饰都很有特色,乌憬找来的衣服很合身,白殊穿上后照镜子都会晃神几秒,远达寨的衣服色彩很浓烈,穿上后衬得他的眉眼极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走在寨子里一点都不突兀了,简直就像是自小就在这里长大似的。   白殊站在门口能看见那些村民们在缝的那件嫁衣,嫁衣的轮廓已经出来了,只差衣服上的图案,这个比较复杂,她们聚在一起好几天也才缝到三分之一。   白殊的心里有两个念头在不断撕扯,一个念头在说他得跑,赶在她们缝好那个嫁衣前跑!一个念头又忍不住想,他真的能跑掉吗?跑不掉后那根缠着他的绳子会勒死他吗?   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白殊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在看什么?”   白殊忍耐着想要战栗的冲动,指了指村民院子里在发芽的果树:“要开花了。”   他转过来靠在乌憬怀里:“我过一阵要开学了。”   乌憬的视线从发芽的果树上挪回来,看向白殊:“开学了我陪你一起去。”   白殊身体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那股战栗又冒出来了,他当然知道乌憬是认真的,他能改变周边所有人的认知,到那时又可以像之前一样,和白殊同吃同住同上一节课。   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白殊这几天都很乖,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渐渐地就像认命了一样,不再抗拒乌憬,偶尔还会主动勾着他亲吻。   等到天气慢慢暖和起来,白殊父母也从刚开始还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到去上班忙得几天都不一定会打一个电话过来,白殊安静地看着那些村民缝的嫁衣已经快缝好了。   从他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到现在大半个月的时间,日夜不休的赶工,缝出来嫁衣比他在网上看到过的还要精致。   乌憬看他已经没有最初白殊威胁他要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那几天严了。   白殊白天闲着没事做就会在村子里闲逛,去位置高的地方看远处的群山,这几天晚上都会缠着乌憬。   但今天白殊格外黏人,勾着乌憬的脖颈不停的亲他,刚开始还好,后面实在受不住,腿都在颤抖,但自己勾来的就要负责。   他用其他的地方,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求乌憬放过他。   这种放过显然不是求乌憬放他走,嗓音浸过水似的,更软绵一些。   听在乌憬耳朵里像小钩子一样撩人,白殊手和腿都要破皮了,窗外也不再是漆黑一片,隐隐照亮些路了。   白殊等到身上干净了,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乌憬紧紧抱着他,也闭上眼睛睡了。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洒下一层皎洁的光晕,白殊蓦地睁眼,眼里哪里有半点睡意,一片清明。   白殊调整着呼吸,一点点离开乌憬的怀抱,他观察过,乌憬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睡觉的,他可以守着他一整夜。但偶尔浓情蜜意时,乌憬也会像人类一样放任自己进入沉睡,好像这样就能更像人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白殊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意穿了两件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门,他这些天每天都在寨子里走动,观察他们的作息时间,观察寨子的路况。   他没有打开手机光,只凭着一点朦胧的月光就走出了寨子。   白殊不敢回头,走到寨子门口时才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点点朝着下山的路走,他要离开的,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   不管是离开这个古怪又充满秘密的村子,还是离开乌憬。   下山的路平坦,经常有村民从上面走过,白殊一边跑一边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一旦乌憬醒来被发现,他可能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哪怕他知道万一跑不掉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越缠越紧,白殊也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他沿着下山的路跑了快半个小时了,因为天黑看不清路,不小心滑了好几跤,膝盖都擦破皮了,衣服变得脏兮兮的,等到白殊隐隐看见山下的镇子时,一路憋在喉咙的心总算悄悄落下了一点。   人都是群居动物,看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安全感,白殊怕乌憬找到自己,跑的时候带上了手机和身份证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拿。   但他到山下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公交车、客车都没有发动。   白殊没办法,只好临时找了一家路边的酒店开了两个小时的房,准备休息两个小时就马不停蹄的离开这里。   他的身体奔逃了接近一个小时,酸软得不像话,脚都在打颤,他在酒店卫生间里洗澡的时候,不知道远达寨里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乌憬睁开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朦胧的月光洒了进来,照亮了身旁空无一人的床铺。   他几乎是立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迅速在房间里寻找白殊的身影,找不到后又在整个寨子里寻找,待发现哪里都找不到后,乌憬深呼一口气,迅速将意识遍布,无数的眼睛帮他搜索着白殊的身影。   很快它们聚焦在了某一点上。   乌憬吐出一口浊气,飞快起身穿好衣服,踏进了撕裂出来的时空里。   白殊在洗手间洗漱好出去,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最早的一班车的发车时间,他设了一个手机闹钟,准备睡一觉,他几乎一整个晚上没睡。   白殊这一觉睡得有些沉,他感觉到了,但他太累了,光和乌憬在床上纠缠就纠缠了很久,跑下山几乎耗尽了全部的体力。   他记着他设了闹钟,担心叫不醒自己还设了两个,所以他放任自己陷入沉睡,直到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酒店的天花板,猛地惊醒,这一觉未免睡得太久了。   他还没拿到手机就先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人,身体一僵,脑袋卡帧似的一点点抬头,乌憬坐在床边目光柔和地看他:“你醒啦,我叫了餐,肚子饿不饿,我喂你吃点。”   他帮白殊叫了餐,站起来要去拿放在保温盒里的午餐,他的动作太过随意、自然,好像理应如此。   白殊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慢半拍地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又看向窗外太阳西斜的天色,懵懂的脑袋后知后觉:“你怎么在这里?”   紧接着:“你关了我的闹钟?”   乌憬推着餐车走过来,都是白殊喜欢吃的菜,碗里一样夹了一点,怜惜地望着白殊:“殊殊,你太累了,吃一点。”   他的心情从刚开始发现白殊逃跑后的焦躁愤怒,到现在已经平和下来了。   白殊在遇到他时,除了那段甜蜜的日子,几乎都在逃跑,千方百计的想要摆脱他,只是现在他的每一次抗拒,都会让他感到难过。   偶尔的好和配合都是装出来麻痹他的神经的,乌憬每次都会中招,哪怕有些时候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   白殊浑身猛地一颤,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费尽心思跑出来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推开乌憬喂过来的饭菜,掀开被子拿着手机急急忙忙就要跑出去。   他上床休息时想着就睡一两个小时,连衣服都没脱,跌跌撞撞的要跑,却在经过乌憬身边时被他一把抱住。   “殊殊,吃一点。”乌憬放下碗筷抱住白殊的动作很快,像抱小孩儿一样把他抱在大腿上强迫他坐下。   乌憬力气很大,他看着身材高挑,留着长发长得还漂亮,其实力气很大,白殊身上经常会留下痕迹,他在乌憬怀里动弹不得,眼泪刷地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了,雪白的脸被泪水打湿,磕磕绊绊地说:“我不吃,我要走……乌憬我要走……”   他躲开乌憬喂过来的饭菜,嘴里呜呜的哭,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看到乌憬的那一刻咔嚓断开了,白殊心里满是绝望,情绪很激烈,一会儿就将乌憬的衣服也打湿了。   乌憬轻轻拍着白殊的背,安抚他,心里难过得要命,嘴里喃喃:“殊殊,我不会伤害你,别害怕。”   白殊听到他的话反应却更激烈了,摇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不会伤害我,你欺骗我,你不肯放过我,在人类世界我们这样就已经算分手了。”   “分手了就是不会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跟这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瓜葛的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下,唇瓣就被重重地堵住了,唇舌被缠着,白殊的呼吸都被掠夺了,乌憬吻得很急切,暧昧的水声渍渍响起。   分开时,乌憬把白殊抱得紧紧的,嗓音近乎卑微:“不要分手,殊殊,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不要分手。”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白殊好了,白殊不给他弥补的机会,只想逃跑。   白殊紧紧盯着乌憬,看清他眼睛里的痛苦,心脏也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你说你不会骗我了,那你告诉我,村民们缝的嫁衣……是不是为我缝的?”   白殊不傻,他只是害怕去深思,那些朝他投来的古怪目光,还有欠了债要偿还的人,他隐隐有猜测说的就是他。   乌憬敏锐地察觉到白殊在面对他的恳求时的不忍 :“殊殊,我说过,他们会帮你。”   白殊听懂了他的意思,村民们会帮他,缝嫁衣是为了帮他?   他沉浸在这股念头里无法自拔,想着帮他和缝嫁衣之间的关联,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远达寨的人不沾因果,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能得到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白殊被乌憬带回了远达寨。   远达寨和平时没有区别, 那些村民看到乌憬带着白殊回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和往常一样。   白殊想不到那些村民缝嫁衣的用意,他看着那件嫁衣一天天缝好, 心里的焦躁一天比一天严重。   他做了梦, 梦到村民们缝的那件嫁衣最后果真是穿到他身上。   往日的友善亲切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在深夜里交谈时的样子不断回响在白殊脑海,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和恶魔无异。   他们将白殊用绳索捆着,逼他穿上嫁衣,村落里的人全都来了,他们拿着火把,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坑, 有人钳制着白殊要将他推进那个坑里,他不断反抗和挣扎,却被绳索捆得越紧。   白殊被推进了那个大坑里, 村民们一铲子一铲子的往下倒着泥土,白殊怕得瑟瑟发抖,哭到声音沙哑,泪水和泥土混合了一脸。   白殊猛地醒来,眼皮像黏在一起似的,眼睫毛变成一缕一缕的, 泪水不停的顺着他的眼眶流出来,他睁着眼大口大口的喘气,视线聚焦后才看到面前乌憬担心的脸庞。   乌憬半坐起身子打开了床头的灯,碰到了一手冰凉的泪水:“做噩梦了吗?”   白殊这才发现他会产生被绳索捆住的感觉是因为被乌憬紧紧抱着,他还没有从梦里那种惊慌失措的状态中回神, 点点头, 嗓音都是浸着水的:“我做梦……梦到我被人绑着推进了大坑里。”   白殊悲哀地发现, 就算是到了现在,在面对恐惧的事时,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乌憬。   他做了噩梦不知道跟谁诉说,他的身边只有乌憬,他们之前那么好,他的身体还在习惯他,那些不能诉说的烦恼似乎只有这一个渠道。   哪怕他曾是他的噩梦来源,可此刻他倚靠在乌憬怀里,被抱着轻声安抚,他又能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白殊的视线落在窗外静谧的村落,这片村落现在在他眼里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轻易就可以将他吞没,他靠着乌憬发呆,沉默半响:“我不会死掉,不会被吃对不对?”   他提到死身体又开始瑟瑟发抖,白殊其实很怕死,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害怕死亡。   感受到白殊的恐惧,乌憬稍微搂紧了怀里的人,轻声说:“我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他语气郑重,动作轻柔到了极致,像稍微力气重点就会碰碎怀里的宝贝。   这是他要用一生来呵护的宝物,仅此一份,脆弱又娇贵。   乌憬揽着白殊说:“如果你有什么拿不准的事,不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   用心去感受?   白殊似懂非懂地点头,第二天起来,他照旧在寨子里闲逛,他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好多村民看着都很眼熟。   他记着乌憬的话,第一次没有去观察远达寨的地形,去观察村民们的作息时间,而是就随便找了块干净庇荫的地方坐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   他们的生活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村落都差不多,白殊没坐多久就看到几个小孩子从他面前走过,其中就有他上次见过的那个盘着蛇的小孩儿。   他手腕上缠绕着的小灰蛇在春天到来后,不再像之前那般困倦了,大半个身子都盘在小孩儿手腕上,支着脑袋吐着蛇信子。   白殊想了想冲他招手,小孩儿左右看看确定是在叫他,一溜小跑地跑过来:“你穿我们这里的衣服好看多了。”   小孩儿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白殊并不在意,指着小孩儿手腕上见到他又恹哒哒的小灰蛇:“你不怕吗?”   小孩儿摇摇头,反问道:“你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吗?我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他好奇地看着白殊,歪着脑袋想,他从来没见过能把苗族的服饰穿得这么好看的人。   白殊:“我不是,我是过来旅游的。”   小孩儿很有条理:“外乡人都是要离开的。”   像跟着白殊来的莫杰希和孙江,他们住了一个礼拜早早就离开,现在已经旅游完回家了。   白殊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喃喃道:“我也是要离开的。”   “那你怎么还没走?”   小孩儿单纯的疑问,话语里全是不解,白殊想说他是走不掉,不是他不想走,除非他同意让乌憬跟着他。   可他还没想好,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那样的未来,脑子乱糟糟的,心也乱糟糟的。   小孩儿是不会懂了,他见白殊没有想问的了,转身走向伙伴,跟伙伴们去玩了。   白殊一直坐到下午黄昏,黄昏时分,天边的太阳落下,留下大片瑰丽的晚霞,在外面忙碌的大人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路上有人看到他,脚步踟蹰地问他怎么了。   白殊摇摇头,并没有回应,过了片刻天色擦黑,路过的人少了,有人见他还坐在那里,左右看看,犹豫地邀请他回家吃饭。   白殊迟钝了片刻,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他一直坐到村落里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的时候,乌憬踏着月色来接他回家。   他借着乌憬伸过来的手站起身,踩着月光回去时,乌憬没有松开手,白殊挣脱不开也就算了。   乌憬说:“春天到了,寨子里的蛇要冒出来了,你害怕我就让它们躲着你走。”   白殊想了想,说不用。   他原本对蛇这种动物是无感的,因为生活的环境除非刻意很难接触到这种动物,但在见识了更加庞大恐怖的蛇,那种普通的蛇只要不咬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白殊第二天就发现村子里多了很多条蛇,它们像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一样,自在散漫地爬行,路过的村民看到它们就像看人一样,习以为常。   他以为他能接受的,但在看到这辈子见过的数量最多的蛇,颜色花纹还不一样,有的只有几根手指宽,有的却有成人手臂那么粗,他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脸色煞白,慌不择路地跑了回去。   乌憬站在窗户边,听见脚步声侧过身,他的半边身影隐藏在阴影里。   “乌憬,好多蛇。”白殊喘了两口气,注意到乌憬站着的窗户不远处也有两条蛇,它们的颜色花纹都很艳,一看就含着剧毒。   白殊有些想要后退,又想到乌憬在这里,煞白着脸看着那两条越靠越近的蛇,它们互相磨蹭了一会儿,慢慢缠绕在一起像麻花一样。   白殊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他对蛇这种物种没有研究:“它们在干嘛?”   乌憬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白殊的错觉,他的眼神似乎格外幽深,透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交/配。”   春天是蛇类交/配的季节,远达寨的蛇这阵子都很躁动,还会出现为了争抢雌性打起来的情况,白殊没来时,窗户外就有两条雄性在打架。   乌憬想让它们避着白殊,也是怕让他看见这种会让他害怕的画面。   白殊眼睫轻轻抖了一下,他似乎才想起面前的人也是一条蛇,虽然肯定跟普通的蛇有很大区别,但他的身体还是一点点僵硬了。   他没吭声,装作听不懂,直到他看到那两条纠缠成麻花的蛇稍稍分开,雄性某种器官还没有收回去,白殊蓦地睁大了眼睛,脸色一点点变白。   他脸色苍白地移开视线,心绪翻涌,偷偷朝乌憬瞥了过去,正好对上乌憬幽幽的目光。   他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里,忽明忽暗,那双橙黄色的眼瞳一直没有掩藏,美得动人心魄时又有种很强烈的非人感,将他和村子里的普通人区分开。   他就像那种蕴含着毒素的漂亮植物,让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   白殊被盯着,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窗户外面的蛇还在意犹未尽的纠缠,他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当天他就把被子枕头搬到了莫杰希睡过的房间去了,他不知道在自然界中蛇类对伴侣是没有多大的占有欲的,甚至因为雌性数量少,还会跟多个雄□□/配。   乌憬的本体是蛇,沿袭了蛇的一些特性,在占有欲上却强得令人发指。   因为他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   白殊只搬过去了一晚,醒来时就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他被抱得紧紧的,脑袋里浮现出那两条蛇纠缠在一起时他看见的画面,挣扎着从乌憬怀里跑出来。   他连早饭都没等到村民送来就出去了,出去后又有点后悔,路上到处都能看见蛇,它们看见白殊,畏惧他身上的气息,远远就避开他走。   白殊只能洗脑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他走在村子才意识到出来的太早,大部分人还在做早饭,村落里还没热闹起来,他不知道去哪儿,纠结着要不要回去。   路过一户人家时,门里的主人看见他,走过院子冲他招手:“欸,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见白殊看过来,她笑道:“今天送饭的人还没从我家过呢。”   他住的屋子厨房是崭新的,他也不会做饭,乌憬不需要吃东西,那些村民过来送饭时总是一脸崇敬。   “你要不要来我家吃?”   白殊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等他意识到时已经坐在了这户人家的餐桌旁,他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潜意识能说明很多,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这代表在他的意识里,村子里的人都是帮凶,是怪诞可怕的存在,可他坐在餐桌旁却很难感觉到恐惧。   白殊吃完饭跟村民道谢,那个村民一脸慈祥地目送他离开,她的年龄比白殊的妈妈还要大的多,用慈祥的眼神看着小辈也不违和,可白殊就像被烫到似的避开她的目光,慌忙离开了。   白殊在村里无所事事的逛了一天,等到傍晚才回去,他回去时乌憬站在院子里等他,身上散发着浅浅的花果香,夜风吹拂着送到了白殊鼻尖,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露。   “你回来啦。”   白殊在村子里看到了几对蛇交/配的画面,脚步往后退,身体都在轻微发抖:“不……不行,不可以……会死的。”   他会死的,他受不了。   乌憬静静地凝视着他,他没说话,眸中橙黄色的微光闪动。   白殊害怕,他现在摆脱不了乌憬,村子里的人让他惶惶不安,有什么要冒出水面似的,他走过去慢慢抱住乌憬,软着声音不住摇头:“乌憬……不,不要……我怕疼,会坏掉的。”   他眼里含着泪,被看到的画面吓到了,乌憬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亲昵地吻着他的脸颊 :“好,你说不行就不行。”   月光朦胧,白殊躺在床上累睡着了,眼睫上还有未干的泪珠黏在上面,乌憬附身亲吻掉那些泪珠,眸光凝结在睡着的人身上。   他知道白殊现在还没有彻底接受他,只是迫于无奈,但光是这样,身旁的人静静躺在他身边,就令他无比安心了。   他的吻一点点挪到白殊的唇瓣上,辗转缠绵,满足地抱着怀里的人,收紧,他很珍惜这样的日子。   “殊殊,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白殊的假期已经过了大半了, 他每天在村子里闲着没事,再好的风景也会看腻,最近几天他就注意到村子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准备了很多新鲜的瓜果、香蜡, 摆在漂亮的盘子里端着放进村子的最角落的一间屋子里。   那间屋子比其他屋子要宽敞一些, 没有二楼, 只有一个堂屋,白殊远远看着他们将水果摆在堂屋的桌子上,像是要祭祖。   白殊不敢进去,他总觉得那里面藏着秘密,又或者是像梦里的大坑, 他进去就会掉进坑里。   乌憬让他用心感受, 白殊感受了,他能感受到村民们或许对他没有恶意,可如果没有恶意, 他们对乌憬无动于衷,他们看到白殊被困在这里也不以为然。   白殊发现跑不掉后就有点放弃了,他想,他只在这里待到开学,开学后他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就算被乌憬缠一辈子也认了。   他现在有些怕乌憬, 不是担心危及生命的怕,是另一种怕。   春天到了,远达寨的蛇都很躁动,时常能看到它们彼此缠绕拧成麻花的样子。   他一到晚上吃完饭,有时天都还没黑就被拉到床上, 像回到了古代生活娱乐都不发达的时候, 每天能做的只有那种事。   白殊日夜都要颠倒了, 有时候起床腿都在打颤,就算想跑也跑也跑不了多远。   这天早上他吃了饭,撑着桌子困倦地打哈欠,浑身都透着股懒散的气息,送饭的村民看他两眼,说道:“你能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吗?”   送饭的村民每天都是不同的人,白殊眼角有溢出来的点点泪珠,歪着脑袋,这些村民在乌憬面前都很拘谨,不太会说话,想了想:“好。”   他没问去哪里,乌憬在这里听到村民的话也没出声,他说过会保护自己,那大概就是安全的。   白殊跟着那两个送饭的村民出门了,乌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橙黄色的竖瞳闪动着微光,他闭上眼睛,听着寨子里的人在低声商讨。   “……二月二十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   白殊跟着那两个村民进了一间屋子,远达寨的屋子都修得差不多,他认不出这间屋子有什么特别,一走进门里,他的脚步蓦地就顿住了,神情一点点僵硬起来。   几秒钟的震惊过后,他脚步慌乱地想往外走,但那两个村民离开时关上了门,他一步步后退只退到了门上:“放,放我走。”   白殊视线从屋子里用架子撑着的鲜红嫁衣上移过,再看向站在屋内的两名妇人,嗓音都在颤。   “……你们想干什么?”   他早就知道那嫁衣是为他缝的,但真正被关在屋子里还是打从心底感觉到了一股绝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身要去拉那道门。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他拉不开,只能靠着门强忍着颤栗地看向屋子里的两名妇人,   那两名妇人看见白殊惊恐防备的表情柔和下嗓音:“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教你怎么穿,你认真看着就是了。”   她们努力放松表情,有些话她们不能说,说了就是亵渎神明,远达寨的人世代供奉神明,早就将对神明的敬畏刻在骨髓里。   白殊靠着门,怔怔地看着她们,他能感觉到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伪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们。   他该怎么办?   白殊脑子懵懵的,意识很杂乱,他其实隐隐明白了一些东西,但不想去深思,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活在正常、秩序的生活里。   那个冒出来的真相会颠覆他的生活,将他二十年以来建立的认知打破。   僵持片刻,白殊轻声喃喃,像在自言自语:“我能相信你们吗?”   相信她们不会伤害他,相信这个养着蛇会下蛊,有着奇怪信仰的村落对他是抱有善意的吗?   紧闭的屋子没过一会儿就开了,那两名妇人走出去带上了门。   村子里的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干着一件事,从早晨就开始忙碌,一直到接近黄昏,太阳落山时。   白殊从早上到后来都在做一件事,等待。   他穿上了村民们日夜不休缝出来的嫁衣,被盖上了一块红布,尽管从决定穿上嫁衣的那一刻白殊就认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他感到了荒谬,他是男的,现在却在一个深山的寨子里穿上了村民缝制的嫁衣,等待着“出嫁”,像极了荒诞恐怖电影里的情节。   他的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他试着询问那些村民。   他被红布挡着视线,村民们说不能摘,所以他看不见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是充满慈祥和怜爱的,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有些人甚至是看着白殊出生的。   那天的场景至今还印在很多人的脑海里,本该因为血崩和早产死去的婴儿,早在出生前就呼吸微弱得随时都能断掉,因为神明的眷顾平安长到二十岁。   可背弃承诺的人终归会回到这里履行忘掉的诺言。   “什么都不要做,跟着我们就好了,等需要你做什么时,我们会提醒你。”   白殊被拥簇着站起来,砰砰砰的跳动声响彻耳膜,他的心悬在半空中,始终落不到地面。   他从穿上嫁衣脑子就浑浑噩噩的,直到现在听到周围人声嘈杂,才骤然活了过来,他浑身都在颤,透过头顶红布隐隐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村民手里举着火把,像极了村子里嫁人的场景。   白殊徒然一抖,他身旁有人搀扶着他的手臂,他挣扎着停下脚步,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流到嘴巴里,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我不去……我要回家……放过我……”   他的话落到了周围人耳朵里,她们如临大敌,轻声提醒着白殊:“不要说这种话,神会听到。”   神?   谁是神?   白殊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脚步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   耳边有人劝道:“过了今晚就好了,一切都会有个结果。”   二十年前的夜晚那个刚出生的婴孩被献祭给了神明,成为祭品。   二十年后,村民祈愿,重新献祭给神明做新娘。   行走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白殊耳旁不断有人在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嗡嗡的声音让他头昏脑胀,脑袋快要炸开了。   到达目的地,跨过门槛时,他的脚不注意踢在了门槛上,眼看就要摔倒。   一股风吹拂过,揽着白殊的腰扶起了他,白殊的身体却骤然颤抖了起来,这诡异的氛围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令他感到恐惧。   白殊只能透过红布看到自己脚下,他看不到围绕着他的村民四散开来,虔诚的向摆放了新鲜水果家禽的桌子旁供奉的神明祈愿。   他们的表情无比虔诚,祈求神明能给予回应,神明是无所不能的,却并不会每次都回应他们的祈求,更多时候祂都是在漠视着一切。   祂对人类并没有多余的感情,并不因拥有人类信徒而欣喜,也不因人类做过的事恼怒。   屋子里静到了极致,白殊看不到,他感觉屋子里的光暗了下来,像有人吹灭了蜡烛,他蒙着红布仓促地左右转头。那些村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桌子左侧熄灭的红蜡。   神明回应了他们的祈愿。   村民们一瞬间露出心安的表情,他们鱼贯而出,有人路过站在屋子中央的白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等蜡烛燃尽就可以出来了。”   白殊不知道他因为村民们的祈愿“嫁”给了神明,从祭品变成了神明的新娘,有了活命的机会。   早在二十年前,本该死去的婴孩活了下来,神明便履行了他的承诺,命运的线将那个婴孩的命牵在了神明身上。   命运无法违抗,远达寨的人不沾因果,便是早早看透了这一点。   村民们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白殊听见屋子里静了下来,害怕得动都不敢动,村民们让他不要掀开红布,他便不掀,怕看到什么惊悚的东西,他们让他待到蜡烛燃尽的时候,可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到。   他流下的眼泪几乎将整张脸都打湿了,牙齿都在打颤,他很少怨天尤人,此刻却忍不住想,为什么是他遭受这一切呢?   白殊身体徒然一抖,有冰凉的身躯贴近了他,两只手臂揽上了他的腰,他嘴里发出细碎的颤音,眼泪簌簌流下,在地面聚集了一滩小水洼。   他隐隐听到一声叹息,身后的人缠着他,在他耳畔说:“殊殊,是我。”   白殊愣了一下,慢慢转身,他还记得不能主动摘下红布的事,他看不见面前人的脸,但他碰到了对方的长发,颤栗的身体慢慢平复,不敢置信地:“乌憬?……你是神?”   他没想到乌憬会是神,他以为他是恐怖怪诞的来源,是邪恶的,他居然会是神?   白殊还以为村民们还供奉了另一个神明。   他看不到屋子中央供奉着的神像就是一条身躯庞大的蛇,村民们让他在蜡烛燃尽后出来,可除了刚开始熄灭的蜡烛,其他的蜡烛也熄灭了。   屋子里骤然暗了下来,白殊脑袋上盖着的红布被一点点掀开,他的眼睫颤了颤,视野慢慢清晰。   他看到了乌憬朦胧的脸部轮廓,和那双在昏暗里流光溢彩的橙黄色眼眸。   他愣愣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语言,沉默片刻道:“我不懂。”   乌憬说村民们会帮他,他们让他穿上红嫁衣,盖上红盖头,将他“嫁”给了神明。   神明是乌憬,他是远达寨供奉的神明。   村民们说欠了债的人是要偿还的,他欠了什么债。   乌憬凝视着他,抚摸着他的脸颊,擦拭掉他脸上的泪水:“这里不是我的家乡,你那么聪明,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白殊怔怔地, 眼泪又止不住地眼眶里流了下来。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他的神情有些呆。   他真的察觉不到那些怪异的异常之处吗?   刚开始只是没往那个地方想,可后来待的时间越久, 那个冒出来的念头越来越浓烈, 像纸糊的窗户, 只要轻轻一戳就破了。   他不敢去戳,尽管有很多蛛丝马迹,可这里对于他来说就是陌生的,在他的脑袋里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   可现在这件事被乌憬这样清晰地点出来,白殊忽地感觉那颗悬在半空中漂浮的心降落了下来, 回到了原地, 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里不是乌憬的家乡,是他的家乡。   所以他不用惧怕任何东西,不用因为惧怕村民从而忽略他们的善意。   白殊攥紧乌憬的声音, 张了张嘴:“他们这样做……会有什么惩罚吗?”   乌憬说远达寨的人会帮他,他忽然想起远达寨的人只会帮至亲至爱之人,是不是因为插手会带上惩罚?   乌憬摇头,看着白殊被泪水打湿怔愣的脸:“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白殊有些恍惚:“我在这里,还有亲人吗?”   乌憬点头,看着白殊的目光都带上了怜惜:“你外婆在这里。”   白殊从来不知道他外婆就生活在这里, 他没有听他妈提起过,他妈妈也是这里的人吧?   他倏地想起自己出发来这里时,因为害怕妈妈多想,就只说了城市名,如今回想起来那时他妈妈的表情就已经不对劲了, 她还让白殊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还有哪里能比远达寨更偏僻的吗?   几乎只是瞬间, 白殊就明白他妈妈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白殊的手立马攥紧了, 急切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乌憬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白殊心不在焉地点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这身嫁衣,血红的颜色映入眼帘,他想说话,却被乌憬打断了。   他那双橙黄色闪着流光的眼眸凝视着白殊,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缓缓摇头:“殊殊,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我不会一一给你解答,你自己去找答案,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和我自己说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白殊看了乌憬片刻,点了下头。   当晚他们又回到了他这一阵在住的房子,嫁衣脱下来折叠好放在床头,他躺在床上被乌憬抱在怀里,愣愣地看着头顶天花板看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亮,村子里有了烟火气,他就迫不及待拉着乌憬起床:“可以带我去了吗?”   乌憬同样整夜没睡,静静看了他半响:“吃完早饭再去。”   白殊只好静下心,等着吃完早饭再去,过来送早饭的村民见到他,难得有了反应,对他露出一个笑,白殊抿了抿嘴角,一点一点地弯起嘴角。   他不习惯,笑得很拘谨,可总觉得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生转变。   白殊吃完饭让乌憬带他去见他外婆,他犹豫过要不要给他妈妈打电话,可想了一夜也没想好,她担心白殊遇到怪事,让他远离偏僻的地方,也是在担心着白殊会出什么事吧?   乌憬带着白殊停在了寨子的一间屋子门口,这间和屋子和寨子里任何的屋子都没有区别,院子里种了果树:“我在外面等你。”   他并不打算进去,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白殊。   白殊手指踌躇地碰到门口的院门上,犹豫几秒推开了门,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心脏砰砰的跳,他其实没想好见到他外婆要说些什么,他的思绪像杂乱的毛线球。屋子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她看到白殊怔了怔。   白殊见到他外婆才意识到,那晚他偷听到的话是真的,她妈妈长得像她外婆,他遗传了他妈妈和她外婆长得也有几分相似。   他们对视,反倒是白殊外婆先反应过来,她愣了几秒就飞快回神,看了看屋里,率先走进屋里:“吃饭了吗?”   她问的太过随意自然,白殊不知为何也突然放松了下来,跟了进去,点点头:“吃过了。”   他们之间像是没有多年不见的隔阂,又或许是在看到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就能感受到血缘的奇妙。   白殊外婆坐在凳子上,她透过窗户向外探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的人,院子里种的梨树开出了一簇簇白色的花朵,有风吹拂过,在他眼前掉落下白色的花瓣,他神情没有半分触动。   白殊外婆收回视线,起身倒了水,又在果盘里抓了些瓜子水果,这才坐到白殊面前,看着眼前的人。自他三岁被偷偷接走后,她就再也没有真正见过他了:“你来到寨子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来了。”   村民们认出来他的脸,跑来告诉她,她惊诧了半响,站在门口眺望着远处的一间屋子,终归还是什么都没做。   她看着白殊,似乎也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缓缓出声,讲故事般:“远达寨的人善用蛊,信仰神明,外乡人总觉得不可思议,就连自己村子里的年轻人也不太会信这个了。”   她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抽不出身:“你母亲也不信这个,她没有用蛊的天赋,这种天赋在几岁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但她成绩很好。总有人要出去,有人愿意守着这片大山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有人则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白殊安静听着,并不出声打扰。   白殊外婆笑了笑,她并不显老态,但笑着时就能看到眼角岁月留下的细纹:“二十年前,你妈妈大学毕业,留在了读大学时候的城市上班,几年后,她就有了你。”   她的话语里颇有些感慨,视线看向了屋子的墙壁上摆放着的相框,白殊也跟着看过去,有些是他妈妈和外婆两个人的合照,有些是几岁的他和外婆的合照,还有一些是他长大的照片,还有他和爸妈拍全家福的照片。   那面墙摆放了很多照片,白殊情不自禁站起来走过去,从他小时候到他长大,每个年龄段的照片都有,他的眼眶忽地就红了。   白殊外婆:“神明对我们并没有多余的看法,但她做了错事,不敢来这里,每一年都托在外面的同乡人送来这些……很多都是她送来的。”   白殊这才看向屋子,远达寨并不闭塞,很多家都有电视手机之类的工具,外婆屋子里也有,还安了电脑。   白殊转过身,外婆正一脸慈祥地看着他,放轻声音:“在告诉你真相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白殊张了张嘴,他心里如果还有一丝面对多年不见的亲人的隔阂,在看到满墙的照片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外婆,您说。”   白殊外婆在听到那声外婆时,眼睛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你母亲那时候寨子里的蛇还没有这么多,它们也是在寨子里一代一代繁衍下来的,她那时候也不懂蛊术这些。”   她顿了顿:“她做了错事,又违背承诺,日日都活在心惊胆战里,她或许会有惩罚,但——你别怪她。”   外婆看着白殊点头才继续道:“她怀你时胎位不正,距离出生月份又还有一段时间。她想起流传在寨子里出生的孩子会得到神明祝福的事,便回到了这里,却在到寨子里后动了胎气。寨子里有接生婆,可月份不够再加上大出血,即便是将你生下来也极有可能是一个死婴。”   “她那时大出血危在旦夕,想起了曾经听村民说过的向神明祈愿,会得到帮忙,可她不知道向神明祈愿是需要准备仪式,提前准备好祭品的。”   神明对人类并不贪婪,祂不在乎人类,同样不在乎摆在桌子上的瓜果祭品,他只是偶然一个心血来潮实现村民们的愿望,像是在给自己漫长匮乏的人生找点事做。   “她没有仪式,没有提前准备祭品,只在危及生命时默默在心里向神明祈愿,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如此召唤过神明,可她得到了回应。”   白殊外婆摇摇头,似叹息了一声:“神明得不到祭品,你便成了祂的祭品。”   白殊听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了两下,那是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得到了回应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因为神明救了他的命,得不到祭品,理所当然的,他便成了神明的祭品。   他的心脏骤然收缩,像溺水了一样挤压的难受,缓缓吐出两口气缓和那股快要窒息的溺毙感。   外婆的视线再次看向了窗外:“你作为祭品是要留在寨子里生活的,谁也不知道活人当祭品会是什么下场。”   远达寨信奉神明,每次祈愿都会准备好仪式,才算是对神明的尊重,从未有人想过活人也可以当祭品。   “你母亲好不容易生下你,却在坐完月子后被迫和你分开……她太想你了,在你三岁那年,她跑到寨子里来看你,偷偷带走了你。”   剩下的事白殊也知道了,在他长大后,神明来回收他的祭品,可白殊不知道,他诧异自己被怪物缠上了,于是一边钓着他,一边想尽方法逃离他。   可站在乌憬的角度他好像是没错的,他给予了一些东西,就要收走一些东西。   白殊愣愣地看向窗外,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乌憬了。   除了出生,他好像是没错的,除了欺骗他,乌憬似乎也没有做错,可哪怕这里是他的家乡,他也要离开的。   牵扯到现在,说不清是谁骗谁更多。   外婆的眸光温柔地落在白殊身上 :“神明是远超于人类、漠视人类的存在,可他接受了你成为他的新娘。”   村民们帮白殊祈愿,让他成为神明的新娘,做新娘总比成为祭品要好,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第一天送饭的村民看到白殊和乌憬的互动,灵光一闪冒出了这个念头。   神明漠视人类,不会在意任何人,却接受了一位人类成为他的新娘。   外婆轻声询问 :“你喜欢祂吗?”   这几乎算得上是亵渎神明的话,可外婆却轻易地说出口了。   白殊一瞬间感受到外婆身上散发出来的慈爱,她并不是不敬畏神明,远达寨的人早就信仰刻在了骨髓深处,只是在面对着自己的亲人时,对亲人的爱能抵抗信仰。   喜欢吗?白殊在心底问自己。   他的心绪翻涌,心脏传来阵阵闷痛,因为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可以用最恶劣的语言去否认,却抵不住心底传来的悸动。   他没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白殊在屋子里待了好久,他在外婆手机里看到了一些他这些年不同阶段的视频,最后外婆抱了抱他:“小殊,远达寨是我的家,是你妈妈的家,也是你的家。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这里就是我的根,这些村民是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尽管这里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是诡异了一些。心存敬畏,但不要害怕他们。”   -   白殊和外婆一起走出门,乌憬站在原地等他。   风吹过,院子里的梨花吹拂下来,簌簌落了一地,乌憬站在树下,眼睛里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白殊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小跑过去,跑到乌憬身边,转身跟看着他们的外婆挥手再见,一直到走出老远还在转身挥手。   一直困扰白殊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漂浮在半空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   恐惧来源于未知,可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就连他的梦魇来源,也知道了是冥冥中自有因果。   回去的路上,白殊停下脚步,认真望着乌憬:“谢谢,不止是你带我来见外婆。”   “假期快结束了,我该回去了。”   乌憬紧紧地凝视着白殊,心泡在盐水里,酸涩不已,攥紧了白殊的手:“不可能,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白殊的手被攥得有点疼,但他没挣扎,他看着这张脸,不再让他感到恐惧,他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悲伤,像是在问“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我”,心脏仍然会为此收紧。   他没办法说,在被怪物缠上,费尽心思想要活下来的那段时间,他是没有产生过一点“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人会是他”的心理。   白殊深呼一口气,那些丝丝缕缕的愤懑随着知道真相得到了缓解,他看向乌憬 :“我外婆问我,喜不喜欢你,她大概是担心的,成了神明的新娘,我也能预想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可他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乌憬。   白殊能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试试吧,试试重新在一起,你还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他深呼一口气,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听见自己心脏传来的跳动声,像妥协的宣言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既然都这样了,那就重新在一起吧。”   他看着乌憬露出怔愣的表情 :“两个人相处,可以有欺骗,那叫善意的谎言,但我们两个似乎都不是,那段脆弱的关系是建立在谎言上的。”   “乌憬,重新谈恋爱吧,像所有普通人一样。”   如果乌憬是人,有自己的三观,他不可能原谅他,想要吃人,那是异食癖,太变态了。   可他是怪物啊,在他的逻辑里,那时候的白殊只是祭品,在他成为祭品的那一刻,他就是属于他的,或许跟那些摆在桌子上的新鲜瓜果没有区别。   乌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他明白这是白殊能给他的唯一的机会,可这也意味着他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他尚不知道他要放弃什么,他不懂情爱,所有的感情都是来源自面前这个人,可现在他要抛下一些东西,谈一场白殊想要的恋爱。   乌憬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砰砰作响的声音,那是饱含着欣喜的喜悦之情,一颗铿锵有力的心在因为白殊的话跳动。   比起进行一些取舍,放弃必须放弃的东西,他更在意的是,他得到了拥有白殊的机会。   这段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蚂蚁啃噬心脏,令他感到无比的煎熬,他无数次后悔,也产生了绝望的感情。但在这一刻,在听到白殊话的那一秒,他的心脏像万物复苏,冻结的心一点点破开冰河,重新活了过来。   乌憬橙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字一顿 :“白殊,我愿意为你学习普通人的恋爱,但你不能让我失望。”   他是漠视人类的神明,拥有着能碾压人类的力量,此刻却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像被逼到了角落的困兽。   如果这是又一次包裹着糖球的“谎言”,他会将白殊永远困在身边,这辈子都不能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白殊说要重新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 但事实上他也没有谈过太多恋爱,仅有的一次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   他需要和乌憬一起重新学会怎样谈一段健康且长久的恋爱。   而在学会之前,首要做的事就是下山。   这倒不是白殊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 知道真相后, 他对寨子的感情很复杂, 这里带给了他恐惧,但也帮他收获了家人,看到了别人的善意。   他以后还会来这里,只是现在他在这里待的足够久了。   下山还要面临着一个小问题,尽管乌憬已经牢牢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但想是一回事, 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无时无刻不紧跟着白殊,像是怕他会突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看着白殊收拾行李, 将屋子里属于他的东西一件件收起来。   这举动不亚于疯狂踩踏他的神经,越过他在心里给白殊设置的高压线,他需要付出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忍耐下制止他的冲动。   白殊能愿意重新和他在一起,且是以长久的在一起为前提的,这是他做梦都在期望的事。而现在这件事真的要发生了,他一边感到狂喜, 一边劝说自己耐心一点。   乌憬在心里深呼吸,面上的表情快要僵硬成了一樽雕像,那双橙黄色的眼瞳明明灭灭,半个身子都隐藏在了昏暗里。   白殊来这里带的行李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订了回去的机票, 今天就得下山。   收拾好行李, 一转身就对上浑身都快隐匿在黑暗里的乌憬了,从白殊说他们都要学着谈一场普通人的恋爱后,他就再也没有跟乌憬有过任何亲密举动。   重新这个词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乌憬能理解,可仍然感到惴惴不安,他像被人类圈养后系上项圈的野兽。   一旦那个人类说要和他重新建立平等长久的关系,解开了脖颈上的项圈,他的四肢就好像退化了,感到手足无措。   “我走了。”乌憬的僵硬和克制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在为了能和他在一起而克制。   白殊意识到了,可这还不够,乌憬的思维和人类有差距,不直说他很难理解,他可以接受一时,不代表乌憬的一些行为他能接受一辈子。   刚开始顺序就错了,他先认识的是人类乌憬,再认识了怪物乌憬,所以他接受不了,现在他要重新认识怪物乌憬,再一点点爱上他。   甚至是具象化到那条蛇,而不是他伪装出来的任何一个皮囊。   白殊紧接着说:“我现在下山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一晚,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你不能随随便便出现在我身边,以任何形态,不能入我的梦,不能一直看着我。”   他几乎将乌憬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乌憬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放白殊离开,但仍然会注视着他,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呼吸他身边的空气。   反正他无所不能,没有人类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乌憬沉默,一秒、两秒,像无声的僵持,短短几秒后,他低下了头颅:“……我会想你。”   白殊静静地看着他,他和乌憬在一起时只以为他是普通的苗疆少年,最多和蛊术有点牵连,但还是普通人:“总要克服的,我们以后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在一起,我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是独立的个体,我会有自己的人生轨迹。”   如果只是分开几天时间都无法忍耐,上学、工作、出差、跟朋友同事聚餐,这种肉眼可见的每个人都会遇见的事,到时候该怎么办?   白殊一直是个向往自由的人,他不能接受往后余生都活在怪物的阴霾里,所以绞尽脑汁想让怪物们打起来,他无法时时刻刻活在别人的笼罩下。   乌憬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可以进入他的梦,将他从里到外都打上他的标记,白殊不是不能接受,是要得到他的许可,但不是在现在。   现在他只想让乌憬退步。   乌憬有点焦躁,他没办法忍耐让白殊离开他视线太久,过年那段时间,他也时常注视着他,只是后来将心思放在了白殊发给他的电影上,可看电影仍然是在做和白殊有关的事。   让他彻底失去白殊的踪迹,他做不到。   乌憬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痉挛,身体像被撕扯、重塑、再撕扯,最终定型:“我可以一天只看你一次。”   白殊知道这已经是乌憬能做的最大退让:“一次半小时。”   半个小时在乌憬眼里连一眨眼的时间都算不上,微微蹙眉:“太短了,白天晚上一共二十四小时,我只能看你半个小时。”   ……他没有让他把睡觉的时间也算上,算了,他本来也不需要睡觉:“那就一个小时。”   白殊认真地看向乌憬:“信任是很难建立的,这一次如果你再欺骗我,哪怕是祈愿变成了你的新娘,我也会想尽办法逃离。”   乌憬因为他的话心尖一颤,那些焦躁和看不到白殊的不满,在这句话面前被击溃得一败涂地。他肃着脸沉沉点头,在心里警告自己绝对不要再犯,不管他有多想念白殊,都必须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   白殊带着行李走出去,村民们听到消息,不约而同地走出来送他。   离开前他望着这座宁静古朴的村落,沉静下来后才察觉出这里真的很美。   夕阳的晚霞在天边留下大片瑰丽的色彩,个人整个村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他看到站在寨子门口望着他的村民,里面有他外婆,还有乌憬。   风吹拂起他的碎发,露出漂亮的眉眼,他的心里升起一股他也无法形容的情绪,那些或眼熟或陌生的脸庞映在他的瞳孔里,白殊无比郑重道:“我要回去了,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谢谢。”   村民们笑着说不用,他们早就和白殊的外婆相处成了一家人,这点忙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神明不接受他作为新娘,那他们也没办法的。   白殊再次跟他们道谢,转身走了,他没有让乌憬送。   他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要思考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这次是真的能离开了,白殊心里反倒生出了不舍,走了好远回头,已经看不到远达寨,他暗暗想着等放假或许能再回来。   他下了山坐了车到机场附近,最近各个学校都陆续开学了,不算旅游旺季,很容易就订到了酒店。他刚把行李放下,给手机充上电接到他妈妈的电话。   白殊盯着嗡嗡作响的电话看了几秒,伸手接了起来,电话接通,他妈妈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你外婆告诉我了,殊殊,对不起……对不起。”   白殊在听到他妈妈声音的那一刻,心脏就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了。   他对他妈妈的感情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他会被怪物缠上是因为他妈妈向神明祈愿,没有提前准备祭品,所以他变成了神明的祭品。   可是他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他的时候一定比任何人都疼,那个时候她一定比自己现在还要无助。   她每天还要沉浸在胆战心惊里,怕神明责罚,怕因为一念之差,夺走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   他没办法怪她,没办法听到这一句对不起。   如果乌憬的存在让他有了活命的机会,他们的逻辑并不相同,所以他愿意放下乌憬最初想要吃掉他、欺骗他的事,遵从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那他妈妈则是给了他诞生机会的人,她或许会犯一些小错误,但就算是强大如神明也没办法完美。   他喜欢这个世界,他从小到大长到现在会有一点不快乐,更多的是对生活的热爱,他也喜欢给予他生命的人。   他握着电话的手用力到发白,摇头:“没事的妈,我没事,你看我现在还是好好的啊,我买了回去的机票,你看到我就知道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他一遍遍地说着安抚的话,仍然听到了那头泣不成声的哭声。   白殊妈妈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在怀孕时去远达寨就好了,如果去了小心一点,或者提前准备好祭品,可是没有如果,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神明放过她的孩子。   她不敢告诉白殊这件事,她怕,怕到连提起远达寨他的家乡都不敢,他是在那里出生的,却因为她一直不能回去。   在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时,她这么多年的侥幸都被粉碎得一干二净,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在听到白殊被村民们祈愿给了神明做新娘后,顿时泣不成声,成为了神明的新娘就注定不能背叛,因为神明的独占欲绝不会允许归属于自己的人背叛自己。   即便现代社会也是一夫一妻制,在感情里背叛会遭到唾弃,但除了极端的人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只是这样比起做祭品确实好了许多。   神明早就实现了她的祈愿,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白殊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将他妈的情绪安抚好,告知他的飞机时间,约定了来接机才挂断了电话。   他走了山路,又赶了车,刚刚情绪起伏过大,困倦一点点爬上来,洗了澡后就去睡了。   没有被注视的感觉,窗户外的天气一切如常,也没有做梦,他一觉睡到被闹钟叫醒,白殊起身后缓了一会儿,朝着窗户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里是看不到远达寨的,但他却像透过这些迹象看到了乌憬的努力。   -   白殊下了飞机远远就看见他爸妈,今天不是周末,他们翘了班,一看到白殊就拉着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白殊妈妈更是激动地一把抱住他。   白殊轻轻拍着他妈的背安抚,等到她缓和下来情绪后,一家人前往提前订好的私房菜馆。   白殊妈妈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很多事,她看着白殊的脸庞,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瘦了。”   白殊摸摸自己的脸,有点无奈是不是所有父母看自己的孩子都觉得他在外面会瘦,事实上他在远达寨基本没什么事可做,虽然没长胖,但也绝对没瘦。   但知道是妈妈的好意,白殊笑着夹起来吃掉了,他吃饭时他妈就一直在心疼的目光看他,白殊放下筷子:“妈,我真的没事。”   他被乌憬缠上的那段时间,害怕肯定是有的,真要说受了什么伤反倒没有。   白殊妈妈点点头,仍然忍不住心疼他,父母心疼孩子是不需要受伤的,白殊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在他们面前假装无事发生,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疼,背过身擦了擦眼泪。   想起什么似的,转移话题:“那你现在怎么办呢?你不是在谈恋爱吗?”   比起白殊的生命安全,他一辈子不结婚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白殊以前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家人介绍乌憬,因为觉得还小,也不稳定,想了想:“妈,是他,我交往的那个人也是他。”   白殊妈妈轻易就听懂了,震惊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村里的人不知道白殊和神明有过怎样的牵扯,她却一下明白了早在那么久之前白殊就被牵扯了进来。   她攥着白殊的手,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抱住他:“我不知道你和……那位之间的事,有些事情或许早在二十年前就注定了。但是,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感到难过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妈妈会帮你。”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不知道白殊怎么会跟神明谈恋爱,可她能看到白殊谈恋爱时亮晶晶的眼睛。   她那么贪婪,不仅希望她的孩子能平安、还要幸福。   -   白殊回了家,距离开学只剩下几天,他天天都待在复习下半年的功课,每天在知识的海洋里过得很充实。   他没有去想乌憬,没有去联络他,没有提起关于他的任何一件事。   重新开始意味着一切都是崭新的,他愿意给乌憬重来的机会,也意味着过往那些好与不好全都被他抛弃了。   他不能只记得好的部分,也不能只记得坏的部分,可通通记得又让他心绪复杂。既然如此,还不如将那些欺骗、甜蜜、身体紧贴的纠缠,全都抛弃。   他要见到最真实的乌憬、最疯狂的他、最肆意的他……也是最克制的他。   他一直以来见到的或多或少都是伪装出来的乌憬,他要见到他的所有好,所有不好。   他只跟他的本源谈恋爱。   但他还想要那个隐藏在人类皮囊下的本源,为了他学会收敛那些会让他感到困扰的行为。   …   远在这座城市的千里之外。   乌憬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白殊,他真的连人类眨眼的频率都省去了,他的脸上隐隐冒出点像黑色的细线一样的东西在游走,视线黏腻得仿佛能拉丝。   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能注视白殊,他不能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不能出现在他梦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短短一个小时对他来说无比短暂,可距离下一个一个小时又漫长得让他感到了煎熬。   他无数次产生了一个念头,白殊不知道的,哪怕他二十四小时注视着他,他也不知道的,可一旦他这样想,脑海里就会回忆起白殊离开前留下的话。   他就像投鼠忌器一样,只欺骗过一次,那样的代价就令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他不能欺骗白殊,只能忍耐。   思念的情绪在他的胸口不断蔓延,致使着他去做点什么,他的理智摇摇欲坠,仅靠重新开始这四个字维持着理智。   但那些黏腻的肢节无孔不入地侵入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是理智的,在白殊离开前。   他的离开像带走了他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办,他不懂情爱,他的所有感情来源都是从白殊身上获得的。   但在这之前,他得想个办法见到白殊,出现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A大的开学日到了, 白殊提前一天返校,和同样提前返校的莫杰希和孙江在校外聚餐。   他们比起离开远达寨的时候要胖了一点,看起来假期过得不错。   一段时间没见到白殊, 莫杰希和孙江惊讶地发现白殊不仅没胖, 看上去还更漂亮了。   白殊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惊艳, 但越看越觉得每根头发丝都透着一股精雕细琢的感觉的长相,火锅店的桌椅围满了人,升腾起的白烟将辛辣的火锅味道带出来氤氲在空中。   莫杰希坐在对面看到他们斜对面那桌坐着的几个男生在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瞟,撑着下巴笑了笑:“信不信这顿饭没吃完就有人跟你要微信?”   白殊抬眼瞥了他一眼,正在夹的虾滑放进滚烫沸腾的锅里, 他没说话, 莫杰希和孙江一唱一和像讲相声似的:“你第一次见识到咱们系草的魅力?”   他们在不同的院系,现在学校里虽然没有公认的校花校草,但每个院系间出了名的几个“神颜”在学校里知名度还是很广的。   孙江:“你应该去学校论坛看看, 那才叫排面。”   白殊没搭理他们的话,但这顿饭吃到一半,斜对面那桌真的有人过来要联系方式,他们看着像是大一的学弟,走过来笑着问:“学长你好,你有对象吗?”   白殊张了张嘴, 还没说话,就被旁边看热闹的莫杰希打断:“他没对象,怎么,你想当他的对象?”   那名学弟眼睛一亮,看向白殊, 脸上带着笑容:“……我能有这个机会吗?”   白殊的目光在莫杰希和旁边的孙江上转了一圈儿, 转头对那名学弟摇摇头, 那名学弟满脸遗憾地走了。   莫杰希和孙江唏嘘不已,他们大一就和白殊分到一个寝室了,虽然都在不同的专业,但彼此关系都很好,忍不住就问道:“殊殊啊,有些人刚进大学就迫不及待想脱单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啊,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啊?”   类似的话他们也说过,见过很多在大众审美里都可以称得上优质的男男女女在白殊这儿受挫后,他们着实好奇了。   现在还会跟白殊告白的基本上都是低年级还没有受过打击的,像大三大四除非特别有毅力的,基本对白殊都只敢远观了。   连那些男神女神都追不上,得多自信才会认为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一个呢。   白殊偏头目光落在他们毫不掺假的表情上,突然道:“我们宿舍一直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这还用问?”莫杰希:“我高考运气都没这么好,都是六人寝,整个同级就我们宿舍是单独出来的三人混寝,这够我吹到大四了。”   “怎么忽然这么问?”   白殊握紧筷子摇了摇头,吃完饭和莫杰希他们去超市买日用品的时候,他拿出手机在学校论坛上搜了搜,之前他搜过越画屏他们,上面跳出一堆信息。   这次手机加载页面转了一圈,最后没有一点信息跳出来。   白殊抿紧了唇,不算太意外,从莫杰希他们口中得知宿舍一直以来只有他们三个人住就猜到了,乌憬留下的痕迹彻底清除了,只有他记得。   他心里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乌憬捏造出来欺骗他的,都是灌输在他们脑海里的假象。   既然要重新开始,原本也不应该继续借用这些身份。   可那些记忆却因为周围人对乌憬伪装出来的皮囊的淡忘,变成了只剩下他记得,莫名的好像都有点特殊了。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   接下来的一周他过得都很平淡,每天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赶早八上选修课,大二的课程忙,有时一天能在几个教学楼之间连轴转。   又是一天早八,白殊拿着书去上课,校园里早上人并不多,他看见前方有两个女生聚在树下,举着手机对着一处拍。   “要不要告诉老师啊?但看它好像没有精神的样子。”   “这是谁养的宠物蛇吧?居然在学校里养蛇,颜色这么艳,它不会咬人吧?”   两个女生聚在一起商讨:“要不把照片发到表白墙上问问……”   白殊早在她们讨论到某些关键字眼时就停下了脚步,走过去询问道:“什么蛇,我能看看吗?”   两个女生转头看见白殊,胡乱点头:“可以啊,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就在这儿。”   白殊随意看了一眼,冬天时景观树底下掉落了很多枯黄的叶子,一条色彩斑斓两指宽的小蛇警惕地半隐藏在枯黄的树叶下,大概是见到多了一个人,它慢吞吞地支起脑袋看了一眼。   “啊,它动了!”   旁边人惊呼一声,有点害怕又稀奇地拿着手机拍,另一个女生好奇:“同学,这是你养的蛇吗?我们刚刚在这儿站半天它都没反应的。”   白殊看了看那条小蛇,它的脑袋上顶着一片枯黄的叶子,因为太小,且出现在这种很难出现蛇的地方,就算颜色艳丽也让人感觉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淡淡摇头道:“不是。”   白殊脚步没有停留,去上课了。   课间间歇,他留意了一下学校表白墙,那两个女生把那条蛇的照片发在了学校表白墙上,询问小蛇的主人能不能看见,看见赶紧把小蛇领走。   但表白墙下面的评论很多,却没有一个承认是那条蛇的主人,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学校不能养宠物,小蛇的主人害怕被处分所以才不承认的。   一直到中午白殊去吃饭,路过那里,还能看到一堆人围着那条蛇围观,他们大多都没见过真的蛇,猜测着能出现在这里应该没毒。   学校里经常见到流浪猫狗,蛇倒是不容易见到。   白殊没凑过去看,从旁边路过都听见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它怎么盘成一团动都不动,蛇又不是树懒,怎么感觉它都不稀得搭理我们的样子呢?”   “可能还在冬眠吧。”   “春天了还冬眠?”   白殊走远了剩下的话就没听见了,他今天满课,吃完饭又去另一个教学楼上课,等到晚上回宿舍,路过那条蛇的地方时,围观的人都离开了。   表白墙上的失物招领飘在首页一天也没人认领,他目不斜视地路过径直回了宿舍。   一连三天都没找到那条蛇的主人,大家纷纷猜测看来它是没有主人的了,要不要把它交给老师,但它看着又像宠物蛇的样子,交给学校可能会被放生。   白殊去上课就要路过那里,几乎算是他的必经之地,他看见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给那条蛇扔了火腿肠,用矿泉水的瓶盖装了水放在离它不远处的地方。   那条小蛇动都没动,懒洋洋地盘着身子。   有人担心道:“它怎么不吃啊,是不是生病了?”   白殊脚步不停地路过,像没听见似的。   三天都找不到小蛇的主人,有人提议再找不到就让老师把它带走。告白墙上有不少人都在犹豫,蛇不像猫猫狗狗,就算没毒不少人对蛇都有点恐惧,除了养蛇爱好者,想要领养它都得克服心理恐惧。   白殊今天下课晚,天色漆黑,道路两旁的路灯在发着光,周边人很少,他路过那条蛇所在的地方时,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这很细微的动作,却让原本懒散地将身躯盘成一团的蛇振奋了一下,像是灵魂都在被他的动作牵引着。   这几天除了最开始见到它,白殊每天路过这里几乎都没有停留,不管周围围了多少人,他都没有停下过脚步。   那条对周围动静漠不关心,不管周边围了多少人,投喂了什么食物都不能让它有所触动的蛇,盘着的身躯骤然僵硬。   艳丽朝里的尾巴焦躁地拍打草地,竭力忍耐才能不让自己主动支着脑袋、像一条真正的宠物蛇一样爬过去。   它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停下脚步慢慢朝它走近,身躯微不可察地轻颤,就像做梦,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在眼前发生,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呼吸。   路边的行人很少,但不是没有,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光亮,他们好奇地望过来。   大学城人这么多总能遇见几个不怕蛇的,这两天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想带走那条蛇,但众目睽睽之下,这条蛇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就算有想不顾那条蛇的意愿带走它的,也不知为何近不了身。毕竟这条蛇长得很漂亮,身上艳丽的花纹像含着剧毒,对于喜欢蛇的人来说,大概是具有吸引力的。   他们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看到白殊弯下腰,伸出白皙的手心,这几天还没有人能离那条蛇那么近过。   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在靠近它时,潜意识发出的警告声音是为什么。   他们看着,那条一直懒散得连动都很少动的蛇,在僵硬了几秒,那几秒似乎都因为某种变得粘稠的空气仿佛能听见湿哒哒的水声,紧接着它动了。   艳丽的身躯像带着剧毒,浑身的姿态却透着一股乖顺,它一点点顺着张开的手指爬了上去。   时间像被定格了,在接触到了那一秒,它身上的鳞片都像炸开了,它黏腻的身躯碰到白殊的手心,无形的电流顺着它的脊椎一路窜到头皮,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它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快要冲破耳膜。   它的全身兴奋的快要死掉了,感觉到了一股混合着疼痛的扭曲快/感。   似乎之前所有的等待,蚂蚁一样啃食心脏的思念,都是为了这一刻。   日日夜夜堆积出来的对接触白殊的渴求在这一秒爆发,它躺在白殊的掌心,乖顺地盘成蚊香,似乎真的变成了一条宠物蛇。   仅仅只是这样的触碰,仅仅只是这样的接触手上的肌肤——那些爆发出来的思念就足以将它溺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那条只有人类两根手指宽的蛇, 身躯并不长,盘在手心里显得更小了,仍谁也想不到这具看似无害的皮囊下藏着怎样可怖的力量。   白殊在看到这条小蛇的第一眼, 心脏就莫名的欢呼雀跃起来。   在没见到之前, 他每天都过着和从没被乌憬打扰过的生活, 甚至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人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他感受过了那么浓烈又让人记忆深刻的感情,回归到原来的生活总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越在这样所有人都遗忘只有他记得的生活里过得越久,越能在这些如波澜不动的水流中的日子里明白一件事。   ——没人能这么爱他。   从小到大向他殷勤的人只多不少,他们或是因为皮囊, 或是因为性格也好。   但除了家人, 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在他欺骗、将刀插进他身体里、拼命逃离后,最后还是回到对方身边, 且自开窍后就坚定爱他的人。   乌憬的爱像永不会熄灭的岩浆,滚烫、热烈,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   可那些看似滚烫的岩浆落在他身上,是如温水一般让他感到舒适的,只除了偶尔他会被零星溅起的小火星灼伤衣服。   一般人遇到这样荒诞的事,他们要么认命, 要么拼命逃离后认命,可白殊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他还让那条庞大拥有恐怖身躯的怪物变成了盘踞在他手心柔软无害的“宠物”。   白殊稍稍歪了歪头,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乌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知道答应了他要重新开始。   明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脏就鼓噪起来, 可还是坚持到其他人要送他离开才来带走他。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缺爱,他拥有爱他的父母,从小到大都活在大部分人的友善里。   可他看来,那些因为皮囊或其他原因的爱情是止于表层的,心动是真的,喜欢是真的,经不起风吹雨打也是真的。   所以一直以来不管有多少人向他示好,他都从来没有答应过,直到遇到乌憬,第一眼惊艳于他的皮囊,随后在他为了他不顾自身安危里第一次品尝到了喜欢。   他没有在爱里受过伤,给出自己的爱也给的随意大方。   哪怕被欺骗后,他也只是不能接受乌憬,不是不能爱他。   他不缺爱,但是当有一份纯洁得不掺任何东西的爱被人捧在他面前,他的心就会像水滴落进了油锅里,顷刻间沸腾。   白殊把手心的蛇放进口袋里,平静地望向前方。   只有他能让他变成这样,只有他可以触碰,那双能看到世间万物的眼睛里只会留下他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只有他是特殊的,数不清的光年里,唯有他让神明降落了。   就算是被全世界宠爱的幸运儿,在面对这样的爱或许都会为之动容。   唯一的、具有无法替代的,比生命还重要的……爱。   他在面对这样的感情时,不想逃离,反而还想看他的底线会降低到什么程度。   乌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听到他说“锁住他,永远锁住他”时酸涩又心动不已的震颤。   那不是要利用他去做某件事,仅仅只是强大的神明为他降落了。   -   白殊回到宿舍,将放在兜里的蛇拿出来放在桌上,拿着睡衣去卫生间换了。   等他出来就看见围着他桌子的莫杰希和孙江,他们也看到过表白墙上的贴子,当时还感叹是谁那么勇在学校里养蛇。   莫杰希:“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我看表白墙上都准备告诉老师把它带走了。”   这条蛇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颜色花纹很艳,纹路也很漂亮,有些人把它的照片放在网上识图,也没查出来是什么蛇,一些颜色艳丽的蛇看着比它差远了。   大家找不到它的品种,一致认为它是被主人养得太好,才和那些网上搜出来的蛇不像。   孙江看着桌子上懒散地缩成一团,听见卫生间门打开才慢慢舒展开身体的小蛇:“不知道有没有毒,会不会咬人。”   白殊闻言走过来,搬起小蛇的嘴巴就要去看它的牙齿,他的动作毫无预兆,自然又随意。   莫杰希和孙江都吓了一跳,连连说道:“别别别,万一它咬你怎么办……”   他们话音还没落,就看见那条在他们面前连动都懒得动的蛇像毫无反抗之力一样乖乖被掰开嘴巴,露出几颗尖锐的牙齿,没有毒牙。   但它怕咬到人似的稍稍偏了偏头,蛇信子飞快地吐出在白殊手指上缠了一圈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莫杰希和孙江目瞪口呆,他们都要怀疑白殊真是它的主人了。   乖得简直像专门调.教过,还特意偏了偏头,让白殊好掰开它的嘴,生怕咬到人似的。   “到底是谁说这条蛇一点都不亲人的啊……”莫杰希简直怀疑表白墙上的那群人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他看着蛇琢磨半响:“不过你把这蛇带回来,不会是真的想养它吧?”   白殊收回手,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被舔过的手指,没去看那条蛇,把沾染了湿哒哒口水的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里:“或许吧。”   白殊回来的够晚了,随便洗漱一番就躺到了床上,睡前把那条蛇放进了抽屉里,用几张纸巾给它做了一个简易的窝,把抽屉拉开一条缝,似乎一点都不怕它会乘着宿舍的人睡着了到处乱爬。   他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一道宛若实质的目光,直勾勾的,毫不掩饰对他的垂涎,如果这是在野外,白殊一定是被盯上的猎物,因为他的眼光即便含着再多的爱意,都带着掩饰不住的侵略和占有欲。   这就如他变得再像人,他的本体都是一条蛇一样。   白殊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被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仿佛要将失去的时光弥补回来,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   白殊仍然很香。   以前那种混杂着祭品的香气在前期是他能够一次又一次放过白殊的关键,但后来当他意识到他因白殊而产生的烦躁和那种香气来源关系不大,那种祭品的香就很少能吸引到他了。   出现了比香气还要具有优先级的东西。   现在他身上的香味就像是他常用的那款混合着花果香的沐浴露,是最接近他自身带着的香味。   这点香味原本并没有多独特,只是出现在了白殊身上,就让他难以自持地想靠近、想触碰。   他从白殊离开后就一直躁动的心在被这股香气萦绕的环境下渐渐平复下来,浑身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周围全是令他感到欣喜的气息,他的身体酥酥麻麻的,分离了一段时间,似乎将他身体的感知降低了。   又或者是尝过了被白殊嫌弃、差点抛弃的事,让他再次品尝到这样的滋味已经像恍若隔世。   没有什么能比两情相悦的滋味更好。   这样像被电流窜过全身的感觉让他无法抗拒,嘴里舔舐的那一下,蛇信子和手指亲密接触的感觉让他在那股被电流窜过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分坠进蜜糖里的错觉。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之前抓心挠肝的等待,无数次想要出现在白殊身边,想要拥抱他、抚摸他、亲吻他,因为无法做到这些,仿佛时间都变得毫无意义的时候。   他变得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   乌憬从不审视自己,那是只有需要融入到社会的人类才会去做的事,而他不需要融入任何一个种族,他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可现在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发生的变化,就像他之前在某种欲求得不到满足后,会想要更深层次的满足,所谓的忍耐也是为了得到更多,像脑子里被欲求塞满的野兽。   可现在他小心翼翼地以一种不会太突兀,又很难让白殊拒绝的方式出现在他身边,哪怕抽屉开了一条缝,他也不会顺着抽屉的缝隙爬出去。   哪怕再渴求,他也不会。   到目前为止,他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舔了白殊的手指一口,这仍然能调动他身体内的渴望,让他躁动不已,可他身体里不止有渴望。   那些东西压制住了他的随心随性,他无比清晰地感到他像被人装到了一个完全契合他的笼子里,或许偶尔能出来放放风,但就算出来脖颈上也套着一根牵制他的绳子,让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么随心所欲。   他感受到了,可这根绳子原本就是他主动交到白殊手上的,他想被他锁起来,想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仅仅只是能注视就感觉到了心满意足。   -   白殊第二天起床看了一眼乖乖待在抽屉里的蛇,就洗漱出门了,他今天的课没有昨天那么满,在食堂慢悠悠地吃完早餐,顺便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租房信息。   白殊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不知道乌憬是为什么会选择原型出现在他身边,但他这个举动提前推进了白殊的租房行程。   宿舍不能养宠物,被查到一个宿舍的人都是要背处分的,学校规定大二就可以出去租房住了,他现在不租,以后也会租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白殊嘴角慢慢弯起来,乌憬做宠物做得这么得心应手,想过要怎么变成人吗?   说好了重新开始,他不会把乌憬当成人的。   ……而且他还恶劣的想要激怒他,看他暴怒的样子,看他失控的样子。   白殊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想知道在他无比暴怒的情况下自己是否还能做他情绪的开关。   大学城附近出租的房子很多,白殊在看过几套房子后犹豫是租一室一厅的,还是两室一厅的,犹豫半天还是选择租了一室一厅的。   他也不一定每天都住在校外,课程多的时候还是会住在学校方便一点。   他几乎在一天时间就把租房的事情搞定了,跟莫杰希他们说的时候,换来两人震惊的表情:“你要出去住?怎么这么突然?”   白殊跟他们解释了要养宠物的事,莫杰希他们有点惋惜,劝了一番在得知白殊连房子都租好了,只好作罢,但听到白殊说大部分时间会回来住又高兴了起来。   抽屉里的蛇一直没有挪窝,毕竟不是真的宠物,住在哪里都可以,他橙黄色的眼睛一直落在白殊身上,听到他跟室友的交谈,尾巴不住地在垫起的纸巾都拍打,带着雀跃和迫不及待。   他不用想都知道白殊在外面租房是为了什么。   霎时间他心脏乱跳,身躯微颤,他几乎要以为这是白殊在向他发出的信号,和好的信号,但他又不敢相信,这些天,哪怕是来到了白殊身边,他也一直遵循着和白殊的约定,每天只注视他一个小时。   除了他们处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   他将那一个小时拆分开,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看几分钟,看白殊在干什么,但是当白殊长时间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又会陷入焦躁和对渴望的撕扯里。   但这些只有他知道的撕扯在听到白殊的话荡然无存,他知道即便出去住他也不一定能时时刻刻和白殊在一起,看着他。   白殊有社交、要上课、有自己想做的事,他不能一直看着,哪怕很多时候他都不会干预,他不能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介入其中。   可他仍然为白殊租房的举动感到高兴,他有着强大的力量,同样有着恐怖的占有欲,他每一次亲吻白殊都会单独隔开一层空间。   因为不想让任何一个路过的人看见他的情态,不想让别人呼吸他吐出的空气,不想他因为旁人的目光露出一点慌张。那些都是他的,表情、空气、脸上露出的情态——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   白殊不知道乌憬因为他的话狂喜,他找了课不多的一天把一部分东西搬了过去,顺便请莫杰希和孙江吃了顿饭。   租的房子就在学校周边,附近就是各种各样的饭店、超市,步行去学校只有几分钟。   白殊安顿好了后,去附近买了一个编织的竹篮,又买了个契合竹篮的垫子,像别人养猫一样给乌憬弄了个窝。   他把蛇装进兜里,把竹篮摆在房间的一角,把兜里色彩斑斓的小蛇拿了出来。   有一瞬间,他差点憋不住笑,乌憬在变成小蛇挤进卫生间门缝偷看他洗澡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   白殊蹲下.身体看着在窝里略显迷茫的小蛇,他似乎还不习惯自己的“新家”。   白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你只是一条普通的蛇,虽然我不打算给你买个带着小蛇图片的碗,也不打算投喂给你食物,但你只是一条普通的蛇,不会变成人对吗。”   他自顾自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说完,白殊忍不住笑了笑,他眉眼太艳,笑起来宛若眼前绽开繁花一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他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乌憬怔怔地看着,连他话里恶劣都忽略了,又或者是不在意。   即便是白殊的恶劣,他也会心动不已。   白殊像没有察觉到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似的,眉眼弯弯,他说的重新开始,像普通人一样恋爱,但普通人不会像他和乌憬一样有这么曲折的关系。   不仅他要看到乌憬的底线、被激怒的样子,他渐渐发现他也有恶劣的一面,像以前欺骗乌憬、钓着他,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包括他要看到乌憬被激怒这件事,也带着他的主观意愿,他没想过如果乌憬失控会怎么样。   仿佛潜意识里,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会在底线的地方划出一道界限,将他放在底线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乌憬不知道白殊为什么突然露出笑容, 但他散发着愉悦又有点恶作剧一样的笑容,让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一直觉得白殊容貌太盛,笑起来时像眼前有无数朵花在绽放, 他并不喜欢花, 却感受到了一种心脏被撞击的感觉。   他以前无法理解这种感受, 只会因为眼前这个人类带给他陌生的体验,而他又找不到宣泄口,于是感觉无比烦躁。   现在却有另一种别样的感悟,在感受到心脏砰砰撞击胸腔时,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跟着沸腾, 他清楚这是因为喜欢, 是因为他爱白殊。   于是这些看似对他生命毫无意义的笑容也好,朝他投来的一瞥也好,都能让他感觉像“活”了过来似的, 身体的器官彰显着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白殊转身回了房间,没有去管被他安置在客厅角落的乌憬。   他在入住前请了保洁打扫过卫生,房间里摆上了他熟悉的生活用品,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在他睡熟后放置在竹篮里的小蛇睁开那双橙黄色的竖瞳,从那个竹篮下面渐渐像晕开的水渍一样泅湿了一大团, 仔细看那些水渍就像是活的,里面有一根挣扎着涌出的肢节。   那团流动的黑色水渍逐渐弥漫开来,渗透进了浴室、房间,不一会儿就将整个屋子都包裹在里面。   整间屋子都染上了他的气息,像猛兽圈地盘一样, 在宿舍混合着太多的气息, 他很难将白殊的气息从里面分解出, 稍不注意就会连带着让自己的领地闯进旁人的气息。   那会让他感觉自己的领地都被污染了,虽然都是人类,但别人的气息对他来说就像是外来者,像闯入猛兽地盘的其他生物,要么驱逐,要么撕碎对方。   所以他一直在忍耐,白殊不允许他碰他,他没办法在他身上打下单独的标记,只有像现在单独的空间,他才能肆无忌惮地伸展肢节,让它们侵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随时想出现就出现在白殊身边,没有无时不刻地注视他,没有打扰他的生活,他只是短暂地将肢节放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这并不算违背诺言,偶有几根不听话像去打扰床上躺着的人,也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湮灭成灰烬。   .   第二天,白殊神清气爽地起床,感觉睡得前所未有的好,宿舍的床太硬了,铁架子上面铺着一层棉花,和平常睡的床还是有点差别的。   今天周六不着急去上课,他慢吞吞起床洗漱,喝了杯水,然后打开手机看看附近有什么评分高的店,准备等会儿去吃。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是没有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但这种从他出现就专注地盯着一直到他离开的感觉太熟悉了。   换成别人或许会感到不好意思,他见怪不怪了。所以并没有察觉到那道目光在紧盯着的同时眼里又多了两分不安,乌憬自觉他是没有违背诺言的,但他害怕白殊知道后会生气。   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心里却奇异地冒出几分心虚。   他如果知道更多人类谈恋爱相处的知识,就会知道两个人交往会尊重对方,在乎对方的意见。   他这种给自己伴侣打上标记的行为,人类也不是没有类似的行为,比如穿情侣装,公开之类的,让每一个认识他们的人都能明白他们是一对,只是人类会询问伴侣的意见。   他只有野兽思维,只想着将整个空间都他的巢穴,沾染上他的气息,待在巢穴里的人自然也是他的。   而现在他会因为这个行为产生一点不安,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管是食物还是伴侣,不打上自己的标记才是愚蠢至极。   他只是隐约明白,这是一件他没有经过白殊同意就擅自做的和白殊相关的事,人类在做和对方有关的事时,会经过对方的同意吗?   白殊不知道他昨天刚请了保洁打扫干净的房子,被那些黏腻蠕动像尾巴一样的肢节爬过了,连一些没有打扫到的角落都没有逃脱。   他换了一身适合外出的衣服,没有关注墙角的小蛇,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给他做了个简易的小窝,就再没有在意过他。   似乎他只是他随手从路边捡的小猫小狗,不,还比不上小猫小狗,至少它们会有吃的,而根据他伪装成学生在学校的记忆,小猫小狗得到的怜爱还会更多些。   乌憬看着白殊关上门,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他之前也在宿舍住了一两晚,也看着白殊早早出门上课,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可他知道白殊那是要上课。   他要上课,要学习知识,要在人类世界生存下去,学习是他的生存手段之一。   乌憬并不反感,白殊对他来说太弱了,他又没办法将自己的生存经验放在白殊身上,能多学习人类的知识是好事。   但今天是休息日,白殊仍然出去了。   不仅出去了,他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   乌憬在看着他,看着他跟一些人类进行无聊的社交,他只看了几分钟就闭上了眼睛,心里翻腾的烦躁让他很难控制肢节,它们像潮水一般蔓延在房间。   他不懂那些人类的社交有什么意义,学习能让一名普通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无用的社交只能浪费时间。   白殊宁愿去跟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人类进行一些毫无意义的社交,也不愿意将时间分给他。   这个认知让乌憬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像愤怒,又混杂着其他酸酸涩涩的情绪。   这又是一种全新的情绪。   白殊说过要跟他重新开始,目前为止他只被白殊带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白殊对他笑了一下。   哪怕他没有太多人类谈恋爱的知识,也知道人类谈恋爱不是这样的。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或许白殊根本没想过和他重新开始。   那些话都是骗他的,他只是为了下山,为了让他不能随时随地知道他的动向、抓他回去,编出来的又一个谎言。   乌憬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没办法不去这样想,一旦他顺着往下想,就会感觉恐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漫长的生命里很难体会到恐惧,可爱上白殊后,他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体会到这种情绪。   怕这个字眼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强大到能撕裂空间,能随心随性地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将整颗星球都俯瞰在眼睛里。   可即便如此,他却经常陷入恐慌,害怕的情绪里。   怕白殊死去、怕白殊不爱他、怕白殊骗他、怕白殊生气……   那些恐惧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内心,恐慌之余又生出了愤怒,他忍不住顺着那个可怖的猜想延伸下去,如果白殊真的骗他……   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堪称恐怖的气息,肢节在屋子里暴动,它们是意识形态的存在,哪怕拍打着地板的动作狂躁无比,仍然没有对房子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   白殊在外面呆了一整天,附近好玩的东西太多,他直到晚上才回去,他打开门开灯就对上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那条蛇只有人类的两指宽,长度只比尺子长一点,这也是哪怕它的颜色艳丽,只要它悄悄伪装就很难让人对它生出戒心。   但现在,它又或者是他,直勾勾望过来的视线无比灼人,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眼睛里藏着一点控诉,像是在无声的质问自己的妻子为什么抛下他去外面鬼混。   白殊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他只是正常的周末放假出去玩、逛街,这样的行为在乌憬看来或者是没有意义的。   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告诉了白殊这一点,带着控诉、带着疑惑,毫无意义他是强大的,他不需要遵守任何规则。   可白殊不是,他是人类,人类就是有很多没有意义的社交,因为人类是一个庞大的族群,不是单一的个体,哪怕他跟几乎无所不能神明在一起了,他也不可能摒弃他作为人类的部分。   他的前二十年就是由这样的生活、经历过的事组成的,父母老师周围人的影响塑造了他的三观。他在这个世界里学着生存,一点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白殊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提前告诉乌憬,可以带他一起去,可以稍微哄一哄他,而不是故意冷待他,让他独自在这里酝酿愤怒,让整个屋子的气温都降低了。   这些他都可以做,因为他会尊重另一半的想法,会在意他的情绪,会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力所能及的让他高兴。   ——可那是对待伴侣的待遇。   白殊看向待在垫子上的小蛇,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没有人会跟宠物交代自己的行程,竭尽所能的哄它高兴。   第二天白殊仍然起床洗漱完就出门了,晚上也没有回来,直接去了学校宿舍住。   他似乎忘记了租的房子里还住着一个非人生物,一连几天都住在了学校宿舍,每天过着和乌憬没有来之前的生活,似乎乌憬的到来对他的生活造不成一点波澜。   但当白殊在学校宿舍住了三天后,他发现气温变低了,现在是春季,偶尔刮大风,可天气已经逐渐向夏天逼近,这两天他就发现天气阴沉了下来,乌云压顶,阴沉得像是要下雨。   换在以前白殊看到阴云密布的天空是不会有过多联想的,但类似的事发生了不止一次,再加上他这几天都在冷落乌憬,他马上就明白这是乌憬在让他回去。   他不能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只能用这样方式让他就范。   白殊没有感觉到生气什么的,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带不来实质伤害的方式就让他生气,他早就气死了,他只是在想,连这种方式都用上了,乌憬的愤怒值会有多高。   白殊没有去管那一看就十分诡异的天气,仍然在学校住了两天,等到周五的课程结束,他走在回去宿舍的路上。   在迈向某一步时,他突然感觉周围的时空像水一样随着他的步伐波动开来,下一秒他就从学校到了租房的门外。   白殊微微惊讶了几秒,看了看周围,还是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一眼就对上站在屋子中央的人。   白殊稍稍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点假得不能更假的诧异,笑着随口道:“你帮我打扫房间了吗?”   乌憬不知道田螺姑娘的故事,他橙黄色的竖瞳因为像蛇类,望着人时常常会有被他缠住的错觉,他紧紧盯着白殊,下意识道:“是你走进来出现在我身边的,我没有违背诺言。”   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住,他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以为白殊租房是为了两个人能更好的接触,可他除了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都不在这间屋子里!   他好不容易想到办法出现在白殊身边,却被他丢在这里,那些说好的重新开始更像是在骗他!   乌憬不能接受白殊的漠视,不能接受他欺骗他。   时间在他这里像是定格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极其缓慢,无时无刻他不处在怀疑和卑微里,最后它们一起交织成了愤怒。   为什么一定要等着白殊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一定要等着他爱他?   他那么会骗人,他真的会爱上他吗?那确定不是又一个谎言?   他的心像是浸在了冰水里,四肢百骸都冻结了,无形的黑雾将这间房子笼罩,他的眼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愤怒,定定地望着白殊,似乎下一秒他就会不管不顾地将他关进巢穴里。   一个充满了他气息的巢穴,不用去想白殊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不用去想是不是谎言,因为除了他,他别无选择。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一字一顿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殊,身后浓重的黑雾在疯狂蠕动,仿佛马上就会将人拖进深渊。   白殊静静地看着他,察觉不到气氛有多危险似的 :“你在生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 像有数不清的冷空气顺着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渗透进来。   白殊的话清晰地回荡在他耳边,开开合合的嘴角在他眼前像放慢了无数倍,他那双橙黄色的非人类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他的视力很好, 足够他看清眼前人微微上扬的嘴角, 令他烦躁的是, 这点微不可察的嘴角勾起,不是代表着开心和喜悦的任何一种,像是含着戏谑的笑。   他不懂他为什么要笑,还是这样的笑,他只觉得他胸口的愤怒像是高涨的火焰, 他需要白殊给他一个理由。   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就可以了。   他察觉到了抱着这样念头的自己显得无比卑微, 像是在拽着一根摇摇欲坠的稻草,他感觉到了冷落,感觉到了欺骗, 还能站在这里要一个理由全凭着仅剩不多的理智。   他的确可以将白殊困在一个专属于他的巢穴里,让他变成他的附属品一样,浑身都充满了自己的味道。   白殊将永远都逃不掉,没有人能救他。   可他又无比清晰地知道,这样做只会将白殊推得越来越远,他不是能变成自己附属品的人, 他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关住他、锁住他、让他忘记所有东西,只能看见他,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一旦做了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白殊都不是那个白殊了。   永远都拿他没办法, 随时都能调动起他心里的情绪, 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就感觉心满意足了。   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 白殊就是他自己。   他在爱上这个人类时,就已经清楚他的满口谎言,可以上一秒还在对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就毫不迟疑地背叛。   乌憬的身后是在挣扎蠕动的肢节,他整个人都像陷入了割裂、疯狂的分裂里,那张过于艳丽的脸都衬得有几分冷漠。   他状似冷静地看着白殊,如果不是他脸上游走的细线,和身后狰狞的像是要将人拖进去的肢节,白殊会相信他真的如看上去这般。   这是他第一次在乌憬这张脸上看到那些像黑色的细线一样的东西,它们蠕动着想要从那张脸上钻出来。   白殊在看到这一幕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他的恐惧阈值好像变高了,看见乌憬变成的小蛇也不会感到害怕,他潜意识里知道对方不会伤害他。   恐惧源于未知,一旦那个令你感到恐惧的事物是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就会自动给他带上滤镜。   转瞬他又想,这些狰狞细线和肢节的出现,是在表明乌憬的神经已经到达了失控边缘吗?他在忍耐愤怒?   这就是白殊为什么要执着激怒乌憬了,除了要了解他,还因为他们天生不对等,两者力量相差太大,在接受乌憬之前,他必须做好他能承担风险的准备。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租了房子,知道我在这里,却刻意忽略我不来找我,为什么?”乌憬再次出声。   白殊租了房子却不回来住,这里更像是把他丢弃的地方,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待在混杂着别人气息的宿舍里,那样他至少每天都能看见他。   他执着地询问答案的举动,更像是在给那根摇摇欲坠的稻草寻找加固的砝码,想让它维持得久一点。   白殊微微一笑,笑容里含着一点意义不明,稍稍偏头,带着一点疑惑不解:“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他偏头的动作露出了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羊脂玉的光泽,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乌憬的视线也很专注,那张嘴里像是能吐出任何动听的情话。   唯独吐出的却是让乌憬脸上游走的细线快要爆体而出的话。   乌憬的手神经质地在身侧痉挛,忍耐什么似的,他在心里卑微的希望白殊能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得到的却是让他情绪快要抑制不住的话。   他怎么能说的那么自然,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好像他根本不需要过问他的死活,也根本不在意他。   理所当然的,他也不用来找他。   乌憬定定地望着白殊两秒,这两秒钟的时间里,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呼呼的将玻璃都弄得啪啪响,头顶的灯在剧烈摇晃。   乌憬身后那些蠕动挣扎着想爬出来的肢节像潮水一般向四周扩散,短短一瞬间整间屋子都被席卷,只除了白殊站立的地方,那些蠕动的肢节离他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   被它逼近,席卷进去会发生什么,这是很难想象的事,但怎么想都不会太好过。   乌憬觉得白殊应该收敛了,向他道歉或者说两句软话,他就会慢慢平息心里翻涌的愤怒,让那些肢节离他远远的。   白殊的确说话了,漂浮不定的明亮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像虚幻的影子。   他听见他说:“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你很奇怪,你不需要吃东西也不会死,既然如此,我有什么来找你的必要吗?”   他望向乌憬的目光纯粹、坦然,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   乌憬忽然明白了白殊在听到他问他时,露出的那点微不可察的戏谑是为什么了。   他觉得他的话很好笑,好笑到让他感到不能理解,但又不会让他感觉愤怒,只是单纯的疑惑的可笑。   他的质问让白殊觉得可笑。   再没有任何一刻的愤怒比现在还要清晰,乌憬橙黄色的眼睛慢慢变成向瑰丽的晚霞般的橙红色,眼眶逐渐充血,那些肢节疯狂蠕动,叫嚣着要将面前这个人吞没。   他身上的非人感越来越严重,冷冰冰地站在那里,像一樽充满了神性又怪诞的雕像,那些游走的细线,和蠕动的像水流一样的肢节,因为他过于艳丽的脸,让他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可身上那股又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让他有了神性。   白殊之前一直没办法将乌憬当做神明,就是因为他怪诞的本体。   现在想想,这种超脱于人类的生物根本不在意人类将他们当成什么来看待。   此刻他望着白殊,难掩愤怒的样子,让他的神情堪称恐怖。   白殊的心脏跳得有点快,他真的惹怒乌憬了,他的脚站在原地很难再迈动一步,来自生理性的战栗是即便知道眼前这个人爱他,也很难控制的。   如果让他现在做一个自我评价,大概只会给出两个字——作死。   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激怒乌憬,只是想看他失控的样子,想看他愤怒到极点会做些什么。   人如果和野兽相爱了,先不考虑可能性,他难道不害怕每天躺在床上某一日突然被野兽吃掉吗?   乌憬不会吃掉他,他爱他,可是他一点点力量都能让白殊瞬间死去,他能控制好力量吗?能学会忍耐吗?   白殊会担心,他对人类乌憬能慷慨地给出自己的爱,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不存在另一方伸手就能碾死他的情况,而神明乌憬保留着野性。   “白殊,你又骗了我,是吗。”乌憬这一句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眼眶充血,浑身都萦绕着一股破碎又疯狂的撕裂感。   白殊丝毫不怀疑如果他说是,那些在他身旁蠕动的肢节会不会立刻将他吞噬,是的,仍然是那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像是白殊最后的机会。   他应该回答不是的,他的确没有骗乌憬,这也是重新开始的一环不是吗?   人类相亲都会互相了解彼此,只是他想了解的是乌憬的底线罢了。   他变成小蛇的样子出现在白殊身边,他很难说这是对是错,但他肯定不能跟一个宠物谈恋爱,他可以是披着人类皮囊的本体,但不能是一条宠物。   所以白殊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信任是很难建立的,一旦他为了看乌憬彻底失控的样子点了头,他也许在乌憬那里的信用值就为零了。   可他仅仅是笑了一下,在乌憬那里的杀伤力仍然是巨大的,他脸色阴沉地走近白殊,周围那些蠕动的肢节随着他的动作如潮水般散开,分开了一条路。   白殊感觉身体不能动弹了,他现在就像被放在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他的心尖都在颤抖。   他很好奇,乌憬会怎么做。   不管不顾地将他圈养起来,还是强迫他必须按照说过的话去做。   他现在就像那个躺在野兽身旁的人,因为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能守得住野性,于是划开一道伤口,看是会被吃掉,还是会被舔舐掉伤口。   他抬头望着乌憬,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那双眼睛红得充血,瑰丽的晚霞都染上了血色,可他的神情又是冰冷的,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白殊观察着,直到他感觉他的下巴被人捏住抬了起来,乌憬靠近他,和他对视,彼此的呼吸交缠,白殊猝不及防看清了他眼里闪烁着的细碎的像钻石一样的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白殊的心极速跳动起来,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别的,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肆意蔓延,他抬手捂着心脏,感觉到了一股很难形容的感觉。   心脏不听使唤,砰砰砰的跳。   乌憬捏住白殊的下巴,狠狠吻上去,他嘴里浓重的血腥味,通过吻蔓延在了白殊口腔,恶狠狠的:“你就是知道,我永远拿你没办法,才故意冷落我,欺骗我对吧?”   有那么无数个瞬间,乌憬几乎控制不住蠕动的肢节将白殊席卷进去,将他带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在心里想了很多劝说自己的理由,是白殊先骗他的,是他故意冷落他的,是他说话不算话。   只要他想,他可以带着白殊离开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只要他想。   除了在爱情上,他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东西,他没有天敌、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他也从来不将任何事物放在心里。   任何事只要他想,他都可以办到,包括让白殊爱上他,他可以影响他的记忆,让他一辈子活在编造出来的世界里。   可是……他不想。   那像是理智和兽性在激烈撕扯来回抗争,疯狂的兽性冲动又不计后果,只为了满足欲望而存在。它们不会考虑后果,可理智经受过肆意妄为带来的苦果,只是稍微回忆就让他难以接受。   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那股冲动,因为光是想一想冲动带来的后果就让他瞬间平复下来,只是仍不甘心。   凭什么白殊可以这样欺骗他,冷落他。   他那么过分……不就是仗着他爱他吗?   乌憬近乎卑微的想,从开始到现在,白殊就是仗着他爱他,他简直清清楚楚将这一点写在了脸上。   可他却像落入沼泽,一点也不想挣扎,只想顺着滑腻的沼泽往下陷。   他就是爱他,他就是拿他没办法,哪怕脑袋里快要撕扯得裂开了,心脏疼得喘不过气了,他能做的也只有带着泄愤似的吻他,让他品尝到他的愤怒。   他无药可救了,他竟然在这股疼痛里品尝到了一点甘之如饴的味道。   就在他觉得这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强吻,白殊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回应时,他突然感觉唇瓣上传来的湿湿热热的触感。   ——白殊伸出舌尖舔了他一下。   乌憬前几十秒时还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吻过去,想要发泄心里的怒气,这一刻却蓦地僵硬在原地,浑身都像烟花一般炸开。   白殊嘴里全是咸湿的血腥味,咂了咂嘴:“没有骗你。”   他垫起脚吻了吻乌憬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信,却不相信我说的重新开始,连追人都不会,你是笨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   白殊在看到乌憬让那些蠕动的肢节如潮水一般退去, 朝自己走过来时,看到了他染了血色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像钻石一样的东西。   那一刻很难说清楚他心里的感受,他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像是演奏的鼓点突然密集敲响起来, 他就在那一瞬间发现了一件事实。   他想要看到乌憬失控, 想要确定他是不是会从此戒掉肉类变成温顺的食草动物, 想确定在他最失控的时候自己能不能做他情绪的开关等等。   ……这一切都是不成立的。   因为乌憬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失控,失控意味着理智被脑子里一时冲动上头的念头蚕食,会做的事都全凭此刻内心的想法,那是一时上头的产物。   就算是摒弃大部分兽类思维的人类也不能保证不会冲动上头,人类的情绪更多元化, 比起不将任何人事物放在心里的乌憬, 人类才是那个容易失控的存在   而让白殊意识到这一切的原因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乌憬也没有选择对他做什么,他想让他给出解释, 想关住他,这些本能的渴望他根本掩饰不了。   可他什么都没做,他走过来给了白殊一个吻。   混合着血腥味的吻,似乎想借由这种方式发泄心里的难过,想让白殊品尝到哪怕一丝丝他现在的心情。   乌憬不会失控,他远比人类理智, 人类会因为一时冲动犯错悔恨终生,但乌憬他骨子里深深记得犯错的滋味,他是高等生物,一时冲动带来的苦果足够让他终生铭记。   他恍惚间像是在乌憬身上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身体,他脸上的细线狰狞可怖, 他那么生气, 几乎不能保持理智, 可仍然会害怕因为愤怒做出的举动伤害到他。   白殊就在那一刹那突然明白,吊住乌憬摇摇欲坠的理智的线——是他。   他不会是在乌憬失控后做他情绪开关的人,而是只要有他在,只要那最后的理智触及到他的身上,那所有的躁动、疯狂都会慢慢归于平静。   白殊再没有比被乌憬吻住,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还要更加明白一件事。   乌憬不会是野兽,他不会有失控想要咬死他的那一天,即便他已经作死的把自己割伤把手放在他的喉咙里,他也只会怜惜地帮他舔舐伤口。   身体里没有太多理智,大部分时间都是靠本等思考——可谁说爱他不是本等?   白殊稍稍抬头看着乌憬,他的眼中那抹骇人的血红在慢慢消退,眼睛的颜色像瑰丽的晚霞,可那双眼睛在不久前难过愤怒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流下眼泪。   他在心里叹口气,乌憬的所有感情来源都是从他身上获得的,喜欢是他教他的,人类的知识也是他教的,就连第一次也是他主动的   他明明知道乌憬什么都不会,却仍然告诉乌憬重新开始,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可乌憬根本不知道普通人是怎样谈恋爱的。   他会去观察人类这个族群,可他不会对其中的某个人类单独观察,他也不在乎那些人类之间的感情纠纷,而在喜欢上白殊之后,那些人类都像是毫无意义的符号,更不值得他去关注。   白殊圈住乌憬的脖颈,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他不告诉乌憬该怎么做,他大概要很久以后才知道第一步要做什么。   如果白殊不是想激怒他,所以故意冷落他,真的按照他给出的剧本,把他当成宠物来呵护、饲养,可能一段时间过去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白殊勾着乌憬的脖颈稍微用了点力,乌憬的脑袋立刻配合地低下,不需要白殊仰着脑袋去看。   他的心情就像窗外渐渐明媚的天气,在感受到白殊舔了他一下时身体就僵硬起来,蠕动的肢节安分下来,现在乖得完全看不出之前愤怒的样子。   他的底线好像一降再降,最开始想要白殊给他一个解释,给他一个为什么冷落他的解释就不生气了,现在白殊甚至只是对他笑了笑,他就感觉身体像浸在了温水里,那股愤怒尤其陌生。   至于他说的笨不笨的事,乌憬一点都不在意,尽管他可以轻易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存在的岁月是白殊无法想象的,他仍然感觉不到任何的冒犯。   白殊稍稍歪了歪头,屋子里漂浮不定的灯光因为重新变得平静的心稳定下来,他的脸不再透着一股难以触碰的虚幻感。   他们离得极近,只要脑袋向前一点,就能碰到对方的唇瓣。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过白殊了,久到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渴望接近,从刚开始的想和白殊触碰,到只要能出现在他身边就行,到最后在内心希望只要每天能看见白殊就好。   可没有第二个神明来回应他的愿望,唯一能实现他愿望的人连他看他都要规定时间。   他卑微的一再放低要求,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是他这么多天来唯一的触碰了,他下意识就想凑过去,看见白殊嘴角带笑地躲开了。   白殊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   乌憬不解,他以为白殊回应他就是在表达可以的意思,而且白殊说没有骗他不是吗?那为什么不行?   他按耐下想要亲吻的心,眼里全是困惑 :“为什么?”   他想亲他,想抱他,想他对他笑,想听那张嘴说出爱他的话。   他掩饰不住心中渴望的盯着他看,这么近的距离他又能嗅到白殊身上散发出的花果香,紧紧盯着白殊 :“为什么不能亲你?”   他并不觉得自己变成小蛇的样子出现在白殊身边有什么问题,他想见到白殊,他见到了,亲吻白殊也得到了回应,为什么还是不行?   白殊的眼睛里染上了一点细碎的笑意,灯光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因为我们不是情侣。”   他说 :“你和我在大街上路过的任何一个人没有区别,我不跟他们接吻,同样的,我也不跟你接吻。”   他几乎要将“我不跟不是我男朋友的家伙接吻”写在脸上了。   乌憬刚开始因为白殊说他和街上的路人没有区别而紧紧皱起眉,听完他的话皱起的眉渐渐变成了思索。   他意识到,他在白殊这里和其他人没有区别,所以白殊不能亲他,可他要怎么样将他和别人区分开。   他的本体、他的强大能力、他的容貌,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任何一个生物发现他和人类的不同,可这些东西在白殊这里是不算数的,他不能光凭这些让白殊对他另眼相待。   白殊看着乌憬露出思索的表情,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笑着道 :“现在,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乌憬在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他恍惚间意识到如果想要亲吻白殊就要成为最独特的存在,唯一的,具有不可替代性。   而在人类之间,只有伴侣才能做亲吻这样亲密的事。   他要成为白殊伴侣,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他一点点的在脑海里分析白殊给出这两个选择的原因,他是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的,留在这里的结局是什么,而离开这里又能得到什么。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为了靠近白殊于是变成小蛇的样子出现在他身边,像宠物一样,可白殊却将他放在这间房子里不闻不问。   而他想要得到的是一个宠物的身份吗?   他仅仅只是想要当白殊的宠物才出现在这里吗?   不是,他想要和他重新开始,想要亲吻他、拥抱他,成为他的恋人。   这一刻乌憬忽地明白了什么,尽管他还不知道普通的人类会怎么样谈恋爱,但绝对没有变成对方宠物的方式。   他要观察,他要将目光落在那些平时不会多看一眼的人类上,去学习他们的恋爱方式。   乌憬只会给那些人类制造虚假的记忆,产生他们是同类的错觉。   此刻他却为了拥有一位人类,要去向一群生命连他的亿万分之一都没有的弱小人类学习他们是如何开始一段恋爱的。   他的目光落在白殊身上,黏稠得像某种流动的液体,那双橙黄色的竖瞳里深深地印刻上白殊的影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片刻,他轻声给出答案 :“……离开。”   白殊“嗯”了一声,看上去并不意外,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向乌憬,示意他现在可以出去了。   乌憬脚步缓慢地朝着门外走,他在这里等了几天才终于等来白殊,可事实的结果却是白殊回来了,该离开的是他。   白殊看着乌憬离开,然后关上了门,他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能忍耐到现在乌憬已经够努力了。   -   接下来几天他的生活里都没有出现乌憬的影子,白殊正常上课下课,和室友一起吃饭。   他搬回了校外租的房子住,就在第五天早上他打开门准备去上课,毫无预兆,对面的门也开了。   白殊像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看着对面那道房门一点点打开,露出里面的身影,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只不过几天不见,那股思念感其实并不强,却不能掩盖在看见的瞬间心里升起的惊喜感。   “你好。”对面的人冲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克制,又带着一点礼貌,很像一位真正的人类 :“我是昨天刚搬过来的,请多关照。”   白殊漫不经心地颔首,也像是面对陌生人一样的态度,眼里深处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看得出乌憬在努力了,这几天他大概没有时间太过关注他,要忙着去观察人类,这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克制,他却仍然能感受到那种炙热又缠绵的感觉。   白殊忍住笑,礼貌道 :“你好。”   他说完就走,准备去上课了,对这个住在对门的邻居毫不在意。   乌憬的目光却一直黏在白殊身上,紧紧地,生怕漏看一眼,恨不得用视线将他全身上下都舔一遍,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收回。   这几天他去观察了很多人类,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谈恋爱,想要找到情侣并不难。   可他不知道恋爱的方式竟然有那么多种,光是相遇起码就有一百种方式,每个人的恋爱过程都不完全相同,他观察了不下上万对情侣,从他们中得到了恋爱的步骤。   追求、追到或者被拒绝,追到就从牵手、约会,开始谈恋爱,被拒绝后要么死缠烂打要么放弃。   他直接忽略了放弃这件事,开始了最重要的一步,追求。   他租下了白殊对面的房子,早上每天踩着点跟白殊说早安,给他拿出一份“多”出来的早餐,白殊晚上下课回来时也能“碰巧”撞见他出门。   就连白殊课少的时候回来也能撞见他,他拼命在白殊的生活里刷存在感。   乌憬观察后得出人类恋爱是从注意到对方开始的,一旦注意到对方就会发现生活里好像经常能碰到他,然后慢慢相处,最后水到渠成的在一起。   他不需要睡觉,每天只有一个小时能注视白殊,他将这个时间用在留意白殊每天出去和回来的时间上,然后卡着他准备出门的五分钟前,撕裂时空去给他排队买早餐。   ——白殊只说了不能随时随地撕裂时空出现在他身边,没有说他不能撕裂时空去给他买早餐。   白殊只要一打开门就能看见他的身影,他专注地在白殊的世界刷存在感,没有注意到白殊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他不知道人类世界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殷勤只会让人感觉图谋不轨。   他每天做的事都是在等待白殊出现,出现在他面前,一连几天都是,就在他感觉存在感刷得差不多,准备下一步的时候。   白殊晚上回来,照例跟他偶遇后,神色正常地打开门进了房间,过一会儿,他换了身衣服,突然敲响对面的房间门。   乌憬在白殊敲响房门的那一秒就隔着门缝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他不知道白殊找他干什么,仍然满心期待,他珍惜和白殊相处的每一分一秒。   但他仍然记得观察得到的结论——在喜欢的前期不能让对方察觉你的心思,等对方适应你的存在,再循序渐进。   心里涌上来的欣喜被他压制住,竭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看着白殊:“有什么事吗?”   白殊换了一身衣服,手插在兜里,他笑了笑,礼貌地问:“我可以进去吗?”   乌憬连忙点头,转身准备欢迎白殊进来,愿意进别人的家是一种亲近的表现……他的脚步突然顿住,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尖锐的刀尖抵在他的背上,他听见身后人慢条斯理地说:   “跟踪我,观察我,小心翼翼地制造偶遇,紧盯着我开门的动作……你是变/态吗?还是想要图财害命?”   乌憬听着白殊的话愣住,第一反应是困惑,跟踪他、观察他?   他只是想在他的生活里刷存在感,给他送早餐而已。   他感觉到从白殊身上传来的警惕,满心的疑惑不解。   白殊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警惕防备他?   人类是一种太过弱小的生物,乌憬脑子里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弱小意味着轻易就能被打败,警惕心很强,需要给一些举动找出合理的理由,才不会让他们感到害怕。   而他现在的身份对白殊只是一个陌生人。   乌憬心里的疑惑烟消云散,他转身,身上释放出无害的气息,不顾对着他的刀尖,专注地望着白殊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我想追你。”   其实他心里的感情远远比喜欢还要深刻,可爱似乎不适合用在两个“陌生人”之间。   白殊露出讶异的表情:“喜欢我,想要追我?”   乌憬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感觉,点头道:“是,我可以追求你吗?”   白殊收起那把刀尖抵在乌憬身上的水果刀,他歪着脑袋看了他两秒,弯起唇角嘴边漾开一个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走了。   乌憬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的思绪已经被那个笑容打乱了,心跳快得不受控制,指尖颤抖,浑身都在发烫。   他感觉到了一丝和往常不一样的气氛,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滋长。   白殊为什么要对他笑?   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他可以不用刷存在感制造偶遇,直接追他了吗?   他如果能了解那些人类谈恋爱时的心理,就会发现无数人类在恋爱关系里向他这样——   因为对方的一个举动反复揣摩其中的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乌憬学的 :温水煮青蛙、近水楼台先得月、一点点侵占对方的生活圈,感情升温,告白成功。 第五十五章   乌憬陷入了纠结当中, 他租下白殊对面的房子时,在第一天他就将这间房子里其他的气味都排挤出去。   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他没有为这里添置任何属于他的私人用品。   如果有人能进来, 就会发现此刻空荡的屋子里, 从地面慢慢冒出了一些蠕动的东西, 它们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将整间屋子、除了乌憬站立的地方都围得密不透风。   它们的本体在思考、陷入了名为“爱情”的纠结里。   它们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只想要将让它们感到焦躁的情绪发泄出去。   本体得不出结论,爱情是门需要人用一生去学习的功课,只有几天的观察让他对白殊的神情反复揣摩,猜测。   在他思考时, 那些肢节就冒了出来, 于是这间屋子就像被某种能量一点点侵蚀一样。   肢节蠕动着向外伸展,拼命想渗透墙壁,渗透到屋子的另一端去。   它们知道那个让它们感到纠结、让它们陷入很多无解情绪的人就在对面。那么近、那么近, 它们为什么不能过去。   所有的问题在彻底将那人包裹,让他浑身都染上自己的气味后都会迎刃而解。   为什么不那么做,为什么不接近他、靠近他、触碰他,要让自己陷入这惘然的情绪。   它们是本体剥离出来的另一面,是理智的对立面,是千万年间和他共生的存在。   乌憬看着它们挣扎着想向外蠕动, 但他的大脑意外的不感到撕扯的痛苦,只要让他纠结、找寻不到答案,或是要忍耐什么,就是那些肢节格外“亢奋”的时期。   就如同人类心底也会出现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   只是他力量强大,人类只能想象, 他心底的声音却变成了实质, 拥有着强烈的渴望。   他不知道白殊对他笑的答案是什么, 不知道追他会不会惹他生气,他观察的那么多对情侣都不能给他答案。他们不是白殊,不需要他在观察时进行代入然后小心翼翼地揣测。   肢节也不懂,所以它们急着想要去找白殊。   它们迫切地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它们不会说话,没有理智,这种迫切就变成了想要缠绕他。   那些肢节在渗透出墙壁,进入对面的房间,白殊在卧室里,他低头刷着手机,正拿着睡衣穿过客厅去浴室,那些肢节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出乎意料的,没有第一时间无声地缠绕上去。   它们就像遇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理智放任了它们行动,它们应该遇不到任何阻碍才对,可在看到屋子里的人的瞬间,它们就在屏障的对面寸步难行了。   它们贪婪地看着白殊走近浴室,对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不甘却又迅速地如潮水一般退出了屋子。   冥冥中,它们仿佛听到了心底的声音:你凭什么认为只有你的理智爱他。   在他最生气、感到被欺骗被冷漠的时候,蠕动的肢节没有放过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唯独没有触及到白殊,比起那是仅靠一根救命稻草撑住的理智在作祟,不如承认他的内心深处比谁都害怕伤到他。   人在冲动上头时,嘴、手或许会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伤人的事。   他的那些肢节远比人类能吐出的语言、手的力气更具有杀伤力,尤其是在面对人类这样脆弱的生物,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伤害到他们。   它们偶尔会不受控制,因为他掌握不好自己的情绪,他那么强大,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为什么要去掌握自己的情绪?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但这一次,他从那些肢节身上感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同,它们本该是疯狂肆意的,即便摧毁也只会将它们代表的疯狂情绪回馈到他身上。   那些肢节就像他在情绪陷入起伏时无法经过大脑控制的手。   可在他刻意没有去阻止它们的行为,让它们仅凭着得不到答案的纠结行动时,它们却在触及到白殊时迅速退了回来。   那道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越加清晰,乌憬闭上眼睛,感觉那些肢节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哪怕肢节在他的大脑里占据一席之地,偶尔在生气时会左右他的行为,但它们始终是他的一部分,本体是疯狂与理智结合的混沌体。   他的理智爱白殊、臣服他、愿意为了他去学习弱小人类的恋爱,他怎么会认为那些组成他本体、无法摒弃的疯狂部分会不爱他?   因为爱他,于是那丝理智无论如何也无法坍塌。脆弱又渺小的人类脑神经都有很多秘密,他的脑神经只会更加复杂,他怎么会认为理智和疯狂会分割得泾渭分明。   或许曾经是——   但那些肢节涌到了乌憬的身体里,他能感觉得出那些分割出的疯狂情绪在尝试和理智融合。   让本体都感到棘手的情绪,由欲/望充斥的情绪在放任自己融入进理智里,因为一旦情绪波澜就会产生冲动,让它们钻出来,会有伤害到脆弱人类的机会。   乌憬感觉自己的大脑在进行一场风暴,比起疯狂融入理智里,更像是在疯狂里加进了更多的理智,维持着它进入一个勉强及格的水平,不再那么容易被欲/望趋势。   乌憬很清晰地感觉到,一点点融合的过程也让他意识到,爱也是欲/望的一种,还会衍生出更多的欲,比如保护欲。   人类世界的所有危险在他眼里都不算危险,可他仍然会担心,担心白殊在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出现意外。   会担心,却不会惧怕。   唯一能让他感到惧怕的危险。   是他自己。   他无数次感到人类渺小,感到白殊的脆弱,曾经让他不屑一顾如同蝼蚁的存在,现在却让他切割出来的疯狂面自愿与理智融合。   这种行为就好像猛兽自己砍断了锋利的指甲,进行了一场自我驯服。   扫除所有的危险,将脆弱的人类呵护在自己的掌心。   乌憬的大脑里在经过一段撕扯后,疯狂维持在了及格线水准,这让他的神情更上去更加冷淡,透着股冰冷得像石像的错觉,橙黄色的竖瞳里充斥着飘渺的神性。   这股让人望而生畏的神性在触及到门口时,就像堆着积雪的的雪山融化,积雪变成了波动的水流。   他想知道答案,他不懂婉约,不懂人类间朦朦胧胧的暧昧,他需要得到一个答案,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他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呢?   直接问白殊,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想到就迈动脚步走出了房间门,想起在观察中学会的人类礼仪,抬手敲响了白殊的房间门。   白殊刚洗完澡,听到声音过来开门,他身上换了一件薄款的睡衣,天气热得像夏季,他就没有吹头发,发丝的尾端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裸露出来的皮肤钻到了衣领里。   乌憬的视线很难不黏在那些裸露出来的地方,像变成了实质,那些雪白的肌肤被热水冲刷变成了淡淡的粉色,水珠顺着滚落,他喉结滚动,感觉很渴。   他意识到也许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白殊。   ……至少也应该等那些水珠蒸发后。   他落在白殊身上的目光炙热到难以忽视,他的视线更像黏腻的口水将白殊浑身上下都舔了个遍,空气中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升温。   白殊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他穿戴整齐,裸露出来的也只有一小部分,仍然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到了不自在,夏季的燥热让他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他没办法制止乌憬的目光不落在他身上,也没办法欲盖弥彰地穿上外衣,放弃抵抗似的:“……不许看。”   他明明穿的很正经,下楼去拿个外卖都没问题,是乌憬的眼神不对,又或者是天气太热,他有种很想关门的冲动。   乌憬把眼神从白殊身上撕了下来,白殊握着门把手的手攥紧,挪开的时候他甚至好像听见了空气中响起的细微撕扯声。   他的眼睫毛颤了颤,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像面对不熟的陌生人一样:“什么事?”   乌憬听到白殊的话才勉强集中了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白殊的脸上,眼神凝住了:“你对我露出的笑容是同意的意思吗?”   白殊不解地歪头:“什么?”   乌憬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耐心重复:“就是我说我喜欢你,想追你的时候,你对我……笑了一下。”   让乌憬感到纠结的就是那个笑容,他看不懂那个笑容的意思,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砰砰跳了起来,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他仍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感觉到那个笑容让他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他的无数揣测都是因为那个笑容。   白殊没有给他肯定的答案,但是他的态度又让他忍不住产生联想,好像有无限可能,让他的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他控制不住地问出困扰他的问题:“那个笑是可以追求的意思吗?”   白殊怔了一秒,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随即突然笑了起来,他歪着脑袋,盯着乌憬看了两秒,脸上的笑容透着一点不怀好意:“你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吗?”   乌憬点头,他的肢节还因为搞不懂其中含义想要跑来找白殊,却因为顷刻在灵魂处的害怕,和怕伤害到他,选择尝试和理智融合。   白殊看着乌憬,想了想说:“你知道,大部分人类在追求别人的时候都不会询问对方的意见吗?”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乌憬,身上刚洗过澡的沐浴露香气似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里。   “……询问得到肯定的答案就已经意味着一种许可,有百分之九十的胜率了。面对不喜欢的人问能不能追求,大部分人都会直接拒绝掉。”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没有拒绝乌憬说想要追求他的话就已经是一种默许了,那个笑容也是。   可从未接触过感情的神明怎么会懂人类之间的那点心照不宣。白殊明知道他不懂,还对他笑,很难不说是故意的。   乌憬的心神很难分出去认真辨别白殊的话,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白殊一点点靠近,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一点距离,他却感觉像是已经贴近了。   气温在上升,乌憬的心脏狂跳,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他在这种气氛里,竟然有了想后退的冲动。   乌憬艰难遏制住后退的冲动,白殊离他已经很近了,微微仰着头,像是要去亲吻乌憬,嗓音放软,轻声说:“不回答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你非要我说,我答应你的追求,不能有一点矜持吗?”   连那个笑容都要解释,一定要他承认,他在撩他吗?   白殊稍稍歪头,乌憬情不自禁地低头,像被蛊惑了一样,嘴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彼此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白殊的手攀上了他的身体。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白殊突然将他推开,关上房间门。   乌憬愣住,怔在门口,下一秒,他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白殊带着歉意的声音:“我忘了,我们还不是情侣,不能亲。”   白殊的声音无比真诚,隔着门板似乎都能想象他脸上无辜的表情,如果乌憬没有听到他的笑声的话。   鼻尖萦绕的香味还没散去,乌憬的喉结滚动,没有亲到白殊让他浑身都充斥着烦躁的情绪,盯着门板的视线炙热得像要将门板盯出一个洞。   他现在怎么会察觉不出白殊是故意的。   故意对他笑,假装要和他接吻,然后把他推出门。   乌憬重重地从胸腔里叹出口气,不应该来问的,他的问题的确得到了解答,但心中的焦躁并没有减少,那股像有猫爪子在他心里挠的感觉越演越烈。   白殊就是在故意引诱他,他明知道自己对他根本不可以有一点抵抗力。   他站在门口想要汲取更多白殊的味道,略有几分后悔地想,早知道应该直接亲上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白殊第二天早上出门, 没有“偶遇”乌憬。   他想到昨天引诱乌憬的行为,就像玩火自焚一样。反正最后都会重新在一起,乌憬又不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 这些撩他的东西将来迟早有一天会回馈到自己身上。   白殊知道但不在乎, 他看到乌憬那样就忍不住想要戏弄他。   他愿意假装被变/态窥视了一样去找乌憬, 也是受不了他只要时间地点允许,就无时无刻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按照乌憬那样的追求方式,真能把人追上就奇怪了。   确定不会再“偶遇”后,白殊就赶去学校了。   上完上午的课,白殊收拾课本准备离开了, 他刚站起来, 一个在他斜对面的男生拿着手机走过来:“白殊,老师刚刚布置了小组作业,我们几个一组吧?”   他回头示意了一下几个看向他们这边的人, 拿着的手机上是刚刚建的群二维码。   白殊看了看教室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讨的人,拿出手机加了群,他只说:“有需要叫我。”   小组作业在大学里太过普遍,每个学生都会遇到。   白殊下课回宿舍里休息,准备休息完去上下午的课,他加了群, 没过多久又收到一条单独的好友申请,怕他忘记对方还专门备注了消息:“我是高一帆,这次小组作业组长,能同意一下好友申请吗。”   高一帆就是加他的那位男生,白殊的手指在同意好友申请上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点了下去。   他加了群按理说有什么任务直接在群里说就行, 大学里可能四年过去班上的人都还认不全, 但只是加个好友而已,白殊没当回事。   等他午休睡醒就看见手机里前不久发过来的消息。   群里面组长分配了任务,他和组长负责整理一些资料,整理资料任务量大且枯燥,需要到图书馆去翻阅,有的还要上网查,分配给两个人也合理,白殊在群里跟着回复了1。   退出去就看见高一帆给他发的消息:[这会儿有空吗?能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吗?]   白殊回复了一个“好”。   他跟高一帆约在图书馆门口见,白殊平时挺冷淡,跟班上人都不怎么熟络,到了图书馆门口,看着等待这里的高一帆,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他们借了一堆专业书,在图书馆收集了一个多小时才准备离开。   出了图书馆,高一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时间,我请你喝奶茶吧,收集这些资料工作量这么大,又费眼,还要辛苦你几天。”   白殊本来打算拒绝,听到高一帆的话也不好意思拒绝了:“没有,你也很辛苦。”   两人走在校园路上,高一帆摇头道:“谁让我是组长呢,现在不多做点,等到死亡时间线,要是组员不靠谱我就惨了。”   高一帆无奈地耸耸肩,笑着看向白殊:“还好你靠谱啊,我给你发消息都怕你说时间还早,过两天再做也不迟。”   白殊被逗笑了,他当然知道有些人是拖延症晚期,还有的会划水,小组作业是一个团体,有人划水有人就得辛苦一些:“还好吧,我习惯早点把事情做好。”   高一帆的目光落在白殊脸上,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 :“你这话让我安心,要是咱们组的组员都是你这样的就好了,又是学霸还养眼。”   走到奶茶店,夏天天气热,白殊要了一杯果茶,高一帆也要了一杯同口味的果茶 :“好巧,我也挺爱喝这个的,感觉比较清爽。”   白殊看他两眼,掏出手机:“小组作业本来也是一起的事,钱我转给你。”   高一帆连连拒绝,半开玩笑道:“一杯奶茶而已,你要是能跟我一起把资料收集好,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殊只好收下了,但他不喜欢莫名其妙接受别人的东西,更别说小组作业又不是一个人的事。   等小组作业做完了请回去吧,他这么想着,看到辅导员给他打的电话微微挑了挑眉。   接通后,辅导员直截了当地说:“白殊,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白殊有些讶异,这个时候谁会找他,爸妈的会提前联系他,他心里微微一动,有了点猜测,跟辅导员道完谢就挂断电话。   白殊的心神都放在有人找上面,没有注意到,辅导员的声音僵硬,“他”不知道要怎么让白殊出来,直接告诉他,又会少了人类在准备惊喜的仪式感,只好用这种方式通知白殊。   “他”只是影响了辅导员的神智,让辅导员认为要给白殊打电话,通知他有人找他而已,打完电话辅导员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   白殊收起手机准备往学校门口走,高一帆注意到,他在接了电话后,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太一样?   很难形容,白殊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嘴角的弧度让他看上去像是心情愉悦。   高一帆有了危机感,想了想:“你要去学校门口吗,一起吧?我刚好拿个快递。”   白殊点头,学校门口距离这里不远,隔着一段距离他就看到站在学校门口的人。   乌憬站在学校门口,他穿着的仍然是苗族的服饰,走在外面异常惹眼,什么都不做都会引起关注,更别说他手里还抱着一大捧红色的玫瑰。   白殊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现代社会追求人的套路十分老套,鲜花在其中更是必不可少的,换成任何一个人抱着一捧玫瑰来找他,他都会觉得对方毫无心意且无聊。   可他在看到乌憬抱着玫瑰花的时候,身上涌上了一股密密麻麻的像有轻微电流传过全身的感觉。   送花没有多特别,白殊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如果这一切放在乌憬身上。他仿佛看见了那副人类皮囊里有一个令人感到恐惧怪诞的怪物,他的本体在去学习人类重复了无数次并不高明的恋爱方式。   他是不应该知道玫瑰花有什么含义的,他存在那么多年,对这种代表爱意的礼物丝毫不感兴趣,不会投入一个眼神。   可白殊相信,他在选择送玫瑰时,一定了解了它的含义。   白殊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有些急促,走过去,走到乌憬面前,看了一眼他手里捧着的娇艳欲滴的玫瑰,每一朵都散发着幽幽的香气,花瓣上还有新鲜的露珠。   他看着乌憬,佯装疑惑道:“是你找我吗?”   乌憬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果茶上,随后看向白殊身后几步远站着的男生身上,他们隔着一些距离,可他看到他们是一起走过来的。   包括白殊手里拿着的饮品,和那个人拿着的也是差不多的。   乌憬在外面没有收敛那双橙黄色的竖瞳,他只需要在白殊面前伪装,一旦白殊识破了他的伪装,他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伪装的必要。   那双像某种兽类的眼瞳冷冰冰地盯着高一帆,但人类只会下意识地以为那是什么美瞳。   高一帆也这样认为,他在看到这个疑似白殊的追求者时,审视地打量了一番,看到他的眼睛时也只觉得是美瞳,那是他还没有看向他。   当那个人把目光从白殊身上移到他这里。   高一帆呼吸微滞,就好像突然出现在原始丛林里,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他猛地转头,看见了一条有着这样橙黄色竖瞳的猛兽朝他袭来,它张着狰狞的嘴朝他咬来。   只要一口就能把他整个人吞到肚子里去。   高一帆被这个莫名的联想吓到了,他不断仓皇地后退,握着果茶的塑料杯的手下意识攥紧,他手心里起了一手心的汗,惊恐地看着那个人。   毫无预兆的,他手里拿着的果茶塑料杯爆裂开来,高一帆愣愣低头看到了流满手心的液体。   奇怪的是,果茶爆裂开,他恍惚间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还有些液体溅到了他脸上,可周围人甚至都没有朝这里看过来,像是对这里发出的声音毫无所觉。   他看向白殊,想说自己先离开了,但那双眼睛盯着他,高一帆心里的恐惧感让他的腿都有些软,站在这里越久,那种被食肉猛兽盯上的感觉越深。   他低头看了一眼黏湿的手心,来不及跟白殊打招呼就离开了。   白殊没有注意到高一帆已经离开了,乌憬望过去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两秒,除了高一帆没人知道在这瞬息之间发生了什么。   乌憬把手里捧着的花往前一送:“送给你。”   人类无论是追求还是谈恋爱都有送花的过程。   乌憬捧着的玫瑰花每一朵都像精雕细琢过的,漂亮得不该拿来送人,更适合放在艺术馆里展览。   他分不清这个世界上除了白殊以外的几十亿人的区别。但他能分清这些玫瑰的漂亮程度、有没有折损,是不是足够新鲜。   这很困难,因为似乎下一朵永远比这一朵好看,他必须看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玫瑰,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在里面找到最好的。   这对于人类来说是天方夜谭的事,哪怕对他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他有无数根肢节,数不清的眼睛,他能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他分辨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玫瑰,花了整晚的时间在数以亿计的玫瑰里找出它们。   捧到白殊面前。   他捧着玫瑰却不那么在意白殊会不会收下,人类的追求史很多都是漫长的,还要经历打击。   乌憬在想要送什么礼物的过程,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这捧玫瑰本身也没有价值,只有被白殊收下了,它才能和那数以亿计的其他玫瑰区分开。   白殊不知道这些玫瑰有什么不同,可能只有养殖玫瑰的人会看出它们的区别,他只觉得很漂亮。   “谢谢。”白殊伸手接过了,但只是象征意义地抱了一下又还回去:“帮我带回去行吗?我不方便带回学校。”   带着一捧玫瑰回去,他已经能想象路过的人会怎么看他了。   乌憬在白殊接过玫瑰的那一刻就怔了一秒,下意识接过玫瑰,白殊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起来:“在想为什么我会接过玫瑰?”   乌憬:“嗯。”   因为你笨,白殊心想。   他跟乌憬说了,不回答就是默认同意追求的一种,他同意他的追求,难道不是乌憬只要稍微像个普通人一样就可以追到他了吗?   他又不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拒绝他的示好?   白殊笑着看他片刻,忽然上前两步,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太过靠近的距离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乌憬还不知道白殊要做什么,下意识隔绝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路过的行人盯着空气看了两秒,摸不着头脑地想自己怎么会盯着那里看。   单独隔绝出来的空间里,白殊离乌憬只有一步之遥,他微微仰着头,眉眼弯弯,朝乌憬招手:“脑袋低一点。”   乌憬微微蹙眉,喉结滑动,眼睛紧紧盯着白殊:“你又要骗我。”   他这么说,却配合着白殊的身高低下了头。   白殊顿时笑起来,他们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几乎交缠:“只有笨蛋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   他似乎要笑着离开,乌憬呼吸一滞,一只手正要攀上白殊的腰。   就在这时,白殊突然在他唇瓣上吮吸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接触的瞬间就让乌憬的心飞速跳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揽住白殊的腰深吻。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白殊的腰,就被按住了,白殊只肯让他浅尝即止,嗓音里带着笑意:   “奖励笨蛋……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乌憬在嘴唇触碰的瞬间, 就迫不及待想搂着白殊的腰深吻。   隔绝出的空间里不会再出现第三个生命体,他可以尽情地搂着白殊把他吻到面色酡红,身体瘫软, 只能像某种植物一样依附着他喘气。   但他的手被白殊按住了, 白殊的手软软的按在他的手上, 他扣住他的手心,温热滑腻的触感,像上好的绸缎,稍不注意就怕把他的手骨捏碎。   他握得十分小心,这么轻的力道, 乌憬很轻易就能钳制着他的手吻回去。   但他没有, 他们之前隔着一捧花的距离,嘴唇上的触感就像小猫舔舐一样,白殊沿着他的唇瓣舔吻, 脸上隐隐还带着笑意。   白殊明明知道该怎么接吻,明明知道这样浅尝即止的接吻方式会让他心底的渴望越演越烈——   他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白殊了。   从白殊下山到现在,他为了他忍耐住想要时时刻刻注视他的渴望,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的资格。还为了他去观察人类的恋爱方式、了解每一朵花的纹路有什么不同。   如果告诉以前的他,未来他会为了一个人类做到这种程度,他只会觉得可笑。   现在他却一方面感受着白殊的气息, 一方面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想要回吻过去的欲/望。   直到白殊舔够了离开他的唇,他的身体都像被定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乌憬皱着的眉,还有身上散发出的阴郁气息都在浓浓诉说着“欲求不满”几个大字,但他不敢动, 他隐约明白自己这段时期就像人类在恋爱里会经历的考核期。   每个人类在这段时间都会表现得小心翼翼, 尽可能给未来伴侣一个好的印象。   白殊看着乌憬脸上掩饰不住的阴郁笑了一下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乌憬脸上的阴郁不是针对白殊的, 他得不到满足,接连好久了都处在饥饿时期,如果一开始没有尝到他就不会在品尝一点点肉沫时就无比怀念吃肉时的时光了。   他点头,明白白殊的意思,他给白殊送了花,这些大概每个人类谈恋爱都会做的事,所以白殊吻了他。   人类的恋爱方式虽然千篇一律,但大部分人类都对这种方式很受用。   “我回去上课了,下次见。”白殊说着退开一点距离,转身要离开。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周围隔开的无形屏障就散开了,世界重新变得喧嚣,就像一滴水融入到大海里,周围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存在感到突兀。   -   白殊接下来两天,除了要忙小组作业的事,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外,每天都能接到辅导员的电话,告诉他门口有人找他。   他收到了乌憬送来的不同的礼物,除了鲜花,还有巧克力、奶茶、还有各个国家的明信片。比如以极光闻名的地方,他就收到一张拍摄的极光的照片,还有很多很著名的风景照片。   白殊在看到这些照片的第一瞬间是有点惊诧的,他知道这些照片都是乌憬亲眼所见并拍摄下来的。   人类会觉得这些照片珍贵,是因为照片里的风景属于百年难得一见的。   但这些对于乌憬来说却似乎要容易一些,他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拍摄一些寻常人说不定这辈子都无法亲眼见到的景色很正常。   他漫长的生命里光是生命的变迁就见证过无数次。   普通人会在乎日升日落,跟另一半分享,是这些事在他们生活里算小惊喜。   可这些事,并不是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就能办到的。   下课时间,白殊坐在座位上,周围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他摩挲着照片想,乌憬在拍摄这些风景时在想什么呢?   是觉得风景很美,还是觉得只有人类世界里足够稀奇少见的景色才能拿来送给他呢?   白殊冷不丁笑了一声,很难否认,他在收到乌憬送的礼物时是开心的。   他收到的不管是一盒巧克力也好,还是一捧花,都让他感觉是珍贵的,他没有去搜过它们的价值,可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也能看出送礼物的人有没有用心。   他是想要让乌憬像普通人一样和他谈恋爱,因为他是人类,可在这个过程中,他抱着六十分就好的及格心理,却意外得到了九十九分的体验。   乌憬是近乎无所不能的神明,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到任何事,跟这样一个神明谈恋爱,就算是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也应该有点不同。   这点不同,在于他的心。同样的追求方式,同样的礼物,他愿意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在白殊面前。   他能给白殊满分体验。   白殊在看到那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地球,从一个国度跨越无数距离拍摄出来的照片时,他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的贪心,他不仅让一个神明降落了,让他学会爱——   在追求的过程,还贪婪地希望即便是以人类的方式,乌憬仍然能给他最好的体验。   如果乌憬送给他的是一张寻常的日升日落的照片,他会开心吗?   会的,白殊闭上眼睛,乌憬不是人类,他能摒弃本性去学习人类的恋爱方式已经很好了。   可他得到了更好的,他似乎能透过这些看似普通的礼物,听到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你。   人类会将生活中的小惊喜分享给另一半,乌憬会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风景分享给他。   他透过照片就能知道,乌憬为他做了什么。   他得到了神明唯一的偏爱。   所以哪怕只是一张小小的、人类分享喜悦的照片,他也会为他跨越大半个地球,去到不同的地方,将他认为是能找到的最美的风景拍下来,送给他。   一时间,他的心绪无比复杂,他知道乌憬爱他,但从未有过这样深刻的体验,能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他是被放在心尖上的存在。   白殊睁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把照片放进了书页里。   正好身旁人传来的声音也打断了他的思绪,是高一帆,他走过来问道 :“白殊,下午要不要去图书馆?”   他昨天没有来找白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小组作业有一周的时间,白殊不习惯拖延,闻言把从心底涌上来的那股悸动压下去,点头 :“好。”   高一帆从前天见到白殊的那位追求者后,就一直心神恍惚,他不知道那种面临顶级掠食者的腿软脚软的心理是怎么来的,最终也只能将他归结于是白殊的追求者太有气势。   至于果茶爆裂的事,高一帆自己找好了理由,猜测是天气太热晒爆的。   高一帆这么开解自己,缓了一天后又再次邀请白殊去图书馆了。   白殊真的是高一帆喜欢的类型,或者说是很多男生都会喜欢的,长得漂亮,气质又很冷淡,平常除了室友很少跟人来往,但偶尔笑起来,过于艳丽的眉眼就像瞬间在眼前绽开了这无数朵花。   明明长着偏圆的杏眼,看向人时却掩不住的冷淡。   这样浓烈的反差,让很多人都魂牵梦绕,想看看他褪去冷淡的表面后会是什么样子。   高一帆已经跟好几个朋友放下豪言,一个星期就要追到白殊了,不可能这么轻言放弃。   坐在图书馆里,他看向坐在他对面的白殊,他低头翻阅资料,露出一小截白皙后颈,高一帆的眼神刚落在上面,吞了吞口水,身体毫无预兆地一僵。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泛起密密麻麻的疙瘩,有种被注视的感觉,那天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似乎又卷土重来了。   整个图书馆似乎都变成了冰冷的地狱,四肢百骸都要冻僵了,高一帆疯狂转头看向其他人,他们都沉浸在面前的课本里,没有一个人感到异常。   ……这也是他的错觉吗?   .   乌憬在注视着白殊,他每天都会分时间段去看白殊几分钟,这样他就能无时无刻都知道白殊在干什么了,但白殊在外面十多个小时,他一定会有疏忽的地方。   他看到了白殊下课跟那个拿着和他同款饮料的人走了,看着他们进图书馆,这些在人类看来似乎很正常的互动,却让他心绪翻涌,心脏又酸又涩,疯狂想要做点什么。   一个毫不重要的路人能跟他说话,能跟他处在同一个校园里,还能坐在他对面,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他却只能待在这里,看着他。   这种不能参与白殊的生活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狂,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人落在白殊身上的视线,那一刻,他心里的怒火焚烧到了极点,恨不得让这个人类从世界上消失。   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这不是第一个对白殊露出这种眼神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明白,白殊在人类里有着绝佳的吸引力。   他橙黄色的竖瞳一点点变得充血,紧紧地盯着那个人。   彻骨的寒冷冻结了高一帆的全身,他明明身体没有一点异样,却像置身于冰天雪地里,随时都会被冻僵的恐慌。   他颤颤巍巍地看向对面的白殊,在他的目光挪到白殊身上时,他再一次感觉到了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好像只要他再对面前的这个人产生觊觎之心,猛兽就会用它的方式赶走所有觊觎它所有物的人。   这下,高一帆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前天感受到的战栗是碍于气场了。   如果他是碍于那个追求者的气场,那在图书馆,根本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他为什么会打从心底的……感到恐惧?   高一帆身体生锈了似的猛地站起来,拉动椅子的声音甚至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白殊同样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高一帆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模样惊恐,连等待白殊的回答都来不及,因为他恍惚间像看到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庞大毒蛇正在冷冰冰地看着他。   高一帆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出了图书馆,像身后有怪物在追他。   白殊盯着他离开的身影看了几秒,转头在周围看了看,又朝窗外望去,看到了窗外并不明朗的天气,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对于旁人的感情不算迟钝,可能高一帆表现得太自然,让他没有察觉出来。   晚上白殊回去,没有直接开门进房间,而是敲响了对面的门,一秒钟不到,乌憬就打开了门,他等了他很久。   他无数次想要做点什么,人类对他来说太脆弱了,一个念头就可以让他们消失。   可每当他升起这个念头时,就会想到人类是一种团结的族群,乌憬在这颗星球上无所事事,只能观察这颗星球的居民,而白殊也是人类。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他心底的愤怒就像被什么东西浇灭了,他可以讨厌这名人类,漠视他,给他一点惩罚,却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让他消失。   因为人类的律法不允许,他不是人类,却像被人类的律法束缚了一样。   而这仅仅是因为白殊是人类。   可这些都是浮于表层的,就像他能变化出的人类皮囊一样,内里仍然是那条怪物。   他为了白殊遏制住了让那个觊觎白殊的人消失的念头,却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愤怒,所以一打开门,白殊就看到乌憬泛红的眼睛,浑身上下都掩饰不住的躁郁。   他不仅忍耐下了让那名人类消失的冲动,还一直忍到白殊晚上下课回来。   乌憬用那双带着点兽类特有的冰冷眼睛盯着白殊:“你跟那个人类喝同样的饮料。”   白殊下意识“嗯?”了一声,脑袋里还搜索了一会儿才明白乌憬在说什么。   乌憬紧接着说:“你还跟他一起去了图书馆。”   他在为了白殊生气,排斥所有向他表达爱意的人类,忍受了不能随时随地触碰他,不能一直注视着,没办法给他打上自己的标记。   他变得像是另一个自己,尽管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改变,因为无论是怎样的情绪,只要是白殊带给他的,都令他感到愉悦。   可白殊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多愤怒,不知道他在等待白殊回来时,每一分每一秒脑袋里冒出过怎样的念头。   他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他想把白殊关起来。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有关起来才能永远注视他,永远看着他。   脑袋里想了无数个的办法,每一个都比忍耐更轻松。   可此刻乌憬看着白殊,所有的想法通通被抛之脑后,那双橙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   “你为什么,不哄哄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那么多随着时间一点点堆积出来的愤怒在白殊面前, 都变得那样苍白无力,顷刻间就消退得一干二净。   乌憬感到了一股仓皇感,心里的愤怒如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满心的茫然。   本能让他为不能完全拥有白殊的归属而愤怒, 但心底却隐隐有道声音在说, 在人类的世界,这些相处都是很正常的。   他观察了那么多对情侣,不仅从他们中看到了恋爱的方式,也看到了他们的生活。   他们每天都会跟不同的人来往,会和别人社交, 他的时间永远不可能只分给他一个人。   只是一天的时间, 就有太多无关紧要的事和人占据他的注意。   他隐隐有点明白白殊为什么会让他学着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了。   因为没有一个普通人类对伴侣的占有欲会这样强烈,会想将他关起来,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身边。   没有人是这样谈恋爱的。   可乌憬在意识到这件事时, 听见自己的心脏传来的撕裂的声音,心脏被生生撕开,传来的疼痛传遍五脏六腑,连喘气都会带动这股疼痛。   因为他很清楚,他可以为了白殊去学习人类的恋爱,为了他去做以往不会做的任何一件事。   哪怕是让他像人类一样, 不在白殊面前使用任何能力,这些像是抛弃真实的自己,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伪装出来的生命体的事,他都愿意做。   ——唯独,他不可能真正的变成人类。   他和人类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 人类可以假装自己是一只猫, 但人类永远不会变成一只猫。   他可以装一时, 他装不了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会受不了白殊与那些人类的社交,会受不了白殊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就让乌憬有种喘气都会抽动心脏撕裂的伤口的感觉。   白殊可以有无数的选择,他随时都能离开。   哪怕他已经变成了他的新娘,注定会跟他绑在一起,可就算是神明也没办法控制爱人不爱自己的心。   他可以在他想要背叛的一瞬间杀死他,可就如他脑海里酝酿了那么多念头,最后却只希望白殊哄他一样。   乌憬的眼神变得悲伤、隐忍,橙黄色的眸子盯着白殊,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白殊以前会哄他,会笑着说他是唯一让他心动的人,他随便的一句话就能让乌憬打消全部的愤怒,让他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从未体验过爱情,却在那段时间体验到了最赤忱、热烈的感情。   仿佛满心满眼里都只倒映出了他一个人的影子。   那时不管有多少人类,他都会觉得他们不足为虑。   他会烦躁,却绝不会愤怒。   乌憬的眼神在触及到白殊身上时,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移开了视线,他该怎么去接受白殊不爱他这件事呢?   他不爱他。   那些都是假的,是骗他的,只是想利用他来对付“怪物”。   重新开始也是碍于他变成了他的新娘,被逼无奈的选择。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他。   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失声的错觉,他不爱他,所以感到痛苦的是他,他也不会哄他,他应该能接受的,他原来只想把白殊留在身边,他有数不清的时间。   可现在他因为这个事实感到心痛。   乌憬嗓音艰涩,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可他的心明明比这还要疼痛百倍:“你不爱我,所以你不会哄我。”   白殊微微蹙眉,他看到了乌憬眼里的悲伤,他是怪物,那双像兽类的眼睛很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带着捕猎者的天性。   可自从遇到他后,那双眼睛露出的偏人性化的情绪越来越多,他学会了爱情,而爱情本就是一种可以衍生出无数情绪的东西。   乌憬低下头,静静地盯着白殊,不想错过他眼中的一点情绪:“白殊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爱我。”   他想让白殊哄他,想再次感受到那样赤忱、热烈的爱情,他可以对着性命起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将欺骗混合进爱情里。   他已经知道爱情是比世界上任何珍宝都要珍贵易碎的东西,那么纯粹,纯粹到只需要两颗心的触碰。   白殊的心在乌憬说出怎样让你爱我时,蓦地颤了颤。   他猜测到乌憬是因为他跟同学走得近了一点而吃醋,也许乌憬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人类的概念里这叫吃醋。   吃醋是占有欲的体现,人类也不能免俗,他在听到乌憬说哄哄他时,有一点意外,他没想到乌憬这次竟然会这么好哄。   是的,他还没做出任何解释,乌憬就已经主动铺好了台阶,只要白殊顺着往下走就可以了。   可他的心脏却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疼痛,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乌憬的事,可两个人的关系里,吃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要白殊解释。   直到乌憬说出那句话,他才像是豁然开朗,因为乌憬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所以遇到这种事才会这样小心翼翼。   白殊忽地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   他骗乌憬,也试图骗自己的心。   喜欢时,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察觉到被欺骗后,手里就仿佛握着一把双刃剑,即便在刀尖深入对方肉里的同时也会刺伤自己,依然狠狠刺进去,刺到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也只为看对方露出的痛苦表情。   白殊对乌憬的感官很复杂,理智和感性撕扯,他无法抉择,所以选择遗忘一切重新开始。   同时也遗忘了他为了将双刃剑刺进乌憬胸口,看他痛苦时说出的话。   他看着面前的乌憬,他在感受着乌憬的深爱、追求,感受着他毫无保留的真心时,忘记了告诉他自己的曾说过的谎。   乌憬不是人类,他这辈子都不会变成人类。   人类是感情充沛、计较得失的生物,欺骗伤害过一次就可能再也无缘。   —一没有一个人类能忍受喜欢的人拒绝他、伤害他,还仍然不计前嫌一如既往的爱他。   只有乌憬,只有乌憬能爱他至此。   即便是在此刻,他也是感觉到被爱的。乌憬给他的,是让他能对着任何一个人,骄傲又自信地说,乌憬会爱他直到永远。   他的感情来源于他,他所有的感官来源于他,他为了他能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生命。   他爱他,至死都会爱着他。   白殊轻轻笑了一声,他们站在门口,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那一步似乎隔绝了他和乌憬人类和怪物亦或是神明的差距。   他向前一步,瞬间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总不能,这么一步的距离都跨不过去。   “我没有不想哄你,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哄。”白殊仰着脸,望着乌憬的眼睛,想让他看清自己眼里的情绪。   乌憬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那如浪潮般朝他涌来的窒息感稍有缓解,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一句话就让他的心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怎么会有人这样轻易就能掌控他的情绪。   白殊对着乌憬纯粹的眼睛,张了张口,突然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想了想,他垫起脚尖吻了他的眼睛。   乌憬毫无预兆地接受到一个吻,心跳都慢了半拍,砰砰地跳起来,前一秒的疼痛似乎顷刻间就被他抛在脑后,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呆。   白殊有点想笑,乌憬的情绪就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一点点“甜头”就能安抚好他,不懂爱情时,他是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的野兽,现在却轻易就被哄好。   “人类世界里有一句话,谎言说多了,真话也会变成假话,我不想跟你解释关于我说不喜欢你这件事。”   乌憬在被白殊亲时眼睫颤抖了一下,像有一只蝴蝶落到了他眼睛上,他一触即离,他的心却泛起涟漪。   乌憬追着吻过来,白殊笑着躲开,身体却没动:“所以接下来的话你可以认真听。”   乌憬的视线锁着白殊,预感到了什么,心脏跳得很快:“白殊,你想说什么?”   白殊脸上带着笑,似乎想让他别这样紧张,在他唇瓣上亲了一口,乌憬皱着眉,似乎在控诉白殊主动亲他,却不肯让他亲回去的行为。   ……这样实在太坏了,他很想认真去听白殊接下来会说什么,却忍不住被分散注意力。   白殊轻声说:“你知道有很多人类喜欢我吗?”   乌憬皱着的眉皱得更紧了,浑身都笼罩着一层阴郁,有很多人类喜欢白殊,这也是他无法改变的事,白殊不肯打下他的标记。   “他们大多喜欢我的外貌,这很正常,就算在自然界,长得好看的也更容易获得亲睐。”   白殊看到好看的人也会出于欣赏的目的多看两眼,他望着乌憬,缓缓道:“可是他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性格是怎样的,我敢肯定,就算父母也不会了解到我这一面。”   他们不知道他也有缺点,有人类的劣根性,会害怕胆怯,白殊拒绝了他们的靠近。   他会满口谎言,会利用自己容貌的优势,会拿着匕首插进怪物的身体里,哪怕他是情有可原,可在危急时刻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不是吗?   谁说那些不是组成他整个人的一部分。   白殊仰着脸,脸上的表情复杂:“只有你,只有你见识到了完整的我,只有你知道我会恶劣的戏弄你,欺骗你、伤害你。也只有我知道你这副漂亮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怎样的怪物。”   “……只有你会爱这样的我。”白殊勾住乌憬的脖子,就感受到了一个滚烫的吻,混合着血腥味,他感受到了无尽的深情,似乎所有的感情都要透过这个吻传递过来。   他被按在门上,滚烫炙热的吻似乎要将他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席卷,白殊在喘气的间歇看着被他的话刺激得眼睛通红的乌憬,轻轻笑了笑:   “乌憬,谁说我们不是天生一对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人类的感情脆弱得像建立在水面上的倒影, 漂亮、引人趋之若鹜,但只要稍微用手触碰就会发现那只是倒影。   白殊相信爱情的存在,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感情的确能做到一辈子, 他从来都不是悲观的。   只是那些止于表面的爱情无法打动他, 人类需要磨合, 他们会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暴露本性,一旦本性不符合心意,无数对情侣就会控诉对方“变了”。   可是人怎么会忽然间变成另一个样子,只是大部分人在开始会将最好的面貌面对恋人罢了。   乌憬见过了他的全部,那些连白殊自己都没有发现过的性格, 一旦尝过了能在一个人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那感觉像会上瘾。   他不打算跟乌憬解释他说不喜欢他的话,是为了报复他欺骗他,故意说出来刺激他的。   他们有那么那么长的时间, 乌憬不是傻子,他爱不爱他,一日一日的相处里他会看不出来吗?   感情能透过动作语言宣泄出来,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就是亲吻。   白殊说完那句话就被按在门上,他只能庆幸这里房租比较贵,因为是整租地段好, 所以他们没什么邻居,要不然真的不太好解释现在的场面。   他被吻到窒息缺氧,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缠绕着滑腻的肢节,乌憬连和他融为一体的肢节都控制不好了,足以可见他有多激动。   他没想到他会听到白殊说出这样一番类似告白的话, 不, 比告白还远远让他激动。   他说只有自己见过他的全部, 只有自己了解他,变相的告诉他,不管他遇到了谁,那些人里有没有对他抱着不可言说的心思,但他们终究不会发展出别的关系。   因为他们是过客,他们和那些街上遇见的路人没有区别,白殊以后还会遇见无数这样的人,可他们不会像他这样了解他,这样爱他。   他们是天生一对。   白殊明明没有说他爱他的话,可乌憬就像收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的告白一样。   或许这些话原本没有那么动人,仅仅是因为说出这话的人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有的人。   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他前一秒还沉浸在白殊不爱他这件事上,后一秒就听见白殊说他们天生一对,他的胸口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不是心疼,难受的任何一种,是太过不可置信下感受到的狂喜。   他的每一根肢节都在为此欢欣鼓舞,迫不及待从身体里钻了出来,想要进行原始的本能,缠绕上白殊的四肢,但它们又不敢缠得太紧,白殊稍微动一动就会怕弄疼他一样立刻松开。   ……像被驯服过一样。   白殊被吻得有点目眩神迷,眼前的场景有一瞬间都是漂浮着的,微微分开时嘴角还有来不及吞咽流下的水渍,他们靠得极紧,彼此气息交缠。   “白殊,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天生一对。”乌憬眼睛都有些发红,他现在的心跳还在砰砰跳动,鼓噪的声音像要震破耳膜,他低头去亲白殊的嘴角:“我永远爱你。”   他一点也不在意白殊跟那个人类喝同款的饮料,一起去图书馆了,他身上所有竖起来的尖刺和因为尖刺刺伤的肉都缓慢愈合了。   尖刺是朝里的,将他扎得鲜血淋漓,却因为白殊的一句话瞬间好转。   那个人类一点都不重要,他就不能这样抱着白殊,不能这样吻他,只有他可以。   白殊有点腿软站不住,脑袋都被亲迟钝了,靠在门板上睁着迷蒙的眼睛,乌憬亲了他一会儿,又定定地盯着他看:“你是不是会下蛊?”   寨子里的人会下蛊,按血缘来说,白殊才是寨子里的人,他才应该是懂下蛊的。   白殊腿软,浑身都软趴趴的,茫然地“嗯?”了一声。   乌憬看了他几秒,眼睛一眨不眨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上一个人类,他前所未有的庆幸起了自己二十年前偶尔冒出的想法。   在此之前,祂从来没有接受过祭品,那些摆在桌面上的新鲜瓜果,只是人类表达的一种敬仰,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定要准备祭品和仪式尊敬神明,才能对神明祈愿。   人类的食物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他从来没有接受过,那是他第一次接受了自己的祭品。   乌憬庆幸,庆幸他救下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庆幸他选择了他作为他的祭品,那是他千百年来唯一的……爱人。   他把脑袋搁在白殊肩膀上,眼底是浓郁的深爱和对面前这个人至死都不能放手的偏执,他不敢让白殊看见,如果能将他对白殊的感情化成实质,只会浓烈得感到心惊。   “白殊,我爱你。”   他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因为表达感情的方式宽泛却又单一,除了语言行动,他不知道要怎么将心里澎拜的感情述说万分之一。   他一点也不介意白殊知道他爱他,知道他没他活不下去,拿捏住他也没关系。   他甚至在想,爱能变成一道牢笼,白殊将他困在里面,他给白殊很多很多的爱,能不能反过来将白殊也困在里面呢?   白殊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但接一次吻就让他大脑都有一段时间“离家出走”,倒也不是不好,他还蛮喜欢跟乌憬接吻的,嘴角弯起,眼角眉梢都流露着一点甜意:“我知道。”   我知道你有多爱我,知道你的心意,因为我也同样很爱你。   .   这样就算正式在一起了,和之前只认识一两天就因为种种原因在一起不同,这次他们都清楚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怎样的人。   但就算在一起了,白殊仍然不让乌憬进自己房间的门,他站在门口,嘴唇还是红肿的,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看着满脸写着不满的乌憬,淡淡摇头:“人类谈恋爱不会这么快就直奔对方家里,就算这是我租的房子也不行……晚安。”   他说完,全然不顾乌憬浑身萦绕着都快化成实质的躁郁,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第二天白殊出门,准备去上课,一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拿着早餐等他的乌憬,一个晚上过去了,他的脸色没有昨天那么写满了“欲求不满”四个大字。   白殊注意到,除了早餐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乌憬把早餐递给白殊,把书的封面给白殊看,上面写着几个清清楚楚的大字《手把手教你如何谈恋爱》。   大部分情侣交往后都不会立刻住进对方家里,只有一小部分会,乌憬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只看别的人类是怎么谈恋爱的,书里也能学到知识,他就去书店里买了这本书,准备和白殊一起学习。   书的封皮都还没有撕,白殊听完他的解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这样啊,那你拆开我们一起看。”   乌憬三两下就拆开了,动作间都带着一点迫不及待,书里教的和那些人类的方式应该不一样,他在目录里找到恋爱进程,翻到页数。   白殊嘴里叼着牛奶吸管,凑过来看。   乌憬的表情一顿,教人谈恋爱的书上清清楚楚写着几行大字:   [刚开始谈恋爱的过程都会很心急,这是正常的,但太过冒进会降低对方对你的好感,真正的恋爱步骤应该是……]   “一个月牵手,两个月拥抱,三个月接吻。”白殊憋住笑,点点头:“挺好的,很健康。”   白殊表情无辜:“以后我们就按书上写的来做吧,毕竟我这也算是第一次谈恋爱,有书来辅导就不会出错了。”   乌憬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一扔刚拆开封皮新鲜出炉的书就被数不清的肢节席卷,连点碎渣都没留下:“这书是假的。”   白殊被逗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乌憬看着看着就凑过来,想亲他,白殊往旁边躲了躲:“书上说……”   “我不识字。”乌憬丢下这句话,吻上白殊的嘴唇,缠着他的唇舌纠缠,尝到了他嘴里刚喝了甜牛奶甜滋滋的味道,疯狂地想尝得更多。   -   快到周末的时候,白殊忙完了小组作业他的部分,整理资料原本是高一帆和他一起的,但他从那天图书馆后就再也没来找白殊一起去了。   白殊只好多花点时间把资料整理了,赶在周五放假前把工作做完。   他准备回家一趟,在乌憬来接他放学时,这几天都是乌憬接他放学,放学的早他们会手牵手去附近的大学城逛逛。   周五放学的早,白殊在乌憬来接他时:“我想回家一趟,明天回来。”   乌憬点点头,他现在因为和白殊约定过,每天只能看白殊一个小时,比起以前已经克制很多了。   白殊看了他两秒,又说:“我回家会给你打视频,明天回来给你发消息,但是你不能看我。”   乌憬下意识皱了眉,他想说如果他不看着白殊的话,万一白殊遇到危险,他都不能知道。其实就算白殊死去他也能救活他,但一想到白殊会遇到危险还是让他难以忍受。   “好。”但在白殊流露出有点恳求的撒娇表情后,他就毫无底线的妥协了。   白殊回了趟家,周六才回来,乌憬一直谨记白殊说的只有他发消息通知他,他才能来找他,所以就算听见白殊的开门声,他也仍然在屋子里没动。   他不知道白殊要干什么,这有点反常的行为,让他的大脑忍不住衍生了很多想法,大脑会放大一点点念头,最后滑向深渊一样朝着自己最恐慌、不想面对的局面而去。   人类会将这称之为胡思乱想。   乌憬则在想,白殊是不是后悔跟他在一起了,他们这才和好没两天,白殊为什么不让他看他了,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他是不是……   他脑海里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朝着最疯狂的地方而去,浑身的肢节都还处于正在蠢蠢欲动的环节,突然收到白殊发来的消息。   他不喜欢人类的通讯方式,他可以一秒钟出现在白殊身边,随时看见他,怎么可能看得上这落后的联络方式。但他为了更像人类,仍然买了人类的手机,所有的社交软件都只有白殊一个人。   [过来找我。]   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瞬间抚平了乌憬大脑里所有的胡思乱想,他刷地打开门,走向了对面的那扇门。   自从那天从白殊家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进去的机会,他深呼一口气,带着一点虔诚的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设施和他离开前没有区别,角落那个给他准备的“窝”也还在那里。   乌憬没有多看,看到卧室的门打开了一道小缝,他还没有进过白殊的卧室,卧室是个非常私密的地方,里面几乎是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屋子是一室一厅一卫,但很宽敞,还有阳台,装修风格比较偏现代化,也能一眼将屋子看得清楚,乌憬慢慢走到卧室门口,白殊没有在客厅和洗手间,那就只能在……卧室了。   不知道为什么,乌憬的心跳得有点快,或许是因为卧室太私密,让他有一种入侵白殊领域的感觉,他伸手慢慢退开了卧室的门。   在看清屋子里的场景时,乌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床边的人,浑身都有数不清的电流涌到他身上,那股酥酥麻麻的痒让他的眼睛变得血红,盯着屋子里的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猎物一样。   但比起看向猎物的冰冷,更带着一些缠绵的黏腻空气都像在拉丝。   屋子里的窗帘拉着,使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视线,白殊坐在床边,他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   是寨子里的村民给他缝的那件,他走的时候带走了他。   乌憬没想到白殊居然会主动穿上这件嫁衣,他以为……他是讨厌它的。   毕竟它装了白殊太多崩溃的情绪,可是现在,白殊穿着嫁衣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乌憬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充满了呆滞和怔愣,但他的身体却很燥热,像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在他胸口燃烧,他深呼一口气,红着眼睛手脚僵硬地走到白殊面前。   ——挑起了他的盖头。   他几乎激动到失神,前所未有的激动,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他看着白殊,半响才缓了缓轻声问道:“你怎么,怎么……想起穿这件衣服啊?”   白殊轻轻笑了一声,他仰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温软、乖甜:“我只是觉得,那样的洞房花烛夜未免太过草率。”   “乌憬,如果你觉得我不爱你,那我就从这一刻开始爱你,你努努力,让我每一天都多爱你一点。”   那是他满心满眼都是外婆的事,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如果这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那对他,对乌憬至少该正式一点。   “你,你别这样看我。”   白殊有点想低头,乌憬的眼神让他有点招架不住,抿了抿唇瓣。   乌憬喉结滚动,昏暗的室内,被一身夺目的红色包裹,白殊的脸都映衬得透出了往日不会流露的娇艳,嘴唇嫣红,像是熟透了轻轻一捏就能透出汁水的甜蜜果实。   他眼神闪躲着,让乌憬看到他红透了的耳尖,微微附身,炙热的吐息喷洒在白殊脸上,轻声询问:“我可以吗?”   白殊抿紧了唇瓣,手臂慢慢揽住他的脖子,那在乌憬眼里像是能流淌出汁水的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一道缝隙。   ……   事实证明,白殊真的很适合鲜艳的颜色,纯粹得洁白无垢的雪面上,映衬着夺目的红色,漂亮到了极致。   *   从天色明亮到万籁俱寂,窗外安静得再听不见一点喧嚣声。   白殊累得昏昏欲睡,刚被清洗过身上的汗渍和一些不明物体,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浑身都被缠绕着,但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甚至在这样的缠绕下还能睡着。   乌憬紧紧抱着怀里的白殊,他的声音放轻:“白殊,你不能不要我。我会每天都一如既往的爱你,你也要爱我一点。”   “一点点都行,知道吗,我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把白殊搂得紧紧的,他的不安被白殊抚平了很多,可这些话就像说多了就一定能实现似的,他甚至开始怨恨这个世界上怎么没有第二个神明,来实现他的愿望。   怀里的人动了动,乌憬立刻僵住,怕惊醒他,手指突然感觉被人勾住,白殊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抱住他。   他能感受到乌憬的不安,这或许是天性使然,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经历让他没有太多安全感。   白殊愿意给他安全感,就如同他让白殊觉得他是无论如何都被爱着的一样。   如果现在不行,就让时间来证明。   “乌憬,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番外还要写一两个星期的样子,会写点情侣日常,然后还有殊殊一直生活在寨子里的IF线。给下一本接档文打个广告《参加恋综后和营业对象假戏真做了》最后,留言给大家发红包~(笔芯)爱你们哦。 第六十章 番外1   夏季的天气, 艳阳高照,路边的景观树都被晒得焉了吧唧的。   冒着氤氲白烟的火锅店里,空调开得很足, 摆满了桌椅的屋子里围满了人, 莫杰希和孙江坐在靠里面的桌子, 对着菜单研究着要点什么菜。   听见门口传来自动门打开的声音,他们抬头就看见白殊穿着一件高领外衣走了进来,现在是夏季最热的月份,他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捂的严严实实的。   漂亮的青年带着身后一地的阳光走进室内,没开灯的屋子里似乎都要亮堂了许多。   他进来视线在火锅里扫了一圈儿, 找到了角落的莫杰希和孙江, 准备走过去时,室内因为他到来造成的一瞬间安静才像冷水滴进了油锅里。   有坐在靠近门的人眼也不眨地看着那男生进门,想站起来就被身旁人拉住, 等到那男生从他们旁边离开后,才低声说:“你不认识他吗?”   他们是今年的新生,才开学没多久,连班里的班干部都没认全,大部分都不会关注其他人:“他是谁啊?”   他身旁的人掏出手机,熟练的收藏夹里找出珍藏的帖子给他看:“高咱们几届的学长, 已经大四快毕业了,不过人家已经保研了……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有男朋友了。”   那男生看着帖子里一溜的舔颜和哀嚎,也叹了一口气:“你也不想想,长成这样怎么可能还单身。”   那男生还在伸着脖子往后望, 一副怅然若失的失恋样。   青年刚好走到地方, 他眉眼生得极其艳丽, 眼睛却是偏圆的杏眼,浑身的气质过于疏离冷淡,皮肤极白,在室内像散发着柔光的暖玉。   青年微微颔首跟坐在桌子旁边的人打招呼,男生顿时瞪大眼,他看到青年穿着的高领外套因为低头的缘故露出了一小截。   隐隐看见白皙的后颈上又像蚊子叮过的痕迹。   夏季天气太热,蚊子嚣张,男生转过头听着屋子外偶尔发生的嗡嗡声和蝉鸣,心想,这夏季的蚊子也太毒了。   .   “抱歉,来晚了。”   莫杰希和孙江看着白殊走近,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带着笑意打趣道:“今天你一个人来的?”   白殊接过孙江递过来的菜单,点了点头,听见莫杰希了然地说:“也是,今天是咱们毕业前的聚餐,他来大概会拘束。”   大四开学没多久,白殊就确定了保研的消息,莫杰希和孙江也要忙着实习找工作的事,能聚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接近毕业越忙,大家好不容易才凑了个都有空的时间。   莫杰希笑着摇头,也不怪他这么说,大二那年白殊瞒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谈了个恋爱,天天接送他放学,还手牵手逛街,刚开始学校里还有人不相信,毕竟从来没见白殊跟谁走得近过。   后来白殊被问烦了,干脆把所有社交头像都换成了情侣头像,有认识他想过来打听情况的,一看他的头像就打退堂鼓了。   白殊笑了笑,解释道:“他在家学做甜品。”   “不是才在学川菜吗?”   莫杰希和孙江露出好奇的表情,他们都知道白殊有个很会做饭的恋人,八大菜系几乎被对方学了个遍,还经常给白殊送饭,偶尔有几次白殊太忙没回去,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就有幸尝过两次。   味道很不错,比食堂和外面的餐馆好多了。   都是大学生,有的人每个月还挣扎在生活费用完的温饱线上,有的人房子都买在了学校附近,男朋友天天接送,还给送饭。   乌憬会学做饭的起因也很简单,他太闲了,除了白殊在家的日子,他几乎没事可做,他以前根本没有时间概念,而白殊要上学,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偶尔还会在宿舍住。   白殊又不让他一直注视他,乌憬实在做不到事情做,就将目光放在了家里闲置的厨房上。   他不需要吃饭,做饭的手艺意外的很好,只是对照着菜谱,对盐味等等的用量上就能精确到一颗粒上,想不好吃都难。   菜上齐了,莫杰希又要了点啤酒,也给他倒了一杯,知道白殊不能喝,让他意思一下就行。   火锅的香气顺着冒起的白烟升腾,吃到一半,都有点吃嗨了,毕业后大家都要忙着自己的事,再想聚就没那么容易了。   气氛能感染人,白殊也跟着他们喝了一点酒,到最后杯子里的酒不知不觉就喝干了。   白殊不喜欢喝酒,嫌酒的味道古怪,但他酒量很一般,喝了一杯啤酒脑袋就有点发晕,不是特别晕的那种,就是走路走不了直线。   他喝酒不上脸,莫杰希和孙江也有点喝高了,没发现,孙江笑着说:“真没想到我们三个里最稳定的竟然是殊殊,有些情侣一毕业就结婚了,不会你也要毕业就结婚吧?”   白殊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飘飘然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自己脑袋变成一团浆糊后特别听话。   他听到孙江的话,漂亮得像玻璃珠子的眼睛动了动,反应迟钝地说:“结吧。”   孙江和莫杰希怔了怔,他们喝得也有点多,一时判断不出来白殊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这么想过。   大学毕业,白殊才二十二、二十三岁的样子吧,这么早就结婚吗?   下午六点,火锅店里的人比起之前少了一些,白殊一只手撑着下颚,像是脑袋太重,只能用手撑着,脸被火锅的热水熏得酡红,眼神都是茫然的。   空调吹着,莫杰希脑袋清醒了一点,晃晃头,看到白殊的样子就知道他喝多了,他们后面又给白殊倒了一杯,现在那满满的一大杯啤酒只剩下一半。   “殊殊,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啊?你在哪儿住?”莫杰希伸手在白殊眼前晃了晃,白殊眼睛动了一下,迟钝地看过来。   莫杰希自言自语:“算了,你这个样子不迷路就好了,你手机密码多少,我帮你联系你男朋友来接你吧。”   他说着想拿起白殊放在桌上的手机,还没碰到,突然听到自动门打开后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   莫杰希怔怔抬头,看着直直朝这边走来的人,那人容貌极艳,甚至到了逼人的程度,但大部分人在触及到他的眼睛时会下意识的闪躲,从而忽略他的容貌,只会感觉在直面什么艳丽的带毒植物。   莫杰希不止一次会被乌憬的容貌震慑,那双橙黄色的眼眸扫过来时会有种汗毛竖立的感觉,像在面对顶级掠食者。   他和孙江在见过乌憬后,还曾经讨论过白殊怎么会找这种类型的。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白殊身上,那双冰冷的,像某种兽类的眼睛就会流露出一丝野兽不会露出的温情,仿佛看到了一头强大的野兽折服于他的爱人。   莫杰希回过神,看着乌憬走近,指着坐在旁边的白殊:“那你来了,人就交给你了。”   他以为对方是提前跟白殊约好了来接他。   乌憬没看他,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白殊身上,微微附身牵住他的手,轻声说:“殊殊,我们回家了。”   白殊的反应还是很迟钝,但他认出了面前的人,手心被紧紧扣着,他的身体也下意识往对方身上靠,被半搂着,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很乖地跟莫杰希他们挥手:“下次见。”   白殊决定要读研后,乌憬就在学校周边买了房子,白殊知道后第一反应是疑惑,疑惑乌憬作为神明怎么会有钱,然后乌憬就带他看了他这些年攒的东西。   他活得太久,偶尔也会出现在当时居住在这颗星球上的生命体面前,作为庇佑他们的存在,也曾经因为看着顺眼捡了不少东西。   那是他在漫长的岁月里早期仅剩不多的乐趣,然后就一直屯到现在,如果不是生活在人类世界里需要用钱,他早就把那堆东西忘了。   他们搬了家,房子就买在学校周边新开发的楼盘里,但比起他们原来租的房子还是远了一点。   天色擦黑,白殊靠着乌憬只感觉眼睛一眨就到了家里,乌憬离开时没关灯,屋内暖色的灯让他慢慢眨了眨眼睛,像是不能适应突然变化的光线。   乌憬扶着白殊坐在沙发上,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我给你做了醒酒汤,喝了就不头晕了。”   白殊乖乖张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喝了酒后有点湿润,像漂亮的玻璃珠,突然说:“今年过年你得跟我回去了。”   去年他们在一起后,回家过年是白殊一个人去的,他爸妈还带着他回了寨子里,但是乌憬没去,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里等他回来。   白殊爸妈会害怕,他们知道是一回事,做好心理准备又是一回事。   白殊喝了大半碗就不想喝了,软软地靠在乌憬身上:“我爸妈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让乌憬一直在家里等他,他不忍心。   他喝了酒思绪比平时缓慢,大脑里想到一出是一出,距离过年还有几个月,他现在应该是不会说的。   乌憬喉结滚动,把碗放下,低头去亲他,白殊身体软趴趴的,声音也很软,眼睛有点红又亮晶晶的,漂亮得像乌憬舍不得给别人看。   他有点想躲,但反应不过来,躲不开,只能在亲吻间歇喃喃着说:“前两天的还没消……”   乌憬在这方面有着非人的体力,他还有很多肢节,白殊像个木偶一样,他甚至连床都没碰到,像掉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只能依靠身旁唯一的浮木。   两天过去了身上的痕迹还没消,白殊出门只能穿长领衣服,可见他弄得有多凶。   他仰着头,吻落在他的唇上、脖颈,乌憬的声音有点哑,低低的:“不会,我轻轻的。”   他把白殊放在腿上,细致地吻他,天色暗了下来,屋子很大,有一整扇落地窗,屋子的装修风格都是按照白殊喜欢的样式来装的。   客厅的电视、茶几、沙发都是他们一起挑的,洗手间里摆的全是情侣用品,书房里书架,还有投影仪,看电影很方便,卧室里他们的衣服混合着放在一起,宽大的床上只有一张被子。   这个屋子里到处都充满了白殊和他的味道交织着,他再也不会因为周围的空气里有讨厌的味道,不能独占白殊而恼怒。   乌憬抱着白殊一下一下的亲,炙热的吐息喷洒在白殊脸上,他看着神情懵懵的白殊:“我听见他们问你毕业结婚的事了……”   白殊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眼尾被亲得有点红,手指揪着乌憬胸口的衣服,轻轻“嗯”了一声。   乌憬笑了笑,视线一直紧锁在白殊脸上,他眼底酝酿的滚烫情绪被他艰难地压住了,看着懵懵懂懂的白殊,良知在作祟,有点难以问出口。   但他实在想知道,就算是白殊喝醉了随口一说的,也抓心挠肝的想,轻声道:“殊殊,结吧——”   “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