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我成了白月光之子   作者:老大白猫   文案   世人都知道,千秋宗三长老苏栖是个圣人。他救死扶伤舍己为人,只要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需要帮助,他会毫不犹豫伸出援助之手。   这样的苏长老却在两百年前为了宗门陨落在一处遗迹中,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唏嘘伤感:世上再也不会有苏长老这样的好人了。   两百年后,无极仙宗的弟子从遗迹中带出了一位名为无栖的散修。见过无栖的人惊讶无比,他和苏长老长得好像!   经过再三确认,无栖竟然是苏长老在遗迹中留下的子嗣。   消息一传出,整个修真界轰动了,苏长老的故人们纷纷赶到无极仙宗想要将无栖带回。   苏家长辈泪雨连连:“乖孙,回去吧,苏家现在家大业大,你不用像你爹那样委屈求全了。”   千秋宗的同门师兄弟们悔不当初:“小师侄,你和我们回千秋宗。以后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苏栖的未婚道侣眼神复杂:“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子,你叫我一声爹吧。”   好不容易离开遗迹,准备改名换姓重新开始的无栖脸逐渐扭曲。他只想过安宁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看着试图做他爹的前任未婚道侣,无栖忍无可忍,“老子一刀攮死你。”   而始作俑者缠在无栖胳膊上笑出了鹅叫,“这才对嘛,拿出平时收拾我的架势来对付他们就对了。”   内敛克制好人受X上古嚣张残魂攻   本文又名《死遁后全修真界把我当成白月光的儿子》   封面是我的御用画手@多边形的月 绘制而成,好看~表白~【笔心.gif】   内容标签: 种田文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无栖、池砚 ┃ 配角:舒子清、柳蕴、宁知、傅敬舟、楚十八等~ ┃ 其它:团宠、美食   一句话简介:我成了自己的儿子   立意:人的一生当为了自己勇敢一次肆意一场 第1章   晨光熹微,鱼肚白的天幕下青黑色的山峦重重叠叠。茂密的山林间山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洁白的雾气在林下缓慢流淌,所过之处留下一滴滴晶莹的露珠。   突然间一道人影破雾而出,惊得树上的鸟儿吱哇乱叫,引得林间的鸟兽四下逃窜。   来者是无极仙宗内门核心弟子宁知,今天是他来到混元遗迹的第二个月。来遗迹之前,师尊再三嘱咐他:遗迹凶险,切不可单独行动。没想到刚进遗迹没几天,他就和大部队失散了。   宁知发冠散乱衣衫狼狈,清隽的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他灵气枯竭,呼吸急促,每跑一步,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钝痛。   如果此刻在宗门中,他一定会停下来服用丹药并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可是他不敢停下,他被一条赤炎蟒盯上了。   赤炎蟒速度惊人其毒无比,一旦锁定猎物后会穷追不舍。他现在只是个筑基后期弟子,一旦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脚下的杂草越来越深,宁知已经深入密林。身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赤炎蟒的鳞片和杂草摩擦时的声音。   “快啊,快啊!”   宁知的声音发抖着,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速度越来越慢。   慌乱中宁知无法辨明方向,等他发现不对时,前方出现了一个陡坡。现在想要停下来已经不可能了,一脚踩空后,他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身躯向前栽倒,像个球一样沿着山坡向下滚去。   宁知身后紧跟着一条巨大的赤炎蟒,蟒蛇身上密布着黑红色的鳞片,蛇头比磨盘还要大。   剧烈的翻滚让宁知全身剧痛,眼前忽明忽暗,恨不得背过气去。等他停下时,他已经置身在陡坡下的小溪中。   身体又冷又疼再也无法动弹,宁知趴在溪水中呜咽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炎蟒追上来。赤炎蟒蛇的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噗。”   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破裂声,一根白羽箭从蟒蛇的双眼贯穿而出,鲜红的蛇血飚出。赤炎蟒剧烈挣扎起来,可无论它怎么挣扎,都难逃一死。   看着蟒蛇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宁知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被人救了。   宁知艰难转头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只见溪流上方不远处的石头上有一个人。他逆光站立,左手挽着长弓,朝阳从他被微风拂动的银白发丝间穿过,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衣衫轻飘之间,露出了白皙消瘦的手腕。   宁知想要看清他的脸,可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终他双眼一黑,整个人扑倒在冰凉的溪水中。   *   不知过了多久,宁知恍恍惚惚睁开了双眼。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渐清明。他的身体还在钝痛,正是这份疼痛让他有了活着的真实感。   宁知抬起手在胸口摸索了几下后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缓冲一阵后他在矮塌上盘膝而坐,身体依然亏空,但是比起之前被赤炎蟒追击,身体情况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待灵气在周身循环几圈后,宁知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这股香味强势地侵入了他的鼻腔进入肺腑,引得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无极仙宗的弟子从练气五层开始就辟谷了,平日里腹中饥饿难耐时,只要一粒辟谷丹就能熬过去。等修士结丹后,身躯就能自从吸收天地灵气,也就不再需要辟谷丹了。   进入遗迹之前,宁知带了不少丹药。然而和大部队失散时,装丹药的储物袋丢了。在被赤炎蟒追击之前,他已经饿了好几日了。   闻到食物的香味,久未进食的肠胃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宁知循着那股香味从矮塌上爬起。   矮塌前放着一张屏风,屏风上画着花鸟图,最下方有个朱红色的圆形章。红色的印章内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仙”字,它代表着刻着印章的物品来自最大的炼器宗门问仙楼。   屏风上篆刻了最简单的术法,只能起到阻隔炼气期修士窥探的作用。绕过屏风后,前方出现了一个火塘,这是问仙楼最简易的随身洞府会附赠的物件。   火塘上悬吊着一个圆肚子大砂锅,浓郁的肉香从砂锅中飘出。   宁知不自觉地向着砂锅走了两步,这时他耳边响起一道脆嫩的声音,“醒了啊?醒了别傻愣着,快帮忙做事。来,把锅盖打开。”   声音从砂锅上方传来,宁知凝神看去,只见悬吊着砂锅的木棍上缠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小金蛇。   小金蛇玲珑可爱,全身的鳞片像是流动的黄金,一双淡紫色的蛇眼又大又亮,圆圆的蛇头还没有宁知的大拇指大。   它对着宁知的方向抬起头,“看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宁知愣了一下。修真界豢养灵宠的修士很多,听说灵宠到达一定修为后就能口吐人言。这还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说话的灵蛇,一时间他不由得多看了小蛇几眼。   小金蛇晃了晃脑袋,声音中带了怒气,“看什么看?再看我就吃掉你!”   宁知猛然回神,连忙上前,“来,来了。”   锅盖一揭开,漂浮着金灿灿油脂的鸡汤便出现在了一人一蛇面前。宁知深吸一口气,肚子叫得更响了,“好香……”   小金蛇身体后仰,陶醉不已,“对~就是这个味道~”   下一刻小蛇松开木棍,“咚”的一声落到了滚沸的砂锅中。沸腾的汤锅顿时安静了下来,油花下冒起了一小片细密的气泡,小金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锅中。   宁知大吃一惊,“糟了!”正当他抄起一边的汤勺想将小蛇捞出来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循声看去,只见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正迎面走来。   青年一袭青衣,满头银发挽在脑后,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他身姿挺拔身量高挑,五官俊秀到了极致,尤其是那双深邃的凤眼,让他看起来清贵又矜持。眼眸中目光平静又柔和,又让人忍不住亲近。   修真界中美人很多,面容能精致成这样的并不多。看到这人,宁知真正理解了芝兰玉树的意思。   青年进门后放下了背篓,不紧不慢道:“醒了?感觉怎么样?”青年的声音柔和,让宁知紧张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宁知连忙站起身体,想对着青年行个大礼。然而刚一动手中的锅盖和汤勺碰撞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尴尬。他这样,怎么看都像是在偷汤喝。   看到青年的目光在自己和砂锅上徘徊,宁知的脸一点点涨红语无伦次,“恩公您听我解释,您家的小黄蛇掉锅里了!我,我真的没有偷汤喝!不信您看,我,我真的在捞蛇!”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宁知转头看向砂锅。可等他看清砂锅里面的情况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一大锅汤竟然不翼而飞了,别说蛇了,锅底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宁知懵逼地看着空空的砂锅讷讷道,“不见了……”   青年微微一笑,“我懂。”   话音一落,他抬起手向着房梁的方向轻轻一抓。一道淡紫色灵光闪过之后,小金蛇已经被青年抓在了手中。青年修长的手指掐着小蛇的七寸,小金蛇嗷嗷叫着:“轻点轻点,要断了!”   散发着鸡汤香味的小金蛇被青年利落地打了个死结,随后一抬手,金蛇化成了一道流光飞向了屋外。   青年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让你见笑了。”   宁知手忙脚乱放下了锅盖和汤勺,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后郑重对着青年行了个大礼,“我是无极仙宗弟子宁知,感谢恩公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恩公若是需要我,宁知愿肝脑涂地!”   青年上前一步托住宁知手肘,“你身体还没康复,不用客气。”   宁知抬头认真看向青年眉眼,“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青年温声,“无门无派,散修无栖。”   宁知再度行了个礼笑道,“恩公的名讳同我们浮生界的圣人苏栖尊者一样。”   无栖微微挑眉,平静的眼眸深处闪动着诧异的光,“圣人?苏栖尊者?”   *   世人都说混元遗迹是个宝库,在没遇到无栖之前,宁知根本不这么认为。遗迹中到处都是凶横的野兽,稍有不慎就会折损在这里。来到遗迹有多长时间,他就担惊受怕了多久。这等穷山恶水的地方哪里有半点宝库的影子?   然而遇到无栖之后,宁知开始领悟遗迹的美好了。无栖居住的地方人迹罕至景色宜人,放眼一望每个方向都是美景。   宁静的上午,宁知盘膝坐在洞府前。他无心修行,只想看看无栖正在忙什么。   无栖在洞府前种了很多菜,现在他提着锄头锄掉田间的杂草。看到他熟练的动作,宁知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散修们无门无派全靠着自己的摸索过日子,因此散修们大多消息灵通,听到哪里有遗迹的消息,他们跑得飞快。   然而无栖却不一样,他对如今的修真界知道的并不多。五大宗门不清楚也就罢了,他连浮生界最有名的圣人苏栖的事迹都不清楚。   再看无栖居住的地方,疑点就更多了。就拿他的随身洞府来说,随身洞府上的阵法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没办法收进储物袋中。换成其他修士,早就将这样的洞府随手丢了,可无栖非但没有丢弃,反而细心收拾洞府的每个角落。   洞府前有好几亩良田,黝黑肥沃的土壤中生长着成片的菜蔬和灵植。混元遗迹刚开两个多月,宁知虽然没有亲自照料过灵植,也明白植被要长成这样,两三个月时间肯定不够。   无栖不像是个为了灵宝忙碌的修士,更像是人间的凡夫俗子。   种种迹象加在一起,宁知心里升出了一种荒谬的想法:无栖不是从外面来的散修,他更像是在遗迹中生活了很久的人。   纵然心中有很多疑问,宁知也不敢问,他怕自己话太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是说无栖脾气不好,事实上无栖的脾气性格极好,比他大师兄还要温和。而是无栖养的小灵宠脾气不太好,他在无栖家才呆了短短几日,小金蛇已经试图赶走他好几次了。   这不,他耳边传又出了脆嫩的声音,“喂……”   宁知微微侧目,就见小金蛇挂在他头顶的晾衣绳上晃悠着。小蛇的身体被打成结同晾衣绳拴在一起,它上半身自然下垂,随着微风吹拂晃晃悠悠。   小蛇拖长声音,“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走啊?有你在家里,吃饭都不香了。”   宁知:……   根据他这几日的观察,整个家里胃口最好饭量最大的就是它,今天早上无栖煮的一锅菜粥几乎都落到了小蛇肚子里。平日里闲暇时,小蛇的嘴从来不停。   就这样,它还好意思说它吃饭不香?   小蛇哼哼唧唧,“今天早上你吃的那个蛋,明明是我的。”   宁知唇角抽抽,“你别念叨了,以后我赔你行不行?”   小蛇嘟囔的声音更大了,“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最狡猾,最喜欢画大饼。你有本事就现在赔我,我要求也不高,你吃我一个蛋,还我十个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一个指甲盖大的土疙瘩从不远处飞来准确砸到了小蛇的脑门上。无栖头也没回,“池砚,你去小溪里面抓几条鱼回来,中午我们吃鱼。”   小金蛇性格狂野却有一个好听又文雅的名字:池砚。据无栖说,当年他给小蛇命名的时候,小蛇爬到了他的砚台里滚了一身黑,于是就有了这个名。   池砚应了一声,细长的身体利落散开。宁知只看到屋檐下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后就再也看不到它的踪迹了。   灵气在周身循环几个周天后,宁知起身向着无栖走去,“恩公,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看到无栖忙碌,而他只是蹭吃蹭喝,宁知挺过意不去的。   无栖笑了一下,“和你说过好多次了,直接唤我名字就行了。没什么要做的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和宗门取得联系了吗?”   大宗门对弟子向来看中,尤其是宁知这样的核心弟子。不出意外的话,来遗迹之前,宗门的长辈一定给过他能保命的东西。宁知只要能和宗门取得联系,宗门必定会接他回去。   话音一落,宁知委屈地垂下了脑袋声音细如蚊蚋,“丢了……”   弄丢的不只是丹药,还有和宗门联络的符篆和灵宝。他现在迷失方向又实力受损,眼见集合的时间快要到了,宁知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知声音中带了迷茫和无措,“快到宗门集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赶到集合地点。要是不能到集合地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宗门的弟子进入遗迹之后往往会散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宗门会在特定位置设置下传送阵,由高阶修士负责传送弟子们出入遗迹。   如果过错了集合时间,高阶弟子离开集合地点,凭宁知个人的力量,他再也别想离开混元遗迹了。   看到宁知沮丧的表情,无栖思考了片刻,“你还记得集合地点的位置吗?附近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   宁知思考了片刻,“地图丢了,具体的位置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集合地在一处山坳中,附近有一座高山的轮廓像雄鹰的脑袋。师兄们说,只要走得不是太远,很容易看到它。”可他跑得太远了,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无栖杵着锄头面向西南方看了片刻,“我想我可能知道你们宗门集合地的位置,不过那边离我家有点远,走过去可能要七八日。”   宁知的双眼猛地亮了,他双唇翕动面部涨红,“恩公,能不能麻烦您给我指个方向?!”说着他身体向下跪去,双膝磕在了松软的泥土间。   无栖笑着上前扶起宁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用这么多礼。名门正派的弟子们规矩太多了,累不累啊?”   当池砚口中拖着拴了鱼的稻草回到小屋前时,无栖温和的声音不缓不急地响起,“从我家到鹰头山路途险峻,你重伤未愈,就算给你指明方向,你未必能到。这样吧,我送你到集合点附近。等你平安到达了,我再回来。”   宁知抱着无栖的腰嚎啕大哭,“恩公,你是好人。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呜呜呜……”   眼角闪过一抹金色,无栖左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唔。”   下一刻宁知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嗷——”   池砚隔着衣衫死死咬住了宁知的屁股愤怒不已,“爷的人你也敢碰?!”   *   池砚的一口让宁知成功趴窝,要不是无栖给药及时,这一口能要了他的命。宁知昏昏沉沉趴在矮塌上不省人事,池砚窝在矮塌旁边的矮桌旁愤愤不平,“不是说中毒的人胃口不好吗?他都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能喝两碗鱼汤?”   无栖站在屏风后,背对着一人一蛇面色平静地洗着手,“好啦,他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喝几口鱼汤又能怎样?”   洗完手后无栖弯腰从柜子下方抱出了一个圆肚子的坛子,坛子上封着一层油纸。晃了晃坛子后,他又打开了柜子。   见无栖不理自己,池砚叽叽咕咕笑着,“小栖,你说我要不要在他另一边屁股上补一口?这样能肿得均匀一些。”   宁知被叮咬的那半屁股肿成了球,趴着的时候显得格外圆润。池砚的目光在两片肿得不太均匀的屁股上徘徊着,暗搓搓估算着怎么咬才能让两边肿得差不多。   就在池砚顺着宁知的腿鬼鬼祟祟爬时,无栖一手抱起坛子一手提了两只酒盏,“去年做的果酒已经好了,喝两杯?”   小金蛇立刻忘记了自己的目标,麻溜地顺着矮塌腿向下滑去,“来了来了~”   *   月色如钩,简易洞府前的廊檐下的小木桌上,池砚竖着脑袋催促着无栖,“快点快点~”   无栖白皙修长的双手捧着酒坛子,伴随着池砚的催促,微微浑浊的果酒连成一条线缓缓注入酒盏中。酒香四溢中隐约透着葡萄的香甜,池砚深吸一口气,“好香!”   喝酒不似喝汤,用不着偷偷摸摸。池砚小口小口舔着酒浆,小小的酒盏中荡起一层层细小的涟漪。   看到池砚陶醉的表情,无栖也给自己倒了大半杯酒。酒刚倒好,池砚便卷着他的那杯酒同无栖的酒盏轻碰了一下,“干杯。”   无栖端起酒盏同蛇尾上的小酒盏碰了一下,“干杯。”   去年制酒时家里的糖不多了,导致今年的酒喝起来有些发酸。然而池砚却不在乎,他珍惜地卷着酒盏,一边喝一边夸,“真好喝啊,小栖,我们今年多种几颗葡萄树吧,明年就有更多更多的酒喝了。”   无栖微微一笑,“行。”   一杯果酒下肚,池砚已经微醺,他摇晃着小脑袋,口吃有些含糊,“小栖,你真要送里面那个人去他的宗门啊?太麻烦了。”   无栖抿了一口酒缓声说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人都救下来了,总不能把他留在我们家吧?”   池砚一听立刻不乐意了,小脑瓜摇出了残影,“不行不行,还是赶紧送他走吧。他太能吃了,再呆下去家里的鸡都被他吃完了。”   无栖闻言微微侧头看着晕乎乎的小蛇,“啊……”根据他的观察,家里的鸡十有八九都落到了池砚的肚子里,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有脸嫌弃宁知。   三杯果酒下肚,池砚已经醉得找不到北了。他脑袋搁在酒盏上,身体缠着无栖的手腕,尾巴尖不自觉地轻拍着身下雪白的皮肤,“好~喝~”   无栖轻轻抽走蛇脑袋下的酒盏,“还没喝完,别打翻了。”   感受到脑袋下的震动,池砚顺势将头枕在了无栖的手上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什么,紫色的圆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同池砚相处两百年,无栖只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正处于什么状态。三杯果酒不算多,但架不住池砚喜欢酒精在全身游走时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将池砚拢在掌心后,无栖端起酒盏看向天上的残月,“两百年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他已经在遗迹中呆了两百年了。 第2章   在矮塌上趴了两日之后,宁知终于能下床了,这代表着他离开的日子已经到了。   一大早无栖就在收拾他的洞府,送宁知去集合地需要七八日,返程又要花上同样的时间,一来一去他要出门大半个月。家中半月没人,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宁知热心的建议道:“无栖,要不你带着洞府和我一起走。反正快到出去的时间了,你就用我们宗门的传送阵出去吧?”   出入遗迹需要架设传送阵,而架设传送阵是一件非常耗费灵石和灵气的活。如果传送阵建不好,传送位置不准确也就罢了,被传送的人也会遇到不可控的危险。   大宗门有专门的修士负责阵法,传送时能做到又快又稳。散修们想要进入遗迹要么三五成团出钱出力,要么想办法蹭大宗门的传送阵。他们成群结队闻风而动,进入遗迹时又惯会见缝插针,因此散修们也被大宗门的弟子们戏称为“蝇修”。   宁知记得自己准备跨过传送阵时,他们宗门后方跟着上百的散修,乌压压一大群,当时他的师兄还非常厌弃地唾了一口。   因着师兄的反应,宁知一度对散修没什么好感。可如果是无栖这样的散修,宁知愿意对师兄们说情,无栖人这么好,别说借用他们宗门的传送阵,他甚至可以向自己的师尊推荐他让他成为他们宗门的弟子。   宁知真诚说道,“等我们到了集合地之后,我会将你引荐给我的长辈。凭他们的能力一定能让你进入我们无极仙宗,只要能进宗门,我一定会帮忙给你找个好地方。”   能入无极仙宗修行,要比无栖一个人单打独斗好多了。他们宗门的待遇不错,就算是外门弟子,每个月都会有足量的丹药灵植灵石。   每年无极仙宗开山门时都会有很多散修前来,希望能被宗门看中成为正式弟子。虽然宁知暂时看不出无栖的修为,但是凭着感觉他也知道无栖修为不差。   要是无栖能被他的师尊看上,说不定他能成为内门弟子。到时候他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他想要帮扶无栖就容易了。   无栖闻言淡淡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这人散漫惯了。”   宁知闻言困扰地挠了挠头发,不过他依然安慰自己,说不定等无栖看到他们宗门的强大时就会改变主意。   无栖将家里细小的东西都收到了柜子中,将整个屋子清扫了后又在家中为数不多的家具上盖上了席子。收拾好屋子之后,他又去了屋外忙碌。   屋外地方更大,事情更多。无栖开辟了几块良田,田地周围有简易的聚灵阵和防护阵法。平日里家中有人,阵法可有可无。可人要是出门,山中的野兽很可能会伺机破坏。   无栖重点加固了防护阵法,随着防御阵法起作用,一阵阵淡紫色的灵光在田间闪动。虽然只是最简单的防御阵法,却让宁知感觉到了一阵阵玄妙之处。   家里还养了一些动物,每一种都养得油光水滑。无栖给它们留了能吃大半个月的口粮,这样即便在路上耽搁几天,它们也不会饿肚子。   此外无栖还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穿上了斗篷背起长弓捞起背篓。招呼宁知,“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宁知应了一声,“好!”   小金蛇窝在背篓中沉沉睡着,两人一蛇站在洞府前。宁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洞府,心中升起一些不舍和感慨。   自此一别,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无栖和他这独特的洞府了。   无栖温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话音刚落,他带头向着山中走去。宁知连忙跟上,大步走到无栖身前替他挡开杂草枯枝,自从遇到无栖之后,一直都是无栖照顾他,终于有他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了。   然而没等宁知走上几步,无栖突然开口了,“等……”宁知脚下一空噗通一声栽倒下去。   睡醒的小金蛇从草篓边探出头,池砚的笑声嚣张又肆意,“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笨的修士。明明不熟悉路况还横冲直撞,该,你不摔谁摔?!”   *   没有辟谷丹肚子非常容易饿,还没到中午时分,宁知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无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前面有个水潭,我们在水潭旁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出发吧?”   无栖的提议正和宁知的心意,当下他的脑袋点出了残影,“哎,好好好。”   没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处清澈的水潭,宁知盯上了水潭边最平整的石头。他快步上前将石头清理干净,“无栖你坐这里!”   无栖慢条斯理将背篓放下,在宁知期待的目光中,他从背篓中取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巴掌大的袋子,打开后里面竟然装着三口锅。   这是无栖家常用的三口锅,一口圆肚子砂锅,一口炒菜用的炒锅,还有一口是专门用来焖煮米饭的陶甗。   看到熟悉的锅,宁知一脸懵逼,“无栖,你怎么把它们也带上了?”   无栖笑了笑,“赶路虽然重要,好好吃饭休息也重要。你把碗筷拿出来清洗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吃饭了。”   宁知从他背后的行囊中翻出了碗筷,等他将碗筷清洗干净回到石头旁边时,他发现三口锅的盖子都揭开了。   只见陶甗中焖煮着满满的热米饭,炒锅中的韭菜碧绿喷香,砂锅中竹笋鸡汤上漂浮着厚厚的油脂。   宁知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做到的?”   无栖很会做好吃的,在他家这几天,每一顿都不重样,每一道菜的滋味都很鲜美。吃了他做的菜,宁知再也不想继续吃辟谷丹了。   每次做饭之前,无栖都会认真的挑选食材并处理干净。烟熏火燎之间,他手握炒勺游刃有余,像是指点沙场的大将。   但是无论无栖做菜时有多放松,做的饭菜有多美味,做饭做菜都是要时间的。眼前这三锅热腾腾的饭菜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宁知实在想象不出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时他听到了无栖的回答,“昨天晚上你修行的时候我做的。”   宁知猛然回神,原来他喜欢自言自语的毛病又犯了,竟然又将心里想说的话问了出来。   看到无栖并不介意自己问题多,宁知将碗筷递了过去,“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有好几个时辰了,这些饭菜看起来怎么像是刚做的样子?”   无栖笑着指了指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我的储物袋有些特殊,放进去的东西是什么样,拿出来时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宁知不由得蹲下身细细打量着那个不起眼的储物袋。之前听说修真界有人能在储物袋上纂刻下能让时间静止的阵法,不过那种阵法对修为要求极高。难道无栖的储物袋上有这种阵法?   储物袋外表看着非常粗糙,像是无栖自己制作的。翻看一阵后宁知没有在储物袋表面找到任何术法的痕迹,还不小心将储物袋的接口处给扯坏了。   宁知捧着破了的袋子满脸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无栖,我把你的储物袋弄破了!”   无栖一边从砂锅中舀汤一边随意道,“它本来就是坏的,你先放在那里,一会儿我给它缝上。”   宁知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把你的储物袋搞坏了,这么珍贵的储物袋,要是弄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赔你。”   池砚哼了一声,贱嗖嗖的说道,“这还不简单?结草衔环做牛做马,要是还觉得对不住无栖的话,你就多给我们买点糖。”   宁知愣了一下,“啊?”   池砚的尾巴尖在空气中画着圆,紫葡萄一样的双眼亮晶晶,“对,糖,各种各样的糖。要像白雪一样软绵的白砂糖,要水晶一样透明的冰糖,还要好吃的芝麻糖和麦芽糖~要多多的糖~”   宁知傻乎乎点头,“哎,好。”   无栖无奈道,“你别听他胡说,快来吃饭吧。”   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别说宁知饿了,就连无栖的胃口也被打开了。   有好吃的怎么能少了池砚?他顺着背篓向着锅滑去,细小的身躯在灰褐色的石头上蜿蜒出金灿灿的光芒,“吃饭吃饭~”   池砚有一个专属碗,他体型虽然小,但是碗却比两个人的都要大一圈。无栖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小金蛇尾巴圈着碗底,脑袋搁在碗口美滋滋的喝起了汤。   在没遇到池砚之前,宁知以为天下所有的蛇吃东西都是用吞的。直到遇到池砚后,他发现原来自己想错了:蛇不止会喝汤,还会吃肉剔骨头,并且荤素不忌。   池砚咬过的肉,会留下一个月牙形的缺口,小小的非常可爱。每次看到他吃东西,宁知总会忘记这是一条暴脾气的小蛇。   就着鲜香的竹笋鸡汤和清炒韭菜,两人一蛇将三锅美味吃得光光。吃饱喝足后宁知熟练地捡起锅碗去溪水边清洗,这是他能为无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   等宁知洗好锅碗回头时,他发现无栖已经侧身躺在石头上睡着了。池砚团在了无栖脑袋边,大大的眼睛睁着分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   这几天每天吃完午饭之后无栖都要浅睡一会儿,宁知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生怕惊扰到一人一蛇。他在几尺外的石头上盘膝而坐,警惕的观察着周围,万一有危险靠近能第一时间警示他们。   看着一人一蛇睡得香,宁知挺羡慕的。他之前没考虑过养灵宠,可这段时间和池砚拌嘴,他突然觉得有一只小灵宠也挺好的。   *   无栖睡了小半个时辰后就醒了,他一动,池砚也就跟着动了起来。池砚便沿着洁白修长的手指向着手腕爬去。他熟练爬上了手腕后沿着手腕绕了两圈,“好啦~”   确认池砚窝好了,无栖将东西收拾到了储物袋中。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对宁知颔首,“我们继续出发。”   混元遗迹中最多的便是树林,树林茂密,进了林子之后极易迷失方向。宁知曾经在林子中吃过很多苦头,可这次跟着无栖,他发现了林子不一般的地方。   无栖身上没有什么灵宝,但是他总能是能在迷障中辨明方向。越和无栖同行,宁知越能感觉到他的不同之处。   出发前宁知已经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然而跟着无栖走了一路,想象中的艰难困苦根本不存在。无栖从不赶夜路,每天三餐一顿不落,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就会寻找一处能过夜的地方。   *   向着西南方向行走的第六天,天上出现了闪亮的灵光。那是修士们御剑时留下的剑光,看到灵光就意味着他们进入了安全的地方。   宁知抬头恍惚看向西南方向的天幕,暮色下最高处的山峦像是雄鹰的头颅,“到了……”无栖真的带他到了宗门集合地!   无栖笑吟吟,“是呀,明天中午你就能见到同门了。是不是很高兴?”   宁知点了点头又茫然地摇摇头,“高兴,但是又觉得有点难过。”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想到快要和无栖分开,他恨不得走得再慢一些。   池砚晃了晃脑袋哼哼着,“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得了好处还卖乖。”   无栖环视一圈后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处山洞,“今天我们就在那边休息吧。”   宁知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山壁上有个山洞,山洞中隐约透出了火光,“山洞里面好像有人,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一落宁知自己就发觉了不对的地方,如果是之前的自己,迷失方向后要是能看到火光,必定欢欣鼓舞,哪怕自己不受欢迎也会凑过去寻个安全感。然而现在的他竟然不希望遇到陌生人,他只想跟着无栖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休息。   无栖还没说什么,就见池砚滑到了地上,“换什么换,那地方挺好。”没一会儿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草丛中。   片刻后山洞的方向传出了尖叫声,“妈呀,蛇啊——”   两道灵光从山洞中蹿出,一条巨大的金色巨蛇从山洞中探出了脑袋。池砚的声音从山洞方向飘来,“现在洞里没有人了——”   宁知:……   好……好大的蛇……   *   今天晚上无栖准备做馄饨吃,馄饨馅儿是野葱鹿肉馅的。野葱来自路边一薅一大把,经过清水洗涤后,野葱墨绿散发着独有的味道。鹿肉用的是上次没吃完的部分,无栖取了最嫩的一块肉细细剁成了肉蓉。   裹上了洁白馄饨皮的馄饨每一只都有半个巴掌大,下入滚水后再煮沸片刻,白白胖胖的馄饨像元宝一样飘在乳白色的馄饨汤上。   山洞中漂浮着诱人的馄饨味道,宁知看着一锅白胖的馄饨惊叹不已,“无栖,你会做好多好吃的啊,都是从哪里学的?”   无栖用笊篱不紧不慢捞起馄饨,“吃多了就会做了。给。”   宁知接过木碗操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只馄饨塞到口中,馄饨皮劲道弹牙,一口下去后内里鲜美的肉汁混合着野葱的香味崩裂出来,烫的他斯哈斯哈,“好,好吃!”   一想到明天再也吃不到无栖做的美食,宁知再一次劝道:“无栖,你和我一起回宗门吧。如果你喜欢做饭,到了我们宗门,就能有更多的珍贵食材了。”   刚吞下一只馄饨的池砚抬起头咂咂嘴,“你想得倒美,竟然还想让我们小栖给你们宗门的人做饭?小栖养我一个就够了,不能再多了。小栖,给我来点醋。”   宁知慌忙得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栖往池砚碗中滴了几滴醋后缓声道,“宁知,我知道你想帮助我。好意心领了,但是我能力有限,真入了你们宗门,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宁知抬眼看了看无栖清俊的侧脸,郁闷道:“能有什么麻烦……”   无栖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要来点醋吗?”   宁知伸过碗不死心地问道:“那以后我想你了,该去哪里找你啊?”   浮生界那么大,散修们又没有固定居所,无栖身上又没有能魂灯之类能定位的灵宝,分开后宁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无栖刚想说话,就听山洞外传来了呼和声:“就是这里!这里有一条黄金巨蟒!”呼声由远及近,转瞬间来者已经堵住了洞口:“黄金蟒在哪里!让爷爷来会会它!”   宁知循声看向洞外,当领头人的脸被火光照亮时,他的眼眶快速红了,“师兄!师兄啊!”   领头者正是无极仙宗的内门核心弟子,宁知的四师兄陆闯。陆闯身形魁梧,修为已经到了金丹中期。   听到宁知的声音,陆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怕自己看花了眼,他竟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行远?小师弟?”   宁知将木碗往一边一放,嗷嗷哭着冲向了陆闯,“师兄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闯张开双臂狠狠将宁知抱在怀中,众人清晰听到了宁知的肋骨被勒断发出的脆响。宁知双眼一翻,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陆闯修为更高嗓门更亮,“嗷嗷嗷,小师弟啊!师兄可算找到你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师兄的皮都快被师尊扒了呀!你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   池砚脑袋搁在碗边幸灾乐祸地说道:“他要是再不松手,就能亲手干掉自己的小师弟了。”   无栖哭笑不得地抱着碗,“不知道宁知和陆闯的师尊是谁,能养出这样一对师兄弟,想必他们的师尊也是个妙人。”   *   本想来打黄金蟒,没想到会意外找到自己的小师弟。陆闯很快忘记了黄金蟒的事,一心扑在了师弟身上。问清师弟这段时间的遭遇之后,陆闯对小师弟的救命恩人满心感激。   能在危难中救了小师弟的人就是他的恩人,就是他的恩人。陆闯郑重走到无栖面前,当他看清无栖的脸时,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这人怎么和他在师祖房中看到的画像上的人长得这么像?!   陆闯本想回一些礼物报答无栖的救命之恩,但是现在换了个想法。他行了个大礼:“感谢道友救了我的小师弟,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我们想请道友去我们无极仙宗做个客。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无栖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做客就不必了,宁知既然已经安全了,我也就放心了。”   陆闯连忙说道,“师尊平日里教导我们知恩图报,道友对我师弟有救命之恩。就算不去宗门做客,去驻地坐一坐喝一盏茶也是应该的。”   无栖还在迟疑中,池砚“蹭”的一声从无栖衣袖中探出了脑袋,“宁知答应我,会给我很多很多糖。糖呢?!”   宁知趁机说道:“是啊是啊,我都已经答应了池砚,无栖你就受累陪去一趟好不好?”   仿佛知道无栖要说什么,池砚任性地在无栖手里打滚道:“没有糖,酒酿出来会发酸。”   一个人就算再能干,总有不足。无栖确实需要一些东西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思考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行。” 第3章   遇到陆闯后没多久,宁知换了一身行头,从落难弟子变成了全身亮闪闪的富贵核心弟子。如今的他不但重新得到了各种丹药和灵宝,陆闯甚至贴心的给他准备了一把飞剑。   作为刚刚学会御剑不久的修士,这是宁知在无栖面前展示的好机会。暮色下他纵身踩上了飞剑,“走起——”   飞剑向着天空飞去,留下了一道忽闪忽闪断断续续的灵光,这是修士灵气不足以驾驭飞剑的表现。这也不奇怪,无极仙宗是以术法出众的宗门,弟子们大多修行术法,就算选择灵剑作为法宝,也达不到剑修的程度。   池砚瞅着忽上忽下的宁知咧了咧嘴巴,“你说宁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无栖还没说什么,就听一边的陆闯骄傲道,“行远这孩子就是聪明,还没结丹呢飞得这么稳。想当初我金丹修为的时候飞得还没有他这么溜,假以时日小师弟必成大器啊!”行远是宁知的字,在宗门内,他的师兄们都会亲切地唤他的表字。   无栖算是看出来了,无极仙宗内门护短。宁行远就算现在栽下来,陆闯也会夸他师弟摔得漂亮。   宁知在天上飞了几圈后找到了感觉,飞剑散发的灵光愈发稳定。盘旋几圈后,他下压飞剑停在了无栖面前,“无栖,你上我的飞剑吧,我带你去宗门驻地!”   无栖瞅了瞅宁知脚下正在嗡嗡发抖的剑芒,“要不……我一个人走过去?”   宁知热情招呼道,“你就放心吧,御剑速度真的很快,我们一会儿就能到。”   陆闯趁机说自己小师弟的好话,“无栖道友就上去吧,您放心,有我在,你们一定能顺利到宗门。”   无栖:……   看来这柄飞剑他是非上不可了。   *   飞剑上多了个人,宁知原本有些忐忑,生怕在无栖面前丢人。谁知道无栖一站在飞剑上,原本有些不受控的飞剑竟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听话了。   宁知心里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少年意气风发道:“无栖你看下面,是不是很漂亮?”站在飞剑上,头顶是灿烂星河,脚下是浩瀚大地,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豪迈之情。   无栖在后方淡淡微笑,“是呀。”   飞过一个山头后,前方的山坳中出现了一片灿烂的灯火,那是各大宗门驻地中的行宫萦绕的灵气散发出来的光辉。   宁知指着东南方向的一座行宫兴奋道,“无栖你看,那就是我们宗门的驻地了,是不是很气派?”   鹰头峰下的山谷中散落着数十座行宫,其中东南方向的行宫便是无极仙宗的简易驻地。虽说是驻地,可大宗门的简易洞府比普通宗门的主殿还要豪华。   站在飞剑后方的无栖淡淡应了一声,“是啊。”无极仙宗在当今修真界排进前五名,他们的驻地自然布置得美轮美奂。   池砚脑袋搁在背篓边缘,目不转睛盯着东南边一座金灿灿的行宫,“无栖,快看快看!”   无栖转头看去,只见无极仙宗的洞府北侧有一座发着灿烂金光的宫殿,映得周围的树木都在发光。难怪池砚会对这座行宫感兴趣,这色调精准掐了他的审美。   池砚摇头晃脑:“我宣布,那座房子最好看!那是哪个宗门的房子啊?”   宁知介绍道,“那是玄剑宗的驻地。”玄剑宗是五大宗门中唯一一个剑修宗门,无极仙宗和玄剑宗都在浮生界东南方向,因此两个宗门的关系比较近。   见池砚对玄剑宗的行宫感兴趣,宁知好意道,“我们两个宗门的驻地靠得近,要是你有兴趣,一会儿我带你去转转。”   无栖收回视线平静道,“还是算了吧,剑修修行严格,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说话间一道强悍的剑光划破东方的天空向着驻地的方向疾驰而来,绚烂的银白色剑光让天上的星斗黯然失色。   宁知凝视着快速逼近的剑光双目灼灼,“柳宗主回来了。”   来者是玄剑宗宗主柳蕴,柳蕴身长九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是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同时也是修真界顶尖的强者。   金色的剑光之上,柳蕴怀抱着一个一尺长的红色包裹。他眉头紧锁,剑光直指驻地中央的传送阵。灵光一闪后,柳蕴和他的灵剑消失在了遗迹中。   混元遗迹只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修为超元婴的修士进入其中就会遭受遗迹排斥。修为越高,排斥的力量越是强大。柳蕴这样的强者一旦进入遗迹,受到的排斥会非常强大,严重一些甚至会导致修为受损。   无栖有些不解,“玄剑宗主为什么会入遗迹?”   陆闯轻叹一声:“柳宗主应该是为了寻找圣人的踪迹而来。”   宁知解释道:“无栖你可能有所不知,柳宗主和我们掌门是苏栖尊者的挚友。两百年前混元遗迹开放时,有数百个弟子被困在遗迹深处命悬一线,危难之际是尊者不顾一切进入遗迹挽救了大家的性命,可他却永远留在了遗迹中。”   陆闯唏嘘着,“两百年间每当遗迹开放,老祖和柳宗主他们就会轮番进入遗迹想要找到圣人的痕迹,可惜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他。真希望柳宗主这次能有所发现啊。”   无栖随手将斗篷帽子扣在脑袋上缓声道:“说不定已经有发现了。”   *   天色已晚,无栖得在无极仙宗的驻地休息一晚,陆闯和宁知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间,透过房间的大窗户可以将大半个山坳尽收眼底。   宁知抱歉地说道:“我本来想陪你一同休息,可是师兄他们找我有点事,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   说着宁知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篆递给无栖,“这是我们宗门的传讯符,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用它,我收到消息就会过来。”   无栖接过符篆颔首,“行,你先忙去吧。”   宁知不知给无栖准备了东西,他还给池砚准备了一个储物袋。无极仙宗的储物袋上绣着他们宗门的符号,看起来银光璀璨。   宁知认真将储物袋的束口绳吊在了池砚脖子上,“这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小点心,希望你喜欢。你先尝尝喜欢哪一个味道。”   池砚乐滋滋甩着尾巴毫不客气,“这个好,我喜欢。”   等宁知出门之后,无栖小心关上了门。等他回头时,就见池砚一头扎进了储物袋中,储物袋外只留下了一条细长的尾巴留在储物袋外。惊喜的声音从储物袋中传出,“小栖你快来看,外头的点心花样真多啊。唔,味道也好!快和我一起吃!”   无栖眼神柔和地看着那条兴奋晃动的金色尾巴,“你吃吧。”   池砚叼着一块巴掌大的点心从储物袋中爬出,他将点心放在了一边的案桌上,“真的好吃,不骗你。”   无栖知道,今天要是不吃了这块点心,池砚不会消停。他缓步走到案桌旁捏起了点心放进口中,宁知送的点心无论是外形还是味道都无可挑剔。   无栖给出了肯定,“不错,很美味。”   池砚得意地点了点脑袋,“那小子挺上道,送来的东西我都喜欢。我原谅他抢我的东西了。”   一人一蛇正悠闲地说着话,突然间窗外传出了“咻咻”的声响。侧身看去,只见传送阵方向灵光闪耀,数百道剑气从传送阵中呼啸而出向着东方的天际而去。   这些剑光声势浩大,每一道剑气的主人修为都在元婴之上。从他们的服饰就能看出,他们是玄剑宗的高阶弟子。   玄剑宗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修士的注意,无栖听到窗外传来了惊呼声:“柳宗主将玄剑宗元婴以上的剑修都带来遗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听玄剑宗的弟子说,柳宗主在极东涧找到了苏栖尊者的本命灵剑。可惜尊者的灵剑已经断了……”   “啊?!那尊者还好吗?”   “哎,这事……不好说。柳宗主应该是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才会回宗门找帮手的吧?”   “那我们也一起去吧?说不定能帮个忙?”   “还是算了吧,你没看到去的都是元婴以上的修士吗?我们过去岂不是送人头?再说了,柳宗主和尊者关系那么好,真发现了尊者的消息,他比谁都上心。”   窗外的修士交谈声渐渐平息,无栖平静地看着远去的剑光心中有点疑惑:柳如初转性了吗?以前他不是看到自己就没好脸色吗?这是闹的哪一出?   *   传送阵外,宁知羡慕地看着元婴前辈们远去,“哇……”   话音未落,陆闯伸手给了他一脑瓜子:“哇什么哇,师兄对你说事呢,你认真听了吗?”   宁知讪讪挠了挠脑袋,“在听了在听了。师兄继续。”   陆闯认真道:“一会儿你同你王师兄去一趟库房,给无栖散修找一些灵宝。他救你一命就是咱无极仙宗的恩人。只要不过分,他想要什么灵宝,拿给他就是。”   宁知愣了一下,“哎?不用不用。无栖对我说了,他不需要什么灵宝,只想要一些生活物品和种子,单子就在这里,师兄您过目?”   陆闯接过单子粗粗一看后惊讶地挑起了眉毛,“这,怎么都是写琐碎的东西?”正如宁知说的那样,单子上的物品都是些寻常的生活用品和普通种子,根本不值钱。   宁知笑道:“师兄您是不知道无栖,他就是这个性子。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后来发现他真的很不一般。”   陆闯将单子递给了宁知:“你就按照单子上的东西给他准备,可以多准备一些。”随后他在衣袖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柄灵巧的短刀,“这个也放到给无栖道友的东西中去。”   宁知一愣:“师兄,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神追吗?你,你要把神追送给无栖道友?!”   陆闯正色道:“我今日看无栖道友只有一柄长弓护身,感觉有些单薄了。你也知道,师兄我学剑,以后用短刀的机会少。神追送给无栖道友,希望将来能派上用场。”   宁知眼眶一点点红了,“师兄……”   陆闯抬手摸了摸宁知的脑袋宽厚道,“这么大人了,别动不动哭鼻子,让人看到了多丢人。师兄要回一趟宗门,你这段时间别乱跑,遇到事情去找你王师兄商量,知道了吗?” 第4章   星空下混沌海面下有一团橘红色的光团正在闪耀,光团状若莲花,它正是混沌遗迹的出入口。   光团附近停泊着上百辆飞舟,其中五艘最大的飞舟呈品字形排列,它们是五大宗用来维持阵法的飞舟。飞舟的甲板上纂刻着阵法,阵法边缘堆积如山的灵石不断化作奔流的灵气汇入阵法中。   每当有人进出阵法,灵石融化的速度便快上了几分。   突然间阵法开始闪烁,破水声从海面下传来,陆闯破水而出对飞舟上的弟子说道,“快,给我准备回宗门的疾行舟。”   趁着同门准备疾行舟的时间,陆闯停在甲板上休息了片刻。出入通道需要耗费很多灵气,就算是金丹中期的他也感觉到了疲惫。   这时他听见隔壁飞舟上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循声看去,只见问仙楼的甲板上有数十个弟子正在忙碌。正好其中一人陆闯认识,于是他传音问道:“温茹师妹,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陆闯的声音,一位身着鹅黄色的纱裙,面容娇俏可爱的少女停了下来。她凑到飞舟的船舷边缘:“陆师兄?你出来啦?”   陆闯点了点头重复道:“你们在忙什么呢?怎么乱成一团?”   温茹杏眼带光:“柳宗主在遗迹中找到了尊者的本命灵剑,我师尊听说了之后让元婴期以上的同门都准备一下一同进遗迹。”   顿了顿后她感叹道:“两百年了,终于找到尊者的消息了,太不容易了。好了陆师兄我先去忙了,先不同你说了。”   陆闯应了一声:“好。”   温茹刚准备转身,想到什么后她又回过了头:“对了陆师兄,你是准备回宗门吗?”   陆闯点了点头:“是的。”   温茹抿了抿唇:“我听说你们老祖前段时间受了伤正在修养,要是告诉他这个消息,会不会对他的身体不太好?”   世人都知道无极仙宗宗主舒子清和苏栖尊者最要好,要是舒子清知道尊者的消息,就算爬他都要爬进遗迹。   陆闯笑了笑,温茹说的事他也考虑过。只是老祖能在房中挂一个人的画像,就证明这人对老祖非常重要。修真界这么大,要是错过了画中人,下次再相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时同门快步走到陆闯身侧,“陆师兄,疾行舟准备好了。”   疾行舟刚刚升空,陆闯便看到浮生界方向飞来了数百道绚丽的剑光。剑光上站着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他们应当是听到了尊者的消息之后要入遗迹寻找尊者的修士们。   双方交汇时,陆闯听到了剑气上修士们兴奋的声音:“两百年了,尊者可算有消息了!”   陆闯举目看向浮生界的方向,只见黑沉沉的修真界上空升起了成千上万的灵光。回头看去,只见海面上的传送阵发出了炫目的光彩,无数的人正向着混元遗迹涌来。   *   等宁知处理好宗门事情时,天光已经破晓。等他赶到无栖下榻的房间时,无栖正在客厅中打拳。   无栖打的是修真界最常见的一套养生拳法,速度极慢功效也很普通,当今修真界已经有很多人不屑于练这套拳法了。然而无栖却打得很认真,慢吞吞的拳法随着他的施展竟然多了几分潇洒和肆意。   一套拳的时间并不长,等无栖进入收式时,宁知欢快道:“无栖,我带你去我们驻地转转吧?这附近有个集市,大家在遗迹中找到了好东西可以在集市上买卖,我们去看看吧?”   然而无栖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正好你来了,我就想对你说一声,我和池砚准备回家了。”   宁知一愣,难以置信道:“怎么这么快?你,你不转转再走吗?”   无栖笑道:“离开家好几天了,返程还要时间,家里离开人总有些麻烦,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本身我们也只是为了送你才会来这里,现在你已经回到宗门,我们也放心了。”   窗台上的池砚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想回家了。在你们的驻地睡得一点都不好,整晚上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昨晚有很多高阶修士进入遗迹,传送阵的灵光一直没断过,扰得池砚整晚都没睡好。   宁知见无栖他们去意已决,也不再阻拦,“那,我送你们一程吧?”   来驻地时,宁知意气风发地载着无栖,送别无栖时,宁知比小鹌鹑还要蔫吧。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走在山道上,剑也不御了,话也不说了。偶尔停下回头一看,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从无极仙宗驻地到山坳出口短短一段路,宁知愣是走了一个时辰。眼看出口就在前方,无栖唤住了宁知:“就送到这里吧。”   听到无栖的话,宁知眼眶泛红,他偏过头抽了抽鼻子后从袖中掏出了几个储物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无栖也不推辞,他伸手接过了几个储物袋:“谢谢了。”   宁知深吸一口气压下不舍的情绪,“等你出了遗迹之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就来无极仙宗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无栖点了点头:“好。”   宁知还想说什么,就见池砚甩了甩尾巴:“别墨迹了,再墨迹下去晚上我们要找不到好地方休息了。”   *   看着宁知离开的背影,无栖掂了掂背篓缓声道:“我们走吧。”池砚应了一声:“啊,陪这家伙出来了几天,我也想回去了。”   话音一落,山道上闪过一道金色的灵光,下一瞬无栖和池砚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山林中出现了一道疾驰的巨蛇。巨蛇身长三丈,身躯上密布着黄金一般灿烂的鳞片。普通的蛇长大之后总会显得面目狰狞气质阴冷可怕,而这条蛇给人的感觉确是温暖和霸气。   巨蛇游走往往会发出很大的动静,然而这条蛇游走时却安静无声。虽然他游走在密林之间,可是他的身下没有留下蛇行后的痕迹。   细细看去,只见巨蛇周身笼罩着一股淡金色的灵气。灵气隔绝了声音的同时也隔绝了不少修士的窥探。   巨蛇的脑袋有磨盘一般大,两只通透的紫色大眼睛上方有两个面盆大小的鼓包,鼓包后方有一处正好能让人盘膝坐下的位置。   此刻巨蛇的脑袋上正有人盘膝而坐,这人便是背着背篓的无栖。无栖身下的这条蛇正是放大了身形的池砚,无论池砚游得有多快,他总能稳住身形。   池砚对混元遗迹非常熟悉,无论他们身处在遗迹的哪个角落,不用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能到。从无极仙宗的驻地回家就更快了,不用一个时辰,他们就能在家吃饭了。   要是让宁知知道这事,他一定会气得跳脚。想到坏脾气的池砚能配合他送宁知回宗门,无栖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这次多谢你了。”   蛇身从密林间快速滑过,两侧的树木化作残影快速后退。池砚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咱也没白跑,你快看看那家伙给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多不多?”   无栖温声道:“很多。”   池砚得意起来了,他呲呲吐着蛇信身体滑得更快:“嘿嘿,名门正派财大气粗,我就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对了对了,回家之后咱该孵小鸡了吧?”   无栖应了一声:“是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混元遗迹每五十年开放一次。等这次遗迹关闭之后,他和池砚又能清净五十年了。   *   经过一夜的奔波,灰头土脸的陆闯已经站在了无极仙宗的主殿前。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脑海中回想着无栖的相貌。   打定主意后陆闯举起双手对着主殿的方向郑重一拜:“老祖,弟子有要事想要向您汇报。”   大殿中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陆闯?你不是去混元遗迹了吗?”   陆闯大声道:“老祖,弟子在遗迹中发现了一个人。”   浑厚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陆闯清清嗓子:“老祖卧房内画像……”   殿门“砰”的一下打开了,陆闯双眼一花身体一阵悬空,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主殿中。身后的大门“哐”一声关上了,主殿中的光线顿时暗了下去。   老祖压低的声音带着不悦:“好小子,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   陆闯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枚留影石:“上次您喝醉了是弟子送您回去的,对了,老祖您看这个。”   片刻后一股强悍的灵气从主殿中爆出,引得脚下的山峦跟着抖了几下。下一刻行宫的大门轰然打开,一道淡青色的剑光从主殿中蹿出,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陆闯急急跟在剑光后方呼唤道:“老祖!老祖!”   好家伙,老祖不愧是老祖,哪怕他老人家身体抱恙速度依然快得惊人。陆闯直视着老祖远去的方向眼中都是敬仰:终有一日,他也要成为老祖这样的真男人!   *   青色的灵剑上站着一位面容清秀,身材消瘦,气质温和的青年。端看面貌,很难想象他竟然是无极仙宗的宗主。   舒子清脚踩灵剑,手中握着留影石。留影石上出现了一道虚影,虚影中的人发色如雪气质温润,这不是他的挚友苏栖又能是谁?   看到熟悉的脸,舒子清眼眶一点点红了,他嘴唇翕动:“终于找到你了……”   阿栖一定受了很多罪,不然怎么会熬白了头发?   舒子清脚下发力灵剑蹿出的速度越发快,他眼神坚毅地看向混元遗迹的方向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一定要将阿栖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第5章   无栖和池砚经常会离开家在遗迹中走一走,不过最多离家两三天就回来了。这一次离开家足有七天,在路上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一到家池砚就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   放下无栖之后,池砚变成了一尺长的小蛇。他在院子前的菜地中转悠着:“小栖你快看,咱家的菜长高了!”   离开家时刚刚冒了头的菜苗现在已经长到一寸高了,嫩绿的菜苗舒展着身子显得鲜嫩可口。池砚的目光在菜苗上徘徊着,唇角泛着可疑的水光:“小栖,我们中午喝菜苗鸡蛋汤吧?”   没等无栖回应,池砚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哦,不能吃鸡蛋了,咱得把鸡蛋留出来孵小鸡。”说着他快乐地爬向了鸡窝,“我去看看我们有几个蛋了~”   这时无栖惊喜的声音唤住了池砚:“池砚你快来看,我们有好多蛋!”   池砚嗷嗷爬向了屋子,“让我看看!”   宁知给无栖准备的储物袋中,有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食材。里面不止有鸡蛋,还有鸭蛋鹅蛋以及处理好的灵兽肉和修真界常见的菜蔬。每一种食材的分量和质量都上佳,一看就是宁知用心准备的。   看到满满一袋子的好东西,池砚摇头晃脑感慨万分:“没白疼他,知道我喜欢吃蛋,他竟然找到了这么多好东西。”   无栖:……   到底是谁在宁知还在的时候天天嫌弃他来着?   无栖将储物袋中的蛋挑出来放到了一边的竹篓子中,“你把能孵出小鸡的蛋挑出来,没有小鸡的一会儿煮成茶叶蛋。”   池砚最喜欢这个工作,遇到碰坏的蛋蛋还能直接丢到嘴里。他乐颠颠回应着:“来了来了!”   剩下的储物袋中除了需要加工的食材,还有种子和不少生活物资。池砚点名要的糖格外多,看分量足够他们酿造百年的葡萄酒了。   池砚非常满意:“下一次遗迹再开的时候,我们再救几个修士,这样我们就能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了。”   无栖哭笑不得:“你以为救人像摘菜?哪里这么容易?”   *   吃完午饭后,生活变得悠闲,无栖和池砚的生活终于回归到了正常状态。   空气中漂浮着炖煮茶叶蛋的香味,伴随着炖煮发出的“咕嘟”声,无栖泡了一杯茶躺在了门口的廊檐下打起了盹。池砚挂在门口的晾衣绳上懒洋洋地垂下身体,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晒得他昏昏欲睡,   东南方向的天空中偶尔能看见划过的剑光,随着进入遗迹的人变多,搜索圣人的队伍变大,如今不用抬头都能看到五十年才能见到的盛景。   但是这些人想要找到无栖居住的小房子还是挺有难度的。不只是因为房子小目标小,更因为房子附近的山头上有隐匿阵法,从空中看下来只能看到绵延的树林。   想要找到他们的家,只能穿过茂密的树林。而树林中满是迷障,如果使用灵宝,反而容易迷失方向。   听到无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又悠长,池砚抬头看向了天空。五颜六色的灵光划过天空时怪好看的,像极了小栖对他说过的烟花。   池砚沿着晾衣绳向下滑去,熟练地爬到了无栖的身上小声嘀咕着,“小栖,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   无栖沉沉睡着了,没有回应池砚的问题。当然池砚也并不需要无栖的回答,他抬起上半身盯着无栖那张近乎无暇的面孔细细看着:“小栖,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顿了顿后小蛇盘曲了身体缩在了无栖怀中:“当然,不出去也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这一觉睡得格外长,等无栖醒过来时太阳已经西斜。风吹在身上已经带了一点凉意,但是茶叶蛋的味道倒是更加浓郁了。   无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池砚,茶叶蛋好了,你尝尝味道?”   池砚打了个带着蛋味的嗝,“尝过了,好吃!”   砂锅的盖子敞开着,火塘下方的灰烬中躺着一堆蛋壳。往火塘的方向瞅了一眼后,无栖唇角不由得抽了抽:“你到底吃了多少?”   池砚嘿嘿笑了两声:“也就七八九十个吧~”   *   要不是神追短刀上有自己的一点神魂,舒子清已经在密林深处迷路了。没想到随手赐给弟子的法器能指引他找到挚友,想到这点他就无比庆幸:幸亏收弟子的时候没小气。   山峦起伏丛林密布,遗迹对他的排斥之力让他的内脏像是压上了千斤重担。好在他能感觉到神魂越来越靠近,当他走过最后一道山岗时,眼前豁然开朗,躁动的神魂也安静了下来。   眼前出现了一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良田,田中栽种着菜蔬和灵植。夕阳的余晖洒在长势良好的植物身上,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蓬勃生机。   田地中央有一座质朴的小屋,袅袅青烟从烟囱中冒出,随着夜风斜斜地荡开。小屋的门敞开着,屋中隐约传出了说话声。   听到人声舒子清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屋中之人的声线和苏栖一模一样,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分辨出来。   记得阿栖说过,他的梦想就是找一处世外桃源过安宁的日子。眼前不就是世外桃源吗?谁能想到遗迹深处的崇山峻岭中隐藏着这样一个福地洞天?   门扉中有一道修长的人影正在晃动,那轮廓怎么看怎么像他日思夜想的人。舒子清心跳一声快似一声,双腿竟有些发软,竟然不敢向前继续前行了。   之前总听人说近乡情怯,舒子清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回到熟悉的地方反而会越不平静?此刻他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明明思念的人近在眼前,可他却不敢靠近。   他好害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万一这只是一场梦,他再前行一步,梦岂不是会碎?   舒子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来平复狂乱跳动的心脏。他凝视着简陋的屋子给自己打气: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似的?冷静冷静,里面的人要真是他的好友,这该是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   舒子清鼓起勇气向着屋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屋子的主人显然发现了屋外的动静。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内传出,屋子的主人向着门外走了过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舒子清的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当那人的面容完全展露在他面前时,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凝结,眼中的狂喜渐渐变成了疑惑。   屋子的主人很年轻,他左手提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壶,右手掐着一条身体打着结的小金蛇。虽然穿着朴素的衣衫,通身的气度却无法遮掩。   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这人都和自己的挚友极为相似。可是他的气息却和阿栖有很大的不同,苏栖是上品木灵根,他的灵气犹如初春的草木蓬勃又温柔。眼前人的气息虽然弱,却像浩渺星辰。而且苏栖已经是大乘境修士只差一步就能飞升,这人只有金丹初期修为。   舒子清眼神愈发凝重,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疑惑中升出了几分不安。   苏栖的脸曾经被毒火灼烧过留下了可憎的伤疤,青年的脸却俊美非凡没有任何瑕疵。苏栖的右手腕上有一点红痣,这人的手腕上干干净净……   越是观察,舒子清越是凝重:这人真是苏栖吗?   青年爽朗地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在山间迷路了?”   听到他的话,舒子清眼神流露出几分苦涩。作为见多识广的大能,舒子清已经有了结论,但是他心中还有最后一点希望:万一眼前的人真是阿栖呢?万一他只是在遗迹中受了重伤修为受损呢?亦或是这些年自己变化太大,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呢?   想到这种可能,舒子清快步上前,不顾失礼一把扣住了青年的脉门,小金蛇趁机从青年手中滑出。他的速度很快,不等青年挣扎,灵气已经在对方体内转了一圈。   就在青年要挣脱时,舒子清颓丧地松开了手。他面色发白,身形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不是……”   苏栖已有数千岁,而眼前人的根骨还不足百年。   外貌可以变化,修为可以增减,但是根骨是骗不了人的。   这人不是苏栖。   可他不是苏栖,又会是谁?这脸,这身形,这气质,说他和苏栖没有关系,舒子清打死都不信。   定了定心神后,舒子清强压下心中情绪,挤出温和的笑意缓声问道:“孩子啊,你,你认不认得我?”   无栖握着被舒子清扣过的手腕,轻轻摸了摸后,垂下眼帘淡淡说道:“对不住,我并不认识前辈。”   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的竟然是舒子清,虽然已经做好勇气同过去一刀两断,可是面对旧友,他还是无法坦然直视对方的双眼。   闻言,舒子清失魂落魄,他讷讷地摸了摸衣袖失落道:“这,这样啊。我叫舒子清,我走了很远的路,能在你这里休息片刻吗?”   无栖实在不忍心看到旧友这般模样,他缓声道:“舒前辈您先坐坐,我给您倒一杯水。”   眼见无栖回了屋子,舒子清双目放空盯着他的背影。明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突然间舒子清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脆嫩的声音:“喂,你是谁?你认识我家小栖吗?”   舒子清回神一看,只见屋檐下的晾衣绳上缠着一条金灿灿的小蛇。小蛇不满地垂着头:“你这人真没礼貌,怎么直勾勾看着我家小栖?”   舒子清一怔:“你是那孩子的灵宠吗?你说那孩子……也叫小栖?”   池砚应了一声:“是呀。凤栖梧桐的栖,好听吧?”   连名字都一样!   舒子清眼睛一亮,更为坚定这个年轻人同他的好友一定存在某种关系,他甚至有了一种猜测。忙问道:“那你知道那孩子还有什么亲人吗?”   池砚眼珠一转脖子上扬,尖尖的小尾巴向着屋子东侧的山坡上指了指:“小栖的家里人除了我之外,其他的都躺在那里啦!”   随着池砚尾巴的指向看去,只见向阳的山坡上立着两个小小的坟冢。坟冢已经有些年代,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斑驳,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字。   舒子清向着坟冢的方向快步走去,没一会他已经立在了坟冢前。   两个坟冢前绽放着洁白的小野花,随风微动。左侧坟冢的墓碑上写着“苏栖之墓”四个字,右侧的墓碑则写着“婉仪之墓”。   舒子清身体一僵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   眼眶滚烫,“阿栖……”   对外一向庄重威严的无极仙宗宗主跪倒在坟冢前,掩面而泣,沙哑的嚎哭声断断续续响起:“阿栖啊……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夕阳下,长身玉立的青年端着一杯清水走出房屋,远远看着在坟冢掩面痛哭的昔日挚友。他目露不忍,轻轻闭上了眼。 第6章   入夜时分,天上刮起了大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期而至。山中因为雨水的湿润气温骤降,即便是皮毛丰厚的鸟兽也早早躲在了巢穴中避雨御寒。   田地中央的小木屋中燃起了篝火,橘黄色的火焰驱散了寒湿之气,也温暖了围坐在火塘旁边的两人一蛇。   舒子清手捧木质的水杯,身披薄毯,双目放空盯着火塘。杯中的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温暖的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着,明明身处温暖的地方,可他看起来却像冷极了,身体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无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舒子清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是苏栖,这会儿早就想办法安慰失落的挚友了,然而他是无栖,能为旧友做的并不多。   思考片刻后,无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把粟米准备做点甜甜的杂粮粥。舒子清喜爱甜食,希望他喝了粥之后心情能稍微好受一些。   随着粟米下锅,空气中浮起谷物独有的清香。无栖手握木勺轻轻搅了搅锅底,心不在焉地看着锅中的粥水被粟米染成淡淡的黄色。   这时耳边传来了舒子清的声音:“贤侄。”   无栖手一顿,木勺咚的一声掉进锅中溅出了几滴粥汤。虽然早就知道舒子清不着调,但没想到他能不着调成这样,什么事情都没问,就已经主观给他安了个身份。   舒子清没有注意到无栖的僵硬,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跪坐:“虽然你之前没见过我,但是我其实是你爹的至交好友。贤侄,叔父得对你说一声抱歉。”   说着舒子清弯下腰,额头抵在地上:“对不起,叔父之前不知道你的存在,让你爹娘和你在遗迹中孤苦无依。”   大滴的泪砸在地上,舒子清再一次哽咽道:“怪我当时没有和你爹一起入遗迹,怪我这些年没有好好找你们,都怪我,才让你平白糟了这些年的罪。贤侄,贤侄,叔父对不起你爹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啊……”   无栖连忙上前扶住了舒子清:“不,不,舒前辈您别这么说,我……”   舒子清一把抱住无栖的腰嚎啕大哭:“你一定是怪我的,不然怎会一句叔父都不肯唤我。阿栖啊,阿栖你是不是在怨我没有来找你们一家?呜呜呜,你一定恨透了我,不然怎么舍得给孩子取这个名?”   “呜呜呜,阿栖你好狠的心啊。说死就死,也不来给我托个梦。要不是我这次找来,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让我知道你留了这么大个孩子在遗迹里面受罪啊?!呜呜呜呜,苏栖啊苏栖,你怎么忍心啊!”   舒子清哭得伤心,化神境的修士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无栖听他断断续续的呜咽心中又酸涩又难受,还有几分哭笑不得。虽然早就知道舒子清跳脱,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将自己认成自己的儿子。   眼看舒子清哭得肝肠寸断,池砚张开嘴巴,口中的茶叶蛋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小金蛇本来想克制一下,可看到舒子清那张涕泪交加的脸,紫葡萄一样的蛇眼中突然就浸出了水光。   池砚“噗嗤”一声没憋住,这一声后小蛇彻底放飞,他张开嘴巴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哈哈哈哈哈……”   小栖的这个朋友太好玩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仙风道骨庄重老成的人,可背地里竟然这么不经逗。   舒子清悲痛地重复道:“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叔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无栖:“……”   无栖脑瓜子嗡嗡的,他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   见舒子清还在抽噎,无栖张张口:“叔父,您别难过了,快起来吧。我……我爹要是看到你这样,会难受。”   记得以前舒子清和苏栖开玩笑的时候,总在试图做苏栖的老子,没想到这一次真的让他如愿了。   一声“叔父”之后,舒子清的泪果然收住了。他抬起袖子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然后紧紧握住了无栖的双手眼神坚定:“贤侄。以后叔父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无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毕竟自己的容貌和身形没有大的变化,如果不想认回之前的身份,做自己的“儿子”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   新出炉的叔父大人正蹲坐在火塘旁边追忆过往,“当年我和你爹一见如故,那时我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你爹英姿勃发我英俊潇洒……”   无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后痛苦地偏过了头,两百年不见,舒子清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越发强大了。如果不是清楚记得初见时候的情况,他真会被舒子清唬了去。   舒子清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对无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忆苦思甜一阵后他终于对无栖说明了自己的打算:“贤侄啊,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回浮生界?遗迹中清苦,一旦遗迹关闭,五十年内不见人影。你还这么年轻,不能在这里蹉跎。”   无栖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搅着粥底,其实他考虑过离开遗迹的事。遗迹中确实清净,可是生活多少有些不便,就算他能力尚可,也不能事事尽善尽美。   可遗迹之外便是江湖,他曾经费劲了全力想要逃走,如今再回去,心中多少有些迟疑。   舒子清感叹道:“贤侄的根骨很好,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建树,说不定能成为你爹那样庇佑众生的贤者。”   无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爹曾经对我说过:他不需要我成为什么强者,只愿我能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我这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即便跟着您出去,也只想混世度日。您若是对我有什么期待的话,对不住,我只能让您失望了。”   舒子清一怔,半晌后正色道:“小栖,你误会叔父了。叔父和你爹一样,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叔父没什么能力,但是护你周全还是能做到的。如果你跟着我出去,叔父会将你安排在无极仙宗内做个普通弟子。你想修行就修行,想休息就休息。”   顿了顿后他认真道:“咱家的孩子,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   无栖的眼睫闪了闪,他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听到舒子清说这话,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具体要不要和舒子清出去,这事他还要再思考。   舒子清也明白无栖的迟疑,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呆在遗迹中,一辈子见过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让他离开自己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确实为难了他。   舒子清缓声说道:“没事,在遗迹关闭之前你好好想想。要是你不想出去也没关系,叔父可以留下来陪你。”   无栖瞳孔猛地睁大,遗迹关闭之后,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被撕裂成齑粉。当年他濒死之际要不是遇到了池砚,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再看舒子清的脸色,无栖明白这家伙准备动真格。   这时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池砚正在剥蛋壳。看着摇头晃脑正在看热闹的小金蛇,无栖决定将选择权交给他。   如果出遗迹,最不适应的应当是池砚而不是他。   见无栖突然看向自己,本来正在看乐子的池砚突然顿住了,“干,个什么?”   无栖缓声道:“池砚,你想离开遗迹吗?”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池砚甩了甩尾巴后嘀咕着:“我无所谓呀,小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话音落下后,他又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其实,我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向往,天泉的温泉,永宁的点心,星原的云海……我一点都不向往的……”   无栖唇角挑起了笑意,“我明白了。”   口口声声说着不向往,可浮生界五大洲的特产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这都算不想,那什么才算向往?   无栖转身对舒子清行了个大礼:“叔父,我们考虑清楚了。我随你出去。”   舒子清脸上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好!好!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去!”   这下轮到池砚傻眼了:“啊?现在?外头在下雨啊!”   舒子清生怕无栖会反悔,忙不迭道:“这时候出去不起眼,咱们悄悄出去,谁都不惊动。”   无栖有些为难:“可是叔父,我还要收拾一下屋子,家里还有很多东西要一起带出去。”   舒子清大手一挥豪迈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想要带什么都对叔父说,叔父都给你带上。”   无栖和池砚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都要。”   舒子清一愣:“啊?”   池砚兴奋地甩着尾巴:“都带的意思就是一片瓦都不能落下,还有门口的菜地和我们养的鸡。对了对了,咱林子里面还有好几百株果树,也得带上。对了对了,还有池子里面的鱼!”   无栖有些苦恼:“可是那么多东西,叔父真能全部带走吗?”   池砚肯定道:“那当然,叔父可是很厉害的修士!叔父无所不能!”说着他还向着舒子清认真征求道:“是吧叔父?”   看着一人一蛇期待的眼神,舒子清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第7章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混元遗迹即将关闭。每五十年一开的遗迹开放时间只有两个月,对于有些修士而言,这两个月过得格外漫长。   宁知站在宗门的飞舟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海平面下正在缓缓关闭的橘黄色光团,传送阵撤离之后,从阵中离开的都是散修。   散修们三五成群从通道口冲出,没有稳定的传送通道,他们承受了强大的冲击力。不少散修用来傍身的灵宝被摧毁,因此出来的他们大多露出了真容。   宁知在散修们的脸上看了又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头越发焦躁。直到遗迹入口正式关闭,他依然没看到无栖的脸。   见宁知垂头丧气看着遗迹的方向,同门师兄实在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人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师弟,遗迹已经关闭了,你要等的人应该早就出去了,别看了。”   宁知有些不死心:“师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遗迹关闭之后,修士依然可以留在其中?”   闻言他附近的师兄们倒吸一口冷气:“行远你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想法?你以为遗迹是宗门小黑屋吗?快说,你是不是有想要留在遗迹里面的想法?”   “行远你可听好了啊,遗迹也好,洞天福地也罢,本质都是独立于我们这个世界以外的另外一个小世界。当两个世界相遇的时候,我们才能利用传送阵进入其中。对于小世界而言,我们都是异物,是要被天道法则排斥的。”   “之前有贪图遗迹中宝物的修士试图留在遗迹中,可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部死了。你要是不想死,以后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   宁知不由得想到了无栖和他家中的陈设,眼神愈发疑惑:难道是他眼拙?无栖和其他的散修一样,也是遗迹开放之后才进入其中的?   可他怎么看都觉得无栖像是在遗迹中生活了很久的样子,宁知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没有人能在遗迹中活下去吗?”   旁边有一道声音传来:“除非飞升成仙,不然不可能活下去。”   宁知循声看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笃定。可当他看清说话那人的脸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是宋锦!千秋宗宗主宋锦!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大能之一的宋锦!   千秋宗是苏栖尊者所在的宗门,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宋锦真人曾经是苏栖尊者的未婚道侣。遗迹中发现圣人断剑的消息传开后,宋锦便带着宗门中的人飞快赶往了遗迹。   然而千秋宗距离混元遗迹实在太遥远,等他们赶来时,正巧赶上遗迹关闭。   宋锦真人站在千秋宗飞舟最高处,作为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他身上缠绕着一层散不开的愁绪。见宁知呆呆看向自己的方向,宋锦面向遗迹的方向落寞道:“我多希望遗迹关闭之后,没能出来的人还能活下去……”   轻飘飘的叹息重重砸在了宁知心头,宁知张张口,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位孤独悲伤的宗主。好在宋锦并不在意宁知的回应,遗迹关闭之后,他扫了一眼海面,随后转身回到了飞舟中。   宁知随着宋锦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海面,脑海中再一次出现了无栖的面容。片刻后他握紧了拳头安慰自己:“无栖道友一定早早出来了,浮生界这么大,终有一日我能再见到他!”   一边的师兄无奈道:“完了,我们行远被一个散修迷得神魂颠倒,回宗门之后我得对师尊说这事。”   宁知刚想说什么,就听甲板上传出了一声惊呼声:“我天!老祖收了个入室弟子!”   听到这条爆炸性的消息,无极仙宗的甲板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片刻后弟子们惊呼起来:“什么?!老祖不是一千多年前就宣布不收徒了吗?!”   “要死,我们只是去了一趟遗迹,就多了个师叔祖?!”   “假消息吧?老祖的玩笑可不能开啊,当心他老人家把你关进小黑屋……”   劲爆的消息还没结束,只见传出消息的弟子手中握着一张传讯符更加大声的说道:“骗你们做什么?!宗门里面的人说,老祖对那个入室弟子特别好,要把千草峰划给他!”   这次就连宁知都不能平静了:“千草峰?咱宗门最好的一处山头?十万大山十万个山头里面就出了那么一个宝地,竟然要划给他?!”   “日!这鬼地方不能待了,咱得赶紧回宗门。老祖如果没有发癫,就是被奇怪的东西蛊惑了!”   “同门们!我们速回啊!保卫老祖,保卫千草峰!”   无极仙宗的飞舟在海面上转了个大圈,飞舟上的弟子们顾不得与其他宗门的弟子寒暄,大家调转方向朝着宗门飞去。飞舟升空后很久,还能听到甲板上弟子们不甘心的咆哮声。   *   玄剑宗的飞舟上,弟子们行走时不敢发出过大的动静。他们的宗主和长老们在遗迹中搜索数日,除了一柄断剑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找到。眼看遗迹关闭,上至宗主下至内门弟子,大家心情都不好。   飞舟最高处的房间房门紧闭,屋中阵法熄灭,只有微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昏暗的光线中,柳蕴端坐在案桌前,他面色如雪,眼神痛苦地看着平放在案桌上的断剑。   他找到的断剑只有上半段,一尺长的剑刃已经蒙上了锈迹,靠近剑柄处的“随心”两个字已经快要被锈迹遮挡。   这柄剑曾经是苏栖的本命灵剑,作为一个剑修,没有人比柳蕴清楚本命灵剑折断意味着什么。   柳蕴伸出手,修长的指间从锈蚀的剑身上轻轻拂过。这柄剑是用九天玄石打造而成,同他的本命灵剑来自同一块石头。   灵气震荡,剑刃上的锈迹纷纷落下,露出了暗淡的内里。无论他往剑刃中充盈多少灵气,这柄剑已经无法回应他了,就如同他的主人那样。   腰间的本命灵剑嗡嗡作响,为同宗剑发出了哀鸣声。柳蕴深深抚摸着断裂的随心,眼眶一点点红了。   他寻了两百年,才寻到一柄断剑。遗迹下一次开放又是五十年,他到底要花多少个五十年,才能找回那个人?   窗外传来了喧哗声,房门外传来了弟子的声音:“宗主,无极仙宗的弟子说,他们老祖收了一名入室弟子。”   柳蕴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突然间柳蕴眉头一皱:“舒子清前段时间不是来遗迹了吗?”   他寻到断剑的消息瞒不住,舒子清得到消息之后一定会来遗迹看看,定会知道苏栖断剑在他这里的事。然而舒子清匆匆忙忙来到遗迹后却又风风火火走了,非但没有过来找他抢夺断剑,反而还有心情收亲传弟子……   柳蕴小心用红绸裹住了断剑,随后沉声对弟子说道:“让人多留意无极仙宗的消息。”   弟子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柳蕴将断剑抱起放在了身后的锦踏上。他小心翼翼在红绸外盖上了一层锦被,“阿栖,欺辱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无极仙宗是个好地方,风吹在身上是暖的,空气的味道是香的,在山上走一走就有吃不完的果子,放眼一看都是精心布置的美景。   池砚窝在无栖肩膀上,他伸长身体长大嘴巴试图去啃悬吊在上方的一棵灵果:“小栖,这是个好地方呀~”   无栖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思:能不好吗?这可是无极仙宗最好的一个山头,千草峰上到处都是奇珍异宝,多少修士做梦都想来这里逛一逛。舒子清压箱底的好东西,能不好吗?   舒子清一手扶着树一手锤着腰,气喘吁吁,“贤侄啊,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洞府了。你感觉怎么样?”   为了在小辈面前撑面子,舒子清差点去了半条老命。小栖这孩子重感情,什么都舍不得丢,他的家当几乎塞满了他的储物袋。   幸亏无极仙宗离混元遗迹近,要是再远一些,舒子清半路就得趴下了。   饶是如此,舒子清也累得够呛。刚到无极仙宗,他顾不得休息,就带着无栖到了千草峰。千草峰可是他最宝贝的山头,其他弟子别说想住在这里了,就算上来走一走他都不愿意。   只有这样的山头,才能配得上小栖。   舒子清喘匀气之后阔气地指着千草峰的山山水水:“山头上的所有灵宝都是你的,这里又清净景色又好,你喜欢吗?”   无栖还没说话,池砚先出声了:“嘿,我喜欢!”   然而下一刻池砚的脑袋就被一只手无情地摁了下来,无栖牢牢摁住了试图祸害灵宝的小金蛇。他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叔父,这个山头太好了,无栖不想要。”   舒子清双眼一瞪:“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要?如果是后者,你不用担忧。叔父我好歹是一宗之主,给你安排一个山头还是做得到的。”   无栖微微一笑后正色道:“是不想要。叔父,即便我才疏学浅见识浅薄也知道这座山头有多宝贵。但我实在没有大志向,这样的宝地给了我乃是浪费,倒是不值当。”   舒子清心疼地看着无栖:“乖孩子,你哪里配不上这样的地方……”   无栖轻笑一声,摇头缓声道:“无栖此生只想当个种田侍弄花草的闲人,比起我,其他弟子来这里才算是物尽其用。人生在世,人总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叔父若是真心疼我,能不能给我一个僻静的山头?最好是没有主人的山头。”   舒子清挣扎了片刻后长叹一声,眼中浮现几分怀念的惆怅:“贤侄啊,你的性子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啊。” 第8章   为了让无栖选到喜欢的洞府,舒子清直接将宗门金策搬到了千草峰上。他小心翼翼展开金策,对无栖招招手:“贤侄,这是我无极仙宗所有洞府,你看中意哪一个?”   金策用术法绘制而成,是修真界版的堪舆图。舒子清带来的金策更加特殊,除了山川河流和灵气流转外,还能看到宗门内所有弟子的洞府和他们本人的行踪。   淡金色的灵光映衬着墨绿色的山峦,无极仙宗的山头绵延千里,底蕴可见一斑。   舒子清随手指了几个山头:“这几个山头就不错。”   能入宗主法眼的山头自然不错,舒子清指出来的山头灵气丰沛,草木繁盛,看着就比别的山头美丽。虽然山头上已经有好几个洞府了,但是这在他看来都不算事。   然而无栖的目光却看向了金策的东南角,东南角有一撮颜色暗淡的山头。别的山头青枝绿叶,这几个山头却像秃了一样,山上连几颗树都见不到。在山明水秀的宗门中,这几个山头算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无栖轻轻点了点这片山头,“叔父,我觉得这几座山挺好。”   舒子清有些为难:“贤侄,你要不要再看看?”   无极仙宗东南角原本是宗门炼器师的驻地,数百年前有一个高阶弟子炼器时不小心炸炉了。爆炸产生的强大威力波及到了附近几座山上,所有的植被都被炼器炉中跑出来的丹火烧成了飞灰。   灵火灼烧过的土地很难长出植被,哪怕经过了数百年的温养,那几座山头依然灵气匮乏。仙门弟子选择洞府的时候都会选择灵气丰沛的山头,因此那几座山头一直空着,时间长了就成了荒山。   无栖的手指从这几座山头上滑过,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几分坚定和满意,“就这里了,我能选择这里做洞府吗?”   舒子清嘴唇翕动眼眶泛红,“贤侄啊……”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温柔和善,就连挑选洞府,他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   虽然早就知道即将作为洞府的几片山头不咋地,可当他们亲自来到山中时,一人一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丹火有毒,烧灼后的土颜色焦黑,上面长着的荒草大多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毒草。毒草招来了一些毒物,走上几步就能看到逃窜的蛇宠。能长出荒草来的焦土并不多,山上更多的是裸露在外的石头。   山头下方有个很大的湖泊,炼器炉爆炸之后的丹毒外泄,最终沉淀在湖中,将一湖水染成了黑色。   穷山恶水,凄山苦水,难怪无极仙宗的弟子们赶路都绕开这片地方。   舒子清见一人一蛇盯着山峦久久不语,他搓搓手温声道:“贤侄,如果现在你想换个洞府,也是可以的。”   无栖回过神来笑道,“不用,这里挺好的。”一想到能将这里改造成一片乐土,还挺有乐趣和成就感。   舒子清见无栖下定了决心,他也不再阻拦。无极仙宗的老祖撸起了袖子,“贤侄啊,那叔父先帮你在这几座山上设置几个阵法?”   无栖思忖了片刻后缓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摆下防御阵法?”   舒子清满口答应:“没问题!”   *   荒废了数百年的几座山头上缓缓升起了淡青色的结界,宗门有眼力劲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老祖布下的阵法。这个阵法同主殿外的阵法一模一样,由此可见传闻是真的:老祖对新收的弟子极为看中。   宗门弟子们不由得对新出炉的小师叔祖充满了好奇,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得老祖如此青睐。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师叔祖真的占了千草峰。早知道小师叔祖挑选的是荒山,我们何必火急火燎?”往日需要飞行两日的路程,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竟然只用了一天就飞完了,无极仙宗的飞舟差点冒烟了。   “不知道小师叔祖长什么样,我们以前见没见过?以后大家都是同门了,得搞好关系。”   “对了,陆闯中途不是回了一趟宗门吗?宁师弟有没有听他说过什么?”   被点名的宁知一脸懵逼,“我也不知道啊。”在遗迹时,陆师兄确实对他说过要回宗门一趟,但是回宗门做什么他一句都没透露。   说起陆闯,宁知有些担忧:“陆师兄说他还要回遗迹,可是后来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同门们纷纷宽慰道:“放心吧,陆闯胆大心细,不容易出事。”   闲谈间,飞舟缓缓在泊岸上停了下来,宁知一行谈笑着从飞舟上走了下来。这时大家看到泊岸上站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道童,小道童睁大双眼,目光在下飞舟的同门脸上扫过。   从他身边走过的同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道童圆鼓鼓的脸颊:“小琥珀,看什么呢?”   道童名为琥珀,他是陆闯下山时救下的孤儿。孩子无处可去,陆闯便将他带回了山门,挂在了自己名下,等琥珀再长大一些,就能做陆闯的正式弟子了。   琥珀的性子随了陆闯,听见师叔师伯们问话,他大着嗓门说道:“师父让我在这里等宁知师叔!”   宁知快步上前:“琥珀?是不是师兄有话要对我说?”   琥珀咧开嘴笑出了两个小虎牙摇头晃脑,“是呀!我师父说他要像老祖看齐,做真正的男人,然后他就去闭关啦!”   众人哄的一下笑了:“看吧,被我们说中了。”   宁知摸了摸琥珀的脑袋,“师兄就是让你告诉我他要闭关的事情吗?”   琥珀扬起脖子笑容灿烂,“不是!师父说他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不用感谢他。”   这可将宁知闹糊涂了:“惊喜?什么样的惊喜?”   琥珀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脆生生的说道:“不知道呀,师父说得让师叔自己去发现。他说这份惊喜能让师叔您哭出来~他让我这段时间跟着师叔。”   宁知不解:“啊?跟着我做什么?”   琥珀从袖中掏出了几个亮晶晶的留影石,“师父让我把师叔哭的样子记下来,等他出关之后就给我买糖葫芦吃。”   宁知:“……”果然是陆师兄会做的事。   *   日暮时分,舒子清扶着腰慢吞吞往屋檐下的躺椅上挪。人果然不能养尊处优,记得当年他和苏栖两在冰原上疾行七七十四九天,大战魔修三天三夜,哪怕负伤依然生龙活虎。   如今不过去了一趟遗迹,将无栖的东西打包来宗门再顺手给他布置好了一点点山头,舒子清已经腰酸背痛腿都快抽筋了。   屁股接触到躺椅的时候,舒子清的骨头发出了舒服的“咔咔”声。他不由得叹了一声,“哎~舒服~”   话音一落,他立刻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注视他。凝神一看,只见无栖的小灵宠正悬在晾衣绳上,用一对紫葡萄似的小豆眼盯着自己。   面对小辈的灵宠,舒子清总是格外有耐心。他对小蛇招招手,“小乖乖,你叫什么来着?”   池砚的身体在绳上饶了两圈,又对着舒子清吐了两下蛇信,“池砚,我叫池砚。”   舒子清身体向后靠在了躺椅上,“池砚?好名字。”顿了顿之后他缓声问道,“池砚,你跟着小栖多久了啊?”   池砚双眼一翻,尾巴尖画着圈圈,“好多好多年了吧~小栖有多大,我就有多大。”   舒子清神识一探,只见无栖正在房子旁边喂鸡。他压低声音对池砚招招手,“池砚哪,老祖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能如实说,老祖赏你一粒增元丹。”   在遗迹中舒子清遭受了强大的排斥,为了早些能将无栖带出遗迹,有很多事他没来得及问。路上他数次想要问无栖,可是又怕勾起那孩子的伤心事。   现在无栖正在忙,池砚又会说话,舒子清心想,这正是问话的好时间啊!他想要问一问无栖在遗迹中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更想问一问挚友当年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舒子清从袖中摸索出一瓶丹药搁在了一边的小木桌上,“看到没?上好的增元丹,你修为不差,服上一粒说不定就能化形了哦。”   池砚身体猛地僵住了,他竖起脖子盯住了丹药瓶子,目光在药瓶子和舒子清身上来回。   舒子清摆出了慈祥的笑容,他就知道没有哪种灵兽能受得了增元丹的引诱。为了让池砚更加感兴趣,他将药瓶上面的玉塞拔开,捏了一粒丹药在指间,“无栖这孩子今年多大了?你和他在遗迹里面住了多少年?告诉老祖好不好?”   增元丹散发出了清新的香气,小金蛇似乎全身心都被丹药吸引了,他歪着脑袋直直盯着舒子清的手指。   舒子清将丹药伸向了池砚,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你说你和小栖一样大,那你见过无栖的父亲吗?”   池砚的目光从丹药上挪到了舒子清脸上,紫色的眼睛中闪过了一道细微的亮光。如果无栖在,他会知道这是池砚发怒前的标志。   然而舒子清并不知道池砚的习惯,他正捏着丹药在池砚脑袋前晃动着,“乖,只要告诉我,这粒丹药就是你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池砚脖子一伸便将那一粒丹药叼在了嘴里。金蛇的蛇身像是电光一般窜了出去,脆嫩的声音回荡在舒子清耳边:“你是谁的老祖?!记住了,爷才是老祖!”   一阵风吹过,舒子清怔怔看向空荡荡的指间。作为一个化神境的人,虽说他修为有所折损,怎么也不会被一条小蛇从手上抢走了丹药。   这条蛇……实力不可小觑啊! 第9章   无栖他们选择安家的山头正是当年炼器炉爆炸的那座山,整座山在爆炸时被拦腰截断,曾经的山腰成了一片平秃的山顶。这片山顶,正好能放下无栖的简易洞府和门口的几片田地。   无栖站在田地西侧的鸡窝旁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储物袋,储物袋一打开,十几只花母鸡从中蹦跶了出来落在了鸡窝中。在储物袋中憋闷了许久,鸡有些不适应,回到熟悉的鸡窝中后,它们一惊一乍上蹿下跳。   无栖将灵谷均匀的洒在地上柔声安慰着它们,“委屈你们了。”   不过无极仙宗比混元遗迹安全多了,这里不会神出鬼没的野兽。等附近的几座山头改造好了之后,家里的鸡鸭就能漫山遍野地跑了。   这时有一道淡青色的符篆强势穿过结界,飞入了廊檐下,停在了舒子清身边。舒子清慢悠悠伸出手指轻触符篆,下一刻他眼神一凝猛地坐直了身体,“贤侄啊。”   无栖应了一声快步走来,“叔父。”   舒子清内疚地看着无栖的脸,“宗门里有一些事……”如果可以,他也想陪在挚友的孩子身边。可他不止是苏栖的朋友,也是无极仙宗的老祖。宗门中有一些事,必须得他出面。   无栖心领神会,笑道:“可是宗门有要事?叔父您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问题。”   舒子清无声叹了一声,拍拍无栖的肩膀,柔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对叔父说。回头叔父给你送几个外门弟子来,有什么杂事让他们做就行了。”   无栖笑了笑,“叔父安心吧。”   *   舒子清的剑光在天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剑光指向的方向却不是宗门主殿,而是十万大山东北方向。无栖看着剑光远去的方向,眉宇间有些许疑惑:东北方向有魔宗,莫非魔修不安分了?   耳边传来一道含含糊糊的声音,“那老东西走啦?”   无栖转头一看,只见池砚正从田间游来。他的腮帮子鼓鼓囊囊,似乎含着什么东西。无栖无奈道:“别这么无礼,好歹他是宗门老祖,而且这次能顺利出来,多亏了他。再说了,舒子清哪里老了?”   池砚翻了个白眼,“我哪里失礼了?你和他不都说了么,他是宗门‘老祖’。老祖肯定是老东西,没错了。”   无栖:“……”竟然无法反驳。   池砚快速爬上了晾衣绳,随后伸长脖子晃着:“给,给。”   无栖伸出手,“什么?”   掌心中落下了一粒满是口水的丹药,池砚晃了晃脑袋,“老东西送了我一粒丹药,看着挺不错,你快吃吧。”   无栖眯了眯眼,声音带着几分威胁,“不许叫他‘老东西’,下次见他得老老实实唤他‘老祖’,知道了吗?”   池砚眼珠子直转,口服心不服道:“行叭。”   无栖这才定下心神看向手中的丹药,细看之下他吃了一惊:“上品增元丹?舒子清怎么拿这么贵重的丹药给你?这丹药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我用不着,还是你吃了吧。”   说着不等池砚拒绝,无栖捏起丹药塞回了小金蛇的嘴里。   香喷喷的丹药入口,池砚的眼睛上方垂下了一层微微透明的膜,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享受,“真不要吗?很香的。”   无栖摸了摸池砚的小脑袋温声道:“吃吧,吃完了晚上好做事。”   池砚惊愕地抬起头,蛇眼中满是震惊:“什么?!你竟然忍心压榨我这么柔弱的小可爱?!”   *   暮色降临,池砚挂在窗台上一边慢悠悠地晃着尾巴,一边哀怨的说着:“作孽啊,我这么美妙的身姿,竟然要用来搅屎。”   无栖正盘膝打坐,听到这话他眼睛都没睁开:“不是搅屎,是搅动淤泥。”   池砚更沮丧了:“湖底淤泥臭烘烘,在我看来和屎没什么区别。”   数百年来,附近的山峦水土流失严重。想要在山上种树,就得先恢复山上的土。现在放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去隔壁山头挖土;还有一个便是将死水湖中的淤泥挖出来填回山上。   池砚用尾巴想了想都知道,无栖一定会选择后者。可是凭着无栖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将淤泥从湖中捞出很难,于是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而这个强有力的帮手,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池砚继续哀叹着:“我美丽的身躯,就要深陷淤泥之中,你真的忍心吗?”   一晚上下来,无栖的耳朵已经快长茧了。无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是谁兴致勃勃给附近的山头都取了名字?我想想,葡萄峰,桃子峰,小红果峰……是谁早就安排好了每座山头种什么?”   无栖睁开眼瞟向了池砚:“你要是不同意也没事,大不了我一个人慢慢做。不过这样一来,储物袋里面的果树就要推迟很久才能种下去了,今年果酒也没着落了……”   池砚一蹦三尺高:“我去!我去我去!”   *   亥时一到,池砚眼尖地看到天上的结界变了个颜色。他连连招呼道:“小栖小栖,时间到了!”   无极仙宗和玄剑宗建在十万大山中,山中野物多,每到亥时,宗门的护山大阵就会主动加强防御性。当护山大阵的颜色同夜幕融为一体时,宗门里的修士们便会回到各自的洞府修行。   无栖和池砚等的就是宗门阵法防御性变强且人少的这一刻,阵法变强,就没有人会侵入他们的山头。人少,就不会有人注意他们的动静。   今夜没有月光,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繁星。池砚缩在无栖肩膀上阴森森开口:“夜黑风高杀人夜,小栖和我去铲屎……”   无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揍池砚的冲动,“闭嘴,再啰嗦你就留在家里。”   池砚抬起尾巴尖,在叼住尾巴尖的前一刻,他终于完成了不伦不类的打油诗:“铲完了屎糊山上,将来好种葡萄树。”   无栖脚步一顿,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池砚见势不妙,立刻识趣地从无栖肩膀上滑下,含糊着说道:“我这就去~”   说话间池砚的身影消失在田间,怪石嶙峋的山腰上出现了一条巨蛇。越向死水湖滑行,巨蛇的身形越发巨大。等他滑行到湖畔时,舒展的身姿已经同侧倒的山峦差不多长了。   漆黑的死水因为池砚的进入溅起了波澜,金灿灿的蛇身即便入水之后依然清晰可见。池砚在死水湖中游了几圈后仰起头看向天空哀嚎着:“嗷嗷,我美丽的身体脏了!”   无栖面无表情看着在泥水中翻滚的巨蛇,淤泥确实厚重,可是无论池砚怎么翻滚,它们都无法沾到鳞片上。巨蛇金灿灿,身上折射出来的灵光让死水湖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看到无栖眼中的质疑,池砚扭了身体,声音中多了几分羞涩:“我纯洁的灵魂被玷污啦!”   无栖:“……”   下一刻无栖的身躯缓缓飞起,悬浮在了湖中心上空。两股轻柔的灵气同时从无栖和池砚身上溢出,湖水随着灵气的涌动翻滚起来。   池砚的尾巴在湖底缓缓搅动,淤泥上涌,一股浓郁的臭味从湖面上飘起。池砚龇牙咧嘴:“小栖,明天你得杀只鸡给我补补,我今天牺牲大了。”   无栖缓声回应道:“你不是说要留着老母鸡孵小鸡吗?”   池砚身体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了:“嘿嘿,咱不一定要杀自己家的鸡啊。无极仙宗这么大,逮两只鸡还不容易?来的时候我可注意到了,宗门里面的鸡长得可大可好看,还会飞呢。”   无栖深吸一口气:“那是宗门豢养的灵禽,还有,那不是鸡。”   说话间池砚搅动湖底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随着他的搅动,湖面上升起了一个个亮色的圆球。每个圆球直径都有三尺,表面裹着一层淡金色的灵光,透过灵光看去,能看见内里漆黑的淤泥。   数百个圆球从湖面缓缓上升,它们被灵气牵引着慢慢飞向了东南方向的山体。当圆球触碰到山体时,表面的灵气散开,淤泥便附着在了山上。   若是无极仙宗有人在这里经过,会惊讶地发现这是千秋宗特有的“移山”功法。高阶大能能用这种术法将高大的山峦搬运到千里之外,修为差一些的也能用功法隔空取物。   当然,运用功法需要耗费不少灵气。金丹境界的修士结成的灵气团往往不会超过一尺,同时操控的灵气团数量也不会多于十个。   而现在湖面上飘着成百上千个灵气团,这已经是元婴境界以上的修士才能达到的修为。看起来只有金丹初期修为的无栖非但没有面色发白气喘吁吁,还能和池砚聊上几句。   从池砚下水到第一座山上堆满了淤泥,也就只用一刻钟。看着胖了一圈的山,池砚挺有成就感:“小栖你看,这座山像不像一个倒扣的碗?”   说实话从无栖的角度看去,山体的轮廓和碗没什么关系。池砚陷入了幸福的纠结中:“怎么办,看到碗我就饿了,想吃米饭了。要不然这座山我们种灵米吧?改名字叫灵米山?”   无栖倒是对山头的名字没什么意见:“行啊,等这几座山改造好了,我们就去一趟宗门风水楼,给山头正式改名。”   无极仙宗的山头都是以灵植的名字命名的,不知道宗门弟子发现名字中多了几个不伦不类的名字会是什么反应。   池砚扭得更开心了,“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   清淤工程一共持续了接近两个时辰,等池砚从湖水中爬起来时,周围的山头已经变成了漆黑的淤泥色。   黑漆漆的山头散发着不太好闻的味道,池砚嫌弃地甩了甩身体,“噫~小栖,山上已经填好土了,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除土里的丹毒了?”   无栖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他的手在衣袖中摸索着,“是的。”说着他从袋子中掏出了一把散发着荧光的种子,“我一直觉得世人总是想当然,对自己有利的便称之为善,对自己不利的便冠上恶名。丹毒是对人类不利,可不代表它就没用。”   修长的掌心摊开,掌心中的种子被灵气送到了满是淤泥的山上。无栖舒了一口气拎起池砚:“走吧,回去休息了。”   池砚挣扎了一下后用尾巴卷住了无栖的手腕,他乖巧地眨了眨眼睛上的白膜,“小栖,你可以帮我洗个澡澡吗?”   无栖脚步一顿,就听池砚改口道:“要不,我帮你洗个澡澡也是可以的。”   简易洞府前响起了无栖咬牙的声音:“滚。”   “好嘞。” 第10章   又到了要服用辟谷丹的日子了,宁知瞅着掌心中的土黄色丹药眼神痛苦。这玩意吃下去之后确实不饿了,但是那种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从混元遗迹回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每当到了吃辟谷丹的日子,他的脑海中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在无栖家吃的东西。   他记得鲜香的鸡汤滑过口腔进入肠胃中的感觉,记得茶叶蛋绵软喷香的蛋黄在舌尖缠绵的滋味。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食物,无栖做出来的饭菜总是格外的美味。   相比之下辟谷丹粗涩难咽,和美味完全不沾边。宁知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无栖道友现在在何方,他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吗?   就在宁知犹豫着要不要一口闷了丹药时,一股酸甜的香味飘入了口鼻。循着味道看去,琥珀手里正抓着一块棕红色的糕点啃着。   宁知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点心上,琥珀乖巧地将手里的糕点伸向了宁知:“师叔,给~”   松软的糕点入口,宁知的肠胃总算熨帖了一些,但总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宁知起身拍了拍衣衫:“走,琥珀,随师叔一起去膳食堂。”   记得刚入门的那段时间,宁知还经常和同门一起去膳食堂。后来忙于修行,他去膳食堂的时间就少了。   一踏入膳食堂,食物的香味伴随着热烈的交谈声迎面而来。膳食堂的大厅中人头涌动,修士们三五成□□谈着。   本以为长久不去吃饭,见到的都是生面孔。没想到刚踏入膳食堂的大门,宁知就听见了熟悉的唤声:“宁师弟,你也来了呀,来坐坐。”   循声看去,只见他三师伯的第十八弟子王焱正热情对他招手:“这里这里。”   王焱周围坐了好几个相熟的师兄,宁知规矩地行了个礼:“见过各位师兄。”   师兄们回礼之后拉开了凳子邀请宁知:“宁师弟坐。我们几个正在讨论开山门的事,陈师叔今年有收徒的打算吗?”   无极仙宗每三年都会开山门迎接新的弟子,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慕名前来。宗门高阶修士会观察新入山门的人,遇到资质好的或者有眼缘的,就会收他们成为亲传弟子。   王焱和他附近的几个亲传弟子正是收到师父的命令来查探好苗子的,新入弟子成千上万,这群人已经快挑花眼了。   不过宁知却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的师尊已经闭关数十年了,今年依然没有出关。宁知坦诚道:“我师尊还在闭关,今年应该不会收徒了。”   王焱建议道:“今年来无极仙宗的人特别多,陈师叔虽然闭关了,你作为亲传弟子也该帮忙把把关。看到好苗子,可以先留意一下,等师叔出关了再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宁知点头称是。   见他如此上道,王焱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了一份名单,“师弟你拿去看看,这上面是入了山门的修士名单,标了颜色的可以重点观察。”   宁知拿过名单之后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虽然刚刚听师兄说这次入山门的人多,但是没想到会多成这样。宁知随意翻了翻,从单子的厚度可以看出,这次的人比往年多了五六倍。   无极仙宗开宗数千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景,难怪师兄们如此上心。   “是啊,听说我们老祖新收了小师叔祖。不少人以为这是一个信号,觉得老祖还会继续收徒,于是这次进山门的人除了世家弟子之外,还有不少元婴修士。”   一道冷清的声音传来,宁知扭头看去,只见他五师伯的第三十二弟子傅敬舟靠窗而坐。   傅敬舟是宁知这一代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修士,宁知就比他晚了十年入门,如今宁知还没能结丹,傅敬舟已经迈入了金丹境界。   能有此修为,除了天赋绝佳之外,自然也少不了勤修苦练。傅敬舟的勤劳和刻苦在同门中广为流传,新入门的同门都以他为楷模。   傅敬舟本身也是个心气高的人,但是同门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会尽力相助。此刻他手中端着酒盏,面色冷淡,全身上下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宁知起身打了个招呼:“傅师兄。”   傅敬舟微微颔首:“宁师弟。”   宁知见傅敬舟面色实在不好,便压低声音问王焱:“王师兄,傅师兄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王焱叹了一声:“你傅师兄只是在生闷气。”   宁知愣了一下:“啊?怎么了?”   王焱缓声道:“还不是因为小师叔祖的事情。你见过我们的小师叔祖吗?”   宁知讪讪挠了挠脑袋:“没有啊。”自从从遗迹回来之后,他一直在闭门检讨。虽然听说宗门多了个小师叔祖,但是他是谁长什么样,自己并不知情。   顿了顿后宁知好奇道:“难道傅师兄输给小师叔祖了?”是不是傅师兄老毛病犯了去找小师叔祖挑战,然后被小师叔祖削了?   王焱笑了:“要是真输了也就罢了,你傅师兄从小师叔祖入山门那天就想同他过过招,结果到现在为止,连面都没见上。”   无极仙宗新出炉的小师叔祖跟着老祖回宗门之后就选了一块荒地做洞府,没等其他师兄弟们上山,山上就升起了结界。结界一升起就没落下,期间傅敬舟去了好几次,别说和里面的人过几招,就连面都没见上。   这可把心高气傲的傅敬舟郁闷坏了,于是他才大清早跑膳食堂来饮酒。   傅敬舟手指握紧,酒盏“咔咔”作响出现了几条裂缝。听到同门们的交谈,冷淡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郁闷:“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更想知道我到底差在哪里了。”   傅敬舟入山门的时候,因为天资纵横,引来了好几个长老的争夺。这事惊动了老祖,当时老祖上下打量了傅敬舟好几眼,后说了一句话:“此子天纵奇才,可惜我已有关门弟子,不然一定会收你为徒。”   老祖已有千年没收徒了,现在突然开了山门,又收了个弟子。在傅敬舟看来,老祖已经对众人说明了一件事:傅敬舟不如小师叔祖。   宁知宽慰道:“傅师兄你不要着急,大家都在一个宗门,早晚有见面的时候。”   傅敬舟垂着眼帘看着杯中的水酒,眼神晦暗不明。   这时一道灵光闪到了窗边,灵光中传出了一道急切的声音:“傅师兄,当归山那边有动静了!”   “唰”的一声后,窗边已经没了傅敬舟的身影。王焱猛地站起来:“快跟上!”师兄们的修为都不差,眨眼间他们的身影已经化作灵光冲向了东南方向。   宁知有些懵:“当归山?哪里?”缓了缓之后他猛然回过神来:当年炼器炉爆炸的那一座山头就是当归山!   *   当归山附近的几座山头上有个巨大的淡青色结界,结界上有防御阵法,前几个月隔着结界只能看到起伏的山峦,看不到里面的人。   如今结界中的山头已经变了个样子,原本荒芜的山头上出现一行行整齐的果树。不少果树上挂满了花,虽然都是些没什么灵气的作物,可是有了它们的存在,几座荒芜的山终于有了生机。   山下的死水湖波光粼粼,湖水中游着鱼群和鸭子,靠近当归山的湖面上还冒出了几支新荷叶。   谁能想到三个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臭不可闻的死水湖?   当归山西北侧的山头上,有一道人影正在树下埋头锄地。那人的身边跟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崽子,他走一步,小鸡们就会跟着前行一步。   当王焱他们赶到当归山附近时,就见傅敬舟静静站在结界外凝视着那一道身影。师兄弟们连忙宽慰道:“傅师兄,你冷静一些。”“是啊师兄,现在结界还没打开,你可千万别冲动。”   当归山上的结界可是老祖亲手布下的,威力无穷。要是傅敬舟热血上头提着剑就冲击结界,肯定会被结界所伤。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想要按住傅敬舟时,傅敬舟突然抬起了手阻止了大家:“看。”   王焱等人愣了一下,看什么?难道是看当归山巨变吗?   他们必须得承认,师叔祖是个神人,短短三月就将荒山变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可是当归山的灵气还是不如其他山头,想要恢复到之前的水平,至少还要几百年。   难道是让他们赏花?漫山遍野的花确实美丽,但是也没有达到让这群修士凝神观看的地步。   除此之外还能看什么?   傅敬舟提醒道:“看那人的手法。”   就在傅敬舟说话时,结界内的小鸡飞扑,不小心将树下刚冒出头的一株植物踩断了。树下之人放下了锄头伸出双手捧住了那株断裂的植物,一阵温润的灵光闪过,原本已经断开的植物竟然恢复了!   傅敬舟眉头微皱一字一顿:“那是问仙楼绝学‘回春手’,我曾经见问仙楼楼主施展过一次。”   不等王焱他们有什么反应,傅敬舟笃定道:“这人的手法,比问仙楼楼主瑾妙仙子的手法还要流畅。”   王焱等人大惊:“竟有此事?!”   这时宁知也驾驭着灵剑赶到了,一下灵剑,他就被当归山的现状给惊到了:“我的天,当归山恢复啦?”然而没人理他,众人正在凝神看向结界内劳作的人。   宁知看了很久才看到大家凝视的那道身影,他的眼神从平静变成了疑惑,又从疑惑变成了震惊:那道背影,怎么那么像无栖道友?   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宁知抬起手在眼眶上揉了又揉,生怕自己看花了眼:“无,无栖道友?”   结界内闪过一道绚丽的金色灵光,金灿灿的小蛇贴在了结界上骄傲地仰着头:“此山由我开,此树由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身上的好东西交出来,赶紧!”   宁知张着嘴巴呆呆看着小蛇,震惊变成了狂喜:“池,池砚?” 第11章   宁知快步上前欣喜万分:“池砚!真的是你!”说着他眼神热切,“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不对,你在这里,岂不是说……无栖道友是我们的小师叔祖?!我的天,原来师兄说的惊喜是这个!”   宁知咧了咧嘴,眼眶开始泛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王焱等人一惊:“宁师弟你认识小师叔祖?”   宁知扭头擦了一下眼眶,喜悦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让他本就俊俏的脸变得更加鲜活生动,“是啊,我们的小师叔祖就是那个在遗迹里面救了我的人啊!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傅敬舟默默收回了视线,“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好办了。能不能劳烦您打开结界放我们进去?”   宁知连连点头:“对对,池砚,你能打开结界吗?我们几个想去见一见无栖……啊,不,想见一见我们的小师叔祖。”   池砚扭了扭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和我套近乎,刚刚不是说了吗?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美味食物不嫌少,灵石灵宝不嫌多,赶紧交东西!”   小金蛇的细尾巴尖拍得结界“啪啪”作响,它呲着小尖牙催促着:“赶紧!不要逼我动口嗷。”   王焱等人面面相觑,无极仙宗的灵宠大多软萌可爱,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特立独行的灵宠。再看看结界内的山峦,他们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主人才能养出这样的灵宠?   宁知深知池砚的厉害,他从腰间摘下了储物袋放到了结界外的地上:“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回去再拿。”   结界上起了细小的波动,池砚麻溜从结界中爬出来钻到了储物袋里。   查探一番后池砚满意地爬出了储物袋,他抬起圆圆的小脑袋扫视着剩下的几个人:“你们的东西呢?”   傅敬舟抿了抿唇,从腰间解下储物袋递到了池砚面前:“只有这么多。”   见傅敬舟都主动交出了储物袋,王焱等人也默默递上了自己的储物袋。面对一地的储物袋,池砚心情极好,“东西收到了,你们进去吧。”   傅敬舟愣了一下:“可是结界还没打开。”   池砚瞅了他一眼后慢吞吞说道:“你是不是傻?区区障眼法你都看不出来?白瞎了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大的眼睛。”   众人:……   傅敬舟伸手在结界上摸索了两下后瞳孔一缩,结界竟然真的开着。如果不是亲手触碰,他根本不会发现结界上竟然有一层障眼法。不愧是老祖亲手施展的阵法,比他们宗门的护山大阵还要精妙。   王焱指着池砚痛心疾首:“好哇,你竟敢骗我们!”   池砚满不在乎用身体串起地上的储物袋:“不服气你来打我呀。”   *   结界上传出了沉闷的钝响,无栖放下锄头转身看去,只见结界上方贴着几个头破血流的修士。   池砚张扬的笑声隐约传来:“啊哈哈哈哈哈~快来打我呀!”   无栖眼皮一跳,心中涌出了不太好的预感。池砚这家伙是不是钻出结界去挑事了?   果然片刻后结界内飞来几道灵光,站在灵剑上的几个人灰头土脸。无栖头痛地扶额:苦主上门了。   无栖家的廊檐下坐着四五个负伤的弟子,小木屋前挨挨挤挤从没这么热闹过。只不过,原本快乐又感动的重逢场景变成了无极仙宗弟子们对池砚的控诉。   王焱捂着肿胀的腮帮子含糊道:“师叔祖,你家的灵宠下手太黑了!”“是啊,明明这么小的灵蛇,下手也太快了。”“我有个问题?师叔祖家的小蛇到底用什么打我们的?你们看清了吗?”   话音一落,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看清池砚的动作,就见金光一闪后身体重重被拍飞。要不是宁知和傅敬舟在,他们几个到现在还在结界上镶着。   无栖双手捧上清茶真诚地道歉道:“各位同门,对不住了。池砚生性顽劣,让大家受苦了,以后我一定会严格教育他,坚决不让大家再受到他的伤害。”   宁知为难地站在中间,向左看,是他鼻青脸肿的师兄们;向右看,是他想念了数月的救命恩人。这时候偏向谁都不好,他只能瞅着挂在晾衣绳上晃晃悠悠的池砚:“池砚啊,你以后长点心吧。”   身体被打了三个结的池砚艰难地抬起了脑袋,“点心?哪有点心?”   无栖面无表情看向了池砚,“池砚,还不道歉?”   池砚无所谓地晃了晃:“道歉?爷做错了什么,凭什么道歉?你就说我哪里做错了,这山是不是由我们开的?树是不是我们栽的?他们想要进来,是不是该有点诚意?”   说着池砚幽怨地看向了堆在木桌上的几个储物袋:“爷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怎么能还给他们?你们几个听好了哇,东西给了我就没有要回去的说法。唔……”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池砚的嘴巴已经被一根木棍结结实实怼上了。小金蛇挣扎了两下,看到无栖握紧的拳头之后,他停止了挣扎怂怂地耷拉在晾衣绳上。   宁知轻叹一口气,看来池砚在无极仙宗的前路会有些坎坷。不过只要有无栖在,池砚就泛不出什么浪花。   见无栖正用小树枝戳池砚,宁知劝道:“无栖你别生气了,池砚还小,以后慢慢教就好了。咱宗门有很多御兽的法子,回头我帮你寻一些功法来。”   话音一落,池砚抬起脑袋狠狠瞪了宁知一眼。宁知根本没把池砚威胁的眼神放在心上,能再度和无栖重逢,他满心都是欢喜。现在他只想知道他和无栖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无栖,你是怎么到我们宗门的?又怎么成了我们老祖的入门弟子的?”   王焱他们立刻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宁知问的正是他们想知道的:“是啊师叔祖,您说说呗?您是在哪里遇到我们老祖的?”   无栖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可是宁知他们七嘴八舌,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他只能含糊回应。   傅敬舟怀抱灵剑静静立在廊檐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无栖身上,眼神越发幽暗。   看池砚做事乖张,本以为他的主人会是个同样嚣张的修士,没想到无栖本人给他的印象却截然不同。   无栖是个端正的君子,也是个性子柔和细致的修士。光看样貌,就知道他很好相处。只是这份温和下到底隐藏着什么,需要自己亲自去确认。   傅敬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郑重道:“师叔祖,弟子名为傅敬舟。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今日前来是希望师叔祖能指点弟子一二,希望师叔祖能成全。”   来了!傅敬舟要出手了!   王焱等人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一群人期待地看向无栖。从修为上看,无栖和傅敬舟两人都是金丹境界。他们一个是宗门新生代最强修士,一个是宗门老祖看中的弟子。这两人要是打到一起,到底谁会赢?   傅敬舟恭敬地弯着腰,大有无栖不应战,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无栖瞅着这个英姿勃发的青年,恍惚间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当年年少时,他也曾像傅敬舟这样热血刻苦执着。若是之前的自己,必定会指点他一二,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试剑石。   无栖温声道:“指点谈不上,你我都是宗门修士,轮修为我未必赶得上你。”   傅敬舟抬起头,同无栖四目相对,“那就求小师叔祖同我切磋几招,我们点到为止可好?”   无栖有些为难,“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这段时间有点忙,没时间切磋。”   傅敬舟面色一僵,语气干涩,“有点忙?没时间?”   无栖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身边的山峦,笑道:“是呀,刚得了新洞府,最近一直在忙着收拾整理。我时间和精力有限,搬进来数月也只收拾出了个大概,还有很多细碎的事情要做。”   傅敬舟还有些不信,无栖解释道:“我和池砚忙碌了三个月,才将附近的山头种上了果树。你也看到了,果树的品种有些单薄,我们还要陆续种下其他的植被。此外还要修路,布置山头,饲养家畜家禽……”   不知何时池砚已经解开了身上的结,摇头晃脑道:“是呀是呀,小栖和我很忙的。要不是你们来打扰,我们这会儿已经翻了很多地啦。”   无栖正视着傅敬舟的双眼:“所以我是真的很忙,并没有欺骗你。等哪一天事情忙完了,我一定主动找你切磋,敬舟意下如何?”   傅敬舟环视着周围的山头,荒山之前的模样他清楚。能变成现在这样,无栖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看着无栖衣摆上沾的泥土,沉默片刻后,傅敬舟缓缓点头:“好。”   王焱等人吃了一惊,以为今天会看到傅敬舟和小师叔祖的大战,结果小师叔祖三言两语竟然劝服了傅敬舟?那可是傅敬舟啊,就连他的师尊都没办法改变他主意的傅敬舟啊!   宁知松了一口气,傅师兄没和无栖打起来真是太好了。傅师兄的性子他太了解了,一旦动起手来就毛狗不理,无栖哪里能招架得了他?   现在好了,至少近期内,无栖能过上安生日子了。宁知撸起袖子笑道:“无栖,我能帮忙做什么?”   不等无栖说话,傅敬舟竟然也学着宁知的样子撩起了衣袖:“小师叔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池砚乐呵道:“哎嘿,你这家伙挺上道啊!我喜欢~”   话还没说话,就见傅敬舟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从今日起直到小师叔祖有空那一日,敬舟会一直跟在您的左右。您有什么需要,只要能做到的,敬舟一定全力以赴。”   无栖:……   现在关上结界还来得及吗? 第12章   当归山的山头上长着一种翠绿色的小草,傅敬舟和宁知他们帮无栖做的第一份工作便是拔草。作为一个修士,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像凡人那样亲手劳作。更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他们竟然做不好。   小草外形长得很可爱,两片圆润的小叶子色如翠玉,质地脆嫩。别说用手拔起,就算从旁边路过的动静大了些,它们也会碎成小片。碎片只要落到地上,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生根长出新的植株。   看似柔弱的小草性子霸道得紧,有它们生长的地方,别的草木都没办法存活。想要彻底清除他们,只有将自身灵气附着在草身上,再轻轻捏着紧贴着泥土的草茎将它连根拔起。   看似轻松的拔草工作实际做起来困难重重,力量用大了,草在手心中碎裂成片片,捡都捡不起来。力量用小了,根茎留在了土壤里,拔了个寂寞。   傅敬舟和宁知二人忙活了大半日,也没能拔出三分地来。而这样的小草在附近的几座山头上随处可见,光是要彻底清除它们就已经是个巨大的工程了。   随着夜幕降临,饱受打击后面无表情的傅敬舟静静坐在了无栖家的火塘边。近乎崩溃的宁知抱着脑袋痛苦问道:“我觉得我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草。无栖,那到底是什么草?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无栖笑着递过一杯清茶:“怎么没见过?焚心草啊。”   宁知愣了一下:“焚心草?你说的是十大恶草之一的焚心草?可是它不是红色的吗?而且焚心草是藤蔓啊,长起来遮天蔽日的……”   浮生界的修士们都听说过焚心草的恶名,这种草落地生根,成片生长。长成之后全身剧毒,就算是金丹境界的修士不小心碰到了,也要剧痛很久。   当归山上的小绿草怎么可能是焚心草呢?宁知表示不解:“它们和我认识的焚心草完全不一样!”   无栖缓声道:“你之前见过的焚心草都是百年份千年份的,而山上的焚心草不足一月,样子自然不一样。其实小时候的焚心草很脆弱,需要成年焚心草的遮蔽才能长大。”修士们只知道焚心草长成之后的模样,却鲜少有人认识年幼时候的焚心草。   宁知大受震惊:“我的天,当归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焚心草?”   无栖不缓不急道:“我洒的种子。”   当归山上填埋的泥土是从死水湖中挖出来的淤泥,淤泥中含有大量的丹毒。焚心草成长时能吸收丹毒,只要种上几轮焚心草,泥土中的丹毒就能被吸得差不多了。   宁知掩面:“你这算是以毒攻毒吗?你就不怕控制不住焚心草,最后漫山遍野都是毒草?”   池砚嗤笑了一声:“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小废物,搞了大半天拔出来的草还不如我一刻钟拔出来的草。难怪你们会畏手畏脚,一点小草就吓得你们惊慌失措。出息~”   傅敬舟幽幽看向摇头摆尾的小蛇,他张张口很想说点什么,然而想到池砚拔草的速度和效率,他又默默闭上了嘴巴。池砚说得没错,他自诩天才,其实在很多事情上还有不足。   *   吃过晚饭之后,无栖送宁知到了结界入口处。宁知抱歉地挠挠头发:“我明天一定早些来,今天没拔完的草,明天一定拔完。”   因为在遗迹中擅自行动脱离大部队,宁知险些丧命。在外头时师门长辈按住脾气没发作,等回到山门后,宁知就被师长罚了。如果不是他早上突发奇想想去膳食堂走一圈,今天一整天他应该留在洞府中思过。   无栖手中提着灯笼,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上,称得他的面容更加温柔。听到宁知的话,他微微挑了挑眉,唇角不可控制地上扬:“不用着急,你以自己的事情为主。”   傅敬舟沉声道:“宁师弟安心回去便是,拔草的事有我在。”   宁知抬眼瞅了瞅傅敬舟,眼神中闪过了几分忐忑:“好。傅师兄,你今天确定要住在无栖的……洞府里吗?”   无栖家地方不大,能供人休息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矮塌。之前在遗迹中时,宁知便蜷缩在无栖家的塌上。   傅敬舟身形比宁知高大,宁知无法想象他挤在软塌上的样子。顿了顿后他试探性地问道,“需要我给你带个简易洞府来吗?”   傅敬舟身姿如松一板一眼,“修行之人有遮风挡雨之处即可。”   宁知满眼敬佩:“哦!”不愧是傅师兄,能无视重重困境一心问道,想到自己还在贪图自身的安逸,他有些惭愧:“我明天一定早早来,无栖,傅师兄,你们等我!”   *   夜深人静时,傅敬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就回一趟山头,把自己的简易洞府搬到当归山了。身下的矮塌窄小,无论他用何种姿势,都没办法安然入睡。   既然无法入睡,那便不睡了。傅敬舟翻身而起,轻手轻脚向着木门走去。小木门发出了细微的“吱嘎”声,他身形一闪来到了廊檐下。   夜黑风高,当归山变得格外安静。虽然这里也位于无极仙宗,可是附近的山头连鸟兽都没有几只。   放出神识环视一圈后,傅敬舟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门扉的方向。堂堂宗门小师叔祖,能选择的山头成千上万,他偏要挑选这么荒僻的山头。   盘膝在廊檐下坐下后,傅敬舟像是一尊石雕,稳稳守住了小小的门扉。正当他准备入定时,身后传出了轻微的滑动声。   睁眼看去,只见池砚正从门扉中慢吞吞滑出,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见傅敬舟盯着自己,池砚抬起头吐吐信子:“嘘——”   在傅敬舟不解的眼神中,池砚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田间。   傅敬舟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池砚只是一条小蛇。既然是灵宠,总有一些野性,半夜溜出去玩耍也是正常的事。   然而没过一个时辰,池砚又溜达着回来了。见傅敬舟还守在门口,池砚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夸奖了傅敬舟之后,池砚伸长脖子张开了嘴巴。随着嘴巴开合,一颗亮晶晶的灵石从他口中滚出。池砚骄傲扬起脖子,“赏你的,看门看得不错。”   傅敬舟冷俊的面容上出现了裂痕:???   池砚心情极好,他哼着不成调的音节顺着门扉爬回了房中。   傅敬舟低头凝视着那一枚比蛇脑袋大好几倍的灵石,眼神中露出了几分疑惑:池砚那么小的身体,是怎么吞下那么大的灵石的?   *   朦胧中无栖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小栖,小栖醒醒,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眼前有什么忽闪忽闪,无栖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嗯?”   眼睛一睁开,他的睡意立刻飞走了。只见床榻上,地板上堆满了绚烂的灵石和灵宝,交相辉映的灵光照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位于灵宝山之巅的池砚尾巴摇出了残影:“看!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喜欢吗?”   无栖眼皮一跳,心中涌出了不祥的预感:“我能问一下,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宝贝吗?”   池砚嘿嘿笑着,呲出了两根雪白的小牙:“就今天来我们家的那几个修士啊。今天你不是把储物袋还给他们了吗?嘿,他们怎么能厚着脸皮拿爷的东西?从我这里拿走多少,自然要十倍奉还啊!你是不知道哇,他们的山头上有不少好东西,我只挑选了我喜欢的。你看看你喜欢不?”   无栖唇角缓缓上扬,笑容却未达眼底:“嗯。”   池砚还沉浸在拿东西的快乐时光中:“小栖你看看人家的洞府,到处都是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咱也学着他们搞起来。”   无栖的手缓缓摸向了枕头下方:“你从他们洞府‘拿’东西的时候,没人发现吗?”   今天跟着宁知他们来的几个修士都是内门核心弟子,他们居住的地方一定人多眼杂,池砚搬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怎么会没人发现?   池砚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有人看到啦,那个姓王的在我掏他储物袋的时候就醒啦。”   无栖危险地笑了:“然后呢?”   池砚不在意道:“他追着我打,一边打还一边叫帮手。当然,他们那种小垃圾哪里是我的对手?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给打趴下啦!”   说着池砚还不忘炫耀一句:“本来我还觉得他们身上的灵石不太多,现在好了,我从那些人身上掏到了不少灵石。”   枕头下的手一点点握紧,无栖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今晚收拾了几个人?”   池砚抬起尾巴尖挠了挠小下巴:“也就……七八九十个吧?唔,也许有十几个?你放心啦,他们都是小垃圾,打不过我的。”   “轰——”   木屋内传来了爆裂声,震得守在门口的傅敬舟心脏都慢了一拍。伴随着爆炸声,小金蛇和数十枚灵石一起破窗而出:“嗷嗷,小栖你为什么打我?我做错什么了?”   无栖紧随其后,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咬牙切齿:“你站住!”   池砚头也不回:“蛮不讲理的野男人,竟然要剥了爷的皮,傻子才不跑。”   一人一蛇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道上。   目睹这一切的傅敬舟:…… 第13章   不愧是和池砚相处最久的人,无栖一出手就捏住了池砚的脉门。小金蛇被掐着七寸逮了回来,随后无情地被无栖绑在了一根细竹枝上。   竹枝比池砚长出一截,两端与池砚的头尾捆在一起。竹枝弓起,池砚的脖子柔软细长的身体被拉长成了一条直线。小蛇和竹枝形成了一柄不伦不类的弓箭,池砚现在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脖子被系住,池砚再也没办法说话,只能瞪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瞅着无栖。   无栖正弯腰将地上的灵石和灵宝捡起塞到储物袋里,即便此刻他一言不发,傅敬舟也能感觉到他强压的火气。   等无栖将家中所有的灵石都收拾好了之后,傅敬舟上前伸出一只手:“这里还有一个。”怕无栖误会,他解释道:“这是池砚方才给我的。”   无栖无奈地笑了笑:“谢了。对了,你知道昨日跟着你来的那几个同门住在哪里吗?”   傅敬舟微微颔首:“知道。只是我觉得,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居所了。您是要去找他们吗?”   无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原本舒展的眉毛微微皱起。他指了指池砚:“没办法,自己的灵宠做了坏事,只能去负荆请罪了。”   池砚下手有多快傅敬舟亲眼见过,想必那些被打伤的弟子已经到宗门医馆去报道了。顿了顿后他开口,“师叔祖,我送您去医馆。”   *   傅敬舟的御剑术比宁知不知道高了多少倍,站在灵剑上不颠也不晃,乘坐体验非常好。天幕下,无极仙宗每一座山头都流光溢彩,放眼一看美不胜收。   然而无栖却没有心情欣赏脚下的美景,他的注意力落在了手中的留影石上。留影石上投射出一片光幕,光幕上闪过了一行行文字。   这是无极仙宗的宗门法典,一个有上万年底蕴的宗门,法典和年份一样厚重。想要从数十万条律法中找到灵宠伤人的条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身体被崩成了直线,池砚也没有消停。他张开嘴巴发出“嘶嘶”的声响,细细的尾巴尖朝着无栖的方向努力伸长。都被捆成这样了,他还在试图撩拨无栖,根本没把自己的困境放在心上。   见无栖神情严肃,傅敬舟忍不住说道:“您不必担忧,王焱师兄他们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他们应当不会和池砚计较。不过池砚伤了人,难免要去戒律堂走一趟。”希望池砚从戒律堂走一遍之后,能改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话音一落,池砚的声音清晰在傅敬舟耳边响起:“戒律堂好玩吗?”   傅敬舟脚下一顿,灵剑在空中一滞。难道池砚挣脱束缚跑出来了?   扭头看去,只见池砚依然保持着蛇棍的模样,一双澄澈的紫色眼睛正滴溜溜乱转。傅敬舟后心渗出了冷汗:“池砚……刚刚说话了吗?”   隔空传音可是金丹修士的手段,一条尚未化形的蛇,怎么可能隔空传音?一定是他听错了吧。   *   从当归山向西北方向飞行一炷香后,天空中出现了数百道闪耀的灵光,灵光从主殿附近的各个山头升起,直指宗门医馆所在的方向。细细看去,有些灵光上的修士行色匆匆面色凝重,还有一些灵光上的修士满头满脸都是血。   无栖面无表情飘了池砚一眼:“玩得挺开心啊。”池砚无辜地晃了晃尾巴尖,嘶嘶了两声。   这时傅敬舟面色一凝:“不对。”说着他脚下灵剑猛然加速,快速追上了前方的一道灵光。傅敬舟拦下了灵光上的同门:“师兄,请问出什么事了?”   剑光上的内门弟子急急对着傅敬舟说道:“白芷峰文青真人走火入魔,伤了很多同门。宗门里修为比他高的前辈们要么闭关要么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制住他!傅师弟可要一同前往助大伙一臂之力?”   傅敬舟眼神一凝:“去!”   正当他准备调转方向去白芷峰时,突然想起灵剑上还有个无栖。想到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将无栖带到医馆,可现在他却临时变卦,傅敬舟抱歉道:“师叔祖,我……”   无栖温声道:“不必多言,去白芷峰。”   白芷峰是无极仙宗里比较出名的一座山头,山头上灵气丰沛,景色宜人,因此有很多修士的洞府选择在此做洞府。   白芷峰出了好几个厉害的修士,曾文青便是其中之一,文青真人闭关前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士,也是下一任宗门长老的热门候选者之一。   大家以为文青真人会顺利出关,成为元婴后期修士,成为宗门长老,走上人生巅峰。没想到一炷香前,真人的洞府爆开,走火入魔的曾文青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对着同门大打出手。   当无栖二人赶到白芷峰时,山头已经一片狼藉。   山上数十座洞府成了废墟,受伤的修士倒在血泊中痛苦地等待着同门的救援。还有力气的修士们则聚在了一起,他们将文青真人逼到了山顶演武场,希望能拖延时间,等到宗门前辈支援。   修士们齐聚在演武场,将曾文青围在了中间。曾文青披头散发杀红了眼,他手握一柄开山刃,招式大开大合间灵气挥洒开来,站到到灵气的修士身上立刻多出一道伤,鲜红的血飞溅而出。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血迹斑斑,破碎的衣衫和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兵刃相接的声音震得人双耳轰鸣,心血激荡。   围堵曾文青的大多是金丹境界的弟子,曾文青的修为比他们高上一截,论实力在场没有几个人能接他一招。而且曾只是走火入魔,还有恢复的希望,弟子们不想伤了他,下手时总是留了几分实力。   几个回合下来,负伤的弟子越来越多,曾文青的力量却不减反增。   傅敬舟将无栖放在了演武场外侧,道了一声抱歉后便提剑直奔曾文青而去。演武场乱成了一锅粥,各种颜色的灵气乱飞。   无栖一手提着蛇棍,一手背在身后,他面色平静地看着演武场中心。耳边传来了池砚的声音:“噫~一群小垃圾,一个走火入魔的人都制不住。照他们这个打法,打到天亮也分不出个胜负。”   无栖缓缓转头,只见池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束缚,整条蛇缠在了小竹枝上。池砚兴致勃勃盯着演武场,一边看还一边指点着:“插眼睛啊!哎呀,这个笨蛋。哎,这个好,对对对,怼他胸口……嘶……笨死了!”   点评一阵后,池砚得出了结论:“哎,不行呀。”   无栖轻轻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池砚身体一僵,一双紫色的圆眼睛慢慢转向了无栖的方向。他讪讪的笑了两声,随后尾巴卷住了竹枝一端,嘴巴咬住了另一端,自己把自己绷成了直线。   “轰——”   一股强大的灵气从演武场中间爆开,围堵在曾文青周围的修士猝不及防被灵气震飞。修为高一些的身形后退数丈之后还能稳住自己,修为差一些的只能摔个四脚朝天。   傅敬舟还没能和曾文青对上一招,就被强大的灵气震飞了。曾文青的招式果真了得,只是一个照面,他的肺腑已经被震出了裂痕。   稳住身形后,傅敬舟抬手擦去唇角渗出的血液,眼神越发凝重。都说走火入魔的人修为会暴涨,现在一看果然是真的。曾文青展示出来的力量远超元婴中期修士的修为,他们这群人最强的不过元婴初期,如何能对付得了他?   一击击溃围堵在身边的修士后,曾文青丢下开山刃,双手握拳,仰天长啸一声。爆发的灵气撕碎了他上半身的衣衫,露出了强健的体魄。   长啸过后,曾文青化作一道暗红色的灵光向着山道的方向冲去。场内有人急呼:“不好!他要下山!堵住他!”   白芷峰山下有外门弟子居住的行宫,曾文青一旦下山,会给外门弟子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傅敬舟正好被震到了山道附近,听到同门的急呼,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向着曾文青前行的方向疾驰而去。可他的速度还是比曾文青慢了不少,电光火石间,曾文青全身裹挟着暗红色的灵气已离他越来越远。   傅敬舟身体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狠狠咬牙,目光死死追随着曾文青而去,喉间腥气翻涌。   绝不能!   绝不能让文青真人下山!   快一点,再快一点啊,傅敬舟!   无数弟子负伤爬起,握剑朝前追去。奈何他们的心中如何焦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文清与他们越离越远。他们心中逐渐生出寒意,好似已经可以看到山下外门弟子尸横遍野的惨状。   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众人看到曾文清前方闪过了一抹青白色的身影。   傅敬舟瞳孔一缩,声音传入自己耳中变得格外尖锐:“师叔祖,快闪开!”   可无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眨眼间,快如疾风的曾文青已经冲到了无栖面前。   傅敬舟呼吸都已停滞,脑中已浮现无栖重伤流血的画面。然而下一瞬,好似被吓傻的青衣青年却缓缓抬起了手。   双手握拳,无栖的动作很慢,慢得恨不得下一秒到他面前的傅敬舟看得清清楚楚。这好似春风拂面般不着力道的出招,却在出拳的瞬间便有柔风缠绕其上,柔风温和如其本人,将无栖宽大的衣袖吹得鼓起飘扬。   无栖的长发也随之被吹起,在身后飞扬。青年在发丝发扬间双眸明亮沉静,他手臂在空中划过优美而又随意的弧度,就直冲曾文清而去!   这样慢的攻势,这样小的力道,只怕无栖的手还未碰到曾文清便要被折断!   傅敬舟倒吸一口气,正要大喊“不要!”却在下一瞬惊愕地看到,无栖那软绵绵的一拳,竟然强悍野蛮地破开了疾风,让疾风发出惨厉的尖利残音,又以无可抵挡之势冲开了曾文清的灵气,重重地砸在了曾文清的胸膛上!   “砰——!”   一声巨响,两股巨大的力道相撞,曾文青胸口的灵气猛地外泄,在空中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疾行中的身躯竟然生生停下,曾文清被巨大的力道带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高高抛起往后飞去!   无栖脚尖点地,飞快跃到空中。他的动作仍然不急不慢,却在片刻之中就追上了曾文清。地面上的弟子们仰头追去,各个面容上都是不敢置信。   只一拳,只一拳!   半空之中,无栖快速扼住了曾文清的脖颈。在看清曾文清仍然空洞逼红的双眼之后,他眉头微微一皱,忽然扬手化拳为掌,一掌拍在曾文青胸口位置。   “轰!”   曾文清重重落地!   演武场的地面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碎石,浩荡的灵气一圈一圈贴着地面往外荡去。弟子们背过身稳住身形遮住口鼻,他们脚下的土地震颤不已,白芷峰震动了起来,连同整个无极仙宗的山川大地抖了三抖。   灵气卷着尘土四散,当视线逐渐清明时,第一缕阳光穿过结界洒在了白芷峰上。众人抹掉脸上的灰尘鲜血,小心地往颤源看去,这才震惊地发现,演武场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两丈的巨大深坑。深坑中间躺着已经安静下来的曾文青,他面色平静,周身的灵气也顺畅了起来。   “……”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开口说话。   曾文青身侧站着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看着清冷又疏离。无栖轻轻舒了口气,又闷声咳了两声。等再低着头瞅着裂开的地面时,抿起了唇,迟疑万分地道:“这个坑……不用我赔吧?”   众人安静了片刻后欢呼起来:“这是哪个山头的弟子?太强悍了!”   傅敬舟瞳孔震动:“师叔祖……”这就是师叔祖的实力吗…… 第14章   乌柏峰的山头笼罩着层层结界,这里是宗门炼器之所,也是十长老宫九章的洞府。十长老开炉炼器已经数月,灵火炙热,炼器炉被烤成了透亮的白色,连带着整个结界内的温度也比别处超出许多。   普通人一靠近结界立刻汗如雨下,更别说进入结界内了,修为稍稍差一些的修士进入结界就是找虐。因此乌柏峰上除了炼器的内门弟子,鲜少有人光顾。   然而此刻却有人慢吞吞穿过了结界,向着行宫缓步走去。   他是宫九章的弟子楚十八,平日里宗门有要事发生时,都是他给宫九章通风报信。   当楚十八行至行宫门前时,他的衣摆已经冒出了细微的青烟。他撩起衣摆轻轻抖了抖,确认衣摆上的火星彻底灭了之后,他站定身体不紧不慢扣响了行宫大门。   “叩叩叩——叩叩叩——”   有规律的叩门声传出,行宫内却没有反应。楚十八也不恼,他举着手持续地叩门,直到门内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有屁快放!”   楚十八放下手站直身体,温吞的声音从他口中冒出:“师父,我是十八。”   行宫里传出了物件落地的声音,宫九章暴躁地吼道:“老子知道!说正事!”   楚十八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说道:“师父——八师伯的大弟子文青真人——他走火入魔了——”   行宫内传出了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爆了。楚十八不缓不急道:“文青真人在白芷峰伤了很多同门——”   行宫大门呼的一声开了,门内探出一张被炸得黢黑冒烟的脸。宫九章胡乱擦了一把脸吼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说着宫九章风风火火冲向了结界出口:“给为师看炉子!”   身后又传来楚十八慢悠悠的声音:“师父——文青真人已经被人控制住啦——”   宫九章脚下一滑,险些摔出去。他扶着结界咬牙瞪眼:“十八,为师对你不止说过一次了,说话要说重点。你下次说话再大喘气,为师就给你改名。”   楚十八右手圈起放在嘴边,冲着结界外快速离开的灵光慢吞吞开口:“师父——控制住文青真人的人是小师叔——”   *   鏖战过后,白芷峰留下了一地废墟。修士们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齐齐看向坑中心的无栖二人。细小的议论声响起:“这人是谁?竟然以金丹修为化解了文青真人的招式,太可怕了。”   “听说他就是我们老祖前段时间收的小弟子。”   “难怪他能被老祖看中,天纵奇才,如果是我,我也想要收他做弟子。”   “可是他真的没事吗?那可是文青真人啊……”   无栖并没有看起来的这么轻松,他的修为比曾文青弱了不止一两点。若不是曾文青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放倒他。   方才那两招,已经耗空了他全身灵气。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疲惫从胸口弥漫到了全身。   无栖额头满是汗珠,面色苍白如纸,一缕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滑下。他的身形摇晃了两下,身体控制不住向下跪倒。   这可将池砚吓坏了,当下他也顾不得装蛇棍了,整条蛇化作了灵光向着无栖冲过去:“小栖,你没事吧!”   就在池砚要变大之前,无栖对着他摆摆手:“我没事,不用担心。你别变大,别吓着他们。”   池砚游到无栖身前,确认无栖真的没事后,他爬到了曾文青的胸口恨恨说道:“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一屁股坐死他!”   无栖:“……”这真是池砚会做出来的事。   这时一道赤红色的灵光快速袭来,眨眼间灵光落在了深坑前,化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中年人头发花白,眉毛和络腮胡连在了一起,遮住了坚毅的国字脸。   人群中响起了舒气声:“十长老来了,太好了。”   宫九章的神识在广场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深坑中。他打量了无栖几眼,开口却说道:“都别傻站着了,受伤的同门速去医馆治伤。”   听到宫九章的话修士们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演武场上很快安静了下来。   无栖艰难起身,正当他站起来时,宫九章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宫九章弯腰扛起曾文青,他赞赏地看了无栖一眼:“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很不错,伤好之后去任务堂领尚,有空去我乌柏峰领几件灵宝。小家伙有前途,继续努力。”   无栖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虚弱地笑了笑:“多谢十长老。”   宫九章微微颔首,随即脚下发力,他扛着曾文青纵身飞起,没一会儿身形已经化作灵光消失在了天空中。   无栖慢吞吞走出深坑,环视一圈后,他看到傅敬舟正杵着剑半跪在地上深深看着自己。傅敬舟受伤不轻,俊朗的脸白成了一片,称得目光格外深沉。   无栖舒了几口气,体内的灵气恢复了几分。他走到傅敬舟面前伸出手:“敬舟,我们一同去医馆吧?”   傅敬舟落寞地看向那只伸向他的手,就是这只手,刚刚轻描淡写地制服了他毫无办法应对的文青真人。片刻后他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神色,随后双手握着剑,艰难地挣扎着起身,声音低沉道:“不用了,我没事。我给师叔祖带路。”   傅敬舟杵着剑踉跄走在山道上,每走一步,衣摆上便落下几滴殷红的血。他整洁的衣衫有些凌乱,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仿佛上面压上了一座大山。   待傅敬舟走出几丈后,无栖轻轻叹了一口气。池砚抬头问道:“小栖,怎么了?怎么叹气了?”   无栖垂下眼帘看向台阶上的血滴:“我好像让一个天才伤心了。”   池砚熟练地缠绕到了小树枝上,不解地问道:“啊?为什么会伤心?”   无栖抿了抿唇没说话,片刻手他缓步跟上了傅敬舟:“走吧。”   *   宗门医馆已经很久没这么拥挤过了,医馆内的病床上躺满了人,医修们在医馆内外的空地上支起了临时床位,方便救治更多的病患。   广场上的青石板上血迹斑斑,医修们在临时床位中间穿梭:“让一让,让一让啊!能行能动的给不能动的同门让个床位啊!”   王焱扶着腰慢吞吞走出医馆大门,看着满场的混乱,他脚步顿了顿:“好家伙……”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王焱本来好好在洞府睡觉,结果睡到一半发现洞府中来了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就被池砚揍了个七荤八素,储物袋中的宝物被掏走了大半。   好不容易来到医馆,又遇到文青真人发狂。原本他在病床上好好躺着,医者说他伤得不重,硬生生把他从床上撵起来。原本他心里还有些怨气,可看到头破血流的同门,那股怨气竟然不知不觉消散了几分。   还没等王焱感叹几句,旁边突然伸出一瓶丹药。正当他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贴心,耳畔就传出了相熟医修的声音:“王师兄现在有空吗?我有些忙不过来,你能帮我发一下丹药吗?”   说着不等王焱拒绝,医修强硬将丹药瓶塞到了他手中:“这是镇痛丹,你看谁伤得重,就给他塞两粒。”   王焱:……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在伤得重的同门都送到了医馆内,广场上安置的都是轻伤患者,发了一圈丹药后,王焱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宗门的丹药效果好,大部分人得了丹药之后伤痛减轻,也能闲聊上几句。   王焱侧身靠在医馆前的一棵树上,他身边的修士正绘声绘色的描述方才的情况:“我的天,你们是没看到啊。一炷香不到,整个白芷峰的洞府都文青真人给掀了。白芷峰天地失色日月无光,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王焱摸了摸还在肿痛的后背,幽幽说道,“师弟,刚刚天还没亮。你不要这么夸张,好好说话。”   “嗨,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王师兄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么多修士上前想要制住文青修士,都给他的灵气给伤了。当时我真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我寻思着,文青真人闭关前已经是元婴中期修为了,发了狂之后至少得是出窍修为吧?除了长老和老祖出手,其他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可是没想到啊,咱小师叔祖只用了两招就把他给制住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信啊!咱小师叔祖真行啊,王师兄你昨天不是和傅师兄他们去见了小师叔祖吗?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焱身体一僵,不小心扯了扯痛了伤口,连带着表情都扭曲了:“啊……”他怎么会没见过小师叔祖?昨天才见过。不但见过,他还在十二个时辰内被小师叔祖的灵宠抽了两次。   小师叔祖人确实不错,只是他样的灵宠……算了,不说也罢。   正当王焱准备给自己补一粒丹药时,人群骚动了起来,大家朝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来了!小师叔祖来了!”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我们的小师叔祖长什么样!”   “哇,那个银发的就是小师叔祖吗?师叔祖玉树临风长得真俊秀啊!”   “小师叔祖救了我的命,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是小师叔祖的拥趸,谁都别想拦着我!”   “对了,小师叔祖怎么来医馆了?是不是他刚刚也被文青真人伤了?”   “你们别挤,别吓到小师叔祖了!”   王焱的神识穿过人群落到了通向医馆的山道上,只见山道上出现了两道人影。前面那人是傅敬舟,无栖离傅敬舟只有一丈远,银发青衣,步履从容,形若谪仙。   王焱虽不是第一次见到无栖,但惊艳之余还是不由得遗憾道:“完了,我这宗门第一帅的头衔要易主了。” 第15章   一到医馆附近,无极仙宗的医修们立刻围上来给无栖诊治。他的外伤不严重,但是受的内伤并不轻,诊治完了后,医修们给他安排了一件临时诊室。   说是临时诊室,其实内部空间比他现在住的洞府还要大一些。诊室中有专门煎药的傀儡人,整个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   即便诊室外笼罩着结界,无栖依然能感觉到无数神识穿过结界落在他身上,每当他想要同那些神识打招呼时,神识又快速消失了。   无栖轻叹一声,都说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其实他们的好奇心比猫还要重。现在临时诊室外围满了无极仙宗的同门,看得出来他们都对自己挺好奇。   诊室的门被敲响了,一道身影闪了进来。无栖本以为进来的是医修,没想到那人一进门便招呼道:“小师叔祖,您身体怎么样了?”   定睛一看,进门的竟然是王焱。池砚嘿嘿笑了两声:“这叫什么来着?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焱身体一僵,双眼直勾勾盯着池砚,笑容凝滞在脸上。想到不到十二个时辰,他已经被池砚暴揍了两次,现在他已经得了“池砚恐惧症”,一看到小金蛇细细的身影,身体已经开始犯疼了。   可是王焱已经在同门面前放出豪言壮语,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肩负着同门求知欲的王大师兄。   正当王焱进退两难时,无栖从床上起了身,他瞟了一眼池砚,冷声道:“池砚。”   池砚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两声,随即熟练地爬上了小竹枝,细细的小尾巴卷住了竹枝一端,嘴巴咬上了另一端,自己将自己绷成了蛇棍。   无栖提着细竹枝缓步走到王焱身前,随后弯腰郑重行了个礼:“王焱道友,对不起,我为池砚的粗鲁和无礼向你道歉。”   王焱愣了一下:“啊?”他没听错吧?小师叔祖竟然会为了自己的灵宠向他道歉?   修真界灵兽伤人的事时有发生,如果修士不小心被对方的灵兽伤了,只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很少会见到灵兽主人主动道歉的事,一时间王焱有些懵。   无栖双手捧着蛇棍和储物袋递到了王焱面前:“池砚从你这里盗走的所有灵宝都在这里,他施加在你身上的伤痛,我会全部承担。当然你要是难以消气,池砚在此。”   看到害自己伤痛不已的罪魁祸首成了这幅模样,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王焱唇角上扬,心情大好。   然而当他的目光同池砚的眼睛对上时,耳边却传来了池砚脆嫩的传音:“看你大爷,再笑当心老子每天晚上去蹲你。”   王焱下意识后退一步,表情扭曲。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虽然听不到池砚的传音,无栖却本能的感觉到池砚做了什么。他抬起手勾住池砚的身体,小蛇从直线折成了一个钝角。池砚疼地不住抽气,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传音更阴郁,池砚的声音带了火气:“竟敢看爷的笑话?爷记住你了。”   王焱倒吸一口冷气猛然回神,他上前一步托住了无栖的双手:“小师叔祖折煞我了,池砚是一条很可爱的灵蛇,我很喜欢他。小灵宠拿走我一点东西叫‘恩赐’,怎么能算‘盗’呢。那些东西是我主动给他的,师叔祖不必为难他。再说了,池砚也没对我做什么,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吗?”   无栖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   王焱伸出三根手指起誓道:“比珍珠还要真。”   无栖的神色依然没有舒展开:“可池砚不止伤了你一人,还有其他的师兄弟。不知他们是不是也在医馆,王焱道友能不能陪我找……”   王焱连忙道:“小师叔祖放心,我们无极仙宗同门友爱,对灵兽也很宽容。我的态度便是其他几位师兄弟的态度,我们没有受伤,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还请小师叔祖忘了这事。”   传音这才变得平和,池砚愉快地甩了甩尾巴尖:“这还差不多。”   然而无栖并没有这么好糊弄,他迟疑道,“既然没有受伤,那你为什么会在医馆?”   王焱表情一僵,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快速看了池砚一眼,看到小蛇眼神中的杀气,脑子转得飞快,“啊这……这不是听说了白芷峰的事情吗?”   正在这时,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正巧站在门后的王焱后背被门板重重一拍,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栽倒。宁知急吼吼闯进门:“无栖!你怎么样了?!”   无栖连忙稳住他:“我没事,你别着急。”   王焱狼狈地稳住身形,扶着后腰幽怨道:“宁师弟,你下次开门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宁知几步蹿到无栖身边,他头也不回敷衍地倒了一声歉:“对不住啊王师兄。无栖,你真的没事吗?我听说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快让我看看。”   无栖哭笑不得:“还行,我真没什么问题。说起来,你看到敬舟了吗?”   宁知摇了摇头:“傅师兄也在医馆吗?我没看到他。对了无栖,文青师兄那么厉害,你是怎么用两招就制服他的?快说给我听听!”   宁知问的问题也是王焱他们想知道的,无栖看起来只有金丹修为,他是怎么制住发狂的元婴修士的?当下王焱顾不得痛,他上前一步凑到了无栖身边:“是啊,小师叔祖,你是怎么做到的?”   无栖被两人问得头痛,见两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他明白今天要是不给出一个说法是不行了。思考片刻后,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残破的法器:“这是家中长辈留给我的法器,能让我的灵气瞬间放大数倍。文青真人神志不清灵气杂乱才让我找到了机会,多亏了它才能让我出其不意。”   王焱双手捧起法器看了看,过了一阵后才说道:“法器甚是精妙,只是破损得严重,怕是不能用了。”   无栖遗憾地接过法器,神态落寞道:“是啊,不能用了。”这是他之前炼制的一件法器,在遗迹中帮他和池砚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之前舍不得丢弃,是希望有一天他还能修复它。没想到现在竟然需要它帮忙应付宁知他们的盘问。   宁知比划了两下:“听说无栖你只用一条胳膊就挡住了文青真人前行之路,你用的是哪一套招式?能教给我吗?”   无栖笑了:“你会啊,你在我家的时候不是也跟着我打过吗?”   宁知在脑海中翻找了一阵,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你说的是每天早上打的那套?那么慢,怎么可能?!”   无栖还没说话,就听池砚的声音飘来:“小年轻只想着一步登天,须知世上所有的功法其实都很厉害,只要能淬炼到极致,就能利于不败之地。”   宁知嘟囔了两声:“你又知道了,你连胳膊都没有……”   池砚盘在树枝上,身体摇摇晃晃:“你有本事到我面前说这话,爷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眼看宁知又要和池砚杠起来,王焱正准备提醒宁知,让他不要招惹这条蛇。就在这时,大门再一次被粗暴地推开了,站在门后的王焱再一次被波及,后背再一次被拍在了门板上。   王焱火冒三丈地回头:“你们进门之前不知道……”   待王焱看清来者的脸时,剩下的“敲门”二字再也无法说出口了。只见门口站着黑着脸的十长老宫九章,宫长老目光凌厉地落在了无栖身上,“你们两出去。”   宁知和王焱互相对视一眼,担心地看了无栖一眼后,他们还是老实地退出了诊室。两人刚出门,诊室内立刻升起了强大的结界,隔绝了所有神识的窥探。   这一看就是宫长老的手笔,宁知担忧道:“不知道宫长老会对无栖做什么,我从没见他老人家这么严肃过……”   王焱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严肃?我觉得十长老都快杀人了。可能小师叔祖和宫长老之前认识?我怎么觉得宫长老对他有意见?”   宁知抿了抿唇,眼神更加忧虑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宁知,就连池砚都感觉到了不正常。小金蛇游走到了无栖面前,传音道:“小栖,你认识这个老家伙?这家伙来者不善,你受了伤不方便出手,爷帮忙给你处理了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无栖唇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十长老走进了他的诊室,池砚怎么做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宫九章神识在无栖身上不断打量,沙包大的拳头越攒越紧。这让无栖开始怀疑:难道自己下手太狠,曾文青被自己打死了?不应该啊,他方才很注意力道了。   空气逐渐凝滞,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强烈。就在池砚已经弓起身体准备主动发起攻击时,宫九章终于开口了,浑厚的声音带着颤抖:“你,就是住在当归山的无栖?我师尊刚收的十一弟子?”   无栖站直身体不卑不亢道:“是。不知十长老有何指教?”   宫九章身形一晃,下一刻已经闪现到了无栖身前。原本严肃的面容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沙包大的拳头落在了无栖的肩膀上,拍得无栖的身体“砰砰”作响。宫九章大着嗓门笑容满面:“小师弟!我是你十师兄哇!哎呀,你这小家伙藏得太深了,好几个月了,师兄可算见到你了!”   “你说你这家伙也太客气了,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你竟然还不告诉师兄,害得师兄以为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都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能这么疏离?师兄真是太为你骄傲了,不愧是我师弟,龙章凤姿天资纵横,师兄一见到你就安心了,咱无极仙宗后继有人了啊!”   “师弟的身板子未免太单薄了一些,这样,师兄这里有一些灵宝和法器,你先拿去淬体用。师兄我啊,是炼器师,以后你的法器师兄给你承包了!师弟,要不要去师兄的乌柏峰坐坐?师兄有个宝贝炉子你用着正好!哈哈哈哈~”   无栖:……   他早就该猜到的,舒子清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第16章   浮生界中不少宗门表面看着光鲜,其实内里一地烂账,同门为了争夺资源和权势互相倾轧,背后捅刀也就罢了,更有甚者有人会谋财害命。   但是在无极仙宗,这种情况很罕见。   无极仙宗弟子从入宗门那一刻开始,便会以道心起誓友爱同门,若有违背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或许是宗门老祖做出了好榜样,也或许是弟子们发下的誓言起了作用,无极仙宗是五大仙宗里人心最齐的仙门。   可是没人知道这份齐心下隐藏着怎样残酷的事实,舒子清自己不管事,将事情分给了他的弟子们。他的弟子们有样学样,大徒弟把事情推给二徒弟,二徒弟推给了三徒弟……以此类推,推到最后,无极仙宗的杂物就落到了宫九章身上。   宫九章也想学着他的师兄们那样将事情推出去,可是给他的弟子们,弟子们做不好也就罢了,他还得挨师尊和师父的骂……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来比较稳妥。   天知道他多希望自己能有个小师弟?可是师父在千年前就已经放话出去,说以后再也不收徒弟了。得知消息之后,宫九章对着炼器炉嚎啕大哭,断绝了想要师弟的念头。   谁知道千年之后,师父他老树开花,给他收了个小师弟!   宫九章看无栖的双眼都带着绿光,这么好的师弟,好好培养,将来一定能顶天立地。   宫九章豪气地将自己的储物袋塞到了无栖手中,“师弟好好养好身体,来日方长。等你身体恢复了,师兄就带着你去见其他的师兄。需要什么物件,尽管对师兄说。”   无栖还没说什么,池砚已经被宫九章收买了。他麻溜地爬进了储物袋,扫视一圈后万分满意地爬了出来,“小栖,我帮你看过了,都是好东西。你师兄挺上道,我喜欢他!”   无栖头痛地扶额,池砚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么丢脸的习惯?偏偏宫九章对这招非常受用,他哈哈大笑,还伸手摸了摸池砚黄金一般的鳞片:“小灵蛇有眼光,老夫这里有一套灵兽修行的功法,回头给你送去。”   池砚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大言不惭道:“行!以后你要是遇到搞不定的事,我帮你!”   宫九章和池砚笑得太放肆,无栖默默用袖子遮住了脸。   为了让自己不太尴尬,无栖转移话题道,“对了师兄,你最近见到师父了吗?”   宫九章挠了挠络腮胡随意道,“没见过,可能出去了吧?嗐,小师弟你入师门晚,对我们师尊还不是太了解。师尊他老人家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出门三五年不回来也是正常的事。师弟可是修行上遇到困难了?你同师兄说说,师兄可以替你解惑。”   想当初他入门的时候,师尊就甩给他一套心法,留下一句话:“自己悟,有什么不会的去问你师兄。”然后就不见了,想必小师弟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无栖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出现了几丝担忧。或许在宫九章看来,舒子清会经常抛下宗门,可是他太了解舒子清了,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情况,他不会一走数月。   *   无栖的伤势比起其他师兄弟不算重,只要按时服药,不用一月就能恢复。医修建议他在医馆住上几日,以便观察情况。然而他担心家中的小动物们,被医修确诊无大碍后,他坚持要回自己的洞府。   离开医馆之前,他将池砚从王焱他们那里洗劫来的灵宝交给了宫九章。那些宝贝几乎是王焱他们的半个身价,要是自己真的拿了,用着也不安心。   傅敬舟不见人影,宁知便自告奋勇载了无栖回去。一到当归山的地界,无栖轻轻拍了拍宁知的后背:“能在结界入口处停一下吗?”   宁知应了一声:“好嘞。”   一下灵剑,无栖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符纸。在符纸上灌注灵气后,符纸随风飞起,牢牢贴在了结界上。   灵光一闪后,符纸与结界融合,结界上闪过八个沉稳有力的金色大字:内有恶蛇,闲人免入。   看到这八个大字,宁知差点笑得背过气去。池砚气得尾巴在结界上拍得“啪啪”作响,他呲着一对小白牙嗷嗷叫喊着:“谁是蛇?小栖,你看我哪点像蛇?!快给我改了,传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无栖给了池砚一个平静的眼神,诚实说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你都是蛇。”   宁知捂着肚皮,擦拭着笑出来的泪。看着池砚气鼓鼓的模样,他打趣道:“是呀池砚,你不是蛇又是什么?”   池砚狠狠瞪了一眼宁知,嘴巴胀鼓鼓,似乎下一刻就要让宁知用身体体会他的可怕之处。可是几息之后,他又像泄了气一般嘀咕着:“你肉眼凡胎,爷不和你计较,有朝一日爷得让你看看我的风采。”   无栖垂着手静静看着池砚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宁知在一边追问,“说起来,我们池砚是什么品种的蛇啊?我从没见过比池砚更好看的蛇。”   听到宁知夸自己好看,池砚非常受用,但是他依然支起脖子大声抗议道:“你才是蛇!你们全家都是蛇!”   宁知:“……”池砚果然是一条被宠坏了的小灵蛇啊。   *   也许是无栖刻在结界上的字起了作用,也许是王焱几人的教训太深刻,接下来几日,除了宫九章和宁知两人往当归山走了几次,山上就再也没人光顾了。   在宁知的努力下,当归山背阴处冒出来的焚心草被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开垦山地种下新的植被了。   清晨,无极仙宗笼罩在一层轻纱般的雾气中。当归山的山头上,宁知已经手握锄头帮忙锄地了。   无栖在宁知身边做着同样的事,不同的是,无栖身后跟着一串儿叽叽喳喳的小鸡崽,看得宁知眼热不已:“好奇怪,为什么小鸡只跟着无栖却不跟着我?”   无栖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宁知也不恼,他继续嘀咕着:“说起来也奇怪,这两天我感觉体内的灵气运转顺畅了好多。我之前还在担心,这几天没有认真修行,会不会被师兄们训斥,没想到修为竟然有了增长。”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在当归山每天拔草锄地的原因,看着简单,其实对灵气的控制很有要求。没想到帮忙拔草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回头我要告诉师兄们让他们都去试试。”   无栖缓声说道:“你能发现这点挺好。”   宁知嘿嘿笑了,手中的锄头挥得更快:“可惜傅师兄的伤势还没痊愈,如果他能像我这样多拔几日的草,说不定已经能突破了。”   听到傅敬舟的消息,无栖问道:“你看到敬舟了吗?”   那一日傅敬舟将无栖送到医馆之后就不见了,询问了同门才知道,他回自己的洞府闭关修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宁知关心他,这几日都会去傅敬舟的洞府看看。   宁知郁闷地摇摇头:“去了几次了,都没见到傅师兄。看来和文青真人一战,他伤得很重。”说起文青真人,宁知想到了师兄们对他说的八卦:“对了,文青真人已经醒了,不过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无栖放下锄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火入魔对身体和元神的伤害很大,文青真人醒了之后可能得修养好一段时日。”   宁知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我听其他师兄说,文青真人走火入魔是受到了刺激。他们说,文青真人走火入魔前曾经收到了本家传来的消息,说是本家出事了。”   无栖没说话,寒星一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宁知。   宁知讪讪挠了挠头发:“我是不是不该捕风捉影?”   无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挥起了锄头。宁知自觉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尖后,他挥起锄头继续劳作起来。   结界上传来了波动,一道道细小的涟漪整齐地扫过整个结界,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有规律的扣动结界。与此同时一道温吞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小师叔,我是宫九章的弟子楚十八——师父让我给您送点东西——我能进来吗?”   无栖掐了个法诀,结界的入口随即打开了。   本以为楚十八很快会来到无栖面前,可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慢吞吞出现。看到无栖还在忙碌,楚十八行了个礼,然后便静静蹲在了无栖刚开垦出来的山地旁。   楚十八的双眼很大很亮,目光极其专注。他细细看了开垦出来的土地,又盯着锄头瞅了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无栖身上。即便无栖想继续锄地,也难以忽视那道认真的视线。   放下锄头之后,无栖微笑道:“楚师侄,师兄让你来送什么?”   楚十八慢吞吞爬起来,“师父说,师叔重伤未愈,当归山事务繁多,让我来当归山常驻。给师叔搭一把手——”   无栖刚想拒绝,就听楚十八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叔,来的路上我已经把草给拔了,还给果树修了枝条,山下的小鸭子也喂了。我正在学习怎么锄地,虽然我之前没有试过,但是我会努力——”   无栖眉头上扬,不可置信问道:“你刚到山头,就帮忙做了这么多事吗?”这孩子虽然说话温吞,洞察力却非常惊人,是个可造之材!   楚十八微微颔首,“师父说,小师叔的事就是十八的事,当归山的活就是我的活。”   无栖刚想夸奖楚十八两句,就听池砚疑惑道:“等一等,你刚刚拔了哪里的草?”无栖也跟着愣了一下,是啊,焚心草已经被他们拔完了,哪里还有草?   楚十八遥遥指向了简易洞府的方向:“小师叔洞府前没有灵气的杂草,我都给拔了。”   无栖笑容一滞,苦笑道:“师侄行动力惊人。”楚十八的动作和他的说话速度成反比,这家伙竟然在瞬息间将自己种下去的菜都给拔了……   这一刻众人强烈怀疑,宫九章是不是受不了他心爱的徒弟,特意将他踢出来祸害当归山的。 第17章   楚十八下手又准又快,等无栖和池砚回到洞府前时,只见门前整齐的菜地光秃秃,快要长成的菜和正在成长中的幼苗统统不见了。   池砚一看就急了,小金蛇气得在泥土中直打滚,大着嗓子嗷嗷直喊:“我的菜菜啊,我辛辛苦苦从种子种下去的菜啊!都没了!你还我,你还我!”   楚十八脸一点点涨红,他局促地站在菜地旁,无措地看着满地打滚的池砚。在他的认知中,只要没有灵气的植物都是杂草之流。拔草的时候,他还纳闷,小师叔洞府前的杂草挺会长,长得挺整齐。万万没想到,这是无栖和池砚种下去的菜。   无栖看了看光秃秃的田地,又转头看向楚十八,“师侄修为不错。”他倒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楚十八。   能在他和池砚眼皮底下薅了他家的菜,一方面证明他们两人大意了,另一方面也证明了楚十八的强悍。   正如无栖所言,楚十八修为不差。作为宫九章的弟子,他已经是元婴修士。   楚十八低下头搓搓手,低声说道:“对不起。”   池砚奋而弹起,冲着楚十八面门毫不留情道:“你完了,你拔了我们的菜,你等着卖身还债吧!小栖,拿那个什么来,我要让他写卖身契!拔我一棵菜,卖身一年!”   无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池砚,你冷静一些。”   池砚紧绷的身体放平了片刻,就在众人觉得他已经安静下来时,他再度支起了身体:“对,小栖说得对,我确实要冷静。”   “我家门口种着千万颗菜,要是拔一棵菜就得卖身一年,你得卖身千万年。”   池砚上下打量着楚十八嫌弃道:“你活不到那么长。那咱还是克制一些吧,你先卖身一千年再说。”   楚十八瞅了瞅池砚,又看了看无栖,原本大而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起来像是委屈的大狗。   宁知:“……”想当初他不小心摸了无栖一把,就被池砚咬得七荤八素,差点一命呜呼。现在看来池砚对他还算留情面了,至少他没像楚师叔一样,需要卖身还债。   无栖轻笑道:“师侄不用理池砚的话,只是拔了一些菜罢了,一会儿再种上就是了。既然师兄让你来当归山帮忙,我就不客气了。当归山杂事繁多,以后要麻烦师侄了。”   楚十八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多谢师叔。”   *   楚十八性子慢,但是做事一点都不慢。在他的帮助下,没几天无栖的洞府就变了一番模样。淤泥经过沉淀和疏松之后变得格外肥沃,种下去的种子很快就能萌发。种下去的大多数种子都不是灵植,正是因为如此,它们的长势格外好。   当傅敬舟再一次踏上当归山的地界时,他被满眼的嫩绿惊到了。他只不过闭关了大半月,当归山竟然又变了模样。   上一次上山时,山上的小道还是泥土路,这一次山道上出现了规整的青石和鹅卵石小路。小路两侧随处可见长势喜人的果树,有些果树挂着满树繁花,有的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果子,不难想象再过数月的丰收场景。   正当傅敬舟驻足凝视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温吞的的声音:“嗯?这不是——傅师侄吗?”   傅敬舟循声看去,只见楚十八手右手握着一把剪刀蹲在新开辟出来的菜地旁,右手掐着一把翠绿的菜。他的灵气几乎感觉不到,看起来同普通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傅敬舟站直身体,对着楚十八恭敬行了个礼:“楚师叔。”楚十八怎么会出现在当归山?他平日里不是一直呆在乌柏峰给宫长老守结界吗?   也许是看出了傅敬舟眼中的疑惑,楚十八慢悠悠地说道:“师尊让我来当归山给小师叔搭把手。”   虽然同在一个宗门,楚十八和傅敬舟并不是很熟。为了不太冷场,楚十八主动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攒紧,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好多了,多谢师叔关心。”   楚十八微微颔首,随后期待地看向傅敬舟。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傅敬舟了。   傅敬舟敏锐的捕捉到了楚十八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问道:“师叔剪菜?”   楚十八满意地点点头:“嗯!”   闲聊两句后,两个不善言辞的人陷入了沉默,大眼瞪小眼。   这时菜地中冒出了一个金色的小脑袋,池砚摇头晃脑:“你们无极仙宗盛产师叔吗?”傅敬舟和宁知管小栖叫师叔祖,他们又管楚十八叫师叔,楚十八的师叔还是小栖……   小蛇纠结万分:“人修宗门错综复杂的称呼让我头疼,你们的称呼就不能简单一些吗?”   楚十八温吞问道:“那你想我们怎么做?”   池砚扭了扭脖子理所当然道:“直接唤名字啊!这还要纠结什么?比如你叫楚十八,他叫傅敬舟,你们两见面直呼其名,多明白多直接多坦率啊。”   楚十八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种挑衅的感觉。”   无栖温和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不用理会池砚的胡言乱语。敬舟,你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不由得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师叔祖,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等无栖回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敬舟此次来当归山,还是想请师叔祖赐教。”   傅敬舟正色道:“我深知自己同小师叔祖之间的差距,我也知道,这一次切磋,我必输。但是我依然想请求师叔祖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真正看清自己差在哪里。”   从入山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是大家公认的天才。他勤勉努力,在修行一事上刻苦又执着。在勤修苦练下,傅敬舟一直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难逢对手。   直到他遇到了无栖,看到他轻描淡写制服了发狂中的文青真人,而自己却连近身都做不到。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和无栖之间的差距。   如果无栖年龄远超他,可能他也不会如此意难平,可无栖看起来分明同他一般大!这几天傅敬舟一直在深思:自己到底比无栖差在哪里?若是能亲身体会无栖的强大,自己在修行上,是不是能有更大的进步。   无栖上下打量着傅敬舟,眼神中出现了赞许。本以为这位傲气的天才还要再过些时日再出现在当归山,没想到短短半月,他就已经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了。他本意并不想和傅敬舟对战,但是若是不打,对傅敬舟而言就是不尊重。   无栖眉头微微扬起,唇角勾起了细小的弧线:“好。”   池砚“咻”的一声从菜地里蹦跶到了无栖身上,他兴奋地扬起脖子:“要打架?这个我在行!来呀,来呀!”   无栖抬手摁下了池砚的脑袋,“你别闹。”   *   当归山没有演武场,只有一片准备做晾晒场的山地。山地上支起了结界,隔着结界没办法窥探内部的情况。   结界内,傅敬舟握手长剑眼神锐利:“师叔祖,敬舟要出手了——”   说罢提剑欺身而上,两股灵气猛地相撞,爆出了巨大的声响……   宁知使出了全身修为,都无法将神识探入结界内,他急得直跺脚:“怎么办?傅师兄要和无栖打起来了,这两个人都是宗门翘楚,不管谁伤了谁都不行。楚师叔,你当时也在场,怎么就不拦着他们一点?现在好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   楚十八揣着手抬头看着结界混沌的外表,慢悠悠说道:“不要着急——分出胜负——结界自动就会开了。”   宁知头痛地挠着头发:“楚师叔你能不能别这么冷静?啊啊啊啊,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让我看一眼啊!就看一眼!”   就在宁知抓耳挠腮急得不行时,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坚不可摧的结界破裂开来。结界内的山地上出现了数百道深深的剑痕,剑痕中央,无栖和傅敬舟背对而立。   楚十八瞅了瞅地上的剑痕,眉头微微皱起:“哎……一会儿又要填土了……”   宁知关心的则是战况,他急急冲向了二人的方向:“无栖!傅师兄!你们分出胜负了吗?”到底是谁赢了,给个准话啊,怎么一个个光站着不动呢?   这时无栖对着宁知笑了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看到无栖云淡风轻的笑容,宁知便知道胜者是他。当下他下意识看向了傅敬舟的方向,在他的记忆中,傅师兄与人切磋从没输过,现在他输给了无栖,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傅敬舟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低着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双手。他的掌心被灵气震得发麻,再也无法握住剑。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将长剑击飞,傅敬舟抬头看向了湛蓝色的天空,唇角逐渐上扬,“畅快!”   等傅敬舟转过身来时,宁知他们发现他正在笑。傅敬舟本就长得好,只是平日里经常板着脸,如今一笑后,倒是显得整个人生动起来。   傅敬舟对着无栖郑重行了个礼:“感谢小师叔祖赐教,虽然这次敬舟输了,但是有朝一日,敬舟一定能赶上您!”   无栖微笑着颔首:“好。” 第18章   当归山的山脚下多了一座华美的洞府,那是傅敬舟的行宫。自从输给无栖之后,他麻溜将自己的行宫搬到到当归山,连夜在湖畔安了家。   傅敬舟是新生代中最厉害的人,他的行宫又高又大,配上湖光山色,俨然成了当归山中最美丽的景色。   这可将池砚气坏了,如果不是无栖拦着,他已经连夜将行宫的屋顶给掀了。池砚眼珠上翻,可惜他的眼珠没有眼白,只有通透的紫色,看起来格外可爱,“姓傅的,你别太过分了。不帮忙做事也就罢了,吃我的东西我也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凭什么住这么好的房子?!竟然还占了我们山脚下最好的地!”   傅敬舟缓声道:“若是师叔祖愿意,敬舟愿意与师叔祖交换洞府。”   无栖乐呵呵地摆摆手:“不用,我觉得现在的房子住得挺好。”简易洞府虽然看着一般,可里面的东西都是他和池砚亲手置办的,他还真舍不得和傅敬舟换。   眼看池砚还在生气,傅敬舟又真诚道:“洞府只是修行的栖身之所,是身外之物。池砚若是喜欢,可以随时去住。”   池砚转了转眼珠子,口气弱了一些:“哼,谁要你的房子。不过你这么诚心,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说完屁颠颠地滑下了山,没一会儿就爬上了行宫的屋顶,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看到这一幕,宁知哭笑不得。他看了看懒散的小金蛇,又瞅了瞅勤快的无栖,不解地问道:“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小栖,你性格这么好,怎么会养出池砚这种性格的灵宠来?”   不是说物似主人型吗?池砚和无栖相处这么久,怎么都会沾染一点主人的好习惯吧?可是池砚偏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灵宠,他和无栖就是两个极端。   无栖慢条斯理地做着手中的农活,听到宁知的问题后,他笑着看了池砚一眼:“可能是天生的。”   池砚拖长的声音从屋顶上传出:“我听到你们说我坏话了,呵呵,你们晚上最好别睡觉。”   宁知再度想起了被池砚支配的恐怖,他摸了摸鼻尖,“无栖,我突然想起来,师兄他们还有点事要我帮忙,我先回去一下。”说完鞋底抹油,溜了。   *   山上多了几个人倒也热闹,宁知他们都是勤勉认真的修士,有他们帮忙,当归山的变化越发明显。   这一日几人正用碎石布置山中小道,宫九章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小师弟,你在吗?师兄进来啦!”   楚十八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困惑:“奇怪——我师父怎么亲自过来了?”自从他来到当归山之后,宫九章有事都是直接交代自己去办的。   宫九章满面红光,一见到无栖就热情地抓着他上下打量了好几番:“师兄这段时间有点忙,小师弟身体好些了吧?”   无栖微笑道:“劳师兄挂心,无栖一切安好。”   宫九章满意地拍拍无栖的肩膀,“好孩子,都是同门师兄弟别这么生疏。师兄这次来呢,给你带了个好东西。”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封金灿灿的册子,“再过两月,就是我们宗门和玄剑宗的宗门大比了,虽然你入门晚了点,但是师兄我还是给你搞到了参赛名额!”   池砚的脑袋从无栖袖子中探出:“宗门大比?那是什么?有好吃的吗?”   宫九章哈哈笑了起来:“宗门大比可是我们两个宗门的盛事啊!只要能在大比上拔得头筹,好吃的好玩的,因有尽有!小灵蛇你要不要试试啊?”   总所周知,无极仙宗和玄剑宗离得近,宗门弟子也就走得近。每十年,两宗便会组织元婴期以下的弟子举行一场大比,一方面为了增加两宗弟子之间的交流,另一方面也能看看对方的实力。   宫九章双目放光,看无栖的时候犹如看一块珍宝:“小师弟你的修为不高不低,这次师兄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拔得头筹。让咱无极仙宗也雄起一次,争取保二争一!”   无栖捏着金策有些迟疑,总觉得事情不像宫九章说的那样值得期待。缓了缓后,他低声问一边的傅敬舟:“除了我们宗门和玄剑宗,还有其他宗门参加这次大比吗?”   傅敬舟老实道:“没有了,只有两个宗门。”   无栖:……   只有两个宗门参赛,何来的保二争一?话说无极仙宗这是垫底了吧?而且还是连续垫底,要不然宫九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果然,楚十八的话印证了无栖的判断。只听楚十八慢吞吞说道:“师父,我觉得你可能在为难小师叔。”剑修的战斗力多强大啊,他们这群法修哪里是剑修的对手?宗门已经连续十届被玄剑宗赢了,就算小师叔有逆天之能,也没办法靠自己一人的实力扭转战局。   楚十八话音刚落,宫九章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他抬手就给了楚十八一个脑瓜崩:“孽徒,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要不是你之前动作慢了,咱好歹也能争个第一!”   楚十八揉了揉胀痛的脑门,委屈道:“这也能怪我?”他只是个炼器的法修,怎么打得过凶残的剑修?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已经是道祖保佑了。再说了,他好歹挤进了前五,其他兄弟连前五都没进。   无栖捏着册子还在迟疑,这时就听傅敬舟认真道:“我知道师叔祖不喜争斗,但是宗门比试并非完全比试招式。”   宁知连忙劝道:“是呀是呀,我听说选拔赛用的是芥子空间,里面有很多灵宝。芥子空间里面的灵宝有缘者得之。上一次宗门大比的时候,我们宗门有一位师兄从里面带出了一块无暇玉。”   宫九章双手抱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哎,你们这群小家伙,眼底只有宝贝,宗门的荣誉你们一点都不在意吗?”   宁知讪讪地笑了,随即后退几步闭口不言。宫长老脾气火爆,要是他不小心说错话,很有可能会被关小黑屋。   宫九章轻轻拍了拍无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一百多年了,咱无极仙宗永远被玄剑宗压一头,时间长了,宗门弟子难免法修不如剑修的想法。小师弟若是能拔得头筹,对宗门弟子也是一种鼓舞。”   池砚左右看了看,贱嗖嗖说道:“要是小栖没办法做第一呢?”   宫九章眉头轻佻:“没有就没有呗,重在参与!宗门小师叔祖都为了宗门努力比赛了,我倒是要看看下面的那些懒家伙以后还能找出什么理由偷懒。”   无栖:“……”看样子这个比试他是非要参加不可了。   看无栖收下了册子,宫九章眉开眼笑:“不愧是我小师弟,师兄看好你。师弟你放心,只要你去比赛了,师兄一定不会委屈了你。一会儿你随师兄回库房挑选几件好宝贝,我无极仙宗小师叔祖首战,一定不能被他们看轻了!”   无栖无奈的笑道:“大可不必。”   *   成功忽悠小师弟参加宗门大比之后,宫九章心情极好地离开了当归山。当他的灵剑腾空而起时,他发现千草峰上空荡开了师尊的灵气。   师尊回来了!意识到这点后,宫九章急急向着千草峰的方向而去。   然而还没等宫九章迈进大殿,舒子清的怒吼声已经划破了长空:“宫九章!你怎么能让无栖去参加宗门大比!你做决定之前问过我这个师尊了吗?!”   数月不见师尊,宫九章原本满心欢喜。没想到还没见到师尊的面,他却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一时间他呆愣在原地,被骂懵了。   舒子清手中握着宗门大比的参赛名单,声音颤抖:“你是怎么做师兄的?师弟在宗门还没站稳脚跟,你不但没有帮助他,还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话音一落,舒子清闷声咳了几声,呼吸间隐约带出了血腥味。   宫九章从没见师尊动过这么大的怒气,他委屈又不理解地问道:“师尊,小师弟天资纵横,我试过他的能力,甚至觉得他能在比试中拔得头筹。宗门大比正是他崭露头角的好机会,怎么能说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数千年才盼来一个小师弟,宫九章珍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他?   舒子清握着名单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徒弟无辜的双眼,他又急又气。他怎会不知道宫九章的心意,如果无栖只是他新收的小弟子,宗门大比就是他向整个宗门展示实力的大好时机。   可是无栖偏偏是苏栖的孩子,而玄剑宗柳蕴同他一样见过苏栖少年时候的脸。若是无栖在这次比试上被柳蕴发现了,那他的身份迟早要暴露。   那孩子和他的挚友一样,是个生性平和不喜欢是非的人。一旦身份暴露,等着他的就是无止境的麻烦。   舒子清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半晌后他睁开双眼声音低沉说道:“总之,无栖不能进入正式比赛。”   宫九章满腹的疑问最终化成了一句话:“为什么?!师尊,我不懂。您难道不希望小师弟能继承您的衣钵吗?”   舒子清摆摆手,一字一顿道:“九章,无栖的身份不一般。大比的事为师会想办法,此事休要再提。” 第19章   舒子清的说法并没能说服宫九章,相反他心中的疑虑更重了。沉吟片刻后,宫九章正色道:“师尊,从我入山门那一天您就对我说过,咱们宗门上下一心,师兄弟之间坦诚直率。这么多年我一直遵照着师尊的教诲,一日不敢忘。如果您真的是为小师弟好,那至少您得告诉我,小师弟的身份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无极仙宗上万修士,身份不一般的一抓一大把,无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宗门老祖都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   舒子清神色复杂,在徒弟步步紧逼的目光下,最终败下阵来。可是他也不能直接将无栖的身份说出去,思索片刻后,舒子清缓声道:“无栖是……故人之子。我在他爹娘的坟前发过誓,要护他一世周全。”   说道“一世周全”时,舒子清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不自觉地哽咽了。宫九章眉头微微皱起,师尊含糊的说辞并不能说服他,只是看到他这般模样,自己实在不忍心再问了。   舒子清疲惫地挥挥手:“回吧,为师想要静一静。”   宫九章行了个礼,恭敬地退下了。   *   回乌柏峰的途中,师尊泛红的眼眸和哽咽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宫九章脑海。   故人之子?称得上师尊“故人”的修士并不多,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还建在,并且活得挺好。真正离世的也就那么两个,一个是千年前陨落的清静散人,另一个便是两百年前在混元遗迹没了的苏栖尊者。   混元遗迹?苏栖尊者?!   剑光猛地停住了,宫九章的身形停在了半空中。他回头看了看千草峰,又僵着脖子看向了当归山的方向,心中冒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起,宫九章的呼吸就乱了,灵剑在空中摆了摆向着下方坠去。   只听“轰”的一声,宫长老摔在了半山腰的草坪上,将草坪砸出了一个大坑。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仰面躺着,慢慢梳理着思绪。   如果无栖是苏栖尊者的孩子……   宫九章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师尊和尊者是至交好友,或许在别人看来,圣人一身荣光是高高在上的人。可是师尊却亲眼目睹过圣人遭的罪承受的痛,他老人家不止一次在师兄弟们面前心疼圣人。   如果无栖是圣人之子,师尊想要保护他,不让他出现在人前也就说得通了。   所以,无栖究竟是不是圣人之子?   如果他是圣人之子,这些年他在哪里生活?又是如何见到师尊的呢?   宫九章只记得数月前师尊急匆匆出了一趟门,再回来时,他就多了个师弟。也就是说,师尊在出发之前得知了无栖的情况,那么……   送消息的人是谁?师尊离开宗门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   梧桐山上,陆闯正盘膝而坐闭关中。突然间耳边传出了大门被拍击的“砰砰”声,小徒弟琥珀软乎乎的声音传了进来:“师父,师父,快开门~有人找你~”   陆闯暴躁地挠挠头发:“为师在闭关!跟他说,我在闭关!你问一问他叫什么名字?等我出关之后去找他!”   小琥珀抬起圆圆的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我师父说,他在闭关。”琥珀太小了,认识的人并不多,在此之前他只听说过宗门宫长老,但是并没有真正见过他老人家。   琥珀乖巧地说道:“这位前辈能否留下姓名?等我师父出关之后,我会转告他。”   宫九章的笑容凝固,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他伸手摸了摸琥珀的脑袋:“小乖乖,你往一边退一退。”   琥珀应了一声,随即迈着小短腿向后撤了两步。宫九章抬脚对着陆闯的大门便是一脚,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后,大门应声而碎。   琥珀“嗷”的一嗓子,小脸都白了:“师父——有人踢馆啦!”   陆闯的咆哮声传了出来:“何人踢馆!”   宫九章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吼道:“是我,宫九章!陆闯是吧?你给老夫出来!”   陆闯愣了一下:“宫九章?这名字有点耳熟?”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宫九章?那不是宫长老的名讳吗?要死,宫长老怎么会来找他?   陆闯麻溜起身:“宫长老?弟子来了!”   然而还没等陆闯跑到大门口,宫九章已经阔走了进来。陆闯赶紧行礼:“不知长老前来,弟子有失远迎。”   宫九章抬手便在陆闯的洞府中布置了重重结界,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神识。结界布置好了之后,宫九章开门见山道:“你别紧张,老夫今日前来,只是想询问你一些事,你只要如实回答即可。”   陆闯配合地点了点头:“宫长老请问。”   宫九章沉吟片刻,缓声问道:“你是因为何事才会离开混元遗迹提前回宗门的?又对老祖说了什么?”   陆闯正色道:“弟子在混元遗迹中遇到一位散修,容颜同老祖卧房中悬挂的画像一模一样。弟子想着,那人可能是老祖认识的人,于是特意回来告诉老祖。”   宫九章双眼一亮,“也就是说,你是在混元遗迹中遇到的那位散修……再细说说,你是如何遇见他的?”   陆闯老实说道:“严格说来,并不是弟子遇见了他,而是弟子的师弟宁知被那人救了。那人护送宁知去了我们宗门驻地,弟子才能见到他。”   细细将他和无栖见面前后的事情禀报给了宫九章之后,陆闯迟疑地问道:“长老,可是弟子做错了?”   宫九章呼吸急促了几分,眼神越发明亮。听到陆闯的话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着陆闯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我无极仙宗核心弟子,这事做得漂亮!回头去乌柏峰领几件法器!”   说完后宫九章大笑着离开了陆闯的洞府,陆闯瞅着破碎的大门满脑袋疑问:“到底……什么情况?”   *   入夜时分,忙碌了一整天的无栖正和池砚正围在火塘旁边吃晚饭。今天他们吃烂面条,面条中加了鲜嫩的小青菜和山中长出来的蘑菇,再辅以肉丝,吃起来鲜美又适口。池砚一碗接一碗地吃,根本停不下来。   眼看一碗面条又见底了,池砚抬起脑袋期待地看向了无栖,“小栖,我还想再吃一碗。”   无栖放下碗筷,拿过池砚的大碗,给他添了满满一碗面条。看着鲜香的面条,池砚幸福地深吸一口气:“真好,没有宁知他们来抢吃的,饭都能多吃几碗!”   无栖哭笑不得:“宁知他们听到这话要伤心,平日里他们给你带多少好吃的。”可是池砚像是根本不记得这回事的样子。   池砚扭了扭脖子,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含含糊糊说道:“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东西,和他们带来的能一样么?”   突然间结界外传来了宫九章的笑声:“小师弟!我进来啦——”   池砚双眼一瞪,小身体立刻围着碗转了起来:“又来一个抢食的,不让他吃!”   无栖刚刚拿起来的碗筷再一次放下,还没等他走出大门,宫九章就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无栖刚想行礼,宫九章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双手:“小师弟别这么见外,让师兄看看!”   说着两眼透光地上下打量着无栖,好像无栖是什么稀世宝贝。   宫九章一边看一边点头,笑容更是一阵阵,无栖被他看得背心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师……师兄?可是有什么事?”   宫九章这才放开手,“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想看看你。”   多好的人啊,竟然是自己的小师弟!宫九章的笑容更深了:“师兄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添置一些东西啊?”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火塘上的锅上。当他看清锅中的半锅烂面条时,宫九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难以置信道:“师弟,你就吃这个?”   无栖认真点了点头:“师兄要来一碗吗?”烂面条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很美味,每次做烂面条,池砚都非常喜欢。尝过烂面条的滋味后,宁知他们也喜欢上了这种美味。   宫九章偏过头去,双手紧紧攒起,眼底浸出了泪花。委屈,太委屈了!他的小师弟,他钟灵毓秀风光无限的小师弟,竟然住在窝棚里面吃一锅糊糊。师尊骂得没错,他这个做师兄的真不是个东西!   无栖和池砚对视一眼,池砚张口传音道:“小栖,你师兄是不是被奇怪的东西夺舍了?他没毛病吧?”   无栖传音道:“灵气没什么变化,应当没被夺舍。”   宫九章抬手揉了揉眼眶,等他转过身来时,一双眼睛已经被他揉红了。他将随身携带的储物袋解了下来,又强势拉过了无栖的手,将储物袋塞到了无栖手里:“师弟啊,不要委屈了自己。天大的事情有师兄,答应师兄,千万别苦了自己!”   无栖:???   宫九章抽抽鼻子,再一次环视无栖的洞府。离开前他深深看了无栖一眼,握紧了拳头,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化作一道灵光,消失在了空中。   池砚歪着脖子叼着一口面条:“奇奇怪怪的,你师兄可能真有什么毛病。”   无栖随手将储物袋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努力猜测道:“可能修行不小心行岔气,有点不清醒?” 第20章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半夜时分,池砚警觉地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谁?大半夜不睡觉上他们山头来了?莫非……是来偷小鸡的?!   池砚一个激灵就醒了,他从床上滑了下来,呲溜到了门缝边。刚探出脑袋,就见门开了,一只大脚当头踩下。池砚眼前一黑,大半个身体就被人重重踩住了。   一进门,舒子清就觉得脚下踩中了什么。低头一看,黑色的靴子外支棱着一条细细的正在颤抖的小尾巴。池砚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可恶……竟敢偷袭爷……”   舒子清连忙收回脚,一把将池砚从地上捡起来。池砚被踩得灰头土脸,两只豆眼冒着诡异的红光,眼瞅着就要发飙了。   舒子清连忙压低声音安抚道:“哎哟,小乖乖,对不住对不住,老祖没看到你。受伤了没?”   池砚满腔怒火在看到舒子清的脸时消了一半,这可是宗门老祖,他和小栖还得靠他罩着,得对老祖客气点。再说老祖道歉态度陈恳,池砚剩下的火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他哼哼了两声,扭着脖子嘟囔着:“爷哪里是你能一脚踩伤的?”   舒子清伸出指间轻轻点了点池砚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小池砚速度太快了,老祖没避开,回头给你好吃的增元丹。咱说话的声音小些,别吵醒了小栖。”   池砚疑惑地看了舒子清一眼:“你不是来和小栖说话的?”那舒子清大半夜来他们家做什么?   舒子清轻轻放下了池砚,扭头看向无栖休息的床榻方向,语气惭愧道:“我就是来看看,这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他本想将无栖放在眼皮底下好好照顾,没想到刚带他回宗门,自己就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数月。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无栖能凭借他的身份在宗门中得到优待。可今日回来他才得知,这孩子数月以来只离开过结界一次,该领的月利和灵宝都没有领取。   他一个人守着荒山,凭借着从遗迹中带出来的种子和植物,以一己之力将荒山变成了满是生机的山林。他不争不抢,从容镇定。唯一一次离开结界,也是为了制止走火入魔的同门,阻止了更大的灾难发生。   舒子清站在床前红了眼眶,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懂事?他就不能自私一些,多为自己考虑一些吗?   这孩子似乎瘦了……舒子清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张熟悉的脸。当手指快要触碰到无栖的脸时,手指又触电般缩了回来。孩子睡得正香,不能把他吵醒了。   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无栖却在此时睁开了双眼:“舒……叔父?您回来了?”   无栖翻身而起,屋中的灯和篝火随即亮了起来。舒子清慌忙偏过头,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发红的双眼。   无栖给舒子清泡了一杯清茶,又将家中最舒服的躺椅搬到了舒子清面前:“叔父何时回来的?”   舒子清双手捧着茶杯,看着无栖温柔的眉眼,他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刚回来不久,本来想看看你就走,没想到吵醒了你。”   无栖不动声色打量着舒子清,眼神中闪过了几丝担忧,面上却还带笑道:“叔父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若是有事要交代侄儿,直接唤侄儿前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舒子清受伤了,并且伤得不轻。他的身体情况比上次离开时差了很多,虽然他已经极力在掩饰,可是身为他的挚友,无栖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正在强撑。   听到这话,舒子清轻叹一声:“贤侄啊,叔父……对不住你。带你回宗门的时候,我立下誓言要护你周全,让你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叔父,要食言了。”   池砚探出脑袋震惊又八卦道:“什么情况?无极仙宗要关门了?”   无栖毫不犹豫摁下了池砚的脑袋,“不要胡言乱语。”顿了顿后,他眉头微微皱起,认真看向舒子清:“叔父何出此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舒子清眼神黯淡道:“这次宗门大比……叔父,不希望你赢。”   无栖是苏栖和婉仪的孩子,这些年他一个人在遗迹中摸爬滚打,实力和修为不会差。如果让他正常发挥,这次宗门大比,他一定会取得一个很好的名次,受到很多关注。然而这也是舒子清不希望看到的情况,至少他不希望无栖现在就暴露在柳蕴面前。   空气变得沉默,一时间房间中只能听见木头燃烧时的轻微爆裂声。舒子清惭愧不已,都是因为他这个叔父的无能,只能让孩子受委屈。   正当舒子清心情沉重时,无栖温和的声音响起:“叔父真是了解侄儿,原本侄儿并不想参加这次宗门大比,正在想办法怎么才能偷懒。”   舒子清抬眼看去,就见无栖笑容恬淡道:“侄儿本就是懒散之人,让我在同门面前比试,可真是为难我了。师兄说,报了名的弟子都要去参加初选,不然影响不好。叔父,您看我去参加一下初选,然后落选可以吗?”   听说两个宗门参赛的弟子有上千人,可是能进入正式比赛的人数只有百人。他正好可以混在落选的修士中全身而退。   舒子清嘴唇翕动,眼眶中有水光闪动:“好,好。”   如果这事落在他其他的弟子身上,弟子们一定会刨根问底,会痛哭流涕表达不满,可是无栖什么都没问,还细心地化解了自己的尴尬。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弟子啊!   *   今夜无法入睡的不止舒子清一个,还有宫九章。从当归山看完小师弟回来之后,宫九章的面部表情就格外丰富,他一会儿咧着嘴嘿嘿傻笑着,一会儿又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为想事情太入神,炼器炉中的炉火已经纯青,宫九章还在傻乎乎往里面塞矿石。“砰”的一声巨响后,炼器炉中冒出一团黑烟,炉子不堪重负,爆了。   站在炉子前的宫九章被丹火喷了个正着,络腮胡冒出一缕青烟,肉眼可见地卷曲了起来。宫九章浑然不怕,他的脸被炉火烤得发红,眼中的光越来越亮:“不行,憋死老子了!”   这么重要的事,必须要找个人分享!宫九章三下五除二灭了炉子,随后阔步走进炉子旁边的一间洞府中。   作为宗门长老,宫九章在大部分弟子面前是极有威严的,但是不代表他不八卦。他也有可以撒娇吐露心事的人,那就是他的六师兄!   六师兄张玉坤闭关已经好多年了,这么多年只有用师兄弟亲手炼制的传讯符才能同他说上话。宫九章在柜子中一阵摸索,掏出了几张暗黄色的传讯符纸。   将灵气灌注到传讯符上后,符纸散发出鲜红色的光。宫九章鬼鬼祟祟环视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六师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你知道咱有了个小师弟吗?你知道我们的小师弟是什么人吗?他是苏栖尊者的儿子!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手指一松,传讯符化作一道红色的光穿过了洞府,直奔数里外张玉坤闭关的玉簪峰而去。宫九章终于舒坦了,他愉快地松了一口气:“完美~”   玉簪峰玉坤洞中,张玉坤修行正到紧要关头,突然间一道传讯符飞到了他耳边。看到传讯符,张玉坤眉头一挑:“这个点……”   难道师弟遇到什么难事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点给他发传讯符?   指间触碰到传音符后,宫九章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是苏栖尊者的儿子……”   张玉坤瞳孔一震,一股强大的灵气从他周身涌出,玉簪峰因此抖了三抖。片刻后另一张传讯符从玉簪峰上飞出,飞向了四长老闭关的黄栾峰。   “老四,不得了啦,你知道吗?咱师父新收的小徒弟你知道是谁不?他是苏栖尊者的儿子!我的天,这事千真万确,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黄栾峰跟着抖了抖,没一会儿一张新的传讯符又飞向了新的山头……   炼好一件灵宝后,宫九章缓步走出了洞府。他惊讶地发现,师兄们闭关的山头上不断闪烁着传讯符的灵光。   宫长老纳闷地挠了挠脸颊,嘟囔着:“大晚上的,师兄们在说什么呢?好热闹啊。” 第21章   五月初五,无极仙宗和玄剑宗宗门大比选拔赛开始的日子。   卯时未至,千草峰观礼台附近人山人海。每个入场观礼的修士手中都握着一本小册子,册子上印着这次参加这次选拔赛的所有修士的名字。若是觉得哪个修士有获胜的可能,可以给他场外打气鼓励。   比如傅敬舟,他的支持者们聚集在观礼台的北方,拉出了大大的条幅,条幅上写着:“敬舟敬舟,最强之舟,称霸禁地,金丹第一!”   这可引起了另一派支持者的不满,另一边也打出了最强条幅:“阿坤阿坤,横扫乾坤,无极山中,力压群雄!”   宁知通宵没睡,他手中握着册子,挨个儿寻找着无栖的名字。好奇怪,无栖修为这么强,他的名字怎么没有出现在热门参赛者之列?   宁知几乎翻遍了册子,才在最后一页找到了无栖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后掏出了自己的储物袋:“师兄!我要给无栖道友打气!”   所谓场外打气,可不是简单喊几句话就能打气的,而是需要真金白银。如今热门的几个修士,场外打气的金额已经有五六万灵石了。   看到宁知献上了自己的储物袋,同门师兄笑道:“小师弟这是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了啊。”   宁知骄傲地仰着头:“当然!无栖最厉害。”   这时观礼台最高处闪过几道人影,原本热闹的气氛安静了几息。宁知凝神看去,原来是宗门长老前来观赛了。往年宗门大比选拔赛时,最多只有一位长老在,这次竟然出现了两位!   在两位长老身前则站着他们帅气迷人的老祖,老祖入场后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继续——”   场外又热闹起来了,大家欢呼起来:“老祖来了!”“老祖好帅!”   舒子清笑着眯着眼看向千草峰中央的赛场,“今年的宗门大比,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张玉坤悄悄戳了戳宫九章:“九章,哪个是咱小师弟?”他为了小师弟可是放弃了闭关大事,要是看不到小师弟的脸,他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其他师兄弟?   宫九章轻轻一点,指引张玉坤看了过去,“那个银发的就是。”   张玉坤打量了无栖几眼后眉开眼笑:“不错,像!”像圣人的气度,师尊真厉害,不显山不露水就将小师弟带回了宗门。   宫九章歪过身体同张玉坤耳语道:“师兄,小师弟的身份,你没传出去吧?”   张玉坤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小声道:“放心吧,你是知道师兄的,师兄我啊,口风最紧。”   宫九章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悄悄瞅了一眼师尊的方向。要是小师弟的身份传出去了,师尊能扒了他的皮!   谢天谢地,六师兄果然可靠,有个人分担秘密真的太好了!   *   场外有多热闹,和场内的人没什么关系。需要参赛的弟子们则早早聚集在千草峰的传送阵附近,等着传送阵打开。传送阵的另一头连通着两宗开辟出来的禁地,弟子们需要在禁地中完成千选百的选拔赛。   无栖静静站在人群中,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有些许担忧。傅敬舟见他面色严肃,以为他正在紧张。于是他挤到无栖身边低声说道:“师叔祖不用担忧,选拔赛没有那么严格,以您的实力一定能入选。”   两宗金丹期弟子大几千,若是一一比试,光是一个选拔赛就需要耗费数年乃至更多的时间。为了快速选拔出有实力的弟子,两宗想了个办法。他们在两宗之间设了一处禁地,将近千名的弟子送入禁地中,让他们寻找灵宝。   能找到灵宝的,便能进入后续比试。   傅敬舟缓声道:“听说这次要寻找的是灵兽,千人追逐百只灵兽。”虽然他没有可以去打听选拔赛的内容,但是架不住同门该死的好奇心。早在半月之前,王焱他们就已经打听出选拔赛的内容了。   无栖山头有很多小动物,加上他本人也养着小灵兽,有池砚加持,傅敬舟觉得他一定能轻松通过选拔。   然而无栖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来:“选拔赛需要三天?”   傅敬舟微微颔首:“是。”   禁地很大,灵兽入了禁地之后会到处跑,三天的时间对于很多弟子而言已经很紧了。难道小师叔祖也在担忧时间不足?   无栖抿了抿唇,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选拔赛只要一天,今天出门之前,只给小鸡小鸭留了一天的粮食。”如果要在禁地中呆三天,家里的小动物要挨饿了。   傅敬舟:“……”   无栖抬头看了看场外的结界,低语道:“不知道能不能给外面传个消息,让行远或者十八帮忙喂一下鸡?”   傅敬舟遗憾地摇摇头:“不行了。”在结界升起那一刻,选拔赛已经开始了,想要同外界交流已经不可能了。   除非场外的修士有人注意到他们,可场中有数百金丹弟子,场外观赛的人多半已经看花了眼,又怎会有人注意到无栖小小的苦恼?   就算有人注意到他们,又会有谁放弃观赛的大好时机跑去喂鸡?   池砚从无栖袖中探出脑袋,宽慰道:“放心吧,两天不吃东西饿不死它们。再说了,山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它们又不傻,会自己找吃的。”   无栖缓缓点了点头:“嗯。”池砚说得没错,如今山头瓜果飘香,家里的小动物只要不是太笨,应该不会挨饿……吧?   此时传送阵中灵光大涨,传送阵开了!众人双目放光,看向了传送阵的方向。这时有两个元婴修士各自提着两只灵兽袋走了过来,人群开始骚动:“开始放灵兽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两名修士解开了灵兽袋的束口,随后将敞开的袋口对准了传送阵的方向。   袋中蹿出了一片白光,速度之快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眨眼间,灵兽袋已经瘪了下来,袋中的灵兽已经全数入了传送阵。   傅敬舟眼神渐渐严肃,没想到这次要寻找并捕捉的灵兽竟然是它们……   此时观礼台上方浮现出一片灵光,对着灵光闪动,光幕上出现了一只奔跑中的雪白灵兽。灵兽体长两尺,状若灵猫,只是长着三条蓬松柔软的尾巴。   看到灵兽,场外响起了一片惊呼声:“我天,这次的选拔赛这么刺激?放进去的竟然是寻宝猫!”   “看来这次选拔赛会很有看头啊!”   “噗,躲猫猫和捉猫猫,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法子?我看玄剑宗的剑修们也得抓瞎。”   寻宝猫身手矫健神出鬼没,它们对灵气的感知非常敏锐,浮生界的修士们会豢养它们来寻找天才地宝。这种灵兽速度极快非常警觉,只要感应到不寻常的气息,立刻蹿得没影了。   这不,传送阵外元婴修士还没来得及关上灵兽袋,方才进入传送阵的那些寻宝猫已经不见踪影了。   结界内响起一片哀叹声:“完了完了,看来我这次又是来凑数的。”   “我也是,哎……”   “寻宝猫啊,这特么的,哪个混球想出来的点子?野生的寻宝猫只有元婴以上的修为才能捕捉到,我哪里能捉到?”   “咚——”   沉闷的鼓点声响起,这代表选拔赛正式开始,修士们可以入场捉灵兽了。   傅敬舟目光坚定地走向传送阵的方向:“走吧,师叔祖。”说完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在传送阵中。   无栖微微一笑:“嗯。”他就是个凑数的,让其他弟子先行吧。   *   无极仙宗的参赛弟子们快速消失在传送阵中,观礼台上徐徐展开了一张巨大的画卷,画卷中出现了禁地中的风景。   地图上出现了跳跃的千光点,光点有红绿两色,红色代表着修士,绿色代表着寻宝猫。只要将神识投入到这些光点上,便能看到对应的光点附近正在发生的事。   已经有性急的修士们将神识投入到代表自己看好的修士的光点中,当神识投注到光点上,大家就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禁地中的情况。   大屏幕会随机展示场中修士们的参赛情况,因此两宗大比至今,从没发生过恶劣竞争的情况。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帅气的脸,场外的修士惊呼起来:“是玄剑宗邵俊辰!邵俊辰和傅敬舟对上了!”   傅敬舟和邵俊辰,无极仙宗和玄剑宗的天才弟子,没想到选拔赛刚开始,这两个被寄予厚望的修士就对上了。究竟谁能赢?场外修士的目光不由得被场内剑拔弩张的场面吸引了。   此时舒子清却起了身,张玉坤疑惑道:“师尊,两个小家伙要对上了,您不看看吗?”   舒子清摆摆手:“有你们早就行了,为师有点事,先离开一会儿。”   宫九章连忙起身:“师尊您要去做什么?需要弟子帮忙吗?”   舒子清目光凌厉看向宗门东北方向:“安心看比试,为师……去去就来。”   *   眼前一花后,无栖的双脚已经站在了两宗禁地中,放眼一看,满眼都是密林。想要在这样的林子里捕捉寻宝猫可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混元遗迹的密林可比这里密多了,池砚能在林子中来去自如,更别说捉几只小猫了。   然而池砚和他的主人一样,这会儿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困死了,小栖,咱找个好地方睡觉去吧?”   无栖也正有此意:“好,最近确实比较忙碌,就当这三天散心了。” 第22章   禁地中乱成了一锅粥,光幕上,代表修士的红色光团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为了捕捉寻宝猫,修士们用了十八般武艺:有人放出了傀儡或者灵宠四处寻觅寻宝猫的踪迹,有人布下了上百个陷阱,还有人施展玄学试图策算寻宝猫的方位……   当然寻宝猫并不好对付,它们对于灵气有着天然的感应能力。不等修士的灵气或者神识靠近,它们已经蹿得没影了。就算不小心被修士发觉了踪迹也没关系,它们身形犹如鬼魅,禁地中的密林就是它们的主场。只要几个来回,修士就能被猫绕晕。   选拔赛过去了一个白天,两宗弟子倒是有十几对干了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捉到寻宝猫。从光幕展示出来的画面不难看出,有几只寻宝猫甚至不远不近地跟着修士,似乎在嘲讽他们的无能。   这一幕让场外修士看得眼热,恨不得将光幕上的信息传给正在比赛的修士们。然而他们做不到,一道结界隔开的可是两个世界,场外人员只能干瞪眼白着急。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场内修士们不免有些丧气:寻宝猫是夜行动物,到了夜间,它们会格外活跃,想要捕捉它们,难度更大了。   与其在黑夜中同寻宝猫缠斗,不如找个地方歇一歇。休息好了养足精神,明天才能和它们斗智斗勇。   围观的修士们也有同样的想法,不少人开始折返:“咱明天再来吧,竟然看来没什么收获了。”“是啊,走吧走吧,明天早些来。”   宁知斜斜靠在座位上,听到身边的师兄离开的动静,他将神识从代表无栖的光团上抽开。神识一抽离,他便听到了师兄的问话:“宁师弟,你的小师叔祖今天有收获了吗?”   宁知抿了抿唇,摇了摇头。别说收获,无栖进入结界之后都没什么动静,他只前行了几里就停了下来,而后就再也没挪过地方。   别的修士忙着布置陷阱时,他则忙着和池砚两建造庇护所;别的修士打成一团时,他就地取材,和池砚两在溪水中钓起了鱼……   好端端一个禁地寻宝的选拔赛,被无栖当成了禁地春游。   宁知都快无奈了:“小师叔祖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无栖只是在熟悉环境?等休息好了之后,他会奋起直追?   *   无栖他们的庇护所在一条小溪边,庇护所用山中枯树枝搭建而成。一人一蛇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在他们的配合下,庇护所搭建得美观结实。   庇护所的大门正对着小溪,门旁有开满紫色花朵的树木。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小屋都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别有一番风味。   潺潺的流水从溪流中的青石间流过,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紫色的花瓣。花瓣引来了一群肥鱼的啄食,鱼身形如梭子,游动时空灵又自在,当然,吃起来也无比鲜美。   正是因为这群鱼,无栖他们才将庇护所搭建在了这里。庇护所搭建完后,一人一蛇蹲在溪边的石头上钓鱼。   禁地中人迹罕至,水中的鱼傻透了,只要丢下鱼线,它们立刻凑过来啄两口。一下午的收获很可观,临时编织的鱼篓中挨挨挤挤都是鱼头。   池砚口中叼着鱼线美滋滋说道:“捉什么寻宝猫,这群修士怕是瞎的,这么好吃的鱼难道不比那什么猫好吗?小栖,咱多捉一些鱼回去,养在山下的湖里,你觉得怎么样?”   无栖也正有此意:“好。”   当归山上的丹毒去除之后,山中的植被蓬勃地生长了起来。如今山坳中已经出现了溪流,这些小鱼能在禁地活下去,也应该能在当归山活下去。   无栖扫了一眼鱼篓后缓声道:“足够了。”鱼篓中的鱼已经足够他和池砚吃三日的了,等走的那一日再重新钓鱼就行了。   池砚将鱼线从水中拖起,果然,鱼线另一端挂着一条奋力挣扎的肥鱼。熟练将肥鱼放进鱼篓之后,池砚美滋滋地说道:“小栖,我们今晚吃烤鱼吧?我能吃十条,不,二十条!”   无栖应了一声:“好。”   小屋外搭起了简易的灶台,没一会儿烤鱼的香味便顺着夜风飘了出去。池砚用尾巴尖缠着烤鱼的棍子,脑袋在比它还要大的鱼身上啃着。   酥脆的鱼皮下隐藏着白嫩的蒜瓣肉,即便没有多余的调味料,池砚也吃得停不下来:“这鱼好,没有刺!”   突然间池砚竖起脖子,转头看向了溪水对岸的山林,随后呲出了小白牙:“滚。”   山风吹过,摇晃的草叶遮住了一双碧绿的双眼。无栖轻笑道,“别这么霸道。”   池砚哼哼了两声,继续啃着鱼说道:“不劳动者不得食,凭什么它们想不劳而获?”   无栖微微一笑,“其实做灵兽很苦,遇到爱惜自己的主人也就罢了,遇到不爱惜自己的,挨饿挨打都是轻的。有时候为了求一口饱饭,不得不忍气吞声,出门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池砚眨了眨眼,不情不愿地说道:“那行,只能给它们烤几条,不能再多了哦。”   *   暮色降临后,禁地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那是进入禁地的修士们临时洞府散发出的灵光。在众多灵光中,有一小团灵光显得格外暗淡,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可是黑夜中,这团微光却引起了场外修士的注意。原因无他,因为在大光幕上,有几个绿色的光点正向着这团微光谨慎地靠近。   这……怎么可能?寻宝猫怎么会主动靠近修士,光团中的修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场外的修士想将神识投入被寻宝猫簇拥的光团中,突然间眼前一花,神识被强硬地挤了出来。被挤出来的修士一脸懵:什么情况?宗门术法出问题了?   进不去修士的神识没关系,可以用寻宝猫的视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修士们转变了方向,又将神识落在了几只正缓慢靠近的寻宝猫身上。   楚十八的神识落在了最靠近光团的那只寻宝猫身上,这只寻宝猫离光团只有一溪之隔。潺潺的溪水畔,对岸的树下有一座造型可爱的小木屋。   木屋的廊檐下挂着几只拳头大的花苞,这是月光花的花苞。这种花会在夜晚静静绽放,每次绽放时,会发出月华一般的光芒。   正当月光花绽放时,乳白色的光洒落,照亮了廊檐下的一块青石板。石板上放着几条烤鱼,炙烤得金黄的鱼皮崩裂开来,露出了内里雪白的鱼肉。鲜香的鱼腥味传来,引得寻宝猫的肚皮咕咕叫了起来。   看到这一排鱼,不少修士暗自拍大腿:“妙啊!猫都爱吃鱼,这个陷阱也太好了吧?!”“我的天,这是个鬼才吧?自己不去找猫,竟然让猫找上门来。”   修士能想到的,猫也能想到。寻宝猫们伸长脑袋,耳朵警觉地起伏,试图寻找陷阱的痕迹。然而无论它们怎么找,都没能发现端倪。   最终领头的寻宝猫再也忍受不了饥饿,它身姿灵巧地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廊檐下。烤鱼鲜美,寻宝猫快速叼了一条鱼跑开,随后躲在了树后大口吃了起来。   楚十八:“……”   不是,好歹让他看看屋里到底是谁行不行?你们怎么能这么放心地去吃鱼,就不怕鱼肉上沾了软筋散?   鱼肉上没有软筋散,领头猫吃完了整条鱼后,依然活蹦乱跳。它对着其他的同伴微微点头,同伴们大受鼓舞依次上前,各自叼走一条鱼。   没有陷阱,没有诡计,有的只有大快朵颐的猫们和屋中神秘不露脸的修士。   可恶,到底是谁?竟然能放着这么多只猫安心睡觉?   越看下去,修士们对屋中人越是好奇。众人齐齐盯住小木屋,恨不得破门而入,看看里面的人才到底是谁。   最终忍无可忍的修士对着宗门长老发出了求救信号:“长老,宗门术法出问题了,我们没办法将神识投入到那位弟子的身上。”   “是啊长老,您快修一下术法吧。急死我了……”   宫九章无奈地摆摆手:“知道了,不要着急。”   他当然知道木屋内的修士是谁,除了他可爱的小师弟还能是谁?本来他和他的师兄正美滋滋围观小师弟在禁地的悠闲生活,可谁知道,当小师弟准备睡觉时,他们的神识被强硬地赶了出来。   身为出窍期修士,竟然有人将他们的神识赶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现实摆在面前,无论长老们怎么努力,神识就是无法落在小师弟身上。宫九章面色严肃,难道真是术法出了问题?   寻宝猫们吃了烤鱼后没有撤退,可能是因为吃饱了肚皮,它们变得格外放松,甚至将目光落在了无栖的鱼篓上。   几只猫暗搓搓守在了鱼篓旁,试图将里面鱼捞出来。几只猫你推我攘,喵喵声不绝于耳。   如此放松又欢脱的场面让场外的修士看傻了眼,他们恨不得冲进禁地,摇醒屋内的人,让他别睡了,赶紧起床抓猫。   这时,小木屋的窗户开了,一条小金蛇探出了半个身体。   修士们双眼一亮,屋内的人终于有反应了吗?他要让他的灵宠来抓猫了吗?不过,这么小的蛇,能抓到猫吗?   这时小蛇脑袋冲着天嗷了一嗓子:“烦不烦?!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能想到小小一条蛇,声音竟然如洪钟?溪水因为他的咆哮荡起了细小的涟漪,山林中的树木向着声音延伸的方向倒伏,几只猫因为他的咆哮齐刷刷软了身体倒在了地上。   世人只知狮吼功,却不知原来蛇吼也能要人命,这一嗓子吓得神识在附近的几个修士面如土色。   小蛇,竟然能恐怖如斯。   就在众人以为小蛇会趁机收走被吓晕的寻宝猫时,他骂骂咧咧地缩回了脑袋:“爷可不是小栖,心没这么软,再吵吵,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木屋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世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宫九章擦擦头上的汗迟疑道:“要不……回家睡觉?明天再说?”   小师弟身上可能有师尊放下的法宝,这才隔绝了他们几人的查探。师尊出手必定是大手笔,他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第23章   宗门大比选拔赛第二日,天色刚亮,宁知就来到了千草峰山头。他本以为自己来得挺早了,没想到观礼台上已经挨挨挤挤,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记得上次观看宗门大比选拔赛时,第二日观礼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少,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在场的修士表情兴奋,大家口中都在念叨着:“快醒醒,快醒醒。”   宁知有些懵,他抓住一边的一位弟子问道:“这位师兄,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头也不抬,神识沉浸在光幕上的一个光团中:“咱宗门出了个奇才,睡了一觉,洞府前出现了五只寻宝猫!”   宁知眉头一挑,竟有这种事?他先前听师兄们说过,千秋宗有一门功法,能吸引灵兽,没想到他们宗门也出了这样一位奇才。他一定要看看,这到底是谁?   在同门的指引下,宁知将神识投入到了……寻宝猫身上。   禁地中,五只寻宝猫正趴在溪边的石头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对岸的一座小木屋。宁知眉头一挑:这,这不是师叔祖昨日和池砚一起搭建出来的庇护所吗?他们说的那个一下吸引了五只寻宝猫的奇才竟然是无栖!   正在此时,木屋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门中走出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随着他的动作,面容逐渐清晰。步履悠闲姿态从容,满头银发……果然是无栖!   不等宁知笑出声,就听他身边的同门疑惑地问道:“你们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怎么觉得我把小师叔祖给忘了?”   无栖鲜少出当归山,唯一一次出门,还阻止了文青真人走火入魔,当时在医馆外,很多修士看到他的面容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中。然而这种狂热只持续了几个时辰,等无栖回到洞府之后,弟子们脑海中关于无栖的印象就渐渐消失了。   若不是再次看到无栖的脸,弟子们都快忘记他们的小师叔祖也参加了这次选拔赛。   同门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说道:“这个时候关心这事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小师叔祖打气啊!”“师叔祖,上啊!”“做第一个逮到寻宝猫的人啊!”   *   然而无栖却没有像同门期待的那样开门直扑门外的寻宝猫。开门之后,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根本没有在寻宝猫身上停留,而是将还在呼呼大睡的小蛇挂在了门前的廊檐下。   金灿灿的朝阳落在池砚的鳞片上,小蛇看起来像是黄金一般璀璨夺目。无栖拿了湿帕子,拎起蛇身细细擦了一遍。   池砚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哼哼着:“小栖~早上吃啥?”   无栖手上动作不停:“你想吃什么?”   池砚将小脑袋搁在无栖的手上,目光从溪水旁边的寻宝猫身上掠过,慢吞吞说道:“吃烤肉,烤猫肉。”   寻宝猫们警觉地后退了几丈,几只胆小的头也不回蹿到了溪对岸的密林中,唯有领头的那只依然留在原地,只是两只大耳朵已经向后飞去,紧贴在了头皮上。   无栖轻笑道:“别说傻话,今早吃鱼汤。”   池砚翻了个身,白金色的肚皮朝上蹭着无栖的掌心:“好吧。不过只能给我一个人煮,不给它们吃。”   话虽如此,无栖却没有听池砚的。当池砚看到无栖将一大锅奶白的鱼汤放在溪边,小蛇委屈地打着带鱼腥味的咯:“不是说不给它们吃吗?你怎么又给它们煮饭了?”   无栖踏着水上裸露的石头走到了廊檐下,听到池砚的抱怨,他微微一笑,一言未发。   在不了解寻宝猫的修士眼中,这群猫都是天生天养的灵兽,它们能寻到天才地宝,也能照顾好自己。事实上寻宝猫同普通的灵兽没什么区别,它们很胆小,会生老病死,也需要饲主精心照顾。   放入禁地中的百只寻宝猫是两宗向别的宗门借来的,寻宝猫们在灵兽袋中关了数日,放入禁地之后还要被修士追捕,它们饥肠辘辘惊恐万状,身体状况很糟糕。   寻到庇护所附近的几只寻宝猫已经算是胆大的了,即便如此,它们也毛发凌乱泪痕深深,肚子咕咕作响。   无栖放下汤锅之后,领头的寻宝猫谨慎地靠了过去。它歪着脑袋看了看无栖的背影,又大着胆子舔了几口鱼汤。鱼汤鲜香味美,几口鱼汤下肚,领头猫的眼角变得湿润,衬得泪痕更明显了。   领头猫喝了几口汤后,仰头对着林子轻轻喵了一声。林间的几只猫小心翼翼走了出来,它们压低身形,双眼紧紧盯着池砚的方向。   见到这场面,池砚翻了个身,背对着汤锅的方向趴下了:“切,爷哪里这么小气……”   五只寻宝猫很快就将一大锅鱼汤喝完了,就连锅底的鱼骨都细心地嚼光了。吃饱了之后,它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溪边坐下洗脸,借着舔毛的动作观察着溪对岸无栖和池砚。   无栖正在廊檐下打坐,池砚挂在树上晒太阳,微风吹过,细碎的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覆盖在了一人一蛇身上。   圆溜溜的猫眼清晰地印着无栖的身形,不知过了多久,领头的寻宝猫站起了身。它呼出一口气,甩了甩尾巴,向着溪对岸迈出了左脚。   寻宝猫身形如电,横在它面前的溪流根本不算事,只要它一个闪身,顷刻间就能跃到对岸。然而领头猫走得却特别慢,它踩着裸露在水面上的石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如果有人细看,会发现它踩的几个石头,正是刚刚无栖踩过的石头。   领头猫鼻翼煽动目光坚定,跨过溪流后,它一点点靠近了廊檐。廊檐下的人似乎没有发现它的到来,还在安静地打坐中。   “喵。”   轻柔的猫叫声响起,无栖睁开双眼,只见台阶下端坐着领头的寻宝猫。寻宝猫鼻翼煽动心跳加快,原本雪白的双耳一点点变成了粉红色,金色的猫眼越发明亮。   “喵。”   它又唤了一声,这一声比起先前那一声更加柔和。这声之后它的尾巴缓缓晃动了起来,如果有熟知寻宝兽品性的修士在,就会知道它正在示好。   无栖缓缓抬起右手伸向寻宝猫,微笑道:“嗯,过来。”   寻宝猫抬起左脚踏上了台阶,它先是抬起粉色的鼻翼轻轻嗅着无栖的气息,随后低下头用自己的头顶缓缓靠近无栖的掌心。   当无栖的掌心轻柔覆盖在寻宝猫头顶时,寻宝猫眼中灵光一闪,一股细微的灵气从它周身散出。灵兽认主了!   认主之后,寻宝猫同无栖之间的感应越发紧密。主人的心情影响了它,寻宝猫此刻心情极好,它用脑袋不断蹭着无栖的掌心,拖长声音撒娇着:“喵~”   看到首领成了这样,其他的寻宝猫也纷纷凑上前,没一会儿廊檐下喵声一片。   池砚的声音从树枝上传来:“喵屁,我跟你们说,在这个家里,我只能是老大。入了我家的门,都得好好做事!”   正好当归山最近丰收,山里开始闹耗子,有了这群猫,他和小栖种下去的果子应当能多收一些吧?   *   当无栖的手落在寻宝猫头顶时,无极仙宗观礼台沸腾了:“赢了!赢了!我们宗门捉到了第一只寻宝猫!”   “不!比捕捉更高级,寻宝猫认主了啊!我的天,没想到有一天我能亲眼看到灵兽认主的场面!”   然而事实狠狠打了无极仙宗修士们的脸,此时光幕上闪过一片绚烂的华光,华光上显出一行字:玄剑宗弟子邵俊辰率先获得寻宝猫一只。   众人不解:“为什么啊?小师叔祖不是已经捉到寻宝猫了吗?”“对啊对啊,灵兽认主不比捕捉到它们更好吗?!”   大光幕上出现了邵俊辰捕捉寻宝猫的画面,只见他左手提着剑,右手拎着一只银白色的笼子。笼子只有一尺见方,里面塞着一只竭力嘶喊的寻宝猫。寻宝猫毛发上站着血痕,渗血的爪子和惊恐的眼神在光幕上一闪而过。   修士们这才想起一件事:捕捉灵兽到灵兽后,要将它们塞到指定的铁笼子中才能算是捕获成功。玄剑宗弟子确实是第一个将猫塞进笼子的人,根据选拔赛规矩,他这么做没问题。   无论无栖身边围了几只猫,他都没有用笼子将它们装起来,只要笼子上的符篆没有感应到灵兽,小师叔祖就胜不了。   光幕上定格了两幅画面,左边寻宝猫用头顶蹭无栖掌心,它眼睛眯起唇角上翘,看起来像是在笑;右边是笼子中的寻宝猫被塞在小小的铁笼子中,皮毛炸起,眼神惊恐。   众人看着两幅画面陷入了沉默。   宫九章的目光落在了无栖的脸上,看着小师弟从容的笑容,他心中骄傲又酸涩。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小师弟就不用辛苦压制自己的修为,更不会输给其他弟子们。   沉默片刻后,宫长老咬牙道:“以后若是再召开宗门大比,选拔赛不要用灵兽了。” 第24章   随着第一只寻宝猫被带出了禁地,禁地内的竞争越发激烈。九百九十九个参赛弟子要追逐剩下的寻宝猫,原本每十个人能有一个人胜出,随着被带出禁地的寻宝猫越来越多,压力会越来越大。   老天爷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过瘾,第二日下午时分,天上下起了雨。湿漉漉的雨水让修士们的行动更加困难,本就困难的选拔赛难度又升了一级。   光幕上红光绿光乱成了一团,每一团逃窜的绿光后,都紧跟着数十团跳跃的红光。此时将神识随意探入某个正在追逐的光团中,都能看到仓皇逃窜的寻宝猫和面色严肃的参赛弟子。   不过在禁地边缘的一个小角落,与众不同的场景正在上演。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廊檐的缝隙间挂下,溅湿了半边台阶。小木屋的门敞开着,无栖正在屋内挨个儿给寻宝猫梳毛。   木梳从雪白的长毛间滑过,每梳理一下,梳齿上就缠上了一团脱落的软毛。梳理过的寻宝猫毛发顺滑,比之前灰头土脸的样子可爱多了。它们吼间发出了连绵不断的“咕噜”声,当无栖的手来到它们的脑袋附近时,它们便会抬起脑袋亲昵地蹭着无栖的掌心。   这一幕让池砚看得眼热,小蛇哼唧了一阵,最终酸溜溜说道:“长毛的就是麻烦,你瞅瞅这个毛掉的……还是我最好,小栖你说是不是?我不掉毛。”   无栖唇角微微上翘:“是啊 ,我们池砚最好。”   池砚心满意足,它骄傲地仰着脖子对趴在下方的寻宝猫们说道:“都听到了吗?小栖说了,我最好。”一群身娇体弱的猫,怎么可能和他相比?他才是小栖的掌中宝!   屋外雨声越发大,原本清浅的小溪水流变得浑浊,水量也比之前大了很多。“哗啦”一声过后,无栖搁在水中的鱼篓被水流冲歪,篓子中的肥鱼趁机跳出来好几条。   好在池砚速度快,在鱼篓还没彻底歪倒之前,小蛇闪身到了石头边,用细细的小尾巴勾住了鱼篓,将它拖到了岸边,“好险,差点鱼就跑光了。”   他们还想着将这篓子鱼带回当归山,可不能做了无用功。抬头看看天后,池砚扬声道:“小栖,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去找个大袋子,把鱼装起来。”   不等无栖回答,小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   *   雨越下越大,密林中温度极速下降,林间起了一层淡紫色的雾气。这是瘴气和水汽融合而成的雾气,即便是金丹期的修士,长期处于雾气中,也会灵气枯竭迷失方向。   但对于寻宝猫而言,这样的环境正是它们发挥自身优势的时刻。它们无惧瘴气,更不会迷失方向,浓雾能遮盖它们的气息,让它们更加安全。   开启了灵智的灵智的寻宝兽非常聪明,有几只甚至能将人修刷得团团转。辟如此刻在树林中的这一只,从进入禁地开始,它已经戏耍了不下十个人修。看着人修因为抓不到它而无能狂怒最终只能黯然离场,寻宝兽站在高大的树木上发出了“嘎嘎”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在狂笑。   树林中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在草木碎片中还留着残破的法器和斑斑血迹。寻宝猫站在树杈上看了一阵,确认周围没什么危险了,它的前爪向前跨了一步。   正当它想要跳下树时,一股渗人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耳边传来了草木折断的声音。寻宝猫全身的毛炸开,身体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了!刻在骨头中的恐惧开始涌动,寻宝猫全身僵直,根本不敢动弹。   此时林间起了一阵风,狂风从寻宝兽毛发上卷过,吹得寻宝兽身体摇摇欲坠。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狂风,而是某种巨物呼吸吐纳时发出的动静!只是瞬息间,原本还在数里之外的巨兽已经来到了寻宝兽附近。   寻宝兽僵硬地转过头去,这一转头,它看到了一面紫色的墙壁。墙壁犹如一块上等美玉,表面清晰地印着寻宝兽颤抖的身影。   不,这不是什么墙壁,而是巨兽的眼睛!   寻宝兽惨叫一声,身躯不受控制“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落到地上后,寻宝兽才看出接近它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它仅仅抬起上半身,就已经和周围的巨树一般高了!它全身密布着黄金一般的鳞片,鳞片上折射出来的灵光,映照得林间树木都染上了一层金光。   寻宝兽的心脏狂乱的跳动了起来,惊恐万状的猫眼中倒映着巨蛇华美的身姿。这么大一条蛇,它先前竟然没有注意到!完了,完了,要被蛇吃了!   巨蛇显然发现了寻宝兽,它低下头,向着寻宝兽的方向压过来。寻宝兽全身抖得不成样子,两股间渗出了一滩黄色的液体。   一股腥臊味弥漫来开,池砚的脑袋快速抬起,唇边翘起的鳞片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储物袋。他嫌弃地看了被吓破胆的寻宝猫一眼,脖子一扭:“噫~”   巨蛇来无影去无踪,瞬息便消失在了山林间。过了很久,寻宝猫才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它夹着双腿紧盯着巨蛇离开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恐惧。   *   随着时间流逝,离开禁地的弟子越来越多。有些是因为捉到了寻宝猫,获得了接下来比试的名额。有的则是果断放弃,不想在禁地中继续浪费时间。   选拔赛之后的主赛场设在了无极仙宗,作为第一个捉到寻宝猫的选手,玄剑宗邵俊辰已经在千草峰观礼台上看了好久的光幕了。   邵俊辰容颜俊秀,是玄剑宗排的上号的美男子。他生了一副笑脸,无论何时脸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现在他的笑容未达眼底,唇角的弧线也绷直了。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邵俊辰背向后靠去,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靠在了椅背上。他翘起二郎腿,语气轻佻道:“美人儿,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傅敬舟面无表情瞅了邵俊辰一眼,随后端正坐下,一板一眼道:“我问过师叔他们了,他们说,规矩就是规矩,小师叔祖只要不将寻宝猫关在笼子里,便不能算是捕捉,亦不能参加之后的比试。”   邵俊辰“啧”了一声,秀美的桃花眼看向了光幕上的银发青年:“讨厌的规矩,本以为玄剑宗的规矩已经很多了,没想到你们无极仙宗的规矩更多……不过,大活人还能被规矩憋死?来来,一起想个办法?”   傅敬舟抿了抿唇,声音低沉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邵俊辰向傅敬舟的方向挪了几寸,脸凑到傅敬舟耳边轻声道:“两个办法,一个,我们想办法通知无栖道友,让他先委屈一下自己的寻宝猫,先塞一只到笼子里,好保住下一场比赛的参赛资格。”   温热的呼吸撞在傅敬舟耳朵上,傅敬舟白净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粉红色。他不动声色向一边挪了几寸,“这个办法不妥。”   邵俊辰眉头挑起:“嗯?有何不妥?”说着他又往傅敬舟的方向挪了几寸。   傅敬舟抬手便抵住了邵俊辰半边脸,冷静道:“邵道友自重,你离我太近了。”   邵俊辰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要命,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们宗门的那些老顽固还要顽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正宗剑修。”他任命地坐直了身躯:“说吧,还有什么不妥?”   傅敬舟缓声道:“我同小师叔祖相处过数日,知道他的为人,他本就是不喜争斗的人。他心善,让他委屈了灵兽换下一场比试的入场券,他定不愿意。”   邵俊辰微微颔首:“啊,看出来了。你们宗门的小师叔祖,一看就是个好人。”   顿了顿后,邵俊辰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那就只能用第二种方法了,咱两个宗门的参赛弟子联起手来,改一下宗门大比的规则不就行了吗?”   傅敬舟愣了一下:“改……规则?”   邵俊辰得意地挑眉:“是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得灵活一些。这样,我去找我们玄剑宗的弟子联名,无极仙宗这边就看你的了。”   傅敬舟思考了片刻后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   宗门大比第三日,太阳快要落山,选拔赛即将正式结束。无栖将这三天的收获小心翼翼塞进了储物袋,将小木屋的门窗细心关上后,他随后招呼池砚:“走吧,我们可以出去了。”   池砚利落的爬上了无栖的肩膀,居高临下对几只寻宝猫说道:“自己跟上,别指望我或者小栖背你们出去。”从他们落脚的地方到指定传送点有四五里地,这段路需要他们走过去。   领头的寻宝猫起身抖了抖毛,冲着无栖柔软的喵了一声。随着无栖迈开步子,五只猫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生怕被落下了。   返程的路上,无栖缓声道:“池砚,一会儿出了传送阵之后,你先回家一趟,把挂在墙头的储物袋拿来。”   池砚不解道:“储物袋?你身上不就挂着一个吗?是不是不够大?要不我再去找一个?”虽说禁地中的修士不多了,但是在找一两个储物袋还是有可能的。   无栖轻笑道:“不是,大咪它们是宗门向其他宗门借来的灵兽,出了传送阵之后,它们会被收起来,所以咱得想办法把它们买下来。我记得寻宝猫是一种很珍贵的灵兽,估计价值不菲。”   池砚强烈抗议道:“哈?它们不是送上门来的吗?凭什么让我们出钱?!爷不干!”   无栖软声道:“没办法,这就是规矩。”   池砚嘟囔着:“哪个混球定下的规矩?爷不服,回头爷要去找他聊聊天。 ”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让他们出钱,这是不可能的事。池砚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他,真是太机智了! 第25章   时间一到,禁地中所有的弟子都被传送出来了。到了此时,禁地中还剩下的修士已经不多了。就在无栖和寻宝猫们离开传送阵后,传送阵的灵光闪了两下后便消失了。   看样子自己是最后一个出传送阵的,很好。无栖唇角勾起,这个时候出阵法,应当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可惜无栖这次却失算了,他刚站定脚步,就感觉到无数的神识正向他身上投来。环视一圈后,无栖发现观礼台上的修士数量还挺多。他揉了揉眉心,看来五只寻宝猫还是太显眼了。   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小师叔,还请将寻宝猫交还至此。”   循声看去,只见方才传送阵的位置站着两个元婴修士。这两人在选拔赛之前将寻宝猫放进了禁地,现在也要将寻宝猫全须全尾地收回来。   无栖扫了一眼那两人身边的大笼子,只见笼子中装着三只瑟缩的寻宝猫。这三只猫成功躲过了修士们的围捕,凭着自身实力成功让选拔赛入选人员少了三人。   看到笼子中的同类,跟着无栖的五只猫害怕地向无栖的方向缩去,胆小的那一只甚至钻到了无栖的袍子下,贴着无栖的腿瑟瑟发抖。   无栖温声询问道:“这几只猫已经认我为主,我想将它们买下来,不知两位能否找个大的笼子将这五只猫单独放置?”寻宝猫们虽然认他为主,但是它们先前有主,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两位修士很快找来了一只大笼子,在无栖的帮助下,寻宝猫们尽数被收到了笼子中。无栖凑在笼子旁边,缓声安慰道:“你们不用害怕,先在笼子中呆一阵,我会想办法将你们接到当归山。”   寻宝猫弱弱地应了一声,五只猫乖乖靠在了一处,看起来格外可爱。   负责关笼子的修士低声道:“小师叔,师尊已经将这五只寻宝猫买下了,一会儿咱师兄弟就将它们送到您的洞府去。”   无栖有些诧异:“你们的师尊是?”   修士指了指观礼台的方向笑道:“我师尊是六长老张玉坤,他老人家让您不用担忧,一切有他。”无栖恍然大悟,难怪方才这人唤自己为“小师叔”,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抬头看去,只见宫九章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瘦,长着一副美髯的修士。感受到自己的目光,那人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笑容非常慈祥。   看样子他就是自己的六师兄张玉坤了,师兄的善意,师弟不应拒绝。   无栖拱拱手行了个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曾经都是自己为别人谋划,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会有人替自己安排妥当,这感觉甚是奇特。   *   观礼台附近的结界缓缓打开,选拔赛正式结束,无栖扫了一眼光幕,光幕上显示出了捕捉到寻宝猫的修士的名字。发现上面没有自己的名字后,他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他的做法是对的,只要不将寻宝猫关进笼子,就不能算捕到了寻宝猫。这一招挺好,既能让几只猫免了皮肉之苦,又能让自己顺理成章被刷下来。   既然被刷下来了,那就没必要继续在千草峰呆着了。   正当无栖准备离开时,耳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无栖道友留步。”这声音像是长了钩子,听得人耳朵痒,心头酥。   无栖站定之后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容颜迤逦的剑修阔步向自己走来,虽然自己不认识他,但是却认识他身边的傅敬舟。两人身后还跟着八九十位修士,这些人身上穿着玄剑宗和无极仙宗的内门服饰,他们是这次选拔赛的优胜者。   邵俊辰和傅敬舟两快速走到了无栖身边,不等无栖说话,邵俊辰便眉眼弯弯开口介绍道:“无栖道友,我是玄剑宗邵俊辰。”   无栖回了个礼:“不知道友找我有个贵干?”说着他看向一边的傅敬舟,敬舟也在,不知道这群人拦住自己做什么?傅敬舟面色严肃,一字不说。   邵俊辰上下打量着无栖,片刻后笑了:“不愧是让傅大美人仰望的人,无栖道友实力非凡,我等自愧不如。”   说完后,邵俊辰和傅敬舟两一左一右站到了无栖身边,下一刻跟着二人来的剑修齐齐转了个方向,面向了观礼台最高处。   邵俊辰朗声道:“无极仙宗长老在上,玄剑宗弟子邵俊辰有话要说!弟子对这次选拔赛比试结果有疑问,希望长老能为弟子答疑。无栖道友能让五只寻宝兽认主,为何不能优胜者名单上没有他?”   傅敬舟朗声道:“弟子认为让灵兽认主的难度远超捕捉它们,无栖道友以德服猫比我等用术法捕捉它们更加优秀。请长老恢复他的参赛资格!”   弟子们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千草峰:“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参赛资格!”“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参赛资格!”“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参赛资格!”   邵俊辰正色道:“宗门大比,比的不只是术法修为,更要比道心和德行,弟子愿与无栖道友这样的强者一战!”   “愿与强者一战!”“愿与强者一战!”“愿与强者一战!”   观礼台上的弟子们充楞片刻后也加入了呐喊中,他们坐在这里三天,看完了选拔赛全程,毫无疑问这次选拔赛最大的惊喜就是无栖。他的言行给众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样的人不能继续参赛,就是对所有参赛弟子和观礼修士最大的不敬!   宁知混在人群中振臂高呼,脸涨得通红:“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资格!”这一刻无栖不只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只是宗门的小师叔祖,而是被大家承认的强者。   张玉坤眉开眼笑:“行啊,这群小家伙有意思。九章啊,我之前就告诉你了,别死抠着规矩,人嘛,要知道变通。我看我们小师弟就很好嘛~不要因为他的身份就对他有诸多限制,年轻人就是要勇敢张扬!”   宫九章一脸血,小师弟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岂能不知?只是他如果真放小师弟进入下一场比试,师尊回来要剥了他的皮啊!   宫九章心里苦,早知道他就不该揣度小师弟的身份,现在好了,现在里外不是人。   弟子们整齐的呐喊声回荡在耳边,宫九章遥遥看向场中央的无栖。无栖正站在一群入选的弟子中间,这次选拔赛难度大,能入选的弟子都是翘楚。可是在一群翘楚中,他的小师弟依然这么耀眼。   宫九章深吸一口气,心中不停问自己:他真的要违逆大家的意愿,将这么耀眼的小师弟保护起来吗?他和师尊真的是在保护小师弟吗?   张玉坤不知宫九章的心思,他揣着头抬头看天:“师弟啊,我们终将老去,天下早晚是年轻人的。”   宫九章沉默了,是啊,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辉煌时刻。他们能护得了师弟一时,难道能护他一世吗?若等到他们师兄弟无法护住小师弟的那一日,小师弟又该如何自处?!   耳边的呼声越来越大,宫九章终于下定了决心。   宫九章抬起手的时候,弟子们按下了呼声,他们在等长老的一句话。果然,宫长老铿锵有力的声音划破长空:“无极仙宗无栖,在选拔赛期间表现优异,他虽没能将按照规定将灵兽关进笼子,却能让灵兽认主。经过两宗商议,特允许无栖继续参加宗门大比——”   弟子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好耶——”   就连向来冷清自制的傅敬舟都难得的失态了,傅敬舟一把勾住了无栖的脖子,涨红着脸,一连说了三句“太好了!”   邵俊辰笑容灿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烫金的扇子,“唰”的一声展开了,“嘿,我早就说了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句话怎么说的?群众的声音是响亮的!”   人群中的无栖则没有身边的人这么激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太热血了。   不过他年轻时也是这样,他也曾经是一个为众人抱柴,为自由开道,为天下所有不公鸣不平的人。   *   在玄剑宗上万年的历史中,出了很多奇葩,邵俊辰便是奇葩中的一员。作为一个剑修,他的画风和他的同门不太一样。其他剑修冷心冷情,整天忙着淬炼剑法。而他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有他出现的地方,身边一丈之内必有美人相伴。   记得他第一次见傅敬舟时,惊为天人,然后不知死活摸了傅敬舟一把。虽说最终被傅敬舟追杀了三天三夜,但是最后也握手言和了。   此刻站在人群中,邵俊辰的老毛病又犯了,没别的原因,他只是凑近之后才发现,无栖道友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趁着人多,邵俊辰悄咪咪向着无栖的方向走了一步,烫金扇子则趁机撩开了无栖耳边的银发,顺势吹了一口气。无栖疑惑地看了过来,“邵道友?”   这一眼看得邵俊辰心花怒放,笑容更灿烂了。邵俊辰凑到无栖耳边,嘴唇几乎要贴上了无栖的耳廓:“无栖道友风神俊秀,邵某一见倾心,不知可否找个机会,秉烛夜谈啊?”   话音一落,邵俊辰脸颊上突然一凉,他似乎被什么给咬了!   邵俊辰一惊,向后急退几步。只见无栖银发中爬出了一条金灿灿的小蛇,池砚眯着眼睛上的白膜,看起来有几分愠怒。   不等邵俊辰发话,池砚嗷了一嗓子。要知道池砚的嗓门能让河水翻出涟漪,也能让草木摧折。小蛇脆嫩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炸响:“邵道友芝兰玉树,池砚一见你就喜欢得紧,给你一个爱的么么哒,不要谢我!以后你要是想亲人,尽管朝我来,就别亲我家小栖了,小栖面子薄,不太想和你秉烛夜谈!么~”   邵俊辰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快速肿胀起来,不到片刻,一张俊脸已经肿得五官模糊。剧痛从他的脸颊上传来,细看之下,只见肿得透亮的面皮上有两个圆润的小牙印。   邵俊辰又疼又急,全身的灵气在快速流逝,他抖着手指着池砚:“你,你……”   话还没说完,邵俊辰“啪嗒”一声倒了下去,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千草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之后傅敬舟带头鼓起了掌,他眼神快意地瞅着还在不断肿胀的邵俊辰:“该!”终于有人能治得了邵俊辰的臭毛病了,真舒爽! 第26章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圆头的蛇很多都是无毒的。无栖家的池砚圆头圆脑呆萌可爱,看起来和毒蛇毫不沾边。   但是宁知却切身体会过池砚的毒性,在遗迹中他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抱了无栖一下,就被池砚叮了一口。   只是小小的一口,几乎要了他的小命,要不是无栖解毒的速度快,他可能早就去道祖那边报道了。即便如此,在服用了解毒药的情况下,他依然在床上趴了好几天,事后半个月内,被池砚叮咬过的位置还时常胀痛。   邵俊辰被池砚亲在了脸颊上,纵然他修为比宁知高,但是该吃的苦头还是一点都不会少。据送邵俊辰去医馆的弟子们说,可怜的邵师兄在一炷香之内全身变成了黑色,疼得嗷嗷直哭,眼泪哗哗往下落。   虽说无栖将解毒的方子给了医馆的医修,但是他们也不能保证邵俊辰能在正式比赛之前好起来。   无栖头痛地扶额:“池砚啊,你要动口的时候,能不能先和我打个招呼?”   被关在笼子里面的池砚毫不悔改,细长的尾巴拍得笼子底部“哐哐”作响:“打招呼?我来得及打招呼吗?那个登徒子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要不是我看着,他已经亲你脸上去了!我跟你说,我就是看在他还有几分热血的份上还保留了不少,要不然他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喊了几声之后,池砚又将目标放在了笼子上,他不屑地哼哼了两声:“你们以为这样的小笼子能装得住我吗?要不是为了小栖,我立刻给你们表演一个大逃杀。”   听到池砚的话,提着笼子的修士差点笑出声来:“小灵蛇,你还是消停一些吧。这可是乌柏峰炼制出来的法器,别说你一条小蛇,就算是元婴修士也能关得了。你啊,乖乖在笼子里关个几天吧。”   池砚毕竟伤了玄剑宗的弟子,虽说师出有名,但是伤人也是不争的事实。为了两宗的和谐,只能委屈他先在笼子里面呆一阵了,等宗门大比过了,戒律堂就会将他放出来了。   不过无极仙宗开宗至今,还是第一次将灵宠关进小黑屋,挺稀奇的。   无栖无奈地戳戳笼子缓声安慰道:“好啦,别生气了。你先好好去戒律堂呆一阵,我得空就去看你。你想吃什么好吃的?告诉我,我做好了给你带去。”   池砚这才开心了起来:“嘿嘿,我今天想吃红烧肉,我要一个人吃一大份。”   无栖微微颔首,起身后他对戒律堂的弟子温声道:“这位师侄,池砚有些娇气,还请师侄多多关照他。”   那名弟子笑着点点头:“小师叔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池砚。”顿了顿后他补充道:“风月剑邵嘉禾没少撩拨我们的同门,这种终于撞铁板了,大家都挺开心。”   无栖:“……”   邵俊辰这厮……竟然连宗门戒律堂的人都看他不顺眼。这么看来,池砚这次算是为民除害了。   看着戒律堂的弟子提走了池砚,无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哎……”   池砚毕竟在遗迹中生活了许久,平日里张扬惯了,想要让他的性子变好,看来任重道远。   这次选拔赛共有九十三名弟子胜出,无极仙宗占了四十二个名额,玄剑宗比无极仙宗多了十一个人。这个结果在大家的预料之内,毕竟同等级的法修面对剑修,很多时候都要挨打。   胜出的弟子要先去宗门悬赏堂去一趟,一是能领取选拔赛优胜的礼物,二也能先碰个头,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比赛进程。   入宗门这么久,无栖还是第一次去宗门悬赏堂。这次又是宁知带路,宁知骄傲地挺着胸,灵剑飞得高高的,“这次选拔赛引来了宗门好多前辈的注意,不单单是金丹修士,还有好多元婴修士观战。无栖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让那些寻宝兽认主的吗?”   无栖垂着眼眸缓声道:“没什么诀窍,无非是以诚相待罢了。”所谓灵兽,对善恶的感知都是天生的,谁对它好,它自己知道。   宁知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就这?”   无栖微微点头:“是啊。”   宁知眉头皱起:“可是……我对池砚也挺好的,为什么他还经常凶我?”莫非是池砚的感知能力有点差?分辨不出善恶?   无栖唇角抽了两下,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说,池砚可能是与众不同的烟火?   飞剑在悬赏堂停稳之后,宁知兴奋地搓搓手:“我听说这次悬赏堂拿出了好多灵宝来,无栖你一会儿睁大眼睛,选个好一点的啊!”   为了弟子们能在宗门大比上取得好成绩,宗门的长辈真是操碎了心。这次悬赏堂的大门敞开,每个胜出者都能挑选一件灵宝。   无栖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刚向着悬赏堂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见楚十八慢悠悠地迎面走来:“小师叔——师尊和六师伯在上面等你——”   无栖抬头看向悬赏堂,只见悬赏堂最高处正立着两道身影,看轮廓是他的两位师兄了。无栖刚想说话,楚十八便慢吞吞从袖中掏出了一叠帕子递给了无栖:“给。”   无栖握着帕子满头雾水:“嗯?”   楚十八揣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方才——见师尊的时候,他老人家情绪有点——激动——我怕小师叔上去的时候,师父还在激动——给你一些帕子,以备——不时之需——”   无栖心中的疑惑更深,宫九章激动什么?他将帕子揣好后道了一声谢。   刚到悬赏楼三楼,无栖就听见了擤鼻涕的声音。探头一看,宫九章捂着脸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张玉坤正忙着给他递帕子。   无栖刚一探头,就被两位师兄发现了。张玉坤一手给宫九章递帕子,一手对无栖招招:“小师弟来,我是你六师兄,让师兄好好看看你。”   无栖大步上前行了个礼:“无栖见过六师兄。谢谢师兄。”   张玉坤愣了一下,笑问道:“谢什么?”   无栖缓声道:“多谢六师兄买了那五只寻宝猫,不知师兄耗费了多少灵石,回头师弟会将灵石送至您的洞府上。”   张玉坤哈哈笑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无栖的肩膀:“自家兄弟不要客气,那几只猫就算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灵气在无栖体内流转了几圈后,张玉坤笑容更深:“小师弟资质不凡哪!甚好,甚好,这次宗门大比,师兄看好你!”   无栖笑了笑没说话,他起身看向还在抹泪的宫九章:“宫师兄这是怎么了?”   张玉坤摸了摸鼻尖眼神飘移:“许是方才被小辈的精神感染,想到了过去的时光吧?不用理他……”   话还没说完,宫九章大声抽了一声鼻涕:“屁!师兄我快被这群兔崽子坑死了!小师弟,回头师父要是回来,你得在他老人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要不然师兄会被他剥了皮,很惨的!真的很惨的!”   宫九章双眼通红,络腮胡被泪水打湿,看起来又可怕又狼狈。方才一时热血上头,不小心着了两个宗门小辈的道,允了无栖继续参赛。这会儿冷静下来,他开始悔不当初。   要是小师弟的身份真的暴露了,他会被师尊活剥啊!活剥!师尊下手太狠了,只要一想到师尊的手段,宫九章全身的骨头已经在疼了。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这会儿他已经想收拾东西跑路了。   宫九章双手落在无栖双肩上恳求道:“小师弟,拜托了!师兄把乌柏峰上的宝贝炉子给你,千万记得在师尊面前为我说话。”   无栖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宫九章,他宽慰道:“师兄放心,师父不会为难你。若是他问起来,我会说责任都在我身上。”   宫九章接过帕子,哭得更丑了:“不愧是我小师弟,太贴心了。”   这话张玉坤可不爱听了:“小师弟此言差矣,师弟修为不差,晋级比赛也是实至名归的事。这事该庆祝,你们怎么像做错了事一样?听我的,好好参加宗门大比,下一场比赛不但要比,还要赢得漂亮!”   说着张玉坤从袖中抽出了一个玉匣子递到了无栖面前:“这是师兄之前偶得的一柄灵剑,名曰不悔,据说是上古龙神用过的神剑。此剑赠与小师弟,望小师弟在接下来的比试中,狠狠给师兄削他丫的!”   无栖拳头不自觉的攒紧,眼底闪过了几丝诧异。不悔剑?竟然是不悔剑?   三千年前,浮生界有异宝现世,引来修真界中无数修士争抢,这件异宝便是不悔剑。   据说不悔剑是上古龙神用过的灵剑,龙神威压尤在,得到它的人会修为大增。后来灵剑不知流落何方,没想到它竟然在张玉坤这里。   看来张玉坤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小师弟,竟然连不悔剑都拿出来送他了。   张玉坤双手握拳,眼中隐约有火光闪动:“玄剑宗的那群小兔崽子,真当我无极仙宗后继无人了吗?!小师弟,师兄看好你!你一定要替师兄,替宗门弟子削他!”   无栖:“……”   师兄的赏赐不能推辞,也罢,就让自己看看不悔剑的风采吧!   打开匣子后,一柄金光灿灿的灵剑冲出剑鞘从中飞了出来。围着无栖飞了几圈后,它悬停在无栖面前。   无栖这才看清了不悔的形状,不悔剑身长三尺,数千年未见天日,它的剑体依然锋利。黄金一般的剑刃宽度不足两尺,剑刃上隐约有龙形剑光浮动。剑体在空中震颤,发出的声音高昂,犹如龙吟之声。   宫九章惊叹不已:“好剑!”说着他上前一步,想细细观察不悔。   然而不等宫九章靠近,剑刃上突然溢出了一股强横的剑意。只听几声破风声过后,宫九章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剑痕。幸亏宫九章躲得快,不然他的身上也会被剑意破开一个大口子。   宫九章惊愕看向张玉坤:“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坤瞠目结舌:“我也不知道啊……这什么情况?!难道是……不悔剑要认主?”见鬼了,不悔剑跟着他上千年,期间他将剑给不少弟子用过,都没见这柄剑有什么异动,怎么今天它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确认宫九章不会再靠近之后,不悔剑依然悬浮在了无栖身前。剑柄向上,剑刃笔直向下,剑身依然不缓不急地颤动着,看起来像是正在审视无栖,看他是不是够格做自己的新主人。   无栖微微仰着头,看着剑刃上浮动的剑意。剑意森然,若是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金丹修士,必定会被霸道的剑意逼退。   可是他不是,两世为人,他积累下来的不只是功法,更是心性。   俊秀的青年眼神平静气息沉稳,他同灵剑相对而站,随时准备迎接灵剑的挑战。   “嗡——”   灵剑动了,一抹龙形剑意从剑刃上喷薄而出,直奔无栖面门而来。   宫九章和张玉坤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两人想上前,又怕自己干扰了灵剑认主的过程。宫九章手中的帕子越攒越紧,最终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张玉坤面色都白了,额角渗出了冷汗,他底气不足道:“这剑,怎如此凶……”   剑是他给小师弟的,若是小师弟出了什么意外,别说师父饶不了他,他自己也饶不了自己。张玉坤口中念念有词:“道祖保佑,小师弟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就在两人觉得无栖会避开不悔剑的剑意时,无栖竟然一动不动。龙形剑意凶猛地冲到了无栖面门,却在快要接触到他的那一刻突然消散。   全程无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倒不是他真的强悍到能直面剑意,而是他没有在这缕剑意中感觉到杀气。   剑,是杀器。剑意也是杀意的凝结物,无论它挥洒出来的姿势有多优雅,招式有多华丽,都无法掩饰它的本质。一抹没有杀意的剑意,只是虚张声势。   不悔剑的震颤声变大,似乎很满意无栖的反应。   接下来剑刃上爆出了三道剑意,直攻无栖面门、胸腹和下盘。无栖眉头一挑,看来试探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就要动真招了。   三道剑意迸发出的杀意惊天动地,别说硬接三道,就算挨上其中一道,无栖现在的身骨都招架不了。   就在三道剑意快要挨到无栖身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无栖动了!   他周身涌出一层柔和的灵光,双臂开合间灵光似生了眼睛往三道剑意前行的方向轻轻一格挡,来势汹汹的剑意竟然被这轻飘飘的力道硬生生改了方向。眨眼间,剑意从无栖身侧擦身而过,呼啸扑向了其他方向。   就在宫张二人觉得小师弟化解了灵剑的攻势时,原本已经偏移攻击方向的剑意竟然如灵蛇一般转了个方向,继续向着无栖袭来。   张玉坤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潺潺而下:“完了完了完了……”   道祖在上,他给小师弟灵剑真的只是想让他去削玄剑宗那群小兔崽子,他做梦都没想到灵剑最先削的是小师弟啊!   宫九章运起全身灵气:“别看了,快去帮小师弟一把!”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小师弟,可不能让他折在了一柄剑上。   就在二人想要欺身而上时,无栖冷静的声音传来:“别过来。我没问题。”   二人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他们没听错吧?这样的攻击,别说师弟是个金丹修士,就算是他们,也很难全须全尾的挡下来。小师弟真的可以吗?   无栖真的可以,就在说话间,他已经靠着周身柔和的灵气将三道强悍的剑意拨弄了数十回。   龙形剑意卷起了无栖的长发,金色剑意在发丝间游走,稍有不慎就会削下几根银发。秀美的青年被剑意裹挟,杀意满满的试探在他举手投足间被轻松化解。   无栖并没有一味闪躲,在拨转剑意的同时,他的身形正一点点向着灵剑的方向靠近。   当剑意再一次凝结,向着无栖的死穴袭来时。无栖手一伸,金色的剑柄被他握在了手中。肃杀的剑意“咻”的一声消散,无栖站在密布着剑痕的房中笑道:“我赢了。”   剑身停止了震颤,龙吟声随即止住。凶悍的不悔剑瞬间乖巧,剑意凝结成了一条金色的小龙在剑刃上游走。摇头摆尾的小龙像极了池砚撒娇的模样,它甚至短暂地离开了剑刃,在无栖指间轻轻蹭了蹭。   无栖随手挽了几道剑花,真诚夸奖道:“是一柄好剑。”   两位师兄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宫九章擦擦头上的冷汗,不确定地问道:“师兄,不悔剑算是认主了吧?”   张玉坤看着在无栖手中乖巧的灵剑肯定地点头:“对对!小师弟不愧是……”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赶紧换了个说辞,“不愧是师父看中的弟子,这等资质,将来一定会成为修真界一代大能!”   宫九章幽幽瞅了张玉坤一眼:“大不大能我不清楚,但是师兄,你以后给小师弟东西之前,能先自己试用一下吗?我魂都快被吓飞了!”   张玉坤捋了一把胡子,抚了抚胸口后掐了个法诀对着天发誓道:“天地良心,给小师弟之前,我用过好多年!”别说宫九章魂都快吓飞了,张玉坤的神魂已经被吓出窍飞了好几圈了。幸亏小师弟有惊无险地收服了灵剑,要不然这会儿他已经找根树枝自己挂上了。   趁着刚收了灵剑,无栖随手挽了一套剑诀。剑势挥洒间,除了感觉到几分熟悉之外更多的就是顺手。柄剑能将自己的灵气最大发挥,用起来竟然同自己的本命灵剑没区别。   虽然无栖对于兵器并不痴迷,可是拿起不悔剑后,他就再也不想放下了。他将灵剑收好,恭敬对两个师兄行了个大礼:“无栖谢师兄赏赐。”   张玉坤竖起大拇指笑道:“小师弟喜欢就好!”顿了顿后他又重申道:“师兄看好你,记得用这柄剑削他们!”   从三楼下来之后,无栖的腰间多了一柄剑。这柄剑什么都好,唯独外形让自己有些不太满意。剑身乃至剑鞘都金光闪闪,比黄金还要醒目,他就算想藏都藏不住。   这不,刚到一楼,就有人眼尖地发现了这柄剑。王焱指着无栖腰间的长剑:“这就是小师叔祖刚刚得的法器吗?真好看啊!瞧瞧这款式,这配色,我宣布,咱无极仙宗今年最流行色就是——金色!”   “说起来小师叔祖和金色格外相配,养的小灵蛇金灿灿,刚得到的法器也金灿灿的。不愧是小师叔祖,眼光真好!”   无栖忍不住掩面:“求别说了……”要脸。   说出来可能大家不信,他本人并不喜欢夸张的色调,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池砚还是不悔剑,都亮得让他想自戳双目。   这是无栖入了无极仙宗后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门聚在一处,他坐在靠在窗边的椅子上,手捧清茶听这群意气风发的修士谈天说地。   平日里大家忙着修行,即便相识也说不了几句话。趁着这个时候,大家能好好联络感情。这时候平日里喜欢说话的修士,身边围着的修士就会多一些。   现在大家正提到运气这个话题,王焱乐呵道:“其实我这次的运气就很好,刚进禁地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一只寻宝猫,和其他师兄弟堵它好几次,都被它逃了。我被它整得灰头土脸,储物袋都弄丢了,搞得我都想放弃了。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旁边的同门竖起耳朵:“后来怎么了?”   王焱笑道:“我想着,逮不到猫至少也不能弄丢储物袋啊,于是就回头去围堵过寻宝猫的地方找。结果没有找到储物袋,竟然让我找到了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寻宝猫!”   师兄弟们惊叹不已:“王师兄果真好运气啊!”   就在众人谈笑之际,一股渗人的威压突然从东北方向袭来。刹那间风起云涌,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   弟子们愣了一下,这威压是谁的?怎令人不寒而栗?难道是前辈快要突破了?东北边有哪位前辈的洞府吗?   无栖眉头皱起:“是……魔气。”   正道修士吸收天气之灵气,淬炼身躯和神魂,以求飞升成仙。有正必有邪,同正道修士相对的,便是魔修。   魔修们修行法子极端,为了自己修行,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只要能让他们晋级,无论是浊气还是阴气,他们都会吸收利用。混杂的气聚在一起,导致魔修们施展术法时,总是伴随着阵阵阴风。   正如无栖说的那样,一道阴沉的笑声在众人耳边响起:“这就是无极仙宗?浮生界五大宗门,不过如此。”   听到自己的宗门被不知名魔修侮辱,宗门弟子气炸了,他们拍案而起冲出门去:“岂有此理,何方宵小竟敢来我无极仙宗闹事?!”   踢馆,这是明晃晃的踢馆啊!   比弟子们反应更快的是宗门中的两位长老,在感觉到魔气的瞬间,宫九章和张玉坤已经飞升而起,面向魔气汹涌而来的方向。   铅灰色的阴云低垂,浓得像墨汁一般的魔气从宗门东北角快速袭来。晴朗的天空被阴云遮蔽,宗门护山大阵同魔气触碰,发出被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   张玉坤眼皮猛地一跳,面容渐渐变得严肃:“好浓厚的魔气,这厮修为不低。”   宫九章应了一声,周身的灵气涌动,“师父他老人家不在宗门,其他师兄们正处在闭关的紧要关头。六师兄,现在宗门就交给我们两了。”   天幕中,两位长老周身缠绕着醒目的灵光。看到二人伟岸的身形,弟子们信心大增。   王焱伸手遥遥指向漆黑的天空放出豪言壮语:“六长老和十长老可是出窍期修士,我们宗门还有上万的金丹元婴修士。今日无论来了多少魔修,我们无极仙宗都会让他们有来无回!再说了,我们还有圣人和老祖亲手部下的护山大阵,我看哪个魔修有能力闯入我们山门!”   “对!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两位长老身前的的护山大阵就破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漆黑的魔气从裂口倾泻而下,一道黑红色的身形跨过裂缝,出现在众人面前。   宗门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竟然被魔头这么轻松的破开了?来者究竟是谁?怎会如此凶悍?   等年长的修士看清闯入者的面容时,他们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魔尊殷离渊?!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千年前魔修祸害苍生,魔尊殷离渊带着他的部下为非作歹,搅得浮生界一片血雨腥风。   五大宗门联手才将他们一众势力逼退到藏拙山一带。大战三月,藏拙山生灵涂炭。最终是圣人站了出来,以一己之力击退了殷离渊。那之后殷离渊便不知所踪,众人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殷离渊千年后再度出山,一出山竟然直逼无极仙宗!   弟子们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好你个殷离渊,竟然不知死活上门挑衅!”“这一次定要你魂飞魄散,再也不能祸害苍生!”   殷离渊身量极高肤色极白,周身缠绕着暗红色的魔气。他居高临下眉眼低垂,俯瞰无极仙宗的修士时满眼都是不屑,仿佛他们只是一群蝼蚁。   殷离渊一出现,两位长老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森森魔气环绕着他们,即便隔着自身灵气,也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宫九章眉头皱起,顶着压力对张玉坤说道:“师兄,我们有几分胜算?”   张玉坤不断掐着法诀,越是掐算,面色越是灰败,最终他僵硬扭过头,不甘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众人都知道,境界越高力量越强大。可修行是逆天而行的事,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莫大的代价,因此境界越高,晋级越困难。   殷离渊已经是大乘境的修士了,比他们高了两个等级,出窍对大乘境就是找死。别说目前只有他们二人在,就算加上所有的师兄弟和师尊,也未必是殷离渊的对手!   一个大乘境的魔修,一个只差一步就能飞升的魔修,当他的目标不是飞升,而是对付先前的对手……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张玉坤声音干涩道:“你将我们的师尊如何了?”方才的卦象显示,师尊已经和殷离渊先遇上了,以师尊的性子,只要不是爬不起来,一定会赶回宗门。   听到这话,殷离渊露出了邪魅的笑容:“舒子清?我念在他是苏栖挚友的份上,没有取他性命。”   听到这话,二人心沉沉往下落。完了,师尊真的糟了魔头的毒手!   难怪最近师尊经常离开宗门,回来时又身受重伤,原来他老人家为了保全宗门,以一人之力去抵抗魔头了吗?   师尊拼了命都要将魔头挡在宗门之外,作为他的弟子,决不能给师尊丢脸!   宫九章低头看了看身后的弟子们,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他的本命法器在手中显出了形状,那是两柄锤子,作为一个炼器师,他别的术法不行,只有一身的蛮力能抵抗强大的魔修。   宫九章直视前方的殷离渊给师兄传音:“即便死战,我也要护住山门,断不能让魔修践踏我们的宗门!师兄,助我!”   张玉坤也有同样的想法,他身后浮现出一卷竹简。随着竹简展开,里面的竹片有序地分散开来。竹片上篆刻着金色的符文,随着灵气滑动时,符文互相辉映,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防御阵法。   阵法将二人护住,张玉坤侧目看了宫九章一眼。   就是这一眼,宫九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师兄会用全部修为为自己开道,只要自己有机会能冲到殷离渊身边,就有击杀他的机会!   修士们动手之前向来会寒暄几句,但是今天两位长老不想寒暄。   对于魔道中人,没有什么道义可讲。   两位长老不愧是多年师兄弟,眼神交汇的瞬间就发动了攻击,两人化成了两道绚烂的流光直奔殷离渊而去。磅礴的灵气涌动,发出了雷鸣般的呼啸声。   眨眼间,二人已经冲到了殷离渊身边。宫长老的锤子狠狠抡向了殷离渊的胸腔,张玉坤的所有竹片化成了一柄柄锋利的匕首,刺向了魔修的死穴。二人眼中闪动着杀意:“好机会!”   他们师兄弟联手突袭,不信伤不了殷离渊!   “轰——”一声巨响后,强悍的灵气从三人的方向爆出,产生的冲击波撞得护山大阵嗡嗡作响,就连阵法外的魔气都被卷走了些。   强烈的灵气波动震得修为低的修士们眼睛一翻晕死过去,修为稍稍强一些的,也被冲击波震得口鼻出血肺腑剧痛。   悬赏楼前的众人稳住身形,顾不得擦去唇边的血迹,便凝神看向了空中。众人此刻只关心一件事:宫长老他们的攻击见效了吗?!   殷离渊的冷笑声从尘烟中传出:“就凭你们,也配杀死我?”   众人面色一白:殷离渊还活着!他还活着,就证明二位长老失败了……   尘烟散去,殷离渊依然高高站在空中,他甚至都没有移动一步。两位长老舍命一击,居然未能伤得了他分毫。   殷离渊身前,有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正在快速下坠,那不是他们的两位长老又能是谁?   张玉坤的发冠和衣衫被冲击波击碎,他面色惨白口鼻出血,本命法器散落开来随着他的身躯一起下坠。相比之下,他的伤势还算轻的,主攻的宫九章遭受了强大的反击,此刻已经意识全无晕死过去,他的本命锤子甚至裂开了两条缝。   只是一个照面,无极仙宗目前最强的两位修士就败在了殷离渊手下。   宗门弟子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愤怒的众人向着殷离渊的方向攻去:“魔头,拿命来!”   殷离渊淡淡扫了一眼围攻过来的众人,垂下眼眸:“一群废物,来了也只会送死。”他慢条斯理从袖中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我早就说过了,这世上能杀我的,只有苏栖。苏栖不在,别人都杀不了我。”   “你们人多又有什么用,冲上来无非送死。罢了,既然你们对送死这么感兴趣,本尊就勉为其难,送你们一程。”   说着殷离渊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一柄血红色的灵剑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前。冲天的煞气和血腥味弥漫开来,看到这柄剑的修士们汗毛竖起背心一阵发凉:若是被这柄剑伤到,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殷离渊脚下的演武场方向传来:“都……退回去!不要犯傻!”   凝神一看,只见演武场上出现了三人。宫九章仰面躺在地上,张玉坤半坐在地上,半身靠在无栖怀中。   原来在大家没注意到的时候,他们的小师叔祖已经成功接下了两位长老。   张玉坤面色如雪,闷声咳了几句之后,他对围过来的众人挥挥手:“退回去!你们是我无极仙宗的骄傲,不可冲动,不可折损于魔修之手。”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肯后退一步。张玉坤喘着粗气:“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要把命送在这里……”   可一宗长老被人伤成了这样,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弟子们高呼起来:“长老!我们不怕死!”   张玉坤闭上眼喘了几口气后颤声道:“可是我怕。”   “我怕我无极仙宗的弟子未能登上大道就被魔头抹杀,我怕你们死不得其所,更怕我宗门从此之后断了传承!听我的,都退回去,不要冲动。”   张玉坤的劝诫还是起了作用,弟子们恨恨瞪着殷离渊,倒是没人冲上去送死了。   殷离渊冷笑一声,身前的长剑缓缓消失:“还是老家伙知趣。不过你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如今我再度出关,为的就是荡平这修真界。”   “苏栖已死,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阻止我。你们的老祖是苏栖的挚友,我先用无极仙宗试试身手,接下来就是玄剑宗,千秋宗……最终浮生界所有宗门,必将臣服于我殷离渊。”   张玉坤抬手擦去了唇角的血,他扯着唇角笑了两声:“就凭你?痴人说梦。”他正色道:“殷离渊,你已经老了,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你倒行逆施,早晚会有人取你性命!圣人虽然不在了,可是他的传承不会灭!”   殷离渊显然不会将张玉坤的说法放在心上:“哦?传承?你指的是你们宗门的这群……没胆子的乌合之众?还是指蝇营狗苟的其他宗门?”   张玉坤眼中冒出了两团跳动的火焰,他猛地握住了无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圣人的传承在这里!无栖!是圣人之子!他,是圣人苏栖的儿子!早晚有一日,他会如他的父亲一般,击溃你,斩下你的首级!”   六长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上,听到这话的人齐齐愣住了。   长老在说什么?   他说,无栖是圣人苏栖的子嗣。   他说,无栖是圣人苏栖的儿子!   殷离渊身形一顿,鹰似的眼眸锐利地钉在无栖身上,“你说什么?!”   张玉坤:师兄我啊,嘴巴最严。没错,我们小师弟就是圣人之子!   无栖:……师兄,我谢谢你了。   让我看看今天的评论区会有哪些小可爱冒泡,这几天的评论区会有红包包出没哦~   记得留言哦~ 第27章   演武场内外鸦雀无声,弟子们惊愕地看向了场中的无栖。无栖竟然是圣人之子?!怎么可能?圣人不是两百年前陨落在混元遗迹了吗?无栖这么年轻,他……怎么可能是圣人之子?   可他要不是圣人之子,张长老的语气为什么会如此斩钉截铁?如果他不是圣人之子,老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收他为徒?   殷离渊的身形快速从空中降下,稳稳落到了无栖身前。他细细打量着无栖的眉眼,眼神复杂。   看到殷离渊靠近,张玉坤混沌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方才磕了丹药才回的一点血色瞬息间又消散了,他抬头看了看还站在他身后的无栖:“小师弟……”   他刚刚,是将无栖的身份说出来了吗?   师尊和师弟死死捂着的秘密,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吗?   最要命的是,他头脑发昏,竟然让圣人的敌人知道这事了吗?   回过神来的张玉坤眼神惶恐,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他慌忙摆着手,妄图撤回刚刚自己说出来的话:“不,不,他不是,他不是!无栖只是宗门一个普通弟子,他不是圣人之子!”   “殷离渊,是我错了,他不是!”   这时殷离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直了身躯,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张玉坤惊恐的眼神中,殷离渊丢出了两个字:“他是。”   弟子们这时才回过神来:“殷离渊说是!”“圣人以面具覆面,殷离渊没见过他的样貌,怎么能确定小师叔的身份?!”   殷离渊缓缓抬起手,指向了无栖的双眼:“本尊虽没见过你爹的样貌,但是这双眼睛,我太熟悉了。你和你爹,有同样的眼神。”   无栖抿了抿唇,没说话,他的掌心抵在张玉坤身后,灵气源源不断流入师兄体内护住他的心脉。然而张玉坤此刻心虚波动太大,懊恼悔恨之下,肺腑的伤势竟然加重了。   张玉坤痛苦闭上双眼,清澈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师尊,弟子不孝,害了小师弟啊……”殷离渊得知了小师弟的身份,必定会痛下杀手。圣人留下的这点骨血,竟然断送在他手中。   这时张玉坤耳边传来了小师弟温和的声音:“师兄不用多想,从离开遗迹那一日起,无栖就知道会有这一日。师兄若是心中有愧,那就请您打起精神护住心脉,师弟还需要师兄。”   张玉坤心中大痛,悲呼道:“师弟啊!师兄害了你啊!”   见无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殷离渊眉头舒展开来,双手抱胸仰天长啸一声:“苍天有眼啊!苏栖竟然有后人在世!我殷离渊,总算没有白白闭关这么久。”   在漫长的修行生涯中,殷离渊身边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或者是他的信徒,或者是围剿他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面容,在殷离渊脑海中已经模糊。但是苏栖的模样,他始终没有忘记。苏栖击溃他时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刻在脑海中。   千年来,殷离渊唯一的念头就是早日突破,等他突破之后,要找苏栖痛痛快快再战一场。然而等他出关时,大家告诉他:苏栖死了。   苏栖怎么可以死?他还没有和自己一战,他怎么能死?   既然苏栖无法应战,那就让苏栖的挚友陪他打一场。殷离渊有的就是耐性,他会一点点扫除苏栖给他留下的阴影,将苏栖留在世上的痕迹一点点抹杀。   苏栖有了个儿子?这可真是太好了!   殷离渊举起手指向了无栖的面门:“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来,和本尊一战!”   让金丹期的无栖和大乘期的殷离渊一战?这不是眼睁睁看着无栖去死吗?!   殷离渊话音一落,无栖眼前一花,身前已经出现了一堵人墙。不管是无极仙宗还是玄剑宗的弟子,无论他们有没有和无栖说过话,大家手握法器将无栖牢牢护在了身后:“想要杀了无栖?除非你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   傅敬舟就站在无栖身前,他传音道:“小师叔祖,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可向宗门主殿方向逃,主殿前方的传送阵能将你传送至玄剑宗,到了玄剑宗有柳宗主庇护,你就安全了。”   停了这话,无栖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只怕事情不会按照傅敬舟他们的想法进展下去。   殷离渊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滚开。”   没人看清殷离渊是怎么出手的,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他们的身体已经被魔气倒吊在空中动弹不得。   殷离渊冷冷地直视无栖:“本尊数到三,你若是不应战,每过一息就杀你一个同门。你尽管试试。”   不给无栖反应的时间,殷离渊开口道:“三。”   离殷离渊最近的一名弟子突然痛苦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他的双眼快速充血,灵气快速消散开来。   眼看这名弟子奄奄一息,无栖一步上前:“住手,我应战。”   演武场上悬吊着数十名弟子,其他的弟子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站在附近的山头远观着。众人面色凝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偌大的山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无栖缓步走到殷离渊对面行了个礼:“殷道友,请。”   殷离渊上下看了无栖几眼,讥诮道:“你和你爹真像。”   藏拙山一战,苏栖也是这般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客客气气的同他对话,然后将自己的自尊击碎一地。   今天终于轮到他了!他要让众人亲眼看着圣人的儿子是怎么死在他剑下的!   眨眼间,对战开始了。殷离渊身形一闪,魔剑已经朝着无栖面门劈下,阴寒的魔气涌动发出凄厉的哭嚎声。   若是殷离渊用上大乘境的修为,这一剑足以将无栖碾压成肉泥。但是他怎会让圣人之子死得如此痛快,他刻意压了修为,为的就是让无栖能有一丝反抗的力量。   他要像灵猫玩弄老鼠一般,一点点击溃无栖的精神,让他陷入绝望不可自拔,让他意识到无论怎么反抗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当年苏栖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他要千百倍还给他的儿子。   在魔剑快要劈中无栖面门时,无栖抬起灵剑挡下了致命的攻击。不悔和魔剑相碰,发出尖锐的轰鸣,剑身荡起的灵光竟然将漆黑的魔气冲淡了几分。   场中部分人之前只见过无栖制服曾文青的场面,在他们的印象中,无栖是个慢动作选手。可现在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无栖不止能慢,他快起来也很可怕!   挡下殷离渊第一招后,无栖反守为攻,龙形剑意挥洒开,朝着殷离渊袭去。   殷离渊怎会将金丹修士的剑意放在心上,他随手一挥,龙形剑意被荡开,“不错,修为很扎实。”在荡开剑意的一瞬,殷离渊感受到了魔剑上传来的力道,作为一个金丹修士,无栖确实很优秀。   然而还没等殷离渊继续说话,方才荡开的龙形剑意竟然在空中转了个身,奔着殷离渊的后腰而去了。   等殷离渊回过神来时,他的后背的衣衫被划破,鲜血从伤口溢出,打湿了附近的衣衫。   疼痛让殷离渊身体猛地一僵,他惊奇地看了无栖一眼,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看到掌心中的血时,他不怒反笑:“有趣。”   看到这一幕,悬吊在空中的傅敬舟等人心惊了起来,无栖的反击显然激怒了殷离渊,不知道殷离渊接下来会怎么折磨他。   众人的担忧果然成了现实,殷离渊的剑招越发凌厉,几次交锋下来,无栖身上已经出现了道道伤痕。灵剑相碰的声音凄厉,每一次碰撞,剑气都会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剑痕。   傅敬舟眼睛都不敢眨,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一日他和小师叔祖切磋,小师叔祖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发挥出来。   快,太快了!殷离渊和无栖两人接招拆招你来我往,眨眼间就拆了上百招。   虽然无栖明显处于下风,但是是要让他寻到一点机会,他就会让殷离渊身上留下一道伤口。这种以伤换伤的打发,不止让观战的弟子们心惊,也让殷离渊心惊。   一盏茶过去了,无栖全身染血,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剑;一炷香过去了,无栖气息已经乱了身形也变得有些迟滞,可是他的双眼依然平和冷静。   这和殷离渊的预想不一样,到了这个时候,无栖难道不该焦躁崩溃绝望吗?为什么此刻焦躁的人反而是他?   演武场的青石上留下了点点血痕,无栖双手握着灵剑,冷静又执着的寻找着殷离渊的破绽。悬吊在空中的弟子们再也不想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他们呐喊道:“小师叔!坚持住!你是最棒的!”“师叔祖,我们与你同在!不要放弃!”   殷离渊暴躁地皱了皱眉:“闭嘴!再啰嗦,本尊杀了你们!”   可恶,该死,为什么无栖还不求饶?如果现在求饶,他说不定能饶他一命。   这么想着,殷离渊攻击的力道又强了一些。魔剑的剑意从无栖身边擦过,留下的伤口又深又长。   其中一道伤在了脚踝上,无栖闷哼一声,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栽到在地。   “叮——”   不悔在空中一转,剑锋深深插入地面。无栖双手握剑,单膝跪在地上,鲜血顺着他的残破衣袍滴落,在地上形成了几滩不规则的血痕。   灵气的碰撞消失了,演武场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无栖青色的衣袍被鲜血打湿,黏腻地贴在了消瘦的身躯上。微风拂过,沾染了斑斑血迹的银色的长发被吹动,露出了他失去血色的面容。   败了,作为一个金丹修士,无栖凭着一己之力抵抗了许久,最终不敌殷离渊,败了。   殷离渊握着魔剑抵在了无栖修长的脖子旁,魔剑紧紧抵着无栖的脖颈,只要自己一用力,就能割开细嫩的皮肤,割断皮肤下跳动的血管和经脉。   只要自己一用力……殷离渊深吸一口气平息杂乱的灵气,眼神中满是复杂。   他在迟疑什么?这时候应该毫不犹豫斩下无栖首级,送他去见他该死的爹,可是为什么到了此刻,他却下不了手了?   是因为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只是个金丹修士,此时输了的肯定是自己吗?还是因为他没能在那双眼睛中看到屈服和畏惧?   对,只要他屈服了,自己的目标也就达成了。   殷离渊冷声道:“向我求饶,我就饶你一命。不止能饶了你,我还能饶了你的宗门,放过你的师兄弟。”   “呵。”   无栖笑了,从进入演武场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无栖竟然在此刻笑了。   他抬头直视殷离渊的双眼,一向平和的双眸此刻却燃烧着斗志与坚定不屈,无栖铿锵有力地道:“我永远不会向人品卑劣的宵小之人求饶。”   殷离渊身形一震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你,找死!”   记得留言哦~ 第28章   殷离渊怒极反笑:“竟敢说本尊是宵小之辈,好大的胆子!”   无栖越是不屈,殷离渊越想听他的求饶声。魔剑震颤,大股大股的魔气从剑刃上涌出。殷离渊眼神阴鸷,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不求饶是吧?好,就让本尊看看你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魔气汹涌,渗入无栖周身的伤口侵入了他的身躯。   正道修士会用天地灵气淬炼身躯和神魂,修为越高,体内的灵气越纯粹。而魔气混杂,同灵气的性质截然不同。当一个修士体内混入魔气之后,犹如水滴入了费油锅,会引起体内灵气的强烈抵抗。   两股力量在体内争斗,修士会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   无栖的身躯颤抖了起来,呼吸也乱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他额角的青筋跳动着,整张脸慢慢涨红。   看得出来,无栖正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着。殷离渊非常满意,他用剑锋挑起无栖的下巴,愉悦地说道:“怎么样?求饶吗?”   无栖握紧剑柄,深深呼了几口气,面对殷离渊的询问,他一言不发。他脊背挺直,别说求饶,就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   悬吊在空中的弟子们不忍继续看下去了,他们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若是易地而处,可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承受不住这份痛苦了。   殷离渊冷笑一声,眼神更加阴翳:“很好。继续。”   就在此时一道强悍的银白色剑光破开魔气从天而降,剑光中裹挟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长剑还未落地,肃杀的剑意已经直奔殷离渊而去。   殷离渊瞳孔一缩急速后撤,剑意从他面门扫过,扫下了他鬓角的长发。好可怕的剑意,若是他反应稍稍迟钝了些,此刻必定重伤。   看来今天杀不了无栖了,殷离渊恼怒抬头:“何人敢坏本尊好事?!”   漆黑的魔气中间破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上方的青天白日。天空下,两人居高临下。前方那人头戴莲花管身着银白色道袍,周身裹挟着浩然剑意。   除了玄剑宗柳蕴,不会有别的大能这么快能赶到无极仙宗。柳蕴身后立着面色苍白的舒子清,虽然他伤得不轻,但是能活着就好。   两宗弟子们精神一震:“老祖回来了!”“呜呜呜,柳宗主也来了!”“我们有救了……”   无栖的唇角微微上翘:“好……”柳蕴来了,殷离渊没有胜算,宗门安全了。   心头大定的无栖舒了一口气,身躯再也承受不住,他保持着姿势安心地晕了过去。   舒子清指着殷离渊勃然大怒:“竖子!言而无信!”   先前同殷离渊比试时,可是说好了两人间的比试不祸及宗门,然而殷离渊根本没履行诺言,直奔无极仙宗而来。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去玄剑宗召唤了柳蕴,要不然无极仙宗今天就惨了。   听到舒子清的控诉,殷离渊不屑道:“手下败有什么资格叫嚣?”输给他的都是蝼蚁,他从不听蝼蚁控诉。他的目标,只有强者。   殷离渊冷冷一笑,盯住了柳蕴:“听说柳宗主也是大乘境修士?本尊先前忙着闭关,未能领教柳宗主高招。本想着收拾了无极仙宗之后就去拜访玄剑宗,没想到柳宗主竟然先找我了。也好,你我同境界,就让本尊来试试你的实力。”   柳蕴抬手召回灵剑,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来。”   如果说如今的浮生界还有谁能同殷离渊一战,那就只有柳蕴了。大乘境修士的比试,不是普通修士能插手的,当然,比试的场地也不能在无极仙宗附近。   柳蕴飞身而起,带着殷离渊一前一后消失在天幕下。   殷离渊一离开,束缚在宗门弟子上的魔气便消减了不少。傅敬舟等人冲破了魔气的束缚,朝着无栖飞去:“小师叔振作!”   舒子清的速度比他们还快,宗门老祖快速落到无栖身前,声音颤抖地呼唤道:“无栖?无栖啊,你醒醒,师父回来了。”   无栖意识全无,双手还紧紧握着身前的灵剑。   看着染血的弟子,舒子清的眼眶刹那间红了。他慌乱地摸着衣袖,从中掏出了好几个丹药瓶。越急越乱,他竟然分不出哪一瓶才是救命的丹药了。   舒子清心如刀绞,声音哽咽:“无栖啊,你醒醒,你醒醒……”他在阿栖坟前发过誓要护孩子一世周全,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孩子就成了这样。   他日下了黄泉,他有什么脸面面对死去的挚友啊!   “师尊……”张玉坤踉跄着走到了舒子清身后,重重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中滚落,“师尊,弟子害了小师弟!求您责罚弟子吧!”   舒子清偏过头拭了拭眼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说丧气话,你小师弟还活着。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你和九章已经尽力了。”   别说他们了,就连自己面对殷离渊都落败了,能护得宗门周全,这两位弟子已经很努力了。   张玉坤以头抢地:“师尊,弟子,弟子不小心说漏了小师弟的身份,这才招致魔修对小师弟百般蹂躏!”   舒子清全身一颤,难以置信地问道:“小师弟的身份……你,你说出去了?!”   张玉坤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请师尊责罚……”   舒子清环视一圈,当他看清周围弟子面上的神情时,全身的力气像潮水一般褪去了:“传出去了?都知道了?”   无极仙宗的小黑屋非常有名,进了小黑屋之后,五感会被剥夺,呆在其中的人看不见听不见如同被世界抛弃。一般犯错的弟子在小黑屋中关上三日,就会承受不住。他们或者暴躁的发泄心中的苦闷,或者痛哭流涕诉悔不当初。   池砚进小黑屋已经三……个时辰了,小金蛇终于睡醒了。他用细细的尾巴尖拍着笼子,嗷嗷呼唤着:“有人吗?说好的红烧肉呢?小栖,小栖,你骗我,说好做红烧肉的呢?有人在吗?我饿了!”   呼唤了好一阵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池砚歪着脑袋安静了片刻,过了一阵,笼子中发出“咔”的一声脆响,结实的笼壁上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小洞。   圆润的小金蛇嘟囔着爬出了笼子:“什么小黑屋,质量这么差,就这能关元婴修士?噫~”   爬了一阵后,竟然一人都没见到。池砚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大骗子,说好好关照爷的呢?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说话间,池砚已经爬到了戒律堂的大门口。这时他总算遇到了两个修士,池砚心情大好,准备上前讨要一点吃的。   迎面走来的两个修士根本没注意到门边的小金蛇,两人正在诉说着方才惊心动魄的事情:“我的天,我被魔气缠了一下,骨头都在发凉。咱小师叔被那个魔修折磨了那么久,竟然一声不吭,真是一身傲骨啊!”   “那当然,小师叔可是圣人之子……”   话音未落,两人眼前一亮,一堵金灿灿的墙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细细一看,这哪里是墙,这分明是一条庞然巨蛇!   巨蛇低头直视二人,声音犹如寒冰:“你们说,谁被魔修折磨了?”   无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有些他已经遗忘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眼前。都说人死之前会将一辈子做过的事都回想一遍,那他是死了吗?   睁开双眼的无栖感觉整个人飘飘忽忽,眼前一片模糊,不知身处何处。过了好一会儿,全身各处的疼痛才唤回了他的意识。   无栖皱了皱眉,只觉得口渴得厉害,“水……”一张口,声音沙哑得厉害,看样子他被殷离渊揍得不轻。这幅身躯重塑至今,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创伤。   原以为身边没人,没想到刚说完一个字,就有一只有力的手轻柔的托起了他的后脑,嘴唇也触到了杯子的沿口。   无栖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照顾他的人的模样。这时他耳边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莫要惊慌,喝水。”   虽然这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声音显得格外温和,但是无栖还是听出了他是谁。   这,这不是柳蕴吗?   柳宗主揍完殷离渊了?自己到底晕了多久?   不对啊,柳蕴不是向来和自己不对付吗?别说他现在的身份是圣人之子,想当初他还是圣人的时候,就算晕倒在柳蕴面前,柳蕴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柳蕴转性了?他怎么放下玄剑宗跑来照顾自己了?   就这么胡乱的想着,无栖竟然心安理得让玄剑宗主伺候自己喝完了两杯水。等柳蕴放下杯子之后,无栖温声道了一声谢:“谢谢。”   他与柳蕴向来话不多,每次见面说不了几句就会陷入冷场。不知道柳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栖打定主意:多休息,少说话。   然而还没等他睡下,柳蕴就有了新动作,他竟然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双手从自己的脚踝一路向上捏去。   无栖猛地睁大了双眼想坐起身,柳蕴这是在做什么?!   耳边传来了柳蕴的声音:“莫怕,摸骨。”   摸骨是很多剑修都会用的一种术法,常用于收徒的时候。通过触摸皮肤下骨骼的形状,可以看出此人适不适合修行,若是辅以灵气,能看出来的东西会更多。   柳蕴没事摸自己的骨做什么?他不是素来同自己不对付吗?   若是换成其他人,无栖会认为此人是在拉拢自己,毕竟自己是圣人唯一留下的“骨血”。可面前的是柳蕴,他向来不将这些虚名放在心上。   柳蕴摸得非常细致,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无栖忍着心中的疑惑,静默不语。   过了一阵,柳蕴又拉起被子给无栖盖上。他端坐在床边的矮塌上,缓声道:“不悔是一柄好剑,现在的你还不能完全发挥出它的作用。你,太弱了。”   无栖唇角抽了抽,柳蕴怎么每次说话都这么气人?   柳蕴缓声道:“我这里有几套功法,适合你修行。等你恢复了来寻我,我亲自传授于你。”   无栖抿了抿唇,面向柳蕴的方向:“我已经拜师了,我的师父是……”   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柳蕴的神色,但是柳蕴的声音却透出了几分局促:“我知你已经拜师,你的师父是舒子清。我也没有收徒的意思,我……”   柳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过了一阵,他低声道:“我,是你爹的……朋友,我叫柳蕴。我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爹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找到他,也没能及时找到你。”   “我的命是你爹救的,在我心中,你爹是世上最好的人。”   无栖愣了,心中升出一种荒谬的情绪。柳蕴说,在他心中,自己是世上最好的人?那之前自己还是苏栖的时候,为什么柳蕴见到自己,都没有好脸色?   明天老猫上个夹子,早上的更新推到晚上了,大家明早不要等啦~ 第29章   柳蕴素来话少,说了几句话之后他闭上了尊贵的嘴巴,不动如山地坐在了床边。剑修强大的压迫感从床边传来,如果换了其他弟子,此刻早已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然而无栖早就知道柳蕴的性子,也没将他当成高高在上的宗主,因此相处起来还算轻松。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对了,殷离渊被关起来了吗?”   柳蕴既然能呆在这里,那就证明他和殷离渊已经打完了。以柳蕴的修为和性格,绝不会放任殷离渊离开。   魔修诡诈,若是不寻一个稳妥的地方将他关起来,只怕过不了多久,浮生界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听到无栖的话,柳蕴的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竟然迟疑了:“没有。”   无栖心头涌起了不妙的预感:“……输了?”不应该啊,虽然同为大乘境修士,柳蕴的修为要比殷离渊高,如果真的输了,他怎么可能这么淡定来照顾自己?   莫非……自己昏睡了很久?   柳蕴眉头更紧,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凝重:“殷离渊被人劫走了。”   无栖:???   两个大乘境修士打起来,破坏力非常惊人,若是将战场选在无极仙宗附近,只怕他们打完了,半个无极仙宗也就没了。因此柳蕴直接将殷离渊带到了十万大山外的混沌海上,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放开手脚大战。   殷离渊手握魔剑邪魅地笑道:“此剑名为诛邪,柳宗主可要接住了。”谁能想到堂堂魔尊的本命灵剑竟然叫“诛邪”?说出去真是对正道人士莫大的讽刺。   柳蕴微微颔首,抽出了腰间灵剑,浅色的瞳孔倒映着绚烂的剑光:“如初。”   大战一触即发,眨眼间两人缠斗在了一处。天空中铅云低垂,云层中涌动着沉闷的雷光,海水被狂暴的灵气搅动,掀起了数十丈的波涛,灵剑碰撞激起的声浪一圈圈荡开,传到了百里开外。   若此时对战的两人都是正道修士,此时观战的修士早已在附近站好位置,哪怕能学到大能的一招半式,也有可能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可现在其中一方是不择手段的魔修和一旦动手就六亲不认的柳宗主,哪怕修士们心中再好奇,也不敢靠近一步。   短暂交锋后,两人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些了解。柳蕴胜在修为更高一筹,他剑招凌厉,殷离渊若是硬抗还挺吃力。但是殷离渊的魔气却极其难缠,稍有不慎,柳蕴就会被魔气缠上。   一时间两人竟然难分胜负,眼看要陷入漫长的拉锯战。   这不是殷离渊想要的效果,他可不想和柳蕴继续纠缠,时间拖得越长,他的胜算越低。于是他手握诛邪缓缓抬起,剑芒对准柳蕴的下颚招摇轻晃,“柳宗主可是看不起本尊?若是再不用上看家本领,只怕接下来你就来不及施展了。”   如初剑灵光一闪,荡开了柳蕴周身缠绕的魔气。柳蕴面如寒霜:“继续。”   就在两人又要缠斗在一处时,云层中传出一道高昂的吼声,这声音压住了沉闷的雷声,震得对战中的二人双耳发麻,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殷离渊抬头看向天幕,眼神疑惑:“什么东西?”莫非是他们两人的灵气惊动了混沌海中的某种灵兽?到底是什么样的灵兽才能发出这么可怕的叫声?   说话间,一股强大的灵压从天空中降下,瞬息冻结了翻涌的云层,压下了海面上狂涌的波涛。   从进入化神境开始,柳蕴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可怕的灵压了。他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抖,心底升出了久违的敬畏感。不知名的威压落在他身上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修为稍微差一些的,此时已经被压垮了。   柳蕴尚且如此,更别说殷离渊了。殷离渊双手握紧魔剑,面色难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云层中缓缓降下一团金灿灿的灵光,这团灵光直径有一丈,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柳蕴凝神看去,只见光团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人发色如黄金,瀑布一般披散在他身后。他的双眼呈现澄澈的紫色,可是瞳仁却像野兽一般竖起。他不怒自威,王者一般高高在上,危险神秘又强大。   作为浮生界的强者,柳蕴几乎见过修真界所有的强者,但是他却对眼前人的面容非常陌生。常听人说,混沌海中有闭关的大能,难道他和殷离渊的争斗影响了正在闭关的某位大能?   柳蕴行了个礼恭敬问道:“请问,是不是在下打扰前辈闭关了。”如果真是他和殷离渊惊扰了高手闭关,他就赔个不是,然后再拉着殷离渊换地方。   王者不动声色看了柳蕴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了殷离渊身上:“魔修?”   殷离渊呵呵笑了两声:“你是何人?找本尊有何贵干?”   王者静静看向殷离渊,笼罩在他周身的灵光突然变得激烈了起来,发出了炸裂的电光声。他再度开口问道:“方才在无极仙宗撒野的人可是你?”   殷离渊已经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可是在他这一生除了苏栖之外,从没怕过别人。殷离渊抬起下颚:“是本尊。”   王者上下打量了殷离渊一眼后冷笑一声:“就是你了。”   “唰——”   柳蕴眼前一花,一道金色的灵光从天而降直直冲向了他对面的殷离渊。灵光速度极快,即便是柳蕴,也没办法避开。   柳蕴避不开的,殷离渊也同样避不开。“咚”的一声闷响后,那人已经杀到了殷离渊身前,沙包大的拳头狠狠落在了殷离渊的胸腹之间。   殷离渊护体魔气被击碎,身躯被一拳锤得向后飞起。背后的衣衫被灵气震碎,裸露的皮肤下肌肉剧烈地震颤着,断裂的脊骨支起,顶起了后背的皮肤。   “哇——”殷离渊瞳孔巨震,双手再也握不住诛邪剑。他张开口,鲜血喷涌而出。   骨骼和内脏碎裂的声音清晰传来,殷离渊难以置信,苦修千载才练成的法身,竟然被这人……一拳打坏了?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是不是陷入了某种幻境?是柳蕴吗?柳蕴趁他不备准备了一个可怕的幻境,这个人乃至眼前的柳蕴都是幻觉?   可是当殷离渊看清柳蕴同样震惊的眼神时,理智告诉他: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法身被一个不知名的修士,一拳打坏了。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可怕?他为何不揍柳蕴,只揍自己?   对了,他方才问自己是不是在无极仙宗撒野。莫非这人是舒子清请来的救兵?   然而不等殷离渊细想下去,第二拳已经朝着殷离渊的面门落下了。   “啪。”   牙齿和牙龈分离的声音传来,颅骨碎裂传出的脆响落在耳中格外清晰。脑海中的紫府上出现了细碎的裂纹,剧烈的痛楚席让殷离渊忍不住张开嘴痛呼出声:他的紫府快要被这一拳打散了。   疼,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剧烈的疼痛了。哪怕上次和苏栖一战,他都没有这么痛苦过。这人到底是谁?他竟然不用法器,就将自己伤成这样!   自己已经是大乘境修士了,只差一步就能飞升。能痛揍他的人,除了大罗金仙还能有谁?   可是已经飞升的修士又怎么能回到浮生界?   殷离渊强睁开已经开始肿胀的眼皮,快速扫了这人一眼。这一眼看下去,他心中一惊:眼前的人,不是人!他只是一道神魂,一道残破的法身!   修士化婴之后,神魂就能离体。普天之下能将神魂淬炼到能揍大乘境修士的人……他闻所未闻。   第二拳下来,殷离渊紫府破碎,神魂痛苦地尖叫了起来。大股大股的魔气从他身上溢出,想要裹挟着神魂逃离肉身。   然而那人并没有收手,他手一抬,殷离渊周身出现了一道同样炫目的光团。光团阻断了魔气的逃生之路,殷离渊尖叫的神魂在关团中团团转,竟然无法突破这圈光。   柳蕴愣愣看着这一幕,感觉万分不真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人能两拳制住殷离渊。   那可是殷离渊,祸害修真界数千年的魔尊。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若他真是浮生界的修士,为何自己之前从没见过?   殷离渊的身躯和神魂被禁锢在光团中,那人一手提着光团,一边扭头看向柳蕴:“接下来的场景少儿不宜,你还要看吗?如果不看的话,我带走他,你介意吗?”   柳蕴正色道:“请便。”   随后这人便拎着殷离渊飞身而起,绚烂的金色灵光在海面上一闪后便消失了。柳蕴悬浮在空中,过了许久之后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这人到底是谁?幸亏他今日的矛头对准了殷离渊,若是对准的是自己,他此刻不会比殷离渊好到哪里去。   柳蕴缓声道:“事情就是这样。”说话时,他一直观察着无栖的神色。当他将那突然出现之人两拳击溃殷离渊的事情告知无极仙宗的人时,哪怕是舒子清都难以置信。   可无栖却面色平静,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这点倒是像他爹,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见无栖没反应,柳蕴帮他掖好被角:“你莫要担忧,我想殷离渊暂时不会回来了。你安心养伤,等你伤势恢复了,我就将剑招传授于你。”   无栖抿了抿唇,半晌后温声道:“多谢柳宗主。”   柳蕴离开后没多久,房中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栖转过头,只见眼前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金光,“是池砚吗?怎么不说话了?”   他想他一定睡了很久,池砚一定在小黑屋等急了。无栖举起手摸向了金光的方向:“对不起啊池砚,我出了一点事,没能去看你。你在小黑屋里面还好吗?”   掌心触碰到了熟悉的鳞片,池砚用小脑袋细细蹭着无栖的掌心,留下了两道水痕。   感受到掌心中的湿意,无栖心中一片柔软:“没事,我只是受了一点伤,很快就能恢复了。你别担忧。”顿了顿后,无栖保证道:“等我恢复了,我就给你做红烧肉吃。”   池砚哽咽的声音传来:“我不要吃红烧肉了,小栖,咱回家吧。天泉的温泉,永宁的点心,星原的云海……我都不要了,我只想你好好的。咱回家好不好?”   离开混元遗迹才多久啊,他家小栖已经受了好几次伤了,要是再来几次,小栖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小蛇的脑袋搁在了无栖胸口,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紫葡萄一样的眼眶中滚落:“我有个法子,能重新让我们回到遗迹,以后我们就好好呆在遗迹,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无栖轻轻摸着小蛇的脑袋:“可是你很喜欢遗迹外面的世界啊。”虽然池砚没说,可自从来到无极仙宗后,小金蛇的笑声不断。   池砚闷声闷气道:“它们都没有小栖重要……”   “哟,小池砚哭鼻子啦?”舒子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到舒子清的脚步声,池砚长长地抽了一下鼻子,脑袋在被套上快速蹭了两下,眼睛旁边的鳞片又恢复了干爽:“哼,爷就不哭给他看。”   无栖:“……”   舒子清笑吟吟走进来:“乖徒,身体好些了吗?”   无栖刚想起身,就被舒子清摁住了。舒子清柔声道:“你好好躺着,师父就是来同你说几句话,你躺着就好。”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有些不太适应,无栖伸手摸了摸舒子清的手:“师父,您身体还好吗?”   舒子清心软成了一片,他回握住了孩子的手:“师父身体好着呢,你别担心。”   师父没问题,那师兄怎么样了呢?无栖担忧的问道:“六师兄和十师兄还好吗?他们被殷离渊伤得不轻,他们都醒过来了吗?”   听到无栖的话,舒子清感动不已:“还好,还好,你两个师兄身体结实着呢,他们没问题,就是要修养一阵,这一阵子他们可能没法来看你了。”   无栖舒了一口气:“师兄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舒子清呵呵笑了两声:“等他们身体恢复一些,为师要将他们送去戒律堂关一段时间。”   这可让无栖感觉不对劲了,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两位师兄保护宗门力战魔修,虽然力有不逮,但是虽败犹荣,怎么能将他们送去戒律堂?”   舒子清叹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送他们两进去,一是为了让他们反省,以免将来再造口业引来大祸,二则是保护他们,他们将你的身份说了出去,最近肯定会有很多人来询问这事,人一多了,会扰得他们不的清净。”   舒子清轻轻拍了拍无栖的手背宽慰道:“就知道你这孩子心软,见不得师兄弟受苦。你放心吧,你十师兄掌管戒律堂,他们在里面不会受苦。对了,我把你四师兄唤出来了,这段时间由他来分担宗门诸多事宜。老四,来跟你小师弟打个招呼。”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小师弟,我是你四师兄章宁。在老六和老十出来之前,我先罩着你。师兄我啊,脾气最好了,小师弟需要什么尽管对我开口。对了,师兄给你带来了一副自己写的字,希望你能喜欢。”   无栖只感觉面前一阵急躁的风拂过,下一刻不甚清晰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静”字。   这个静字张牙舞爪,一笔一划都透露着暴躁。模糊的视野让这个字看起来像活了一样,无栖觉得下一刻,这个字就要穿过宣纸扑到他身上揍他了。   当大家看到这条作话的时候,就证明老猫的存稿已经没了,从今天开始,大家即将见证老猫每天欢乐裸奔。   欧耶~ 第30章   章宁一把展开自己的墨宝,在无栖面前强势的炫了两圈,得意道:“这是师兄目前为止写得最好的一个字,先给你放这里,你记得有空把它挂起来!”   池砚探出脑袋细细瞅了瞅,随后肯定道:“这个字写得好,字体浑然天成力透纸背,白天能提神醒脑,晚上能驱鬼逐邪。师兄放心,回头我和小栖一定把它挂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章宁满意地竖起了大拇指:“嘿,不愧是小师弟养的小灵蛇,有眼光。你叫什么名字?下次师兄给你带好东西来。”   池砚乐呵地呲出了两只小尖牙:“我叫池砚。师兄你吃了吗?没吃的话过两天来我们家吃饭?我家小栖做的饭特别好吃~”   那边章宁和池砚相谈甚欢,这边舒子清温声对无栖说道:“乖徒,你这段时间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无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出去,就会有很多人上门求证。无极仙宗的几个掌事人即将面对巨大的压力。舒子清越是这般轻描淡写,他越发觉得对不起老友:“师父,弟子给您添麻烦了。”   舒子清笑着揉了揉无栖的头发:“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徒儿,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师父和师兄们顶着。”   舒子清和章宁他们离开后不久,无栖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宁知压低的声音传来:“好像没睡,没睡……”   无栖侧头扬声道:“是宁知吗?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啊。”   话音一落,他的床边立刻多出了几道人影。宁知凑到无栖眼前挥了挥手:“无栖,你现在怎么样了?能看清我们吗?”   无栖老实说道:“暂时看不清,不过我能分辨出大家的气息,这位是?”他在无极仙宗认识的人一双手就能数过来,来探望他的,除了常驻当归山的三人外,竟然还有一道不熟悉的气息。   这人的身形着像是个孩童,只比床高了一个头,嘴巴里还在叭叭地吃着什么。   宁知赶紧解释道:“这是我的师侄琥珀,师兄闭关,琥珀没人照顾,只能先来投奔我。要是觉得他碍事,我可以先让他回去。”   自从宫长老一脚踹开陆闯洞府的大门之后,陆闯感触颇深,闭关的时间又延长了。小琥珀一开始还能乖乖守在师父洞府门口,每天同师父说上几句话,后来陆闯嫌弃他太闹腾,就将他打发出来找宁知了。   一听师叔说自己碍事,琥珀赶紧从兜兜里掏出了几粒糖放在了床边,他奶声奶气道:“琥珀很能干的,别赶走我,我请你吃糖。”   无栖笑着摸了摸琥珀嫩滑的小圆脸柔声道:“我叫无栖,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的糖。”   琥珀蹭了蹭无栖的掌心,软乎乎地问道:“你生病了吗?什么时候能好呀?”   无栖笑了:“很快就能好。”无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孩童和小动物总是格外亲近他,没一会儿琥珀的手就离开了宁知的衣摆,转而抓住了无栖的衣摆。   孩童话语天真,引得人哄然发笑。一时间无栖觉得身体的伤痛好了很多,也想起身和他家多聊一会儿:“对了,我昏睡了多久?宗门大比结束了吗?”   宁知扶着无栖坐了起来,“你睡了六日了,医修们本来预计你要昏睡半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看来大家说得没错,你福泽深厚。”   傅敬舟平静道:“至于宗门大比,已经取消了。”殷离渊闹了一次,伤了不少弟子,比试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不过每个参赛的弟子都得到了安慰奖,无栖的奖品也由傅敬舟代领了,现在正放在门外。   宁知好奇地问道:“对了无栖,你真的是……那位的儿子吗?”   说来惭愧,殷离渊在无极仙宗横行的那一日,他被魔修的威压震晕,后来发生的事都是当时在场的师兄们对他说的。师兄们说,无栖是苏栖尊者的儿子,为此魔修还狠狠折磨了他,想要让他屈服。   可是过了两天,宗门议事堂传出来的消息却说:消息不实,让大家不听谣不传谣。   这可将宁知弄糊涂了,如果无栖真是苏栖尊者的儿子,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宗门为什么要隐瞒这事?于是他才会在无栖面前问上这么一句。   无栖微微一笑:“很在意吗?”   宁知连忙摆手:“不不,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喜欢的小师叔祖。我就是有些好奇,你要是介意可以不用理我。”   无栖笑而不语,没有正面回应宁知。   一旁的楚十八慢悠悠说道:“多大点事——大家来在当归山常驻,并不是因为小师叔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我们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不足,找到了前行的动力。至于你是谁——不重要。”   傅敬舟微微颔首:“楚师叔说得对。”无栖不需要用任何身份证明自己,他已经是宗门最厉害的金丹修士了。   谈笑一阵后,无栖想到了重要的事:“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医馆吗?”他昏睡这么就,家里的小动物们还好吗?魔尊来得突然,他从禁地中带出来的鱼还没来得及放到湖里,可能已经不行了吧。   然而宁知却说道:“不啊,我们就在当归山啊。这里就是你的洞府,是不是变化挺大的?竟然连洞府的主人都被骗过去了。”   无栖愣了一下:“哎?”这里是他的洞府?不可能吧?他家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楚十八笑道:“这是四师伯的手笔,四师伯在阵法上很有研究,他出关之后就来了当归山,顺手就将小师叔的洞府给改了。”   无栖摸了摸身下的垫子,确实是他用惯了的东西。再感受了一下四周,这座大殿确实是他和池砚先前居住的屋子,至少从外表上看来,和先前并没有两样。只是经过章宁一番改动之后,内里别有洞天。   池砚满意地扭了扭脖子:“师兄多了路好走,小栖的师兄们都挺有用的,这样的师兄再来十个我也不嫌多。”看来池砚对新房子很满意,难怪他对章宁的态度那么友好。   得知自己此时身在当归山,无栖再也躺不住了:“我想去外面看看。”   一出屋子,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家门口的菜又长高了,在阳光下舒展着油亮亮的小叶子。春日孵出来的小鸡崽们也长大了,它们悠闲地在田间地头溜达着,拖长声音唱着听不懂的歌。   当归山复苏之后,山中来了很多小动物,小鸟的鸣叫声不绝于耳。山间的果树成熟了,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枝头,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山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湖面上零星散落着莲叶和菱角,成群的鱼虾在湖中嬉戏,引来了水鸟和家禽的追逐。   这时宁知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寻宝猫们已经在山中寻觅了住处,你从禁地中带回来的鱼也尽数放进了山间溪流中。它们都活得挺好,你不用担心。”   当归山一片生机勃勃,无栖左手杵着不悔剑,右手牵着琥珀站在廊檐下,舒畅地深吸一口气:“真好。”谁能想到数月前,脚下的土地还是一片荒芜?   一回到熟悉的地方,有些事就该提上日程了,无栖思考片刻后对池砚说道:“一会儿你将树上长得好的果子摘下来,送一部分给老祖和师兄们,剩下的我们可以酿酒。”   听说要酿酒,池砚尾巴摇出了残影:“哎嘿,好好~”   山上栽种的果树品种很多,除了桃子之外,还有红得发黑的杨梅,像黄水晶一样的大樱桃,紫黑色的葡萄……成框的水果堆在廊檐下,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小琥珀双手捧着一个有他半个脸那么大的桃子幸福地啃着,香甜的桃汁顺着嫩藕一样的胳膊向下滑。琥珀身侧放着一个更大的桃子,池砚半个身子钻到了桃子中,全身的鳞片染上了桃汁的香味。   宁知撕去薄薄的果皮,将粉白色的大桃子递给了无栖:“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幸福。”   楚十八坐在杨梅旁边,挑拣颜色最黑的杨梅塞到嘴里,含糊道:“我觉得——当归山上的水果,一点都不比那些灵果差。”他们不但有幸见证了当归山的剧变,更亲身劳作,参与了从无到有的过程,因此品尝到的果子都格外香甜。   傅敬舟手中提着一串葡萄,不紧不慢摘着葡萄粒往嘴里送。见他久久不说话,宁知打趣道:“傅师兄怎么了?”   傅敬舟目光眺望远方,声音有几分低落:“突然,想家了。”   宁知来劲了:“哎?傅师兄是哪里人啊?想家的话可以回家看看啊,我记得内门弟子每年都有探亲假。”   傅敬舟垂下眼眸,过了一阵后说道:“再说吧。”   吃了一阵水果之后,众人终于开始集中精神处理摘下来的水果了。做果酒需要将水果清洗干净后再晾干水份,然后再揉碎后佐以冰糖密封发酵,暑去寒来果酒就能发酵成了。   当邵俊辰来到当归山时,就见到田间地头出现了一个个透明的结界,结界中放着一枚枚清洗干净的水果。   看到邵俊辰时,宁知有些惊讶:“哎呀,那不是玄剑宗的邵……邵师兄吗?他怎么来了?”   楚十八温吞道:“他从宗门大比开始,就没离开过我们宗门。”宗门大比宣布取消之后,玄剑宗弟子们陆续回去了,但是其中还留下了一个特例,那就是被池砚一口放倒的邵俊辰。   邵俊辰在无极仙宗医馆躺了数日,直至今日医修们终于放他出门了。虽说他能出门溜达,可他身上的余毒还没有完全拔除,因此他的脸到现在还肿着。   听见邵俊辰的脚步声,无栖招呼道:“邵道友,你身体好些了吗?快坐下休息一会儿。”   邵俊辰上下打量着无栖,在无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看到了魔剑留下的剑痕和被魔气浸染后形成的紫黑色斑纹。传言是真的,无栖真的被魔修蹂躏了,只因为他是圣人的儿子。   可是……他怎么能是圣人的儿子呢?圣人怎么会有儿子?   见邵俊辰呆站在原地,无栖转头对傅敬舟说道:“敬舟,你看看邵道友怎么了?”   傅敬舟刚想起身,就见邵俊辰从袖中掏出了一副画卷。“哗”的一声后,画卷展开了露出了圣人苏栖的画像。   画像上的苏栖面容上覆盖着银色的面具负手站立,腰间悬挂着本命灵剑“随心”,画像上的圣人姿态从容,哪怕只是一张画都显得极其庄严。   邵俊辰的目光在画像上转了两圈后又落到了无栖身上,只见无栖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左手边趴着慵懒的寻宝猫,右手托着啃了几口的大桃子。   邵俊辰眼眶一红,鼻子酸涩,下一刻两滴悲泪从他眼眶中滑落:“你,你怎么能是圣人之子?这也差太多了吧?”   众人:???邵俊辰吃错药了?   池砚探头瞅了瞅邵俊辰后,危险地眯了眯眼:“他可能神智有点不清,要不我再给他一口,让他醒醒。”   傅敬舟瞟了池砚一眼,似笑非笑:“再来一口,估计他能死得很彻底。”然后池砚就能以一己之力挑起两宗战争。   邵俊辰双手颤抖地捧着画像,越看画像越悲伤,最终他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呜呜呜,你怎么能是尊者的儿子呢?”   两百年前邵俊辰和他的同门深陷混元遗迹,如果不是苏栖尊者出现,他们早已成了遗迹中的亡魂。可是那一次营救,却让尊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圣人陨落之后,邵俊辰痛哭三天三夜,从此之后他成了尊者狂热的信徒,听不得任何人说苏栖尊者一句不是,更见不得有人玷污了尊者的名誉。   可是,尊者怎么会有个儿子?尊者怎么可能有儿子?关键是,他儿子怎么能是无栖?   无栖等人坐在廊檐下默默吃水果,默默看向抱着画像哭得伤心的邵俊辰。等无栖啃完一整个桃子之后,邵俊辰终于抬手擦了擦泪,细心拭去了画像上的泪痕,将画卷小心收好。   做好这一切之后,邵俊辰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无栖的方向,眼神中有亮光闪动。宁知压低声音紧张道:“完了,邵道友是不是不能接受无栖的身份?他是不是要向无栖发出挑战?”   无栖身体还没恢复,邵俊辰要是这时候找个理由向他挑战,不就是趁人之危吗?   当然,池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小蛇呲出了尖牙:“嘿,他尽管试试,爷一口送他上天。”   邵俊辰对着无栖缓缓伸出了右手,在众人以为他要突然发难时,他摊开了手心。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粉牡丹,邵俊辰双目灼灼铿锵有力道:“无栖道友。”   无栖应了一声:“嗯。”   邵俊辰正色道:“初见道友我便一见倾心,想与道友一世修好。然道祖要考验邵某,让你成为了圣人之子,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邵某压力,但是邵某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邵某,不,只要俊辰坚持不懈让你看到我的真心,终有一日,你能看到我对你的爱意和诚意。无栖道友,不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走近你,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好!”   傅敬舟面色一黑,咬牙切齿道:“果然死性不改。”   楚十八倒吸一口冷气:“嘶……风月剑邵俊辰,好厚的脸皮。”   宁知像是无措的大狗,谁说话就看向谁,这会儿他的目光落在了无栖的脸上:“无栖,这怎么办啊?”   无栖还没说话,就听池砚冷笑了两声:“都给爷让开,看爷一屁股坐死他!” 第31章   记得第一次来当归山时,池砚拦在结界入口的地方打劫。王焱等人不服,被池砚抽飞。那次傅敬舟只看到金光一闪,他的师兄弟就被嵌入结界。池砚是如何出手的,他完全没看清。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池砚的动作,小小的蛇化作灵光冲向了邵俊辰,一边冲身形不断地长大。还没等他冲到邵俊辰身边,小蛇的身形已经比人还要大了。这时他猛地扭转了身体,结实的长尾甩动,与空气接触发出了“咻”的声响。   “啪”的一声后,长尾横扫落在了邵俊辰身上。邵俊辰猝不及防遭受了沉重的一击,他身体化作流星飞向了空中,飞出去的瞬间已经意识全无,牡丹花则脱手而出。   “咚——”   当归山的结界抖了两下,裂开了一个洞,邵俊辰面向下卡在了结界破损处,一动不动。   池砚狠狠瞪向邵俊辰,还不忘张口接住牡丹花。眼见邵俊辰和结界相撞,身体成功卡在结界上后,巨蛇满意地拍了拍尾巴,身躯又逐渐缩小。   一尺长的小蛇叼着比他身体都要大的牡丹花慢慢游向无栖,口中还在不断嘟囔着:“气死我了,哪里来的登徒子,看到我们家小栖美貌就上前调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我呸……”   宁知瞅了瞅乱颤的牡丹花花瓣,又看了看卡在结界上毫无动静的邵俊辰,担忧道:“那个……邵道友,不会死了吧?”   原来池砚这么可怕,一尾巴就能将金丹期的修士给拍飞。这么看来,他对自己还算客气,至少看自己不爽的时候,只是给了自己一口罢了。   没多久池砚就带着牡丹花回到了廊檐下,他将花小心放在无栖身前:“给。”   楚十八唇角抽了两下:“这……”池砚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很介意邵俊辰骚扰无栖吗?这会儿他怎么把邵俊辰带来的花送给无栖了?   池砚仿佛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他骄傲地扭过头:“人长得不咋样,但是花确实不错。现在这朵花是我的了,别人送花给小栖不可以,我送花没问题。”   邵俊辰眼光不错,送的这朵牡丹可是修真界中罕见的灵花,花香可凝神静气,对伤势恢复很有帮助。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浪费了,池砚扫了一眼之后就觉得这朵花应该出现在小栖的窗台边。   宁知噗嗤一声笑了,可是又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池砚这是借花献佛!”   傅敬舟犀利道:“我觉得,是劫花献佛。”   邵俊辰再一次趴下了,上一次池砚搞偷袭,他防不胜防被毒翻了。这一次池砚光明正大的抽了他,他卡在当归山的结界上小半个时辰,楚十八和傅敬舟联手才将他抠了下来。   池砚一尾巴下去,邵俊辰又得在床上躺半个月。医修们抬着他离开当归山的时候,邵俊辰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他伸手探向了无栖,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可惜没人听明白。   戒律堂的师侄们第一次来当归山,他们带来了更加结实的小黑屋。池砚满不在乎地爬了进去:“哼,你们的小黑屋太破了,根本关不住我。”   无栖对着两位师侄拱拱手:“劳烦师侄好好照顾池砚。”   戒律堂的弟子们回了个礼:“师叔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这一次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了,上次池砚破房而出,害得他们被管事一顿训斥。这次如果再让池砚跑了,就得轮到他们自己进小黑屋了。决不能让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眼看自己要被提走,池砚开始哼唧了。小蛇的脑袋靠在了笼子的栏杆旁,紫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了无栖:“小栖,我要去住小黑屋啦,你记得去看我哦。”   上次池砚原本应该在小黑屋里面呆上好几日,结果三个时辰之后他就跑了。这次他得在小黑屋结结实实呆上半个月。一想到半个月看不到小栖,小蛇抽了抽鼻子委屈道:“我会想你的~”   无栖伸出手指探向了笼子,池砚很快将脑袋靠在了无栖的手指边。无栖轻叹一声:“这一次你得听戒律堂弟子的话,不可惹事知道吗?等我身体好些就去看你。”   池砚闷头在无栖指间狠狠蹭了两下:“我知道了。你得多注意身体哦,有什么重活难活就让宁知他们去做,自己不要勉强。”   宁知简直听不下去了,真是欺人太甚!幸亏戒律堂的师兄们速度快,没一会儿就提着池砚走了,要是再听下去,他非得心梗不可。   说来也怪,池砚不算闹腾,可是等他离开之后,无栖突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明明身边有宁知他们在笑闹,明明当归山的小动物们还是这么多,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到了夜晚格外强烈,宁知他们回到自己洞府之后,家里只剩下了无栖一人。往常到了这个点,他和池砚都会有商有量决定吃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今天走在家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混沌的视线中再也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金色灵光。   自从遇到池砚之后,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两人分开这么长时间。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习惯了池砚的存在呢?   月光从窗外投入到房中,窗台上的牡丹花舒展着花瓣,散发着沁人的方向。花影摇曳,本该一夜好眠的无栖竟然失眠了。   他侧身躺在床上,目光透过窗棂看向深色的夜空,脑海中却不由得出现了池砚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戒律堂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躲起来偷偷哭,亦或是这会儿正在大闹戒律堂?   脑子里面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再也睡不着了。无栖翻身而起穿好了衣裳,他觉得他得去戒律堂看看。   既然都决定去戒律堂了,总不能空着手去。无栖想了想,在箩筐中装了满满的水果,这可不是给池砚吃的,而是用来送戒律堂的弟子的。   水果准备好了之后,无栖又从柜子下摸出了一个酒坛子。池砚最喜欢微醺的感觉,喝了果酒之后,说不定关小黑屋的日子就不难熬了。   不悔剑在天空中划出了绚烂的剑痕,灵剑直指宗门戒律堂的方向。宁知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剑上面是无栖吗?他,他御剑好稳啊……”   元婴修士御剑也不过如此了吧?想到自己之前还不自量力地载无栖,宁知讪讪地挠挠脸颊:“看来以后我得好好修行了。”   傅敬舟看着灵剑前行的方向有些疑惑:“这么晚了,小师叔祖准备去哪里?”   楚十八单手摸了摸下巴,唇角上翘:“这还看不出来吗?舍不得池砚了呗。”   在很多人心目中,戒律堂是极其森严的地方。这里关押着宗门中的刺头,怎么都应该重兵把守,每隔一刻中都该有弟子们巡视。   然而无极仙宗的戒律堂却和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   戒律堂设在流苏峰上,山上栽种着成片的流苏树。在术法的加持下,流苏树上的花常年不败,一眼看去欺霜赛雪美不胜收。尤其是山头那一株千年流苏树,更是醒目。   这株流苏树树身有三丈高,枝干挺拔繁茂几乎遮蔽了整个山头,苍劲有力的枝干上挂满了白雪一般的流苏花。微风拂过,花瓣飘落香气四溢。   树下便是宗门戒律堂,这里非但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在森严,反而是宗门弟子们最喜欢来闲逛的地方。为此宗门特意建了千米回廊,方便大家更方便观花。   夜已深,千米回廊上挂着的宫灯随风摇曳着,三三两两的弟子们在树下谈天说地观花赏月,好不惬意。   当不悔剑在树下停稳时,无栖就听到耳边传来了惊讶声音:“小师叔?您怎么来啦?是来看池砚的吗?”   无栖笑容有几分不好意思:“打扰了,不知道这个点能不能看望池砚?”说着他脱下身后的背篓递给那名弟子,“这是当归山产出的果子,若是不介意,大家分了吧?”   那名弟子乐呵地接过了背篓:“谢谢小师叔。池砚在戒律堂里面,您随我来。”如果是其他人想要探视被关小黑屋的弟子,那肯定是不行的。可无栖是谁啊,他可是宗门小师叔,老祖最最疼爱的小弟子,长老们最心疼的小师弟。   最重要的是,他是圣人之子!   虽然长老们交代了,这事不能外传,可他们都是无栖对战魔尊那一战的见证者,当时的情况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小师叔不屈的精神感染了大家,现在宗门中的大多数弟子都是小师叔的忠实拥护者。他别说探望池砚,就算用自己的身份放池砚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无栖的双眼有些混沌,那名弟子非常细心。他带着无栖绕过了大门,径直走向了戒律堂后院。   山头上的那株最大的流苏树扎根之处就在戒律堂后院,虬髯树枝上挂着一个个一尺见方的笼子,每个笼子上亮着一团跳跃的灵光。灵光的颜色各不相同,有的像是燃烧的火焰,有的像是流动的黄金。   这就是无极仙宗有名的小黑屋了,犯错的修士会被关在其中,直到真正悔过自新或者受罚时间结束。   弟子将无栖引到了一个笼子旁边,笼子上跳跃的灵光同池砚的鳞片一样金灿灿。弟子揭开笼壁上贴着的三层加强符篆笑道:“这就是关押池砚的笼子了,笼壁上有开关,可以打开笼子。小师叔先忙,弟子先行退下了。”   无栖客气地拱拱手:“多谢了。”   静等脚步声远去之后,无栖伸手摸向了笼壁,将笼子有栅栏的一边面向了自己,又将整张脸贴近栏杆,想要看清池砚的情况。   虽然在外面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是阵法起作用之后,小黑屋中的人可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他们不但看不清也听不见闻不到,他们的眼前只有一片混沌,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池砚原本静静在笼子中趴着,就在无栖双手捧住笼子的那一刻,他猛然感觉到了什么,盘曲的身体立刻直立了起来,头转向了栏杆的方向。   “小栖?小栖,是你吗?”   说完这话,池砚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虽说普通修士在小黑屋中很难感觉到时间流逝,可他并不是普通修士,他刚离开当归山没多久,小栖怎么可能来呢?   再说了,小栖的双眼还没恢复,这个点应该他应该好好在家里睡觉,怎么会跑到戒律堂来?外面这么黑,他要是摔了该怎么办?   一定是笼子外面贴的那么多符篆干扰了自己的判断,戒律堂的那些弟子怕自己再度越狱,于是在笼子上贴了好几张加强符篆。   池砚的身体又缓缓趴下了,双眼却直勾勾看强前方,口中嘟囔着:“不就是几张加强符吗?爷这是不想用力罢了……”   他只是在给小栖面子,要不然这种笼子能困住他?笑话!   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在脑袋快要完全趴下之前,他面向一片混沌不死心地问道:“小栖,是你吗?”   “嗯。”笼子外传来了无栖的声音,与此同时,池砚眼中的混沌猛地消散了。无栖放大的脸出现在栏杆外,“是我。”   池砚难以置信地张开了口,一瞬间觉得世界都静止了。   无栖微微眯起双眼摸索着笼子,“等我一下,我把笼子打开……”   话音未落,笼壁传来“噗”的一声脆响,结实的笼壁上再度出现了一个拇指大的圆洞洞。   小金蛇从小洞中飞快钻出,顺着无栖的手指一路盘旋而上。小蛇乐疯了,尾巴摇出了残影,最终他停在了无栖的肩膀上,小脑袋抵着无栖的面颊疯狂地蹭着:“小栖小栖小栖~你怎么来了呀?哈哈哈,你怎么来了?”   无栖顺手摸了一下池砚,手指从蛇头一路捋到了中断:“想看看你好不好。”   池砚忙不迭地点着头:“好,好着呢!”   流苏树下有木质的桌椅,这本是值守弟子们平日休息的地方,现在被无栖他们临时征用,成了二人喝酒赏花的好地方。   时间仓促,无栖来不及做下酒菜,今日两人只能光喝酒了。浑浊的果酒在酒盏中微微荡漾着,酒香顺着夜风弥漫开来。   无栖端起酒盏同池砚轻轻碰了一下:“怎么了?”池砚好酒,往常无栖刚给他倒上酒,他就迫不及待地喝上了。今天的池砚却格外矜持,到现在都没围着杯子吸溜。   池砚正仰着头看着无栖的面容,月光下给无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流苏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了他的银发里衣襟上。难怪邵俊辰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上门撩拨无栖,他家无栖真的是个大美人。   一片花瓣落下,飞入了池砚面前的酒盏中,果酒荡起了熹微的涟漪,狭长的花瓣在酒上微微摇晃着。池砚还没开始喝,身体却像已经喝了三杯酒一样发烫了,他眼神也开始迷离了。   无栖轻笑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池砚猛地回过神来,低头吸了一口酒。他喝得那么着急,竟然连花瓣也一同喝下去了。   今夜的池砚格外的安静,可能是喝酒的地方不对。也是,即便花前月下,也没有谁大半夜跑戒律堂后院,顶着满脑袋的小黑屋喝酒的。   喝了半杯酒后,酒意涌了上来,无栖的面颊染上了红晕,混沌的双眼中也有了神采。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多到他有千头万绪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干杯。”   就在无栖愣神之际,池砚尾巴卷起了酒盏,执着地同无栖碰了个杯,“小栖不怕,有我在呢。”   无栖眉头微微上挑,笑容从他的眼角眉梢开始扩散:“我没有怕,我只是觉得有点复杂,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如果不是他,池砚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也就不会被二度关进小黑屋。他本该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神兽,如今却因为他被卷入了杂事中。   池砚咧了咧唇角,眼睛上的白膜眯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笑:“哈,这话说得,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要说这种傻话。而且当时如果不是我,我们也不会离开遗迹。”   “小栖,你不用觉得我受了什么委屈。事实上我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忘记了吗?我们当年说好了:随心而为不留遗憾,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并乐意做的,因此你不用觉得我受了什么委屈。一句话:爷乐意~”   小蛇骄傲地仰着脖子,紫色的眼眸亮闪闪。   无栖脸上的笑意更深,“对,随心而为不留遗憾!干了!”   既然已经重生,以前的那些人事又怎能再干扰他?说到底还是他在意,有些事没能彻底放下。既然放不下,那便不放了。他也当为了自己肆意一场,潇洒一回。   池砚满意地喝完了一杯酒,细尾巴轻轻在木桌上敲来敲去,“小栖,我和你商量个事。”   无栖应了一声,身体后仰靠在了树干上,整个人轻松又惬意:“嗯,你说。”   “如果你想找道侣,能不能考虑我?我保证,我会很厉害的,至少比邵俊辰厉害好多好多倍。你别看我现在小,我以后会长大,我会比现在还要厉害。我会保护好你,我们会在一起过上好日子。”   池砚莫名其妙的,在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前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无栖一愣,惊讶地看向了小蛇,混沌的视线中,池砚的双眼格外明亮。恍惚之间,无栖的脑海中回响起了一道低沉霸道的声音:“想要救你,爷就得这么做。正好爷喜欢你,你做我道侣好不好?”   无栖抬手揉了揉额角,酒水眩晕之间,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一个破碎的画面。铺天盖地的金色灵光中,他像是一页小舟在上下沉浮,极致的痛苦和欢愉中,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了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   画面的最后,他看到了一双狭长的紫色眼睛,那兽状的瞳仁中央,竖形的瞳孔充满了情欲和占有欲。 第32章   无栖晃了晃脑袋,脑海中的画面也随之消散。池砚大着舌头摇头晃脑:“小栖~你觉得怎么样啊?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无栖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池砚的杯子:“好,我会慎重考虑。”   话音一落,池砚乐呵得原地转了好几圈:“哎嘿嘿,好耶~小栖以后就是我的到道侣了!咱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池砚果然说到做到,说完这话后,他一头扎到了酒壶中。酒壶中传出了有节奏的“咕咚”声,等池砚再抬起头时,壶中酒已经没了大半。   一下喝了这么多久,池砚很快就醉得找不到北了。小蛇扭着脖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半个身体挂到了桌子外头,“开心~”   在池砚快要滑到桌子下面去时,无栖伸手准确的兜住了他,“当心。”池砚傻乎乎笑着,沿着无栖的手腕缠了两圈含含糊糊道:“小栖是我的~我的~”   无栖点了点池砚的脑袋,好笑道:“你啊,估计连道侣是什么都不知道……”话音一落,脑海中又闪过了那个隐秘又羞耻的画面,无栖觉得自己的脸颊都烧起来了。   夜色更浓,小师叔已经同池砚聊了很长时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戒律堂的弟子忍不住向着后院走去。当大家来到树下时,就见无栖背靠着流苏树睡着了。他身前的木桌上放着已经空了的酒壶,池砚趴在他胸口的位置正睡得香甜。一人一蛇周身缠绕着酒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看到这一幕,领头的弟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羡慕小师叔。”怎么说呢,虽然大半夜不休息跑到戒律堂后院喝酒有些荒唐,但是至少小师叔能安心的醉,也能随心的躺。如果是他们,肯定会顾忌一下自己的形象。   后方的弟子跟着感叹道:“小师叔和他养的小灵蛇感情真好。”第一次看到主人和灵宠一起喝醉,看起来好轻松,搞得他也想试一试了。   这时站在最后的弟子痛苦道:“可别羡慕了,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其他弟子疑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池砚继续关起来,然后派个人将小师叔送回当归山啊。”   那名弟子指了指地上的笼子:“我的意思是,关池砚的那个笼子好像又坏了。”众人定睛看去,果然在笼子上看到了破损的洞。光滑的洞口闪着破碎的灵光,像极了他们即将要赔出去的灵石散发的光。   弟子们齐齐沉默了,片刻后咬牙爆出了一句脏话。   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喝醉了,无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当归山的,他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时,他的脑瓜子嗡嗡的,感觉有八百只鸭子在脑海中叫唤。   直到灵气在体内流转三周,身体才恢复正常。等无栖再度睁开双眼时,就见宁知他们正围在床边表情微妙。琥珀更是歪着脑袋直勾勾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清澈又懵懂。   无栖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怎么大家的表情这么古怪?   楚十八笑吟吟道,“没想到小师叔喝醉之后这么有趣。”   无栖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情绪,听说有人醉酒之后会哭有人会笑,还有的会唠叨个没完没了。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神识一扫,竟然是几只鸡鸭在奔跑。无栖一头雾水,困惑地摸了摸头:鸡鸭怎么跑进屋来了?   莫非是他喝醉了,跑别的地方去偷鸡摸狗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之前认识一个人就是这样,没喝醉的时候那叫一个霁月清风,喝醉了之后就完全不能看了。   再看一眼后,无栖放心了,还好,屋里跑的是自己养的鸡鸭。   没等他放下心来,他竟然在角落发现了一只小奶狗。看着小奶狗无辜的湿漉漉的大眼睛,无栖痛苦地擦了擦脸:“我……”   终究还是做了偷鸡摸狗之辈了吗?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来者是傅敬舟。傅敬舟手中提着小黑屋,一进门便将笼子递给了楚十八:“蛇来了。”   无栖:???   他喝醉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   喝醉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帮忙回忆。琥珀从兜兜里摸出了一个留影石,软乎乎地说道:“师叔祖,给你看哦。”   掌心中的留影石散发着柔和的银光,无栖却有些迟疑不敢伸出手。现在他终于能理解宁知有多讨厌留影石了,这玩意会忠实记录下所有画面,包括自己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最终他心一横拿过了留影石,他倒要看看自己喝醉了到底露出了什么丑态。   灵光一闪后,杂乱的影像出现在了光幕上。画面上傅敬舟正小心将无栖放在床上,楚十八嘀咕着:“小师叔今天怎喝了这么多酒,他素来克制,到底和池砚说了什么,怎么能喝成这样?”   床上的无栖突然睁开了双眼,语气平稳眼神迷离地说了一句:“我剑呢?”   傅敬舟连忙从身上解下不悔放到无栖身边:“师叔祖,剑在这里。”   楚十八捂了捂嘴:“哎呀,是我看走眼了。”方才见小师叔不省人事的样子,他还以为他喝醉了。现在看来小师叔挺清醒,还知道找剑。   无栖在不悔剑上摸了一把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问出了下个问题:“我鸡呢?”   众人齐齐一愣:“什么?”“什么鸡?”   无栖茫然抬头看向众人,语气有些委屈:“我鸡呢?”   宁知一拍脑袋:“你说的是会咕咕叫的鸡吗?在鸡窝里,我马上给你抱一只来!”   没一会儿宁知就从鸡窝里抱了一只芦花母鸡来,半夜被惊醒,母鸡惊慌失措咕咕直叫。无栖满意地瞅了鸡一眼,继续问道:“我鸭呢?”   楚十八忍着笑,起了逗弄无栖的心思,他拖长声音说道:“没有鸭。”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无栖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口中重复地念叨着:“我鸭呢?我鸭呢?”大有见不到鸭子绝不罢休的架势。   众人再也控制不住大笑出来,宁知擦着生理性的眼泪:“我去抓鸭子。”   鸭子抓回来之后,无栖又开始找他的狗,他的肉,他的酒……当归山上的弟子们倒也配合他,他说要什么,他们就给他抓来什么。直到他闹着要完蛇之后,终于开始醒了。   看完这一切之后,无栖默默关了留影石,笔直躺下。他愧疚地扫了众人一眼,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哈哈哈哈——”   池砚迷糊地从笼子中爬出来,嘀咕着:“我……小栖呢?”   醉酒之后,无栖三天没有离开屋子,一想到自己酒后失态的傻样,他就恨不得把家中的果酒都给藏起来。然而他刚做了一大堆果酒,实在舍不得浪费了。思考想去,他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以后喝酒不能超过三杯。   这一日上午,无栖正在门外收拾菜地,突然间有缥缈的音乐穿过结界而来。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出现了一艘小巧的飞舟。飞舟前方飞舞着上百只毛色艳丽姿态轻盈的灵禽,它们忽上忽下,留下了五彩缤纷的灵光。   飞舟上站着数十名花枝招展的女修,女修们或手捧花篮或吹奏着乐器。飞舟过处,花香伴随着灵光四溢,引得宗门修士们纷纷探出神识去观望。   宁知放下手中的锄头惊叹地看着天空:“这是哪位仙子出行啊?好大的阵仗。”   其他宗门拜访无极仙宗时,会将飞舟停在泊岸上,然后按照宗门的规矩御剑或者步行。这位修士挺招摇,在入泊岸之前竟然在仙门内飞了好几圈,生怕弟子们看不到他似的。   楚十八笑容未达眼底,语气带着冰碴:“月煕夫人。”话音一落傅敬舟和无栖诧异地看了楚十八一眼,楚十八生性温和,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这么冰冷的语调说话。   宁知恍然大悟:“啊,是瑶音阁的那位月煕夫人吗?她怎么来了?”   说起月煕夫人,她是浮生界的一个传奇女修。当年她接手瑶音阁的时候,瑶音阁残破不堪,离灭宗已经不远了。然而经过她的一番经营,现在的瑶音阁实力大涨,隐隐快要追上同为女修宗门的问仙楼了。   只是修真界众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她八面玲珑有菩萨心肠,有人却说她手段高明心如蛇蝎。   傅敬舟侧目看了看无栖,猜测道:“怕是为了小师叔祖来的。”   月煕夫人有个儿子,当时怕仇家追杀,她便将亲子送到了千秋宗,交给千秋宗当时的掌门何桑子抚养。后来等她稳定了之后,却没有将亲子带回抚养,反而让他留在了千秋宗。   她的亲子便是千秋宗如今的宗主宋锦,因为宋锦的存在,瑶音阁和千秋宗的关系非常紧密。在何桑子陨落之前,月煕夫人几乎成为了千秋宗的半个宗主,就连宗门长老都要听她的意见。   随着宋锦正式成为千秋宗宗主,月煕夫人的身份就更加高贵了。有两个宗门的弟子供她驱使,按道理说月煕夫人不该有什么烦恼。   然而月煕夫人已经烦恼了数千年了,就是因为宋锦在没有经过她允许的情况下,定下了一个道侣。这个道侣,便是苏栖尊者。   说起来这是一段孽缘,苏栖和宋锦是同门师兄弟,两人年岁相仿志趣相投关系非常要好。两人结丹之后,已故的何桑子掌门便做主为两人定下了婚约。   等月煕夫人得知此事时,两人有婚约之事已经传了大半个修真界。月煕夫人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找苏栖这么一个男人,可她面上却什么都没说,背地里却没少给尊者使绊子。   尊者碍于长辈的颜面,即便受了委屈也不说什么。但是月煕夫人做得太过分,就连尊者身边的朋友们都看不下去了。   楚十八记得自己刚入门那会儿,有几次听见老祖对师尊说过这事,语气中对尊者满是心疼。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月煕夫人极其不喜。   若是真不喜欢尊者,只管大大方方的退了这门亲事就是了。月煕夫人看不上身为男儿的尊者,又舍不得尊者的声名,又当又立着实令人厌恶。   尊者不幸离世之后,按道理说月煕夫人应该舒坦了,终于可以找到机会让宋锦另娶了。然而宋锦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对尊者真的有情,他非但没有接受自己母亲给自己安排的道侣,还放话出来说,这辈子只有尊者一个道侣。   为了这个儿子,月煕夫人头发都愁白了。   宁知担忧地问道:“那怎么办?月煕夫人无理都要纠缠三分,她不会是想要拿无栖的身份做文章吧?”   宁知都能想明白的事,其他人自然能想明白。楚十八眉头微皱,宽慰道:“小师叔莫担忧,你是我无极仙宗的人,谁都别想拿你做文章。”   无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他连锄头都没放下:“苏栖是苏栖,无栖是无栖,本就是两个人。她即便想利用我,也要看看我乐不乐意。”   来无极仙宗的修士不止瑶音阁一家,除了和瑶音阁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千秋宗之外,竟然还有另外七八个门派。这群人齐聚在千草峰,嚷嚷着要见无栖一面。   守在千草峰外的弟子们将大殿内的情况及时传了出来,还没到一个时辰,傅敬舟便接到了王焱的言灵:“不好啦,千秋宗和瑶音阁的人要四长老交出小师叔祖,章长老不让,他们打起来啦!”   打起来了?这还得了?   无栖提起了不悔剑:“我去看看。”   他曾经亲身体会过月煕夫人的手段,她喜欢以退为进,好话坏话都让她说了。章宁修为或许比她强,但是论心眼子,绝不是她的对手,他不能让保护自己的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楚十八等人赶紧跟上:“我们也去。”   等众人到达千草峰时,大殿中已经剑拔弩张分成了两派。千秋宗的弟子叫嚣道:“让无栖出来,是不是圣人子嗣,验一下就明了了。你们宗门何必遮遮掩掩,惹得人不痛快?!”   章宁和他身边的弟子们火冒三丈,“想打架尽管来,退一步算我们怂!我们从没说过无栖是圣人之子,你们不要胡乱攀咬。”   嘈杂中,一道柔美的女音响起:“章长老不要动怒,今日诸位道友前来,并不是为了向无极仙宗要什么说法,而是想要确认无栖究竟是不是圣人的子嗣。若他真是圣人的孩子,我们断不能让孩子继续受委屈。”   “章长老,您就算不为自己的宗门考虑,也得为圣人考虑考虑。若他在天有灵,定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子嗣能有亲人在身侧陪伴的,您说对吗?”   章宁冷笑一声:“月煕夫人,您是圣人什么人?即便无栖真的是圣人之子,您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圣人的亲人?你当年对圣人做的那些龌龊事真以为没人知道?少不要脸了!”   “就是,就是,小师叔是什么身份关你们屁事!”   “你!竟敢这么说我们夫人!诸位同门,今日让我们撕了这老不修的嘴!”   池砚探头一看,嫌弃道:“噫~不是说打起来了吗?这不是还没打吗?”顿了顿之后他点评道:“算了吧,就这点人,真打起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死不了人。”   无栖轻轻拍了拍池砚的脑袋,唇角微微上挑:“不许胡说。”他终于理解舒子清为什么会让章宁出来主持大局了,有时候简单粗暴的一句“关你屁事”能堵得这些擅长攻心的人说不出话来。   挺好,他又学到了一招。   锵锵锵~推一篇基友的【古耽·种田·美食】文~【已完结】可以一口气看完!   ·《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by孟冬十五   · 受:集美貌、乐观、幸运、社牛属性于一身的糊弄学大师皮皮受。   ·攻:人前苍白羸弱小乐师,人后偏执腹黑废太子,除了恋爱脑没什么不好深情攻。   ·(文案)楚溪客看了一篇狗血虐恋耽美文,主角受是前朝遗孤,主角攻是当朝废太子,主角受为了光复大业把主角攻从头利用到脚,最后踩着攻的尸体登上皇位,妥妥的渣受一枚。   楚溪客气气呼呼:渣受退散!攻麻烦长个嘴!   然后他就穿书了,成了他口中的渣受……   楚溪客佛系地支了个烧烤摊。一三六卖面筋鸡胗羊肉串,二四七烤蒜蓉茄子猪骨髓,逢五排十不营业,因为要去乐游原听听小曲遛遛猫。   为了彻底斩断书中感情线,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小情人——被烤面筋征服的美人乐师,钟离公子。   洞房花烛夜,瞧着钟离公子胸前胎记,楚溪客五雷轰顶——这货就是“主角攻”?!   钟离东曦小心翼翼:“鹿崽不会因为我被皇室除名,就不想要我了吧?”   楚溪客一脸懵逼:“我、我想尿尿……”   当天夜里,楚溪客就卷起铺盖逃跑了。   再后来,哐哧哐哧的马车上。   钟离东曦:“鹿崽的计划我都知道了。”   楚溪客怂唧唧:“什、什么计划?”   钟离东曦微凉指腹轻抚着他颈侧动脉:“你打算利用我谋朝篡位,还要把我丢到城外喂狗的计划呀~”   楚溪客:!!!   现在补上洞房来得及吗? 第33章   就在双方你来我往叫骂不止之际,无栖抬腿进了大殿。他一进门,剑拔弩张的气氛诡异的静止了,一时间大殿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无栖阔步上前,站定后对章宁行了个礼:“师兄。”   身上残留的魔气在这几日被拔除了,无栖终于能看清章宁的面容了。章宁身材修长面容刚毅,看着就是个可靠的。只是此刻因为生气,他面色涨红,眉间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章宁惊愕不已:“小师弟你……”下一刻他一步上前一把将无栖拉到了他身后,连珠炮一样的话迎面向着无栖砸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对你说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有师兄顶着,你只管呆在当归山,不会有人去骚扰你。”   顿了顿后,章宁猛然想起了什么,他环视一圈压低声音恼怒不已:“可是大殿中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这群嘴碎的……”   他明明再三对弟子们交代了,大殿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得告诉无栖。如果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师兄们对他的维护,无栖都看在了眼里。他感激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师兄不用责怪旁人。”   安静了片刻后,千秋宗那一边爆出了激烈的骂声:“人来了!人来了就好!”“来,那个叫无栖的,你自己说说看,你究竟是不是圣人之子?!我劝你实话实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若是说半句谎话,必会遭天谴。”   “以为自己名字里面有个‘栖’字,就能和尊者扯上关系了吗?笑话,修真界里面名字带“栖”的一抓一大把。”   叫骂声中,有一人的声音格外洪亮:“无极仙宗的小师叔,我是千秋宗弟子唐少堂,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   唐少堂的声音盖过了其他杂乱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外界都在传你是圣人之子,我想请问你,你的母亲是谁?圣人是在什么时候和你的母亲在一起的?你今年多大,之前生活在哪里?以上问题,请你原原本本的告诉大家!”   千秋宗的弟子十有八九是苏栖的死忠,他们曾经亲身聆听过圣人的教导,因此当听说无极仙宗有圣人的子嗣,他们气炸了。在他们看来,这人多半是冒充的,只是想来蹭圣人的名声罢了。   自从圣人走了之后,修真界里出了很多这样的人,不过他们一般都自称自己是圣人的弟子,倒是从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圣人的子嗣。   “谁不知道圣人是在混元遗迹陨落的啊!圣人是什么作风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有子嗣,早就传出来了。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厚颜无耻!”   “就是啊,谁不知道圣人对我们宋锦真人情根深种,你说谎话之前也要先想想!”   听见对面人对自己的叫骂,无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过去的种种已经成了云烟,他已经不想再提了。当时承认自己是圣人之子,也只是不想让挚友继续悲伤下去罢了。   面对对面的叫骂,无栖神态非常平静,在唐少堂再一次指着他让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终于动了。无栖上前几步,站在了无极仙宗众弟子们身前,他似笑非笑:“我是谁,与你们毫不相干。”   当着众人的面自证清白这种事,他上辈子经历了太多次,早已厌倦了。上辈子他打落牙齿和血吞,无非是想要无愧于师父的嘱托,无愧于心中大道。   这辈子不一样了,他没想过用圣人之子的身份讨得什么好处,更不希望自己被人利用卷入是非。其他人怎么想他,他根本不在意。   无栖话音一落,对面就气炸了。千秋宗和瑶音阁的弟子愤怒地咆哮着,要将无栖揪出来给他个痛快:“小贼,果然是欺世盗名之徒!你且出来,我们堂堂正正对战!”“对啊,你出来!你个无耻之徒!”   池砚不嫌事大地蹿到了中间,大着嗓门拱火:“你们住手,你们不要再骂啦,你们再骂下去,也不会死人的!有本事上啊~打起来啊~”   无栖:“……”   果然,只要有池砚在,就没有打不起来的架。   池砚刚拱火,对面的弟子就亮出的兵器:“同门们,我们不能让圣人蒙羞!随我上前,剐了这恶贼!”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悠长的声音:“说得好!”这道声音带着强悍的威压,瞬间将殿内要动手的弟子们压制得无法动弹。   在无极仙宗弟子期待的目光中,舒子清大步迈进了大殿,他神识在殿内转了一圈后落在了月煕夫人的脸上:“我的小徒儿是什么身份,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月煕夫人,我敬你是一宗之主,今日你带着两宗弟子在我无极仙宗主殿主动挑事,这事我便揭过了。若是没什么事,夫人还是请回吧。”   “无栖,是我的小弟子,他的名字已经上了我们宗门的金策。除了无极仙宗弟子这个身份之外,他没有别的身份。”   说话间,舒子清已经站到了无栖身边将他护在了身后。   无栖脑海中响起了舒子清的声音,“嘿,好小子,有为师的风采。这老虔婆以前没少折腾你爹,为师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声音中竟然有几分雀跃。   舒子清的态度明显激怒了月煕夫人,这个养尊处优数千年的女人笑容一僵,眼看就要暴怒。然而她毕竟经历过无数风波,静默片刻后,她脸上再度挂上了温婉的笑容:“舒宗主此言差矣,今日大家相聚于此,只是想要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圣人为我们浮生界殚精竭虑不幸陨落,若是他真有子嗣留存,这是天大的好事。”   说着月煕夫人的眼眶微微泛红:“旁人不知,舒宗主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   舒子清显然不吃这套,他冷笑一声:“我不知道夫人听了何处谣言,非要给我的小徒儿扣一个圣人之子的身份。圣人陨落之后,修真界人心不稳流言四起,夫人也该斟酌些,不能什么传言都信。”   眼看舒子清打定主意坚决不承认,月煕夫人轻叹一声,她垂下眼眸,抬手抚了鬓角:“舒宗主既然坚持说无栖不是圣人之子,那他自然不怕验。我有一法宝,只要无栖一滴血,就能还了他的清白,也能省了我们几个宗门的弟子们浪费口舌。”   舒子清呵呵笑了两声:“若我不配合呢?”   月煕夫人抬手遥遥指向无栖,“舒宗主不配合没事,只是这孩子今后就麻烦了。浮生界流言四起,传言他是圣人之子,若是他不证明清白,很多修士会觉得他是想借圣人盛名的险恶之徒。想必宗主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弟子背上骂名吧?”   舒子清身形微微一晃,他扭头看了一眼无栖,眼神中多了几分犹豫。是啊,他们可以咬定无栖和圣人没有关系,可现在流言已经传出去了,若是不自证,无栖将来怎么在浮生界行走?   章宁压低声音骂了一声:“老虔婆好手段……”他们全宗门全部心眼子加起来都不敌月煕夫人一人,这女人三言两语就让他们钻入了套中。若是他们再强硬下去,指不定瑶音阁接下来会在浮生界放出什么风言风语。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长此以往,对小师弟不利啊。   无栖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讽刺,只觉得眼前这众人在争吵他是否是他儿子这一幕实在是可笑至极。他是谁何须别人承认?百般谩骂或是百般赞扬又与他有何关系?   人活这一辈子,所求的不过是随心而已。大道至简,也不过是开心便笑,难过便哭而已。   思及此处,无栖忽然灵台一片清明,心胸轻松畅快至极,殿外清风吹进,在他周身环绕,似乎是大道也赞同他此话一般。   无栖忽然轻笑出声,众人窃窃私语被打断,迎头朝他看来,就见这目光清明的青年坦荡荡地道:“无栖只是个父母双亡之人,不劳诸位费心。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不觉得我是圣人之子,那我就不是圣人之子。我只是修真界一名普通修士,浮生界的传言更是与我无关。天道之下,朗朗乾坤,我无栖问心无愧,你们骂也好说也罢,都与我无关。”   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大殿中,原本对无栖身份存疑的修士们一时间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你是。”   大殿外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宋锦和柳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进大殿,宋锦的目光就落在了无栖身上,他眼神复杂将无栖细细看了几遍,语气温柔又笃定:“你就是阿栖的孩子。”   舒子清震惊瞪向了柳蕴,柳蕴这厮莫非对宋锦说了实话?好家伙,亏他这么信任柳蕴,他就这么把人给卖了?!   柳蕴连个眼神都没给舒子清,他缓步走到无栖身边,伸出双手细细理了理无栖的衣襟。   舒子清气得喘气都哆嗦了,他不停给柳蕴传音:“你在想什么?你怎么能把孩子的身份告诉宋锦?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母子是什么人?安得什么心?”   柳蕴一言不发,给无栖整理好衣衫后,静静站定在他身侧。舒子清……更气了。   宋锦一开口,千秋宗和瑶音阁的弟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宗主竟然承认了?”“不是,我不明白圣人是怎么搞出个孩子来的,他不是在混元遗迹中陨落了吗?”   宋锦走到无栖身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眼神中满是怀念,似乎在透过无栖在看他的父亲:“你的娘亲是婉仪吧?两百年前在遗迹中下落不明的女修只有她了,她原本就和你爹是挚友,有了你也是很自然的事。”   听到“婉仪”二字,月煕夫人面色一白:“竟然是婉仪?!”   新生代的弟子们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在两百年前,问仙楼的婉仪仙子可是很多修士梦中的女神。   婉仪仙子人生得美艳处事落落大方,一手“回春手”练得出神入化,因此有“回春仙子”的美名。同时她也是一位天资纵横的修士,炼制出很多经典的法器,有些法器直到两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在浮生界广为流传。   婉仪同圣人苏栖交好,为了苏栖曾经数次在公众场合同月煕夫人杠起来。她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修士,月煕夫人都没能在她身上讨到便宜。   难怪月煕夫人从看到无栖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欢他,如果无栖的母亲是婉仪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苏栖和婉仪修为都不差,这两人被困在混元遗迹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留下了一点骨血……   月煕夫人抬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绷直的唇角,袖子中的手攒得紧紧。她的亲子为了苏栖寝食难安,这对狗男女倒是在遗迹中好上了。   想到这里,月煕夫人眼底透出了几丝寒意。   宋锦轻叹一声,抬起手想摸摸无栖的脸。只是他的手刚抬起,无栖便后退一步,宋锦的手落了空,他尴尬道:“你同你爹娘,真像。”   说完这话后,宋锦后退几步,面向千秋宗和瑶音阁的修士,面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不用验了,无栖确实是阿栖的孩子。他是阿栖和婉仪仙子的儿子,从今日起,无栖便是千秋宗的少宗主。以后见到他,如同见到我。”   千秋宗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月煕夫人身体晃了晃,急促道:“事情还未明了,现在作决定是不是……”   没等自己的母亲说完,宋锦摆了摆手:“母亲,儿子已经下定决心,就这样吧。这些都是阿栖该得的,也是这孩子该得的。”   月煕夫人张张口还想说什么,众人就听耳边传来了一道轻微的拔剑声。如初剑凛然的剑意充斥在大殿中,千秋宗和瑶音阁的弟子们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   柳宗主的声音同他的剑意一样凉,“对,是他该得的。”谁若是有意见,只管来问他手中剑。   “咔咔咔——”   大殿中突然传出了吃东西的声音,瓜果的甜味弥漫开来。众人循着味道看去,只见大殿前的椅子上盘着一条金灿灿的小蛇,小蛇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蜜瓜。   小蛇半个身体钻到了蜜瓜中,吃瓜的声音不停从瓜中传出。   感觉到身上有神识扫过,池砚顶着一身的瓜汁探出了脑袋:“嗯?看我做什么?你们继续,别停啊。”   哎嘿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裸奔的老猫突然加更~   都加更了,要不要鼓励我一下下??   留个言呗,撒个花花呗,让老猫知道大家都在~ 第34章   换了平时,池砚已经挨打了。可是现在大家关注的重点不是他,而是站在大殿中间的无栖。宋锦当众承认了他的身份,并且还宣布他以后就是千秋宗的少主。   千秋宗可是五大宗之一,少主的身份更是尊贵,可以这么说,只要无栖成了少宗主,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将他需要的天才地宝送到他面前来。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一般人听到这样的消息早已喜不自禁,然而无栖的表情却很微妙。他疑惑地扫了柳蕴一眼,重生回来之后,柳蕴的行事风格他倒是看不明白了。   宋锦对着他的门人说完话转过身,他放缓声音生怕惊扰了无栖:“你叫无栖?和阿栖同名,倒是不常见。”修真界里父子同用一个名的真不多见,宋锦斟酌了片刻后说道:“所以你的全名叫苏无栖?回头你同我一起回千秋宗,我将你的名字记在宗门金策上。”   无栖抬起眼帘看了宋锦一眼,“宋宗主说笑了,无栖的姓名已经挂在了无极仙宗金策上。千秋宗的少宗主应当是宋宗主的子嗣,无栖父母双亡同宗主非亲非故,实在不妥,还请宗主收回方才的话。”   宋锦眉毛微微上挑:“你不愿意?”看来这孩子对长辈之间的恩怨不了解,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锦抬起手放在唇边,面颊涌起淡淡红晕:“我和你爹苏栖曾经定下了婚约,直至他陨落,我们的婚约还没有解除。从礼法上说,你也算是我的亲子……”   无栖后退两步,同宋锦之间隔出了一条道:“宋宗主慎言。”   青年从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无栖并不清楚长辈之间的恩怨,但是家中长辈曾经对我说过,这一生要活得随心随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不做什么便不做什么。无栖并不想做千秋宗的少主。”   话音一落,殿内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了。月煕夫人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美目中满是阴翳:无栖应了她会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居心不良野心勃勃,着实贪婪小人一个!但无栖不应,她更是愤怒,这小子竟然当众忤逆了锦儿的意思?真是岂有此理!   宋锦还想说什么,就听舒子清笑了两声:“听到了吗?无栖是我无极仙宗的弟子,他不想做你们千秋宗的少主。宋宗主还有什么话好说?还有柳宗主,多谢你对我徒儿的关心。只是你的心意,终究有些多余。”   宋锦眉头皱起,双目沉沉扫了舒子清一眼。柳蕴倒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他淡定站在无栖身边,好似刚刚舒子清说的人不是他。   虽然被无栖拒绝了,宋锦却不打算放弃。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玉佩,然后拉起无栖的手,将玉佩仔细放在他的掌心中:“要不要是你的事,我宋锦送出去的东西,绝不往回收。你认也好,不认也罢,千秋宗少主只有你一人。”   “这是宗主信物,有它在,可以号令千秋宗弟子。你收下也好,丢弃也罢,今日赠与你,就是你的东西。”   无栖垂着眼眸看向掌心中的玉佩,玉佩光滑温润,但凡有些眼力见识的,都知道它是一件先天灵宝。若是上辈子这块玉能出现在他掌心中,他可能还会动容,此刻他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宋锦总是如此,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初见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个至情至性的君子。然而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越会发现,这人爱的只是自己。   自己方才才说了,他不想做千秋宗少宗主,宋锦转头就将宗主信物拿出来了。若是他稍稍能替自己想一想,也不会当众让一个小辈为难。   无栖握着玉佩沉默了,宋锦脸上荡开了笑意,也是,谁能拒绝五大宗门之一的千秋宗的示好呢?说得再好听,不如拿出一点实际的东西来。掌门信物,足够证明自己的诚意了吗?   宋锦声音愈发温和:“东西送与你就是你的,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话还没说完,无栖突然抬起眼帘看了宋锦一眼,眼神中没有宋锦期待的惊喜和激动,只有淡淡的不耐。无栖唇角上扬,语气冷淡道:“既然宋宗主说了,那无栖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他手一抬,玉佩向着池砚飞了过去:“池砚。”   池砚纵身一跃,稳稳将玉佩叼在了口中。就在宋锦觉得无栖只是将信物交给小宠物当玩具时,池砚嘴巴一合。   “咔嚓。”   信物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碎声,质地温良的美玉上出现了道道裂痕,大鼓的灵气从玉佩上涌出,发出了爆裂的“噼啪”声。眨眼间,千秋宗的宗门信物就成了一块破烂。   宋锦瞳孔一缩:“怎么可能?!”虽说宗门信物质地是玉石,可是玉石上附带的术法让它无坚不摧。区区一条小蛇,怎么可能一口就将信物给毁了?   池砚头一撇,“呸”了一声,顺道翻了个白眼:“好脆哦,小栖,宋宗主送的的信物不会是假的吧?噫~好小气哦~”   顿了顿后小蛇开始补刀:“我说你们这些人修真是又狡猾又抠搜,送东西也不知道送个好的。你得向我学学,我给小栖送东西都是成堆的送的。小栖你说是吧?”   破损的信物散落在地上,散发着微弱的灵光。宋锦张张口,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无栖默默给了池砚一个赞许的眼神,不愧是相处多年的家人,也只有池砚能准确猜中他的意思了。   信物被毁,宋锦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无栖微微一笑,看着宋锦写意轻松地只说了两个字,“丢了。”   宋锦想笑,可面容抽动了几下后终究没笑出来,他留下三个字:“你很好。”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舒子清笑眯眯地挥挥手,拖长声音道:“哎~宋宗主一路走好~慢走不送啊~”   千秋宗和瑶音阁的弟子们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会如此,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月煕夫人见亲子受挫,憋了一肚子气,她语气生硬道:“回吧。”离开之前,她不动声色瞟了一眼无栖,眼底的寒光怎么都遮不住。   当千秋宗最后一名弟子离开时,无极仙宗的弟子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章宁乐不可支地拍拍无栖的肩膀:“小师弟,真有你的!”   不愧是他们师门的人,小师弟一出手,直接将千秋宗的宗主堵得说不出话来。什么千秋宗少主,什么宗门信物,呸,都是狗屎!   千秋宗的人走了,舒子清也能找柳蕴算账了。他双手抱胸走到柳蕴身前,斜着眼打量着他:“柳宗主,你能对我解释一下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柳蕴平静道:“事实。而且这是孩子该得的。”无栖确实是苏栖的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苏栖曾经是千秋宗的三长老,如果不是他让贤,现在的千秋宗宗主就是苏栖。   柳蕴的意思很明确,无栖成为千秋宗少主实至名归,他将无栖的身份告诉宋锦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舒子清不这么认为,“宋锦是什么货色你难道不知道?就算宋锦对阿栖有几分真心,他那个老娘是什么嘴脸你难道不知?你非要让孩子沾染是非,把他往火坑里推?”   柳蕴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握住了身侧的本命灵剑:“不会。有我在。”   舒子清简直要气笑了:“柳宗主,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天真?!”他要不是还有这么多弟子在场,他非得和柳蕴干起来。当然,他重伤未愈,打不过柳蕴就是了。   眼看两个宗主之间氛围不对,章宁小声对无栖说道:“小师弟,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无栖行了个礼:“有劳师兄。”   眼看无栖要退下,章宁再度传音道:“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去戒律堂看看你两个师兄?尤其是你六师兄。”   无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上次来戒律堂,无栖的双眼还没有这么清晰,加上又是夜晚,他的视线中只能看到连绵的白色。这一次,他看到了流苏峰漫山遍野的流苏,听到了流苏花瓣随着微风落下的声音。   多么美好的地方,如果流苏花下没有那么多一脸惆怅苦大仇深的弟子们就更好了。他们或者面对着流苏树无声的念叨着什么,又或者赤着上半身在树下比划着空招式。   无栖招招手,随意唤来一个弟子:“这位师侄,你们……在干什么呢?”   那名弟子羞愧地摸了摸后脑勺,讪讪说道:“大伙在自发受戒。”   自从殷离渊来了一趟无极仙宗之后,可把一群天骄之子打击得够呛。他们自诩金丹真人、元婴散人,结果面对魔修,竟然连上前抵抗一击的能力都没有。同为修士,殷离渊凭什么比他们厉害这么多?   众人思考了许久,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平日里懈怠了,修行路上没有侥幸,付出了才能有回报。于是大家比平时更加疯狂的修行,每当坚持不下去时,他们就到流苏峰来面对大树思过。   那名弟子小心翼翼看了无栖一眼,在无栖看过来时,又飞快地垂下了眼帘恭敬弯下了腰:“小师叔祖,魔修如此凶残,当时您是怎么有勇气面对魔修的呢?”   魔修多可怕啊,他们有几个同门不慎被魔气卷入,说了好几天的胡话。同为金丹修士,为什么无栖就能直面魔修?   无栖笑了笑:“大伙有所不知,殷离渊修行功法有些独特,他修行的是霸道。”   “霸道?这是什么功法?未曾听说。”被无栖吸引而来的弟子们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无栖解释道:“霸道是一种上古流传下来的功法,修行霸道的人,需要心高气傲。霸道修行极为不易,若是对自己有一丝的怀疑,就会道心不稳,因此这门功法修行的人并不多。但是只要能坚持下来,修行到最后,便能以一对百。”   心高气傲的人一旦遭遇挫折,就非常容易怀疑自己。真是因为如此,修行霸道的很多修士都放弃了。殷离渊能修行到大乘境,已经不能用自信二字来形容了。极度的自信便是自负,正是因为如此,他独来独往,就连来无极仙宗挑衅,都没让他手下来造势。   若是当日殷离渊还带着其他的魔修,只怕无极仙宗现在已经保不住了。   无栖顺便传授了破解霸道的功法:“这时候若是大家一拥而上,反而会让殷离渊信心大增。所以想要击溃他,只有以一换一的打发。只有全方位地击溃他,让他怀疑自己,才能有胜算。”   殷离渊来宗门当日一击便将宗门修为最高的两位长老给打伤,弟子们心中已经有了惊惧。一方战意满满霸气全开,一方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无论是气势上还是修为上都落了下风。   无栖笑吟吟地总结道:“大家不用质疑自己,每个人的道义不同,不能因为暂时的失利就怀疑自己。信心很重要,殷离渊能修行至化神境,靠的就是无比的自信。即便当时失败了,他事后也会想办法争回脸面和尊严。”   人群中有人嘀咕着:“难怪殷离渊对苏栖尊者的执念那么深。”找不到苏栖就去找苏栖的挚友古交,殷离渊只是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抹去苏栖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看着垂头丧气的弟子们,无栖忍不住想要点拨一二:“魔修的手段固然不可取,不过我觉得他的心态倒是值得大家学一学。”   弟子们若有所思,显然无栖方才的话对他们有所触动。见大家需要静下心来思考,无栖微微颔首,加快速度进了戒律堂。   之前戒律堂的弟子直接带着无栖从侧门绕到了后院,这一次,他们带着无栖进了戒律堂的偏殿。一进偏殿,一股惊人的热浪便迎面而来,宫九章赤着半身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炉子正在炼器。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皮肤上滑下,映衬得皮下魔气留下的瘢痕更加明显。宫九章的面色隐隐发白,看起来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   无栖眉头皱起,抬腿便进了大殿。脚还没落到地上,宫九章不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进……小师弟?”   见来者是无栖,宫九章顿时笑开了话,满脸的阴沉一扫而空:“小师弟你先等等,师兄先把这炉子法器给练完,你先去内屋坐坐,那里面凉快,师兄一会儿去找你。”   无栖微微颔首,“师兄先忙。”不要在炼器师们炼器的时候打扰他们,不然会炸炉。无栖深知其中的利害,于是他转身进了内屋。   内屋光线昏暗,宫九章显然保守了,内屋不止是凉快,这里简直就是冰窖。屋内的陈设表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霜花,走上两步,地上的霜花被压实留下了两行脚印。   即便室内温度这么低,也没能压住浓郁的血腥味。循着味道看去,只见张玉坤垂着头盘膝坐在两根柱子中间,柱子上垂下了几根铁锁,牢牢锁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   张玉坤面色发青,五官贴着小小的符篆封住了他的五感,身前的地面上残留着斑斑血迹。   这是比小黑屋更加可怕的刑罚,无栖心中一惊,到底是谁给他的六师兄上了这么残酷的手段?师兄重伤未愈,怎么经得起摧残?!   不悔剑在空中划出了流畅的金色灵光,灵光闪过后,几条铁锁应声而断,屋内的阴寒气息也慢慢开始消散了。铁锁断裂重重砸在地上,张玉坤却垂着头毫无动静。   无栖快步上前,快速揭下了张玉坤脸上的符篆。符篆一揭开,被魔气侵蚀留下的斑斑痕迹清晰可见。   饶是无栖脾气这么好,此刻也禁不住动怒了。难道是舒子清给张玉坤下的惩罚吗?如果真是这样,这惩罚也太重了!   张玉坤气息微弱,无栖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一瓶丹药倒出几粒递到他唇边:“师兄,快用丹药。”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落在了无栖的手背按下了他的动作,张玉坤睁开了无神的双眼,他嘴唇翕动还未开口眼中已经滚出了浑浊的泪:“小师弟……”   看到师兄成了这样,无栖心中的火气更旺,“可是师尊下的命令?师兄您先用了丹药,我现在就去找师尊,让他撤了对你的惩罚。”   张玉坤泪流得更凶,他摇摇头,声音沙哑:“不是师尊,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惩罚。师弟你莫要心疼师兄,这是师兄该领的。”   无栖抿了抿唇,张玉坤定是在懊恼惭愧,后悔自己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给自己引来了一系列麻烦。只是他这般自虐,除了给自身增加伤痛之外,已经于事无补了。   无栖痛心道:“师兄,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魔气侵染一时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罢了。”当时的情况复杂,张玉坤并不是想要爆出自己的身份祸水东引。他只是被魔气侵蚀,头脑混沌情难自禁罢了。   人头脑混沌时,没时间思考说出来往往是真心话。他的六师兄觉得他一定能传承圣人的遗志成就大业,所以才会在魔修面前骄傲地说出了他的身份。   错的人是魔修殷离渊,而不是他的六师兄!   张玉坤却不这么认为,他轻轻拍了拍无栖的手,哽咽道:“师弟不用替我辩解,师父曾经说过我,说我性子鲁莽口风不严将来难免会造下口业。我心里不服,觉得自己能掐会算,就算嘴碎又能惹什么祸端。直到这一次……”   “然,大错已经铸成,师兄已经无力挽回,只能用这种法子让自己好受一些。痛了,才能长记性。”   无栖鼻尖酸涩眼眶泛红,从他来到无极仙宗开始,几位师兄对他的爱护他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六师兄有什么错呢?他爱护小师弟,还没见面就为师弟做事,还将心爱的灵剑赠给他,他真心为小师弟觉得骄傲,他做错了什么?   无栖跪在张玉坤身前,张开双手紧紧搂住了自责的六师兄:“师兄,不要自责更不要自虐,你要赶紧好起来,我还需要师兄护着。”   张玉坤全身一震,泪流得更凶了:“苍天有眼,幸亏我的小师弟平安无事,苍天有眼啊……” 第35章   纵然无栖劝了张玉坤好久,张玉坤依然不肯松口,他坚持着一定要将惩罚进行到底。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两人耳边响起了吃东西的声音。   池砚这次把蜜瓜换成了梨,他盘在蜜梨上,吃一口梨后就抬起脑袋晃两下,显得无比嘚瑟。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池砚眨了眨眼睛上的白膜,大声说道:“小栖啊,要我说你就别劝了,反正你师兄的老身板子结实,让他坐个十天半个月死不了。大不了落个残疾,也不叫事是吧,反正宗门医修多。”   “你之前不是对我说的么?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当然啦,我不是说你师兄该死,我是觉得最近宗门没什么事,他要折腾就折腾吧。”   无栖还没说话,宫九章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了:“嘿,小池砚你瞎说什么?宗门哪里没事了?宗门每天的事情一大堆,刚四师兄还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戒律堂。宗门杂事诸多,师兄有些扛不住了。”   池砚翻了个白眼,发出了灵魂质问:“啊?原来宗门有这么多事啊?那你六师兄怎么还有空寻死觅活?噫~”   张玉坤:“……”   诛心一击后,池砚满不在乎地啃了一口梨子,嚼得梨汁四溅。这次他换了个对象,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很多:“小栖你也别劝你师兄了,咱当归山破事一堆堆,有空在这里劝他,咱不如回家摘果子去~”   无栖背对着张玉坤,默默对池砚竖起了大拇指。池砚总是能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展示才能,比起自己的软言相劝,池砚的激将法更加管用。   魔修离开宗门不久,宗门里面的混乱还没停息,这时候身为长老的自己非但没有站在众人之前稳定军心,反而还在自虐。传出去,无极仙宗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被池砚这么阴阳怪气一说,张玉坤表情相当精彩。可是豪言壮语已经放出去了,现在收回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好?   这时门外传来宫九章的求助声:“师兄快来帮我稳一下炉子!不行了,炉子要炸了!”   张玉坤麻溜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向外室跑去:“别慌,师兄来了!”   无栖给了池砚一个赞赏的眼神:“做得漂亮!”   池砚赶紧蹬鼻子上脸:“嘿嘿,小栖,我想吃小馄饨了~”帮了小栖这么大一个忙,小馄饨总要安排上的吧?   章宁站在大殿门口抬头看着苍蓝色的天空,疲倦地叹了一口气。闭关的时间太长了,这次被迫出关处理宗门事物,比他想象中还要疲惫。他甚至觉得,当年自己掌管无极仙宗都比现在清闲。   大殿内师尊还在质问柳宗主,而被质问的柳宗主一言不发,听起来就像是师尊在唱独角。可怜,圣人走了之后,师尊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越来越少了。   章宁抬手揉了揉眉心,眉心处的皱纹又加深了,明明出关之前说好了不生气,可是从离开洞府至今,他每天都在发脾气。   温养了数千年的好性格,可不能在短短几天就破功了。思虑一阵后,章宁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袖中,随后指间出现了一张赭色的传讯符。   将灵气注入传讯符后,传讯符上冒出一股青烟,章宁深吸一口气,声音弱了几分:“大师兄,我是小宁。您修行还顺利吗?宗门……出了一点事,我真的尽力了。您要是不太忙,能出关帮师弟一把吗?”   灵光一闪后,传讯符向着东北方向某个山头疾驰而去。章宁垂着手叹了一口气,“大师兄您别怪我,师弟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当时您推给诸位师弟的事情,轮了一圈,最终还是得回到您身上。”   大师兄和他们几个不一样,大师兄是真正的聪明人,有他出手,宗门的事情很快就能平息下来。   给大师兄发完求救信号后,章宁得去戒律堂看看他的两个倒霉师弟了。不知道小师弟走这么一趟有没有用,希望老四和老十看到活蹦乱跳的小师弟心情能舒畅一些。   眼看章宁要离开,大殿附近的弟子们连忙问道:“长老,您就这么走了?”就不怕他前脚走了,后脚老祖和柳宗主打起来?   章宁侧目看了看大殿,呵呵笑了两声:“打不起来。”要打早就打了,何必等到现在?   戒律堂外风景依旧,当章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环视一圈后,他摸了摸下颚,好像……流苏树下的弟子少了?   不过章宁并没多想,他快步向着戒律堂走去。结果还没迈进偏殿,宫九章肆意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哈哈哈哈,小池砚说得对!小师弟,你们的路线选好了吗?”   章宁神识一扫,只见戒律堂大殿中摆上了一张圆桌,张玉坤和宫九章围坐在圆桌旁,没什么形象地吃着瓜果。他面色一黑,唇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两下。   他在大殿累成了孙子,这两个兔崽子竟然在戒律堂如此放肆?世上有一种痛叫师兄见不得师弟难受,还有一种痛叫师兄看不得师弟比自己轻松。   章宁脸上的笑容咻一下飞走了,早知道小师弟走这么一趟,会让这两人放松成这样,他就不该多嘴。就该让这两个混蛋多痛几天!   张玉坤一手捧着瓜,一手在桌子上比划着:“小师弟你听我的,你们就走南边的路线,去永宁的叶城、增城。那边的风土人情不错,你会喜欢。”   六长老显然对永宁州念念不忘,不但对小师弟介绍了哪家酒楼的饭菜好吃,连哪里的姑娘长得好都说出来了。   章宁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清清嗓子,张玉坤的谈笑声猛地止住了。随即三位师弟快步走到了门口迎接道:“四师兄。”   章宁黑着脸瞅了张玉坤和宫九章两人:“你看看你们,哪里有做师兄的样子?!”如此放浪形骸,等大师兄出关,这两一个都别想跑。   面对无栖时,章宁就换了一副表情。他笑容温和地拍拍无栖的肩膀,亲切道:“辛苦小师弟了。”   无栖回了个礼:“这是师弟分内之事。”   章宁阔步进了偏殿,池砚立刻将果盘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桃子挑出来放到了一边:“师兄吃果子!”   不愧是小师弟养出来的灵蛇,和小师弟一样听话又可爱。章宁心情极好地坐下,摸了一下池砚后顺手拿起桃子,“谢谢小池砚。”   这时章宁这才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浮生界的舆图,“嗯?”   池砚摇头晃脑美滋滋:“我和小栖想要出山门走一走,正在问师兄们,浮生界哪些地方比较好玩。”   虽说在遗迹中时,无栖对他说了不少有关浮生界的事,可两百年过去了,世界的变化太大了,有些城市兴起有些则灭亡了……还是听听师兄们的意见比较可靠。   从高处看,浮生界的陆地很规整,像个圆圆的大盘子。“盘子”中间凸起了五条山脉,将整个世界强势又均匀的划分出了五个州。   五行山脉对于凡人而言犹如天堑,一辈子也无法翻越。然而对于修士和修仙宗门,山脉正巧将他们的势力范围给分开了。比如无极仙宗,位于浮生界东南角的星原州,整个星原都在宗门的管辖范围内。   舆图上出现了一条金灿灿的灵气线,线上串起了几个城市,想必这就是宫九章他们给无栖定下的旅行路线。   章宁咬了一口桃子,沁甜的桃汁滋润了他的咽喉,显得他的声音格外柔和:“小师弟要出门?什么时候?”   无栖笑道:“还不清楚……”他抬手摸了摸池砚的小脑袋,眼神落寞地看向了偏殿外的天空:“之前只听说过浮生界的风光,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亲眼看看……”   其实这话是不对的,他上辈子几乎将整个浮生界都走遍了。然而每到一处,都要忙着做正事,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当地的风景,品味当地的风情。重生一次,他最想做的就是将当年没来得及欣赏的美景统统看一遍。   池砚也是如此,小蛇之前一直在遗迹,只是听自己说过浮生界的一些事就无比向往。要是能让他亲自体验一番,他一定会开心坏了。   三位师兄齐齐安静了下来,三人怜惜地看向无栖。这孩子虽然是圣人之子,可是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过上好日子,他只是想要出去旅行,这么微小的愿望当然要满足他!   宫九章一锤定音:“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想走就走,咱无极仙宗的小师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怕是不妥,此时出行太危险。”   此时众人耳边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一听到这声音,宫九章几人双眼都亮了:“大师兄!大师兄出关了!”   说完几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偏殿中,“哈哈哈,大师兄!”   池砚火冒三丈,呲着牙问道:“谁呀?到底是谁呀?”竟然不让他们出门?岂有此理!   无栖唇角微微上翘:“是大师兄。”舒子清收的第一个弟子秦修,他是霁月清风的世家公子,也是天资纵横的修行奇才,更是苏栖亲手送给舒子清的寄予厚望的青年才俊。   锵锵锵,今日份加更奉上~   这两天写得多,如果大家发现了虫虫,麻烦顺手帮老猫捉了吧~跪谢! 第36章   每个宗门都会有大师兄,而大师兄们往往具备性子温和包容性强,对于师弟师妹们关爱有加……等种种特性。一般而言,大师兄的品性会直接影响师弟师妹们的品行,一个宗门的大师兄好,师弟师妹们有样学样也不会差。   秦修便是一位合格的大师兄,他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深受师弟们的爱戴。就比如此刻,即便只听到他的声音,宫九章他们也激动得不行。   池砚很快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师兄,大师兄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帅气逼人。他头戴华美的莲花冠身穿玄色的道袍,面冠如玉,气质清冷尊贵,说他是人间帝王都不为过。   只是这么帅气的大师兄竟然坐在轮椅上,他膝盖下的道袍空荡荡,双腿竟然不见了。   师弟们将秦修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候着秦修。秦修微笑道:“你们这么多问题,我竟不知先回答谁了。”   一边说着,秦修的目光一边看向了偏殿的大门。虽然早就用神识见过小师弟的样貌了,可是他还是想要亲眼看看他的模样。   门框下突然探出了一抹金色,一条秀气的小金蛇探出了脑袋,秦修和池砚四目相对。宫九章热情的介绍道:“大师兄,这是小师弟养的小灵宠,名字叫池砚。”   秦修微微颔首,唇角上扬,“我知道。”   池砚快速打量了秦修几眼,随后扭过脖子大声说道:“小栖,你大师兄真厉害,他衣服上竟然找不到一个褶子,头发一点都不乱!”   随后小蛇点评道:“我终于找到一个比傅敬舟还要龟毛的人了!”一般来说,对自己的衣着尤其注意的修士都严谨细心,秦修的衣服连一个褶子都找不到……他每天要花多长时间来打理自己啊。   众人:“……”池砚有时候挨打真的是活该。   刚刚迈出门槛的无栖脚下一顿,恨不得一脚将池砚踩扁。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被一脚盖头的池砚哼哼了两声后,挂在门槛上没动静了。   秦修倒是完全不在意池砚的话,他上下打量着无栖,眼神有些复杂。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直白,他挪开视线说出了两个字:“不错。”   无栖资质不错,看着也是个性子柔和的人,这点倒是和圣人很像,倒是没有辱没了圣人。秦修抬起双手拱拱手,客气地说道:“小师弟好,我是你的大师兄秦修。”   小金蛇脑袋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头大身体小,重心不太稳。张玉坤一边给纱布打结,一边语重心长,“小池砚哪,你以后收敛一些吧。什么都说只会害了你啊!你得记住了,以后在我们宗门,只有两个人不能得罪,一个是我们的大师兄,另一个就是我们的小师弟。记住了吗?”   说来奇怪,大师兄脾气最好,平日里对师弟们最和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玉坤总觉得大师兄今天见到无栖之后,情绪有些克制?   想到这里,他不确定地看了看秦修的方向。秦修的瞳色很深,当他认真看人的时候,双眼像是两口无波的古井,深不见底。   此时秦修正面对着无栖说话,墨色的瞳孔透出的光芒非常复杂。   复杂?   也是,大师兄曾经是圣人亲手带出来的人,现在见到圣人的孩子,他心情复杂也是应该的。   张玉坤一走神,池砚就遭了殃。小蛇被纱布勒得直翻白眼,细尾巴拍得桌子啪啪作响:“松……手……”   圆桌的另一边,无栖他们正聚在一起说话。秦修反对无栖此时出行的理由很充分:“小师弟的身份现在已经传遍了浮生界,此时必定有很多人注意你,若是此时出行,只怕会有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你。”   心怀不轨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想不到。无栖不只是圣人之子,更是他们的小师弟,秦修不希望他受到一点伤害。   秦修的意思,无栖岂能不懂,他认真道:“师兄放心,即便出行,我也会等此事平息之后再出行。”   秦修平静地直视无栖,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轻扣着,唇角微微绷直:“圣人威名在一日,此事就一日难平。”小师弟终究年轻了些,不知世间险恶。   池砚不服气地爬到了秦修面前,小蛇瞪着两只紫葡萄一样的圆眼睛气呼呼地说道:“那怎么办?按照你的说法,小栖一辈子不能离开宗门啦?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出去玩耍啦?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不说是他们的事,难不成因为他们有意见,我们就得被困住?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秦修微微一笑,这一笑犹如冰雪初融高岭之花绽放。他伸出修长的指间轻轻点了点池砚的鳞片:“好一条口齿伶俐的小灵蛇。”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池砚突然暴起给秦修一口。然而池砚刚刚才被无栖警告过,他知道轻重缓急,于是强压着咬人的冲动抗议着,“别动手动脚的,当心我咬你哦。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我和小栖不可能一辈子不离开宗门。”   秦修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子中清晰映出了无栖的面容,“说起来,我和小师弟颇有渊源。当年是苏栖尊者牵着我的手,将我送到了无极仙宗。尊者当年对我说:只有自身强大了,别人才不敢欺辱你。此话我原封不动赠与小师弟,师弟虽然是尊者的子嗣,然而实力有待加强。”   “金丹和元婴境界相差何止千倍,小师弟资质很好,师兄相信你很快就能化婴。等你化婴之后,也就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了,师兄们也就放心让你出行了。”   在座的师弟都是大师兄的忠实拥护者,大家忙不迭地点着头:“不愧是大师兄,这个办法妙啊~”   宫九章立刻开始安排了:“我一会儿去将藏宝阁打开,宗门的功法和灵宝,任由小师弟取用。”说着他重重拍了拍无栖肩膀:“小师弟,师兄相信你,三年之内必定化婴!”   张玉坤更有信心:“胡说什么?小师弟这资质,最多一年,就能化婴。咱可是修真界最大的宗门之一。有这么多灵宝支撑,小师弟想不化婴都难。”   为了让小师弟早日化婴,几位师兄连家底都快掏出来了。无栖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们在拔苗助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秦修半身靠在轮椅上双手托着下颚,隔着几位师弟看向无栖,乌黑的瞳孔清晰印着无栖的身影,雾沉沉的视线中,无栖成了唯一的光。   秦修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今夜他久违的陷入了梦境中。梦里他不是无极仙宗高高在上的大长老,也不是能飞天遁地的修士,而是一名衣衫褴褛的无法自保的幼童。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他光着脚踩在泥水中踉跄前行。雨水糊住了他的视线,侵入了他的口鼻,每向前走一步,他的世界便会剧烈的晃两下。   不记得自己在雨水中走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他的身体犹如千斤重,每走一步,肌肉和骨头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钝响。但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就会像路边的人一样,再也爬不起来。   好冷……好疼……好饿……   耳边只有哗哗的雨水和他小声的抽气声,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路和天空渐渐连成了一片,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步子越来越小。   他要死了吗?像路边的其他人一样,被冻死,被饿死了吗?   他狼狈地抬头看向天空,冰凉的雨水拍在他的脸上,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他身体摇晃了几下向前倾倒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抹银色。那道银色破开了灰蒙蒙的世界,径直落到了他的面前。   有人接住了他的身体,有人将冰冷的他拥入怀中,有人用温暖的大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在视线彻底变黑之前,他看到了一只精巧的银色面具,和面具后那一双满是怜惜的双眼。   “不怕,你安全了,我带你回家。”   秦修猛然睁开了双眼,果不其然枕头两侧已经湿了。他抬起胳膊遮住了双眸,鼻腔酸涩,呼吸声格外的沉重。   他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圣人离世之后,这是第一次在梦中再见他。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小师弟吗?小师弟的眼睛和圣人一模一样。   窗外树影摇曳,君迁子树散发着淡淡的清苦的味道。秦修慢条斯理起身,熟练地坐上了轮椅,然后控着轮椅来到了内室。   内室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座冰冷的丹炉。丹炉上覆盖了厚厚的灰,炉耳上结出了密密的蛛丝。青黑色的丹炉就像他的心,冰冷,死寂。   或许今夜圣人入梦就是要告诉他:不能再这么活下去了,他已经放纵自己太久,是时候重新捡起炼丹之术了。   炉火重新燃了起来,新炉子受热之后荡起一层青白色的烟雾。附着在丹炉上的灰尘和蛛丝在高温下快速消失,铅灰色的丹炉很快显露出它本来的颜色。   开炉的灵气波动从君迁子山头传出,看到丹炉的亮光,君迁子山上的弟子们齐齐一愣,片刻后爆发出了惊人的呼声:“大长老开炉了——”   “太好了,大长老已经数百年没有炼丹了!他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接下来几日,师兄们都很忙。   大师兄秦修一头扎进了炼丹室,几天几夜不见人影;四师兄章宁和玄剑宗的弟子们去了混沌海寻找魔修的下落;六师兄张玉坤应对来无极仙宗打探无栖身份的宗门;十师兄宫九章继续处理宗门内部杂物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相比之下,无栖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人。   当然这份清闲也是建立在关闭了当归山结界的情况下才成立的,因为只要一打开结界,师兄就会派弟子给他送灵宝。无栖一度怀疑,无极仙宗半个宗门的灵宝是不是都堆到他的洞府来了。   换成别人,这真是做梦都能笑醒的事。然而无栖却只觉得烦恼,他无心提升境界,更无心做众矢之的。他所求的,不过是和池砚一起,过安宁的小日子。但是看这个架势,短期内他别想安生。   这一天无栖他们正在给果树修剪枝干,突然间结界晃动,有人破了结界闯了进来。   傅敬舟眼神一凝,提着剑便要去阻挡来者,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被楚十八拦住了。楚十八拖长声音慢吞吞道:“你打不过——”   楚十八说的是实话,当归山的结界和护山大阵一个强度,能闯进来的修士,最起码也是出窍期之上。傅敬舟一个金丹弟子,对上出窍期……对方揍他,就像闹着玩似的。   来者是千秋宗宋锦,他破开结界之后倒也识趣,没到处跑,只是站在结界入口处传音:“无栖,我们能谈谈吗?”   池砚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又不认识他,好大的脸,闯进别人的洞府还这么嚣张。”不知道他的毒液能不能放倒化神境修士,池砚暗搓搓想要试一试。   宋锦已经进了结界,想要回避已经不太可能了。无栖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剪子:“我去同他谈谈,你别捣乱。”   池砚哼哼了两声:“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这么烦人。”早知道就不该出遗迹,在遗迹里面他和小栖两人挺自在的。   当归山的山道已经用碎石铺好了,经过打磨的碎石粒粒光滑,走在上面格外熨帖。路边花团锦簇,树木枝繁叶茂,随处可见结满了果实的树和树下快乐奔跑的小动物。   和普通的山头相比,当归山的山头虽然没有别处那么仙气飘飘,却有别处没有的生机活力。宋锦缓步走在山道上,极有兴致地欣赏着周围的风景,无栖则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看到无栖始终离他有三尺远,宋锦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无栖,你不要紧张,我今天来找你真的只是想同你说说话。你就将我当成你的朋友好不好?”   无栖笑容未到达眼底:“我的朋友没有人会不经我同意破开我家的阵法。”   宋锦:“……”   被无栖落了面子之后,宋锦也不恼,他抬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放心,你的阵法没什么问题,我没有破坏它。”   这倒是实话,当年宋锦和苏栖一起研究阵法时,他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不过无栖并不想和宋锦话家常,他决定主动出击:“宋宗主是为了宗门信物来的吗?”   千秋宗可不比无极仙宗,无极仙宗几个师兄弟团结,大家对宗主之位并没有什么想法。千秋宗就不一样了,宗门的几个长老对于宗主之位可是虎视眈眈。苏栖陨落之后,没人再平衡长老们之间的关系,想必宗门内斗一定很精彩。   宋锦将宗门信物赠给了无栖,又被无栖当场毁掉,这事一定传回了千秋宗。没能将圣人之子带回去,还折损了宗门信物……只怕千秋宗那几个长老正在杀过来的路上,宋锦未必能招架得住。   听无栖这么问,宋锦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挂上了更加温和的笑:“你这孩子,怎么还提信物的事?信物交给你就是你的,当时不是说好了吗?无论你是收下还是丢了,都是你的。”   顿了顿后宋锦怀念地看向无栖的双眼:“你同你父亲长得真像,或许你不清楚,我和你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无栖没吭声,他倒是想看看宋锦面对小辈还能胡诌出什么话来。   宋锦轻叹一声,眼神温柔地对无栖伸出了手:“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千秋宗做客?去看看你父亲从小长大的地方,走一走他曾经走过的路?”   作为子女多多少少会对自己的父母有所好奇,尤其无栖的父亲是闻名修真界的圣人苏栖。伸出手的时候,宋锦几乎已经笃定,无栖一定会答应跟他回去。   无栖定定的看着宋锦伸出的手,这只手干净修长,握住的时候格外有力温暖。他曾经无比希望自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这只手,手的主人也能大大方方的向众人宣告他们的关系。   然而就是这么卑微的愿望,他都没能实现。宋锦说,他们暂时还没成婚,在众人面前牵手会对宗门的弟子有不好的影响;月煕夫人说,他得注意自己的影响,切不可放浪形骸。   苏栖曾经那么执着的伸出手,却被无情的忽视。   现在这只手再度向他摊开,宋锦的声音依然那么低沉听着令人心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只是他已经不是曾经的苏栖了,他对宋锦的那点爱怜早已随着他的身躯在混元遗迹中灰飞烟灭。   现在留下来的是无栖,不再期待别人来爱他,也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讨人喜欢。无栖后退一步,面色平静语气冷漠道:“谢谢宋宗主好意,无栖不想去千秋宗。”   宋锦笑容凝滞了,这次连勉强的笑容都装不出来了,他声音中多了几分急切:“为什么?”这孩子怎么对自己的父亲一点都不好奇?这正常吗?   无栖微微一笑,坦然道:“家父曾经说过,不要缅怀任何人的过去,要向前看。”   宋锦突然有点慌,他留不住阿栖,难道连阿栖的孩子都留不住吗?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和阿栖本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一对道侣,阿栖的孩子就该是他的孩子。   他和阿栖的婚约还没有解除,无栖必须和他回千秋宗!   宁知:关结界,放池砚!   池砚:爷不想咬脏东西。 第37章   宋锦的笑容一点点隐去,他不笑时,周身的气息就会变得有些阴郁和疏离。和宋锦相处那么多年,无栖太了解他是什么人了:宋锦不高兴了。   如果是之前的苏栖,最见不得宋锦这样,一见到宋锦不高兴,必定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能做点什么让宋锦快乐起来?   可无栖不是苏栖,不会纵容宋锦,更不会去管他高不高兴。事实上看到宋锦不开心,他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无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当归山杂事多,宋宗主若是不介意,我先去处理。宗主若是没有什么事,就请先回吧。”竟丝毫不给宋锦留脸面,直接下了逐客令。   宋锦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栖头也不回飘然而去。   见无栖回来,宁知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无栖,你就这样把宋锦真人留下啦?你,你不再和他多说几句话吗?”   事实上宁知对宋锦的印象挺不错,记得他从混元遗迹出来时,宋锦站在隔壁飞舟上满眼的落寞。当时宁知便再想:宋锦真人一定很爱苏栖尊者吧,要不然他看起来为什么那么难过?   当然,无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愿意做的事,宁知也不会勉强。见无栖拿起剪子继续做事,宁知小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宋锦真人看起来很可怜。”   此时宋锦正独身一人慢慢走在山间小道上,他背影萧瑟,看起来真的很孤单。   无栖微微一笑,手中动作不停:“宁知你知道世上最无用的是什么吗?”   宁知疑惑地转头,只能看见无栖挺拔的后背:“什么?”   “一事无成的温柔和迟来的深情。”   苏栖对宋锦掏心掏肺,处处帮衬时时谋划,最后换来宋锦斥责,这就是一事无成的温柔。除了让自己低贱到尘埃里,没有别的用。   宋锦现在发现了苏栖的价值,找不回苏栖便来找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也不过证明了他的情谊轻贱如草,不过如此。   接下来几日,当归山一如既往的宁静。这天早上,无栖正在收拾菜地,突然间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猫叫。循声一看,只见寻宝猫大咪正在一棵菜后探头探脑。   四目相对之后,大咪甩了甩华丽的尾巴转了个方向,它扭过头又对着无栖唤了一声。意思很明显:让无栖跟上。   这是寻宝猫们找到宝贝时才会有的反应,如果宝贝小,寻宝猫能将宝贝带给主人。当宝贝太大,超出了它们的搬运能力时,它们就会来寻找主人。   无栖惊讶地挑了挑眉,这可稀奇了,莫非当归山中有什么宝贝不成?   当归山曾经是一坐宝山,可是在丹炉爆炸之后就成了一片荒山。现在山中的植被都是无栖等人亲手种下的,短短数月的时间,长出天才地宝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大咪它们既然确定那是宝贝,那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见无栖跟着寻宝猫走了,宁知他们赶紧跟上:“快快,大咪它们找到宝贝了!”   大咪它们找到的宝贝在葡萄山和桃子山的山坳里,山坳中有一条浅浅的小溪。寻宝猫们围着小溪中端一处浅水潭团团坐着,水潭中游着几尾肥鱼。乍一看,这处水潭同别处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潺潺流动的水面上有洁白的水汽在流动。   可是在场的修士都不是一般人,在水潭边站了片刻后,众人惊讶地发现:水潭的灵气比别处浓郁!溪水流过水潭之后,就染上了淡淡的灵气。   水潭中一定有什么灵宝!   楚十八脱下鞋袜入潭中摸索了一阵,发现水潭底部有一处拇指大小的洞,洞深不见底,富含灵气的泉水正从洞中涌出。   楚十八笃定道:“是一眼新生的灵泉。”   传闻无极仙宗地下有大型灵矿,地下水流过灵矿,便将矿脉中的灵气带了出来。这样的灵泉,无极仙宗目前有五眼。富含灵气的水用处极大,弟子们有需要时,就从泉眼中取水回去用。   不过当归山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灵泉,现在竟然出现了泉眼,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傅敬舟思索道:“可能是丹炉爆炸的时候冲开的吧。”数百年前当归山上惊天动地的一炸,虽然将附近的几座山变成了废墟,但同时也催生出了新的机缘。   山中多了一眼灵泉,大家心情都很好。作为发现灵泉的功臣,五只寻宝猫得到了几条大大的肥鱼。   众人在泉眼上建了一口井,这样取水就能方便很多。潺潺的水流从井口溢出,融入了附近的小溪中,相信有了灵泉的滋润,当归山的灵气能很快恢复。   宁知看着清澈的泉水美滋滋的说道:“真好,再过几十年,泉眼更大,出来的水更多,到时候我们就能泡灵泉啦~”   无栖笑着抚摸着大咪的脑袋:“你确定?”   宁知双眼亮晶晶:“是啊!我一直都想泡一泡灵泉,看看有没有传说中易经洗髓的效果。对了,你们知道天泉的圣水潭吗?据说泉水就有这种功效,要是我们家里的泉水也有这种效果,我们当归山说不定也能变成圣地~”   听到“圣水潭”三个字,无栖眼底出现了几分怀念。宁知有一点说对了,圣水潭泡起来真的很舒服。若说他对天泉还有一点怀念的话,那就只有圣水潭了。   楚十八轻轻瞟了他一眼,眉眼含笑道:“那就——祝你早日如愿。”据他观察,这一眼新出的泉眼水温很低,将来泉眼变大灵气充足时,就会形成寒潭。会不会易经洗髓不好说,但是赤身裸体泡进去一定会冻得够呛。   傅敬舟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唇角微微上翘,同楚十八一样慢悠悠说道:“早日如愿。”   池砚哼哼了两声,毫不留情打断了宁知的念想:“你别做梦了。”   宁知大受打击:“哎?为什么?”   池砚翻着白眼:“我才不希望我家门口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一想到山坳里面白花花的肉,池砚就觉得闹心:“哼,我才不让不认识的人泡我家的池子,哼哼~”   要泡也只能他和小栖泡啊!   是不是寒潭不重要,反正有他在,再凉的潭水都能变暖和。小金蛇扭着脖子对着井口咧着嘴嘿嘿笑着,脑海中浮现出他和小栖在水中嬉戏的美好画面。   宁知戳了戳傅敬舟小声说道:“傅师兄你看到池砚的笑了吗?我总觉得他没想什么好事……”   傅敬舟扫了一眼池砚,唇角的弧度更深:“嗯。”   第二日一早,楚十八等人来到无栖家门口时,大家都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只见廊檐外躺着十几头猪,这些猪体型巨大,全身长着黑白色的花。它们脖颈断裂,鲜红的血尚有余温。   宁知瞳孔一缩,声音颤抖:“野……野猪?哪里来的野猪!”   有灵兽就有妖兽,无极仙宗位于十万大山内,广漠的山峦孕育出的妖兽格外狠厉。为了让弟子们有自保之力,宗门的高阶修士会定期去山中捕捉一些妖兽豢养起来,以便给低阶弟子们练手。   无极仙宗的弟子们,每个人都有被妖兽追得满山跑的经历。看到猪,宁知再一次想起了被野猪支配的恐惧。   只是众人眼前的并不是纯粹的野猪,楚十八辨认了片刻后说道:“这好像是宗门灵兽园养的灵猪。是用野猪妖和普通猪杂交出来的,专门用来给没辟谷的弟子们食用,据说味道比野猪好。”   这些猪应当饲养在专门的山头,它们怎么跑到当归山来了?过去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众人身后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放大的池砚拖着一头猪爬了过来。   众人赶紧往一边站了站,给池砚让出了地方。池砚尾巴一甩,巨大的野猪轰然落地,身上的肉抖了三抖。   宁知感觉自己的脖子紧了紧:“池砚,这些猪都是你杀的?”他脑海中已经拼凑出画面了,一定是这群猪擅闯了当归山,祸害了山上的植被,被池砚就地正法了。   池砚应了一声,显然情绪不高。丢下猪后,他爬上了晾衣绳,面条似地挂在了绳子上。   宁知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最终楚十八清清嗓子,柔和地问道:“池砚,你怎么啦?”   池砚拖长声音,没什么精神的应了一声。   这时大门打开了,无栖从门内走了出来:“哎?”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多猪?   池砚委屈地扭过头,眼睛中水光亮闪闪:“小栖,咱的灵泉……脏了……”   池砚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他还没来得及将井口建成池子,还没来得及和小栖一起泡灵泉,他们的灵泉已经被捷足先登了。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猪发现了灵泉,横七竖八地泡了进去。池砚今早哼着小曲去取水的时候,就看到了让他恨不得自戳双眼的一幕。   池砚气炸了,气炸的结果就是:这群野猪在廊檐下躺着了。   池砚越想越委屈,声音都开始哽咽了:“它们真的好过分,它们竟然在里面打滚……我还没泡呢!”   无栖赶紧拎起池砚,轻轻抚摸着他的鳞片:“好啦,别在意了,它们以后不会来了。”池砚平日就霸道得紧,他在意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了,就算杀了猪都难以消除他心中的怒气。   池砚伤心坏了,自己一次都没泡过的池子,竟然被猪先泡了。他越想越气,一头扎进无栖怀里不动弹了。   宁知看了看死不瞑目的猪,又看了看伤心欲绝的池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谁更悲伤。   这两天断崖式降温,老猫受了点凉,感冒了,头痛欲裂。今天这章少一点,大家将就着看吧。   天气变化激烈,大家得保重身体啊。 第38章   宗门喂养的三花猪闯入当归山祸害了灵泉,负责照顾猪的管事得知此事之后吓得脸色都白了。那可是当归山,里面住着的可是他们宗门最重要的小师叔。   去当归山的路上,当值的小弟子抽抽搭搭一边走一边抹泪。管事的面色铁青,压低声音训斥道:“还有脸哭!要不是你昨夜玩忽职守,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小弟子泪流得更凶了:“呜呜呜,三叔,怎么办?我是不是要被赶出宗门了?”他没有灵根无法修行,家里花了大力气让他进了宗门。在三叔的照顾下,能混到灵兽园照顾灵兽,已经是他人生极限了。   昨夜他和几个杂役一同喝酒,忘记检查猪圈,导致猪跑了出来……要是被赶出宗门,他以后可怎么活啊?   管事冷笑一声:“这时候你还想什么好事?能被赶出宗门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好吗?”   三花猪祸害的可是灵泉泉眼,整个宗门加起来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也就算了,它们还跑去了当归山,那可是宗门最受宠的小师叔住的地方。长老们面对小师叔都不敢大声说话,而他们养的猪不单进去了,还在里面横行霸道。   管事心里苦,估计一会儿从当归山出来之后,他得去戒律堂领罚了。   小弟子哭得更惨:“不是说当归山的结界特别牢吗?呜呜呜呜……”既然这么牢,为什么还能让猪跑进去?   管事实在忍不了了,他抬手就给了小弟子一个脑瓜子:“好歹也是入了宗门的人,虽说不能修行,至少也得有点常识。宗门的阵法结界防的是人,是修士,而不是没有灵智的动物!”   一通训诫后,当归山的结界入口已经出现在二人面前。结界上闪动着几个灿烂的大字:内有恶蛇,闲人免进。   管事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告诫道:“把你脸擦擦,我可告诉你,小师叔养的灵蛇不好说话,万一它心情不好,随时都会吃了你!一会儿进去之后别乱看也别乱说话,跟着我就行了。”   弟子脸色发白,慌忙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知道了叔。”管事沉重叹了一声,“和你说过多少次,在外面得叫我管事!”   说完管事转身面对着结界行了个礼,声音颤抖道:“灵兽堂管事管全求见。”   结界入口处灵光一闪,管全正想上前,却见无栖缓步从结界内走了出来。   管全傻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小师叔祖怎么亲自出来了?完了,莫非他很生气,要拉着自己去戒律堂找长老了?   无栖站定身体,对管全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几分抱歉:“师侄好,灵兽堂豢养的猪多少灵石一头?是这样的,灵兽堂有十八头猪折损在了当归山,我想将它们都买下来。”顿了顿后,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储物袋递到了管全面前:“师侄看看,这里面的灵石够不够?给你们添麻烦了。”   管全愣了一下:“哎?”他没听错吧?小师叔非但没生气,还觉得给自己添了麻烦?他难道不应该问自己是怎么当差的,为什么能让猪跑到当归山来?   他都将罪魁祸首带来了,小师叔的反应怎么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呢?想到这里,管全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他带来的小弟子。   就是这么一眼,管全的心咯噔一下。只见小弟子晕乎乎地看着无栖的脸,眼睛都直了。   管全:“……”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要带这么个蠢货东西来当归山?   回家的路上,小弟子傻笑不断:“嘿嘿嘿……嘿嘿……”那就是他们的小师叔祖吗?长得真好看啊!不光人美,心地更善良。   小师叔非但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还想将所有的猪都买下来。当然他们也不敢要小师叔的灵石,留下一头猪后,管全赶紧带着小弟子撤了。再呆下去,也不知道小弟子还会犯什么蠢。   管全气得鼻子都歪了:“蠢货玩意,今天幸亏遇到的是小师叔,要是换了其他人,你小命都难保。”先不说猪的事,光是他直勾勾地看着别人的脸,对于高阶修士而言就是挑衅。   小弟子晕乎乎地说道:“小师叔祖真好啊……不知道当归山需不需要外门杂役,如果需要的话,我第一个报名。”   管全抬手又给了小弟子一个脑瓜崩:“别做梦了!就你这样,给小师叔提鞋都不配。赶紧把猪送去膳食堂吧,下次再做蠢事,我亲自送你出宗门!”   “哎嘿嘿嘿,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好好工作!将来当归山要是招杂役,我一定要来当差!”小弟子双手握拳眼神坚毅,“哪怕只是给小师叔祖提鞋,我也愿意!”   管全郁闷地捂脸:“随你,你别给我惹事就行。”   无栖留了一头最小的猪下来,之前答应池砚要给他做馄饨,现在终于能将大小馄饨都安排上了。池砚心情依然很糟糕,他平摊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条金色的绳。   无栖顺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安慰道:“别难过啦,一会儿做你喜欢的馄饨好不好?”   馄饨都没能让池砚的心情好起来,他睁开双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   宁知小声说道:“完了,池砚被打击得不轻。”其实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新发现的泉眼被猪先泡了吗?猪都死了,池砚怎么还没缓过神来呢。   无栖笑道:“没事,他一会儿就好了。大家有空吗?一起包馄饨?”等馄饨做好了,池砚也就恢复了。   自从入住当归山之后,就连辟谷已久的楚十八都习惯了一日三餐。无栖做的食物虽然看着简单,但是每一款都出人意料的美味。听说中午吃馄饨,大家纷纷响应无栖的号召:“来了!”   然而第一关就难住了这群天骄之子,面对躺倒在地的猪,傅敬舟有些犯难:“这……”   这段时间傅敬舟吃过不少东西,也帮着处理了不少食材。可是他还是第一次面对完整的猪,这要咋整?他之前没处理过。   这时无栖手握不悔走了出来:“放着我来。”   傅敬舟看了看金灿灿的不悔剑,又看了看死不瞑目的三花猪,心中升出了一个不妙的想法:无栖该不会是想用灵剑剖猪吧?   这个想法一出,不止是傅敬舟的表情微妙了,就连楚十八他们也傻了。楚十八摸了摸下颚:“灵剑……还能这么用?”   修士们对于本命灵宝都爱惜得很,听玄剑宗的弟子说,他们每天都要用一个时辰来擦拭灵剑与之对话。平时用剑也会尽心爱护,在不洁之处,尽量不出剑以免污了灵剑。   无栖竟然想用不悔来分猪?这是不是对灵剑太不客气了。   无栖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快步走到三花猪身边。掐了个法诀之后,猪身上的鬃毛被焚烧一空,变得又白又嫩。   剖开肚腹取出内脏后,整头猪就剩下了完整的骨肉。这时无栖提着不悔围着猪走了两圈,随着剑光浮动,一整头猪在顷刻间就被分割成了条理分明的肉块和骨头。不悔剑依然闪亮,上面连一丝血迹都没留下。   无栖随手将不悔收入剑鞘中:“宁知给我拿篮子和盆来。”内脏也不能舍弃,池砚喜欢吃爆炒的猪杂。   众人默默竖起了拇指,楚十八佩服道:“从没想过还能这么用灵剑,小师叔果然百无禁忌。”   无栖笑着将多出来的肉收到储物袋中:“其实灵宝再厉害,也只是一件兵器,物尽其用才能发挥出它的价值。你们不忍用本命灵剑去分割猪肉,是真的在怜惜灵宝,还是放不下自身的面子?”   傅敬舟和楚十八齐齐一愣,两人竟然同时伸手摸向了腰间的灵剑。是啊,他们的灵剑说到底只是一件兵器,即便是本命法宝,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将命运与灵宝联系在一起了。   吃肉的时候香,为什么分割肉的时候却嫌弃了呢?说到底还是面子和自尊作祟,觉得尊贵的修士不应该做这么低贱的工作罢了。   然而天道之下万物皆是蝼蚁,谁能比谁高贵?所谓的高低贵贱,不过是人们依据财富实力声名等分出来的。   楚十八笑着点点头:“果然跟着小师叔总能听到一些发人深省的话。”   无栖笑道:“行啦,肉已经到位了,大家都动起来吧。早些忙完,我们早些吃馄饨!”   宁知积极地去鸡窝里面摸鸡蛋,楚十八去菜地中薅了一筐鲜嫩的菜菜,傅敬舟则挥着灵剑劈柴,就连年纪最小的琥珀都被支着去拔了一把香葱……大家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谈笑声不绝于耳。   章宁将洞府中的阵法加强了之后,无栖他们不止拥有了大卧室,还有了更加宽大的客厅和厨房。厨房中的设施一应俱全,比起之前只有三件炊具,现在的厨房可谓是鸟枪换炮一应俱全。   改造后的炊具自带很多功能,很多事不用无栖亲力亲为。就比如最简单的揉面,先前总要无栖亲手揉制,现在只要加入食材,剩下的就不用他操心了。   没多久,青白色的炊烟便从烟囱中缓慢地升起了。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当秦修进入当归山的结界时,天上洒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滴。   秦修向来不喜欢阴雨天,雨水总是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太美好的事。然而今天他的心情却很平静,从进入当归山的范围后,每前行一尺,他都能发现不一样的风景。   虽然早就听说当归山重建了,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当归山的变化之后,他还是惊讶了。当归山很好,比他当年在的时候还要好。   他的小师弟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将他挖的坑填上了。   是的,让当归山从宝山变成了荒山的炼丹奇才就是他,那一夜他心神不宁导致炸炉。那一炸之后,他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当归山也就成了他心中的一道疤。   如果不是小师弟将洞府选择在了这里,秦修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当归山的地界。可是他现在不但来了,还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   秦修抬眼看了看半山腰的小屋,朦胧的烟雨中,小屋冒出了袅袅炊烟。他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圣人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即便此刻弱小,将来也能长成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人。   他先前觉得圣人这话是在鼓励他,让他好好修行,做个坚强的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人。现在看到小师弟,他对这话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圣人说这句话的重点是: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他们有无限潜能。   想到这里,秦修眼神暗了暗,他摸了摸袖中的几瓶丹药,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他给小师弟做出的种种规划和要求,对小师弟而言就是最好的吗?   就在秦修低头思考的时候,他眼前闪过了一道金光。抬头一看,只见池砚正顺着轮椅扶手向上爬。   小蛇扭了扭脖子脆生生说道:“你看完了吗?没看完的话等一会儿吃过馄饨再慢慢看?小栖已经在煮馄饨了,马上就能好了。走走,我带你去吃馄饨。我跟你说,我家小栖做的馄饨可好吃了!”   秦修定定地看着池砚,表情有些微妙:“……”   馄饨熟了,池砚心情也好起来了,见秦修一动不动,他拍了拍尾巴催促道:“傻看着干啥呢?快走啊?我知道了,你走不了对不对?行,我来推你。”   秦修的轮椅是师弟们炼制出来的法器,只要他心念一动,轮椅就能稳稳地将他带到想要去的地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池砚就顺着扶手爬下去了。   随后秦修就感觉到椅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疯狂推动,山道两边的树化成了残影,耳边留下了呼呼的风声和池砚嚣张的笑声:“啊哈哈哈~吃馄饨去啦~”   自秦大长老站不起来之后,第一次体会到了飞一般的感觉。眨眼间,轮椅已经稳稳落在了无栖家的廊檐下。秦修心脏跳快了几分,衣服上也被风吹出了几道褶子,清风霁月的大师兄看起来有些狼狈。   池砚摇头晃脑从轮椅后爬了出来,他大着嗓门嚷着:“小栖,我把你大师兄带来啦。馄饨好了没?先让大师兄尝尝啊~”   秦修:“……”   廊檐外雨声潺潺,雨滴从屋檐上连成了珠子慢慢滴落。微风夹杂着细雨吹入廊檐下,打湿了最外侧的台阶。廊檐下,宁知几人正手捧着大碗享用着美味的馄饨。   元宝形的馄饨皮薄馅大,咬破薄薄的皮子,鲜美的肉汁四溅,充盈了整个口腔。嚼一嚼,爽滑的皮子和紧致的肉馅儿在唇齿间缠绵,满足了口舌的同时,也熨帖了肠胃。   在湿漉漉阴沉沉的天气里,看着圆胖的馄饨在乳白色的汤汁中沉浮是一种趣味,吃上一碗又是极致的享受。   纵然秦修已经辟谷多年,他也不得不承认,师弟裹的馄饨不亚于他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池砚说得没错,无栖裹的馄饨确实天下第一的好吃。   不知不觉间,一大碗馄饨已经连汤汁都下了肚,秦修感觉自己的胸腹间暖暖的,只想懒洋洋的坐着听听雨。   秦修将馄饨碗搁在一边的桌子上,听着耳边宁知他们的谈笑声,他身体向后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这时耳边传来了池砚的声音:“你吃完啦?”   秦修睁开双眼,只见小蛇围着大碗,口中叼着比他脑袋还要大的馄饨往下咽。这一幕格外有趣,秦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嗯,吃完了。很美味。”   池砚呲溜一声将馄饨一口咽下,他咂咂嘴:“再来一碗?”   秦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不用了,我……”   池砚嘿嘿笑了两声:“是小栖做的馄饨不好吃?”   秦修解释道:“并不是,而是我已经饱了。”馄饨是很鲜美,可是久未进食的肠胃吃下一大碗,也已经饱了。   池砚压根儿不听,他只管扭着头招呼道:“小栖,小栖,给咱大师兄来一碗小馄饨!”   秦修哑然失笑:“你这小灵蛇,怎如此霸道?”   池砚半点不让,他“吧嗒吧嗒”喝着汤,泛着白眼儿:“我霸道?小栖做的馄饨这么好吃,我让你多吃一碗就霸道了?你不让我们出门玩耍,一个劲让小栖化婴,小栖说你霸道了吗?”   秦修:“……”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不过他觉得小蛇说的有道理,方才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觉得对小师弟好的,强加在小师弟身上的,小师弟真的需要吗?   这时耳边传来了无栖温和的声音,“别胡闹,师兄已经用了不少馄饨了,再吃下去要难受了。”   秦修头一抬,眼前就出现了一杯清爽的茶水。无栖眉眼弯弯:“师兄不用理会池砚,他口无遮拦惯了。”   雨越下越大,山间起了一层白色的水汽。无栖拉着轮椅向内滚了几尺,以防师兄的衣摆被雨水浸湿。   秦修双手捧着茶,目光放松地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山峦。无栖也不打扰他,收拾完锅碗后,他悠闲地坐在了躺椅中听起了雨。   “师弟,师兄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你会怪师兄吗?”秦修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便沾染了湿意,听起来有几分含糊,像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无栖笑了笑:“比起单打独斗,有人帮忙筹谋是一件幸福的事。师兄只不过希望我能少走弯路罢了,我能理解。”   秦修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中有几分怅然:“可是,你并不需要……”   他的小师弟以金丹境界的修为,两招制服了走火入魔的元婴修士。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能直面魔修。这样一个天资聪颖的人,他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心里像明镜一样。   而他作为大师兄,却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对他的决定横加阻拦。   秦修垂下眼帘嘲讽地笑了:“圣人若是在世,看到我这番模样,定会失望吧。”他只学了圣人的行为,却没能领会他的深意。   难怪他会卡在元婴境界,再也不得前进一步。   池砚:吃!   秦修:我不……   池砚:不行,给我吃!   秦修:我……   池砚:吃不下就放我们出去玩!   秦修:好…… 第39章   秦修是舒子清的第一个徒弟,却是除了无栖之外所有的弟子中修为最低的一人。按理说他资质不差,入门没过百年,他便飞快的结丹化婴。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入元婴境后期后,他的修为就再也没能提升一步。   发现自己的境界一动不动之后,秦修一开始还挺淡定,但是眼看师弟们一个个出窍,他难免陷入了焦躁之中。   可不管他用再多丹药如何苦修,境界还是没有变化。直到他想要炼制出传说中的窍丹时,丹炉爆炸了……   记得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师父和圣人围在他身边,两人满眼都是怜惜和心痛。那时他看着空荡荡的双腿心灰意冷,恍惚间只听到圣人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想太多了啊……”   在此之前,圣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他从没有往心里去,他觉得自己是宗门大师兄,为师父分忧,为师兄弟做表率,是他分内之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站在宗门或者站在师弟们的角度,确认是为了他们好,他才会去做。   这怎么能叫想多了呢?   然而此刻坐在廊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感受到山间风带着水汽轻抚过脸颊,秦修突然就悟了:他确实想太多了。   有些事情本不用他去操心,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他本该更加专注修行,但是却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分散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去了。长此以往,修为能上去才有问题了。   只是……圣人为别人做的事也不少,为什么他却能一直在突破?   秦修蹙眉深思,手指又开始在扶手上轻轻扣动。突然间他觉得指间触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只见池砚正沿着扶手向着桌子上爬。   这条小蛇倒是有趣,除了能言善辩伶牙俐齿之外,胃口还奇大无比。方才秦修眼睁睁看着他吃了五碗馄饨,每一只馄饨都比他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即便吃了这么多,池砚的身体依然纤细,缠绕在扶手上时像一段金色的绳索。   一般人看到蛇,首先会联想到阴冷之类负面的词汇。而池砚给人的感觉不同,他是温暖的也是活泼的。此刻他慢慢伸长脖子,小脑袋一晃一晃试图引起秦修的注意:“大师兄~”   小蛇的模样可爱极了,秦修也就不追究他乱唤人了:“嗯?”   池砚扯着嘴嘿嘿笑了两声:“馄饨吃了,雨也看了。什么时候让我和小栖出去玩耍啊?”从离开混元遗迹那一天起,池砚便想着去浮生界走一走。他要亲眼见一见这盛世繁华,走一走小栖对他说过的每一处美景。   如果秦修还阻止他,池砚只能今晚不睡,去堵着秦修了。   秦修忍不住笑道:“你倒是聪慧。”顿了顿之后秦修坦然直视着池砚紫色的圆眼睛:“师兄不再阻止你们出行,只是你得答应师兄,保护好小师弟的安全好吗?”   池砚满口应下:“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随后小蛇扭头向着无栖爬去:“小栖,小栖你师兄让我们出去玩啦!咱收拾收拾,早点出发?”   无栖笑容浅浅,语气包容道:“行,你先去收拾。”   池砚欢呼一声向着屋内冲去,房子中响起了他的唠叨声:“房子得带上要不然怎么遮风挡雨啊?得摘些果子走,路上有东西吃。对了,要不要带点菜?万一路上没有饭馆子呢……”按照池砚的收拾方法,当归山的产业,他得带走大半。   听着池砚的念叨声,秦修有些发笑:“池砚的性子倒是活泼。”   无栖微微一笑:“是啊,多亏了他,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秦修眉头微微上挑,说起来他从没询问过小师弟之前是怎么生活的。众人只知道他是圣人之子,但是他们一家子在遗迹中是怎么活下来的,一直是个谜。   正在秦修思考着怎么委婉的开口才不会伤到小师弟时,无栖开口说话了:“混元遗迹清苦,遗迹不开放的日子里,除了我和池砚之外,就只有漫山遍野的野物作陪。池砚原本不是这个性子,为了让我多笑笑,他才变成了这样。”   简单几句话,秦修已经脑补出了画面。遗迹关闭之后,天才地宝被人修带走,只留下了满目疮痍。无栖一家人蜷缩在遗迹深处,要谋生,要应对随时都会偷袭的妖兽……日子一定苦极了。   为了活下来,他们一家一定拼尽了全力。   突然间,秦修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拼尽全力?”   他突然就明白圣人为什么能一直突破了。虽然大家都唤苏栖为圣人,可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在很多人眼中只是个有求必应的老好人。大家缺少什么便去找他,需要帮助时也会找他。   然而苏栖身边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别人无偿恩赐的。他身边的灵宝,无一不是需要九死一生才能得到的。只是他给出的太轻松,让很多人觉得他得到宝贝非常容易罢了。   找到他寻求帮助的那些人,每个人遇到的都是自己搞不定的难事。即便他们拿出灵宝来求助,圣人要付出的也远超回报。   再回想一下自己,秦修身体猛地一震。圣人将他送到无极仙宗之后,他就成了师尊的大徒弟。师尊对他非常好,有什么宝贝都紧着他用。随着师尊成了宗门老祖,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很多时候,他所谓的谋划都是随口的一句话,真正执行的人,还是宗门的弟子。真正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秦修面色变了又变,亏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追着圣人的步子,却不知道自己从根法上就走岔了!难怪圣人说他想得太多,想得多的同时不就意味着他做得太少吗?   他的脑子里面出现了太多杂念,无法专心致志提升自己。就连炼制出窍丹时,脑子里面想着的还是宗门的事情……   现在看来,炸炉也是好事。若是当时真让他炼制出了出窍丹,即便他能依靠丹药的力量出窍,心境跟不上实力的增长,迟早也会埋下隐患。   想通之后,秦修突然觉得压在心口数千年的巨石突然消散了。他突然觉得很轻松,轻松到他忍不住想要大笑三声。   见秦修周身的灵气开始剧烈波动,无栖惊讶地坐直了身体:“大师兄?”   秦修终于开窍了吗?看样子他的境界开始松动,隐隐有了要突破的势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秦修笑完了之后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自己的状态,他这是要突破了?卡了数千年的境界因为他心境的变化竟然松动了?   感受到周身灵气不断上涌,秦修喜悦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得离开当归山。   如果真的要渡劫,留在当归山只会给小师弟造成麻烦。   在离开之前,秦修还有话要对师弟说。他抬手轻轻抚平了无栖的衣襟,声音柔和道:“师弟,最近宗门来了很多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圣人的故交。在此之前,师兄已经替你回绝了大部分人的探视,原本想将所有的探视都推了,但是今日师兄有了不同的感悟。师兄觉得,见不见那些人该由你拿主意。”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无栖:“这边是来访宾客名单,若是上面有你感兴趣的人,可以让你十师兄安排一下。”   无栖接过册子随意翻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他倒吸一口气:“……真不少啊。”   想当年他还是苏栖的时候,就算千秋宗召开大典,来客也就这么多了。区区一个圣人之子,都不算是圣人,怎么能引来这么多所谓的故人?   秦修突破在即,实在不能久留:“师兄要回去闭关了,师弟若是要出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了几瓶丹药塞入无栖手中:“这是师兄炼制的丹药,或许会对你的修为有利,你留着傍身用。”   无栖握着温热的丹药瓶认真看着秦修的眉眼:“谢谢师兄。”   交代几句之后,秦修身下的轮椅闪出了两道灵光,眨眼间大长老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   秦修一离开,宁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蹲在无栖身边啃着瓜:“大长老好有威严啊,看到他我大气都不敢喘。对了傅师兄,大长老要是突破成功了,就是出窍期修士了吧?”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吗?大长老的气场比其他几个长老强多了。等他出窍之后,一定会更加有威严吧?   傅敬舟怀抱灵剑抬头看向天空:“是。”虽然外面在下雨,但是天幕下已经开始出现劫云了。大长老的劫云出现的速度很快,范围也比一般的元婴劫云要强。若是他能晋级成功,实力一定会很强悍。   楚十八眉眼弯弯:“真好,大长老要是晋级成功,我们宗门又多了一员出窍大能。”没想到大长老在当归山吃了一碗馄饨就顿悟了,他吃的馄饨也不少,什么时候也能来个突然顿悟?   无栖一边听众人说话,一边随手翻着宾客名单。突然间他的手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几个名字上,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苏……”   苏家人也来了吗?那个人会不会也跟来了?   浮生界正北方有个慕仙州,慕仙州北边是荒漠和冰原,东西又有五行大山阻隔,因而此州灵气匮乏,是浮生界五州中最贫瘠的一个州。   可即便是这么贫瘠的州,依然有修行之人和修真世家。   苏家便是慕仙州里流传已久的修仙世家。   苏家太祖本是个散修,修行到金丹期之后,修为始终无法晋升,他便放弃了问道求仙转而娶妻生子。别说,苏家老祖虽然修行上面不太行,但是培养家族势力挺有一手。老祖在世时娶了十几房妻妾,诞下了几十个子嗣。   这些子嗣中大部分人没有修行的天赋,然而还有少数人拥有灵根。苏家人便想办法将这些有灵根的孩子送入修真宗门去,待子嗣们学成之后,多少能庇护苏家。   在这种模式下,苏家越发壮大。   苏栖便是苏家的子嗣,从他出生被测出有灵根开始,他便注定了要为家族铺路。   苏栖入了千秋宗后,苏家人和他的联系越发紧密。有了苏栖做纽带,苏家也乘上了千秋宗这条大船。   正是因为如此,当无栖来到大殿中时,他见到的不止是苏家长辈们,还有千秋宗的弟子和阴魂不散的宋锦。   看到宋锦的那一刻,池砚眼皮耷拉了下来,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啊,他怎么还没走?”上次宋锦硬闯当归山结界,被小栖强硬驱逐,稍微有些脸面和自尊的人早就拂袖而去了。   宋锦果然不是一般人,他竟然能混在苏家人中坦然自若。看到无栖时,他的目光更加深沉。   苏家如今的家主名为苏巍,是一名元婴后期修士。从辈分上说,他算是苏栖的侄孙,得唤无栖一声“叔叔”。   苏家家主的身份在无极仙宗显然不够看,所以苏巍还带来了几个重量级的人物。这些人和苏栖都有亲缘关系,他们中有的人是苏栖的兄弟,有的是长辈,虽然苏栖平日里和他们没说过几句话,但是用来唬无栖应该是足够了。   几位长辈都已年迈,一看到无栖的面容,他们齐齐愣了一下,随后垂下头开始抹眼泪:“像,太像了!”   “这孩子和阿栖长得一模一样……”   无栖的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他垂下了眼眸,隐去了眼底的失望。也是,他在遗迹呆了两百年,或许那人已经不在了。   这时苏家一位年长者颤巍巍走到了无栖面前,他伸出双手握住了无栖,声音哽咽着:“乖侄儿,我是你三伯。你随我们回苏家吧?苏家现在家大业大,你再也不用像你爹那样委屈求全了。”   无栖笑了笑后退一步,将手从老者手中抽出。   他和苏家的情谊,早在苏家将他送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断绝了。之前之所以对苏家还有些照拂,无非是因为苏家还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现在物是人非,别说他是无栖,他就算是苏栖,都不可能回了。   见无栖对苏家的表现抗拒,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面相上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忠厚。男人搓搓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师侄,我,我是你师伯鲁觉,曾经是你爹的二师兄。”   鲁觉竟然来了?浮生界谁不知道,千秋宗宋锦和鲁觉不对付。看来宋锦下了血本,竟然能劝动鲁觉来拉拢自己。   无栖微微颔首,客气又疏离地打了个招呼:“鲁长老。”   鲁觉眼底闪过了几分欣喜:“你,你都这么大了。你,你……”鲁觉和先前一样,一紧张就容易口吃。   见鲁觉“你”了好一会儿还没说到重点,宋锦实在忍不住了。他轻叹一声走到无栖面前,声音柔和眼神黯淡道:“无栖,我和你爹有婚约在身……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子,你唤我一声爹吧。”   话音一落,池砚倒吸一口冷气:“哎哟,竟然如此不要脸!”   无栖本不想和宋锦多纠缠,今天答应来见苏家人,也只是想看看他想见之人在不在。没想到宋锦竟然这般无耻,他不止发动了苏家人和鲁觉来纠缠自己,更是厚颜无耻到要让自己唤他一声“爹”?   他配吗?!   饶是无栖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升出了几分火气。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帘直视着宋锦:“再胡乱攀亲,老子一刀攮死你。”   宋锦身体一僵,难以置信道:“什么?!”   圣人也有脾气,苏栖也会有生气的时候。只是他涵养太好,连骂人都不会。唯一会的几句威胁恐吓的话,还是从他们的恩师何桑子那里继承下来的。   其中就包括这一句:老子一刀攮死你。   无栖他,他怎么会说这话?!   池砚:给他们凶一个!凶一个!   无栖:老子一刀攮死你。   池砚:噫……算了,你还是靠边站,让我来吧。 第40章   无栖的声音不大,却格外的清晰有力,听到他这话,大殿中嚎哭的抽噎的竟然齐齐安静了下来。领头的宋锦满眼地难以置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像是无栖口中说出的不是话语,而是能贯穿他心脏的长剑。   宋锦呼吸都乱了,“你说什么?”   无栖眼神无波,静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要乱攀亲,当心老子一刀攮死你。”宋锦若是再招惹他,只怕他真的会动手。   宋锦不愧是在修真界浸淫多年的人物,被打击了之后他很快回神,勾唇轻笑道:“攀亲?无栖,无论你说什么,都改不了你是苏栖子嗣的身份,你身上流着苏栖的血。”   他抬手指了指苏家人:“今天在大殿中的都是苏栖的亲人和旧友,那边站着的是苏家人。你爹身上流着苏家的血,你身上也流着苏家的血。那些人,是你的血亲。”又点了点鲁觉等人:“那边的是千秋宗的弟子,这些人同你爹一起长大,一起出生入死,说是你的师伯哪里有错?”   最后宋锦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语气柔和了一些:“至于我,我同你爹定下婚约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修真界谁不知道他是我的道侣?”   “两百年前你爹和你娘一同涉险,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已经陨落,没想到他们在遗迹中有了你。你爹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依然将你当成亲子对待。孩子,我们对你如此赤诚,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大家有这么大的意见?难道大家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无栖眉头微微皱起,说实话,他并不想坐下同这些人交谈。同他们多说一句话,自己都觉得难受。   可宋锦话里有话,若是他不应,今日失礼的就是他。他虽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但是自己现在是无极仙宗的人,就怕外面的传言会对宗门不利……   看着无栖纠结的眼神,宋锦的笑容更加温柔。果然,苏栖那种性子,养出来的孩子也和他的脾性相同。这么柔软的性子,若是没有人照拂,将来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这时就听池砚无奈的叹了一声:“哎,你看看你平时总是凶我,遇到关键的时候还是得我上。”怎么办,谁让他就摊上了小栖了呢?自己的道侣,只能自己维护了。   池砚速度惊人,不等无栖说话,他从无栖头发中探出了脑袋,直勾勾看向了宋锦的双眼:“好无耻的人修,今天我终于见识到了。”   宋锦面色一凝,背心升出一股凉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他面对大乘境的柳蕴的时候。   筷子长的小蛇从无栖身上滑下,没一会儿便游到了无栖身前的地上。小蛇支起上半身,对着宋锦呲出了尖牙:“我们小栖脾气好,不同你们计较,但是我是看不过去。今天我们就来捋一捋是非,让在座的人都评一评对错。”   苏家人和千秋宗的弟子低语道:“这谁啊?”   “好像是那孩子的灵宠?”   “我们和无栖讲话,轮得到你一只灵宠说话吗?给我下去!”   池砚身体虽然小,嗓门可不小:“都给爷闭嘴,爷脾气不好,回头揍了你们,你们别没地方哭鼻子。”声浪回荡在大殿中,震得众人双耳轰鸣,有几个修为低的苏家人白眼一翻直接被震晕了。   宋锦眼神中多出了几分慎重,看向池砚的目光更加警觉。能口出人言的一定不是普通灵宠,想必他身上带了神兽血统,不可小视。   身体小了吵架的气势都弱了几分,池砚冷笑一声后周身闪过炫目的灵光。在众人的注视下,池砚的身躯快速长大。   大殿中出现了一条庞然巨蛇,他身长数丈,扬起的头颅轻松就能顶住大殿的穹顶。巨蛇盘曲的身躯占据了大殿正中央,金灿灿的灵光晃得众人睁不开眼。谁能想到方才还细细小小的一条小蛇,眨眼间变成了这么骇人的巨兽?   苏家人和千秋宗的弟子们被迫退到了角落的位置,大家惊惧地抬头看向池砚,说话的声音都矮了几分。   池砚微微侧目,给了无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会让这群绑架无栖的人哭着离开无极仙宗。随后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的人。   果然,吵架就是要从气势和嗓门上压倒对方。   池砚的目标首先落在了苏家人身上,“苏栖的家人是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苏栖在遗迹中遇到的家人,苏栖的事情我全知道。”   无栖诧异地看着池砚的背脊,心里明白池砚又要开始瞎咧咧了。换做平时,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池砚胡言乱语,可是今天看到池砚为了他出头,他实在不想浪费了池砚的心意。   听到池砚说他是苏栖在遗迹中遇到的家人时,无栖眼神柔和微微一笑。   果然听池砚提到了苏栖的名字,大殿中的人气势弱了几分:“他说他是圣人在遗迹里面的家人……”“这……是真的吗?”   池砚丝毫不给苏家人脸面,他眼睛微微眯起:“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苏栖的家人?你们当初是怎么对苏栖的?邪修来苏家要童子,你们想都不想就将苏栖推了出去。苏栖在邪宗被魔修百般蹂、躏,甚至连灵根都被抽去了,你们苏家那时候在做什么?”   “你们和你们的族人,为求自保,牺牲了他!幸亏苏栖有双灵根,因祸得福还能继续修行,要不然小命早就没了。”   “他运气好,遇到了千秋宗何桑子等人去剿灭邪宗,又入了何桑子的青眼,成了他的弟子。你们在他受苦受难的时候不出现,等他飞黄腾达了,倒是眼巴巴的来攀亲了?”   “呵,苏栖在千秋宗的那些年,他给了苏家多少灵宝?为苏家做了多少事?你们有一个人想过他的处境吗?有一个人想过他容不容易吗?”   “是,苏栖确实是苏家人,他心软没有斩断亲缘,才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你们真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无人知晓?真以为凭着一张嘴,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无栖成为下一个苏栖?”   池砚翻了个白眼,阴森森说道:“别做梦了。就算小栖愿意认你们,作为小栖的家人,我都不希望他有你们这样糟心的亲戚。”   苏家人面色难看,没想到家族秘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条蛇抖了出来。此刻他们多想捂住池砚的嘴让他别说了,然而池砚不光嗓门大,身形更加可怕,一时间他们根本无人敢上前。   攻击完了苏家人之后,池砚又将目标对准了千秋宗的鲁觉:“啧啧,鲁师兄,听说你记性不太好,要不要我提醒你当年你都做了什么?”   鲁觉面色发白:“你,你,你休要……要,胡言乱语!”   池砚根本没把鲁觉放在心上,他微微晃动着尾巴嘲讽道:“你不满何桑子将木柄拂尘传给苏栖,背地里没少说苏栖坏话吧?可惜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的那些事,苏栖全部知晓。他念在你曾经帮扶于他的份上,从没对外头提起过,但是不代表你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千秋宗的弟子们窃窃私语道:“木柄拂尘?那不是只有宗主才能用的宝贝吗?”“说起来我曾经听前辈们说过这事,你们凑过来,我对你们说……”   鲁觉额头渗出了汗珠,池砚三言两语就揭开了他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往。此刻他就像被人拔光了架在火上烤,又急又痛又说不出话来。   无栖眼神复杂地看着池砚,重生之后,他很少在池砚面前提起曾经的事。没想到偶尔提起的一些不如意,都被池砚记在了心里。   池砚凉凉地看着鲁觉:“我们小栖现在有的是人疼,他现在有对他很好的师尊和师兄,有无数信任他尊敬他的师侄们。他的师兄会认真替他谋划,会将至宝捧到他的面前。他在无极仙宗很好,不会像苏栖一样被师兄捅刀,被同门暗害。”   池砚语速很快声音又响,千秋宗的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想打的感情牌已经被池砚撕了个七零八落。   喷完了鲁觉等人后,池砚将目标对准了宋锦。池砚上下打量着宋锦,清澈的眼眸中都是讽刺:“宋宗主,刚刚你说,你想想要做小栖的爹?呵呵,凭你也配?”   “你对苏栖有几分真心,自己心里没数吗?”   宋锦眉头皱起:“我对苏栖自然是情深意切,这有什么问题吗?”   池砚都快笑了:“是啊,宋宗主是多情之人,你不光对苏栖情深意切,更是对修真界其他人也情意绵绵。今日有紫霞仙子作陪,明日又去凌霄阁寻芙蓉仙子去了。”   话音一落,人群中竟然传出了几声笑声。池砚说得没错,宋锦真人确实对圣人情根深种,不过他是个多情种子,他在浮生界的红颜知己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每隔一段时间,修真界就会传出有人为了宋锦真人拈酸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传闻。   宋锦张张口,面上出现了几分愠色:“我同那些人都是清白的!”   池砚扭了扭脖子,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对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你的红颜知己。”   宋锦面色涨红,尴尬又局促地看了无栖一眼。他承认,他这人确实多情,但是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喜欢苏栖。   然而无栖正认真看向池砚,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宋锦。   池砚早就看宋锦不顺眼了,现在占了上风,更加不会给宋锦留情面:“亏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苏栖的道侣,结果自己家道侣丢了,你找都不找。哎……”   宋锦张张嘴,气势弱了几分:“谁说我没找……”两百年前混元遗迹关闭之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栖的魂灯破碎了。五十年后遗迹一开放,他便带着弟子下了遗迹,拼了命想要寻找到苏栖的痕迹。   然而找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明白一个道理:苏栖没了,不会再回来了,继续找下去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现在面对池砚的问责,宋锦有些心虚。若是当年他再细细找一找,是不是就能找到他们一家?   池砚不屑的摇摇头:“这谁知道呢,反正你没找到。我说你得学学柳宗主,人家柳蕴,都不是苏栖的道侣,每次遗迹开放都会忍着天道压制亲身下遗迹。你瞅瞅,人家这次不就带出了苏栖的断剑了吗?”   “我要是你,我道侣下落不明,我必定心急如焚。我会去他失踪的地方拼了命的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再说了,你说苏栖是你的道侣?你们结契了吗?举行仪式了吗?昭告天下了吗?”修士要成婚,需要结下同心契上达天道,在天道的承认下,两人才能算是正式成为道侣。少了同心结,就不能算是道侣。   面对池砚的一连串问题,宋锦哑口无言。记得当年苏栖好几次询问他何时成婚,他当时同几个修士打得火热,根本不想成婚。加上母亲在旁边推波助澜,一来二去,他和苏栖的婚礼拖到最后也没能成……   池砚嗤笑了一声:“该给人家的身份没给也就算了,还给苏栖添了好多麻烦。你那个母亲有多会折腾人,你自己不清楚吗?明明是你自己三心二意,还将责任推给苏栖,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为。”   宋锦的老母亲月煕夫人在折腾人上很有一手,苏栖为此苦不堪言,曾经无数次求助宋锦,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上几句。然而宋锦能送给苏栖的只有一句话:她是我的母亲,我能怎么办?你就忍了她吧。   “要啥啥没有,做啥啥不行,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苏栖的道侣?还好意思说对他情根深种……宋宗主,你一点都不心虚吗?”   宋锦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眼底闪出了几分愁绪:“这……确实是我对不住阿栖。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如今我只想好好弥补我的过错。”   说着宋锦再度看向了无栖,眼底出现了几分恳求:“孩子,我知道我对你爹不够好,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真心将你当成亲子看待,绝不会亏待你。”   池砚嘶嘶吸了几口气,阴阳怪气道:“噫~你要收小栖做儿子,你母亲同意了吗?”   宋锦神情一滞,眼底出现了几分惆怅:“我会说服我母亲。”   池砚摇了摇头:“现在是你要认小栖为子,不是我们小栖哭着喊着要认你做爹。你自家后院还在冒烟,我觉得你的诚意不足。身为小栖的家人,我不同意他和你回去。我想小栖也不会同意跟你走,对吧小栖?”   无栖微微颔首,温声道:“池砚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池砚开心地晃了晃尾巴,给无栖传音道:“看吧,骂人还得是我。怎么样,你解气了吗?没解气我再替你骂一会儿?”   无栖垂着眼眸回应道:“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口舌。”有池砚这样懂他的人在,他已经很知足了。   池砚:看到没?以后骂人就向我看齐!【摇尾巴.jpg】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41章   回当归山的路上,池砚心情不错地哼着小调:“今天真高兴~”他早就看宋锦那群人不顺眼了,这是人多眼杂条件不合适,要是在荒郊野外,他非得把这群人打趴不可。   无栖抬头看了看天空,笑道:“苏栖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有些事他自己都记得模糊了,没想到池砚帮他记得清清楚楚。   池砚扭了扭脖子嘚瑟道:“那当然,我是谁呀,我记性天下第一的好!”小栖哪怕说的是醉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天空中劫云密布,铅灰色的云层层层堆积,遮天蔽日非常壮观。池砚咋舌:“哇,大师兄渡劫的架势有点大。”   无栖笑道:“是啊,憋了这么久,也该爆发出来了。”   修士渡劫的时间不确定,有时候几个时辰就过了,有时候却能砸上好几个月。不知道秦修这次渡劫需要多久,看劫云的范围和厚度,只怕这次渡劫不会轻松。   刚入当归山结界,楚十八和傅敬舟二人便迎面走来。一看到无栖,楚十八便慢吞吞招呼道:“小师叔——我们在君迁子山附近找了个不错的位置——你要一起去吗?”   秦秋一渡劫,可忙坏了宗门的弟子们。高阶弟子赶紧在君迁子山附近找合适的位置,以便围观渡劫现场。   雷劫是天道产物,每一道劫雷中都蕴藏着深厚的道义,若是能沾到一丝,对于修行有极大的帮助。修士渡劫成功后,天道还会降下赏赐,那可是比雷劫中蕴藏的道义更加美好的东西。因此很多高阶修士渡劫时,附近会有很多修士围观。   一般而言,除了帮渡劫修士守阵的修士之外,围观的人会站得远一些。他们只是想去沾一沾福气和喜气,并不想成为雷劫下的亡魂。   然而无极仙宗的弟子们却能近距离围观,一是因为给秦修守阵的是宗门出窍期的长老,有他们在,弟子会安全很多。二是因为,围观弟子也得在附近的山头布下阵法,以防雷劫不小心劈歪落到别的山头。   面对楚十八的热情邀请,无栖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去吧。”   楚十八二人飘然离去,身后跟着愁眉苦脸的宁知。无栖乐了:“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宁知苦着脸委屈道:“我现在要是金丹修士就好了。”围观修士修为最低要金丹以上,宁知卡在炼气后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围观。   最郁闷的是,他还得回到原本的山头上,帮着师兄们安置低阶弟子和外门杂役。宁知心里苦,越想越委屈:“无栖,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结丹?”   宁知的修为其实很扎实,他离结丹已经很近了。无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当归山突然安静了下来,池砚竟然有些不习惯了。他在廊檐下爬来爬去哼哼唧唧:“我怎么觉得空落落的呢?”   往常傅敬舟他们在的时候,池砚总是嫌弃他们碍手碍脚,现在他们有事不在,池砚哪哪都不舒服了。   无栖刚想笑话池砚几句,就见池砚盘起了身体探出了脑袋:“哎嘿,老祖来了。小栖,咱老祖来啦!”   舒子清飘然而至:“乖徒,乖池砚,老祖来看你们了。”   方才池砚在大殿里面怼宋锦他们的话,舒子清一句不落的听完了。老祖眼眶微红,看池砚的目光格外温柔。他从袖中掏出了一瓶丹药:“小乖乖,这里面的丹药你每隔半个月吃一粒知道吗?”   丹药瓶瓶口散发着甜甜的香味,池砚尾巴一卷就将一整瓶丹药卷了过来,甜甜地感谢道:“谢谢老祖!”是他喜欢的增元丹,这个不能推辞。   看池砚收下了增元丹,舒子清抬手摁了摁眼角。   原以为挚友遭遇的事除了他们几个亲近之人知晓外,不会有人在意了。他们碍于身份,不能明面上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点出来。池砚就不同了,他是跟着苏栖的小灵蛇,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太有力量了。   池砚乐滋滋叼着瓶盖,从瓶中倒了一粒丹药出来叼到了无栖面前:“小栖,给。”   无栖看了看舒子清,然后抬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我不用,你吃吧。不过一次只能吃一粒,不能全吃了。好了,一边玩去吧。”秦修突破在即,舒子清却往当归山跑,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他。   池砚应了一声,随后张开嘴巴含着大大的丹药哼着小调爬开了。舒子清眼眶又开始发热了:“不愧是跟着阿栖长大的小蛇,真有礼貌。”   见无栖正准备给自己泡茶,舒子清开口阻止道:“乖徒,不用忙了。为师来看你一眼,和你说几句话就行了。你过来。”   无栖放下手中的茶盏,快步走到舒子清面前。舒子清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玉盒递到了他面前:“这是……你二师姐的遗物碧云簪。灌注灵气之后,就能变成一尾飞舟。我听你师兄们说,你想出去走一走,我想这个你能用得着。”   玉盒中装着一支精巧的船型发簪,发簪上灵光闪闪,不难看出这是一件极其精巧的法器。舒子清沉重道:“为师这一生一共收了十一个弟子,只有你二师姐是唯一的女弟子。她性格爽朗最爱护师兄弟。若是她还活着,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无栖愣了一下:“二师姐……”   舒子清眼眶湿润,笑容悲伤:“你二师姐叫温暖。是若是还活着,应该也是出窍期的修士了。”   随着舒子清悲伤的声音,无栖眼前浮现出一个笑容爽朗的姑娘。姑娘明眸皓齿,说话时两只眼睛中亮闪闪,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你就是苏长老吗?苏长老好,我是温暖,是我师父的二弟子哦。苏长老将来要是受伤了,我为您医治!”   温暖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阳光一样明媚的姑娘。她修的是医道,生平不想着飞升上界,只想想成为一名济世救人的医者。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创立了无极仙宗的医馆,除了救治宗门弟子之外,她还经常去附近的城镇为普通百姓义诊……   可是就是这么好的修士,却莫名其妙陨落在了一处遗迹中。温暖的魂灯破碎后,舒子清疯了一样拉着苏栖去寻找他的徒弟,可最终只找到了残破的碧云簪。   碧云簪轻巧,握在手中几乎不占分量。梭子形状的簪子已经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了,但是上面依然能感觉到淡淡的温暖的气息。   舒子清小心拿起碧云簪放在无栖手中:“这是你温师姐用过的飞舟,她几乎走遍了整个浮生界。希望你也能如她一样,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时间不早了,为师就不和你多说了。你收拾好之后就出发吧,别惦记宗门,出门在外就好好玩耍。为师最近要给你大师兄守阵,就……不送你了。”   匆匆留下几句话后,舒子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池砚砸着嘴游到了无栖身边:“老祖怎么像要哭的样子,什么情况?”无栖手握碧云簪,无声地注视着舒子清仓惶的背影。   得知无栖要出门旅行,楚十八他们都回来了。宁知眼巴巴看着无栖,恳求道:“无栖,你带上我吧?我长这么大,除了老家和无极仙宗,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他也想看云海,吃点心,泡温泉啊!   楚十八就含蓄多了,他缓缓道:“师尊命令我给小师叔搭把手,小师叔去哪,十八就要跟随到哪里。如若不然,师尊不会放过我。”   众人想了想宫九章怒发冲冠的样子,纷纷给了楚十八一个安慰的眼神。   池砚想了想后说道:“要不就带上他们呗,反正飞舟挺大,咱总要有人帮忙做事啊!”   无栖倒是不介意,人多了出游还热闹一些。他的目光落在了傅敬舟身上,“没想到敬舟竟然也想同我们一起出行。”   他以为傅敬舟会留在宗门专心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   傅敬舟抿了抿唇,有些抱歉地说道:“我的宗族在天泉,听说小师叔祖从天泉过,中途能不能将我放下?”   池砚拖长声音:“我懂了——想家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池砚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对无栖哭鼻子,闹着要回混元遗迹呢。   无栖笑道:“行,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打算,那就回去收拾收拾吧。等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   事实证明,除了无栖之外,其他人都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宁知全部的家当只有一个圆溜溜的小包裹,楚十八和傅敬舟两连包裹都没带,没用一个时辰,大家聚集在湖畔等着无栖放下碧云舟。   当无栖来到湖畔时,他竟然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邵俊辰满面春光站在人后方,见无栖看来,他竟然抛了个媚眼:“无栖,又见面了~”   池砚看到邵俊辰就炸了,小金蛇探出脖子呲着牙:“你还敢来?!”看来邵俊辰不长记性,这次非得让他感受到什么叫悔不当初。   无栖眉头一挑,惊讶道:“邵道友,你怎么在这里?”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玄剑宗的邵俊辰会出现在这里?   邵俊辰显然对池砚有所防备,他后退几步笑道:“别这么见外嘛,听说你们要出游,正好我有事要去一趟永宁州,你们就顺道捎我一程呗?我出灵石还不行吗?”   说起来邵俊辰也真是惨,好端端来参加宗门大比,比赛还没正式开始,他先是被池砚给毒翻了,在宗门医馆里面躺了数日。好不容易好起来,去了一趟当归山,又被池砚抽飞,镶嵌在了结界上。   这一次他躺的时间比上次长了好几倍,在无极仙宗享受了一把贵宾级待遇。   无极仙宗是奈何不了邵俊辰,但是玄剑宗可以。堂堂金丹弟子怎么能长期住在别人家的宗门?传出去像话吗?   于是玄剑宗任务堂直接给邵俊辰下了个任务,让他伤势好了之后去永宁出任务去。   邵俊辰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笑容真诚:“人品好就是没办法。”本来他还在犯愁该怎么去永宁州,秦修要渡劫,宗门里面的飞舟都停了。现在好了,他不单能蹭个飞舟,还能和喜欢的人共处一舟。   无栖狐疑地看了邵俊辰一眼:“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出行的?”在舒子清给他送碧云簪之前,他自己都不清楚会什么时候走。邵俊辰怎么能这么巧就掐准他们离开的时间?   邵俊辰轻咳一声,抬起扇子遮住脸:“山人自有妙计~”说完瞟了傅敬舟一眼。   人都来了,总不能因为邵俊辰一个人就推迟大家的计划。取出碧云簪之前,无栖警告道:“邵道友,上了飞舟之后请你服从安排,不要一意孤行。”   宁知三人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了,大家的性子如何也算知根知底。邵俊辰就不一样了,要是他中途给大家惹事,旅行就会变得不快乐了。   邵俊辰拍着胸口一本正经道:“放心放心,我的目标是永宁州叶城郊外,只要到了目的地,我一定会下去。上了飞舟之后,我一定会乖乖听话。如果你们不愿意看见我,我就呆在房间里面不出来。这样可以吗?”   见邵俊辰说得真诚,无栖微微颔首:“行。”   往碧云簪灌注灵气后,簪子散发出的灵光更加耀眼。无栖弯腰将簪子平放在水面上,不过须臾,水上出现了一艘长一丈宽三尺的柳叶形小舟。   端看外形,这艘船普通极了。然而当无栖的脚踩在小舟上时,看到的画面完全变了。原来小舟外有一层障眼法,遮住了飞舟的本来样貌。   温暖是个细致的人,她用过的法器自然也精细。碧云舟虽然比不上大飞舟那般豪华,但是该有的一样不少。两层飞舟共有十几个房间,他们五人一蛇住绰绰有余。   甲板上站着一个笑容恬淡的傀儡,它是碧云舟的核心,只要将目的地告知它,它就能驾驶着飞舟向着目的地而去。   无栖静静站在傀儡身前,看着傀儡的双眼。傀儡的眼睛由天青石制作而成,无机质的眼睛中闪动着温润的灵光。   这不是无栖第一次登上有傀儡驾驶的飞舟,却是他第一次能抛开一切烦恼,专心致志去某个地方。   “去星原云海。”   接收到无栖的话后,傀儡眼中灵光大振,“目的地:星原云海,行程十个时辰。请主人坐好,旅行即将开始——”   无栖唇角上扬,果然能随心所欲的滋味真好!   船身猛地动了,水面上荡起了几圈轻巧的涟漪。碧云舟在水面上轻轻浮起,船头向着星原的方向转了过去。   宁知兴奋地冲到甲板边看着水面:“动了动了——”   池砚缠在甲板上欢呼起来:“好耶,我们要去看云海啦~”宁知赶紧关照道:“池砚你缠紧了,别掉下去了,听说碧云舟速度很快。”   楚十八背靠着扶手笑吟吟:“好多年没出宗门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如何了。”   傅敬舟应了一声,带着冷意的目光落在了甲板另一侧的邵俊辰身上:“嗯。”   无栖问邵俊辰问题时,邵俊辰瞟自己的那一眼,他看到了。可能大家觉得是自己将无栖要出行的计划告诉他的,但是他能对天发誓,无栖的情况,他从没有对外头透露过一句。   邵俊辰究竟从何得知无栖的情况?他又为什么要跟着无栖……傅敬舟虽然不知道邵俊辰的目的,但是只要有他在,他一定会保护好无栖。   池砚:你还敢来!   邵俊辰:别闹,没空陪你玩,出任务呢。   这两天老猫的后背啊,凉飕飕又酸又胀,感觉像背了个背后灵。   不清楚是颈椎还是腰椎的问题,亦或是其他方面的问题,总之,不太好受。   去医院挂号都懵,不知道该挂哪个科室。   小伙伴们得保重身体啊……   锵锵锵~推荐一下基友的文章~   《金手指是人设遥控器》醉书南飞   文案:1.   祁易安被拉入一个无限通关的游戏。   并获得了一个稀有金手指:人设遥控器。   只要按下遥控器上的对应按钮,就能抽取形形色色的人设,并获得人设特有的能力。   而能抽到的人设风格、强度,也与按钮所对应。   各种特殊能力?   祁易安:“还有这种好事?”   这要是演个鬼王、超人什么的,不就直接无敌了?   然而他的运气过于离谱,抽到的人设不是在自己社死,就是在破坏他人。无论是言情类角色还是战斗类角色,总能叫他抽到最离谱的那一个。   狗血八点档的绿茶,中二热血组的正义人,手捧黑血的狂信徒……   2.   祁易安抽到娇妻带球跑,特殊能力是在‘胎儿’受到伤害时战力爆表。   为了活下去,祁易安嘤咛一声,倒在即将取人首级鬼怪面前,“你敢伤我孩子,我要和你拼命!”   被碰瓷的鬼怪还在懵逼,就已经被打飞八米远。   全体玩家见状纷纷后退一步,生怕下一个被碰瓷的就是自己。   社死过后,祁易安抽取新人设——天煞孤星龙傲天。   鬼怪再次来袭,队友瑟瑟发抖往他身后躲,突然发现哪里不对,“诶,你孩子呢?”   祁易安冷笑一声,“打了。”   扮演龙傲天,可以获得特殊能力‘爱谁谁死’——每一个与他过分亲近的人都会被克死。   于是队友们见到的是一脸冷酷莫挨老子的祁易安,而鬼怪npc和反派们,则被献上最温柔眷恋的笑容。   “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今日我们就结拜吧?”   下一秒,吓哭无数玩家的鬼怪应声倒地,口吐白沫。   3.   随着祁易安在每个副本中人设突变,时而社死,时而大杀四方,有个多重人格疯批玩家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人怕他,有人爱他,有人日日祈祷着别再碰到他。   后来,祁易安再次升级遥控器,拥有了花费额外积分,将人设具现化的能力。   他大喜过望:终于可以做回正常人了!   金色的虚影浮现在祁易安的面前,油画般的面容,神祇般的悲悯让祁易安一时间看得愣住。   这长得也太精致了吧,不愧是最强史诗级人设!   面对长在萌点上、还能召唤到面前随便摆弄的纸片人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所欲为啦!!   直到有一天,角色的意识彻底清醒,按住了他摆弄自己肢体的手。   叹息的声线暗含愠怒,在他耳边响起,   “还没玩够?”   “哎,别动,换套衣服看看……咦?!”   祁易安瞳孔地震,吓得后退三步。   纸纸纸片人活了!!!   有兴趣的小伙伴去瞅一瞅哦~ 第42章   浮生界四面环海,内部被被五行大山分成了五个州,其中东南向的州名为星原。   潮湿的气流被东南风带起吹向了陆地,遇到五行大山阻挡,便凝结成了厚厚的云层。云层聚集在五行大山东南角的天堑处,形成了壮观的云海。   大片大片的云被风推着涌向了五行大山的方向,碰撞堆叠后形成了一片厚实的绵延到高空的云墙。云墙下方不透光,颜色呈现青灰色,因此越靠近五行大山山脚,光线越是暗淡。   无栖他们旅行的第一站便是云海,接近十个时辰的行程后,离云海最近的云海城近在眼前。   在飞舟上的时候还不明显,一下飞舟,豆大的雨滴当头砸下。池砚被雨滴砸了个激灵:“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还挺好的吗?怎么我们刚停下来就下雨了?”   邵俊辰展开扇子扇得香风四溢:“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云海城一年中有半数的日子都在落雨。”这么多云堆在这里,下雨不是很正常吗?   池砚冲着邵俊辰直翻白眼:“我和你说话了吗?真讨厌……”   邵俊辰压根儿没把池砚的威胁放在心上,池砚越是生气,他的笑容越是灿烂:“诸位是第一次来云海城?我倒是来了好几次了,这地方我熟,我给大家做向导如何?”   楚十八悠悠道:“听说——上山之路难行,有个向导也挺好的——”   邵俊辰眉开眼笑地合上扇子:“是吧?而且我是云海城最好客栈的贵宾,只要报我的名号,入住最好的房间还能打折哦。”   云海城的气候不适合普通人长期居住,但是架不住这里风景好。每到云层最密集的时候,四面八方涌来的修士便会云集到此处,因此城中的客栈常年爆满。   池砚气得直往无栖身上贴,不服气地嘟囔着:“谁稀罕啊,不就是客栈的贵宾吗?很稀奇吗?哼!”他们不是还带着简易洞府吗?大不了随便找个地方将洞府放下不就行了吗?   然而云海城多雨,城中河网密布,根本没有能放得下简易洞府的地方。城外就更别说了,云海城贴着五行大山建立,上山的路坎坷,想找一块平地更加困难。上山下山需要消耗的灵气很多,能找个地方住是最佳的选择。   从入城之后,池砚就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妄想找出一块地方能放下他们的简易洞府。然而看了一路,他竟然没能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最终池砚不得不接受一个惨淡的现实:他们真的得住客栈。   然而云海城的客栈也不是好住的,城中最好的客栈价格很吓人。听到打完折之后还要八百灵石一晚,宁知脸都白了:“八,八百灵石?我一个月的月利只有五十灵石!”   住不起住不起!   无栖摸向了身上的储物袋,临出发前,宫九章他们给了他不少灵石,足够他们一路上的花销了。然而他还没讲灵石取出,邵俊辰已经替众人开好房间了,“走,我带大家去看看你们的房间。我跟你们说,这家宾馆窗外的风景一绝,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无栖连忙唤住了邵俊辰:“邵道友稍等,我把客房的费用给你。”   风月剑笑得灿烂,摆手拒绝道:“这算什么?几个灵石你还和我计较?再说了,我蹭你们的飞舟,你也没收我灵石。”   邵俊辰坦然道:“客栈是我提议住的,我出钱也是应该的。出游讲的就是快乐,别计较这些。若是大家过意不去,下个景点你们多出灵石就行了。”   说着邵俊辰潇洒转身,沿着楼梯向着客房走去。楚十八看着他的背影沉吟道:“看来我之前对邵道友有所误会,他为人挺大方。”也是,风月剑要是真这么招人讨厌,也不会有那么多修士愿意跟着他。   傅敬舟双手抱着剑:“如果能改了拈花惹草的毛病就更好了。”   无栖将储物袋放好,摸了摸气鼓鼓的池砚,轻笑道:“人无完人。”   宁知被打击得不轻:“呜呜呜,几个灵石……”他两年都存不下八百灵石!不是说剑修都很穷吗?为什么邵俊辰这么有钱?这不公平。   邵俊辰介绍的客栈挺不错,房间宽敞又明亮,透过窗户就能看到深色的山脚和缠绕在一处的云雾。云遮雾绕中,五行大山显得巍峨又神秘。   普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翻越五行大山,在修士们眼中也不过是一处旅行的胜地。人与人的差距,早在出生起就已经决定了。   池砚之前一直以为来到云海城看到的就是云海,直到入住客栈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还要爬上五行大山,穿过厚厚的云层,才能看到天空中的云海。而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如果遇到天气突变,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也只能暂时退下。   为了明天上山能有足够的精神,入住房间后,无栖便盘膝打坐。   池砚在飞舟上睡了一路,现在实在无聊。见无栖不理自己,他便爬出了房间。他要去看看他们的小伙伴都在做什么。   首先路过的是楚十八的房间,探头一看,楚十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池砚从他枕头旁边游了三圈,都没能唤醒这位睡神。   楚十八房间的隔壁便是傅敬舟的房间,不用看,傅敬舟这样的修行狂人,此刻一定在修行。果然,从门缝里面一瞧,就看见傅敬舟赤着半身,双手握着他的灵剑在练基础剑招。   年轻的修士骨肉匀停,光洁的皮肤下肌肉恰到好处。随着他的动作,汗水顺着皮肤的纹理滑下。这一幕若是被宗门中傅敬舟的拥趸看到了,必定会兴奋尖叫欢欣鼓舞。   可惜看到这一幕的只有池砚,池砚毫无反应,还顺便鄙视了一下傅敬舟:“噫~只有六块腹肌。瞧瞧我~”   脖子以下都是腹肌!   鄙视完了后,池砚丝滑地溜向了下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邵俊辰的屋子,池砚悄悄顶开了门缝,暗搓搓的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给邵俊辰一口。让他明天趴着,省得他跟着大家上山。   然而在屋中爬了一圈之后,池砚惊讶地发现邵俊辰竟然不在屋中。这可稀奇了,这人去哪里了?   在屋中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池砚的耐心渐渐消耗一空。   算了,区区一个邵俊辰不足为虑。不就是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吗?多大点事?暴躁小蛇破门而出,去找他的下一个小伙伴。   从邵俊辰房间爬出来之后,池砚又滑向了宁知的屋子。房间中亮着灯,宁知正站在案桌后面奋笔疾书。案桌上放着符纸和朱砂,从宁知的动作不难看出,他正在绘制符箓。   这可稀奇了,宁知竟然会画符?平日里没见他画过啊。   池砚爬上了房梁,居高临下看着埋头苦练的宁知。宁知眉头紧皱,他笔画流畅,没多久符纸上便出现了一张流畅的符箓。   在宁知抬起笔的那一刻,符纸上灵光闪动,看得出这是一张绘制得很成功的符箓。池砚看不懂符箓绘制的内容,但是他还是给了宁知最大的鼓励:“哇,画得真好!没想到宁知你竟然会画画。”   宁知一惊,慌忙抬头,看清头顶的是池砚后,又手忙脚乱将案桌上的符纸收了起来:“没,没……我没画符箓,你看错了。”   池砚嘿嘿一笑,“怎么了?会画符不是好事吗?你遮遮掩掩做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宁知脸一点点涨红,他将画符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吞吞吐吐道:“我画的不好,你不要告诉别人啊。这种符箓拿出来挺丢脸的……”   池砚摇了摇头不解道:“你们这群人总是喜欢说反话,明明画得挺好,硬说自己画得不好。我懂了,这是不是就是大家说的——谦虚?”   宁知结结巴巴地顺着池砚的话道:“嗯,对,对。总之我会画符这事你不要告诉无栖啊,最好谁都不告诉好吗?”   池砚眼珠子转了几圈:“嗯……”   想让池砚保守秘密,得拿出一点好处来。宁知讨好地笑道:“这样,你帮我保守秘密,回宗门之后,我给你买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池砚点了点头:“哎嘿,好!”   正当宁知还想说什么时,门外传来邵俊辰的声音:“无栖道友,你睡了吗?这家客栈的仙人醉很有名,我去厨房买了一壶。你若是没睡,能与我对饮一壶吗?”   池砚:“……”就说邵俊辰怎么好端端的消失了,原来他在这里候着呢!岂有此理,真当他池砚是死的吗?   池砚暴怒冲出了屋子,朝着邵俊辰的屁股狂奔而去:“恶贼!看牙!”   邵俊辰从上了飞舟开始就一直在防备着池砚,他在池砚身上栽了两次,不见得就会栽第三次。当池砚冲向他的时候,他身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风月剑一闪身,池砚一头撞到了大门上。   “咚——”的一声巨响后,池砚半个身体卡在了房门上。小蛇脑袋深深嵌入房门中,只留了半个身体挂在门外,看样子撞得不轻。   客房上的阵法被触动,惊动了楚十八等人。睡眼惺忪的楚十八探出身体,一眼就看到了门上挂着的半条蛇,当下他的睡意就被撵走了:“嘶——”   池砚竟然吃瘪了?真是太稀奇了。   傅敬舟眉头皱起,瞟了瞟池砚又看了看邵俊辰手中的一壶好酒。哪怕他方才什么都没看到,见到这种场面,也拼凑出事情的起因了。   “荒唐。”傅剑仙点评道。   楚十八也有同样的感觉,邵俊辰真是死性不改,还好他们飞舟上只有邵俊辰一个不靠谱的。他挠挠头发,转头看向傅敬舟:“敬……”   下一刻楚十八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浅色的瞳仁中清晰映出了傅敬舟的半身:“哦~敬舟的身材,真不错啊!”   他终于明白邵俊辰之前为什么会一个劲缠着傅敬舟了,真是没想到,原来敬舟也是绝色啊!   傅敬舟耳尖微微泛红,他无奈的瞟了楚十八一眼,默默关上了房门。   因为撞的太用力,客栈的门破了个洞,池砚的脑门上也多了个圆圆的包。无栖指尖蘸了一些药膏,不缓不急地揉着圆包:“你性子也太着急了,早就对你说过了,做事不要太冲动。你是没遇到浮生界真正的大能,若是真遇到了,他们想要收拾你也很容易。”   池砚哼哼了两声毫不在乎:“一个包怕什么?只要能阻止邵俊辰的阴谋,再多几个包也没什么关系。”他郁闷道:“我没事也不得罪大能啊,你看我,我出了名的乖!还不是邵俊辰太可恶了,竟然趁着我不在来撩拨你。”   见池砚义愤填膺,无栖忍不住道:“其实邵俊辰什么都没做。”   池砚差点跳起来:“他还想做什么?!他都跑到你面前来邀请你听雨对饮了!要是我不在,他是不是要亲你摸你了?你可是我的道侣,对饮什么的也只能和我一个人对饮!小栖,你得答应我,看我,不要看那个花里胡哨的孔雀好吗?”   无栖……头痛,然而看着快要跳脚的池砚,又觉得有几分可爱。看到池砚可怜兮兮的眼睛,他微微颔首:“好,不看他。”   得到无栖肯定的点头后,池砚得意地摇摇尾巴:“哼,我就知道姓邵的没安好心。放心吧,明天开始,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他别想靠近你一步!”   无栖轻叹一声,头痛地抬手揉揉额角,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行程无法消停了。   然而第二天非常平静,池砚没有主动找邵俊辰的茬,邵俊辰也没有再到池砚面前来撩拨无栖。甚至在上山的路上,邵俊辰都主动走在了最后方。   无栖预想中鸡飞狗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众人运气很好,上山的路上风平浪静,虽然山上冷了一些,但是也在忍受范围内。翻过了厚厚的云层后,大家终于在云巅之上看到了浩渺的云海。   阳光洒在云朵上,云朵染上了五光十色的光晕。云朵在风的作用下自由地变幻着形状,绵延的云海一眼看不到头,置于云端之上方知自己有多渺小。   不愧是浮生界最美的云海,看到这一幕,大家的心胸都开阔了些。难怪很多修士修行陷入困境时,就会来看看云海。确实太美丽也太治愈了。   美好的景色能让人心情舒畅,众人心情舒畅,志气都高涨了些。宁知感叹道:“出来走走真好,天宽地广,感觉自己的那些小烦恼都不算事了。”   无栖双目灼灼看向浩瀚云海:“是啊。”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这辈子终于能静静欣赏了。   池砚乖巧地蹭了蹭无栖的下颚,“咱还要去很多很多地方,看很多很多的风景。”云海只是他们旅行的第一站罢了,将来他们会看到更瑰丽的风景。   云海城的气候不太好,除了在云巅之上能晒到太阳外,只要下了山,雨水便淅淅沥沥一刻不停。湿漉漉的天气让人不喜,看完云海后,众人也该离开了。   飞舟缓缓升空,他们要向南飞,从雷泽那边飞入永宁州。就在无栖认为他们会安全到达永宁州时,甲板上传来了池砚的叫骂声:“你踩我做什么?你没长眼睛吗?”   邵俊辰无辜又疑惑道:“你这么小,我真的没注意。”   池砚放大了身形,呲出了白牙:“现在我够大了吗?!你看得到吗?”说不清是谁先动手的,总之三言两语间,追逐战开始了。   巨蛇追着邵俊辰在甲板上来回蹿着,动静闹得还挺大。无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缓缓打开窗户提醒道:“你们打的时候注意……”   后半句“甲板上的傀儡。”还没说出口,甲板上突然传出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原本稳稳飞着的飞舟突然停了。   飞舟上的灵光闪了闪便灭了,下一瞬飞舟从万米高空向下俯冲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十八单手一挥:“剑来!”飞舟上最强的元婴修士破窗而出,楚十八脚踩灵剑,一手托住飞舟底部。靠着一柄剑一双手,他竟然稳稳地托住了飞舟,飞舟的下降顿时慢了。   飞舟上不止楚十八一个剑修,很快无栖、傅敬舟还有邵俊辰齐齐御剑托住了飞舟。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飞舟终于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楚十八稳稳将飞舟放在了河畔,他擦擦额头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哎呀,吓死我了——”   傅敬舟敬佩地看了楚十八一眼:“楚师叔反应好迅速。”   飞舟下降那一刻,他还没反应过来,楚十八已经想出应对办法了。不愧是长老亲传弟子,平日里看着温温吞吞,关键时刻太可靠了。   飞舟上的傀儡坏了,池砚追逐邵俊辰的时候尾巴一扫,没能扫到邵俊辰,却扫中了迟钝的傀儡。傀儡身首分家,想要再操控飞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自知理亏的池砚垂着脑袋呆呆看着傀儡:“哦豁……坏掉了……”   看到池砚的模样,众人也不忍心责备他了。邵俊辰自责道:“都是我,要是我不躲,就没这事了。”   无栖摆摆手:“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大家想想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修好它。”   宁知一拍手:“是啊!既然是法器,就能修好。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珍宝坊,找个炼器师来帮帮忙?”   楚十八轻轻拍了拍宁知的肩膀:“我就是炼器师。”无极仙宗十长老亲传弟子,楚十八虽然平日里揣着剑,需要他看炉子的时候,他还是很厉害的。   听到楚十八的话,众人心放下了一半。池砚更是乖巧地凑了过来:“你快帮忙看看,还能不能修?”要是楚十八能修好傀儡,以后他再也不欺负他了。   检修法器是一件很耗时的工作,期间也不能被人打扰。楚十八带着损坏的傀儡回到了自己房间,众人只希望在他出来之后,傀儡也能修好。   然而修补工作没有这么轻松,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后,楚十八头痛地揉了揉胀痛的头脑。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池砚的声音:“怎么样?能修吗?”   池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小金蛇眼巴巴看着快被拆散的傀儡,紫色的眼睛中满是愧疚。   虽然池砚很可怜,楚十八也想早些修好傀儡,但是他必须要将问题解释清楚:“没有这么容易,这是一具人形傀儡,结构非常复杂。”   其实楚十八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只是想要修补这个问题,并不简单。思考一阵后,他抬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轻叹道:“池砚啊,你把人形傀儡的魂给打散啦。”   人形傀儡之所以能听得懂修士的指令,是因为它的核心不是冰冷的灵石,而是修士的一缕神魂。高阶修士也就罢了,他们的神魂能分裂出无数份,只要有一丝神魂就能让傀儡动起来。可是他们一船的人,化婴的只有他一个,他还没修到能分裂神魂的境界。   池砚听明白了,他歪着脑袋认真问道:“那是不是只要再装个神魂进去,傀儡就能好了?”   楚十八皱着眉思考了一阵,微微颔首:“理论上是这样。”   池砚嘿嘿一笑,露出了小白牙。他游到楚十八面前左右一看:“我给你看个大宝贝,你别告诉别人哦。”   楚十八愣了一下:“大,大宝贝?”   池砚伸长脖子,肚腹间的肌肉开始收缩,他看起来像要吐了!   楚十八震惊道:“池砚,你……”   就在这时,池砚猛地一低头,从他喉咙间滚出了一团紫黑色的烟云,烟云中隐约可见一个虚弱的神魂。   池砚甩了甩尾巴乐呵道:“魂有啦,快装起来,看看能不能用?”说着他用尾巴尖戳了戳神魂的身体,“应该还活着吧?”   被紫黑色魔气包裹的神魂不耐烦地转了个身,露出了一张惨白的小脸。   楚十八后背的汗毛倒竖,如果说池砚从喉咙里吐出一个神魂已经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话,等他看清神魂的面容时,他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   这,这人不是魔修殷离渊吗?!神魂的模样和殷离渊一模一样!楚十八又细细看过去,这一次他更加笃定:没错,就是殷离渊。神魂身上还裹着淡淡的魔气,除了殷离渊还能有谁?   只是……殷离渊怎么会出现在池砚的肚子里?   楚十八大脑一片混沌,瞳孔剧烈的收缩。他眼睁睁看着池砚用尾巴推着神魂往自己面前拨,这一刻他想要尖叫,可是却一句话都叫不出来。   楚十八:卧槽!!你都干了什么?   殷离渊:卧槽,你要干什么?!   章宁:卧槽?我在干什么?   注:四师兄正在混沌海上寻找魔修。 第43章   章宁站在飞舟的甲板上,低头看着掌心中的星盘,眼底布满了细小的血丝。星盘似乎出了一点问题,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转,指针都在胡乱的转动着。   一盏茶后,章宁再也没有心情继续摆弄星盘了。他握着星盘的边缘在飞舟的护栏上磕了两下。暴躁的四长老开始平等的仇视每个人:“妈的,是不是坏了。老十到底会不会练东西?一个寻魔星盘都搞不定。”   “说到底外出找东西这种事就该交给老六,他能掐会算,我能干啥,我除了会修补几个阵法还能做什么?”   “我就不该心软,听他们几个一哭就出关。我在洞府里面不舒服吗?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混沌海上找魔修?”   星盘和护栏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四长老的怨气比众人能感觉到的魔气还要大。一边的弟子们有默契地后退几步,尽量不出现在章宁视线范围内。   不怪四长老发脾气,今天是他们来混沌海的第七天。星盘能感应到的魔气越来越淡,现在星盘还出了问题,再这样下去,根本别想搜寻到殷离渊的下落。   其实已经有不少弟子觉得他们找不到魔修了,混沌海这么大,海底那么多巨兽,哪怕殷离渊是大乘境修士,也很难逃出混沌海。   在护栏上磕了几下后,章宁转头看向了隔壁的飞舟。隔壁的飞舟上站着玄剑宗宗主柳蕴和他的几个亲传弟子,此时柳蕴正同他身边的弟子说什么。柳蕴声音很低,章宁只能通过他的口型分辨一两个词。   听说,当日柳蕴和殷离渊比试之时,突然有个高阶修士出现劫走了殷离渊。柳蕴和殷离渊可是浮生界的大能,再进阶一步就能飞升了。什么人能从柳蕴眼皮底下劫走同样是大乘境的殷离渊?   别说柳蕴了,换成章宁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更压不住心中的怀疑。这次搜寻工作由玄剑宗发起,柳宗主放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殷离渊哪怕还有一个器官在世上,柳蕴都会把他给挖出来。   这时海面下闪现出几道灵光,下潜的弟子浮了上来。破水而出的瞬间,众人欢呼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章宁难以置信道:“真找到了?”   话音未落,玄剑宗的弟子们已经化作流光飞向了海面。章宁手一挥:“跟上他们。”   殷离渊的尸体悬浮在海水中,大乘境修士的肉身已经修炼得比普通法器还要坚硬了,因此他的尸身还保留着死去时的样子。   殷离渊全身的骨头都断了,身躯像一团破布一样在海水中扭曲。他双眼外突,失去光彩的眼神中依然透着惊惶。   在座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修士,只需轻轻一扫,就能看出殷离渊的死因。但是就是因为这一扫,众人方才的兴奋都变成了凝重:殷离渊是被人用拳脚活活打死的。打得肉身无法修补,紫府破碎。   什么样的人,才能将大乘境的修士逼到这个地步?   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将不可一世的殷离渊吓成这般模样?   也有人猜测,殷离渊紫府破损,可能原神已经逃走了。但是他的对手能赤手空拳将他强悍的肉身打坏,怎么可能会放过他的原神?   众人静静看着海水中面目狰狞的肉身,凉意从脚底渐渐升起。如果遭遇那人的是他们,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楚十八感觉时间凝滞了,他呆呆的看着池砚和面色苍白缓缓睁眼的殷离渊。当日殷离渊以一人之力打上无极仙宗,给他们这些弟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现在一看到殷离渊的脸,楚十八就想起那一日被击飞的长老和伤痕累累的同门。   但是……殷离渊不是和柳宗主走了吗?他的神魂怎么会出现在……池砚的肚子里?   池砚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细长的尾巴在桌子上焦急地拍着:“你别发呆啊,你快看看,这个魂能用吗?”要是飞舟修不好,他和小栖接下来的旅途就太遭罪了。   楚十八吸了一口冷气回过神来,冷静扫了一遍殷离渊的神魂后,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能用。只是,你确定要将他的神魂用在飞舟傀儡上?”   这可是殷离渊,只要有一丝神魂在世,他就能夺舍卷土重来。眼前的神魂虽然有损伤,但是看着还算完整,想要夺个舍还是轻而易举的。   楚十八谨慎的在自己身上和房间中布上结界,生怕自己不小心就被夺舍了。   池砚点了点头:“是呀,你不是说我们的飞舟缺个魂吗?现在魂有了,你抓紧时间赶紧修啊,不要耽误我们接下来的旅行。”   楚十八目光在殷离渊和池砚身上扫了两圈:“在我正式修补之前,你得老实告诉我,殷离渊是怎么到你肚子里面的。”如果池砚不说清楚了,就算被他追着打,楚十八也不能在飞舟上安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池砚歪着脖子眨了眨眼睛:“啊……”   楚十八眉头微微皱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殷离渊来宗门的时候,池砚正在戒律堂关小黑屋,他是怎么遇到殷离渊的?又是怎么将殷离渊的神魂吞入腹中的?   虽然早就知道池砚和无栖身上有很多谜团,但是亲眼看到这一幕,楚十八就算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可能。   池砚眼珠子转了转,他左右一看,声音低了几分:“你别告诉小栖哦。那天我不是在小黑屋吗?我等小栖来给我送饭,结果睡醒了他还没来。我就想着,小栖不来,我就自己去找他。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刚从戒律堂出来,他们就说这个魔修把小栖给打了。”   池砚抬起尾巴尖抽向了一边虚弱的神魂,小蛇愤怒道:“我家小栖多娇贵啊,从他破壳开始,我从来舍不得使唤他。你是没看到,他被这个坏蛋欺负成什么样了!”   “真当我们小栖身后没人了吗?我越想越气,然后就去找了他。然后你懂的,我将他一顿胖揍!”   楚十八素来平静的面容出现了裂痕:“胖……揍?”   池砚点了点头:“是呀,你家里人挨打了,你不打回去?当然得狠揍啦。揍完了之后,他还想跑,我寻思着吃啥补啥,反正小栖不在身边,我就把他吞肚子里啦。”   楚十八:“……”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殷离渊的强大,楚十八会觉得池砚在开玩笑。可眼前的一切又清楚的告诉他,这不是玩笑,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池砚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追上了殷离渊,揍了他,还将他的神魂给吞了。怕无栖知道,他一直掖着藏着什么都没说,要不是这次飞舟上的傀儡被池砚搞坏了,可能殷离渊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世上。   楚十八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出生这么久,这是他第二次如此茫然。他的目光落在殷离渊的神魂上,被池砚吞进去许久,神魂已经非常虚弱。   殷离渊显然还有意识,听到两人的对话,他缓缓睁开了双目。魔修瞳孔散乱,看着有些呆滞。当他看清身边的池砚时,小小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看着挺可怜。   池砚已经成了殷离渊的噩梦,当细细的尾巴落在神魂身上时,殷离渊便蜷缩起身体痛苦的哀嚎起来。尾巴扫过的地方,出现了长长的伤痕,伤痕发出呲呲燃烧的声响,光是看一眼都痛极了。   池砚认真道:“你是不是担心他会逃跑?你放心吧,他跑不了。他身上有我下的禁制,就算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他捉回来。”   楚十八身体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池砚和殷离渊。他看明白了,殷离渊在池砚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听着殷离渊的哀嚎声,楚十八心中升出了几分快意。殷离渊不是修行的是霸道吗?若是让他变成一只傀儡,让他向东他不敢往西,他还能霸道吗?   他在浮生界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他得活着,还得痛苦的活着,直到偿还他所有的罪孽!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再也按不下去了。楚十八唇角上翘,眼底涌现出的情绪让池砚都后退了几寸。   池砚有些心虚:“这事你别告诉小栖啊,你要是说给小栖听,小栖会上火。大不了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每顿饭能多吃一碗……不,多吃半碗。”   楚十八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这是我们的秘密,谁都不告诉。”   楚十八房间中灵光不断闪烁,从他门口路过的宁知佩服不已:“哇,楚师叔好厉害啊,人形傀儡一定很难修。”   殷离渊最近的日子不好受,从他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暴打之后,他便觉得自己从天上落入了深渊。他苦修数千年的肉身被击溃,成了一滩再也无法使用的烂肉。   如果说肉身毁灭时锥心刺骨的痛还能忍的话,那接下来神魂的痛楚只让他痛不欲生。   他记得自己的神魂仓惶从紫府中逃出,然而还没飞出几里,他的世界突然变黑了。周遭一片混沌,神魂各处的痛让他惨嚎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一开始他尚且能保持理智,用魔气裹挟著神魂。长久的经历告诉他,只要寻到一线生机,他就能逃出生天卷土重来。   肉身被毁没关系,修真界那么多修士,随便找个资质高的夺个舍就行了。   他等啊等啊,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他像是一粒刚刚萌芽就被掐断了阳光雨露的种子,寻不到一点希望。有生之年,他的道心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恐惧像藤蔓一样将他紧紧缠绕。   道心一旦动摇,他的神魂便出现了破绽。魔气再也无法保护他,每一天,他的神魂都在经历凌迟一样的痛楚。若是要找个恰当的比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巨兽一口吞了,只能在巨兽的腹中被一点点消化,等待消亡。   最后的时刻,他痛哭过求绕过,然而只有一片混沌陪着他。最终他闭上了双眼,放弃了挣扎。   再睁开双眼时,殷离渊自己都惊了。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怎么还能见到青天白日?   耳边传来了含糊人声,殷离渊艰难的睁开了双眼。是谁?来者究竟是谁?   不管来的是人谁,只要能救他,他日,他殷离渊必定涌泉相报。   睁开双眼后,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殷离渊只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却听不清他们的说的话,看不见他们的脸。   “呵呵。殷离渊,听不见看不着说不了话动弹不得的滋味如何?”   突然间,一声冷笑清晰传入殷离渊的脑海中。殷离渊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躯僵硬得厉害。他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然而手脚像是压上了千斤的重担,无法移动分毫。   ‘你是谁?!’殷离渊想要问对方的名字,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传出只言片语。   “别白费力了,你现在只是个傀儡。”那声音竟然有几分温和,可是落到殷离渊耳中却冻结了他的心脏。   傀儡?这人竟然将他练成了傀儡?!   岂有此理!   他殷离渊宁死也不做傀儡!   殷离渊尝试调动全身的魔气,可魔气刚刚凝结,他的神魂就火烧火燎地疼起来。别说自爆,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抬起左手来。”温柔的声音响起,原本僵直得无法动弹的左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殷离渊心神巨震,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一副傀儡!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挺好?你啊,就乖乖受着吧,这都是你应得的。”   “神魂被束缚在傀儡之躯中,今日起你感应不到魔气,行动全靠灵石支撑。你应该感谢我,让你在有生之年还能靠灵气动起来,你邪恶的神魂还能被灵气洗涤。”   千年前殷离渊和他手下的邪修屠戮了数十个小宗门,平了三座城池,所过之处山河染血。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只要挡了他的路,无一幸免……   楚十八眼神快意地看着新傀儡,殷离渊修行之路顺风顺水,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些无辜惨死在殷离渊手中的人,如果泉下有知,必定能含笑九泉。   傀儡内部十八重禁制,每一重对殷离渊都是一种折磨。只要殷离渊一日修魔,他便一日不得解脱。   一个恶鬼,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幡然悔悟?殷离渊就在傀儡之躯中熬着吧!   当清晨的阳光落在飞舟上时,众人惊喜的发现,飞舟上的控制傀儡修好了!新修好的傀儡更加高大,看着非常结实!   楚十八正站在傀儡前纂刻最后的阵法,灵光闪动后,傀儡缓缓抬起了右胳膊。池砚欢呼起来:“好耶~修好啦!”   幸亏没有一口消化掉魔修,要不然他到哪里找这么合适的神魂?   众人围在新傀儡旁边欣赏着,宁知羡慕坏了,他伸手摸了摸傀儡身上的衣衫:“楚师叔你也太厉害了,这个傀儡看着比之前那个要好。”   楚十八笑吟吟道:“也不是,新傀儡没办法说话,不过他比旧傀儡的反应快。”   无栖伸手理了理傀儡的衣衫,夸奖道:“傀儡而已,说不说话不重要,只要能正常操控飞舟就行。”   邵俊辰凑近傀儡看了看:“傀儡的眼睛换啦?”以前是无机质的天青石,现在的傀儡看起来更像真人。只是这双眼睛没有神采,看起来有些呆愣。   楚十八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如果大家不喜欢,我再换回去。”这是殷离渊唯一能和外界交流的一个器官,可惜他神魂受损,没人帮他的话,这辈子他只能做睁眼瞎。   傅敬舟道:“外形不重要,先试试效果再说。”   无栖也有同样的想法:“那我们现在就试试?目标雷泽,现在起飞。”   飞舟闪过绚丽的灵光,随后腾空而起。有了新的傀儡,飞舟速度比先前还要快。   众人满意地站在船头七嘴八舌:“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去叶城吃点心了~”“楚师叔还是你厉害!”   甲板上的傀儡面对着船舷眼神空洞,飞舟飞起片刻后,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殷离渊:草泥马!!   楚十八:不用谢—— 第44章   雷泽在云海城正南方,这里每年都会诞生一些洞天福地。凡有异宝诞生的地方,总会伴随种种异相,或者霞光满天,或者雷声阵阵。因此雷泽上空终年有乌云盘踞,雷鸣声在百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星原州西侧的五行山脉向南延伸后,山势便会逐渐低矮,最终和雷泽融为一体。修士们会选择在靠近雷泽的地方翻越山脉,去往隔壁的永宁州。   有前人开辟的道路,自己又何必苦哈哈翻山越岭?无栖他们一路向南飞着,也准备从雷泽转道永宁。   新傀儡投入使用后,飞舟飞得又快又稳。刚开始时池砚还有心情缠在船舷上看风景,没过多久他就开始腻了。小金蛇无聊地在甲板上爬来爬去,拖长声音道:“小栖~好无聊哦~”   池砚生性活泼,将他拘在飞舟上,确实有些为难他。无栖看了看舆图,指了指上方的一点说道:“前面三十里有个镇子,要不我们到镇子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邵俊辰瞟了一眼无栖指的镇子,笑着展开了扇子:“灵溪镇啊,倒是没什么好看的风景。不过这个镇子东临十万大山,南临雷泽,物产倒是丰富。”   山中小镇最不缺的就是土特产,山民们会去山中寻找一些灵植或者野味补贴家用。邵俊辰真诚建议道:“下去看看也好,说不定会有一些意外收获。”   宁知佩服道:“邵道友懂的好多啊~感觉你走过好多地方啊~”   邵俊辰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含情眼。他声音像蘸了白糖的粽子,黏黏的,听得人心里痒痒的:“这不是仗着自己年轻吗?就多走了一些地方。小宁知若是有兴趣,将来师兄出行的时候带上你?”   面对邵俊辰的热情,宁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讪讪地挠了挠脑袋:“等我结丹之后吧,师兄他们一直说我心不静,平日里都不让我到处跑。”   邵俊辰上下打量着宁知,真诚道:“放心吧,你很快就能结丹。”   池砚哼哼了两声,冲着邵俊辰翻了个白眼。当众人觉得他又要怼邵俊辰时,池砚竟然乖乖趴下了。自从上次追着邵俊辰打的时候不小心撞坏了傀儡,现在池砚改变了战术,变得收敛多了。   半个时辰后,灵溪镇近在眼前。作为一个山中小镇,灵溪镇没有泊岸。众人将飞舟停在了镇子外的一个池塘边,而后御剑去了镇上。   他们来的时间不凑巧,此时天色将晚,镇上已经没有多少卖货的山民了。长街上只有几家铺子开着,往来的行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楚十八轻抚着下颚慢悠悠道:“或许我们应该明天早上来?”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算在山中找到了好东西,也只会早上拿出来售卖。   傅敬舟侧目看了看无栖,他们都是陪同无栖旅行的人,走不走这种事应该由无栖拿主意。然而无栖却看向了邵俊辰:“邵道友,你的任务着急吗?”   邵俊辰笑容灿烂:“难为无栖道友为我考虑。你放心吧,任务不着急,下月十五之前到都可以。”   闻言无栖颔首,决定道:“行,我们先在飞舟上住一晚,明天逛完了镇子再出发也不迟。”   就在众人要返回飞舟时,池砚从无栖长发中探出了脑袋:“小栖,你看,梅花鹿!”   路边有一家屠宰铺子,铺子门口的柱子上拴着一头梅花鹿。鹿腿受了伤,此刻正俯卧在地上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屠夫手握尖刀从铺子中走了出来:“可惜了,留不到明天了。”   楚十八扫了一眼:“还能救。”在凡人看来没救的伤势,其实只要一粒丹药就能治好了。这头鹿身形矫健,若是放养在山中,听听鹿鸣也是好的。   宁知已经去摸储物袋了:“普通鹿要不了多少钱,我去把它买下来吧。”小少年不懂世间险恶,天真地说道:“难得池砚看中了,也算他命不该绝。”   池砚双眼放光,说出的话无比实在:“鹿耶,小栖,我们好久没吃鹿了。买下来我们今晚烤鹿肉吃好不好?我能吃两条鹿腿~”   宁知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个大马趴:“啊……”原来池砚并不想救鹿,他只是馋鹿了啊。   在池砚的强烈要求下,众人买下了那头鹿。正好有屠夫在,大家不用考虑屠宰的问题,只等屠夫宰杀了鹿之后就能提回飞舟上烤鹿肉了。   虽是小镇上的凡人,屠夫也是见过世面的。他扫了众人几眼后便笑了:“几位是无极仙宗的仙长吧?”   这次出行,众人都没有穿宗门服饰,没想到屠夫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身份。宁知眉眼弯弯:“是呀,你怎么知道?”   屠夫麻溜的分割鹿肉,脸上的笑意不停:“别看我们镇子小,好歹也在宗门管辖范围内呢。每逢大集的时候,也会有不少仙长来我们镇上买东西呢。”   宁知惊讶不已:“哎呀,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同门来过灵溪镇。”他还以为同门只会在宗门附近的几个大城市购物,没想到这么偏院的小镇子也有他们的足迹。   屠夫乐呵道:“无极仙宗的仙长来得少,平日里玄剑宗的仙长们来得多。您几位啊,一看就不像玄剑宗仙长。”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发出了友善的笑声。大家都知道剑修战斗力强,但是很多人不清楚为了修为,剑修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因为刻苦修行,剑修们的本命灵剑比起法修总是容易损坏。每次损坏之后,总是少不了修修补补。而能修补法器的灵植灵宝都不便宜,宗门发的灵石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   风光的剑修往往囊中羞涩,于是就有了个说法:富法修穷剑修。   灵溪镇虽小,但是只要能搞到灵宝,剑修们也是乐意跑一趟的。   楚十八擦了擦笑出来的泪,缓缓道:“店家,其实我们中有一员剑修。您不妨猜猜哪个是剑修?”   屠夫睁大了眼睛,在几人中看了一眼后指向了傅敬舟:“这一位看起来有剑修的样子。”这太好猜了,谁不知道剑修啊,一个个板着脸像是被人追了八百年的债似的。   “噗,哈哈哈哈哈——”众人再一次笑出了声。   邵俊辰再一次勾住了傅敬舟的肩膀:“美人儿,我早就说过了,你其实应该去我们玄剑宗。不过现在也不晚,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的师尊他们?”   傅敬舟抬手抵住了邵俊辰的面颊,不动声色向旁边挪了两步:“邵道友自重。”   屠夫有祖传手艺,没用一炷香的功夫,一整头鹿就被分割得明明白白。无栖将鹿肉塞到了储物袋中,一手拿肉一手给钱。   池砚开心极了,“好耶,今晚有肉吃了。小栖,咱家的炭火还有吗?”   没有炭火也没关系,林子里多的就是树。随便放倒一棵枯树,拖到飞舟上,三两下下去,枯树就能变成合适的大小。   暮色降临,飞舟的甲板上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火堆,火堆上方架着四条滋滋冒油的鹿腿。随着火焰的炙烤,肉中的油脂溢出,诱人的香味引得众人再也无心修行了。   楚十八早早在火堆旁寻了个好位置,傅敬舟很快端着一盆肉坐到了他旁边。两人对视一眼后,齐齐抽出了腰间的灵剑,随后拿起拳头大的肉块,整齐串在了灵剑上。   见两人想用灵剑烤肉,宁知很快加入了其中:“带我一个,带我一个!”宁知不止自己串了,他还热心地帮无栖串了一串。   火堆旁出现了四柄亮闪闪的灵剑,每一柄灵剑的剑刃上都扎着七八块拳头大的鹿肉。腌制好的鹿肉一经炙烤就快速收缩变色,没一会儿油脂就顺着剑刃滴了下来。   当邵俊辰看清火堆旁串着肉的四柄灵剑时,风流的风月剑瞳孔巨震,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你……你们……”   竟然这么糟蹋灵剑,就不怕天道谴责吗?!   看到邵俊辰大惊失色的样子,众人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傅敬舟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你要试试吗?”   邵俊辰一把摁住了他的剑柄,额头上青筋直跳:“荒谬!我是剑修!灵剑就是我的性命,休想用我的剑串肉串!”   楚十八乐呵地笑了几声,邵俊辰的反应同他们第一次看到无栖用不悔剑剖猪一模一样。不过当他们迈出那一步之后,众人发现本命灵剑真好用啊。   就拿烤肉来说,自己的灵剑自己清楚,串多少肉,烤得怎么样了,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且灵剑比普通的签子好用多了,吃完了擦一擦,又是一柄好剑。   看着四柄灵剑上滴落的油脂,邵俊辰声音颤抖:“你们会遭天谴的!遭天谴!”   小邵还没感叹完,宁知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将盆中剩下的肉端给了邵俊辰:“邵道友,别光说话了,赶紧串肉吧。要不然我们都吃上了,你的肉还没熟。”   邵俊辰抖着手从盆中拿了两根一尺长的竹签:“这是什么?”   宁知无辜道:“竹签啊,用这个把肉串起来烤,味道才香啊。你看,我们都串好了,就差你的了。”   邵俊辰瞅着火堆上的肉块双眼一黑:“还要……自己动手啊?”不是,这么大的肉块就用这么细的竹签串?   宁知从腰间解下一柄匕首递给了邵俊辰:“如果你嫌弃肉块大,你就切小一点。抓紧吧,不然来不及了。”   风月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用他尊贵的手串肉。鹿肉冰冰凉,竹签细得一捏就断。可怜的风月剑努力了好久,只串了两串肉。   看着邵俊辰笨手笨脚的样子,池砚笑得肚子都痛了:“你也有今天?!该!”   邵俊辰一手捏着肉一手拿着竹签,俊脸涨红又气又急。就在他快发飙的时候,手中猛然一空,扭头一看,无栖已经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无栖的动作娴熟又流畅,没一会儿,每一根竹签上都串上了均匀又厚实的肉串:“你没做过这事,不顺手也正常。快去把手洗了吧,一会儿回来就能吃烤肉了。”   邵俊辰扭过头看着无栖的侧脸,火光模糊了无栖的轮廓,映衬得无栖像是在发光。邵俊辰眼神复杂,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后他却什么都没说,而是起身去洗手了。   等邵俊辰回来时,他发现无栖身前放了个怪模怪样的容器。容器中放了半盆燃烧的木炭,上面盖了一张铁丝网。   无栖双手握着竹签的根部灵活的翻动着,肉串在铁丝网上吱吱作响。油脂被高温烤化,鹿肉外层被烤成了好看的金色。油脂滴落在炭火中,蒸腾出带着香料气息的青烟,诱人的香味顺着夜风钻入众人肺腑。   池砚的身体都快爬到烤架上了,他伸长脖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好了吗?”   小肉块烤得快,没一会儿第一锅肉串就出炉了。无栖给大家每人分了两串:“尝尝味道?”   现杀的鹿肉质新鲜,经过适当的腌制和恰到好处的烤制后,每一口都鲜香细嫩美味无比。极致的美味让大家放下了形象,忍不住争抢了起来。   池砚歪着脖子,尾巴卷着竹签尾部,一口一口将竹签上的肉扯下后吞入腹中。宁知他们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自己撒辣椒面,大家握着肉谈天说地,欢笑声不绝于耳。   唯独邵俊辰吃得格外克制,宁知他们都抢了三轮了,他还捏着无栖先前递给他的两串肉在慢条斯理地啃着。   无栖忍不住问道:“可是不合胃口?”   邵俊辰愣了一下后笑了:“不,很好吃。我就是……想起了一位朋友,突然间很想他。”邵俊辰虽然在笑着,可是眼底却涌出了几分悲伤。   别人的私事,无栖不便多问。他随手抓起几串肉递给了邵俊辰:“多吃点,将来若是有机会,可以叫上你的朋友,一起喝酒吃肉。”   邵俊辰握着烤肉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好。”   竹签烤串很快就被吃完了,这时候灵剑烤肉也上场了。灵剑导热性强,鹿肉外部被烤焦了,内里也被炙热的剑体烤熟了。   大口吃肉的感觉非常好,美中不足就是没有酒。这时候楚十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邵道友,你在云海城不是买了仙人醉吗?何不拿出来一同分享?”   邵俊辰愣了一下,随后摸向了自己的衣袖,摸索一阵后,他窘迫道:“对不住……”仙人醉已经没了。   傅敬舟轻笑一声:“风月剑竟然没了酒,真稀奇。”他还以为邵俊辰身上随时带着数百坛美酒呢。   无栖笑道:“我这里有上次大家一起做的果酒,时间可能还没到,不过解解馋问题不大。如果大家不介意,可以先尝尝果酒。”   自己做的酒,那当然要尝尝,宁知伸出双手道:“好呀!”傅敬舟和楚十八笑道:“必须要尝尝。”   无栖笑道:“走,池砚,随我去搬酒。”   池砚从不悔剑上滑下:“好嘞~”   无栖显然谦虚了,当归山水土好,果子甜美,做出来的果酒香甜可口。原本大家只是想意思意思,喝个一两杯就差不多了,可是一喝之下就上头了。   果酒坛子一坛接一坛被搬了出来,大家一开始还用杯子含蓄地品,后来直接抱着坛子灌了起来。   果香清甜,酒香缠绵,月色迷人,火光朦胧……听着耳边的笑闹声,晕乎乎的无栖举起了酒坛子大声道:“干!”   鹿肉加酒,双管之下无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着火了。当天晚上恍惚中他又做了那个梦,梦中他紧紧抓住了那人的手,像是风雨中的小舟找到了港湾。   “别怕,交给我——”耳边传来了低沉的男音,   汗水糊住了他的视线,画面的最后,他只记得一双澄澈的紫色的眼睛。   回到浮生界之后,这是他第二次做这个梦。只是这一次感觉格外强烈,半睡半醒之间,无栖感觉有什么炙热的东西正在抚摸舔舐着他的身躯。脖子下,胸口上,肚腹下……   感觉越来越强烈,无栖闷哼一声后猛地睁开了双眼。这一睁眼,他面色一变。   急急掀开被子之后,他看到了一双紫色的圆眼睛。   池砚的尾巴卷着他的小栖,小蛇放大了身形,居高临下道:“小栖,我们双修吧。虽然我现在只是一条蛇,不过我已经能交……”   无栖:“……”   甲板上的火堆还闪着零星的火光,火堆旁,楚十八等人睡的横七竖八。酒坛子凌乱的滚在他们身边,宁知脑袋还枕着一根吃过的鹿腿骨……除了无栖和池砚之外,其他人都在甲板上趴下了。   突然间无栖的房门开了,一条被打了七八个结的大蛇被丢出了门外。   无栖板着脸咬牙道:“滚!”他平日太宠着池砚了,这厮竟然趁他醉酒不讲武德,岂有此理。   房门猛地关上了,池砚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又委屈又懵逼:他和小栖是道侣,双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平时小栖对他摸来摸去,他说什么了吗?为什么他只不过轻轻摸了摸小栖,小栖这么生气?   池砚盯着房门思考了一阵,突然间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闪过:莫非,小栖不喜欢他?!   凭什么啊?他这么喜欢小栖,凭什么小栖不喜欢他?!   池砚气得猛喘了几口粗气,他生气了!   老猫:我要想个办法,让池砚惹怒小栖。   基友:池砚正常发挥就行。   老猫:好主意,不愧是池砚。 第45章   果酒的滋味真不错,喝的时候美味,回味的时候悠长,就是醒酒的时候痛苦。众人在甲板上盘膝运气转了好几个周天,才将身体中残留的酒精给彻底化解了。   看着横七竖八的酒坛,傅敬舟检讨道:“以后不能如此放纵了。”若是昨夜有突发危机,只怕他们一群人要被一锅端了。   这时宁知惊讶地抬起了头:“池砚,你怎么了?”   抬头看去,只见池砚挂在了飞舟二层的扶手上。往常池砚只有一尺长,今日他放大了身形,蛇身足有一丈长。他的身体和尾巴处打着死结,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池砚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萎靡不振。听到宁知的话,他连眼皮都没抬。   楚十八笑道:“想是又惹恼了无栖。”池砚的性子无法无天,除了无栖能制住他之外,还能有谁?看池砚打结的位置,想必无栖气得不轻。   宁知笑道:“好啦,快点解开结,我们收拾一下要去逛街了。啊啊啊~我好期待啊~”不知道他们能在灵溪镇买到什么好东西。   池砚一动不动,往常他被打了死结时,十斤的蛇有十一斤反骨,哪怕无栖封住了他的嘴巴,他依然能叭叭叭说个不停。今天真是稀奇了,他突然安静起来,众人竟然有点不习惯了。   傅敬舟猜测道:“可能池砚还在睡?”昨天池砚甚是凶猛,给他们表演了一口闷下一坛酒。可能昨天喝太多了,现在还在醉着?   邵俊辰嗅了嗅自己的身体,嫌弃道:“诸位稍等片刻,我去换一身衣服。”昨夜烧烤加果酒,身上烟熏火燎,算不上好闻。   听邵俊辰这么一说,大家忙向着房间走去:“等一等,我也要。”   待众人都进了房间,无栖的房门打开了。   无栖缓步走出了卧室,他换了一身衣衫,身还残留着澡豆的香味。   往常起身后,池砚会在他面前晃得他头晕,今天早上却无比安静。无栖抬头看向了池砚。想起昨夜池砚做的事,他的耳尖开始发红发烫。   上次喝酒的时候,池砚对自己说过,能不能考虑他当自己的道侣。当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竟然没有当场拒绝,而是说出了“我会慎重考虑”这种话。   凭他对池砚的了解,池砚必定将他的回答当成了肯定,这才会在昨夜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   他不是讨厌池砚,也不是抗拒双修。连续两次在梦中梦到同一个男人,即便他再迟钝,也该明白些什么了。池砚曾经是多伟岸的人,为了他成了一条小蛇,他的情谊自己怎能不知?   只是……真的太突然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若不是他及时醒来,可能现在他已经起不来了。   无栖又羞又怒却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强装镇定。越是盯着池砚看,他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池砚。   感觉到无栖的目光,池砚摸摸扭过身,脖子对准了无栖的方向。巨蛇用自己的身体,表达了无声又强烈的抗议着。   无栖耳根烫得厉害,呼吸和心跳都乱了。他该怎么对池砚说明自己的心情,虽说上辈子他和宋锦有婚约,可是在感情这事上,他还真没有太多的经验。   思考一阵后,无栖决定先将这事揭过去。他清清嗓子,斟酌道:“灵溪镇上有一家点心铺子,一会儿我请你吃点心?”   池砚本想将装死进行到底,就当没听见无栖的话。可是他的尾巴太不听话了,一听见无栖的声音,尾巴尖就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   巨蛇悄悄挪了挪自己的尾巴,将尾巴尖藏到了栏杆后面,小幅度慢悠悠地晃着。这是个高难度动作,又要晃得舒心,又不能让无栖发现……真是为难蛇了。   其实池砚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趴在栏杆上的这会儿,他脑子里面都是无栖染上红晕的脸。他真是爱死无栖了,恨不得将他吞到肚子里面,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看到池砚的反应,无栖开始心虚了。完了,点心都没办法化解池砚的怒气,看来他气狠了。   正在无栖纠结着还要说什么时,邵俊辰走出了卧室:“早啊无栖,我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去镇上了。”风月剑洗去了身上的浊气,整个人神清气爽。   邵俊辰的出现缓解了无栖的尴尬,他颔首招呼道:“早,等大家收拾好,我们就能去镇上了。”   无栖看不见的地方,池砚的尾巴不满地拍了拍,覆盖着白膜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巨蛇凉飕飕地盯着邵俊辰:这人真没眼力见识,没见到无栖正在和自己说话呢?   感觉到池砚的视线,邵俊辰指了指上方,笑问道:“池砚怎么招惹你了?”   池砚赶紧闭上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无栖笑容一滞,眼底涌现出几分尴尬和羞怯,含糊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拌了几句嘴。”   邵俊辰笑道:“无栖对池砚真好啊,据我所知,只有非常受宠的灵宠,才敢和主人斗气。”   话音未落,宁知等人纷纷走出了房间,一群人在甲板上七嘴八舌:“我们收拾好啦,可以出发了!”   “好期待啊,不知道镇上都能买到什么。”   “池砚呢?池砚不去吗?”   眼看几人要去镇子上,池砚着急了,他心想着,只要无栖再和自己说一句话,他就不生气了。然而他听到了无栖的声音。   “池砚……还在睡。让他继续睡吧,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那行,我们一会儿多买一些吃的,给池砚多带一些。”   眨眼间,五道灵光向着镇子的方向飞驰而去。池砚猛地睁开双眼抬起头,瞠目结舌看着无栖的背影化成了小点。   灵光逐渐远去,最终无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巨蛇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上光滑的鳞片哗啦啦往下掉。   池砚哭得伤心:“混蛋小栖,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让他死了算了,小栖和别人去吃香的喝辣的,竟然留他一条蛇在飞舟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昨天傍晚来灵溪镇时,街上的活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早再来,众人看到的又是另外一副景象。山民们带着山中土特产,在道路两边摆着摊子,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占得满满。   山货五花八门,有五颜六色的果实,有颜色绚丽的灵植,有裹着泥土和青苔的矿石。来逛街的不止有不会修行的凡人,还有戴着斗篷的修士。买家和卖家讨价还价,气氛非常热闹。   走了没多久,无栖的储物袋中已经装上了新鲜的果子。现在是秋日,正是山中果实大量成熟的季节。当归山上的果树虽然多,但是再多怎么能比得上天生天养的作物呢?   除了果子,无栖还买了不少坚果。   看到无栖的储物袋,宁知忍不住笑了:“无栖,你买了好多吃的啊。你不去看看灵植之类的吗?”   山中真的有好货,路边有几个摊子卖灵植和灵矿石,物美价廉,引来了好几个修士的注意。就连邵俊辰都被灵矿石吸引了。   无栖的目光被一桶小挂蜜吸引了,“我用不着,给别人吧。店家,这桶蜜怎么卖?”   宁知哭笑不得地抚了抚额头:“你啊,哪里像个修士。”不过这正是无栖的特别之处,若是某一天无栖会专注修行,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突然间周围的人惊呼起来:“快看,好大的鹰——”   宁知抬头一看,也跟着惊呼起来:“无栖你快看,好大的鹰啊!”这一定是修士养的灵宠,鹰周身的羽毛黑中泛着金色,翼展足有一丈多,飞行时,羽翼滑过云层留下了一道浅色的灵光。   邵俊辰抬头一看,笑道:“这可不是鹰,这是金雕,而且还是血统不差的金雕。”能养得起金雕的修士,都不是普通人。   金雕在镇上盘旋了几圈,向着镇子外面飞去。傅敬舟看着金雕消失的方向,触动道:“无拘无束,勇往直前,做修士当如金雕,一往无前。”   楚十八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嗯……”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觉得金雕盘旋并俯冲的地方,像是他们停飞舟的地方。   金雕的出现只是个小插曲,当它的身影消失之后,众人又开始继续购买山货了。当无栖将一整桶小挂蜜买下时,头顶传来了金雕高昂不羁的鸣叫声。   那只金雕又回来了,这一次它不是一只鹰回来的,它的爪子上抓着一只猎物。那是一条金灿灿的蛇,蛇身上还打着两个结。   面条似的蛇挂在金雕的爪子上,随着金雕的动作微微晃动。宁知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无无无,无栖,池池池砚被抓了!你快看啊!池砚被抓了!”   众人抬头一看,好家伙,金雕爪子上的不是池砚还能是谁?!   大家面色一凝,眨眼间不悔剑已经出窍直冲云霄,傅敬舟和邵俊辰紧跟在池砚身后:“我们去追池砚,你们回去开飞舟!”   灵溪镇向西南方向前行百里,就到了雷泽边缘。雷泽中生长着巨大的榕树,百年分的榕树随处可见。   此时在一株大榕树下,坐着一大一小二人。年长那个头戴帷帽,轻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了上扬的唇角和精致的下颚。这人没什么形象地靠在了榕树根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他翘着二郎腿,低声哼着小调。   年少的那个是个童子,唇红齿白的孩童本该处于最爱热闹的年纪,然而这孩子却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他怀抱一个有他半个身体大的酒葫芦,腰间别着桃木剑,小身体挺得笔直。   听到头顶的动静,童子抬头看了一眼:“师父,凌风回来了,带回来一条大蛇。”   年长的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晃着腿:“听出来了,它挺兴奋,那蛇不小吧?”   童子应了一声:“应当能吃饱。”   年长者满意地点点头:“吃吧吃吧,下雷泽之前吃得饱饱,到了里面才好做事。”   榕树的树冠上,巨大的金雕脚踩在金蛇身上,它烦躁地拍着翅膀,身边的树枝在翅膀的拍打下遭了殃,噼里啪啦断了一片。   这条蛇感觉不太对,金雕可是吃蛇的猛禽,之前逮住的蛇比这次大的多了去了。每次逮到蛇,它都会用尖锐的爪子穿透蛇的双眼,扎透它们的颅骨。这番操作下来,蛇就不再动弹了,而后它就能撕开蛇皮,品尝美味的蛇肉了。   可是今天这条蛇,滑不溜丢。金雕带着他飞了一路,累得够呛不说,到现在为止,它的爪子都没能剥下他的鳞片。   不服气的金雕张开嘴,用尖锐的喙去啄蛇脑袋。   “铛铛铛——”喙部和蛇头接触后,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音。   奇特的声音引起了树下二人的注意,年长者掀开帷帽,露出琥珀色的瞳仁:“哎哟?”凌风这次长本事了,竟然捉回来一条灵蛇?不知道是谁家的灵蛇这么倒霉,遇到了凌风,这条小命可就……   这时二人听到头顶传出了暴躁的声音:“你烦不烦?爷正在生闷气,懒得理你,你竟然还蹬鼻子上脸?!走你!”   一道灿烂的灵光闪过,金雕的身躯被狠狠击中。一声爆裂的响声后,金雕身上的毛四下飞散,可怜的雕从榕树上一头栽下,笔直地落到了地上。   年长者和童子对视一眼后,齐齐抬头看向了树上。树顶上,那条拥有紫色大眼睛的金蛇狂野地骂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世道,爷好好的道侣不让碰也就罢了,他连理都不理我。爷心里难受,只想着好好睡一觉,连鸟都欺负我。”   “呜呜呜呜,不活了!毁灭吧!呜呜呜呜……”   年长者默默看向了秃毛鸡似的金雕,又看了看挂在树上哭得伤心的金蛇,最后和童子面面相觑:“蛇……说话了。”   蛇很常见,但是会说话的蛇不常见。听金蛇哭得伤心,年长者忍不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别哭啦,有什么烦心事下来聊聊?说出来心情就好些了。我有酒,你有故事,来吧。”   童子抿了抿唇,抱紧了怀里的葫芦:“师父,您今天的酒量已经超了,不能再喝了。”   年长者讪讪笑了:“我不喝,我只是要一点来招待客人。对吧?你给我一杯,我和树上的客人聊聊。你放心,我不喝。”   童子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从酒葫芦里面倒出一杯酒递给了他:“给。”   年长者满意地举起了酒杯:“来吧客人,下来喝酒吧。”   树上传来了金蛇的呜咽声:“我不下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呜呜……”   树下二人:“……”   池砚:不活了,毁灭吧!   无栖:米花糖吃吗?   池砚:呜呜呜呜,我又活了,小栖最好了。 第46章   金雕是空中霸主,虽然有时候在地面看,感觉它飞得很慢,但实际上它们的速度要比最快的飞舟还要快上几分。修为越高的金雕,实力越强,速度越快。捉走池砚的金雕修为不差,没多久它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天空中。   傅敬舟面色严肃,懊恼道:“糟了……”没想到金雕的速度这么快,他们两个金丹修士,竟然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无栖眼神复杂地看着金雕消失的方向,最终摆摆手无奈道:“别追了。”就算他和傅敬舟用上吃奶的力气,也还是追不上金雕。再说了,前方就是雷泽,金雕随处找个地方一落,他们很难发现。   傅敬舟愣了一下:“可是……”听说金雕最喜欢的食物就是蛇鼠一类,池砚被捉走了,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无栖眼神复杂地看着西南方,要说金雕的修为比池砚强,他肯定不信。池砚之所以任由金雕带走,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气。   见二人停下,飞在前头的邵俊辰猛然转身。灵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又流畅的灵光,邵俊辰悬停在二人身前,狐疑道:“你们怎么停下来了?”   傅敬舟看向了无栖:“无栖说,不追了。”   邵俊辰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追了?”那么大一条蛇,不要了?   无栖突然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沉地凉凉的有些生疼。他语气干涩,笑容无奈,“没事,池砚不会出事。”   池砚修为不低,若是真有人想要暗算他,只怕没那么容易。只要池砚想通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池砚最终还是被狡猾的人修从树上哄了下来,榕树下,一人一蛇坐在树下对饮。   池砚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酒盏,酒盏中的酒水已经快要见底了。小金蛇生无可恋地摊着身体,紫色的眼睛水汪汪:“就是这样……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年长者名为谭殊,是隔壁永宁州云驰仙宗的修士。跟在谭殊身边的那个一板一眼的童子叫尹垂星,这会儿去照顾被池砚拍飞的金雕去了。   谭殊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见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放松下来。池砚原本对谭殊还有几分警惕,然而看到谭殊的脸,又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他觉得谭殊是个值得结交的人。至少荒郊野外,谭殊还能请他喝几杯酒。   听到池砚的问话,谭姝掀开了帷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谭殊长了一双狐狸眼,右眼的眼角有一粒红色的泪痣。此刻他悠闲地握着酒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是啊,哪里有这样的道侣,真是太不讲理了。”   池砚越想越委屈:“是吧?!他和小伙伴们去逛街都不带我,明明说了要带我去吃早点的,结果走的时候都没招呼我!他……他不喜欢我了……”悲从心来的小蛇撇撇嘴,大滴的泪顺着眼眶缓缓滑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谭殊认同地点点头:“对啊,出门都不同你打招呼,态度非常敷衍,想必心里是没有你的。哎,心疼你~”   池砚呜呜咽咽地说了什么,声音太含糊,谭殊没听清。抱怨了一通后,池砚低头将酒盏中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悲怆道:“我明明……那么喜欢他……”   谭殊轻叹一声,揭开了酒葫芦的盖儿,给池砚的杯子重新倒上了酒水:“我懂你的感受,你总以为用真心能换真心,殊不知世上有千万种人,有些人啊不值得。你对他好,他觉得理所当然。”   “若我是你,被道侣这般对待,以后我都不想回去了。回去做什么呢?他心里没你,你做的再多都是错。你说对不对?”   池砚小声的反驳道:“也不是,小栖对我好,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谭殊微微一笑:“既然心里有你,为什么又抗拒你呢?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是就是吧。”   池砚的头垂得更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谭殊不动声色瞟了池砚一眼,眼底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光彩。小蛇垂头丧气,看起来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而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越是夸池砚,池砚越是觉得自己是对的,心里会和原来的主人生出嫌隙。   原本他以为金雕已经很强大了,池砚却一招将金雕打得半死。这么强大的灵蛇,他一定要想办法笼络过来。越是通人性的灵兽,修为越是强大,关键时刻派上的用场越大。   虽然手段有些卑鄙,不过只要管用就行了。到时候给池砚下个血契,还愁他能逃出自己的掌心?   这条傻蛇现在还在为了原主人痛哭流涕,殊不知落到他手里,将来就再也别想见原主人一面了。   见池砚对着酒盏深思,谭殊唇角的笑意更深,语调轻快道:“你别难受了,反正你现在已经离家了,现在好好放松,什么都别想。来,干了这杯!抛开所有的烦恼,庆祝我们的相遇!”   池砚摇了摇尾巴,强打起精神:“嗯!谢谢你谭道友!”要不是谭殊在一边开导,他可能早就受不了分离的苦楚,现在就回去找小栖了。   谭殊的酒喝起来有些寡淡,几杯下去,池砚依然很清醒。虽然没有体会到微醺的滋味,但是身边有个谭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谭殊走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各种奇人异事张口就来。和他交流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越是谈笑,池砚越是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果然,小栖说得对,要多出去走走,才能结交新的朋友。”池砚摇头晃脑,丝毫没注意自己十句话中有九句提到了无栖的名字。   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谭殊掏出了几本画本子在池砚面前晃着:“你刚刚不是说想要看人类的画本子吗?看,永宁州新出的本子,很不错哦。”   永宁州文化繁荣,能在修士间流传的画本子,必定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哪怕是才子佳人这种俗套的故事,看起来也格外上头。   池砚探出脑袋瞅了瞅,这一看就再也放不下来了:“喔!!!原来人类是这么双修的?!喔!”   阳光从榕树的树叶间洒下,谭殊背靠着树根哼着小曲悠悠的品酒。他的臂弯微微蜷起,臂弯间池砚正美滋滋翻看着图文并茂的画本子。每当看到兴处时,池砚总是忍不住惊叹出声:“我的天,这个姿势也可以吗?”   谭殊扯了扯唇角,臂弯一点点收拢。一开始池砚在他的臂弯外,然后被慢圈在了臂弯内。臂弯下垂后,池砚顺势爬到了谭殊的膝盖上。   小金蛇探起上半身,细细的尾巴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页,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之人的表情。   谭殊微微眯起了眼睛,周身溢出了青色的灵光。灵光像潮水一样荡开,空气中出现了淡淡的涟漪。涟漪过处,风声变得柔和,鸟鸣变得悦耳,世界变得缓慢又安静起来。   谭殊的声音如仙乐一般响起,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池砚,你喜欢看画本子吗?”   池砚的眼底出现了一圈圈涌动的青光,小蛇张张嘴,像是喝醉了一般开始左右摇晃:“喜欢~”   谭殊继续引诱道:“以后你跟着我好不好?跟着我,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喝不完的美酒,看不完的画本子。做了我的蛇,除了我,没人可以伤害你。好不好?”   池砚身体一僵,身体小幅度颤抖起来,“我,我……”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恍惚中,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   谭殊眼神一凝,不好,这条蛇要挣脱他的迷魂术。这怎么可能,整个修真界,能抵御他迷魂术的修士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条小蛇虽然厉害,但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和人修相提并论!   尹垂星一转身,就看到他的师父正在对小金蛇施展迷魂术。他本想上前,可是看到师父严肃的面色后,他抱着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谭殊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周身的灵气越发汹涌。周围的树木感应到他的灵气,树枝也跟着一圈圈荡开。   僵持了一炷香后,池砚双眼发直,身体直颤抖,他晕乎乎地回应道:“好~”   谭殊的唇角终于勾出了上翘的弧度,他双手合十,大股的灵气朝着池砚倾斜而来。灵气聚成了一个青色的结界,将池砚均匀裹在了其中。   “啵~”榕树下响起一声细微的声响,结界化作了翻飞的灵子消失在空中。   术成!池砚身体一软,整条蛇软趴趴地挂在了谭殊的腿上。   谭殊一手握住了池砚的七寸,一边兴奋招呼尹垂星:“快,小星,快把灵兽袋拿来!咱有好帮手了!”   池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正身处在笼子中。脑子有些懵,记忆有些模糊。池砚歪着脑袋思考了许久,总觉得他忘记了重要的事。   四周黑洞洞,这感觉似曾相识……   这时头顶突然出现了亮光,抬头一看,只见一张巨大的脸出现在空中。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笑,眼角那一点红痣似在发光。   池砚甩了甩尾巴,烦躁地游了两圈:“你谁啊?这是哪里?”   谭殊笑容更加温和:“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池砚呲着牙,尾巴重重地拍着身下:“我在哪里?你到底是谁?!”   谭殊轻叹一声,温柔道:“你忘了吗?我是谭殊,你是我的灵宠极影啊。你为了助我身受重伤,养了好些年才醒过来。极影,这些年辛苦你啦。”   小金蛇愣了一下,烦躁的感觉更加强烈:“极影?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谭殊轻笑道:“你睡了太久,忘记了很多事。这很正常,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我会好好照顾你,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了,好吗?”   金蛇烦躁地在灵兽袋中游走了起来,虽然眼前的人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这会儿烦躁得只想骂人。除了骂人之外,他还想拔光眼前人的每一根头发!   “你是不是饿了?想不想吃点东西?来,这是你之前最爱的鸡。快吃吧!”   说着从头顶落下了一只死透了的大公鸡,公鸡的脖子被拧断,鸡冠呈现难看的紫黑色。小金蛇一瞅鸡就开始嫌弃了:“噫,你这鸡死了好几天了吧?都不新鲜了。我从不吃生肉,我爱喝鸡汤!”   谭殊笑容一僵,这条蛇还真是娇气。不过他在原主人那边带来的毛病,他可不准备惯着。   见谭殊没什么动静,小金蛇游到了鸡脑袋旁边。看着死不瞑目的鸡脑袋,他微微咧开嘴,唇角竟然挂下了一行清口水。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锅金灿灿的鸡汤,鸡汤中,肥美的鸡肉鲜嫩多汁。他最喜欢将整个身体没入锅中,喝一口汤,吃一口肉,那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吃完了鸡,小栖会用湿帕子细细给他擦身体……   池砚身体猛然一阵,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他不叫什么极影,他叫池砚。他有挚爱的道侣,道侣的名字叫无栖。他真是该死,怎么能忘记他们家小栖?!他和小栖在遗迹中呆了两百年,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一起。   池砚张张口,眼神渐渐清明:“小栖啊……”他想小栖了!   巨大的灵气从灵兽袋中爆出,谭殊面色一变:“不好!”这条蛇竟然破了他的迷魂术,这怎么可能?!   雷泽深处闪出了炫目的金色灵光,池砚的咆哮声响彻了密林:“秃驴!竟敢暗算爷!”   池砚已经离家出走一天一夜了,碧云舟停在了雷泽外,飞舟上每个人都心神不宁,生怕池砚出了什么意外。可雷泽这么大,里面无数小洞天,想要找一条蛇谈何容易?   无栖的眼底出现了淡淡的青灰色,他的笑容变得勉强。一天一夜以来,他一直在问自己问题:自己是不是对池砚太不关心了?相信他能回来但他真的不会遇见危险吗?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宁知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盘小点心,宁知小心翼翼道:“无栖,你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好好休息一会,说不定等你休息好了,池砚就回来了。”   无栖苦涩地笑了:“不用,我不饿。”   宁知将托盘放在了无栖面前,他刚想安慰无栖,就听无栖说道:“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一会儿我去雷泽找池砚。你们几个就别下去了,雷泽情况复杂,冒然进入会有危险。”   此时门外传来了邵俊辰的声音:“无栖你快出来看看,那是不是池砚?!”   宁知眼前一花,等他回过神来时,无栖已经不见了。   眨眼间,无栖已经出现在了甲板上。为了方便他们寻找池砚,这一天一夜,飞舟一直悬停在空中。顺着邵俊辰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雷泽东南方向草木摧折,有条金灿灿的庞然大物正在快速靠近他们的飞舟。   只有蛇才能在密林间游走出如此丝滑的线条,也只有池砚周身的鳞片才能照亮四周的草木。无栖愣愣地看着快速游来的巨蛇,眼眶一点点红了,“是。”   是池砚,池砚回来了!   看清池砚身姿的瞬间,落在无栖胸口一天一夜的巨石也消散了。   转瞬间,巨蛇已经游到了飞舟下方探起了身体。即便飞舟悬浮在空中,池砚的脑袋也超出了甲板。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池砚的身形能比千年大榕树还要高大。   巨蛇居高临下,定定看着甲板上小小的无栖,无机质的大眼睛中泛着水光。他到底昏睡了多久?他家无栖怎么憔悴了呢?   是他不好,不该为了小事和小栖赌气,更不该以身涉险让小栖担忧。这是他及时识破了谭殊的诡计,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他没有想起来,小栖该怎么办?   池砚眨了眨眼,抽了抽鼻子低下了头。巨蛇委屈地蹭着无栖的掌心:“小栖……”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无栖说,想告诉无栖他有多少对不起,又有多少思念。可看到无栖的瞬间,他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无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巨蛇下颚的鳞片,听到池砚的话,他的鼻尖也开始酸涩了:“回来就好。”   灵光散去后,池砚的身形快速缩小,庞然巨蛇瞬间变成了筷子长的小蛇,与此同时他往甲板上丢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看着还挺有分量,落地时发出了砰的声响。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甲板上多出了一个灵兽袋。池砚气呼呼地说道:“小栖我跟你说,我遇到坏蛋了,他给我施了法术,想要让我做他的灵宠。要不是他,我早就回来了!我把人给你带来了,要杀要剐我们一起!”   无栖霎时间冷下了脸,冷冷看向了灵兽袋。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总会有想要走捷径的人。   看清灵兽袋上的花纹后,楚十八悠悠道:“是——云驰仙宗的灵兽袋。”   无栖冷声道:“云驰仙宗也是五大宗门之一,竟也有鸡鸣狗盗之徒。”回头他定要将此人送去云驰仙宗,在宗门的大长老谭殊面前狠狠告这厮一状,让他结结实实丢丢脸。   灵兽袋是专门用来装灵兽的储物袋,修士不能长久呆在其中。傅敬舟弯下腰,慢吞吞打开了灵兽袋上的束口。   束口打开后,一团黑红色的东西滚了出来。定睛看去,那竟然是一只金雕。再细细一看,这不就是掳走了池砚的那只金雕吗?   金雕状态不佳,它后背上的毛落了不少,看起来萎靡不振,精神甚至不如鸡。看见身边的人,金雕发出了叽叽咕咕的声音,它拍了拍翅膀,露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童子。   宁知惊讶不已:“啊,有个孩子!”难道这孩子就是金雕的主人?不像啊,这孩子的修为还不如他呢。   这时灵兽袋中滚出一个鼻青脸肿的修士,修士头上戴着残破的帷帽,整张脸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了。不过,这修士修为不简单,即便成了这般模样,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雄浑的灵气。   比修为更加厚实的是修士的脸皮,即便成了这般模样,他竟然还在笑。修士抬手对众人打了个招呼,露出豁了缝的大牙:“呀,诸位道友,幸会幸会。”   池砚越想越气,要不是这厮,他和小栖至于分离这么久吗?气急的小金蛇飞身而起,细尾巴朝着修士的面门飞了过去:“啊打——”   说时迟那时快,无栖一把摁住了池砚:“等等——”不知是气急还是震惊,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此时邵俊辰也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他同样震惊:“……谭殊谭长老?怎么会是你?!”   池砚:小栖我跟你说,谭殊给我看了小黄漫!我学了好多姿势,可以酱酱酿酿了!   无栖【怒扇谭殊】:你都教了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谭殊:怪我咯,他本来就是老司机,他无师自通。 第47章   飞舟外雷声阵阵,向东看,无极仙宗大长老秦修的雷劫正式开始了。向南瞧,雷泽深处不知哪个小洞天又出世了,铅灰色的云层铺天盖地。   持续不断的雷声透过飞舟的结界隐约传入房中,震得茶盏中的茶水荡起了细微的涟漪。   众人表情各异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中,眼神复杂地看向首座上的谭殊。谭长老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此刻他正端着茶盏美滋滋地品着茶,二郎腿翘得都快上天了:“啊~好茶~运气真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无极仙宗的弟子。”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飞舟的主人。宁知的眼皮不由得跳了两下,他偏过身小声问身边的傅敬舟:“傅师兄,这人真是云驰仙宗的大长老?”   传闻中,云驰仙宗大长老谭殊随性洒脱广结善缘,可眼前这人不止手段龌龊妄图偷池砚,还脸皮巨厚。这……这和传言相差得太远了!   傅敬舟没见过谭殊,但是看邵俊辰笃定的模样,只能传音道:“邵俊辰说他是,应该没错了。”   一杯清茶喝完后,谭殊放下了茶盏环视着大厅中的众人。因为光线的关系,琥珀色的瞳孔看起来颜色更深,一眼看不到底。   谭殊笑吟吟道:“说起来我同无极仙宗几位长老的关系匪浅,这次误伤了友军,真是抱歉啊。”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可他的语调没有半点歉意。   再见到无栖,池砚整个身体都挂到无栖身上了。这会儿他的身体缠着无栖的脖子,脑袋搁在无栖的头顶:“噫,你要点脸。我们和你很熟吗?幸亏我及时识破了你的迷魂术,要不然我现在被你骗得一愣一愣的。”   池砚对谭殊意见很大:“好歹也是做长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靠谱?”   谭殊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身体向后懒散地靠在了椅子中:“谁说做长老就一定要清风明月了?难道做了长老,就得无视自己的本心?”   傅敬舟不赞同地看了谭殊一眼,冷声道:“那也不能觊觎有主之物。”   谭殊哂笑道:“有主之物?呵呵……世上灵宝千千万,有谁敢说今日自己得的灵宝,明日就不会易主?”   修真界杀人夺宝的事多了去了,就拿无栖的不悔剑为例,从不悔剑诞生至今,也不知道多少人曾经持有它。在座的人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的宝贝不会被别人夺走。   谭殊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愧疚感,他坦然道:“池砚是天生天养的宝贝,豢养灵宠的人有几个见了他不心动?再说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是一条蛇,身边没有主人。你走在路上看到路边有个宝贝,敢摸着胸口说你能视若无睹?我并非圣贤,动心了就是动心了。”   坦荡的君子要比虚伪的小人好,谭殊的做法虽然有些拿不出手,但是他的道义还是挺稳的。无栖端起了茶盏灌了一大口水,对谭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听说无极仙宗老祖收了个小弟子,银发青衣,姿容绝世,还是圣人之子……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无栖了吧?”   谭殊眉眼弯弯,真诚道:“只是我没想到,圣人之子是池砚的主人。确实有几分圣人的风采。”   无栖微微颔首:“谭长老过奖,既然误会已经解除,等长老休息好就请先下飞舟吧。”不是他对谭殊有意见,而是谭殊这种大能一般不轻易离开宗门,一旦离开宗门必定有要事在身。他们的目标是永宁州,不准备在雷泽停留太久,和谭殊不是一路。   原以为谭殊会顺着坡滚,没想到谭殊吸了一口冷气,顺势摸向了自己的胸口痛苦出声:“哎哟,我的内脏啊……池砚下手太重了,我肺腑受损怕是要修养一阵了。”   宁知吞了吞口水,干涩道:“谭长老是不是赖上我们了?”若是先前,他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然而看到谭殊胡搅蛮缠的模样后,宁知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谭殊无辜看向众人:“诸位道友,听说诸位正巧要去永宁州,不知能否栽我和我的小弟子一程?”谭殊身受重伤,谭殊的小弟子水平比宁知还要差,他们唯一的坐骑金雕现在不如秃毛鸡,看起来确实挺惨。   池砚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阴恻恻笑道:“你要乘我们的飞舟啊?这好办,有什么宝贝交出来。我跟你说,上了我们的船,就得听话,别给大家惹事知道吗?”原本他还想着该怎么找谭殊麻烦,现在好了,谭殊要主动留下来,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谭殊的那个酒葫芦可是个大宝贝,池砚第一次看到酒葫芦的时候就动心了。谭长老刚刚说的那话有道理,他又不是圣贤,动心了就是动心了。只要他实力强悍,抢了谭殊的酒葫芦也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笑得各有鬼胎的谭殊和池砚,无栖无奈地扶额,看来到达永宁州之前,他们别想消停了。   谭殊豪放不羁,他登船之后,池砚对邵俊辰的敌意都转移到他身上来了。偏偏谭长老毫无自觉,这一刻他在甲板看风景,下一刻就去找人闲聊去了。   无栖在灵溪镇上买了不少山货,为了找池砚,山货都还没来得及开封。现在池砚回来了,储物袋中的山货也该拿出来了。   一堆堆新鲜的果子在甲板上散发着清新的香味,无栖从袋子中各自捡了几只果子放在了小篮子中。没一会儿果篮就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果子,他将篮子递给了一旁的宁知:“行远,劳烦你跑一趟,把这篮子果子给谭长老房间里面的小弟子送去。”   尹垂星刚刚练气没多久,应当还没辟谷。他被池砚塞到了灵兽袋中,放出来的时候小脸都白了。这孩子跟着谭殊也算倒了霉,给他送几个果子,让他压压惊。   宁知有些迟疑:“啊?去谭长老的屋子啊……”其实他有些怕谭长老,怎么说呢,他觉得谭长老和普通的修士不一样,那双眼睛看着像野兽,总有一种心思被他洞穿的感觉。人多的时候也就罢了,让他去谭殊的房间,宁知有些抗拒。   无栖笑道:“行,一会儿让池砚去送。”顿了顿后,他无奈地摸了摸脖子,“池砚,你能下来了吗?”从回来之后,池砚就紧紧地缠住了自己,像是害怕再和自己分离似的。   池砚在无栖的脸颊上蹭了两下,他左右一看,见宁知正在啃果子,便压低声音凑到无栖耳边道:“小栖,我,我看了好多画本子,学了好多姿势。怎么办,我好想和你都试试。”   无栖身体一僵,一股热气从胸腹冒出直冲头顶。池砚这家伙……青天白日说什么荤话呢?!   池砚的呼吸撞在无栖的耳廓上,小金蛇的尾巴从无栖的衣襟探入,缠绵地蹭着光洁的皮肤:“试一试好不好?只要你不喜欢,我一定停下。”   无栖恼羞成怒,冷哼一声咬牙道:“等你化形再说吧。”既然是枕边人,至少得是人形,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宁知叼着果子一转身,惊讶发现无栖的脸比他嘴里的果子还要红。单纯的少年惊呼起来:“无栖,你生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没等无栖去谭殊房间,谭长老已经自己溜达出来了。他随手捞起一枚果子,咬得汁水四溅,一边在甲板上溜达着。   楚十八正在甲板上调试傀儡,谭殊凑到傀儡边上下打量着,半晌之后疑惑道:“我怎么感觉到了一丝魔气?”   楚十八手指轻轻一顿,不动声色道:“有吗?”不愧是修真界洞察力最强的修士之一,他在傀儡外壳上下了十八重禁制,谭殊竟然还能感觉到殷离渊神魂上缠绕的丝丝魔气。   随着阵法启动,魔气被彻底遮住。谭殊这才从傀儡旁边离开:“可能是我闻错了。对了,你方才在做什么?”   楚十八悠悠道:“有点漏油——”神魂是没办法落泪的,殷离渊挺有本事,竟然调用了傀儡体内的润、滑油当眼泪用。短短几日功夫,润、滑油就损耗了大半。   谭殊点了点头,又晃荡到了无栖身边。他蹲下、身体,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静静地看着无栖收拾山货。   无栖在镇上买了不少坚果,现在正支着铁锅炒核桃。核桃炒熟之后,他往果篮中抓了几把,又给池砚捧了几把:“给敬舟他们送去。十八,忙好了吗?去休息一会儿吧。”   没多久,甲板上就只剩下了无栖和谭殊二人。谭殊便轻笑一声:“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遇到同类。谁能想到圣人之子,竟然是——半妖之躯?”   谭殊微微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中灵光流转:“苏栖尊者是人类,婉仪仙子也是人类,问题来了,两个人修是怎么能诞下一个妖修的呢?你究竟是他们的子嗣,亦或是遗迹中的妖修李代桃僵?”   无栖微微一笑,没有回应谭殊。   上古时期,世间万物都能修行。比起人类,天生天养的灵物资质更高,修行起来更加顺利,他们被称为妖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妖修和人修共存。   和平是短暂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人修和妖修爆发了严重的冲突。大战之后,妖修们消失了。有人说他们开辟了新空间,集体转移了,也有人说他们被人修斩杀殆尽。   总之,到了他们这一代,浮生界的很多修士只知人修,不知妖修。   然而万事万物只要存在过都会留下痕迹,谭殊便是妖修们留在浮生界的子嗣。和他纯血统的祖先相比,谭殊身上的妖修血统已经非常稀薄了。   当年谭殊因为体质特殊晋级困难,求到了苏栖面前。苏栖惊讶之余却也尽心尽力帮助了谭殊,正是那时候开始,苏栖才知道,原来他们的世界还有这么一小波带了妖修血脉的修士。   谭殊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笑吟吟道:“无栖道友,你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你说,我若是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老猫今天心情不好,字数少了点,大家将就着看吧。TAT 第48章   天道对于妖修格外偏爱,在修行这事上,妖修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刚出生的妖修,哪怕还没化形,体内就能孕育出妖丹。   妖丹等同于人类的金丹,又比金丹结实用处大。对于人修而言,金丹是储存灵气孕育元婴的地方,待到时机成熟,丹碎婴出。修士从金丹境界晋级到元婴境界,金丹也就消失不见了。   而妖修们即便孕育出元婴,丹田中的妖丹依然在。这就相当于妖修体内多了一个强大的灵气存储空间,实力翻倍地增长。同样是元婴境界的人修遇到同境界的妖修,往往会因为一丹之差,被摁在地上摩擦。   妖修的寿命也比人修长,这就导致他们有很多绝妙的传承和功法。诸如起死回生类的功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些强悍的妖修,哪怕身体被摧毁到只剩下一个器官,依然能再生。   谭殊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栖,琥珀色的瞳孔熠熠生辉,目光落在了无栖的腰腹之间:“人修金丹左旋,同日月转向一致,而妖丹的旋转方向与人丹相反。虽然从灵气运行上看不出左右旋转之分,可是只要进入丹田一看,就能清楚分辨。”   “无栖道友,你丹田中的这枚金丹,到底是左旋还是右旋?”   说话间,谭殊猛地出手,掌心直奔无栖小腹而去。作为大能,谭殊身手矫健又迅猛,别说在云驰仙宗鲜少有弟子能接下他的一招,就算在浮生界,能挡住他一击的人也不多。   就在谭殊以为自己能得手,能查探无栖丹田转向时,他的手腕被人猛地握住了,再也无法前进一寸。除了无栖,还能有谁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接下他的攻击?   谭殊眼神一凝,身形猛的向后撤去,眼神危险道:“好利落的身手。”只是一个交手,谭殊竟然有种自己不是眼前人对手的感觉,身为半个妖修,他的直觉很准,曾经无数次在危难中救了自己的性命。   细细一想后,谭殊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败的原因:他被池砚打得太狠了,实力大损。这……就难办了。   无栖笑着放下了手:“谭长老随意窥探在下的丹田,不妥吧?”   谭殊轻笑一声,神情虽然还算放松,语气却重了几分:“混元遗迹自成一界,哪怕苏栖尊者是大乘境境界,也没办法抵挡天道碾压。如果他能在遗迹中晋级,那必定能全须全尾出来。”   而苏栖没出来,两百年后,出来了一个圣人之子。谭殊得知此事之后,先是觉得荒谬,想着这人胆子真肥,竟敢冒充圣人之子。不用他出手,圣人的那些旧友很快就会戳穿他,让他颜面扫地,再也不敢弄虚作假。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惊掉了谭殊的双眼,经过舒子清、柳蕴和宋锦等人的验证后,他们竟然同时肯定了无栖的圣人之子身份。期待的打脸没发生,这些人倒是一个劲地往无栖身边凑,有什么好东西都捧到这小子面前。   如果谭殊是普通修士,说不定也会像其他修士一样被蒙蔽,觉得无栖确实是圣人在遗迹中留下的子嗣。可是他血脉特殊,修行功法更是奇特。见事态发展得诡异,他毫不犹豫想到了神通广大的妖修。   如果说之前谭殊还不敢确定无栖的妖修身份,经过试探后,他已经能肯定,眼前的青年就是妖修。不单他是妖修,就连他身边的小金蛇池砚,怕也是血统极为纯正的妖修。   谭殊的面色越发严肃,语调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无栖道友,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用了何种功法融了苏栖的骨血。苏栖对我有恩,我虽不想多管闲事,却也不能看你利用他胡作非为。”   “我会一直盯着你,若是你妄图利用苏栖的声名作恶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谭殊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无栖沾了苏栖的因就得承担他的果,若是无栖真的仗着“圣人之子”的身份为非作歹,哪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也会拼命一搏。   无栖惊讶地看向了谭殊,虽然谭殊将他看成了掠夺苏栖身躯的妖修,但是他依然有几分触动。自从帮了谭殊之后,苏栖和他就再也没见过面,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个人愿意维护曾经的自己。   无栖唇角上翘,笑容真诚道:“好。”   谭殊愣了一下,好久没回过神来:“啊?”   这就完了?无栖的反应是不是太平和了?怎么和他在画本子上看到的不一样?画本上反派被揭穿身份之后,会抵死不认胡搅蛮缠,无栖的反应怎么这么平和?搞得胡搅蛮缠的人是自己一般。   谭殊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还有几分挫败:“你,不准备再说点什么吗?”   无栖愣了一下:“说什么?”该说的不是已经说了吗?还需要他说什么吗?   这时池砚从飞舟中慢吞吞爬了出来:“小栖~我送过去啦~嘿嘿嘿~”说着还打了个带着核桃香味的饱嗝。   无栖眉头一挑,握紧了手中的炒勺:“让你给敬舟他们送核桃,你送哪里去了?”   池砚一本正经道:“我送了呀!每个人送了两个,不多不少。”   无栖唇角抽抽了两下,好一个池砚,难怪去了这么久,合着他竟然将那么一大堆核桃给吃了。   眼看无栖要黑脸,池砚聪明地转了一个话题。他面向谭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一听池砚说话,谭殊便想起了他被池砚抽得无处可躲的场景,全身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谭长老抽了一口冷气,抖着手抚向了胸口,声音颤抖道:“哎呀,突然感觉胸口疼,我得回去躺一躺,躺一躺……”   走之前谭殊还顺走了甲板上最大最好看的一个果子,“胸口怎么这么疼?糟糕,一定是骨头又裂开了,我得好好养一养……哎哟,别来找我啊……”   看着谭殊鬼鬼祟祟的背影,池砚甩了甩尾巴,不满地抱怨道:“这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他立刻向着池砚表忠心:“还是我最好了,小栖你看我,我就很好呀~”   无栖呵呵笑了两声:“你先把刚刚让你送的核桃给我吐出来。”   池砚思考一阵后痛苦地摇了摇头:“做不到……核桃油太多啦,已经呲溜一下滑进我的肚皮啦!”   五行大山与雷泽交界处的山体上有一个巨大的山坳,翻越五行大山的飞舟会从这里取道。山坳极长,最快的飞舟也要在其中飞行一天一夜。   山坳入口处有一座小镇,飞舟可以在镇上短暂停留,准备一些补给。无栖他们到达小镇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山坳中起了一层雾气。巨大的山坳像是巨兽的嘴巴,云深雾绕看不见深处的风景。   怕飞舟在雾气中扎堆碰撞发生危险,不少飞舟停留在了小镇上,有的在等第二天雾气散去,有的则在飞舟上临时加装阵法,让飞舟变得更加安全。   碧云舟虽然小,但是飞舟上的阵法比起普通飞舟要强大许多。别说这种程度的浓雾,就算在黑夜中,它也能稳稳前行。可飞舟还是停在了镇上,宁知万分不解:“无栖,我们为什么要停下啊?”   无栖还没说话,他肩膀上的池砚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小灵蛇甩着细尾巴期待地说道:“听说镇上有一种素面很好吃,小栖要带我去吃素面!”   无栖笑着解释道:“听家中长辈说,到了秋冬季节,五行大山的山坳中就会长出一种奇特的蘑菇。这种蘑菇颜色艳丽,奇香无比,做出来的素面极其鲜美。”   楚十八摸了摸下颚,“小师叔说的可是红颜菌?《浮生杂物志》中有记载,红颜菌、玉蜂蛹、寒枝露是我们南行大山的三种特产,每到这三种特产成熟时,就会有很多修士进入山中寻觅。”   虽然有很多修士进山寻宝,可是三种物产需要经过专业的烹饪才能发挥出极致的味道。永宁州有很多酒馆饭店都将这三样宝贝做成了招牌菜。楚十八原以为无栖要到永宁州才会品尝这三种特产,却不想在星原这个普通小镇上,他已经惦记上了素面。   邵俊辰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手中的扇子扇出了残影:“无栖道友怎知镇上有素面?”   无栖轻轻看了邵俊辰一眼,笑道:“家中长辈曾今对我说过,当年他过五行大山时,出了一点意外,同旧友在小镇上住了一段时间,无意中发现镇上的素面很好吃。他对我说,若是将来我有机会去镇子,让我一定要去尝尝素面的味道。”   “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家店,时间长了,那家店或许已经关了。”   邵俊辰脱口而出:“应当还在。”   无栖愣愣看向邵俊辰,随即笑了:“邵道友怎知店还在?”   邵俊辰垂下眼帘偏过视线:“我猜的,如果是你家长辈都赞许的店,它一定有可取之处,应该会开着。”   谭殊可没心情猜来猜去,他笑吟吟道:“哦?圣人爱吃的素面?得去尝尝。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下去找一找啊!”   小镇不大,没多久大家就在镇子的角落发现了无栖说的素面店。店铺很简陋,门口没有显眼的标志,只挂了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写了“素面”二字。   原以为这家小店还是凡人开的铺子,没想到这家店竟然成了玄剑宗的资产。难怪邵俊辰会一口笃定铺子还开着,玄剑宗的产业真是遍布了整个修真界。   虽是剑宗盘下的铺子,做面的店家却还是凡人,只是他已经不是给苏栖做素面的那人了。不过他做出来的面条还是熟悉的味道,凡人们的寿命虽然短,但是经过数代人的传承,做出的食物竟然和先辈们做出来的滋味分毫不差   虽是素面,面条的味道却好极了。除了红颜菌之外,店家还在浇头里加了七八种当地的蘑菇,浓油熬煮过的浇头鲜香四溢,褐色的浇头白色的面条配上一小撮嫩绿的葱花,再加上漂浮在面汤上金灿灿的油脂……一碗面色香味俱全,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宁知一口气吃了三碗面条,直撑得弯不下腰呆坐在凳子上喘粗气:“好吃!没想到能在这里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条,太美味了!”   池砚身边摞起一叠碗,听到宁知的夸奖,他从面汤中抬起了头:“那当然,我家小栖推荐的,还能骗你?”   这群人中连最小的尹垂星都吃了一大碗面条,更别说其他人了,楚十八他们超水平发挥,大家努力包圆了店家剩余的面条。   这群人中却有个异类,邵俊辰就着酒水,只吃了一小碗面条。看到他这样的搭配,谭殊气得直摇头:“暴殄天物,第一次看到用面条当下酒菜的。”   邵俊辰微微侧目,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正和池砚说笑的无栖:“我乐意。”   入夜时分,巨大的飞舟散发着炫目的灵光,照得泊岸灯火通明。在巨型飞舟的下方,碧云舟缩在影子中,乍一看像是被荒废了的小船。   夜风习习,隔壁飞舟上的欢笑声隔着结界传入飞舟中。邵俊辰在房间中盘膝打坐,秀美的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突然间邵俊辰的房间门被敲响了,谭殊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邵道友,我能进来吗?”   邵俊辰睁开双眼,在下床之前,冷俊的脸又挂上了俊美的笑容:“谭长老,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谭殊进了房间后便熟络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笑吟吟地拖着下颚,上下打量着邵俊辰。邵俊辰一言不发,同样笑着迎接谭殊的目光。   片刻后谭殊从袖中摸出了一瓶丹药:“给,易容术只能遮住脸上的异变,遮不住身体上的问题。赶紧用药吧,过敏的滋味不好受。明明吃不了红颜菌,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邵俊辰睁开眼,寒星一样的目光冷冷看向了谭殊:“谭长老,我与你并无怨仇。”长袖遮住的地方起了一块块指甲盖大的疹子,钻心的痒意从身体每一处传来,让人恨不得挠得鲜血淋漓才过瘾。   谭殊耸耸肩不在乎道:“那是自然,若是有怨仇,我只需一句话,你就会被……啊,并不会,说起来你才是我们这群人中身份和修为最高的人。”   他将丹药瓶往邵俊辰面前推了推,拖长声音道:“你就当这是我的善意吧,用不用随你。邵~道~友~”   谭殊放下丹药之后便起身离开了,邵俊辰捡起丹药瓶皱着眉。过了片刻,他揭开丹药瓶上的盖子,从中倒出一粒褐色的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下肚后,周身的痒意顿时缓解了不少。邵俊辰将丹药塞入袖中,缓步走到窗边。他的窗户正对着巨型飞舟,开窗后只能看到飞舟黑色的船舷。   清凉的夜风从窗户吹入,吹散了周身的痒意。邵俊辰翻身上了床,随后在被子中摸出了一块裹着红绸的物件。   他抱着红绸盘膝而坐,就像拥住了整个世界。   无栖:当年我和旧友受伤被迫住在小镇上,天天吃素面~   池砚:好幸福哦~   无栖:是呀,好幸福哦。就是后来才知道,旧友蘑菇过敏。 第49章   秋冬季节,山中的雾气格外浓密,哪怕正午时分,山坳中的雾气依然没有化开的意思。大大小小的飞舟排着队,依次有序地穿过雾气,向着五行大山西侧的永宁州而去。   今早出发时,无栖发现镇上有山民兜售新鲜的菌菇,想着大家都爱吃素面,他便将一兜菌菇都买下了。此刻他在甲板上支起了炒锅熬起了蕈油,随着菌类在油中熬煮,特有的鲜香味弥漫了飞舟的每个角落。   “砰砰——”锅底的木材中发出了爆裂的声响,火红的炭火到处飞溅。随着炭火一同飞出的还有炸裂开来的板栗,黄白色的栗子肉从板栗壳中脱出,四分五裂的散落在甲板各处。   池砚爬到离他最近的栗子壳附近,看清壳内没多少栗子肉后,小蛇哀嚎了一声:“我的栗子——”   忘记给栗子开口,栗子们在火堆中活泼地跳跃着爆炸着,火堆上的一锅蕈油遭了殃。若不是无栖眼疾手快端起炒锅,炒锅的底都快被崩了。   见池砚还在哀嚎自己的栗子,无栖冷笑了两声,下一刻卷起小蛇往火堆中一丢:“把埋进去的栗子给我捡出来!”   委委屈屈的小蛇哼哼着,在炭火中蜿蜒着身体,将偷偷摸摸埋进去的栗子刨出来:“好过分……”   宁知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蕈油香,舒畅道:“啊~好安静啊~”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宁知的话,谭殊带来的小道童尹垂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小少年扁了扁嘴,痛苦道:“好吵。”   一点都不安静好吗?   无栖他们占据的角落就别说了,一人一蛇都快打起来了。火星子和板栗壳四溅,甲板上的人位于攻击范围之内,无一幸免。   傅敬舟脱了上衣在挥剑,虽然他挥剑的姿势很标准,可是长剑划破空气发出的动静也不小,震得人耳嗡嗡的。   楚十八倒是没有修行,他正在逗弄谭长老的那头秃毛金雕,口中发出了“嘬嘬”声。唤狗一样的声音让金雕气得呱呱乱叫,人声和鸟叫声交相辉映,让人心烦意乱。   难道无极仙宗的弟子都是这么闹腾吗?尹垂星苦恼地低着头,开始怀念在宗门的清净日子了。   这时倚在二楼阳台上看艳情画本子的谭殊开口了:“是啊,多有人间烟火味。小星啊,你得多向隔壁宗门的师兄师叔们学一学,你看看你成日板着脸,小小年纪苦大仇深,长此以往哪个姑娘能看重你?”   尹垂星抬眼看了看谭殊,他本不想多言,可是看到自己师父猥琐的笑脸,他实在忍不住了:“师父你倒是成天笑容满面,也没见你给我找个师娘。”   谭殊猛地合上了画本子:“噫!小兔崽子,竟敢编排为师。”   云驰仙宗的二位也开始闹腾了,宁知嘿嘿一笑,凑近了无栖:“无栖,明日我们就能到永宁州了,我能邀请大家去我家吗?”   池砚从锅底下探出了脑袋:“你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这可将宁知问倒了,他挠了挠脸颊慢吞吞地说道:“我家在曾城南边的一个镇上,要说风景的话,倒是没什么。不过……”   宁知双眼一亮,终于想到有什么能引起池砚的兴趣了:“我们镇靠近内海,有很多海鲜。这个季节正是大小海鲜肥美的时节,去我家,我请你吃海鲜!”   池砚想都没想,转头就对无栖说道:“小栖,我们去宁知家玩耍吧,他要请我们吃海鲜~”顿了顿之后,池砚擅自决定了菜单:“我要吃大大的螃蟹,大大大的虾,吃穷宁知!”   楚十八笑道:“可别小看宁师侄哦,宁家好歹也是传承千年的符箓世家。”   无栖惊讶了:“没看出来,宁知竟然是世家弟子。”世家弟子大多矜持自傲,宁知这样皮实接地气的倒是不常见。   宁知不好意思地笑了:“嗨,也算不上什么世家弟子。我们镇上会做符箓的人家很多,我家只能在我们镇上排得上号,离真正的世家还差好远。”   顿了顿之后宁知期待道:“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不知道爹娘和兄长他们是否康健。”   无栖将炒锅从火堆上挪开,见宁知双手托腮的样子格外可爱,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宁知的头发:“回家看看吧,明日我们一行就交给你了。”   宁知嘿嘿笑开了花:“好!我这就去给兄长发消息,让他明日来接我们!”   飞舟向西飞行一天一夜之后,眼前的云雾渐渐散开,一方广袤无垠的大地印入了众人的眼帘。和星原州密布的山川相比,永宁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安宁富庶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城镇像珍珠一般散落在平坦的大地上,抬头看,湛蓝色的天空下白云朵朵,低头瞧,大片的土地正迎来丰收,金灿灿的稻穗沉甸甸一铺上千里。   空气中弥漫着稻香和浓郁的灵气,众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难怪永宁能成为安居乐业的州,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无论是对修士还是凡人都非常友好。   入了永宁州后,飞舟向南改道,目的地直奔宁知家所在的城镇。没用一个时辰,一座富庶的镇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镇名为福临,虽说是个镇子,可是从规模上看,比星原的一些城市还要大。别的不说,光是镇子上笼罩的巨大结界,就已经将星原很多城市给比下去了。   楚十八惊叹地看着结界上闪烁的符箓:“不愧是以符箓闻名的小镇,太壮观了。”符箓是一种汇聚了灵气的符纸,能够根据修士的需求延伸出很多使用方法。   一般修士随身携带符箓都是防身用的,关键时刻掷出,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符箓的价格也不便宜,就算最普通的符箓,价值也抵得上一个下品灵石。上品符箓更是有价无市,无法用灵石来评估它的价值。   福临镇的护镇结界上贴满了符箓,阳光下,符箓发出隐约的灵光,从高空看起来,整个小镇比太阳还要炫目。   傅敬舟沉思道:“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招牌?”符箓加阵法组合,比好多宗门的护山大阵还要结实,足可以抵挡高阶大能的数次攻击。识货的修士只要来到镇上,就能知道这里产出的符箓有多强了。   福临镇上有大型泊岸,泊岸上停满了飞舟,幸亏碧云舟小巧,才在两艘飞舟之间找到了停泊的位置。   飞舟刚停稳,谭殊便悠哉地伸了个懒腰:“好热闹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百年一次的符箓大赛开赛了?”   尹垂星黑着脸站在谭殊旁边,小道童生无可恋道:“是的师父,符箓盟的长老给您发的邀请帖还压在您的案桌上,您看都没看……”   尹垂星还记得谭殊大义凛然地说道:“身为修士当有轻重缓急之分,区区一个符箓大赛,哪里比得过追查线索来得重要!”然后谭殊头也不回跑了,结果还不是被人顺带带到了福临镇?还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早知如此,老老实实来镇子多好?   谭殊潇洒一笑:“这可能是天道给我的启示,既然避不开,那就观赛吧,说不定能有意外惊喜?”   池砚双眼一亮:“你要去参加那个符箓大赛?”   谭殊摸了摸下颚,高深莫测道:“谭某这种修为就不便参赛了,我怕我参赛了,其他的对手得修死。”   饶是脸皮极厚的池砚都忍不住发出了嘘声。   谭殊带好了帷帽,往宁知身边靠了靠,“宁小兄弟,现在开始谭某便是你的同门师兄弟,想跟着你一起进家门,不知你意下如何?”   宁知愣了一下:“哎?这……”谭殊想做什么?   福临镇属于云驰仙宗管辖范围,谭殊是云驰仙宗的大长老,在星原可能没什么,可是在永宁州,谁没听说过谭殊的大名?他来到镇上,符箓盟的几家长辈得夹道迎接!   可谭殊却一副不想公开身份的样子……一时间宁知有点懵。   池砚一句话就点破了谭殊的目的:“噫~好不要脸呀,你这么大的人,竟然想蹭小辈的便宜。宁知我跟你说,姓谭的就是想装嫩,跟着我们混吃混喝!”   谭殊身体一僵,额头上青筋爆出,咬牙道:“你又知道了!”   池砚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啊,你全身上下抖不出一个灵石,要不是遇到我们,你和你的小弟子只能风餐露宿到处骗吃骗喝!”   尹垂星红着脸垂下了头,抱着酒葫芦的手更加用力,一副被人戳中心思的样子。   邵俊辰站在人后不紧不慢地扇着扇子,怀疑道:“池砚,你怎么知道谭长老身上没有灵石?”   池砚不屑地扭过了头:“切,他和他徒弟身上的储物袋被我翻了个遍。”   众人:“……”   谭长老的脸皮比起池砚也不逞多让,宁知这么单纯的少年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没一会儿,谭长老就变成了谭师兄,正式加入了吃螃蟹大军。   收好碧云舟之后,宁知带着众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因为符箓大赛的原因,街道上挤满了修士。这让宁知都惊讶不已:“好多人啊!”   谭殊笑道:“那是自然,永宁州百年一次的符箓大赛,参赛的修士成千上万。世家、宗门、散修……凡是能绘制符箓者,皆可参赛。经过半月的比赛,角逐出优胜者,优胜者除了获得声名之外,还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福临镇上的修士以符箓发家,在这里举办符箓大赛,有场地有氛围。还没到正式比赛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可以想象再过几天,福临镇会变成什么样。   作为土生土长的福临镇人,宁知……饱受打击:“我,我之前只知有个符箓大赛,竟然不知大赛举行的具体时间。”   楚十八笑道:“星原和永宁毕竟隔了五行大山,你平日里在宗门闭关修行,不知永宁的事也正常。”   傅敬舟也宽慰道:“是啊,修行无岁月。既然碰巧遇到了,就是机缘。”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永宁第一站竟然能遇到符箓大赛,确实值得期待。   邵俊辰也有同样的想法:“这次参赛的修士一定很多,其中一定不乏强者,若是能参悟一二,或许对修为有所帮助。”   所有人中只有池砚有不同的观点:“不是,你们都觉得这是好事?”   众人不解地看向池砚:“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池砚一字一顿道:“我们是出来旅行的,不是来修行的!人多了,物价就会上涨,吃东西就要排队。平时花一个灵石就能吃到的海鲜,也不知道要贵成什么样了。你们真的没有考虑到这事吗?”   好……好问题……   就在众人被池砚一个问题打击到时,前方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行远!”   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男人正拨开人群快步走来,男人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这里!”   宁知的眼睛瞬间亮了:“二哥!”说罢他快步上前,一头扎进了男人的怀抱中:“二哥!我好想你啊!”   男人紧紧搂着宁知,欣慰地抚摸着宁知的脑袋:“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也快结丹了。无极仙宗果然是好地方!”   男人名为宁觉,是宁知的二哥,他是个大气爽朗的修士。得知宁知带了同门回来,宁觉乐坏了,他走在前面为众人介绍着福临镇的特产和风景。宁知像个大狗一样乖巧地跟在了宁觉身边,宁觉说什么,他便忙不迭地点着头:“嗯嗯嗯!”   走过几条街之后,宁家的大门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了。作为福临镇上的符箓大家,宁家的门楼足有两丈高,门楼内的建筑雕梁画栋气势磅礴。   看到宁家门口的石狮子,谭殊忍不住竖起了拇指:“没看出来啊宁师弟,你竟然来自高门大户!”尹垂星默默比划了一下石狮子的高度,即便他站直身体,也只能和狮子的爪子齐平。   池砚两只眼睛都直了:“小栖,咱回去也搞一下当归山吧?我想要两个金灿灿的石狮子,一定很壮观。”   无栖一句话便否决了:“不行。”太丑了,无法想象。   宁觉笑着引着众人向着大门走去:“请进请进,府中已经备下薄宴。”   一进门,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整个宁家都笼罩在聚灵阵中,因为灵气丰沛的关系,家中的植被疯长。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植物,也极为壮观。   院子中栽种着数株三角梅,橘黄色和粉色的花朵沉甸甸挂在了回廊上,每走一步都是绝景。宁知指着头顶的三角梅说道:“这是我阿娘最喜欢的花,我爹爹便在家中种满了三角梅,什么颜色都有。”   邵俊辰心领神会道:“这就是伉俪情深啊~”   这时花墙外传出一道清丽的女音:“夫君,知儿快到家了,你晚一些去符箓盟吧,同那孩子见个面。你们父子多年未见,总要见一见才好。”   众人脚步一顿,齐齐看向了回廊外。花影摇曳,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但是大家依然能看见宁家敞开的大厅,身材高大的男人阔步走出了大厅,冷笑一声:“当日是他说不用我宁家一分一毫,如今还回来作甚?!文不成武不就,一事无成!让我见他,绝无可能!”   说罢男人向着回廊的方向冷哼一声,长袖一甩转身便化作灵光离去了,独留女人惆怅地叹气。   宁觉连忙摸了摸宁知的头:“行远,爹口是心非,你别往心里去……”   宁知底下了头,眼眶微微泛红,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嗯,我知道的。爹说得没错,二哥不用安慰我。”   差点以为赶不及更新了,我猫把洗衣机下水管从下水道里面掏了出来。   洗衣服的时候,污水放了整个阳台……   老猫提心吊胆,生怕水渗到楼下。TAT 第50章   “知儿?”院中传来了温柔的呼唤声,“是我的知儿回来了吗?”   宁觉扬声道:“是的阿娘,行远带着他的同门回来了。”   宁知本来不想哭,可是听到母亲的声音,他顿时就绷不住了:“阿娘——不孝子宁知回来了!”说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母亲身前,跪下抱住了母亲的腰,哭成了狗子。   看到这一幕,众人感慨不已。楚十八怅然道:“这就是血脉亲缘啊。无论走多远,只要亲人还在,就会有人惦记。”   傅敬舟眼神幽暗:“嗯。”   宁知的母亲是一位温婉慈爱的女修,有一副柔美的嗓音,听到她的声音,哪怕满身疲惫也会打起精神来。得知儿子今天要回来,她忙活了一早上,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宁知之前对池砚保证过的大螃蟹和大虾都有,更多的是大家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海鲜。   宁母热情地招呼众人:“我家行远平日里多亏同门师兄弟照料了,谢谢大家。知儿,快请大家入座。都是些家常菜,希望能合大家的胃口。”   池砚满意极了,小蛇摇头摆尾,“合胃口合胃口,一看就非常好吃,谢谢阿娘。”小金蛇顺着杆子往上爬,客厅中的众人直接惊呆了。   前有谭殊自降身份不做长老,后有池砚睁着眼睛认娘。众人觉得自己的下限一直被刷新,就算天塌下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宁母也惊了,她原以为池砚只是一只长得可爱的小灵蛇。她本有些怕蛇,可是一听池砚说话,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哎哟,哪里来的小乖乖。”   池砚麻溜地从无栖身上滑到了桌子上,他叹气身体大声说道:“阿娘,我叫池砚。在宗门里和宁知天下第一好,他的阿娘就是我的阿娘,他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   傅敬舟等人表情一僵,面色都黑了。宁知更是一脸呆滞,他刚刚没听错吧?池砚说他和自己天下第一好?今天早上他不过多吃了一粒栗子,被池砚追得在飞舟上跑了三圈,这事他会乱说?   楚十八心梗一般摸了摸胸口,同情地拍了拍无栖的肩膀:“小师叔,养这种灵宠,你辛苦了。”如此不要脸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谭殊和邵俊辰二人面色复杂,如果不是他们亲身感受过池砚的威力,看着眼前撒娇卖萌的小蛇,他们真的会被他蒙蔽了。   无栖面不改色,淡定道:“习惯就好。”池砚吃什么都不吃亏,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池砚一通认亲,效果非常惊人。证据就是吃饭时,他坐在了原本宁知的位置上,心安理得地享用着爱的美味。宁母亲手熬煮的蟹糊羹,他一条蛇干了大半。面盆一样大的螃蟹,他独占了大鳌。   宁母和宁家二哥忙不迭地给小蛇夹菜,池砚面前的盘子里堆起了满满的菜。池砚的嘴像是抹了蜜,一会儿谢谢阿娘,一会儿谢谢二哥。搞得宁知都不自信了:到底谁是亲生的?   看着埋头苦吃的蛇,谭殊侧目对尹垂星说道:“你多学学,为师不用你学个十成,哪怕只学一成……”   尹垂星板着脸咬了一口蟹肉:“将来讨饭的时候也能多讨些?”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非常热烈。宁知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这次回来看到了爹娘和二哥,唯独没见大哥,他便问道:“大哥还在宗门没回来吗?”   宁母笑道:“要回的,你大哥前天传了信回来,说这两天会回来。这次真是巧了,咱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   宁知嘿嘿笑了两声,“大哥是为了符箓大赛的事情回来吗?他要参加符箓大赛吗?”   宁觉往宁知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笑道:“不,大哥这次是评审,参赛的是我。我会参加金丹组的比试,不知道大哥会不会评审我们这一组,好期待啊。”   现在轮到宁知惊讶了:“大哥已经当评审了?好厉害……”在宁知看来,能当评审的都是高人,毕竟他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宁母平日里深居简出,偶尔出行,也只和镇上其他的女修们吃个茶闲聊一阵。铺子中杂事繁多,宁家二哥也不能长时间陪众人。吃饱喝足之后,终于轮到宁知尽地主之谊了,他准备带大家去逛个街。   为了迎接接下来的符箓大赛,镇上张灯结彩,路边随处可见售卖符箓的修士。其他地方买卖符箓,多少讲究一些隐蔽性。而福临镇上的符箓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平摊开来,符箓散发的灵光让整条街都亮堂起来了。   在这里能找到浮生界所有品种的符箓,这里是符修的天堂,也是很多修士梦中的城镇。宁知笑道:“现在白天还不明显,等到了晚上福临镇才好看。符箓散发的灵光五颜六色,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符箓。等到了晚上,我再带大家来看。”   谭殊遗憾地摸了摸储物袋,“可惜谭某人囊中羞涩,要不然这么便宜的符箓,我至少得买一打。”   邵俊辰好笑道:“好歹也是一宗长老,怎会如此穷困潦倒?”到了谭殊这个级别,就算没有宗门月利,哪怕随便去出个任务领个赏,也不至于一粒灵石都拿不出来。   谭殊郁闷地摆摆手:“哎,别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楚十八慢吞吞地说道:“说起来,池砚今天中午好反常,和你一贯的作风太不相符了。”若不是他一直在池砚身边,还会以为池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了。   池砚懒洋洋地挂在无栖肩膀上,打了个带着鱼腥味的嗝,随意地晃了晃尾巴:“这不是很明显吗?宁知在他们家说不上话啊,他身上又没几个灵石,指望他让我们实现海鲜自由,还不如去求阿娘和二哥。”   宁知左脚绊右脚,差点摔飞出去。他讷讷地摸摸脑袋:“很……很明显吗?”   众人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宁家靠符箓发家,家主宁兴成已经修行到元婴境界。有这等修为,就算开宗立派也是可以的。然而宁家却没有开宗立派,而是在镇子上开店经营,专门售卖符箓。   宁知的大哥宁非,小小年纪就入了云驰仙宗,被宗门的三长老看中,收为了亲传弟子,现在主攻符箓,前途不可限量。   二哥宁觉留在了家里,替家中长辈分担家族事物。靠着家中的祖传功法,宁觉已经结丹,是镇上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反观宁知,符箓世家出来的人,却背井离乡去了无极仙宗,找了个体修师尊。别说结丹了,现在他还在困惑该走哪条修行之路。   宁家三个孩子,只有宁知最不成器,亲爹提到他就一肚子火气,哪怕他带着同门回家,亲爹都避而不见。可怜的宁知在当归山处于最底层也就罢了,回到家也依然是个受气包。   顿了顿后傅敬舟好奇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和宁家家主套近乎?”宁家家主财大气粗,池砚要是和他攀上关系,岂不是有吃不完的海鲜?   池砚懒懒地说道:“算了吧,做人不能太贪心。”撒娇卖萌这招,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街道两侧开着数十家售卖符箓的铺子。长街尽头有个大广场,符箓大赛会在这里举行,符箓盟的修士要在正式大赛之前搭建好观礼台和场地。   能容纳数十万人观礼的展台需要的阵法非常大,此刻广场中央有数百修士,正在同时施法。众人一眼就看中了正中间那人,那人身着玄色道袍,身材高大,脸部轮廓与宁知有几分相似。只是他非常威严,看起来就是个不太容易亲近之人。   果然看到那人,宁知脸上的笑容淡了:“阿爹……”   宁兴成的神识从众人身上快速掠过,没有在宁知身上停留一刻。   被家长忽视的滋味不好受,宁知咧嘴苦笑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带大家去看看我家的符箓铺子吧。”说着他抬手指向长街上最大的一家铺子,“那就是我家的符箓铺子,里面售卖的符箓基本都是我爹和我大哥二哥绘制的。当然,也有客人会将自己绘制出的符箓寄在铺子里销售,我们家会抽取六成费用。”   众人瞳孔巨震:“奸商!”六成?怎么不去抢?!   邵俊辰以扇遮面,长叹一声:“我终于知道宁家泼天富贵是怎么来的了。”   宁知家的符箓铺子在福临镇数一数二,售卖的符箓质量好效果强,哪怕价格稍微高一些,也有很多修士愿意来他们家。至于寄售的符箓抽成高,也不是宁家一家如此,整个镇都是这样。   在铺子中转了一圈后,宁知笑道:“有没有看中的?我可以对二哥说,给大家一个很优惠的价格。”   众人互相看看,除了谭殊师徒二人之外,其他人似乎没有使用符箓的习惯。而谭殊师徒……全身上下抖不出一个灵石,只能辜负宁知的一番好意了。   福临镇上的符箓五光十色,迷了众人的眼。等逛完镇子之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宁知笑道:“走,我们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继续逛。”   池砚早就在逛的过程中看中了镇上最大的酒楼:“明天我们来吃席?”好期待啊,不知道镇上最大的酒楼里有什么好东西。   越向着宁家的方向走,人就越发少,等众人走到宁家门楼下时,天空中闪过一道炫目的灵光。宁知抬头一看,眼中冒出了惊人的亮光:“大哥!我大哥回来了!”   灵剑上站着一位俊俏的青年,面容同宁觉相似,但是比起宁觉,他的气质更加稳重。他便是宁知的大哥宁非。   宁知已经好多年没见到大哥了,他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时,大哥还在云驰仙宗修行。没想到这次回家能见到大哥。   宁知兴冲冲向着宁家跑去,还没靠近大门,他的脚步突然慢了,眼神也变得难过起来。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宁兴成和宁母笑吟吟站在大门口正在迎接宁非。   宁兴成笑容满面,眼神欣慰,他亲热地拍了拍宁非的肩膀:“非儿回来啦?路上辛苦了吧?咱爷俩好久没见了,走,陪阿爹去喝几杯。”   宁母眉眼温柔:“今天真是好日子,上午知儿回来,现在非儿到家,咱一家五口终于……”宁母还没说完,宁兴成已经一眼扫了过去:“大喜的日子,别提那个逆子。”   宁非倒是很欣喜:“行远回来了?他在哪里?怎不见他?”   宁兴成叹了一声:“你那个弟弟啊,太不成器了。回来也就罢了,还带了他的同门。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宁知结交的人也就和他一个程度。非儿,他虽然是你弟弟,但是即便是血缘同胞,道不同也不相为谋,知道吗?”   宁母欲言又止:“夫君,你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啊——”   宁兴成叹息着摇了摇头:“也罢,不提他了。走,非儿,同爹爹畅饮去。”   宁知背对着众人,双手攒得紧紧,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紧紧咬着唇,不想在大家面前失态。然而他怎么都无法控制奔流的眼泪,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逆子”、“一事无成”、“晦气”……一个个不堪的形容词重重砸在宁知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脊背都弯曲了。同为父亲的子嗣,为什么父亲对他和对大哥二哥截然不同?   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走父亲帮他铺好的路吗?   中午时分,众人和宁母和宁家二哥说好了,晚上一定住在宁家。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众人就算住着心情也不是很好,尤其是宁知,从他进了房间之后,房门就一直紧闭着。   池砚和无栖的房间就在宁知的房间隔壁,池砚轻叹一声:“我想不通,小栖,怎么会有爹区别对待自己的孩子。”虽然他总是欺负宁知,但是他也知道,宁知是个很好的人。   宁知中正坚毅,吃苦耐劳,知恩图报……为什么他爹看不到他的好?   无栖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即便是一家人,也不一定能了解对方。尤其是多子女家庭的父母,他们总有自以为是的公平。他们在心里给孩子下了定义,真遇到事的时候,偏袒的还是心爱的孩子,被放弃的总是不被爱的那个。”   池砚恍然大悟:“我懂了,就像苏家人对苏栖那样。那么多子嗣,唯独将苏栖推给了邪修。”   无栖垂下眼眸,他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了宁兴成的声音:“宁知,无极仙宗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久未回家,母兄皆在,你不问安也就罢了,竟然还将自己关在房里。你闹的什么脾气?给我出来!”   隔壁房间嘎吱一声开了,红着眼的宁知缓步出了门,走到宁兴成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父亲大人。”   宁兴成喝了一点酒,周身缠绕着酒意,看着宁知瑟缩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不要叫我父亲,我没你这个儿子!我倒要看看,你弃了符修不做,去做体修有什么进步!”   话音一落,宁兴成化掌为拳,攻向了宁知的胸腹。元婴修士的一击哪里是筑基期修士能挡得住的?宁知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堪堪躲避。   宁兴成的拳风扫过,宁知闷哼一声,肋骨发出了断裂的脆响。宁知狼狈稳住身形,擦去唇角的血渍:“阿爹——”   宁兴成大怒:“不要叫我爹!你离家十年就学成了这样?!宁知!你愧对列祖列宗!你修体修了个什么?!”   池砚凑在门缝里,细尾巴焦急地拍着地面:“卧槽,老匹夫好不要脸,仗着自己是元婴修士随便打儿子。再这么打下去宁知的骨头要被他都打断了!”   无栖眼神凝重,按道理说,他们不该插手宁家的家务事。可是宁兴成再打下去,受伤的只有宁知。他们是宁家的客人,怎么能出手阻止呢?   “你在无极仙宗就是这么浑浑噩噩吗?你的宗门你的师长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不忠不孝寡廉鲜耻,无极仙宗就教育出你这样的货色吗?”宁兴成的怒骂声还在响起,怒骂间,拳风越发凌厉。   无栖眉头微皱,计上心来:“池砚,你来一下。”   池砚连忙游到无栖身边,两人如此这般耳语一阵。小蛇咧嘴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哎嘿嘿~我和宁知天下第一好,他爹就是我爹呀——”   话音一落,池砚化作金色灵光冲出了房间:“阿爹——我!想!死!你!啦!”   狂怒中的宁兴成只觉得一股悍然的灵气快速袭来,下一刻他就被重重拍飞,肋骨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还没等他安全着地,一道金色的灵光从天而降,沉甸甸压在了他的胸腹间。   “轰——”宁兴成狠狠坠落,身躯砸坏了院中青石,强大的冲击波在地上冲出了一个深坑。   宁兴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砸得紫府摇晃,一口老血喷薄而出。待尘埃落定后,他看到胸口盘着一条金灿灿的小蛇。小蛇眨巴着紫葡萄一样的圆眼睛,亲热地蹭着宁兴成的脸颊:“阿爹——可算见到你啦——”   宁兴成一口气快被池砚压断了,小小一条蛇,怎么能重成千斤坠?到底是哪里来的蛇?   池砚脆生生地介绍着自己:“阿爹,我是无极仙宗当归山的池砚砚哪,我和宁知是天下第一好的兄弟,他爹就是我爹呀——爹呀!我可算见到你了!我爱你,么么嘛~”   宁兴成艰难地锤着地面:“下……下去……”   他要被压死了!   池砚:我想你死……不,我想死你了!   邵俊辰:上一个被池砚么么过的人在此,只能说,后遗症很强。 第51章   夜色浓厚,往常这个点是宁家最安静的时候,然而今天晚上,宁家格外热闹。后院灯火通明,仆役们神色慌张垂着头来来回回。宁家仆役都是些有身手的练气者,即便步履匆匆,却听不见慌乱的脚步声。   宁知卧房的门敞开着,宁家大哥和二哥正在给宁知上药。宁知红着眼眶,无论两位兄长对他说什么,他都垂着眉眼一声不吭。   宁非身上缠绕着浓浓的酒意,他一手握着宁知的左臂,另一只手积攒灵气细细揉着宁知胳膊上青紫的部分,眉眼间满是自责和内疚:“怪我,一时放纵多喝了几杯,没能及时拉住阿爹……”   宁觉握住了宁知右臂轻柔,听到兄长的话,他面色复杂轻叹一声:“阿爹的脾性我们都知晓,他心里有气,这些年就算我们多为行远说几句话他都要生气。哎……”   楚十八眉头微皱:“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就算宁知同他的道义不同,也不必对他这般……”楚十八斟酌一会儿,选了一个稍稍婉转的词,“不友好吧?”   宁非苦笑一声:“这可能就是爱之深责之切,行远本是我们家资质最高的孩子,父亲曾经对他寄予厚望。”   在宁知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宁兴成就已经给宁知规划好了将来要走的路:好好修行,成为一代符箓大家,接管家族重担,将来成为宁家家主。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甚至准备好了宁知修行到元婴境界所需要的所有灵宝。他亲自教导宁知,哪怕不管铺子,也要死死盯着宁知修行。这种待遇,就连宁家前两个孩子都没有。   可就在这样的高压下,宁知并没有像宁兴成期待的那样顺风顺水。相反年纪越大,宁知展示出来的天赋越发让宁兴成失望。   那一阵子宁家愁云惨淡,宁非和宁觉只要回家,就能听见宁兴成责骂宁知的声音。偏偏宁知继承了他父亲的倔脾气,最后一拍桌子说自己再也不要修行符箓了。那一次父子两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最终宁知冲出了家门,头也不回地上了去无极仙宗的飞舟……   许是哪位兄长揉到了宁知的痛处,宁知身体一僵,两行清亮的泪又滚了下来:“不想走别人安排好的路难道就是错吗?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难道就是错吗?”   另一间客房中,宁兴成躺在床上,胸腹间裹着厚厚的纱布。哪怕服下了丹药,肺腑间依然火烧火燎,滋味很不好受。   最需要静养的时候,偏偏宁母在一边抹着泪呜咽着:“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若是真不喜欢知儿,我们母子马上收拾东西从家里走了便是!你看看孩子被你打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嘤嘤嘤……”   宁兴成又疼又急,语气间难免急躁了些:“你还哭?宁知之所以如此放肆,都是因为你这个做母亲的纵容他!离家十年,不做符修去做什么体修,你看看他的身板子哪里有做体修的样子?!我说他文不成武不就有错吗?!”   宁母泪雨连连:“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在宁大家主面前丢人现眼了,明儿个我就带着知儿远走高飞!你就和你的符箓过吧!”   这时二人耳边传来了咀嚼吞咽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窗台上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小金蛇尾巴卷着一串葡萄正吃得带劲。见二人看向了他,池砚晃了晃葡萄:“阿爹阿娘吃葡萄吗?这是宁知亲手摘的葡萄哦,很甜的~”   看到池砚,宁母连忙偏过脸擦去脸上的泪痕,宁兴成眉头皱起,方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池砚放倒了。现在越是细看池砚,他越是心惊:这真是一条普通的灵蛇吗?   池砚顺着窗户大大方方爬进了房间,他将葡萄放在了床边的矮塌上,双眼亮晶晶看向了宁兴成:“爹啊,你年纪大了,身体有点弱啊。这样不行的,老年人要平心静气,阿栖说过,脾气大死得快。”   宁兴成顿时觉得体内的灵气乱了,火气蹭蹭蹭涌了上来:“哪里来的蛇,胡言乱语!给我出去!”   池砚才不怕宁兴成的威胁,他遗憾地摇摇头:“瞧瞧,我说对了吧。阿娘你看,阿爹的火气这么大,怕是肝不太好。所谓吃啥补啥,明天中午能吃大螃蟹……咳咳,能吃猪肝吗?给阿爹搞两挂,一挂爆炒一挂煮汤~”   看着摇头摆尾的小灵蛇,又看了看被池砚气得脸色涨红的家主,宁母偏过头努力压下了唇角的笑意:“好,听我们池砚砚的。”   这还能忍?!宁兴成掐了个法诀,灵光一闪后,他的指间出现了一张闪亮的驱逐符箓:“如此聒噪,走开!”   符箓放出后,池砚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被弹飞。小灵蛇又卷起了葡萄呱唧呱唧吃了起来:“阿娘你看,阿爹不止脾气暴躁,心态还不好。不过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生气也不计较,谁让阿爹是宁知的阿爹呢~”   “阿娘,阿爹生病啦,原本应该由孩子侍奉。可是大哥二哥和宁知都有事,我也算是你们半个儿,今晚就由我来伺候阿爹好不好?”   宁母实在忍不住了:“嗯。那就有劳小池砚了。”正巧她满肚子的委屈,并不想和宁兴成共处一室。池砚的出现缓解了她的尴尬,她这就收拾收拾去行远屋子里。   眼看宁母拍拍衣衫转身就走,宁兴成傻眼了:“隽娘,隽娘你真走啊?”   宁母也是一位有脾气的修士,她不但走了,还将卧室的门窗都关紧了:“家主正在休息,任何人不要打扰他。”   看着紧闭的门窗,宁兴成心中涌出了不祥的预感。他僵着脖子看向了池砚,池砚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问道:“阿爹,你是不是很寂寞?我来给你唱个曲儿啊?”   不由宁兴成表态,池砚伸着脖子张口就来:“啊啊啊啊~你是一条老狗~啊啊啊啊啊~啃不动肉骨头~”   那一瞬间,宁兴成仿佛看到了他死去多年的师尊在对着他招手。小小一条蛇,为什么能发出这种魔音?   不到一个时辰,池砚慢吞吞地顶开了窗户回了房间:“哎,小垃圾,我还没怎么着呢,他就受不了晕过去了。啧啧~”   说着一道灵光从池砚口中飞出,落在了桌子上。定睛一看,那是一叠符箓。无栖愣了一下:“你偷了家主的符箓?”   池砚才没有这么恶劣,他认真道:“这都是他用来攻击我的符箓。你看看有没有用,有用的话就收着,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   无栖拿过符箓一看,好家伙,驱逐符静音符爆炸符……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这叠符箓中找不到的。看来宁兴成恨极了池砚,最后都上杀招了。   池砚扫了一眼符箓后嫌弃地说道:“要我说,宁家家主画符的水平还不如宁知呢,宁知画的符,那才叫一个出其不意。”   无栖愣了一下:“什么?你说宁知会画符?”对啊,宁知是符箓世家的弟子,他当然会画符。只是池砚怎么知道?   池砚扭了扭脖子,“会啊,宁知不但会画,画得还挺好。他在飞舟上每天都在练习,我去给你找几张他绘制的符箓,你一看就知道了。”   说完池砚又从窗户钻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带回了一个圆溜溜的包裹。这是出发那一日宁知随身携带的包裹,看似小巧的包裹格外能装,里面不止有空白的符纸和朱砂等工具,更塞着数不清的符箓。   无栖随意拿了一张符箓,符纸上的符文流畅,虽然绘制符纸的人修为不高,但是这账符箓能发挥出超越绘制者修为的实力。就是上面的符文和市面上流通的符文有着鲜明的不同,纵然他见过不少符箓,看到这张符纸,他还是疑惑了:“这……”   宁知无法入眠,明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却觉得无比的陌生。小少年翻了个身,发出了轻微的抽噎声,他后悔了,他不该带着大家到他家来。没能让大家看到福临镇的美好,只让大家看到了他的不堪……   这时身边传来了脚步声,宁知赶紧闭上了双眼。他以为是他的大哥或者二哥来查探他的伤势,他不想让两位兄长担忧。   然而来者却是无栖,无栖轻轻推了推宁知:“行远,你醒醒,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宁知睁开了双眼,结果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的符箓。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细微的灵光,只扫了一眼,宁知猛地弹起双手抢过了符箓:“你,你怎么……”   他藏得好好的符箓,怎么会在无栖手里?   宁知语无伦次,急得脸都红了:“这东西不能出现在宁家,得藏好了。对,得藏好了!”   房间中亮起了灯,这时宁知才发现,屋中不止有无栖,无极仙宗的伙伴们都在他的床前。看了一眼众人,宁知脸皮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眼眶又开始湿润了。   无栖连忙止住了他:“先别忙着哭,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你告诉我,这张符箓是怎么回事?有些像爆裂符,上面有几段又像是静音符。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宁知挫败地低下了头:“没,你没看错。这是我想改良的符箓,不过都改良失败了。”   修真界的符箓成千上万,每一种符箓都有特定的用处。宁知从小就在思考,能不能绘制出一种符箓,同时具有多种功能。比如爆裂符,如果能同时具有静音的功能,是不是就能无声无息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面出现之后,就像一粒发了芽的种子一发不可收。宁知开始认真研究符箓,想要画出理想中的符箓。可不知道是他能力不行,还是多种功能无法融会贯通,他绘制出的多功能符箓没有一张能引爆。   就算这样,宁知也没有放弃,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创新符箓上,直到他画出了第一张能顺利引爆的多功能符箓。   那一天他兴冲冲拿着符箓去找宁兴成,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成果。然而宁兴成看到他的多功能符纸就气炸了,他用符纸狠狠抽在宁知身上,骂他不学无术骄傲自大,说他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浮生界的符修千千万,若是这条路能走通,早就有前辈走了。宁兴成告诉他:宁家传承下来的符箓有上千种,每一种都需要他用心研习,切不可三心二意搞什么创新。   宁知当时只是有些不理解,在他看来,推陈出新是好事,为什么阿爹要如此抗拒?被骂之后,他口头不说,心里却不服气,一直暗地里继续研究他的多功能符箓。   直到阿爹让他绘制的几种符箓,他没能及时领悟。那一次阿爹骂得格外难听,宁知忍无可忍和他大吵一架。   宁知记得那一天夕阳很美,阿爹的身影被金红色的阳光笼罩,他表情狰狞满眼都是失望:“宁行远,你冥顽不灵,不是个好符修。”   宁知不记得他具体说了什么,恍惚中他似乎说:“不做就不做,谁稀罕做符修?!”   残阳如血,他们父子间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痕。那日之后,父子关系越来越差,直到宁知再也无法忍受他爹的言语攻击,转身去了无极仙宗……   楚十八不解道:“宁师侄,宗门也有修行符箓的长老,你为何不入七长老门下,反而去做了体修?”难怪他之前见宁知,总觉得这孩子身体太单薄了,哪里有体修的样子。   宁知垂着头沮丧道:“我入宗门时,只有师尊收了我,我当时不了解宗门,稀里糊涂就去做了体修。”而且豪言壮语已经放出,他就不信自己只能做符修。   傅敬舟轻叹一口气:“宁师弟,你在耽误自己。”难怪先前宁知一直在迷茫,不知道结丹之后要修习哪一种术法。   宁知痛苦地捂住了脸:“不怪我爹瞧不起我,我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入了宗门这么久,什么都没学好。符箓也没长进……”他身边的同门都这么优秀,唯独他,一直原地徘徊,活该他结不了丹。   无栖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他拿着符箓细细看了一阵,又招呼身边的人:“你们来看看,我觉得这张符箓的威力不小,我们找个地方试试?”   宁知连忙道:“不不,不好用的。就算是我,也只画出过一张能正常引爆的符箓,这之后画出来的符箓都没办法正常使用。”他不想继续在大伙面前丢人现眼。   无栖笑着摸了摸宁知的脑袋:“没事,我们只是试一试,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坏处。万一试验成功了呢?”一个好的符修,不代表他能很好地释放出自己绘制的符纸,因此很多符修会有自己的专门试符者。   宁知绘制的符箓,迄今为止没有给他以外的修士用过。万一……他用不了的符箓,别的修士能用呢?他抬起头,眼底闪出了细小的亮光:“真,真的要试吗?”   门外传来了谭殊懒散的声音:“不知道再下有没有这个资格为宁小公子试符?先说好了,如果符箓正常爆炸了,你绘制出来的符箓,都是我的了。”   宁知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好!”就算失败了又能如何?   作为符箓世家,宁家有专门用来试符的场地。天色正黑,试符场中亮起了灯。谭殊指间夹着符箓站在场地边缘,灯光照亮了场地中央几块巨大的炼金石,也照亮了众人的双眼。   试符场内安静极了,历经千锤百炼的炼金石外表黢黑,它们在场馆内呆了数千年,见证了宁家每一款符箓的功效。   宁知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这是他绘制出的符箓第一次由他以外的修士引爆,而且试符的人是云驰仙宗谭长老。眼看谭殊手中的符箓越来越亮,他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   谭殊轻笑一声:“开始了啊。”话音一落,他手中的符箓化作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微光,朝着场地中央最大的炼金石飞去。   黑暗中猛地爆出了一团绚丽的火焰,炼金石被熊熊的火光笼罩,灼热的气浪以炼金石为圆心扩散开来。地面轻微颤抖了起来,众人的衣衫和长发被气浪吹起,狂野地摇摆着。   按照常理,剧烈的爆炸要伴随着可怕的巨响。然而大家只感觉到了灼热的气浪,却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宁知呆呆地望着炼金石:“成……成功了?”   “啪啪啪啪——”欢呼声和掌声响起,众人真诚地恭喜道:“恭喜你宁知!你的爆裂静音符箓成功了!”“很棒啊!”   谭殊优雅地撩了一下鬓发,眼中闪烁着瑰丽的光:“哎嘿~”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符修,虽然现在还稚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池砚:我替你伺候你爹了哦,我给他唱歌还给他盖被子了,你得对我好点儿,把吃的交出来。   宁知:谢谢你,以后你的点心我包了。TAT   宁爹:……【气晕了】 第52章   临江仙是福临镇上最大的酒楼,它坐落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对门就是符箓大赛的赛场。因其优越的位置,一楼大厅被符箓盟征用,成了符箓大赛的报名地点。   各大宗门的和世家的参赛人选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定下了,现在报名的多是些散修。符箓大赛对参赛者只有一个要求:会绘制符箓。哪怕是没有修为的人,只要会画符,都可以报名参赛。   临仙楼前人来人往,众人乐此不疲地开始猜测谁会是这一界大赛的优胜者。是云驰仙宗的仙长?是福临镇上刻苦钻研符箓的才俊?亦或是无门无派的天赋选手?   宁知死死抱着街边的柱子,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我上去就是丢人现眼,你们放过我吧……”   看着宁知手脚并用抱着柱子的样子,傅敬舟颇有些无奈:“宁师弟,你要相信你自己。谭道友不是已经向你展示过你的符箓了吗?你总要试一试。”   宁知呜咽着:“谭道友修为高深,他随手一挥都能让风云变色。”   谭殊无奈地揉揉额角:“我若是有那种修为,早就飞升了,何苦到处跑?”   楚十八苦口婆心:“是啊,你若不站在台上,怎能让人看到如此惊艳的符箓。”   宁知还是底气不足:“万一哑火了呢?我不就当中丢脸了吗?”他打听过了,符箓比试第一关,修士们要当众画符,然后引爆它。听说初试的时候有很多修士太紧张画不出来或者引不爆,他不上去也就罢了,万一上去之后轮到自己出了状况,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无栖轻叹一声:“行远,付出了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是不付出,一定不会有回报。这些年你暗地里画了多少符箓自己清楚,你真的忍心将来不碰符箓了吗?”   宁知迟疑了一下,“这……”从出生开始,他的生命中就充满了符箓,哪怕在无极仙宗这么多年,他也没放弃过绘制符箓。如果真的让他放弃,以后再也不画符了,那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就在宁知迟疑的一瞬,傅敬舟和楚十八交换了一下眼神。既然宁知做不了主,那他们做师兄师叔的,就推他一把。灵光一闪后,傅敬舟已经拎着宁知的后领飘然离去。   后知后觉的宁知徒劳挣扎着,“我不行的,傅师兄你放我下来——”   宁知反抗无效,在同门的按压下,他还是领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参赛符。小少年握着参赛符眼神恍惚:他就这样报上名了?这么轻松?   参赛符不知用哪种灵木制作而成,散发着草木的幽香,巴掌大上用狂野的行草写了一行字,阳光下,这行字熠熠生辉。   池砚歪着脑袋瞅着符牌,细细辨认片刻后,他求知地问道:“小栖,这上面写的啥?”   无栖迟疑道:“好像是宁知参赛的号码牌。”字迹太潦草了,实在看不出是几号。好在需要宁知上场时,牌号会发出警示提醒参赛人员。   谭殊眉头一挑:“哦,上面写着八百八十八。”   池砚惊了:“鬼画符一样的字,你是怎么认得的?”   这时众人身后走过两个同样报了名的散修,其中一人握着符牌欣喜不已:“看到了吗?这是云驰仙宗炼制出来的符牌,上面的字是谭殊谭长老的墨宝。”   另一人惊讶道:“真的吗?听说谭长老的墨宝一字千金啊!我得收好了。”   众人:……   池砚呵呵冷笑两声:“你写的啊?既然写字这么挣钱,你咋还这么穷?”随便在宗门支个摊子,一天写个千八百字,大把的灵石不就来了么?   谭殊摆摆手高深莫测道:“你不懂,字的价值不在于字,而在于写字的人。”   如果他不是云驰仙宗大长老,说不定很多人会骂他写得一手鬼画符。可他偏偏是一宗的大长老,云驰仙宗宗主仙逝,大长老是最有可能成为宗主的人。就冲着他的身份,哪怕他在纸上随意一圈,也会有人把纸裱起来挂墙上。   池砚砸砸嘴:“这哪里是写字啊,这写的是人情世故!”众人深以为然,默默地点头。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宁家二哥快步跑了过来:“行远!听说你要参赛?是真的吗?!”   待宁觉看清宁知手中的符牌后,二哥咧着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阿爹和阿娘若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行远,你一定要加油,二哥在赛场上等着你!”   宁知心虚:“说不定第一关就被人……”   话音未落,宁觉重重地拍了拍宁知的肩膀:“不会的!你是我的弟弟,你的实力兄长清楚。加油啊行远!”   同弟弟说了几句话之后,宁觉就匆匆离开了。邵俊辰唏嘘道:“宁宗主虽然霸道专横,好在宁家几个兄弟和睦。”如果宁知的大哥二哥同宁兴成一个态度,这个家也就没有宁知的位置了。   无栖微笑道:“主要是因为,宁知有个好母亲啊。”正是因为她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宁知三兄弟才能团结一心,若是她偏袒其中某一人,几兄弟的关系迟早会不平衡。   多子女家庭,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宁知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上方传来一声冷哼声。这熟悉的腔调,不用抬头都知道来自宁兴成。符箓盟的大佬们就在临江仙的二楼商议赛程,楼下发生的事,他们全都看在了眼中。   宁知战战兢兢抬头,果然看到了他爹黑着的脸。然而没等宁兴成说话,池砚就热情地发起了攻势:“爹——你醒啦!!爹——你身体好些了吗?爹——你别走啊!”   小金蛇速度惊人,眨眼间就顺着柱子爬上了二楼。宁兴成眼神惊恐连连后退:“你,你不要过来啊!”   活了这么就,宁兴成第一次对某种生物产生了恐惧,这种没脸没皮杀伤力竟然的玩意到底是怎么和他攀上关系的?宁家家主到现在都没能闹明白。   临仙楼二楼鸡飞狗跳,池砚的大嗓门传来:“爹啊——我想吃大螃蟹呀~”   混乱中,无栖轻轻揉了揉宁知的软发:“行远,相信自己。你的努力不会被辜负,你可以的!”   宁知愣愣抬头看着无栖从容的双眼,杂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环视一圈,亲友都在,他们脸上带着信任的笑容,眼底都是笃信。就算为了他们,他也要鼓起勇气勇往直前。   宁知双手握拳,认真点头:“嗯!”   虽然是初赛,观赛的人依然很多。托了宁家的福,无栖他们坐在了靠前的位置,不需要借助阵法,都能将赛场看得清清楚楚。   谭殊满意地翘着二郎腿:“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感觉还真奇妙。”往年符箓大赛时,谭长老总是被摁着坐在裁判席上,得坐得恭恭敬敬,每场比试下来,他都会觉得腰酸背痛。   傅敬舟左右一看:“池砚还没回来吗?”池砚追着宁兴成去了,到现在还没回,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说池砚池砚到,傅敬舟话音一落,池砚的声音就从众人脚下响了起来:“让一让啊,哎,让一让。腿抬一下谢谢~”   一低头,只见一只硕大的热气腾腾的蒸笼正快速飘来。池砚头顶着蒸笼底游得又稳又快:“小栖,我从酒楼里搞了只大螃蟹,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边吃螃蟹一边看比赛!”   大家默默抬起了腿,眼睁睁看着散发着蟹味的蒸笼从他的长腿下路过。池砚才不管自己的出现有多惊人,他熟练地游到了无栖身边,将大蒸笼放在了无栖隔壁的空椅子上。   揭开蒸笼盖子后,里面装着一只面盆一样巨大的螃蟹。橘红色的螃蟹张牙舞爪威武霸气,散发着海产特有的鲜香气息。池砚深吸一口气:“好香哦~”   不枉费他缠着宁兴成,看,螃蟹不就到手了吗?   “咚——”场中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鼓点声。   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第八百八六十八届符箓大赛初赛——开始——”   场地中央灵光一闪,赛场上出现了三个小擂台。擂台呈现品字形排列,每个擂台上站着十名参赛者。   符箓盟的修士将参赛的人员按照修为分成甲乙丙丁组,甲组的选手是元婴修士,以此类推,到了丁组就是炼气期及以下的修士。分好组之后,再按照人数让他们比试,角逐出各组的优胜者。   大宗门和世家派出的修士修为至少在金丹境界之上,参加比赛的修士都是千里挑一的好苗子,因此甲乙两组的参赛人选不多。相比之下,丙组和丁组的参赛人员心思不一,数量也就最多。   丁组比赛结束之后,就轮到丙组,十人一组,当场绘制符箓,绘制好之后再同其他人比试。一般一炷香之内,每个擂台就能出现优胜者。   无栖一眼就看到了三号擂台上的宁知,位于众人的视线中,宁知有些不自信。他没有像其他人一般环顾四周打量自己的对手,而是皱着眉看着面前的案桌。   案桌上摆放着符箓盟统一发放的绘符材料,断绝了所有人作弊的可能。   池砚捡出一只肥肥的蟹腿递给了无栖:“不用担心,我看过宁知画符,他的速度特别快!”   众人很快就明白了池砚说的特别快是什么意思,第二声鼓点响起后,赛场上的大部分修士们眼神一凝,抓起毛笔蘸上朱砂开始对着面前的符纸绘制符箓。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些人一紧张第一笔就画错了位置,有些人则用力过猛折断了毛笔,有些人倒是下笔流畅,只是画完了之后朱砂始终是朱砂,没能形成绚丽的灵光。   如果说大部分人做出了符修该有的反应,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反其道而行之,他们根本没看案桌上的符纸,而是趁着其他人画符的时候偷袭对方。   只听几声闷响传来,赛场中已经有体弱的符修被对手一肘子砸晕了。   三号擂台上就有两个不讲武德的符修,这两人是兄弟,身材魁梧,说他们是体修也不为过。比赛一开始,这两人就先发制人,敲晕了旁边的两名对手。其他的参赛选手看到这两人的举动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无力地咒骂着:“你们不讲武德!”   其中一人哈哈一笑:“谁说我们不讲武德了?即便是符修也要有强健的体魄。我们只不过想晚点画符,不行吗?”   符箓盟的组织者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默许了这两人的操作。   池砚气呼呼地啃着螃蟹,“这不是作弊吗?!不是说了要用符箓攻击对手吗?”   谭殊轻笑道:“这你就不了解了吧?符修也是修士,良好的身体素质,强大的应变能力缺一不可。一名优秀的符修,即便在恶劣的环境中也能凌空画符应对敌人。”符修首先是修士,其次才修了符箓,若是只想在平和的环境里悠闲画符,那算什么修行?   就在众人说话间,三号擂台上已经有四位修士接二连三倒下。场内的其他修士们因为这两兄弟乱了阵脚,有些人焦躁得连握笔都开始不稳了。   而宁知却头也不抬,小小一支笔被他稳稳握住,随着笔尖挪动,明黄色的符纸上,朱砂连成了流畅的线条。一股股细小的灵气从笔尖流向了符纸,朱砂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符文流动看起来像是活了一般。   眨眼间,一张符篆便已成型,淡淡的灵气从符纸上溢出,流光溢彩,霎时引起了两兄弟的注意:“哦?竟然有人画出来了。老弟,先搞定他!”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绘制出符箓的人,对他们是巨大的威胁。只有先处理了这个小家伙,他们才能悠哉的画符。   符箓盟的评审眉头皱起,其中一位年长者侧身对宁兴成说:“老宁,三号擂台上那个画出符箓的小家伙,是不是行远啊?我怎么觉得像?”   宁兴成淡淡看了一眼擂台,随后挪过了视线:“你看错了。”画出一张符箓又能如何?擂台上的两个兄弟修为同宁知一样,这两人联手夹攻下,宁知还能生出三头六臂阻挡不成?   看台下的众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三号擂台已经有人绘制出符箓来了!好快的速度!”“哎,没啥用啦,你看他那小身板子,张氏两兄弟一拳抡下去,他就晕啦……”   就在张氏两兄弟闪身冲到宁知案桌前时,宁知突然动了。只见健朗的少年猛地一拍案桌,转胯提膝翻腿,右腿同空气接触发出急促的“咻”声。   “啪。”脆响传来,宁知的脚重重踢在了张家老大的侧脸上。张家老大眼神中的惊愕还没散去,脸上的皮肉已经在快速击打下扭曲起来,身体失控向着擂台外飞去。   “噗通。”张家老大落在了擂台外,俯趴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好可怕的力量!明明看着还是个少年,怎会如此有力?!就连场外的金丹境修士也在思考:若是这一击落到自己头上,自己还能有反抗的力量吗?   当归山上的众人唇角上扬,傅敬舟缓声道:“他们不知道,宁师弟也是体修。”在无极仙宗十年,体修的功法宁知一日没有落下。虽然他不是天赋很高的体修,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行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巨大的力量。   此刻,就是他展示自己力量的时候了。   如果说宁知的鞭腿出其不意,接下来的那一招,则让全场都震惊了。   在宁知鞭腿的刹那,他的右手夹着符箓朝着张氏老二的身上贴去。符箓上朱砂未干,但是就在它贴上张家老二时,却爆出了两股灵光。   张家老二原本举着拳要朝宁知面门上打来,可符箓一出,他的身躯就僵直得不能动弹了。只见他表情扭曲,面容惊恐,整个人以一副奇怪的姿势停滞在空中。   现场有很多符修,大家一眼就看出宁知绘制的是什么符箓了:“是停滞符……”   还没等众人下定论,突然间场中异象突起,青天白日里突然打起了雷。“啪啪啪”三道雪亮的雷光从天而降,准确地砸到了张家老二身上。   张家老二身躯顿时抽搐了起来,皮肤焦黑头发也炸开了。随着他身躯的抽搐,贴在他身上的那章怪模怪样的符箓散出了明黄色的光,化作灵子一点点消散了。   当符箓完全消散时,张家老二轰然坠地,再也动弹不得了。   众人沉默了,沉默片刻后场中响起了惊叹声:“看到了吗?!是引雷符!”   “我的天,这是哪家的弟子如此强悍,如果没看错,他只有筑基修为吧?竟然能绘制出金丹修士才能绘制的引雷符?”   “你瞎啊,他绘制的哪里是引雷符,他分明绘制了停滞符和引雷符。他把两种符,结合到了一张符箓上!”   “少年可畏,这是天才啊!”   打完了张氏兄弟之后,宁知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快速回到案桌后一连绘制出四张符箓。符箓捏在手,他才能安心对付接下来的修士。   然而等他握着符箓时,却见他的对手们一脸钦佩地看着自己。宁知困惑地挠挠头,有些不确定了:“还打吗?”   场中还有意识的对手恭敬地拱拱手:“小兄弟,我们技不如人,输了。”“小兄弟你绘制的是什么符箓?下场之后能让我们观摩一番吗?”“是啊是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三号擂台——八百八十八号选手——宁知胜!”   场中掌声四起,宁知茫然地抬头看向了无栖等人的方向,有些懵。当他看清众人脸上的笑容时,小少年终于有了神采,他笑着跳了起来:“我赢了!”   宁知:我赢了!TAT   池砚:赢了就好,我刚去酒楼又刷了两只螃蟹,用的你的卡。   宁知:QAQ 第53章   宁知一战成名,刚下擂台,他就被团团围住了。前来参赛的符修们七嘴八舌,有的问他是怎么将两种符箓集合到一起的,有的问他平日里是如何修行的,还有的甚至愿意出高价买他在擂台上临时绘制出的符箓。   被众人一围,宁知傻了眼,只会憨憨笑。幸好符箓盟的人来得及时,他才能成功脱身。   为了庆祝宁知首战告捷,宁非和宁觉在临仙楼摆了一桌好菜。临仙楼的招牌菜全部都上了,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酒还没下肚,宁非的脸就红成了春日的朝霞:“感谢大家平日里对行远的照顾,行远这次展露出了非凡的实力,我这个做长兄的开心!敬诸位道友!”   宁觉则欣慰地拍着宁知的肩膀:“行远,今日一战,可算涨了我们宁家的志气。”想必今日之后,父亲也不会对行远太苛刻了吧?   被两个兄长一夸,宁知飘飘忽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比起两位兄长,我差远了。”   当归山上的小伙伴们都很务实,宁家兄弟吹他们的彩虹屁,他们只管埋头苦吃。福临镇离海近,这里有很多他们没见过更没吃过的海鲜。池砚在大圆桌上快速穿梭,将他觉得好看的好吃的往无栖碗里堆:“小栖,快吃!”   谭殊原本看好了面前胳膊长的大虾爬子,哪知道他刚伸出筷子,眼前金光一闪,虾爬子已经搁到无栖碗里了。谭长老长叹一声:“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灵蛇。”   池砚头也不回:“你才是蛇,你们全家都是蛇。”   说起这个话题,邵俊辰可就不困了:“说起来我一直在想,池砚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蛇。听说蛇是不会眨眼睛的。蛇的眼睛外面有一层透明的膜,没有眼睑。而池砚不但有眼睑,还能转眼珠子……”   顿了顿后,邵俊辰认真道:“听说有一种蜥蜴……”   邵俊辰话还没说完,池砚嗷的一声就炸了:“姓邵的,我和你拼了!”竟敢说他是蜥蜴?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最近是他对这厮太温和了,让他忘记谁才是老大了。   餐桌上鸡飞狗跳,众人笑成了一团。最终还是宁知站起来打了圆场,小少年端起一杯水酒:“谢谢大家,接下来我会更加认真慎重的比赛,绝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好——”众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宁行远加油!”   宁知果然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比赛,他一场发挥比一场稳,最终以丙组第二名的成绩获胜。没办法,虽说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他的对手也是一位世家天才,两个同样努力又有天分的人碰撞之后,总要分出胜负。   虽然不是第一,但是宁知的表现堪称惊艳。一下场,就有符修大师给他发来了符箓,邀请他单独一叙。听大师的意思,若是宁知愿意,他愿意收宁知为徒。   如果宁知是个散修,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了。可宁知是无极仙宗的弟子,另投师门什么的……肯定不行啊!他不但有师尊还有师祖,要是被他们知道了,符修大能的洞府都能被这群彪悍的体修给砸了。   谢绝了大能的橄榄枝之后,宁知抱着新出炉的奖杯同众人说说笑笑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此时的宁知笑容灿烂,声音都高了几分。然而刚走到宁家门楼下,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宁兴成负手而站,面色严肃,他皱着眉直直盯着宁知。当目光落在宁知手中熠熠生辉的奖杯上时,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宁知,你随我来。”   宁知身体猛地一僵,记得小时候父亲每次用这种语调同他说话,他都要被狠狠骂上一顿。他都已经拿了第二名了,爹怎么还是如此不通情理?宁知有些发憷,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父子两隔着门楼僵持着,最终还是无栖轻轻拍了拍宁知的肩膀,软声说道:“没事,去吧。”   宁知知道他爹有多固执,今日要是他不同宁兴成走,他爹会当着同门的面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站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鼓足勇气跟上了宁兴成。   看着宁家父子的模样,傅敬舟有些担忧:“不会出什么事吧?”按道理说,宁知成了丙组最大的黑马,宁家主多少会对宁知有些改观。但是宁家主比较古板,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宁知。   楚十八倒是挺乐观:“毕竟是骨肉,最多骂上几句,难不成还能打死宁知不成?”宁兴成虽然在家是个威严的家主,可是在外的名声不差,应该做不出弑子的事情来。   谭殊倒是有不同的意见:“瞎担心什么啊,要我说啊,宁知他爹对宁知关心着呢。”傅敬舟他们修为不到,关注宁知的时候就关注不了其他的了。他可看得清楚,每次宁知比赛时,看到宁知捏着符箓时,宁家家主担忧又欣慰的眼神。   无栖笑道:“是呀。”在他看来,宁家家主主动来找宁知是一件好事,父子之间的僵局,总要有人要先退。   天色渐晚,宁兴成背着手低着头走在前方,暮色将他的影子拉长。宁知惊讶地发现他爹的脊背微微弯曲,这不对劲啊,在他的记忆力,无论何时,他爹的脊梁都挺拔如松,现在怎能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虽然十年没回家,但是家里每一条路,宁知闭着眼睛都能走。脚下的路通向祠堂,穿过长长的画廊,再走过一条竹林小道就能到。   竹影婆娑,光影暗淡,温度降了一些。宁知抱着奖杯,脚步越发迟疑。   祠堂是宁家三兄弟的噩梦,小时候画不好符箓就会被罚跪祠堂,宁知也不记得自己在祠堂挨了多少板子了。怎么?今天他爹要开祠堂请家法了吗?   宁知委屈了一阵后又觉得自己没错,他只不过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便爹心情不好想打他一顿,打便是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会接着。   祠堂中燃着香烛,和十年前他离家前没有什么变化。宁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能有今日的发展,宁兴成功不可没。宁家祠堂中供奉的牌位也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几块。除了牌位之外,整个祠堂中最醒目的,便是香案上的那一个黑檀箱子了。   可惜箱子上有术法,宁家三兄弟努力了很久,没有一个人能破开箱子上的阵法。   进了祠堂后,宁兴成熟练地上香,对着正中间的牌位敬香后,他将三支清香插在了香炉中。青烟袅袅直上,宁兴成抬头看向正中间的牌位,威严道:“跪下。”   宁知跪得干脆,他将手中的奖杯放在了蒲团前,对着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后,他直起身体眼观鼻鼻观口缄默不言,眼神空洞又麻木。   按照经验,磕完头之后,该轮到他爹对着祖宗牌位细数他的忤逆不孝了,然后就会请家法挨揍……   宁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从他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这一顿逃不掉。十年前在家的时候,隔三差五他就会被他爹揪过来揍一顿,习惯了。   然而宁兴成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他动手,他只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宁知有些熬不住时,宁兴成开口了:“记得你小时候一直问我,正中间的牌位是谁的。现在,我终于能告诉你了。”   宁家祠堂正中间的牌位的牌位上写着三个字:宁兴梅。这一看就是个女修的名字。之前宁知他们三兄弟一直猜测这是谁,大哥觉得上面的人是他们的祖母,二哥觉得上面的应该是他们的姑姑。然而不管三兄弟怎么猜测,如何旁敲侧击,阿娘和阿爹从来不多说一句。   时间长了,宁知也就不在意了。无论上面的是谁,她都已经不在了。不管如何探究,她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宁兴成声音低沉:“兴梅她,是你们的小姑姑。她天资聪颖,资质远超于我,当年我还是个筑基期符修的时候,她已经是金丹境修士了。”   宁家势弱,祖上没有出过几个修士。到了宁兴成兄妹二人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原本宁兴梅可以凭借自己的资质入大宗门,成为亲传弟子。然而她舍不得兄长,宁愿舍弃前程,也要守在兄长身边。   宁兴成双手抚摸着黑檀箱子:“你们不是一直好奇,箱子里面装着什么吗?”随着他双手一挥,箱子上的阵法猛地解开,发出了一声脆响。   宁知已经过了好奇心犯懒的岁数了,如今他只希望他爹早些发泄完好放他回去。突然间,几张符箓悠悠飘落,散在了宁知面前。   原来箱子里面放着的是符箓?满满一大箱符箓,数量非常可观。   符纸老旧看起来有些年份了,可上面的朱砂依然鲜艳,证明这几张符箓还能用。   宁知原本没在意,可是当他看清符箓上的符文之后,他猛地一惊:“这,这是……”这不是他研制出来的多功能符箓吗?!   不,这些符箓比起他画的更加流畅,符箓的品种更多。每一张符箓散发出来的灵气更加雄浑,和眼前的符箓相比,他绘制的那些符箓简直拿不出手。   宁知抖着手捡起眼前的符箓:“阿爹……”如果他没感觉错,这些符箓上散发的灵气,全是宁兴成的气息!   他爹也会绘制多功能符箓?而且还绘制得这么好?可是这些年他们这些做子女的竟然毫不知情。最重要的是,当他自己想要绘制多功能符箓时,他爹毫不留情斥责了他。   宁知拿着符箓,脑子飞快运转了起来。再联想到阿爹从不多说的小姑姑,他背心升起一股凉意。   宁兴成干涩道:“你走过的路,我已经走过了。走得比你久,也比你深。可是,这条路注定没有尽头,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险。”   宁兴成结丹之后绘制的符箓越来越多,这时宁兴梅主动站出来,要当他的试符者。当时宁兴成对自己和妹妹的修为非常有信心,多试一张符箓,他们兄妹便能在符修的道路上多走一步。   有了宁兴梅的帮助,宁兴成如虎添翼,创造出了很多大胆的符箓。然而就在二人乐滋滋一路前行时,悲剧还是发生了。有一天宁兴梅试验新符箓时,灵气刚刚注入,符箓爆炸了。   轰然巨响后,宁兴梅血肉横飞骨肉无存。   宁兴成轻轻捧起箱子里面的符纸,轻飘飘的符篆从指间滑过。宁家家主沉浸在了痛苦的过去:“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么自负,如果我不是那么急于求成,兴梅是不是就不会死。兴梅她本该有锦绣前程,有无限可能……如果当日试符的那个人是我该多好……”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发生过的事永远无法改变。宁兴成即便悔恨得想要死过去,他的妹妹也回不来了。   “我也曾经像你一样痴迷过,疯狂过。我深知将几种符箓融合在一起之后的成就感,我试探过禁区,嘲笑过弱者的无能。巅峰时期,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直到我自己遭了报应,行远,如果不是我,你小姑姑她就不会死,你们现在会有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姑姑。”   “你们姑姑出事之后,我不停地审视自己。审视的结果就是:是我自不量力。我封印了我过去绘制的所有符箓,从头开始,认真努力地研习先辈们留下来的符箓。我不能再亲眼看着至亲之人离去,我宁愿平庸也不想再因为符箓伤害亲近之人。”   亲人被自己绘制的符箓炸成了血沫,宁兴成悔了,怕了,退了……他宁愿做一个被孩子唾弃的无能父亲,也要求稳。   宁兴成眼皮跳了两下,声音变得急促:“当年看到你开始绘制多功能符箓时,我又急又怕,怕自己多说多错,引得你基础不稳走了歪路,又怕你有朝一日会步入我的后尘。可能是过犹不及,我越是着急,你越是不上进。我心想,是不是我们宁家气数尽了,要不然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成了这幅模样?”   宁知张张口,吼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阿爹……”   十年前他和宁兴成闹得水火不相容,爹越是骂他,越是逼他,他越不想按照他的心意做事。最后父子两渐行渐远,若不是这次太过思念家人,他压根儿不想回来。   现在他的修为比在宁家时精进了许多,能看透的东西更多。宁兴成非打即骂言语诋毁的做法确实有问题,但是当时的他连跑都跑不稳,却满脑子都想着飞。本该打基础的年纪却荒废了修为,若是长此以往,整个人就废了。   宁兴成深吸一口气,“你回来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即便你是我的亲子,我希望你能青出于蓝,我的一些做法和行为也确实不妥。你的不上进和吊儿郎当其实是对我的反抗,而我直到现在才明白。”   “我是个失败的爹,没能教育好你。万幸你入了个好宗门,教你明事理,教你好好修行。无论你将来是做体修还是做符修,我觉得都可以。”   宁知惊讶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爹的双眼:“阿爹?”   有生之年,他竟然在他爹的口中听到了“可以”二字?那个对他严苛要求,最终完全失望的爹,现在竟然认同了他?   宁兴成正色道:“修行不易,即便你对我心里有怨气,也不能荒废自己。宁行远,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记着,切不可耽搁自己!”   宁知鼻尖酸涩,跪得笔直:“是。”   宁兴成怅然道,“你已经入了无极仙宗,是宗门弟子。宁家的家规无法再左右于你,看在我和你是血脉至亲的份上,爹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宁知抽抽鼻子,瓮声瓮气道:“如果是让我放弃绘制多功能符箓,孩儿不能答应。”   之前他们父子吵闹成那样,无非就是因为他执意要修行多功能符箓,他爹冷嘲热讽软硬皆施,就是想让他放弃。宁知觉得他爹还是不希望自己走上他的老路。   可宁知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听到姑姑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自己更加不能放弃,要不然姑姑的牺牲算什么呢?   宁兴成身体一颤,悠悠转身,一字一顿道:“爹方才说了,不会干涉你要走哪条路,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人生自己能做主。符箓之路难行,越向前越是举步维艰。爹认怂了,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但是你不同,你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爹只求你,平安康健。不要急于求成,不要以身涉险,不要……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小一张符箓能保命也能催命,修真界没有几个符修研究过多功能符箓,越是修行到以后,越是凶险,有可能一张符还没画完符箓就炸了。身为符修,肯定会受到最直接的冲击。   宁兴梅金丹修为都被他筑基期绘制的符箓炸成了血沫,等宁知结丹化婴,他绘制出的符箓破坏力只会更强更可怕。   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宁兴成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幼子,心情非常复杂。时间最残酷,十年未见,宁行远高了也结实了,可他眼底的执着从没消散过。这孩子憨直,即便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   宁兴成轻叹一声,侧身轻轻拍了拍檀木箱子:“这是我绘制的一些符箓,里面有我的一点心得。你带走,希望能帮到你。”   “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师长。希望将来的你,不要同我一般。”   宁知身体猛地一僵,眼眶快速红了起来。   他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像看不见的刀子,曾经一刀刀将自己割得遍体鳞伤。午夜梦回时,梦里是和颜悦色夸奖他的阿爹,醒来却只有一句句冰凉的“一事无成”“文不成武不就”陪伴他。   虽说父子之间把话说开之后,应该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可是宁知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虽然知道他爹是为了他好,但是那句对不起实在说不出口。   他们父子终究一样固执,谁都不肯先说那句对不起。   宁知本来不想哭,可是眼睛像是进了沙子酸涩得难受。他弯下了腰,额头贴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小少年身体颤抖着,大滴大滴的泪滚滚而下,落在石板上形成了一个个深色的圆圈。   最难过时,他想着这辈子再也不想学符箓了,就做个体修,气死他爹。可是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符修的道路上,走的还是他爹铺的路。   宁知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最终嚎啕大哭,想要将满心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祠堂中烛光摇曳,宁兴成眼中带泪,扭头看向正中间的牌位,眼中有遗憾也有释然。他是个窝囊的人,护不住想护着的人,走不完想走的路。   只希望他的孩子,不要走他走过的老路。   我改了一下,小伙伴们瞅瞅,好些了吗? 第54章   从祠堂出来之后,宁知就像丢了魂似的,一个人坐在院子中面对着紫檀箱子发呆。池砚从他身边游了好几圈,回来之后直摇头:“完了,宁知不会傻了吧?”   池砚当着宁知的面钻进了他的袖子里,掏出了他的储物袋,拿走了他全部的灵石去买大螃蟹……搁往常宁知早就跳起来了,可他现在竟然毫无反应。   这很不对劲啊。   池砚盘着身体眼珠子直转:“会不会他爹对他用了某种术法,他丢魂啦?被夺舍啦?”   眼看池砚猜得越来越离谱,无栖抬手压了压蛇脑袋:“别胡说。”宁家父子的事,他们这些做外人的无法评判,是非曲直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虽然宁知颓了,但是他还得出门。今天轮到乙组金丹修士们比试,前几日宁非和宁觉就已经给大家拿到了前排的看票。一张票两百多灵石,不去就亏大发了。   来的时间有些早,众人坐在观礼台上静静等待着比赛开始。池砚早就做好了准备,小金蛇口中叼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爬了过来。   楚十八熟练地接过储物袋:“让我看看今天的点心是什么?”打开储物袋之后,他惊喜道:“好家伙,临仙楼的炸小鱼和炸大虾~宁师侄你看看,是你爱吃的。”   宁知讷讷地转过头,心不在焉道:“嗯。”   看着宁知魂不守舍的样子,池砚大发善心:“你先吃,别说我欺负你啊。”   宁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储物袋伸出了手:“哦。”心事重重的小少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哪里有往日的半分灵动。   邵俊辰瞟了一眼宁知,随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小鱼干放在宁知手中:“给。”   池砚气得直甩尾巴,“要你做好人!话说你不是要去做任务吗?怎么现在还不走?”东西是他买的,邵俊辰一不出钱二不出力,竟然当着他的面出风头。   邵俊辰微微一笑,展开扇子不缓不急地扇着:“不用着急,福临镇上有直达叶城的传送阵,大不了到时候我坐传送阵走。”   无栖随意问道:“说起来,邵道友知道这次要做什么任务吗?”   邵俊辰笑着合上扇子,欣慰道:“难为无栖道友惦记着我,我真是太感动了。”在池砚发飙之前,邵俊辰简洁明了道:“叶城南郊有魔修出没,宗门命我还有几位师兄弟协助云驰仙宗的道友们调查。”   魔修?!   听到这个词,傅敬舟坐直了身体:“既然有魔修出没,应当十万火急,邵道友你怎么还能如此悠闲?”   自从上次殷离渊跑宗门来挑衅,傅敬舟对魔修的恨意直接拉满。如果是他接到任务,早就杀到叶城南郊去了,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在外闲逛。   邵俊辰不以为意,摆摆手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协助。既然是协助,那就有主次之分,打头的必定是云驰仙宗。若是我们玄剑宗太积极了,反而惹得主家不快。谭长老你说对不对?”   正在嚼小鱼干的谭殊竟然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到了人家的地界,得服人家的管。修行啊,修的也是人情世故。”   无栖笑了笑,理解道:“也是,不是每个宗门都像我们宗门那样团结。”   魔修的事让傅敬舟分外在意,宁觉的第一场比试刚结束,他便拽住了邵俊辰,不容置疑道:“走。”   邵俊辰愣了一下:“去哪?”   傅敬舟冷声道:“叶城郊外。”   他确实不通情理,他只知道,正道对于魔道的不作为是可耻的。不知此事也就罢了,知道了一定要尽自己的一分力。正好他对符箓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不如去一趟叶城。   邵俊辰震惊地打量了傅敬舟几眼,片刻后他无奈起身:“行叭,反正迟早要走这么一趟。”   说着邵俊辰看向了翘着二郎腿的谭殊,“谭长老呢?去不去?”   谭殊懒懒道:“不去~宗门自有安排,我去了大家都不自在。再说了,我可是病号,原本我该回宗门养病来着。你们去就是了,别拉着我,我不去。”   谭长老态度坚决,傅敬舟二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同大家商定好了下次见面的地点后,两人便踏上了去叶城的传送阵。   两人一离开,队伍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情绪不高,无栖觉得自己有必要缓一缓众人的情绪。摸了摸储物袋后,他招呼众人:“走,我请大家吃好吃的。”   池砚眼睛猛地亮了:“哦?要去临仙楼吗?”   无栖高深莫测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福临镇东北方向有老街,街上生活的大多是普通人。连成片的老屋高低错落,地上的青石板被磨得格外光滑,走在上面别有一番滋味。   宁知惊了:“无栖,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身为土生土长的福临镇人,他从没到老街来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镇上会有如此安静的街道。   无栖缓步走在前头,悠闲道:“先前听长辈说过。”   宁知恍然大悟:“哦~难怪了。”苏栖尊者走过浮生界每一处,作为他的子嗣,无栖知道福临镇的老街也不奇怪。   谭殊眼底流光闪烁,唇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哦?我开始好奇了,你准备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   从城南溜达到城北,走了快一个时辰,路过无数家酒楼客栈,无栖却还是悠哉向前。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能让他惦记?   正说着,无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起手指向了小巷深处:“喏,就在那里。”   众人循着无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小巷口有一对老夫妻正在简易的餐车后方忙碌。餐车用了有些年头,连招牌都被蒸汽熏成了暗色。   楚十八看着招牌悠悠读道:“刀鱼馄饨——十八文——”   好家伙,他们横穿福临镇南北,只是为了一碗刀鱼馄饨?宁知有些不解:“这……临仙楼不是有吗?”   福临镇不仅靠海,镇外就有江河,一年四季镇上水产不断。刀鱼味道是鲜美,只是它的刺太多了,而且现在并不是刀鱼最肥美的季节,因此并没有多少人品尝。   无栖眉眼弯弯:“来都来了,尝一尝嘛。”   餐车后方的小巷子里面放了几张小方桌,众人将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坐下。大家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店家现包馄饨。   只见老妪从餐车下拖出一盒粉嫩的馅儿,巴掌大的馄饨皮沾着细细的面粉薄可透光。老妪熟练的夹起一团馅儿放在皮子上,筷子一搅手一捏,一枚圆鼓鼓的的胖馄饨就出现在干净的盒子中。   老街的时光过得格外悠长,老妪不紧不慢地包着馄饨,老翁在一边为煮馄饨做准备。老两口用福临镇的方言小声交谈着,轻言细语之间,众人心中的烦闷竟然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没多久,刀鱼馄饨就上桌了。每只大碗里都有十二只胖鼓鼓圆嘟嘟的馄饨,微微透明的皮子中隐约透出白色的鱼肉馅儿,还没入口就能闻到诱人的鲜香味。   馄饨汤泛着油花,点缀在其中的葱段翠绿,汤中竟然还漂浮着细细的肉沫。简简单单一碗馄饨,卖相比临仙楼的还好。   池砚迫不及待的吞了一只馄饨,赞不绝口道:“好鲜!比临仙楼的还要好吃。”皮子爽滑馅儿鲜香,一口下去汁水丰盈,鲜味直冲天灵盖。不愧是小栖找到的地方,真是来对了。   宁知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神仙味道!店家,再来两碗馄饨!”可恶,身为福临镇的人,他怎么现在才发现这道美味?   刀鱼馄饨冲淡了宁知的愁绪,小少年肉眼可见地活泼了起来,眼中的光彩又回来了。宁知美滋滋道:“一会儿我要打包几分馄饨回去,让我阿娘和兄长他们尝尝。”   老翁笑道:“感谢城里的仙长啊,要不是他们,春日的刀鱼和秧草存不到现在。”   每年春天刀鱼最肥美的时候,老两口便会去码头买下新鲜刀鱼,细细将鱼身上的肉刮下做成鱼茸,辅以春天的秧草和肥瘦得当的肉沫,才能调配出这一碗鲜美。   原本这是只有春季才能独享的美味,有了储物袋,众人才能在秋季品尝到鲜美的刀鱼馄饨。   楚十八的想法和宁知一样:“还可以买一些馅儿,反正我们会裹馄饨,以后可以慢慢裹馄饨。”出门旅行真是太快乐了,能看很多风景,品尝很多美味,人的胸怀也变得开阔起来。   就在众人幸福地品尝美味时,馄饨摊前来了三个背着行囊的修士。看他们的打扮,应当是观看符箓大赛的散修。这三人刚一靠近,谭殊便扭过了头,眉头微微挑起:“嗯?”   无栖敏锐地捕捉到了谭殊的动作:“认识的人?”   谭殊摇了摇头,笑容温和,语调从容,“不认识。”   暮色降临,福临镇郊外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来镇上观看符箓大赛的散修们囊中羞涩,付不起镇中高昂的住宿费,便选择在此安营扎寨。   此时在营地的角落,一个简陋的帐篷中,帐篷主人黄三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的帐篷中闯入了不速之客,这人头戴帷帽坐在他身前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黄三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从他出手就轻易破了自己的术法不难看出,这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谭殊掂着黄三的储物袋,不紧不慢地摇晃着,这枚储物袋中装着一只妖兽的尸骸。   手指微微动,储物袋应声而开,一团青黑色的东西从中滚了出来。这东西应该是某种生物,它身长五尺,全身覆盖着厚实的鳞片,满口獠牙,脑袋一圈生着一圈骨刺,骨刺间生着厚实的肉膜,形似蜥蜴又像鳄鱼。   即便这玩意已经死得透透的,可是它周身依然溢出一股阴冷的气息。整个帐篷因为它的存在,温度降了不少。   这不是谭殊第一次见到这种妖兽。   第一次,曾城郊外的曾家村,巨型妖兽肆虐屠戮了曾家满门,他以命相搏斩杀一只;第二次,叶城珍宝阁修士从雷泽打了一只,作为炼器材料高价拍卖。他散尽全部资产,将那一只妖兽的尸骸购买了下来。   这是第三只,相比于前两只,这一只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力量上都无法和前两只相比。若是前两只妖兽有元婴修为,眼前这只可能只有练气修为?   三只妖兽大小不同,却有着同样气息。谭殊有预感,若是不去干涉,这种妖兽迟早会祸害苍生。   谭殊冷冷看向了黄三,“我问,你答,说敢欺瞒我,你死。”   黄三哪里还敢说谎,连连叩头:“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前辈请问!”   谭殊冷声道:“这只妖兽,你从何得来?”   黄三战战兢兢:“叶,叶城南郊的小苍山上的一处洞穴中。小人数日前从那路过,看到它奄奄一息倒在路边。想着这东西的外皮坚硬,说不定能炼制成灵宝,于是就带在身上了。”   谭殊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不知是何物都敢昧下,死都不知怎么死!”若是这东西这么好,他何必花这么多精力去追查它?   这种妖兽自带魔气,修士别说炼化它,只要和它接触的时间长了,就会被它的魔气侵染。谭殊修为不差,他也曾尝试利用妖兽尸骸,然而他发现,即便他炼制出灵宝,那灵宝也会变成魔器。   黄三冷汗潺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以后再也不敢了!”   谭殊冷哼道:“洞穴中可还有这种妖兽?”   这个问题可问住黄三了,黄三摇了摇头:“前辈,小人不知。那洞穴深不见底,小人只在洞穴外就感觉内里阴风阵阵,实在不敢入内了。”   谭殊微微颔首,这人应当没说谎。他打了个响指,黄三身体一软瘫倒在地,须臾后鼾声震天。   谭殊:“……”   福临镇上空笼罩着巨大的结界,入夜时分阵法自动启动,能阻隔绝大部分修士闯入。然而这么强大的阵法却对谭殊不起作用,谭长老身形融入夜色,在福临镇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瞬息后,谭殊的身形落在了宁家后院。谨慎的谭长老四下一看,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很好,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还没等他喘完气,池砚的大嗓门猛然炸响:“噫~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出去。说,你去吃什么好东西了!”   谭殊心跳都快被池砚吓停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蛇!   池砚从一边的三角梅上挂下,紫色的眼睛咕噜噜转着:“我闻到你身上有好东西的味道,快交出来。”   无栖:你散尽家财就买了个这玩意??   谭殊:你知道这玩意多贵吗?一个指甲就要上千灵石啊!   池砚:感谢老铁的投喂~ 第55章   谭殊从没遇到过池砚这么难缠的东西,一旦被池砚盯上,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小金蛇紧盯谭殊的储物袋,追得谭长老四下逃窜。   实在没办法应对池砚的谭殊只能祭出终极大招:“无栖!快来管管你家池砚!”   无栖一出来,池砚立刻消停了。小金蛇被捏住了脖子,老实地挂在了无栖指间。   无栖看向柱子,堂堂云驰仙宗大长老竟然被蛇逼得手脚并用抱着柱子,看起来挺可怜的:“没事了,你下来吧。”   谭殊从柱子上滑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你家池砚迟早给你闯祸,你看着吧!”   池砚对着谭殊露出了两颗小尖牙,阴恻恻地笑了两下。无栖按了按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多谢谭长老提醒,我会好好监督他。不过……”   话锋一转后,无栖眉头微皱:“谭长老的气息,有些不对。”不像是气息不稳,而像是受了伤,气息有些阴沉?   谭殊下意识将储物袋往乾坤圈深处藏了藏,无栖不愧是妖修,和他一样有着敏锐的直觉。方才他将装妖兽尸骸的储物袋打开了一下,魔气稍稍有些外泄。他已经很注意了,却还是被无栖发现了。   最终谭殊打了个哈哈,将这事糊弄过去了。看着无栖拎着池砚飘然而去,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   圣人走了之后,修真界的水越来越混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福临镇是宁知的家,原本大家只想在镇上呆上几日,让宁知好好陪陪家人。没想到正巧遇上了符箓大赛,看完宁家两兄弟的比赛后,众人才惊觉,他们竟然在镇上呆了近十日了。   是时候离开了。   明天一大早,宁知就要离开家了,此刻他再一次坐在院中三角梅树下,双目放空看着眼前的箱子。箱子上的阵法已经解开了,他随时可以打开箱子看宁兴成留给他的符箓。   但是从他得到箱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看过里面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总觉得如果开了箱子,这些年遭受的委屈和苦难,就是一场笑话。   看到宁知魂不守舍的样子,池砚忍不住了,他抬头对无栖说道:“小栖,还是你去吧。”   听到无栖的脚步声,小少年茫然地抬起了头:“无栖……”   无栖在他身边坐下,缓声道:“心里难受。”   宁知勉强笑了,看起来却像是要哭一样:“没有……”   无栖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宁知的脑袋,“别勉强自己,不想笑就不笑。”   话音一落,宁知的眼泪滚滚而下,小少年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呜咽着:“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了。”   眼睛就像失控了一般,纵然宁知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无栖什么都没说,他侧身抱住了宁知。   宁知身体一僵,趴在了无栖的双膝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在宁知的呜咽中,无栖终于明白了那一日在祠堂中,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知哽咽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要冷嘲热讽?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又不是小猫小狗。即便我是小猫小狗,也会难过,也会痛啊!”   关于宁兴梅和多功能符箓的事,宁兴成守口如瓶,别说宁知不知道,就连宁母和宁家另外两个孩子也不知情。宁知少年时满腔的热血,快乐地想要和自己的父亲分享喜悦,可迎接他的不是夸奖,而是劈头盖脸的训斥。   当年但凡宁兴成对他透露一句,凭宁知的性子,他一定会听父亲的,再也不去碰多功能符箓。   被亲爹骂了之后,宁知委屈迷茫不解,种种情绪积压下来,他变得颓丧。   身为父亲,宁兴成非但没有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觉得所有的错都是宁知的。在宁家的那些年,快乐的时光很短暂,留给宁知最多的还是无尽的冷漠和痛苦。被自己的亲爹冠上了“一事无成”“废物”的种种标签后,就算他有再强的天赋,也没有心力去施展了。   幸亏宁知脾气好,若是换了心高气傲的孩子,可能早就和宁兴成断了联系,再也不会回家了。   宁知哭红了鼻子:“无栖,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在冷落了孩子这么多年之后,宁兴成幡然醒悟,自顾自将自己研修过的符箓拿了出来,说是希望能帮到宁知。这个箱子若是十几年前拿出来,宁知会将它供上。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宁知根本不在意宁兴成当年绘制了什么符箓,他连打开箱子的兴趣都没了。   “他们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爹娘生育了我,这份恩情就大过了天。为人子女,被爹娘打骂是教诲,子女应该欣然接受。可是无栖,我不服啊。我不是人吗?我不会痛吗?我不难受吗?我一路颠沛流离,走弯路吃苦头,难道是我活该吗?”   十年前,宁兴成的打骂让宁知心灰意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十年后,黑檀箱子打开了宁知被尘封的记忆,那些他想要遗忘,刻意隐藏的记忆全面复苏,正全方位的袭击宁知脆弱的神经。   宁知呜咽着::“他不喜欢我的时候全家都要视我为无物,娘和哥哥再担心我也不敢多提我,不敢多关心我。他那时可知道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我只觉得如果我就这样打开了箱子,用他的心法,我心有不甘……”   听着宁知语无伦次的话语,无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道:“行远,你已经成年了,你有拒绝的权利。”   人趋利避害是本能,身为修士,若是连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都做不到,那还修什么道?   宁知终究还是太善良了,他痛苦纠结,还是因为他在意宁兴成。这一步谁都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才能跨过。   第二日一早,碧云舟飘在了水面上,宁母和宁家两个兄长前来送别众人。宁母为众人准备了很多海鲜,她眼眶泛红,握着宁知的手不停地关照着:“有空的话多回来看看,没事的时候捎个信回来,修行的时候注意身体……”   母亲每说一句,宁知便认真地颔首:“嗯嗯!”   宁觉说得没有那么细,但是他也给宁知准备了不少东西。他将储物袋塞到了宁知手里:“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别舍不得花灵石。储物袋里面的灵石你先花着,若是花完了,直接凭信物去钱庄取就是了。几个大钱庄里都有咱家的钱,只要你走得不太偏,随时都能取用。”   宁知张张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哥……”上一次离开家的时候,也是二哥追了上来,给了他一个储物袋,这才支撑着他走到无极仙宗。   宁家大哥在云驰仙宗修行,得知大家还要在永宁呆一段日子,宁非热情地说道:“等过几日符箓大赛甲组比试完了,我带大家去逛叶城!”   碧云舟缓缓升起,众人站在甲板上同宁家人挥手告别。谭殊垂眸看着泊岸上不断挥手的宁家人,唇角微微上挑:“不知宁家家主,现在在做什么?”   楚十八揣着手眯着眼幽幽道:“想必——正在忙?”   碧云舟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绚丽的灵光,向着北方疾驰而去。宁兴成站在门楼下目送着飞舟远去,直到灵光散去,他才收回了视线。   其实今日他该随妻儿去泊岸,但不知是放不下脸面,还是不知如何和宁知相处,他没有去送别。   顺着熟悉的路,宁兴成走向了祠堂。这些年每当他心不静的时候,都会去祠堂缓一缓。当他走进祠堂,看清案桌上的黑檀箱子后,宁兴成瞳孔一缩,身体猛地僵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家家主一声长叹,叹息中满是沧桑。   十几日的功夫,永宁州的稻田变得更加金黄了。灵稻进入了收割期,飞舟低飞时,能清楚的看见田间地头挥洒汗水脸上带着笑意的凡人。空气中弥漫着稻香,一望无垠的田野让人心醉。   池砚打开了宁母给他准备的储物袋,不出意外看到了又肥又大的螃蟹。池砚兴奋极了:“小栖,你看!阿娘给我准备了好多螃蟹~我们蒸螃蟹吃吧!”   终于恢复神采的宁知愣了一下:“哈?”池砚这家伙也太会顺杆子爬了吧?明明是自己的娘亲和兄长,池砚唤起来竟如此顺口。   楚十八展开了舆图同无栖确认方向:“速度快的话,今日我们可以夜宿逍遥峰。”逍遥峰是永宁州的一个景点,站在山头可以看见灿烂的万家灯火。   正说着,谭殊指了指人形傀儡提醒道:“傀儡又漏油了,要不要修一下?”   楚十八头也不抬:“稍等,我一会儿就去修。”他有些苦恼,“总是漏油也不是个事,不行的话我就堵上傀儡的眼睛,反正不影响使用。”   背对着众人的傀儡眼神绝望,两行机油又挂了下来。   风和日丽的早上,众人在甲板上忙碌。无栖正在蒸螃蟹,宁知在检查家人给他准备的东西,楚十八修着漏油的傀儡,谭殊师徒一个在看言情画本子,一个正一板一眼地盘膝打坐。   突然间一股渗人的阴气从船舱中快速弥漫开,飞舟上温度骤降。谭殊愣了片刻,下意识摸向了乾坤袖。乾坤袖中空空如也,储物袋不翼而飞!   谭长老面色霎时白了:“池砚!”那一日池砚追着他讨要储物袋,后来在无栖的帮助下,他才能全身而退。那之后池砚一切如常,给他造成一种事情已经过去的错觉。   万万没想到,池砚竟然趁他松懈的时候,偷走了他的储物袋!   须知储物袋中存着三只妖兽的尸骸,除去前几日收集到的那一只,另外两只都是凶悍的妖兽。它们身上的魔气,稍稍沾一些都能让人痛苦不堪!   谭殊果断在弟子和自己身上笼罩了一层结界,同时还不忘提醒众人:“快支起结界!这种魔气很可怕,沾到就麻烦了!”   一边说着,谭长老一边向着船舱内冲去,心中懊恼不已。池砚顽劣,被宠得无法无天,他早就该知晓,却还是疏于防范。万幸三只妖兽都已死绝,除了魔气麻烦一些,倒也不会对飞舟上的众人造成太大的伤害。   越深入飞舟,魔气越是浓厚,到达无栖他们的卧室时,魔气已经遮住了前方的路,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传来了咀嚼和吞咽声,像是某种野兽正在进食。谭殊背心汗湿,难道……妖兽没死透?   谭长老面色一凝,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然而不等他有别的反应,房间中传出“嗡——”的声响,听起来像是灵剑正在震颤。   下一刻一股金色的灵光穿透魔气,照在了谭殊脸上。灵光过处,魔气纷纷消散,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房间的地面上散着他的储物袋,袋口敞开着,池砚盘在袋口前,嘴巴里鼓鼓囊囊正在嚼着什么。谭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池砚伸长脖子,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嗝~”池砚慢悠悠打了个饱嗝,蛇口中喷出一股漆黑的魔气,“嘿嘿,多谢款待。”   谭殊急急上前捡起储物袋,神识往里面探了一圈后,谭长老面色如雪声音颤抖:“你吃光了?”山一样大的两头妖兽,加上一头五尺长的小妖兽,就这样被池砚吃掉了?   池砚咂咂嘴:“有点老了,我还是喜欢吃嫩的。哎呀,有点困,我想睡觉了呢~”说完小蛇原地一躺肚皮向上,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谭殊眼神惊恐:池砚,到底是什么东西?!   谭殊:三百五十六万灵石,多谢惠顾!   无栖:我……没钱,这样,我让池砚卖身抵债?   谭殊:要不起!告辞! 第56章   众人反应并不慢,感受到魔气弥漫,大家运气全身灵气支起结界阻挡魔气侵蚀。黑漆漆的魔气浓得化不开,众人周身的结界被魔气腐蚀,发出渗人的吱吱声。   魔气来得突然,宁知和楚十八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到谭殊的反应,应该和他脱不了干系。   说来也怪,当众人刚冲到船舱中,魔气就已经消退了。大家只看到谭殊眼神惊恐面色雪白,拿着空荡荡的储物袋,一副遭受了重大打击后惊魂未定样子。   大家七嘴八舌:“怎么了?”“什么情况?”   直到被众人包围,谭殊才回过神来。他猛地打了个寒战,将脑子中池砚吃妖兽的骇人画面驱逐出去,恍惚道:“池砚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看地上惬意打呼的池砚,无栖哪里还不明白,他不好意思地问道:“是不是池砚偷拿了你的东西?”   谭殊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储物袋,痛心疾首道:“我的家当啊!没了,全没了……”池砚连一片鳞都没给他留啊,他的那些灵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可将大家闹迷糊了,谭长老全身上下抖不出一个灵石,他还能有什么家当?当大家得知谭长老散尽家财买了一头妖兽尸骸后,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楚十八幽幽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愿意花三百多万中品灵石,买一头不能吃不能用的妖兽回来?”只能说大能的趣味让人猜不透。   谭殊简直要气疯,他指着池砚气得只想跳脚:“我在储物袋里面装什么是我的自由,他偷吃就是不对。撇开我的问题,难道他就没有一点错吗?你们为什么不说他?!”   宁知挠了挠下巴,苦恼道:“说了他也不听啊……”   池砚是谁啊,无极仙宗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灵蛇。他看中的东西,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掌心。除了无栖之外,他天不怕地不怕,修为还强横得一塌糊涂。除非有人想不通,不然谁都不想和池砚杠上。   始作俑者睡过去了,谭殊默默看向了无栖:“这事你怎么看?”   自家人做了坏事,无栖这个饲主肯定要负责。只是三百多万中品灵石,显然不是现在的他能拿出来的。   看了看呼呼大睡的池砚和欲哭无泪的苦主,无栖斟酌道:“我身上暂时没有这么多灵石,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以后每年还给你一部分?”   如果谭殊不答应的话,无栖还有另一个方法,那就是把池砚抵押给谭殊。什么时候还清灵石,什么时候再接他回来。   哪知道谭殊竟然摆了摆手:“欠条就不必了,不如,你给我一副池砚的蛇蜕吧?”   池砚身上都是谜,他能吞下妖兽,就证明他有能压制妖兽魔气的能力。谭殊很想细细研究池砚,但是也深知他不是什么好蛇,怕还没研究好池砚,就被池砚折腾掉半条命了。   电光火石间,谭殊打起了蛇蜕的主意。是蛇都会蜕皮,灵蛇的蛇蜕虽然不似鳞片那样厚实,却有鳞片没有的柔韧。   蛇蜕来自池砚的身体,应当也具备了池砚的能力。若是能将蛇蜕炼化,说不定能炼制出攻克魔兽的利器来。   无栖闻言却皱起了眉:“这……”   想到池砚荤素不忌的样子,谭殊眼神惊恐:“别告诉我,池砚连自己的蛇蜕都吃了啊!”虽说大部分的灵蛇都不会吃自己的蛇蜕,但万一池砚就是那朵颜色不同的焰火呢?   无栖连忙道:“吃不吃的,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我家池砚好像从没蜕皮过。”   话音一落,众人齐齐看向了池砚。   楚十八惊讶了:“哎?真的吗?池砚没退过皮?”不应该啊,宗门中饲养灵蛇的同门,每过几年都能收获一副完好无损的蛇蜕。池砚也是蛇,怎会不蜕皮?   宁知又想起了邵俊辰的话:“难道……池砚真是蜥蜴?”幸亏池砚睡着了,要不然宁知得在床上肿着飞到叶城了。   原以为池砚睡一觉就能醒,然而直到夜幕降临,他依然在呼呼大睡。无栖怕他撑到了,时不时用灵气为他梳理身躯,在轻柔灵气的安抚下,池砚肚皮朝上睡得七荤八素。   这时候无论对池砚做什么,他都不知道。宁知将池砚的身体盘起又拉直,还顺势戳戳池砚的肚皮:“嘿,池砚,起床吃烤串了。”   不戳不知道,池砚的肚皮竟然又热又软,同摸寻宝兽没什么区别。宁知发现了好东西,连忙招呼尹垂星:“小星,你快摸摸,池砚的肚皮是软的!”   尹垂星也伸出了食指,小心翼翼戳了戳池砚的肚皮,一戳之下他惊喜不已:“真的!”谁能想到脾气那么差劲的池砚,手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谭殊翻着画本子友善提醒道:“你们悠着点啊,万一把池砚戳醒了,被他追着跑,我不救你们。”   无栖笑道:“让他睡吧,毕竟吃了三头妖兽,也需要时间消化。”   楚十八慢吞吞道:“小师叔,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如果他豢养的灵兽突然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他一定会心急如焚。而无栖的反应却很平淡,他不担心池砚会不会被魔气侵蚀,反而冷静的分析,说池砚还要睡一阵。   无栖笑道:“以前在遗迹的时候,池砚吃的东西很多又很杂。每次吃撑了,就会睡上几天。”   宁知咋舌:“你是说,无栖现在这样只是吃撑了?!池砚的本体到底有多大啊!”听谭长老说,他储物袋中的两头妖兽尸骸像小山那样,能吞噬两座山一样的池砚……噫,不敢想了。   无栖闻言略略思索了一阵:“我也不知。”顿了顿后,他轻笑道:“应该会很大吧。”平日里池砚会保持着小蛇的模样,若是他变成原来的大小,无栖实在喂不饱他。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池砚时,飞舟外卷过一阵浩瀚的灵气。这股灵气由东向西疾驰而来,冲散了天上的云朵,所过之处鸟兽皆惊。   楚十八欣喜不已:“大长老渡劫成功了!”元婴修士渡劫成功后,天道会降下福祉,福祉会带着修士的气息传遍整个世界,告诉众人世上又多了一个出窍期修士。   修真界已经很多年没有元婴修士渡劫成功了,元婴和出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若是没人护法,元婴修士很难靠自己的实力撑过去。   秦修能渡劫成功,他的同门功不可没。   谭殊眼神落寞看向东方,“真好啊~”要是云驰仙宗也能这么团结就好了。   感受到秦修的气息后,无栖惊喜不已。秦修肉身受损,渡劫难度会更大,但是只要渡劫成功,天道就会重塑他的肉身,也就是说,等他回到宗门时,他的大师兄就能脱离轮椅了!   无栖从袖中摸出了一张符箓,想要恭喜大师兄。然而还没等他灌注灵气,一道符箓便凌空飞来,径直停在了他的耳边。   点开符箓之后,秦修的声音不缓不急地传出:“师弟应该快到叶城了吧?旅途可还愉快?师兄已经渡劫结束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不会闭关,师弟若是有事,记得及时同师兄联系。”   紧跟着秦修声音响起的是舒子清的声音:“乖徒啊,玩得开心不?师尊我啊终于把你的几个师兄给盘出来了。等你出窍时,你会有十个高手给你守阵,是不是很有安全感?哈哈哈哈~符箓时间不够,长话短说,出门在外吃好喝好,别舍不得用舍不得花,没钱了就去钱庄取,直接报……”   章宁插话道:“报你五师兄的名讳就行,反正你五师兄记性差,不计数。对了,你五师兄姓简,叫简单,特别好记!”四长老被雷劈了好几次,隔着符箓都能感受到他的火气。   张玉坤絮絮叨叨的:“师弟啊,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几个被雷劈得有多惨。你大师兄的雷劫又凶又霸道,好在我们都扛过来啦~出门在外好好玩耍,不用担心家里,你的当归山有我们照应着。放心吧!”   宫九章实在憋不住了:“嗷!符箓快烧完了,师兄你让我说两句啊!十八!十八照顾好你小师叔……”   话没说完,传讯符化作灵子消失了。等符箓散尽,无栖才看到谭殊复杂的眼神,他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谭殊唏嘘不已:“羡慕不来!命啊,这都是命啊!”他家宗门天天内讧,脑壳疼,谭长老心累。   真被无栖说中了,接下来的行程中,池砚一直在昏睡。直到他们到达了叶城泊岸,池砚依然没醒。   叶城是永宁州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又是离云驰仙宗最近的城市。城外光是泊岸就有十个,城里就更别说了,比城墙还高的建筑比比皆是。无栖他们到达时正是上灯时刻,隔着城墙看去,只见城里灯火璀璨美不胜收。   宁知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哇,好繁华。”比福临镇热闹太多了,叶城不愧是大家神往的地方。   楚十八眯着眼慢吞吞道:“是啊。”这趟来得值,他已经看到好几种罕见的灵器了,这次出行对他的修行一定会有帮助。   叶城笼罩在巨大的结界中,三丈高的城墙共设有八个出入口。想要入叶城,需要出示身份符牌。符牌只有巴掌大,上面刻着修士的姓名。   宁知的符牌是在无极仙宗办理的,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小少年激动地将符牌递给了守卫好奇地睁大眼睛。原以为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没想到守卫只拿着符牌在一个法器上晃了一下,随后就将符牌递给了宁知。   宁知愣了:“啊?这就完了?”   楚十八解释道:“你的气息已经录入了法器,若是在城中作恶,法器可以通过气息锁定你的符牌。”入了城之后得守规矩,要是做了坏事,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揪出来。   进了叶城就相当于半步迈进了家门,谭长老扬眉吐气,潇洒走在前方:“蹭了你们这么多顿饭,走,接下来你们在叶城的食宿我全包了。”好歹谭殊是云驰仙宗的大长老,叶城的那些人,总要卖他几分面子。   然而谭长老很快就被打脸了,他全身上下抖不出一块灵石,别说想住最好的酒楼了,就连酒楼的大门他都进不去。   饱受打击的谭长老蹲在酒楼门口怨气冲天:“世风日下,我这么帅的一张脸,他们竟然说不认得!”尹垂星抱着酒葫芦默默站在旁边,听着师父的念叨声,他忍无可忍道:“难道不是因为师父你之前在这里赊的帐还没还?”   谭长老僵硬了一下,委屈地放下了帷帽:“小声些,别被他们听到了。”   无栖抬头看着这家酒楼的招牌,招牌上“同福客栈”四个大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旁边路过了几个修士,其中一人抬头看向招牌惊叹道:“不愧是圣人亲笔题词,字体浑然天成气势磅礴,好字!好字啊!”   无栖:“?”   想起来了,记得他以苏栖的身份来叶城时,曾经入住过一家小客栈。店家见他是修士,便让他题字抵酒钱。   直到现在,无栖才明白店家下的棋有多大。一碗酒钱换几个字,对于落魄的修士而言,这是顺手为之的事,万一将来修士发达了,他们题的字也自然随着他们的身份水涨船高。   无栖轻笑一声:“好计谋。”   最终几人还是住进了同福客栈,因为他们和傅敬舟二人约好了在这里碰头。不愧是城中最大最好的客栈,无论推开哪一扇窗,都能看见叶城美丽的夜景。   无栖站在窗边,低头看去,只见街道两侧摆满了摊子,各色的灵宝晃得人眼睛发直。街边的树上和楼上挂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笼,丝竹管弦声混合着人群的欢笑声传来,好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房间门被敲响了,宁知轻轻推开门伸出脑袋邀请道:“无栖,你收拾好了吗?我们下楼转转吧?”   无栖刚一转身,池砚便从他的袖中滑出,“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小蛇晕乎乎地咂咂嘴,哼唧了两声:“小栖,什么时辰啦?可以吃饭了吗?”   无栖好笑地说道:“睡了好几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惦记着……”等他看清池砚的模样时,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池砚浑圆的肚皮下长出了四只金灿灿的小爪子,两只爪子在前位于七寸下方,还有两只位于尾巴前方。对称的两对爪子,将池砚浑圆溜长的身体强势的分成了脖子、身体和尾巴三段。   细细的脚趾像鸡爪子有四只脚趾,脚趾上面覆盖了细密的鳞片,脚趾上的指甲锋利闪烁着金属光泽。四只爪子撑在了地上,将池砚细长的身体撑离了地面。   池砚晕乎乎的抬起尾巴尖试图挠自己的下巴:“我怎么觉得有点晃?”话音未落,重心不稳的池砚翻到在地,四个爪子在空中蹬了起来。   池砚傻乎乎地看着身体上多出来的爪子,困惑不已:“鸡爪爪?小栖,我长鸡爪爪了?”   宁知实在压不住内心的恐惧了,他捧着脸惨叫起来:“啊——不得了啦!池砚吃了妖兽之后变成四脚蛇啦!”   池砚:我再说一遍,你才是四脚蛇,你们全家都是四脚蛇。 第57章   突然多出了四只脚,池砚不会走路了。想当初没有脚的时候,他靠着肚皮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速度快到飞起。现在好了,爪子一撑地,身体被架起来了,想延续之前的走路状态,爪子碍事。用爪子走路吧,重心不稳速度还慢,不小心还能自己绊自己。   池砚同手同脚小心翼翼在桌子上绕着圈,一边走着一边抱怨着:“大意了,果然不能乱吃东西。”早知道吃了妖兽会长脚,打死他都不做这种蠢事。   从看到池砚扭着身体艰难前行开始,谭殊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谭长老眼神快意:该!让他乱吃东西!让他无法无天!现在终于遭报应了吧,苍天有眼!   楚十八细心观察了一阵之后,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池砚,你要不要观摩一下其他长脚的动物是怎么走的?”   宁知跟着补充道:“是啊,要不我去给你找一条四脚蛇来?你多练练就好了。”   宁知话音刚落,就见池砚阴恻恻地抬起了脖子:“再在我面前多说一句,我吃了你。”感受到杀意后,宁知默默后退了几步,捂住了嘴巴,坚决不发出一个音节。   在桌子上走了一阵后,池砚的速度终于上来了一点,只是他还是不习惯多出来的四只,爪子和身体格外不协调,走起来有种半身不遂的美感。   “噗噗。”房间中有人控制不住发出了笑声。   池砚炸了:“谁?!谁在笑我?!你完了!”炸完了之后自己又委屈上了,四脚小蛇别扭地往无栖身上爬去,开始呜咽,“小栖,怎么办啊,我感觉我哪哪都不对劲了,呜呜呜,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无栖抱起池砚,手指从他的脑袋一路滑到了尾尖:“不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池砚哭出了鼻涕泡,一头扎进了无栖的怀里左右蹭着:“呜呜呜,小栖你真好~”   楚十八唏嘘着:“真爱啊。”哪怕对方变成四脚蛇,依然不离不弃,小师叔应该是世上最好的饲主了。   就在众人以为池砚会萎靡几日时,池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支棱了起来。整个晚上,奇怪的声音从套房中响起,有时候像是东西落地,有时又像细密的剁菜声,有时又像刷子在涂抹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明白那些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套房门一开,众人就被满地乱窜的金色灵光晃花了眼。只见池砚趴在地上,四只爪子向着外侧翘起,随着爪子抠地向后猛蹬,池砚像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原来昨夜听到的刷子声,是池砚身体和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声响。这姿势让大家想到了冰原上的一种貂,这种貂皮毛丰厚在雪地上行走时为了省力,便会如此滑行。   那剁菜的声音是怎么来的呢?众人很快也找到了答案。   只见池砚倒扣在屋顶上,锋利的指甲深深扎入木板,四只小爪子只要一动弹,细密的“笃笃”声便不断响起。在屋顶上来回爬行的池砚,像极了壁虎。   楚十八恍然大悟:“明白了,当他失手……不,失爪的时候,就会掉下来。”池砚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想到他也有如此拼命的时候。   然而楚十八猜错了,池砚的四个爪子看着纤细,实则非常有力,只要有一个指甲抠在木板里,他就掉不下来。那物体落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的呢?   只见池砚四爪并拢,身体向上弯曲成了一张弓。下一刻小金蛇原地起跳弹射而出,眨眼间就跳到了两丈开外,落在地上发出敦实的声响。   这一跳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大家竟然无法预测池砚会落在哪里。结合池砚的毒性和速度,这个动作将会成为一大杀器。   小金蛇满地乱窜,忙得不亦乐乎,见众人面露惊叹,他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什么情况?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宁知嘿嘿笑了两声,怕又被池砚追着打,他竖起大拇指:“我们池砚进步得好快!真棒!”   池砚并不满足于现状,小金蛇骄傲地扭过头嘀咕着:“这算什么?还不及之前的十分之一。今天我不和你们出去玩了,我要在家里学走路。”   叶城南郊有一片丘陵,相对于热闹的叶城,丘陵地区算得上是世外桃源。清晨时分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山民们会起床劳作,林间鸟兽也会舒展身姿沐浴朝霞。   然而丘陵深处却寂静无声,山峦中笼罩了一层淡灰色的瘴气,瘴气过处草木变色快速凋零。山风拂过,带来的不是清新的草木方向,而是淡淡的腐臭味。   谁能想到一个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风景秀丽的山林?   突然间,林间有两道身影疾驰而来。他们身穿云驰仙宗的内门弟子的衣衫,月白色的道袍血迹斑斑破损不堪,两人气息混乱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眼看快要跑到山脚下,后方那人实在坚持不住了,他脚步一软,身体控制不住向前跪倒,一口血喷涌而出。前方的弟子感觉到不对,立刻停下脚步折返去搀扶他:“师兄振作!我们快出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杨林青踉跄起身,他双腿麻木,就算师弟搀扶,他也只能成为累赘。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杨林青视线也开始模糊,他抬头看向了东北方,眼神中多了几分眷念和不舍。   那里有他挚爱的宗门,山高路远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再看看尚且年幼的师弟,杨林青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清远,你听师兄说……”   卫清远哪里不知道师兄想说什么?他弯下腰,肩膀抵住了杨林青的胸腹,瘦小又力竭的他竟然将身材魁梧的师兄扛了起来:“我不听!有什么话回宗门师兄再对我说!”   听着卫清远急促的呼吸,杨林青眼眶干涩,声音却越发语气却越发坚定:“师弟,我们两总要留一个!听话,把师兄放下!背着我,我们两谁都别想活!”   “放下师兄之后,你去叶城找同门,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妖兽现世祸害人间,让长老他们联合其他宗门,此事非同小可,一定一定要告诉他们。”   “清远,你把师兄放下吧。然后向前走,别回头,好好活着!”   瘴气越发浓厚,杨林青目送着师弟的背影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卫清远他才收回了视线。他的五感被魔气侵蚀,反应更加迟钝了,可是依然能听到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   杨林青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他们来时的路。只见灰蒙蒙的树影深处,缓缓走出了一头面目狰狞的妖兽。这头妖兽形似能站立的鳄鱼或者蜥蜴,身高足有八尺。一张血盆大口,占了脑袋的三分之二。血红色的双眼,正贪婪地盯着自己。   杨林青握紧了手中的灵剑,他清楚,哪怕是巅峰时期的他,也只能勉强应对这头妖兽。今日他将折损在这里,但是至少他希望,他能像他的同门一样,为宗门争取到反应时间。   眼看妖兽越来越近,杨林青的心跳一声快似一声。他调转了灵剑的方向,只要妖兽低头啃噬他,灵剑便会随他一起洞穿妖兽的咽喉。   视线越来越昏暗,妖兽投下的阴影越来越大,杨林清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妖兽雪亮的尖牙和牙缝中残留的血肉。随着妖兽的呼吸,腐臭味从头顶传来。   就是现在!就在杨林青做好了准备时,妖兽的身形突然顿住了。一道闪亮的剑光从妖兽脖颈间滑过,刹那间妖兽头颅同身躯分离,重重落在了地上。青色的妖兽血兜头浇下,泼了杨林青一头一脸。   杨林青狼狈不堪地擦去了双眼上的妖兽血,看向了剑光传来的方向。朦胧中,只见一人负手站在山岩上,面容冷清眼神凌厉。   杨林青反应了一阵才想起来。这人不是玄剑宗的那个谁吗?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直到杨林青昏迷过去,他依然没想起眼前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邵俊辰缓步走到杨林青身前,盯着杨林青看了片刻后,他弯腰从袖中摸出了一粒丹药塞入他口中。待杨林青灵气稍微平稳一些,邵俊辰挥了挥手,杨林青的灵剑嗡嗡作响,飞到了杨林青身下,抬起了昏迷不醒的主人。   灵剑震颤发出嗡嗡声响,妖兽死去之后,周身的魔气开始扩散。邵俊辰面容冷俊,抬手间灵剑直指妖兽胸腔。胸腔破开后,一粒暗黑色的妖丹滚了出来。   邵俊辰不紧不慢将妖丹收在了储物袋中,又慢条斯理系好了束口绳。做完这一切后,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叠传讯符。刚想引燃符箓,他想起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下来:“不需要了……”   池砚说到做到,他说不出去玩耍,就不出去。怕池砚一人在客栈中寂寞,众人选择在附近溜达。   同福客栈在叶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街道两侧有钱庄炼器楼珍宝阁,还有各大宗门的办事处。当然,这条街上,云驰仙宗的办事处规模最大,售卖的东西也最全。   楚十八已经在云驰仙宗的楼里逛了一个多时辰了,每当看到新奇的灵宝,他便会亲手试一试。若是有什么不解,他还会直接找店家询问。可惜店家只负责售卖,灵宝不是他练成的,好多问题他们也搞不清。   谭殊在帷帽上贴了十层隐匿符箓,生怕被宗门的人发现。堂堂宗门大长老,在自己家地盘上竟然鬼鬼祟祟,这一幕让人看去了能笑掉大牙。   宁知悄悄戳了戳尹垂星:“小星,你师父为什么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还要遮遮掩掩?”   尹垂星抱着酒葫芦板着脸:“因为如果被二师叔和三师叔发现了,他们会给师父找事。师父不在宗门也就罢了,只要回到宗门,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摊到他头上。”   尹垂星皱着眉总结道:“大概就是,好事轮不到我师父,有什么难事,就要我师父上。”   宁知咋舌:“谭长老待遇这么差吗?”尹垂星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沉重地点点头:“嗯!”   谭殊正揣着手跟在无栖身后:“看中什么了吗?有没有想买的?”   无栖手中正握着一个七彩琉璃瓶,听到这话,他笑道:“如果有看中的,报你的名号能有优惠的价格吗?”   谭殊呵呵讪笑一声:“你还不如报你家几个师兄的名号,他们的名号比我好使。”   就在二人闲聊之际,店外传来了喧哗声,片刻后浑身是血的卫清远踉跄着闯进了铺子:“有人吗?快,快……”   话没说完,卫清远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向着地上瘫去。就在他快要摔倒在地时,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搀扶起了他。   无栖从袖中摸出一粒丹药塞到卫清远口中:“别慌,有什么话慢慢说,先将这粒丹药服下。”谭殊抬手拍向卫清远后背,源源不断的灵气输送到他体内:“不怕,你已经安全了。”   丹药和灵气双管之下,卫清远的呼吸才顺畅了一些。他的双眼被魔气侵蚀,有些看不清,回过神来的他泪流满面握住了无栖的手:“是同门师兄吗?求你们速回宗门告诉长老,叶城南郊有妖兽出没。小苍山附近的村庄无一幸免被妖兽屠戮一空,数十位师兄弟不敌妖兽死伤惨重,请求支援!”   谭殊眼神一凝,严肃道:“可是身披鳞甲,头生骨刺,刀枪不入魔气横生的妖兽?”   卫清远流着泪重重点着头:“是,是……”   谭殊身体猛地一僵,“又是它!”   谭长老内心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永宁州最近不太平总有妖兽出没。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为?此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等平息了小苍山的妖兽后,他必要追查到底!   无栖只听说过妖兽难缠,但是他没有亲眼见过。相比于关注妖兽,他更加关注傅敬舟和邵俊辰。这两人说要去叶城南郊剿灭妖修,会不会和妖兽对上了?   无栖急急问道:“遇险的修士都是云驰仙宗的弟子吗?有没有其他宗门的弟子?”   卫清远声音虚弱,“有,有两位剑仙,他们也受到了妖兽袭击,生死不知。”   无栖的心沉沉向下落,满眼的难以置信。怎会如此?昨天他们还接到了傅敬舟的符箓,说他们的任务快结束了,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能来同福客栈同大家汇合了。   会不会是这个小修士记错了?   然而卫清远接下来的话彻底的将众人仅有的侥幸给打碎了,“我记得,有一位剑仙姓邵,特别爱笑。还有一位姓傅,实力很强。他们两总是拌嘴,同我们汇合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就冲进了瘴气,生死不知。”   楚十八面色发白:“是他们……”宁知的双眼已经开始泛红了:“怎么会呢?”   无栖大脑空白了片刻,此刻开始回神了:“不要慌,我们昨天还收到了他们发来的符箓。按照这位小道友说的,敬舟他们在到叶城第二天就已经遇险,若是这样,他们怎么还会给我们发符箓?”   “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需要亲自去确认。十八,宁知,你们怎么看?”   被无栖一说,手足无措的两人也回过神来了:“对,不能慌,我们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时云驰仙宗办事处的管事终于带着医修赶来了:“让一让,让一让。”在卫清远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医修们终于接管了他。   管事的对谭殊和无栖行了个礼:“两位道友,方才我们宗门的小弟子是不是说了什么?”   谭殊起身拍了拍衣衫,伸手揭下了帷帽上的符箓:“他说,城南小苍山出现了妖兽,出任务的修士死伤惨重。”   管事大惊失色:“大长老!您怎么会在此?!”   谭殊摆摆手,冷淡地扫了管事一眼,“回去告诉年长老和段长老,叶城妖兽同曾城妖兽一样。速派元婴以上弟子增援,刻不容缓。告诉他们,这是命令。”   管事诚惶诚恐:“是!弟子现在就告诉二位长老。”   谭殊的目光落在尹垂星身上:“小星,为师出去一趟,你备好美酒在此等候为师。为师之前对你说的话,你都记得吗?”   尹垂星认真点头:“我记得,师父。”   谭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同无栖对视一眼,琥珀色的瞳孔中灵光流转:“走吧。”   众人阔步上前:“走!”   池砚:等等我!!! 第58章   碧云舟速度全开,出了叶城南门,向着西南方向不用一个时辰,众人眼前便出现了一片丘陵。站在甲板上,能清楚看到丘陵中蒸腾起的紫黑色的魔气。魔气形成了紫黑色的罩子,笼罩了大片的山丘。   谭殊冷笑一声:“整日巡视,就巡视成这样?”魔气累积成这样,至少得有半个月时间。这期间宗门弟子应该会每日巡视,但凡宗门重视一点,也不会任其发展成这样。   第一次参与实战,宁知有些紧张。眼看快要到达目的地,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了众人面前,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尺高的符箓,往每个人手里塞了一大把:“这是我绘制的一些符箓,就是简单的爆裂符和防御符。每人带一些防身吧。”   楚十八接过符箓认真颔首:“谢谢宁师侄。”掂着厚厚的符箓,他觉得自己也有必要给同伴们准备一点东西。   楚十八在储物袋中掏了掏,取出了几只巴掌大的灵宝:“这是我炼制的灵宝,能阻挡魔气侵蚀,一粒灵石能管十二个时辰。”   他们要面对的是未知的妖兽,多一分保障就安全一分。楚十八细细向众人展示了如何开启灵宝以及如何更换灵石,有了灵宝,众人可以集中精神对付妖兽。   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无栖眉头皱起,操纵着飞舟缓缓落下。飞舟轻颤之后,停在了一片小水塘上。   水塘周围有几户人家,村中家家户户门扉敞开,能看得出生活的迹象,却不见一个活人。   神识一扫,宁知面色发青:“死……死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死去的人表情痛苦身体肿胀,他们有的倒在院中,有的躺在床上。他们双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指甲深深扣烂了脖子上的皮肉……   谭殊握紧了灵剑,咬牙道:“是魔气……”修士面对魔气的时候尚且会被影响,何况是手无寸铁的凡人?魔气随着山风扩散,杀人于无形。   即将进入魔气汇集之所,楚十八格外慎重。他郑重道:“小师叔,碧云簪能否交给我保存?”   若是先前的碧云簪,交给谁保存都一样。可现在上面有个改造过的傀儡,傀儡中有个擅长运用魔气的残魂。楚十八深知魔修的狡诈和奸滑,他不会给殷离渊半点翻身机会。   拿到碧云簪之后,楚十八小心将碧云簪放入灵器中,又在灵器外施加了十几重结界,保证一丝魔气都别想进去。   进山途中又路过了一个村子,村子受到了妖兽的袭击,村中房倒屋塌,村民们血迹四溅……完整的尸骸都拼凑不出几具,现场惨不忍睹。   谭殊面色铁青,握着灵剑的手青筋毕露:“该死!”说完谭长老双足发力,化作一道灵光向着魔气浓郁之处蹿去。   众人连忙跟上,山中情况复杂,大家不知妖兽的数量更不知它们的位置,若是落单了被妖兽包了饺子就麻烦了。   向着山中疾走了大半个时辰后,空气中漂浮的腐臭味越来越浓郁,周围的魔气也变成了深色,浓厚得像是化不开。四周草木凋零,众人越发警觉。   这时谭殊突然停下了脚步向着前方指了指,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青黑色。恶臭从黑影的方向传来,谭殊谨慎上前,“是一头死妖兽。”   听谭殊说妖兽已经说了很久了,众人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妖兽。   眼前的妖兽身首分离,倒在了地上。狰狞的脑袋顺势滚到了山道上,半人高的脑袋长着大嘴,露出满口獠牙。看清妖兽口中匕首一样长的獠牙,宁知就已经面色发白了。   谭殊面色严肃:“这是一头小妖兽。”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更严肃:“就这样的还是小妖兽?”傅敬舟和邵俊辰面对这么可怕的妖兽,他们现在还好吗?   妖兽的胸腹上有一道齐整的伤口,无栖蹲在伤口若有所思:“好强的剑势。”   “沙沙沙……”   林间突然起了一阵大风,随着大风刮过,魔气稍稍淡了一些。但是谭殊却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过来了。   灵剑出鞘发出清越的声响,谭殊猛然回身剑招向着后方挥洒而出。剑风过处树木摧折山石滚落,最终剑招击中了来者,发出了金属相撞之声和一声惨烈的嚎叫声:“嗷!”   谭殊面色一凝:果然是妖兽!   这头妖兽比先前他在曾城遇到的那一头更加难缠。什么样的妖兽能阻挡他全力一击?   林间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声,呼吸声越来越近。谭殊轻声提醒道:“这是一头大妖兽,大家注意了……”   然而无栖却眉头一挑:“池砚?”   话音一落,山石间冒出了一个金灿灿的脑袋,脑袋上鼓起了一个好大的包。池砚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嘴就是怒骂:“哪……哪个混蛋打我的?!”   谭殊傻眼了:“不是,怎么是你啊?你不是今天不出门吗?”   池砚心里委屈,他刚长了四条腿,走路不太利索。本想着笨蛇先爬,在房间中练个几日,没想到练着练着,他感觉不到无栖的气息了。   这还得了?!池砚拔腿就追,十八般武艺统统用上了,才在四肢冒火星子之前追到了大家。可谁想到,还没等他喘匀气,队伍中的某个小伙伴当头给了他一剑,脑瓜子嗡嗡的。   池砚喘匀气之后开始了持续输出:“你们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太过分了!我还是不是你们最爱的蛇,你们出门都不和我说一声!”   小金蛇顶着大包跳着脚,紫色的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就在众人觉得他还会继续骂下去时,无栖轻轻摸了摸池砚的脑袋,温声说道:“我们要来绞杀妖兽,很危险。怕你遇到危险,才不告诉你。”   池砚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细尾巴开始左右迟缓晃动:“以后不许了啊,虽然我知道小栖你关心我,可是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啊?”   小金蛇麻溜地爬进了无栖的怀里,宁知和楚十八唇角直抽抽:“池砚,真好哄啊……”   说起来池砚能吞吃妖兽,宁知指了指山道上的妖兽招呼池砚:“池砚,这头妖兽你要吃吗?”   池砚气呼呼地扭头:“你有没有良心?竟然让我吃臭的!”   在一众低矮的丘陵中,小苍山格外高大。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兰草竞相开放,香飘数十里。然而此刻,小苍山南麓却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洞口附近堆满了妖兽的尸骸,臭气冲天。   这里就是他们这次出行的目标,谭殊认真道:“我先进去,若是一炷香后我还没出来,你们就别进去了,在外头乖乖等外援。”若是连他的修为都无法抵挡里面的妖兽,无栖他们进去也只会送命。   不等无栖他们回应,谭殊的身形便消失在了洞口。宁知茫然地看向两位同伴:“我们真在这里等着啊?”   楚十八轻笑一声:“我们又不是云驰仙宗的弟子。”无栖更是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一个闪身后,一人一蛇已经消失在洞中。   山洞很大,偌大的山体几乎被掏空。洞中满是岔路,如蚁穴兔窝,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层。   一进入其中,谭殊便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谭长老瞳孔巨震,洞中竟然有禁制?!这可难办了,有禁制的地方,修为被压制招式施展不开。若是强行进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啊,我喜欢这个地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池砚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   随着池砚和无栖靠近,谭殊惊讶地发现周身的压力正在减轻。这让他有些迷糊,难道他刚刚产生了错觉?   池砚在洞中走来走去,所过之处,魔气快速散开。小金蛇扭着身体打量着山洞:“好大的洞,喂——洞里有人吗?”   谭殊头皮发麻:“笨蛋!你别把妖兽叫来啊!”   然而还真有人回应了池砚:“有人~有人~”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洞穴深处闪了出来,定睛一看,竟然还是熟人。邵俊辰笑容满面:“嗨呀,这不是我亲爱的小伙伴吗?就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   无栖快步上前,细细检查了邵俊辰之后,他的心才落到了实处:“还好,没受太大的伤。傅敬舟呢?他还好吗?”   邵俊辰眼神暗了暗:“他……受了点伤。”   山洞中不止有魔气弥漫,还有灵气汇聚。妖兽身形巨大,只能走宽敞的路。在它们到不了的地方,反而成为了修士们极好的庇护所。   在一间灵气汇聚的石室中,众人见到了昏睡不醒的傅敬舟和云驰仙宗的三名弟子。四人躺成了一排,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邵俊辰解释道:“傅兄被妖兽的毒刺所伤,好在他修为扎实,已经脱离危险了。云驰仙宗的几位道友伤得重了些,我给他们用了清障丹,应当会有些用。”   无栖挨个儿检查了躺着的四人,好在四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邵道友,你们到小苍山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邵俊辰语调缓慢,慢慢回忆道:“我们来的第二天就发现这个山洞中有魔修活动的迹象……”   傅敬舟嫉恶如仇,发现魔修之后片刻都等不得,两人便冲入洞中讨伐魔修。区区几个魔修不成气候,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就在他们快要结束战斗时,突然间地动山摇。冲天的魔气和妖兽破开地面爬了出来,不止傅敬舟他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就连启动阵法的魔修都被妖兽生啃了。   “妖兽极其难缠,我和傅兄不敢同他们正面硬扛,只能趁其不备偷袭。地底钻出的妖兽越来越多,兄弟们伤亡惨重。若是你们再不来,可能连我也危险了……”   “对了,我还逮了一个魔修,看到了吗?”邵俊辰指了指石室中阴暗的角落,果然角落中有个五花大绑的人,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魔气。即便被重重阵法束缚,那人的眼神依然充满着狂热,他很不服气,似乎有话要说。   谭殊冷冷地看向魔修:“解开他的禁制,我有话要问他。”   随着束缚解开,魔修嘶哑阴冷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你们这些愚蠢的正道修士,满口问道飞升,殊不知登仙之路早就断了!无论你们怎么修行,都无法飞升!哈哈哈哈~”   谭殊声音带着寒意:“哦?怎么说?”   魔修眼神轻蔑道:“蠢货,只要你打开浮生界舆图就会发现,浮生界的地形就是一个阵法,一个被掐断灵气阻断生机的阵法。”   听到这话,众人齐齐愣了一下,随后看向了那名魔修。确实,凡事见过浮生界舆图的修士,心中都会有个疑惑:他们所在的世界,也太圆了吧?五行大山将圆圆的大地平等的分成了五部分,高不可攀的山体像天堑一般,阻断了各州之间的灵气来往。   见到众人的反应,魔修更加骄傲:“我们圣主从某个上古遗迹得到了一本古籍,古籍上说,浮生界是被诅咒的世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修士皆是蝼蚁。无论修为有多高,永远无法飞升。你们就说,万年来,浮生界有谁飞升了!”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更加沉默了。是啊,万年前还偶尔会有修士能飞升,最后一位有记载的飞升修士从飞升那一日至今已经过了万年了。   魔修蔑视着众人:“想要飞升,只有破开浮生界的死局。圣主说了,只有破开浮生界恶毒的阵法,才能重铸登仙之路!你们这群废物应该感谢我们,等我们破开了阵法,你们也会得益!”   谭殊轻笑一声,笑容却未达眼底:“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如何破阵?”   魔修眼珠子转了一圈,狞笑道:“想让我告诉你?先放了我再说。”   这时石室开始震颤,沉闷的低吼声从地下传来。邵俊辰面色一变:“不好,又到时间了,妖兽又要爬出来了!”   谭殊抬手便将魔修的五感剁了,然后将他倒吊在石室中:“满口胡言的畜生,对他不能太好。”说完后他看向了邵俊辰:“你方才说又到时间是怎么回事?”   邵俊辰指了指地下:“每当到了午时,就会有妖兽从地底爬出。一开始只有一两只,后来越来越多,昨日一个时辰内,爬出了十几头妖兽,今日数量只会更多。不行,我得去洞口守着,不能让它们离开小苍山。”   还没等邵俊辰起身,洞中突然传出了妖兽的叫声。楚十八眉头微皱:“这妖兽的叫声,倒是挺别致,我还以为是它们在惨叫。”   邵俊辰面色古怪:“你说得没错,它们确实在惨叫。”他守在洞中数日,还没听妖兽叫得这么惨过。   无栖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环视一圈:“池砚呢?”   宁知站在洞口,面色复杂道:“池砚刚刚冲出去了,说他要去吃饭了。”   楚十八眯着眼摸了摸下颚,慢吞吞说道:“不知道这次又会长出什么来……”   邵俊辰一头雾水:“什么?长什么?”   池砚:长鸡爪爪和鸡翅膀! 第59章   山洞中甬道四通八达,妖兽的惨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毛骨悚然。即便清楚池砚的实力,无栖依然担心他会不敌妖兽而受伤。银发青衣的青年提着金灿灿的灵剑冲出了石室,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甬道深处。   谭殊急急追上:“等一下!”无栖也太冒失了,山洞中地形复杂,他就这么冲了出去,万一遇到伏击他的妖兽可怎么办?   邵俊辰啧了一声,留下一句:“看好他们。”也跟着冲了出去。   楚十八反应也不慢,“宁师侄,这里交给你了!”说完他的身影也消失了。   宁知傻眼了:“等……”还没说完,石室中就只剩下了宁知一个能行能动的,屋外妖兽惨嚎声不断,小少年头皮发麻背心发凉:“别留我一个人啊啊啊——”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小苍山地下结构会如此复杂和庞大。大大小小的甬道纵横交错,谁都不知道前方会出现什么。   幸亏无栖记下了池砚行走的路线,只要追着他的灵气总能追上他。不知过了多久,野兽的惨嚎声突然消失不见了。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众人反而更加警觉了:“跟紧了,不要走散。”   突然间突然间最前方的无栖停了下来,他僵着脖子转过身,眼神中有茫然和慌乱:“池砚的气息消失了。”   他和池砚的羁绊很深,哪怕相隔百里都能感知到对方。上一刻他分明感觉到池砚就在前方,可是现在他竟然感觉不到他了。   难道池砚出了意外?   谭殊宽慰道:“放心吧,你家池砚厉害着,真打不过妖兽他会逃。肯定前方有禁制,池砚的气息被禁制屏蔽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谁能玩得过池砚啊!   不得不说,谭长老是懂安慰人的。三言两语后,无栖便冷静了下来,众人继续向着洞穴深处深入。   走过一个岔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一般的地下洞穴应该阴冷潮湿不见一丝光亮,而眼前的洞穴却不一样。洞穴四周镶嵌着无数灵石,即便在黑暗中,灵石也能像星辰一样散发光辉。   抬头一看,穹顶上灵光闪闪,像极了群星闪耀的星空。星空之下有一片静谧的的湖泊,黑色的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头顶的星光。   一时间大家竟然分不清哪边是水,哪边是天。   湖中央有一块方形的石碑露出,石碑四周纂刻着阵法,阵法的线条闪烁着暗淡的灵光。即便站在岸边,中也感受到了石碑年代的久远。   坚硬的石碑立在黑水上,苍凉厚重寂寞又威严,一时间众人久久盯着石碑失了神。   过了一阵后,邵俊辰回过神来:“啊,原来到了这里……”   楚十八惊奇道:“你来过这里?”   邵俊辰眯着眼看向了石碑,笃定道:“来过,错不了,就是这里。”   “石碑原本有三丈高,下面还有个大祭坛。祭坛被魔修破坏了,东北角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妖兽就是从窟窿里面出来的。”   说着邵俊辰指向了湖对岸最大的那个甬道,“之前我和傅兄就在那边的甬道口截杀妖兽。”   “昨天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水,一夜之间祭坛怎么成了湖?”   邵俊辰弯腰想要触碰水面时,无栖眼神一凝急声道:“别动!水有问题!”   谭殊面色凝重,从袖中取出了一片羽毛。松开手后,轻盈的羽毛向着湖中央飞去。有灵气衬托,羽毛应该能一飞冲天。然而羽毛刚刚飞了几尺,就向着湖面坠去。   众所周知,羽毛是能浮在水面上的。可掉在黑水上的白羽连一点涟漪都没溅起,便沉入了水底。谭殊扭头看向无栖,眼神复杂:“是弱水。”   传说中鸿毛不浮飞鸟难渡的弱水。如果池砚方才是在这里绞杀妖兽的话,那他……还好吗?   无栖面色一凝,几乎在瞬间他就做出决定:下水捞蛇。他深吸一口气,便要纵身而下。邵俊辰和楚十八眼疾手快抱住了他:“小师叔你冷静!池砚不一定在这里!你要是跳下去了,想要上来就难了!”   这可是弱水啊,出窍期的大能都不敢随便过,无栖下去了肯定上不来了。再说弱水深一丈多,水面又这么大,就算池砚在水底,无栖如何才能将他捞起来?!   无栖咬牙道:“池砚在水底!放开我!”都怪他,明知山洞复杂危机重重,却没能好好看着池砚。若是池砚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想活了!   此时弱水下突然响起了惨烈的哀嚎声,原本平静的弱水溅起了细小的涟漪。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一头妖兽从靠近石碑的地方冒出了头。   妖兽周身的魔气被弱水侵蚀,发出了吱吱的声响。妖兽在水面痛苦地挣扎着,就在众人觉得它很快就会溺毙在弱水中时,就见水面下闪过一道炫目的金光。   下一刻一条巨大的金蛇破水而出,黑色的水金色的蛇,给大家极大的视觉冲击。   池砚左前爪捏爆了妖兽的脑袋,上半身挂在了石碑上。漆黑色弱水顺着池砚金色的鳞片向下滑去,金蛇身上每一片鳞片都无比光滑,闪烁着璀璨的灵光。   池砚一出现,整个洞穴都亮了。   看到池砚的瞬间,无栖感觉自己的力量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幸亏邵俊辰稳住了他,他才没狼狈跌倒。   无栖恍惚地摸了摸胸口,这才感觉到心落到了实处。   池砚的长尾在弱水中摇摇摆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当他扭头发现岸上的四人时,池砚挥了挥自己的小细爪,开心道:“小栖!吃腿吗?!”   说着他将爪子中巨大的妖兽递到了无栖的方向:“嫩的,鲜活的,咱吃烤串吧?!”   无栖扯了扯唇角,眼眶有些酸涩:“好。”   石室中升起了火堆,火堆上横跨着一条妖兽前腿,旁边支起了三柄灵剑,每一柄的剑刃上都串着大块的妖兽肉。去除了血液和鳞片后的妖兽肉呈现粉白色,看起来有几分像鱼肉。   池砚围着火堆团团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滋滋冒油的烤肉:“香啊~”   石室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许久之后,宁知缠声道:“大家说点什么啊,别不说话啊,我好害怕啊……”众人走了之后,宁知实在太害怕了,他将整个石室贴满了符箓,就连自己的衣摆上都没放过。   楚十八托着下颚看向邵俊辰:“邵道友怎么看?”   邵俊辰一脸懵:“我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认知,风月剑此刻抱着自己的灵剑,眼神有些空洞。   到底还是谭殊见过世面,沉默片刻之后,谭长老清了清嗓子:“我有点想法,同大家说说。”   “魔修们破坏了小苍山底部的封印,放出了魔气和妖兽。他们以为只要破开封印,就能重建登仙之路,就能飞升……这点大家应当都清楚了。”   被倒吊着的魔修蛄蛹了几下,气愤地哼哼着。然而还没等他继续哼哼下去,谭殊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劲风扫过,魔修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谭长老,魔修说我们浮生界的灵气被断绝了,你觉得是真的吗?”宁知举手弱弱问道。   谭殊眼神复杂:“如果我说,这事是真的。你当如何?”   宁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他没考虑过这么深奥的问题。   谭殊正色道:“我们浮生界的灵气正在逐年减少,再这样下去,最终浮生界会成为一片死地,修士将无法修行。这事,对阵法稍稍有研究的修士都能看出来。”   宁知的眉毛都快打结了:“啊……”原来魔修说的是真的?难怪他们会不择手段想要重铸登仙之路。可为什么他修行这么多年,从没听人提过这事?   谭殊仿佛看出了宁知的困惑,轻笑道:“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正道修士从没说过恢复登仙之路这种话吗?”   宁知不知:“为什么?”   谭殊淡定道:“因为有些事比飞升更加重要。”   “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一片非常古老的土地,曾经孕育出无数奇葩。浮生界的问题,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他们宁愿不飞升,也要死守着这片土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修为之上,有责任,有大义。我们的先辈同我们一样,知善恶明荣辱。如果浮生界真的有阵法断绝灵气,那这个阵法必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真有阵法,镇压的是什么呢?”   先前谭殊本来以为浮生界有阵法的说法不值得推敲,直到他亲眼看到了巨大的石碑,和围绕着石碑用来做防御的弱水。   宁知这时反应过来了:“妖兽!”魔修们破坏祭坛,妖兽和魔气便涌现了出来。足可证明祭坛下镇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谭殊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垂着眼眸的无栖身上:“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危难当前唯有责任。修士是挡在凡人面前的一张盾,能力越强,责任越强。哪怕这片土地只剩下一个正道修士,我们的目标也应该放在匡扶正义一心向道上,而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苍生死活。”   “魔修说破坏了浮生界的阵法之后他们就能飞升,可是魔修的话怎能当真?他们就算飞升了,对苍生也是祸害。”   邵俊辰肯定了谭殊的说法:“谭长老说得有道理,正道修士当匡扶正义斩妖除魔。”   宁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魔修能做什么好事?破开阵法他们就能飞升,可他们飞升之后留下一地烂摊子谁来扛?还不是无法离开的苍生。   众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不知什么时候,傅敬舟竟然醒了。众人连忙起身,扶着他坐到了火堆旁。递丹药,递水的,众人七嘴八舌问候着傅敬舟:“敬舟,感觉怎么样?”“傅师兄来一粒丹药啊?”“师侄喝点水。”   其实傅敬舟早就醒了,魔气侵蚀了他的身体,他身体昏沉,神智还算清醒,方才众人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一群人中,只有他一人的目标是飞升。不想飞升的剑修不是好剑修,从修行那一日开始,傅敬舟就立志要飞升上界。若是登仙之路断了,对曾经的他肯定是巨大的打击。   可同大家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傅敬舟多了几分松弛,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执拗。谭长老说得没错,修为之上还有责任和大义,不能飞升又怎样?只要这幅身躯能成为苍生之盾,他就不算浪费了修为。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池砚馋得四只小爪子乱挥:“熟了吗?”   看到池砚的新造型,傅敬舟愣了一下:“这……”数日不见,池砚怎么长脚了?   无栖笑道:“此时说来话长,等大家出去之后,我再同大家细说。”   眼看烤肉快要熟了,谭殊袖中突然冒出了一股青烟。谭长老眉头一皱:“我的两个师弟来了,我去接他们一下。”   祭坛中现在充满了弱水,妖兽暂时爬不出来。可是若是妖兽不怕死持续爬出,终有一日弱水也会被它们填平。为了解决这个麻烦,谭殊还是将他的两个师弟召唤来了。   “虽然是两个不成器的师弟,但是他们在阵法上还算有造诣。我们几个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洞给堵上。”   谭长老飘然而去,剩下众人隔着火堆大眼瞪小眼。傅敬舟定定看向了邵俊辰,邵俊辰展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美人儿怎么这么看着我?莫非几日朝夕相处,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傅敬舟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着邵俊辰行了个大礼:“多谢邵道友救命之恩。”邵俊辰笑眯眯地托住了傅敬舟的双手:“哎~不用谢~”   环视一圈后,楚十八缓声道:“说起来,我们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被开膛剖度的妖兽。这些妖兽,都是你们斩杀的吗?”   傅敬舟老实道:“我不知,我和妖兽打了几个照面就受了伤。若不是邵道友,我可能已经死了。”   楚十八上下打量着邵俊辰,揶揄道:“没看出来邵道友修为如此扎实啊~”   邵俊辰骄傲地扭过了头:“那是当然,我可是玄剑宗亲传弟子,虽然爱美人,可我也没落下修行~”   池砚可没有心情听邵俊辰吹嘘,自从长了脚之后,他总是觉得肚子饿。看到不悔剑上的烤肉外表已经快焦了,小金蛇口水滴滴答答,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爬上了不悔剑,探出身体伸长脖子去啃上面的肉块。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只见小蛇身上灵光溢出。细长的池砚突然变大,外形也发生了变化。   “噗通”一声,一个赤身裸体的胖娃娃滚进了火堆中,一屁股坐在了火红的炭火上。炭火炙热,若是普通娃娃,细嫩的皮肤早已被火焰灼伤。而炭火上的娃娃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用手拨开了碍事的木头,伸手去拽灵剑上的肉块。   娃娃长着一头柔软的金发,一双紫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生得粉雕玉琢玲珑可爱。三头身的娃娃肉嘟嘟胖乎乎,肚皮圆鼓鼓,胳膊和小腿像嫩藕似的。   无栖愣了片刻之后立刻跳起一把将池砚从炭火中抱了起来:“池砚,你没事吧?”   这也太突然了,谁能想到上一刻还是蛇形态,下一刻就变成人了?这段时间池砚真是每日都给他不重样的惊喜。   宁知他们目瞪口呆:“啊啊啊啊啊,池砚变成宝宝了!”“哎呀!池砚化形了?!”   池砚脸颊一鼓一鼓,唇角沾着黑灰和油脂。即便被无栖抱在了怀里,他也没消停。他抓着从灵剑上拽下来的肉块,霸气地递到了无栖唇边:“小栖,吃!”   池砚:小栖,我化形啦!我们双修吧!   无栖:等你长大再说。 第60章   池砚还没学会用四只脚走路,他的学习难度就被迫增加了。此刻他身上批了一件无栖的外衫,正在努力用两条小短腿支起身体。长长的外套拖到了地上,还没走上几步,他一脚踩中外衫,身体软软倒在了地上。   “走路好难,我不想走路了。”双腿怎么都不听使唤,池砚委屈地坐在地上,大大的眼睛水汪汪。   宁知最见不得孩子哭,他连忙上前抱起池砚:“摔疼了吗?”哟哟哟,小池砚真是可爱死了!怎么会有宝宝长得这么好看,看到他心都要化掉了。   在没看到池砚化形之前,宁知坚定的认为无极仙宗最可爱的童子就是小琥珀。但是现在开始不一样了,他在心里宣布:小池砚才是最可爱的孩子!   至于之前被池砚追得满山乱窜,现在想来根本不算什么,孩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才可爱。   宁知趁机揉了揉池砚的小脸蛋,雪白的皮肤又嫩又滑,难以想象之前的他竟然是一条蛇。要不是不好意思,他甚至想狠狠嘬池砚一口。   池砚的外表虽然变了,但是本质依然是那个强悍霸道的小灵蛇。听到池砚安慰他,他别扭地转过头,倔强道:“一点都不疼。”   傅敬舟伤势未愈,他坐在火堆旁负责烤肉。看到池砚委屈地扁着嘴,他下意识递过了一串肉:“给。”   池砚的注意力很快被肉吸引了,他伸出了粉嫩的小爪子握住了竹签。趁着池砚接肉时,傅敬舟伸手捏了捏池砚的脸颊。   池砚一头雾水:???   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不是揉他的脸就是捏他的胳膊和腿,楚十八那家伙甚至揉了揉他的肚皮……   池砚纳闷地咬了一口肉,自从他化形之后,大家都怪怪的,真是见鬼了。   火堆另一边,无栖和邵俊辰他们正在给池砚准备衣衫。池砚化形突然,众人不能让他光着身体到处晃。可他们并没有准备孩童的衣衫,只能临时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修改。   楚十八临危受命,不会裁减衣衫没关系,会用术法就行了。楚大仙儿临时搞了个缩小阵,将衣衫放进了阵法中。   就在楚十八要开始施术时,池砚看到了阵法中的衣服。这身衣服是从傅敬舟储物袋中翻出来的,颜色比较低调。池砚抗议道:“我喜欢金灿灿的衣服,不要穿灰扑扑的衣裳。”   众人愣了一下,看向了阵法中的衣服,傅敬舟眉头微皱,斟酌着问楚十八:“楚师叔,要不要你再修改一下阵法?”   饶是楚十八脾气好,也有些绷不住了:“傅师侄,你知道你提的要求有多离谱吗?”   关键时刻还是得无栖,无栖微微一笑:“先凑合着穿吧,等到了叶城,给你做个十身八身。你觉得怎么样?”   池砚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好叭~”   楚十八对阵法的把握恰到好处,宽大的衣服很快就变得合身。在无栖的帮助下,池砚穿上了小衣服,扎上了圆髻。   怕池砚的发色太引人注目,无栖在包裹圆髻的布包上施加了障眼法。就在他打理布包时,池砚哼哼唧唧开口了:“小栖,我已经化形了~我们什么时候双修呀?”   石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邵俊辰等人震惊地看向了池砚,他们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池砚是不是说了“双修”两个字?   “噗。”宁知没憋住笑出了声,池砚心也太急了。小小砚还没睡醒,他就惦记着双修?瞧瞧他都说了什么?他竟然要和无栖双修!这孩子怕是觉得只要躺在一张床上就算双修了吧?   楚十八哭笑不得,“都怪谭长老,下次不能让他在池砚面前看画本子了。”池砚原本多单纯一条蛇,化形之后多可爱一孩子,腿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想用第三条腿了。   无栖反应格外淡定,他牢牢绑好了布包,笑着整理了一下池砚的衣衫:“等你长大再说。”   池砚歪着脑袋不满道:“要长多大?”   无栖左右一看,随手指向了傅敬舟三人:“长到他们那么大就行了。”   池砚若有所思,然后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啦,我会好好吃饭,争取早日长大!”粉雕玉琢的孩子握着拳头发誓:“不,我要长得比他们都要大!”   就在池砚努力吃肉,想早日长大时,石室外传来了脚步声——谭殊回来了。   一进门谭殊就看到了正在啃肉的孩子,谭长老懵了:“这谁啊?什么情况?!”他只出去一会儿,怎么就多了个娃娃出来?   宁知嘿嘿笑着:“刚出生的,可爱吧?”   谭殊狐疑看向了众人,“刚生的?”结果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对着他点头。   谭殊懵了,好在他也不是被骗大的,神识一扫他就发现了端倪:这孩子身上的灵气同池砚一模一样!   谭长老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瞳孔巨震声音颤抖:“化形了……”池砚化形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从蛇便成人?   正当谭殊惊疑不定时,池砚抬起了头,对着他咧嘴笑了笑。孩童的双眸天真又澄澈,谭殊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大师兄。”   石室外传来了陌生的呼唤声,谭殊面色一凝,简短道:“池砚的事不要告诉我的两个师弟。”   谭殊有半妖血脉,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两个师弟表面上对他恭敬,背地里因为他的血脉防备他。若是让他们知道池砚化形的事,也不知他们会生出什么心事来。   没多久云驰仙宗二长老年鹤清和三长老段云天闪身进了石室。年长老中等身材相貌甚是威严,入了石室之后,他环视了一圈,随即眉头皱起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段长老面容和善倒是没有架子,他一进门就笑意盈盈,同众人不断寒暄。   谭殊唤两位师弟前来,就是想要重新封印妖兽和魔气。然而洞穴中充满了弱水,他们看不清原本的阵法,更没地方布阵。   见两位师弟低着头看向漆黑的弱水,谭殊轻笑一声:“两位师弟怎么看?”   年鹤清站直了身体,将问题原封不动抛给了谭殊:“师弟不知,大师兄说如何处理,我们就如何处理。”   段云天摸了摸下颚:“师兄,我觉得应该先想办法去除了弱水,有弱水在,我们无法布阵不说,还会有性命之忧。”   谭殊微微颔首:“嗯,那你可有去除弱水的办法?”   段云天搓搓手讪讪笑了:“这个……师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谭殊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这就是他不想回宗门的原因。他的这两位师弟啊,但凡有别人家师弟的一半齐心,云驰仙宗也不至于止步不前,更不至于在小辈们面前闹笑话。   楚十八他们站在三位长老身后,按道理说,他们这次来小苍山只是为了寻找傅敬舟和邵俊辰。现在两人已经找到,接下来的事就与他们无关了。可看到谭殊如此苦恼的模样,大家还是有些不忍心。   其实想要去除弱水很简单,把弱水看成普通的毒水,引走它就完事了,就是有可能会报废几个法器。   他们都能想出来的解法,比他们修为更高的大能怎会不知?   谭殊轻叹一声后摘下了帷帽,严肃又认真地看向了两个师弟:“看来,指望你们主动是不可能的了。既然你们不主动,那我就只能下命令了。年师弟,你有一乾坤瓶可拿出来一用。段师弟,你的泰山鼎也要拿出来。”   话音一落,年鹤清和段云天齐齐变了脸色。年鹤清冷笑一声:“大师兄未免太霸道了,你什么都不出,就想毁了我们两的至宝?”   段云天眉头紧锁为难道:“师兄,并非师弟不通情理,只是出来得着急,没带泰山鼎啊。”   开什么玩笑,乾坤瓶和泰山鼎都是至宝,用来装弱水损毁了该如何是好?   谭殊琥珀色的眼眸中灵光闪动,脸上的笑容越发渗人:“平日里,你们想要争权夺利,我不说什么。到了危机关头,你们若是不作为,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拿出法器,亦或是我将你们两摁在弱水中,选一样。”   年段二人面色变了又变,最终两人不情不愿的从储物袋中取出了法器。他们的大师兄疯得厉害,若是真惹恼了他,他真有可能拿他们祭天。   谭殊一把将两人装灵宝的储物袋抓在手心中,冷冷扫了一眼二人后,他失望道:“你们觉得我霸道,却不知云驰仙宗大长老这个位置,我早就烦了腻了。若不是师尊陨落前对我说,让我照拂你们,我早就走了。”   慢条斯理解开储物袋后,谭殊缓声道:“这次事了,我会请辞大长老。云驰仙宗将来兴也好亡也罢,你们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两座灵宝从储物袋中飞出,悬浮到了弱水上空。灵光闪烁后,漆黑的弱水被灵气牵引,向着法器源源不断涌去。   乾坤瓶能容万吨海水,泰山鼎的容量也不差。有它们在,就算是深深的弱水,也很快被吸收一空。随着弱水被吸收一空,两件灵宝缠绕的灵光弱了几分,可把两个长老心疼坏了。   弱水下的大祭坛显露出了真容。   正如邵俊辰所说的那样,山洞中央的祭坛大得不可思议,巨大的石碑更加庄重肃穆。祭坛四周的地面上纂刻的线条被魔修破坏,即便如此,依然可以感受到阵法上传出的磅礴之力。   邵俊辰皱眉看向祭坛下方:“那里有个东西不见了。”   无栖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邵俊辰斟酌道:“一块金灿灿的,形状很特殊的石头。”若是一定要描述石头外形的话,邵俊辰觉得它像是某种动物的指甲,又像是精心锻造出来的金属灵宝。   记得他第一次来到洞穴时,一眼就被那块石头吸引了,石头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不敢直视。   可就是这么一块独特的石头,竟然消失不见了。难道是被弱水化掉了吗?   环视四周之后,邵俊辰觉得很有可能。先前他在这里斩杀的几头妖兽尸骸都不见了,就连一片鳞片都没落下。   祭坛的东北角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洞口隐约有魔气渗出。魔气不断侵蚀着洞口,细小的碎屑不断从洞口向下落去。若是放着不管,用不了多久,洞口就会大到吞噬山洞。到时成千上万的妖兽从洞中爬出,必将生灵涂炭。   无栖纵身一跃落在了石碑之上,居高临下,阵法的轮廓看得更加清晰了。祭坛周围纂刻的阵法名为“五行诛魔阵”,这种阵法很古老,如今修真界依然流传着这种阵法的衍生阵,因此众人对这种阵法不算陌生。   “不知道布阵的是何方神圣,但……想要修复它不容易。 ”不知何时谭殊也上了石碑,扫了一眼之后,他就定下了阵眼位置:“布阵的时候有五个阵眼,修复的时候也需要五人。”   定下了阵眼位置之后,谭殊很快召集了众人:“我还需要四个人帮忙定住阵眼,年鹤清你去东北角,段云天你去西北角,我在中南位置。西南位置……邵道友,麻烦你了。至于东南角,无栖道友就拜托你了。”   话音一落,年鹤清冷哼一声:“修补阵法何等重要,怎能用两个金丹修为的小辈充数?哪怕从宗门唤人也来得及。”   段云天应和道:“是啊是啊,师兄,我们还是慎重一些吧。”   谭殊静静扫了二人一眼,“阵法每一刻都在崩坏,现在还有修补的希望。若是再拖延下去,原有阵法彻底毁坏,就不是修补能作数的了。”   年鹤清和段云天被谭殊怼得哑口无言,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阔步走向了指定的位置。   楚十八也懂阵法,谭殊这么分配人员,他有些纳闷了。论修为,邵俊辰和无栖都不如他,谭殊为什么不让他来上?   修复这么庞大的阵法并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受伤。楚十八自荐道:“谭长老,让我上吧,我修为比邵道友他们高一些。”   谭殊微微一笑:“正是因为你的修为高,我才不敢冒然用你。邵道友和无栖道友都是金丹修为,有他们在,力量能平衡一些。”   楚十八愣了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哦……”他在阵法上的造诣不如谭殊,谭殊这么选肯定有他的理由。   五人很快站在了阵眼位置,谭殊环视一圈,将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说来惭愧,大难当前,他的两个师弟满眼不忿,而他身边的两人却平静从容。   谭殊深深看了看邵俊辰和无栖,“二位,拜托你们了。”   修补前:   年鹤清&段云天:一会儿让这两个小辈看看我们的力量。   修补时:   年鹤清&段云天:这两人是怪物吗?!为什么这么强?!   谭殊:真当我这双眼睛是白长的吗? 第61章   随着五人的灵气传入阵法,阵眼附近首先亮了起来。灵气从沿着阵法线条扩散开,五行诛魔阵缓缓在众人面前显露了真身。尘封在地下的阵法重现生机,苍凉悠远的气息冲天而起。引得洞穴内的灵气疯狂碰撞。   阵法刚刚启动,段云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感觉他的身体像是破了个大口子,灵气正不受控制地离开他的身体。段长老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他的身体像是被禁锢住了,完全无法动弹。   灵气再这么流逝下去,他会死!意识到这点后,段云天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谭殊!你是不是在我的阵脚上做了手脚?为什么我的灵气会流逝得这么快?!”   谭殊眼睛都没睁,凉飕飕道:“但凡你平日里将四处钻营的精力花一半到修行上,也不至于底子差成这样。你好好看看,你出窍期的修为,有多少是靠着自己修来的,又有多少是靠着丹药和灵宝提上来的。”   “我都替你臊得慌,无极仙宗和玄剑宗的两位道友只有金丹修为,他们和你一样,承受着阵法的压力。他们尚且能坚持,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样了?”   石碑遮挡下,段云天看不到对角的无栖,他抬头看向了和他同一侧的邵俊辰。方才在山洞中,他第一次见到邵俊辰,匆匆一瞥他只记住了邵俊辰的金丹修为和那张俊俏的脸。   同样身处在阵法中,他感觉全身的灵气已经快被阵法吸空了。而邵俊辰依然气定神闲,段云天甚至觉得邵俊辰附近的阵法线条散发出的灵光比自己这边的要亮。这证明什么?这证明邵俊辰的修为比他这个出窍修士还要扎实!   段云天面色变了又变,他又急又臊,如果地上有一条缝,他现在就钻进去。   此时位于东北角的年鹤清阴沉道:“大师兄若是对我们有意见,只管同我们真刀真枪比划,不必用如此下作手段。”   “两个金丹修士,说破天去也只是金丹,怎可能同我们相比?我虽然看不出你在我们二人的阵眼处做了什么手脚,但是要说他们的修为比我们强,我绝不承认。”   无栖淡淡抬起眼眸瞟了一眼年鹤清,只见年大长老正像乌眼鸡似的瞪着他。无栖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同情的瞅了谭殊一眼。   谭殊处于五个阵眼中最要紧的一处,他所在的阵眼承受的压力比其他四处阵眼更大。若是全神贯注也就罢了,偏偏他两个不成器的师弟在紧要关头还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此刻他面色发白,额头渗出了大滴的汗珠,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已经失了焦。   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对于现在的他们压力确实有点大,尤其是队伍中人心不齐,更是大忌。在这种情况下,邵俊辰的表现倒是……   无栖的目光略过谭殊,看向了邵俊辰,却没想邵俊辰正巧在此时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阵法的灵光越来越强烈,邵俊辰的表情也不似往常那般轻松。他唇色发白,只对着无栖微微笑了笑:“挺住。”   如果他们是普通的金丹修士,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但是谁没有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呢?   灵光越来越强烈,段云天体内的灵气被吸收得越来越多,他的身体像要碎裂一般疼痛了起来,紫府中的神魂震颤,发出了惨嚎声。再吸收下去,他会死!   年鹤清也好不到哪里去,年长老目眦尽裂,眼眶中滚出了血泪:“谭殊!你暗害我们两兄弟!你不得好死!”   谭殊其实已经听不到他两个师弟的惨嚎声了,他七窍流血,若不是强大的意志撑着他,他早就晕厥过去了。   就在谭殊快要撑不住时,他突然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蒙蒙的灵光,灵光中,谁的声音隐约传来:“睡吧,睡醒就好了。”   那声音又陌生又熟悉,是谁?是教自己立身之道的师尊?是让自己不要放弃的苏栖尊者?是谁呢?   刺目的灵光中,阵法大成,阵中五人一个接一个晕了过去。就连阵法外的楚十八也被强横的灵气波及,不可控制地倒了下去。   无栖现在的身躯毕竟没有苏栖当年的修为,他很想坚持到最后,可是随着灵气流逝他双眼越来越沉重,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前倾倒。   就在他快要倒下时,一双有力的手轻柔地拥住了他。无栖努力睁开双眼,想看清到底是谁接住了他。可耳边只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无论他怎么凝神,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是他嗅到了一股冷清的气息。莫名的,这股气息令他心安,他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无栖再睁开双眼时,就看见了池砚的小脸。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池砚脑袋上的圆揪揪乱了,圆圆的脸瘦了一圈,大大的眼睛下方也出现了浅浅的阴影。此刻他正傻愣愣地歪着脑袋,样子格外可爱。   无栖抬起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柔声道:“池砚,我睡了多久了?”声音沙哑得厉害,看来睡的时间不短。   手放到池砚头上的那一刻,池砚的身体猛地一抖。无栖以为自己惊到他了,连忙放下手:“池砚?”这孩子怎么了?   池砚定定看着无栖,唇角缓缓下撇,眼眶中涌现了水光。小水花在他的眼底聚集,最终一滴滴滑了下来。他一头扎到了无栖怀里,小肩膀一抖一抖:“小栖,你吓死我了……”   为了封印阵法,无栖献出了全身的灵气,因此昏迷了整整五天。池砚又气又急又担心,他守在无栖床边,整宿不敢闭眼。   感受到胸口的湿意,无栖伸出双手搂住了池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池砚抽了抽鼻涕,伸出双手搂住了无栖的脖子。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要对无栖说,可是看到无栖醒过来,那些想好的抱怨和约定全部都忘记了。等眼眶不再酸涩时,池砚连忙直起了身体:“你身体还好吗?还有哪里难受吗?”   灵气在体内流转了几圈之后,无栖坐起了身。事实上他确实觉得自己的状态不错,除了有些虚软,并没有内伤。可能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喂他服用了丹药,他感觉自己的灵气已经恢复了大半。   环视一圈后,眼前的场景有些陌生。无栖疑惑道:“这里是哪里?”   池砚眨眨眼:“是云驰仙宗,我们现在正在谭殊的洞府青竹峰。”   无栖愣了一下:“啊?”他们竟然到了云驰仙宗?不过也不难猜,修补阵法的五人中有三人是云驰仙宗长老,离开小苍山之后,他们肯定回宗门。   “对了,阵法怎么样了?”无栖只记得阵法不断吸收他们的灵气,他没能坚持到最后就失去了意识。   门外传来了楚十八的声音:“小师叔不用担心,阵法已经修复好了。”说话间当归山的小伙伴们阔步走了进来,见几人精神满满容光焕发的样子,就知道在云驰仙宗这几日过得不错。   楚十八笑着取出了一枚留影石,点开之后,众人眼前出现了被修复好的阵法。阵法闪耀着迷离的灵光,被魔修破坏的部分恢复之后,能爬出妖兽的洞穴也消失不见了。   傅敬舟感慨道:“这次真是九死一生。”听云驰仙宗善用阵法的前辈们分析,他们修补得很及时,要是再晚上几日,就算他们凑齐了人手,原来的阵法也被毁坏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天意,天道还是站在苍生这边的。   环视一圈后,无栖纳闷道:“邵俊辰呢?”往日里邵俊辰最爱凑热闹,怎么今天没见到他?   宁知笑道:“邵道友还没醒。”   池砚唾弃道:“哼,小垃圾,我们家小栖都醒了,他竟然还没醒。好意思说自己是玄剑宗第一帅?”   笑闹一阵后,楚十八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小师叔,五师伯来了。”   无栖愣了好一会儿,“谁?”   傅敬舟提醒道:“是你的五师兄,忘忧剑仙。”   舒子清的第五个徒弟,姓简名单,修行忘忧剑,他的战斗力在所有师兄弟中能拍前列,他怎会到云驰仙宗?难道是为了自己?   仿佛看出了无栖的困惑,楚十八缓声道:“五师伯不只是为了小师叔而来,也为了谭殊谭长老而来。”   简单此人人如其名,是个性子非常简单的修士,他就像是清澈的湖水,一眼就能看到底。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意外和谭殊投缘,听说谭殊要请辞云驰仙宗大长老职务,简单关也不闭了,直直冲到了云驰仙宗山门之下等着。   无栖有些不解:“简单……不,五师兄他守在山门外做什么?”   众人面色复杂,挣扎许久之后,宁知憋不住了:“五师叔祖要捡漏,谭长老一旦请辞,他就立刻把人绑了,带着他回无极仙宗。”   无栖:“……”   妙啊,简单不愧是一眼看到底的男人,用的方法最直接也最有效。云驰仙宗不要他们的大长老?好事啊!无极仙宗要啊,谁能拒绝一个出窍期的修士?绑回去就算他不做事,光看着心里也踏实啊!   无栖哭笑不得:“谭长老呢?”谭殊已经请辞了吗?   宁知挠挠脸颊:“谭长老今天一早就去了缥缈峰,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云驰仙宗,缥缈峰。   谭殊轻轻摸了摸尹垂星的头发:“小星,师父即将离开云驰仙宗,你是要随师父一同离开,还是想留下?若是随为师一起走,将来可能会居无定所;若是你要留下,师父会将你托给稳妥的人,助你好好修行。”   尹垂星身板挺得笔直:“师父,徒儿的性命是师父救下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去哪,徒儿也去哪。”   谭殊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拍了拍尹垂星的肩膀:“好徒儿。”   年鹤清面色难看的捧着宗门金策:“师兄,你可想清楚了?”请辞不是小事,谭殊这样的修为这样的地位,一旦传出去,云驰仙宗的脸面就搁不住了。将来谭殊就算想回来,宗门也不要他了。   谭殊瞟了一眼年鹤清,又看了看眼神复杂的段云天,最终松快地说道:“想好了!万事万物讲究机缘,机缘到了则合,机缘灭了则分。云驰仙宗教我育我,谭殊铭记于心;这些年我为宗门也分担了一些事,算是了了这段缘。”   段云天的声音格外沉重:“大师兄,以后师弟们若是行差踏错可如何是好?没有你在一旁规劝,我们可怎么办?”   谭殊微微一笑:“你们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能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说话间,谭殊接过金策。展开金策之后,他将自己的名字轻轻抹去。看着“谭殊”二字化作灵子消失,年鹤清和段云天对视一眼,眼底出现了几分轻松。   谭殊终于走了,掣肘他们的人终于离开了。往后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人说他们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对了。半妖之躯,明明是个混血,凭什么站在宗门最高处?现在好了,二人终于不用受他的管制了!   年鹤清接过金策看了又看,确认谭殊的名字一丝痕迹都不剩之后,他的脊背挺得更直了:“谭师兄,虽然你已经不是我们云驰仙宗的人了,但是我们依然会保留着青竹峰,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回来。”   段云天刚想应和,就见谭殊轻笑了一声:“是啊,我已经不是云驰仙宗的人了。那有些帐,咱还是清算干净比较好。”   年鹤清心中警铃大作,谭殊笑得太渗人,让他想起了幼时被他支配的恐惧。这些年他和段云天夺权不假,可是为了让谭殊不插手他们二人的事,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谭殊的性格他太了解了,说他大方的时候,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说他小气的时候,他能细到一个灵石。   谭殊摘下帷帽撸起袖子,缓步上前:“来吧,师父走后你们两对我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们一件一件清算吧。”   做大长老时,那些事上不得台面也不能细究,不然会坏了宗门规矩,让小辈们看笑话。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宗门长老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修士,谭殊向来奉行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段云天踉跄着后退,惊惧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缥缈峰的大殿门突然关上了,强大的结界隔开了所有修士的窥探。   当金色的夕阳落下时,大殿的门终于打开了。神清气爽的谭殊牵着他的徒弟从殿中走了出来,环视一圈后,谭殊扬声道:“传两位长老命令——他们要清修,若无要事,不得打扰。”   弟子们恭敬地站直了身体,目送着谭殊远去。从今天开始,云驰仙宗不再有大长老,不知道宗主之位最终会落在大殿内哪位长老身上。   可以肯定的是,大长老的离开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尹垂星和谭殊站在金雕凌风身上,飞行了很久之后,谭殊长喘一口气,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早就想揍这两个兔崽子了,今天终于痛快了。”没个十天半月,这两人别想爬出大殿。   而那时,他早已和尹垂星离开宗门。   晚风柔柔吹拂在谭殊身上,谭殊眯着眼看向了青竹峰的方向:“那两个家伙应该醒过来了,走,小星,我们去搬家。记住,我们的口号是——”   尹垂星抱着酒葫芦板正道:“片瓦不留。”   谭殊:从此之后,天宽地广……   简单:你在想屁吃,来我们宗门帮忙做事。 第62章   无栖睡了多久,池砚就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守了多久。他不敢离开无栖一步,生怕无栖再出什么意外。现在无栖醒了,池砚的肚皮也开始不甘寂寞地唱起了歌。   一个平时一天要吃五顿饭的人,竟然五天不吃东西,这是何等的毅力!大餐必须安排上。   于是谭殊师徒两回到青竹峰时,就见池砚甩开腮帮子吃得正欢。大家一点都不见外,直接将青竹峰当成了客栈。   看到池砚狼吞虎咽的模样,谭殊竟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食欲,他摸了摸肚皮低头问尹垂星:“要不……我们吃完了再收拾东西?”   无栖和邵俊辰一前一后醒了过来,一见到谭殊,邵俊辰就想起了重要的事:“谭长老,那个魔修呢?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了吗?”   小苍山的惨剧是因为魔修而起,邵俊辰特意留了魔修性命,本想等事情了结之后再盘问魔修。没想到自己一睡就是数日,魔修自然落到了云驰仙宗手中。   谭殊摆了摆手:“纠正一下,我已经请辞了大长老职务,从现在开始,请叫我谭殊或者谭道友。魔修我交给云驰仙宗戒律堂了,等他们搜魂之后,会给各宗发去留影石。”   邵俊辰点了点头:“好。”   搜魂术是目前修真界最可靠也是最残酷的审讯方式,搜魂时,术法直接侵入修士的识海,将他从小到大的记忆全部调取出来,他经历的所有都会展现在众人面前,就算他想说慌都没机会。   当然,因为术法太强,搜魂结束后,被搜魂的修士往往会识海破损成为痴呆。不过对付魔修就该用非常手段,若是对他们仁慈了,才是对正道修士的残忍。   无栖他们关注的则是另一个问题:“谭道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谭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没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反正现在开始,他是自由的散修,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顿了顿后,谭殊突然狡黠地笑了,“你们呢?接下来去哪里?”   无栖手中拿着帕子,正在给池砚擦嘴,听到这个问题,他头也不抬:“叶城啊。”他们刚到叶城就遇到了糟心的事,还没来得及在叶城玩耍。来都来了,怎么都得玩开心了才走。   谭殊搓搓手:“巧了不是?谭某我啊最熟悉叶城了,要不,我给诸位当个向导?”只要包吃包住,谭长老立刻就能带着他的爱徒上岗。   吃完饭之后,谭殊嘴巴一擦开始收拾东西。青竹峰上的东西都是他置办的,既然要走,那当然什么都不留。他收拾得非常仔细,行宫自不必说,第一时间已经被他收入了储物袋。山头上的灵植之类,他也没放过。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青竹峰就秃了大半。这一幕格外眼熟,池砚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恍然大悟道:“小栖,原来大家搬家的时候都一样啊!”   想当初他们从遗迹出来时,连地里的一棵菜都没放过,累得舒子清够呛。当时舒子清装了好几个储物袋,才将他们的东西全部带了出来。   谭殊也不差,他的家当装了七八个储物袋。谭长老腰间挂了一串儿的袋子,走路时袋子撞袋子叮当作响,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看着空空荡荡的山头,谭殊眼神落寞地摸了摸腰间储物袋:“走吧。”   众人刚走到半山腰上,突然间上千道灵光向着青竹峰的方向疾驰而来。绚丽的灵光照亮了快要暗淡的下山路,引得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谭殊面色微变,难道年鹤清和段云天被人发现了?待他细细看去,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若是他揍了两个师弟的事被人发现了,来找他的只会是宗门戒律堂。   可这些御剑而来的人,更像是普通弟子,里面不但有戒律堂的人,还有医馆的,炼器堂的……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谭殊思忖间,众修士们降下了灵剑,缓缓停在了山道两侧。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了他们,从青竹峰到山门的这条路亮起了颜色不一的灵光,那是云驰仙宗的弟子们随身携带的灵宝散发的华光。   山道蜿蜒,灵光曲折。弟子们站直身躯,面向了谭殊的方向。谭殊身体一震,突然就明白这群人的来意。   他们,是来送自己的。   整齐的声音划破了长空:“云驰仙宗弟子恭送大长老离宗——”“恭送谭长老——”   谭殊眼眶微微泛红,他低下头放下了帷帽,帷帽下的脊梁挺得笔直。每走一步,两侧的修士便会恭敬的低头行礼。即便谭长老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但是众人依然清楚,他的呼吸乱了。   “谭长老保重。”“长老一路顺风。”“谢谢你谭长老。”   一声声真诚的感谢声入耳,帷帽下的谭长老呼吸声越发重了。谭殊身侧的尹垂星早已红了眼眶,抱着酒葫芦的手微微颤抖着。   说来可笑,谭殊在宗门数千年,最熟悉的两个人便是年鹤清和段云天。他亲手带大的人想尽一切办法防备他,驱逐他;而这些平日里接触不多的弟子,却记得谭殊的好。   师父说得没错,这世上最美好的是人心,最复杂的是人性。   无栖牵着池砚的手缓步走在最后,感觉到池砚的脚步有些迟缓,他弯腰抱起了池砚:“是不是脚酸了?”池砚刚化形没多久,两条小腿又细又嫩,山道难行,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池砚应了一声,他张开胳膊拥住了无栖的脖子,悄声道:“小栖,我以前觉得人修挺可恶的,现在又觉得,他们也有好的一面。”   无栖掂了掂池砚,什么都没说。有人诋毁就有人赞美,上辈子他经历太多了,已经习惯了。   云驰仙宗的山门在东方,山门外有一颗千年罗汉松。不知不觉间,谭殊已经走完了从青竹峰到山门这条路。从他入宗门开始,这条路走了无数次。但是从没有哪一次,他的心情如此复杂。   犹记得师尊牵着他的手引着他一步步爬上石阶的模样,那时隐没于云雾间的云驰仙宗令他无比神往。现在他却要离开安身立命数千年的宗门,要说无动于衷,那时不可能的事。   谭殊抬头看了看枝繁叶茂的罗汉松,长叹一声后,他转过了身对着送别他的众人挥挥手,千言万语化成了最质朴的两个字:“回吧。”   虽说法不责众,但是为了他一个已经自离宗门的人,引来宗门两大长老的不满,不值得。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云驰仙宗的弟子们聚在山门口,“谭长老保重!”   一声保重,让谭殊憋了一路的眼泪变得无比沉重。他弯下腰,地上溅出了两个深色的圆。尹垂星偏过头去一个劲抹眼泪,虽然到宗门时间不长,但是他知道,师父对宗门的爱有多深。   修士们陆陆续续离开,山门处逐渐冷清。谭殊静静站在罗汉松下凝视着上云驰仙宗的山道,背影渐渐融入夜色。   看到谭殊的模样,众人不知怎么安慰。楚十八轻叹一声,然而叹息声还没消散,四周突然传出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的开关被打开了。   刹那间,云驰仙宗的山门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法器照得雪亮。傅敬舟抬头看去,就见几十丈外的空中的法器有些眼熟,他戳了戳楚十八:“楚师叔,你看看那个法器,像不像我们宗门的……”   楚十八眉头一挑:“十里夜明。”果然是无极仙宗炼器堂产出的法器,有了这个法器,即便在黑夜中,也能照亮周围的风景。   邵俊辰皱眉看向山门外的方向,有什么人正阔步走来。这人怀中不知抱着什么,五颜六色花里胡哨,还在散发着亮光。   很快众人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胡子拉碴披头散发的男人,这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一双眼睛生得格外有神,褐色的瞳孔清澈如水。   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斗篷,斗篷下鼓起了一大块。他怀里抱着一块方形的字牌,字牌边缘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小灵石,灵石的华光照亮了字牌上写着的字。   众人清楚看到了字牌上写的第一行字:接老谭去宗门。   不用怀疑了,这人一定是舒子清的奇葩五徒弟简单了。只见简单直奔谭殊而去,他皱着眉弯下腰,从帷帽下看向谭殊的脸:“哭啦?谁欺负你了?”   谭殊的泪瞬间消失了,他平静道:“你看错了,我没有哭。”   简单点了点头:“哦,老谭,我是来接你回我们宗门的。你跟我走不?”问这话的时候,简单右手向后掀开了斗篷,这时众人才看清斗篷下的东西。那是一柄重剑,比宁知的身高还要高。   简单握住了重剑的剑柄,谭殊相信,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简单会一剑锤晕自己,然后将自己扛回宗门。   谭殊缓缓点头:“好,不过我现在不和你走。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得到了谭殊的回答,简单放下了剑柄满意地颔首:“很好。”然后他将字牌摆平,在第一行后方打了个勾。   字牌的第二行写着一句话:关心小师弟。括号:小师弟银发,身边跟着金色小蛇。   无栖眉头一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简单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下一刻简单走到无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师弟,我是你五师兄简单,你的蛇呢?”   无栖掂了掂池砚:“这里。”   简单眉头一皱,提笔将“金色小蛇”四字划掉,添上了“孩子”两个字。写好字之后,他认真问道:“师弟,你需要什么东西?”   傅敬舟实在忍不住了,他偏过头去同楚十八小声道:“忘忧剑果真与众不同。”楚十八幽幽道:“没办法,五师叔记性不好,他手中的字牌还是我师父炼制的,就是为了让他记上重要的事。”   邵俊辰唇角抽抽,抽出扇子快速扇了起来:“好大的奇葩……”   还是无栖比较冷静,他微笑道:“五师兄好,我是无栖,我现在什么都有,不用劳烦师兄。”   简单唇角愉快地上扬:“很好。”然后在字牌第二行打了个勾。   这时众人终于看清了字牌第三行写的字:杀宋锦。   众人大惊:“为什么要杀宋锦?”宋锦远在天泉州,怎么第三条备忘是杀宋锦?!无极仙宗疯了吗?要挑起两大宗门之间的战争?   简单呆愣半天,挠了挠头发,眉头皱起困扰道:“想不起来了……”是啊,为什么要杀宋锦来着?   众人:“……”   简单挠了挠头,冥思苦想中,等众人都不想为难他的时候,突然间,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道:“想起来了!师父交代,让我护送小师弟去天泉州。他老人家说了,要是宋锦骚扰小师弟,就杀了他。”于是忘忧剑四舍五入了一番,直接变成了杀宋锦。   众人:“……”   好可怕的忘忧剑,好可怕的四舍五入。   宁知心里苦,他凑到无栖身边小声说道:“无栖,咱能不要五师叔祖护送吗?”简单太可怕了,他们只想好好旅行,不想莫名其妙卷入奇怪的事情啊。   无栖心里更苦:“我也想拒绝,不过你觉得我能拒绝得了吗?”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简单又凑到了谭殊面前:“老谭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完?我帮你做。”   邵俊辰叹了一声:“看来接下来的行程更热闹了……”   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古怪地看向了邵俊辰。邵俊辰后退一步:“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池砚呵呵笑了一声:“你不是说,你到永宁完成任务之后,就不和我们一路了吗?”   邵俊辰摸着胸口闷声咳了两下:“我这不是受伤了吗?宗门给了我两个月假。我寻思着,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还不如跟着你们继续旅行。”   怕众人不乐意,邵俊辰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我不白吃白住,接下来要花钱的地方我包了,我包了还不行吗?”   池砚露着小白牙一口回绝:“不要!”   舒子清:见到小师弟之后,记得和他多聊聊天,你们师兄弟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生疏……   见到无栖之后,简单瞅着字牌上的字:多聊天?和谁聊来着?   锵锵锵~推荐一下基友的新文~~   《废物小皇帝是团宠》by南陶陶   文案:   姬昭觉得自己一看就是亡国之君,他的皇后是丞相公子,是他强迫嫁给他的。   镇守边关的将军,是自己皇后的竹马,是他亲自拆开的。   帮忙摄政的异姓王,听说是先帝用美色蛊惑来的,但是先帝却渣了他。刚好,他爹只有他一个儿子,这不报复在他身上报复在谁身上?   在南边的镇南王叔,野心勃勃,一心只要皇位。   姬昭:我现在可不可以直接躺平,我不想当皇帝了。   对手这么多,个个智多近妖,打不过,怎么想都打不过。   但是姬昭发现不当皇帝更惨,不是被起义的将领杀了吊城墙,就是被灾民下油锅。   姬·垂死病中惊坐起·昭:siri!上奏折!   自动改名为瑟瑞的公公:奴才这就给陛下上奏折,皇后和摄政王见到陛下如此勤勉一定会很高兴。   姬昭:……   你确定他们不想杀了我?   姬昭:你知道吗?朕离亡国只差外敌入侵和天灾了。   谢檀书:我只知道你再不批奏折,摄政王要来慰问你了。   小剧场   摄政王萧衍:陛下今日反思自己了吗?   福公公:陛下说他持证发疯,超爽的!   【主角发疯文学,该疯时疯,该怂时怂】   轻松搞笑,欢迎大家去瞅瞅~ 第63章   邵俊辰最后还是登上了碧云舟,风月剑摇着他那把风骚的扇子,笑得高深莫测。   宁知戳了戳池砚恨铁不成钢道:“小池砚哪,你之前不是非常坚定地不想让邵道友上飞舟吗?怎么看到他递过来的储物袋,你就同意了呢?”   池砚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从邵俊辰给的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大大的灵果。啃了一口之后他舔了舔红润的嘴角:“我也不想的,可是他给的太多了。”   谁能拒绝一整个储物袋的好吃的?其实仔细想想,姓邵的平日里出手挺大方,有他在,至少他和小栖吃上面不用花钱了。不过,只要他还是死性不改觊觎小栖,池砚白天没空,晚上都得抽空收拾了他。   踏上碧云舟后,简单恍惚道:“二师姐啊……”   简单现在的记性不太好,他已经不记得二师姐的模样了。但是他依然能记得二师姐温柔的声音:“我呀,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医修,救治那些穷苦的病患。这辈子若是能多救一些人,我也就满足啦~”   可就是这么好的二师姐,没了,无声无息的陨落在了雷泽的遗迹中。   见五师兄呆站在甲板上眼神伤感,无栖善意提醒道:“师兄,你睡谭道友隔壁的屋子可以吗?”   简单充楞片刻,刚刚堆积起来的悲伤一扫而空。反应良久后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在同我说话?”看了无栖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对了,你是我小师弟。对了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无栖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无栖,无是虚无的无,栖是栖息的栖。”   简单眼神怀念的看着无栖:“小师弟好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谁呢?到底是谁呢?想不起来了……   前方就是叶城,站在甲板上就能看见叶城方向的天空被灯火染成了粉色。池砚腮帮子鼓鼓地嚼着果子:“小栖,叶城有什么好玩的呀?”   虽说之前他已经去过叶城了,可是到叶城的时候,他正在睡觉。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发现自己长了四条腿。为了让自己早些适应四条腿的生活,他将自己关在客房里,努力练习走路。这就导致他连叶城的街道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说起叶城啊,好吃的好玩的可太多了。不过最有名的当属双绝。”邵俊辰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邵俊辰换上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衫,整个人显得更加俊秀也更轻佻了。   不顾池砚的白眼,邵俊辰介绍道:“这一绝呢,指的是叶城的红枫。知道叶城为什么叫叶城吗?”   楚十八倒是有几分耳闻:“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说,曾经叶城是由叶姓的修士创立而成的,第二种说法是,叶城的枫叶多,随处都能见到叶子。”   叶城全称栽种了数不清的红枫树,在护城结界的作用下,永宁其他地方已经飘雪,叶城的红枫依然鲜艳夺目。走在叶城的街道上,脚踩散落的红枫,抬头就能看到一片火红,冷清的人也会变得热情起来。   无栖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上一次来时,枫树上的叶片还带着青色。几日过去,城里的枫树红了一片,满城蒸腾起了灿烂的云霞。   傅敬舟微微颔首,问道:“那二绝是什么呢?”   邵俊辰挑了挑眉,笑得格外荡漾:“第二绝嘛,当然是绝色美人!”   叶城繁华,城中酒店客栈多,风月场所更是不少。城西那一片灯红酒绿,是远近闻名的赏花饮酒好去处。每当枫叶泛红时,叶城便会举行花魁选拔,各色美人应有尽有,让人大饱眼福。   邵俊辰双眼闪着奇异的光:“赏叶赏花赏双绝,叶城真是个好地方。”他拍了拍胸口:“放心吧,到选拔赛时,我一定给大家定最好的客栈,保证大家一饱眼福。”   池砚眨眨眼:“就……只饱眼福吗?”   邵俊辰上下打量着池砚:“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想到池砚之前对无栖说的双修之类的话,风月剑揶揄道:“你还小,有些事不能接触得太早。”   池砚用力拍了拍桌子:“我说的是吃的!叶城有什么好吃的?!”谁要去看那些个娇滴滴的女人?他家小栖这么好看,那些个花魁比得上他们家小栖吗?   无栖笑着揉了揉池砚的软发:“放心吧 ,叶城的好吃的比福临镇还要多,饿不着你。”   说话间,飞舟已经到达目的地。叶城西侧的泊岸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锦缎迎风招展,即便在黑夜中也能感受到不一般的热情。无栖有些纳闷了:“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有这么多飞舟吗?”   傅敬舟也有同样的感受:“没有这次多。”他们的飞舟已经算是小型飞舟了,可是在泊岸上盘旋好几圈,愣是没找到一个能停泊的地方。   这时宁知眼尖地看到了一个泊位,他指向了整个泊岸上最大最华贵的一艘飞舟……的旁边:“快看!那里有个空位!我们快上!”   楚十八神识一扫后给了宁知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正巧能停下。”说着他驾驭着飞舟缓缓飞到空位上方。   碧云舟靠近引起了旁边飞舟上修士们的注意,这艘飞舟上竟然都是女修。女修们原本围在一起闲聊,看到下降的飞舟之后,领头的女修眉头皱起:“哪家的修士?让他们停到别处去。”   突然间一位女修惊呼了一声,手指向了碧云舟的船舷:“师姐,你们快看!”   池砚正扒在船舷上啃灵果,白嫩可爱的孩子脸颊一鼓一鼓,两只灵动的大眼睛清澈又明亮。虽然身穿素衣,但是池砚已经靠着自己的颜值引起了女修们的注意。   “啊~好可爱的宝宝!”“看这里,看这里!小乖乖,看这里~”   邵俊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对面是问仙楼的女修,同他们打好关系的话,可以穿上金灿灿的衣裳。”   问仙楼女修们大多生性高冷,想要同她们打好交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这难不倒池砚,池砚对着众人挥了挥小爪子:“姐姐好~”“姐姐吃果子吗?”   一粒粒青色的果子被池砚丢了过去,接到果子的女修们欢笑起来:“好可爱!”“你是谁家的宝宝?来我们飞舟上玩耍啊?”   碧云舟上下起了“雨”,一朵朵鲜花夹杂着帕子纷纷落下,五颜六色的帕子中包裹着糖果和一些精巧的饰品。飞舟还没挺稳,池砚就已经收到了能将他埋进去的礼物。   宁知感叹不已:“长得好真的很有优势啊。”如果趴在船舷上的人是他,别说得到帕子和糖果了,只怕问仙楼的女修早就让他滚远点了。   问仙楼的女修们很喜欢“乖巧”的池砚,等碧云舟停稳之后,女修们热情地招呼池砚:“来我们船上玩耍好不好?”   邵俊辰唏嘘不已:“输了……”碧云舟上的成年人怎么着都算是人中龙凤,他更是俊中之俊,没想到他的风头竟然被池砚给抢走了。   就在池砚快要招架不住女修们的热情时,一道优雅的女音从隔壁船舱中传出:“在闹什么?没规矩。”   女修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讪讪缩了回去:“是……”隔壁飞舟顿时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谭殊缓步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好家伙,瑾妙仙子竟然也在,看来这次叶城的美人选拔赛规模挺大。”   谭殊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素衣面容俊美的男人,见到他第一眼,众人齐齐愣了:“你谁啊?”   男人无辜道:“我啊,简单。”   谭殊“噗嗤”一声笑了,“看傻了吧?”   忘忧剑从闭关开始就没打理过自己,方才他在谭殊的胁迫下洗了澡剃了毛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于是简单变得不简单了。   宁知嘴巴张大:“我原以为大长老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没想到五长老也这么帅气!”背着重剑的简单周身缠绕着一股空灵的气息,见之忘俗。   宁知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糟糕,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龙章凤姿,他长这样,将来岂不是要拖大家的后腿?   考虑到叶城的客栈爆满,今夜众人准备住在飞舟上。此时休息时间尚早,大家准备去叶城逛一圈。   无栖刚抱着池砚下飞舟,就见两位身穿锦衣的女修从隔壁飞舟那边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女修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精美的簪花简帖,恭敬递给无栖:“这位道友,我们楼主想请问您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去我们飞舟上一叙。”   问仙楼楼主瑾妙仙子是浮生界第一美人,可不是谁都能见到她。身为问仙楼楼主,瑾妙可不是空有其表的花瓶,她是如今修真界修为最高的女修,也是……婉仪的师尊。   无栖抬头看向了问仙楼的飞舟,沉吟片刻后,他接过简帖对着两人颔首:“劳烦带个路。”   楚十八等人关切地问道:“我们能不能也一起上去?”   两位女修坚定地摇摇头:“只有这位道友能上去。”   池砚可不干了,他搂住了无栖的脖子:“不行,我要跟着小栖一起去。”小栖的体质太麻烦了,只要稍稍不留神,就会卷入到麻烦事里面去。身为小栖的道侣,池砚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无栖。   两位女修为难地对视一眼,就在这时,那道优雅的女音又一次想起:“池砚可以一起进来。”   简单和谭殊上前一步挡在了无栖身前,谭殊眯着眼睛笑道:“瑾妙仙子别来无恙。来都来了,怎么只邀请小辈上去?要不也让我们上去长长见识?”   五大宗门里,问仙楼向来不管闲事。但是瑾妙主动邀请了无栖,就证明她早就注意到这群人了,这不得不让人警觉。   瑾妙轻柔道:“放心,我只是问他几句话,不会伤他性命。”   无栖微微一笑:“没事,我去去就来。”刚走了没两步,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转身一看,只见简单亮出了他的重剑。   简单双手杵着重剑,认真道:“师弟放心,师兄在这里。”只要瑾妙敢伤无栖一根头发,他手中这柄剑就一会破开问仙楼的飞舟。   问仙楼的飞舟上有阵法,一踏上台阶,无栖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华丽的行宫。行宫屋顶铺着七彩琉璃瓦,在阵法照耀下,琉璃瓦折射的光芒照亮了行宫每一处。   两位女修低着头引着无栖向着大殿的方向走去,还没靠近大殿,无栖和池砚便闻到了一股幽香。大殿的门缓缓打开,一阵白色的烟云从门中溢出。   瑾妙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抱着池砚走进大殿后,眼前的画面再一次变了。这次他们身处在一座典雅的小院中,院子里暗香浮动仙音缥缈,假山掩映处,有一位红衣女子正在抚琴。   无栖由衷赞叹道:“问仙楼的术法果真天下无双。”区区一艘飞舟,上面施加的阵法已经能抵得过中型宗门的护山大阵了。   红衣女子随意拨弄着琴弦,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轻纱,只能看到一双睿智冷清的眼睛露在外面。但是就是这双眼睛,足以让很多男修为她神魂颠倒。   瑶琴轻抚间,女子周身的空气荡起了轻柔的涟漪。琴声初闻清新愉悦,令人精神一震,随即变得慷慨激昂,让人的血脉灵气跟着震荡,最后如泣如诉……   问仙楼的“三问”确实厉害,要是无栖是普通修士,想必此刻已经被夺了心智,问什么答什么了。然而等瑾妙一曲终,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铮——”   瑾妙双手放在了颤动的琴弦上,她轻叹一声,直视着无栖的双眼:“婉仪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无栖沉默了,遗迹关闭之后,留在其中的人要直面天道意志。天道之下,苏栖和婉仪就是两只蝼蚁,他们亲身感受到全身的灵气消散,感受到灵根断裂紫府崩坏。   这个过程哪怕只有瞬间,也是极其痛苦的。   无栖并不想骗瑾妙,无论是苏栖还是婉仪,死的时候都很痛苦。   瑾妙眼底有水光闪动:“我知道了。”   顿了顿后,瑾妙对着无栖点了点头:“尊者,请坐。”   池砚:厉害啊!这个女人不简单,得打好关系! 第64章   静谧的庭院中安静得只能听见微风吹拂的声音,瑾妙同无栖相对而坐静默无言。池砚乖乖坐在了池砚的怀里,板着小脸直视着瑾妙。   不知瑾妙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下说出了无栖的真实身份,他们现在在问仙楼的地盘上,要是瑾妙想要对无栖出手,他一定得防着些。   正当池砚正襟危坐时,众人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猫叫声。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雪白的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正轻嗅着无栖的衣摆。   这猫比普通的猫大了一圈,浓密的长毛柔顺又光滑。它仰着头,蓬松的大尾巴轻轻在无栖的衣摆上蹭着,湛蓝色的大眼睛中清晰倒映出无栖和池砚的脸。   无栖心念微动:“雪芙……”   雪芙是婉仪养的灵猫,说起来正是因为它,苏栖和婉仪才能结识。灵猫的寿命不长,雪芙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不难看出婉仪和瑾妙在它身上花了多少心血。   听见无栖叫自己的名字,雪芙摇了摇大尾巴,叫声越发轻柔:“喵~”   瑾妙抬起素手,身前的瑶琴凭空消失了。她对着雪芙招招手:“芙芙,过来。”   雪芙立刻颠颠向着瑾妙跑去,全身的长毛随着它的步伐一抖一抖。大白猫纵身一跃,跳上了瑾妙的双膝,乖觉地发出了咕噜声。   瑾妙不紧不慢抚摸着雪芙的背脊,放松身躯依靠在了椅子上,秀美的双眼微微弯起。美人一笑,令人赏心悦目:“听闻你的事情之后,我本想第一时间就去无极仙宗看看你。可转念一想,千秋宗和瑶音阁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若是我再去,不太好。”   瑾妙仙子的声音比瑶琴还要动听,同她聊天能令人心情放松。   问仙楼瑾妙和瑶音阁月煕夫人水火不容,若是瑾妙再上门,无极仙宗可就太热闹了。几股势力一交杂,难免生出事端。   无栖微微一笑,感激道:“谢仙子体谅。”   瑾妙上下打量了无栖几眼,缓声道:“尊者没在我面前用那套说辞,我很高兴。”   无栖坦诚道:“因为仙子是婉仪的师尊。”他的说辞能骗得了舒子清他们,却骗不了一位直觉惊人的女修。   池砚困扰地挠挠脸颊,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不解。他扬起脑袋看向无栖:“小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看不懂了,方才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有些沉重,现在怎么又打上哑谜了?不要欺负小朋友,他也有知情权。   瑾妙眼神温柔地扫了一眼池砚:“能从遗迹出来,应当和这孩子有关吧?”   根据下面人的消息,随着无栖离开遗迹的应该是一条小蛇,可现在小蛇变成了孩子。虽然之前修为极高的灵宠有化形的可能,可直觉告诉瑾妙,能跟在无栖身边的灵宠一定不简单。   无栖没有否认,他摸了摸池砚的脑袋,解释道:“仙子认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池砚眼神幽暗,伸出小短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干掉她吗?我出手你放心,保证不留痕迹。”   哪怕池砚故意压低声音装深沉,可话从他嘴里说出,配上他的五短身材……根本无法让人产生一丝畏惧。   瑾妙撸猫的手一顿,“噗嗤”一声,端庄的仙子歪过身去,笑得眼眶都浸出了泪:“哈哈哈哈~”   修行以来她听过很多威胁恐吓的话,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可爱的娃娃威胁。尊者身边的灵宠果真不一般,真是太可爱了。   无栖无奈地捧着池砚的脸颊揉着,咬牙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打打杀杀。瑾妙仙子对我们没有恶意,你别惹事。”   池砚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浮生界的关系网比遗迹复杂多了,杀人不是杀妖兽,更何况池砚刚化为人形,路走多了还脚疼,这样的他能杀得了瑾妙?   笑了一阵后,瑾妙终于恢复了端庄,眼神更加柔和:“小池砚,若是知道尊者身份的人都要被你抹杀,那你以后可有得忙了。尊者的身份,越往后越是骗不了人。”   无栖讨饶道:“仙子还是唤我无栖吧。”可千万别叫他尊者了,一听见这个称呼,他感觉全身都不对劲了。   瑾妙微微颔首,眉眼含笑:“我有一事有些不解,凭你二位的能力,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遗迹。为什么非要编一个拙劣的借口,说自己是圣人之子?”   当初传出无栖是苏栖尊者和婉仪的孩子时,瑾妙只觉得荒谬。   苏栖?婉仪?或许在别人眼里看来,这两人男的强女的美,流落在遗迹是一段风流韵事,诞下子嗣更是天作之合。可是瑾妙深知婉仪的性子,婉仪对苏栖有对师长一般的敬意,有对朋友一样的诚挚,唯独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   无栖无奈拱手:“只怪我大意……”   谁知道陆闯那家伙给自己的匕首上系着舒子清的神魂,舒子清突然出现时,他都懵了。就算他咬定自己和苏栖没关系,可舒子清只要看到自己这张脸也是不信的。   瑾妙眉头舒展开来,释然道:“原来如此……”   池砚歪着脑袋问道:“仙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能一眼看出小栖的身份?”   舒子清和柳蕴他们都没能分辨出来,为什么瑾妙就能认出来?   瑾妙柔声道:“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取‘无栖’这样的名字?漂泊无根,无处可栖,如果你真是婉仪的孩子,她会给你取全世界最美好,最有希望的名字。”   无栖瞳孔猛地一缩,“这……”   当时给自己取“无栖”这个名字时,他只是想和过去斩断一切瓜葛。重获新生时,遗迹环境险恶,他和池砚抱团取暖,那一阵子日子有些艰难,他苦中作乐于是就取了这个名。   没想到瑾妙竟然能从他的名字上发现端倪,只能说女修的注意力果然不一般。   瑾妙深深看了无栖一眼:“而且高阶修士之间孕育子嗣哪里有这么容易?苏栖尊者只差一步就能飞升,婉仪也有接近出窍期的修为。就算他们两在浮生界好好将养身体,百年内也很难有子嗣,更别说落入遗迹中了。”   越是强大的修士,想要子嗣就越发艰难。修真界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想要子嗣都很困难,更别说两个强者了。   “混元遗迹灵宝确实很多,可是也凶险异常。遗迹关闭之后,落入其中的人会被天道排斥。在这种情况下,苏栖和婉仪不可能毫发无损。舒宗主他们是男修,不知女修孕育艰难,不知妇人产子之凶险。他们光是看你的脸,凭着你和过去差不多的气息,就认同了你的说法。”   “可我不一样,我是女修,更是婉仪的师父。婉仪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太了解她的品性了。别看她平日里热情爽朗,其实这孩子在子嗣和道侣一事上格外慎重。她绝不可能在自己都无法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诞下子嗣。婉仪若是有孩子,她会将孩子放在心头,用命去呵护他,而不会将孩子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遗迹中。”   “先前我在想,舒宗主他们如此笃定,说不定是我想错了。可是看到你之后,我更加确信了。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像婉仪,体内流淌的血脉也和婉仪无关。”   “两百年前遗迹关闭之后,世人都在哀悼苏栖尊者,又有几个人为婉仪悲伤过?两百年前没有,两百年后的今天,除了亲近之人,谁还记得她?”   如果是不了解婉仪的人,又怎么敢用她的名义编故事?种种迹象加在一起,瑾妙便得出了无栖就是苏栖的结论。   无栖沉默了,想到了那个风一样潇洒的姑娘。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愧疚道:“我没能救下她,很抱歉。”   遗迹关闭时,他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婉仪在自己怀中停下呼吸……   眼看无栖眼神黯淡,池砚双手捧住了无栖的脸认真道:“小栖,你没做错任何事,不需要对任何人说抱歉。”他家小栖就是心软,总是会为别人的事情困扰。   听到池砚的话,瑾妙跟着点了点头:“对,池砚说得对。你不用说抱歉,你没做过任何事。我知婉仪的性子,她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追随你去遗迹,她不悔;陨落在遗迹,她也不会后悔。她坦坦荡荡,你也不必因为没有救下她而难过伤怀。”   “虽然之前我同苏栖尊者相处不多,但是我也听说过他的事。那种情况下,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会舍弃自己去救婉仪。你已经尽力了,无需抱歉。”   事情说开之后,无栖和瑾妙聊得更顺畅了。瑾妙心思细腻,有一些无栖没有想过的事,她已经提前想到了:“我听说月熙当时想要问你有关婉仪和苏栖的事,当时被宋宗主和柳宗主圆过去了。可是若是某一日你再次落入她的彀中,她还会对你发难。若是不想被人发现身份,你可能还得在苏栖和婉仪的故事上多下功夫。”   无栖轻笑一声:“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我不会再做自证清白的事。”上辈子的自己就是这般,树大招风之后,形形色色的人都涌到自己身前,他像是个牵线傀儡一般,无论做什么总要拿出充分的理由去说服一些人,有时候还要得罪一些人。   瞻前顾后的日子,他过腻了。   瑾妙若有所思:“也是……即便你将心剖出来给那些人看,他们也只会说你的血弄脏了地。是我着相了,确实不该将那些人放在心上。”顿了顿后,她自言自语道:“可也不能由着瑶音阁四下胡言乱语……”   瑾妙轻轻摸了摸雪芙的脑袋,下了决定:“今日起,你就是我问仙楼弟子婉仪的孩子,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瑶音阁那边由我们问仙楼处理。”   都是女修宗门,问仙楼的女修们虽然没有瑶音阁的人那般会搬弄是非,不过至少能为无栖挡住一些流言蜚语。   无栖放下池砚站起身,对着瑾妙恭敬道:“多谢瑾妙仙子。”   瑾妙笑道:“不用见外,我们有共同的亲人。”   池砚长大嘴巴两边看着,他太讨厌人修说话遮遮掩掩弯弯绕绕的了,说话说一半剩下的靠猜……池砚听得晕乎乎,云里雾里。   突然间池砚的脑袋上落下了一只温暖的手,瑾妙伸手捏了捏池砚的脸颊,浅笑道:“小池砚,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池砚双眼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宁知痴痴看向问仙楼的飞舟:“无栖都进去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   邵俊辰和楚十八他们正在小声商议着,看看能不能撬开隔壁飞舟的阵法,让他们混进去看看。谭殊正在摁着简单:“你冷静,对面是问仙楼,你这一剑下去,无极仙宗就要和问仙楼打起来了!”   简单皱着眉:“那怎么办?我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正说着,问仙楼的甲板上传出了池砚的声音:“你们看——我的衣服好看吗?”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池砚扒在船舷上,他换上了金灿灿的衣服。不得不说,换上亮色的衣服之后,池砚显得更加可爱了。灵光照耀下,他比夜明石还要醒目,简直要亮瞎众人的双眼。   见到池砚,众人的心便落到了实处:问仙楼的女修们还能给池砚做衣服,这至少证明了她们对无栖没有恶意。   宁知昧着良心夸道:“好看——无栖呢?”   池砚拖长声音说道:“和瑾妙仙子品茶对饮听曲中!”话音刚落,问仙楼的女修们拖长了声音开始呼唤池砚了:“小池砚,快过来,姐姐又给你做了一身新衣服!”   池砚应了一声:“来了!”随后屁颠颠的向着船舱跑了过去。   碧云舟上的众人:“……”   他们在飞舟上担惊受怕吹冷风,无栖和池砚却在问仙楼的飞舟上美人在侧品茶对饮听曲?   这不公平的世界,毁灭吧!   无栖被瑾妙带走了。   众人:糟糕,千万不能出事啊!   无栖和瑾妙赏花喝茶听曲。   众人:……毁灭吧! 第65章   问仙楼的女修们不止在术法上的造诣高,她们在审美上的造诣更高。池砚交给她们,没多久从头到尾就变了个模样。换上华丽的衣衫和配饰之后,池砚精致得犹如仙童。   女修们将他团团围住,这个亲亲那个抱抱,欢笑声不绝于耳。如果换了无栖,被这么多女修簇拥,此刻必定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然而池砚却很享受,他嘴巴甜,将女修们哄得开开心心。女修们一开心,各色的灵果点心便飞到了池砚口中。   小池砚一边伸出双手让女修们为自己试穿衣服,一边脸颊鼓鼓,吃个不停。他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享受极了。   得知无栖是婉仪仙子的孩子后,诸位女修看无栖的眼神格外柔和:“无栖道友,你身上的衣衫也太素净了,要不要也顺便做几身衣衫?你放心,我们只要量了尺寸,很快就能出成衣。”   无栖还没表态,池砚立刻举起了小手:“好呀!姐姐也给小栖做亮闪闪的衣服吧!我和小栖是道侣,自然要穿同样的衣服!”   “噗哈哈哈哈——”女修们笑得前仰后合,小池砚真是太可爱了。他这么小,哪里知道道侣的涵义?就算真为两人做了同样的衣衫,他们穿起来也更像父子。   无栖以手掩面:“饶了我吧。”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身穿金灿灿衣服是什么样子,不是谁都有池砚的审美和勇气。   瑾妙仙子缓声道:“无栖性子稳重,确实不适合太张扬的颜色。库房里面有几匹月牙锦颜色不错,拿出来用吧。”   无栖对布料不太了解,也听说过月牙锦的大名。这是一种极为珍贵的布料,一尺就要数千灵石。   他刚想拒绝,就听瑾妙道:“这几匹布料本是留着为婉仪做衣裳的,用在你身上也算物尽其用了。”   无栖眼眶微微泛红:“谢谢仙子……”   等无栖抱着池砚下飞舟时,池砚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臭美了一整夜后,他不止身上穿上了亮闪闪的新衣,随身的储物袋中更是多了一堆的新衣,可以连续月余不重样。   看着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一点一点的池砚,无栖哭笑不得:“满足了吗?”池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碧云舟的客舱中亮着灯,推开客舱后,无栖便看到了披散着头发的邵俊辰。往日里邵俊辰总是格外轻佻,可这会儿的他像是遭受了重大了打击,他眼前摆放着几个酒壶,眼底出现了细小的血丝。   无栖眉头一挑:“邵道友,你怎么还没休息?”   邵俊辰瞳孔有些散乱,他定定看向无栖的方向,瞳孔中蒙着一层雾气。他扯了扯唇角,声音沙哑道:“没什么。”   无栖上下打量了邵俊辰几眼:“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邵俊辰捏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偏过头声音颤抖:“没什么……只是有些羡慕你能同瑾妙仙子对饮赏花。”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然有几分哽咽。   无栖有些无奈,邵俊辰真是醉糊涂了,这有什么可羡慕的?风月剑的红粉佳人遍布全修真界,只要他愿意,天天都能与人对饮赏花。   思考一阵之后,无栖猛然回过神来:难道瑾妙仙子是邵俊辰的女神?!这也不奇怪,瑾妙仙子是无数修士的梦中神女,邵俊辰倾慕她也很正常。   邵俊辰用手背撑着额头,“我知道我不该难过……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不用管我,快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好……”   无栖深深看了邵俊辰几眼,同行这么久,他对邵俊辰的性子也有了一些了解。若是他哭着喊着求无栖留下陪他喝几杯,无栖会毫不犹豫回房间。可是他让无栖别理他,这就有些反常了。   无栖快步走向了卧室,安顿好了池砚之后又折回了客厅。   客厅中邵俊辰正在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闷酒,无栖眉头皱起,他将桌上的酒壶拿起晃了晃。酒酒壶中剩下的酒浆不多了,无栖好心规劝道:“喝完这壶之后,别喝了。”   邵俊辰低低应了一声,低下头露出了脖子和敞开的衣襟。无栖随意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邵俊辰的面容虽然白净,可是脖子下红了一片,甚至长出了一片片指甲大的红疹子。   奇怪了,邵俊辰一个常年和酒水打交道的人,怎会病酒?   正在无栖思索时,他的手突然被邵俊辰握住了。邵俊辰的手滚烫,风月剑双眼荡漾着水光:“你,你……”   风月剑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哽咽地问道:“你是不是……特别恨我?你别恨我,也别讨厌我,可以吗?”   无栖只当邵俊辰在说醉话,他放缓了声音:“我不讨厌你。我从没有讨厌过你。”   邵俊辰痛哭地闭上了眼睛,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等他再睁开双眼时,眼神更加绝望。他语无伦次道:“我爱你啊,阿栖,我爱你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无栖一愣,虽然说邵俊辰自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就缠着他,但是他自认为邵俊辰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到如此深厚的程度。或许……邵俊辰心上人和他有相似的名字?   邵俊辰扭过头,痴痴看着无栖的侧脸:“阿栖啊——我很想你。”说着邵俊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无栖,滚烫的泪落到了无栖的脖子上,顺着无栖的脖颈滑下。   “阿栖……对不起……”   无栖眉头皱起,古怪的感觉越发明显了。沉思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安慰道:“邵道友,你喝醉啦,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邵俊辰哽咽着:“不,不……”   就在邵俊辰抱得投入时,无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渗人的压力从船舱的方向传来。扭头看去,只见本该睡着的池砚正光着脚站在走廊中间,一双紫色的大眼睛幽暗地盯着邵俊辰。   池砚周身闪动着细小的电光,电光噼啪作响,他咬牙切齿:“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又来勾引我家小栖!”   一而再再而三,真当他没脾气吗?!   “阿打——”池砚飞身而起,小嫩脚狠狠踩向了邵俊辰的脸颊。   一大一小两声脆响之后,碧云舟抖了三抖。邵俊辰撞坏了飞舟的舱门飞了出去,砸坏了甲板之后,眼里挂着泪脸上带着脚印的风月剑躺在一堆木屑中晕死了过去。   池砚“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踹邵俊辰的那只脚诡异地向着旁边扭了过去。池砚两眼水汪汪:“小栖,我脚扭啦……”   无栖:“……”   第二天早上,众人围在了船舱前,看着门板上大大的人形豁口,楚十八终于发出了灵魂拷问:“我能问一下,昨天我们睡着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只是睡了一觉,一觉之后船上多了两个病号,飞舟的门和甲板也坏了。   谭殊双手一摊,揶揄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邵道友和池砚打起来了。邵道友被踹坏了脑袋,池砚断了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池砚的小胖腿到现在还肿着,邵俊辰的脸颊上留着一个小小的脚印,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傅敬舟幽幽道:“我就知道,这两人终有一日会有一战。”从邵俊辰上飞舟开始,他和池砚的战争已经打响了,就是没想到这一战的结果竟然是两败俱伤。   这时一道灵光穿过了碧云舟的结界,停在了宁知身边。宁知大喜:“我大哥来了!我去接我大哥!”   先前在福临镇时,宁家大哥曾经对他们说过,等符箓大赛结束之后,他会带领大家在叶城游玩。现在宁非来实现承诺了。   没多久宁非就出现在了碧云舟上,他面色有些差,神情也非常疲惫。众人关切地问道:“宁家大哥,您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非勉强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们宗门出了一件大事,我们的大长老请辞了。这次他离开得突然,我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宗门了。”宁非虽是三长老段云天的亲传弟子,可是从入宗门开始,就对大长老谭殊很崇敬。   谭殊为云驰仙宗做了不少事,他的实力和人品有目共睹。没能赶上送谭殊,宁非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宁非伤感道:“山高路远,虽说将来会有重逢的时候,可谁又知道何日才能再见?”最令宁非伤怀的不止如此,“大长老在宗门时,我甚至没能同他说过几句话。将来就算见面,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谭殊的声音从船舱中传来。   宁非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回过头去,只见谭殊正打着哈欠从客舱中走了出来。这一次谭殊没有戴帷帽,宁非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谭殊放松道:“你是云驰仙宗的内门弟子,宁知的大哥宁非。我还在你家住了好几日,怎会不记得。”   宁非瞳孔巨震,声音颤抖:“谭长老!您……您……”谭长老怎么会和他的小师弟在一起?记得当时在家里时,他说自己是宁知的师兄……这究竟怎么回事?   宁知小声道:“大哥,这事说来话长,一会儿我同你细说。”   谭殊微微颔首,友善道:“我虽然已经离开宗门,但若是将来你修行上有困难,依然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尽力为你解答。”   宁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天空中落下了纷飞的花瓣。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姿容绝世的女修缓缓下降,落在了碧云舟的甲板上。   女修笑吟吟地对着无栖行了个礼:“无栖道友,请问小池砚醒了吗?”自从遇到池砚之后,问仙楼女修们的母性被充分激发,昨夜她们灵感爆发,连夜给池砚做了数十身衣衫,现在就等池砚去试衣服了。   宁非一头雾水,池砚他是见过的,小小的一条小金蛇。这年头女修们开始喜欢养小灵蛇了?   正说着,就见粉雕玉琢的池砚板着脸从船舱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无栖眉头一皱:“池砚,你的腿……”池砚刚刚化形,腿脚稚嫩,昨天一脚差点踹死邵俊辰的同时也伤到了自己。   话还没说完,池砚“哼”了一声,傲娇地扭过了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就和那个水性杨花的男人过吧!”   昨天晚上他和邵俊辰同时受伤,小栖竟然第一时间去检查邵俊辰是不是还活着,第二时间才来关心他的腿是不是断了。   哼,小栖对他根本不是天下第一好,他再也不想理小栖了。   无栖:“……”   众人:“……”   池砚的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就和那个男人过吧!   池砚的心:快,快哄我!亲我一口,我就原谅你了!啊啊啊啊,为什么不亲我!快抱着我亲我! 啊啊啊啊,快拦下我,小栖,我要走啦,我真的要走啦……【省略三千字】 第66章   池砚的右腿断了,虽然有丹药加持,但是脚丫子依然肿胀了起来。他不顾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女修,白嫩的脸颊气鼓鼓,显然气狠了。   无栖连忙跟上,伸手拉住了池砚的小手,软声劝道:“池砚,你等一等。你的腿还要好好修养,不能用力……”   池砚赌气地缩回了手:“不要你管!”说着他加快速度,握住了女修的手,“姐姐,我们走吧!”   女修诧异地看了看无栖,无栖抱歉地拱拱手,传音道:“劳烦仙子照顾池砚了。”池砚的臭脾气一上来,一时半会好不了,只有等他心里的这股气泻了,他才能恢复正常。   女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抱起池砚飞身而起落在了问仙楼的甲板上。在甲板上等待多时的女修们爆出了热烈的笑声:“小池砚来了呀!”“哎呀,小池砚的脚怎么啦?疼不疼呀?”   池砚本来觉得还好,被女修们一关心,大大的眼睛里就涌出了水光:“疼……”但是更疼的是他的心,就连只见过一面的女修都会关心他疼不疼,无栖竟然只关心邵俊辰,他都不知道哄哄自己!   心里凉飕飕的池砚抿着嘴,看向了自己的手。不看还好,一看更委屈了:“什么狗屁道侣,牵手都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甩开了,根本就不爱我……”   无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哎……”池砚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上一次离家出走,这一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气。好在女修们心细,问仙楼对他们没有恶意,池砚跟着她们也没有什么危险。   傅敬舟摸了摸下颚若有所思,“这一幕,似曾相识。”   楚十八轻笑一声:“你忘了?灵溪镇外,池砚和无栖闹脾气,结果被凌风抓走的事?”说起来正是因为那一次奇遇,他们才能遇到谭殊。不知道这一次池砚又能有什么奇遇。   宁非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前些日子忙着符箓大赛,现在又马不停蹄赶到叶城。本想着带着宁知等人好好逛逛,可他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宁知一见大哥眼底的青黑,便体贴地问道:“大哥,你要不要先去我房间休息休息?等到晚上,我们再去逛叶城?”   宁非本来还有些顾虑,就听谭殊说道:“去睡一会儿吧。反正现在入城,也看不到花魁大赛。”花魁评比晚上才开始,现在出发时间还太早。   谭殊在宁非心中的地位极高,宁非哪有不从?他恭敬地拱手:“好,叨扰了。”   碧云舟上又恢复了安静,众人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无栖抬头看了看隔壁的飞舟,思考片刻后,他取出了炊具。叶城水土好,物产富饶,思考一阵后他准备做一锅焖饭,池砚最喜欢吃焖饭下面的锅巴。   碧云舟的甲板上冒出了袅袅炊烟,没多久,饭香混合着肉香飘了出来。香味太浓郁,引得飞舟中的人围了过来。   宁知偷偷揭开了锅盖,只见雪白的米饭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肉和黄的绿的叫不出名字的菜蔬:“好香啊~”米饭、蔬菜、油脂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强势攻入他的鼻腔,钻进他的肺腑,引得他的肚皮开始咕咕作响。一会儿他能吃三大碗!   无栖灭了锅底的明火,缓声道:“再等一等,现在还没熟。”做焖饭急不得,时间不到,食材的鲜香味没能发挥到极致,吃起来就会欠了一些滋味。   谭殊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真诚道:“之前我觉得你这人无趣得紧,性子不温不火,脾气不急不躁,和你在一起虽说心安吧,但是也确实没劲。不过现在发现有你在真好!你看,你能做这么多好吃的,都是我没吃过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无栖唇角抽抽:“你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简单认真道:“应当是夸。”忘忧剑经过缜密的分析之后,觉得他的挚友应该不会攻击他的小师弟。   正在众人围在大锅旁等待着焖饭做好时,船舱内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循声看去,只见邵俊辰脚步虚浮身形摇晃,他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摸着身边的墙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楚十八悠悠道:“哦~邵道友醒了!”   邵俊辰双眼无光眼神呆滞,脸上的笑容被严肃取代:“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傅敬舟惊讶地看了过去:“邵道友被池砚……踹傻了?”   无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邵俊辰虽然没被池砚踹死,但是头脑遭受了重大的打击,现在整个人混混沌沌忘记了很多事。不过这样的他却给人一种奇妙的稳重感,至少傅敬舟觉得,这样的邵俊辰比先前风流浪子好多了。   诱人的焖饭香味随风飘到了问仙楼的甲板上,池砚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亮了:是焖饭的味道。小栖做了他最喜欢的焖饭!他没吃早饭,现在肚皮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会儿他要吃下一整张锅巴。   如果是之前的池砚,现在早就守在锅边,等着第一碗焖饭落在他手里了。可是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他刚对无栖说了重话,现在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池砚探头看向了碧云舟的方向,问仙楼飞舟的船舷太高,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就是这么一探头,他觉得香味越发浓厚了。   池砚握紧了小拳头,心中发誓道:“一会儿小栖要是给我送锅巴,我就原谅他,我就和他继续天下第一好!”   然而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锅巴,他甚至没听到无栖召唤他吃饭的声音。池砚再一次握紧了小拳头,悄悄改了誓言:“一会儿小栖要是喊我吃饭,我就顺坡滚,原谅他了。”   可碧云舟上都传来吃饭的声音了,小栖怎么还没喊他?池砚掂着脚,一瘸一拐走向了船舷,他又一次握紧了拳头,发誓道:“一会儿小栖只要看我一眼,我就原谅他了……”   结果探头一看,无栖手中端着一碗焖饭递给了坐在一边的邵俊辰,他连头都没抬,根本没看自己!池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整个人如遭雷劈:“啊——”   姓邵的,我和你不共戴天!无栖,我再也不要原谅你了!!   女修们疑惑地看着扒在船舷上身体颤抖的池砚,池砚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想到焖饭这么受欢迎,没一会儿一大锅焖饭就少了大半。无栖小心翼翼将米饭铲到一边,在油脂和热量的双重作用下,锅底的这幅锅巴已经到达了最佳的食用状态。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都无可挑剔。   将完整的锅巴用结界兜住之后,无栖操纵结界缓缓上升:“池砚,吃锅巴吗?”   可惜唤来的不是池砚,而是一位不认识的女修。女修笑吟吟道:“无栖道友,池砚方才去船舱了,我先替您收下,一会儿转交给他可以吗?”   无栖拱拱手:“有劳仙子。”   捧着结界的女修迈着碎步向着船舱走去,刚走到给池砚准备的房间门口,就见姐妹们对着她摆了摆手。女修诧异问道:“怎么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高兴了。”   女修双手捧着锅巴扬声道:“池砚,方才无栖道友给你送来了一个……”这玩意叫什么名字来着?无栖道友方才说了,可是她不记得了。   女修话还没说完,就听屋内传来了池砚抗拒的声音:“以后无栖送的所有东西我都不要!我不要!”   转了一圈后,锅巴已经凉了,没了之前的香味不说,整张锅巴油腻腻令人食欲全无。无栖抿着唇看着结界中的锅巴,垂下眉眼遮住了眼底的愁绪。   到了傍晚时分,无栖又送了一次红烧肉。这一次池砚倒是没让人把肉给他退回来,因为他压根儿不在飞舟上。池砚随着瑾妙仙子他们入了城,已经提前去了花魁比试的会场。   楚十八轻轻拍了拍无栖的肩膀,宽慰道:“小师叔莫要担忧,池砚只是暂时气性上头,等他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无栖笑着点了点头:“嗯。”   入夜时分,叶城的街道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潮水一样的人群涌向了西城的几条街道,每一条街道上都搭建好了擂台,今夜会有数百位貌美的女修,争夺花魁的头衔。这次比赛的规模比往年都大,正因如此,叶城城主特意邀请了问仙楼和瑶音阁的仙子来做评审。   直到现在,池砚才知道,原来昨夜给他做了最多衣衫的那位仙子姐姐,正是这次的评审之一——红云仙子。   池砚站在高台上扒着栏杆向下看去,乌压压的人头让他双眼发花,他忍不住咋舌道:“好多人!”红云仙子轻轻揉了揉池砚的软发:“是呀,今夜人多,小池砚可不能随处乱跑,知道吗?”   池砚的神识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没看到无栖他们,他有几分失落:“好。”环视一圈后,他发现瑾妙仙子他们也不见了,池砚狐疑地问道:“红云姐姐,瑾妙仙子他们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了?”   红云笑吟吟解释道:“这次有八个擂台,其他的同门去了别的擂台处。”   池砚掰着指头一算:“可是我们一行不是有九人吗?”   红云笑着揉了揉池砚的头发:“楼主是不参与评审的。”堂堂问仙楼楼主,怎会自降身份来参加这种评审?瑾妙来叶城一是为了无栖,二当然是有其他的事。   鼓点敲响,红云得移步去评审席位上了。当红云扭头看去时,温和的女修突然间冷了眼:“哼,竟然是她。”   随着红云的目光看去,只见瑶音阁派出的那位女修正眼神不善地看了过来。两位女修脸上挂着笑容,可眼底已经有电光闪动。两位评审之间暗潮汹涌,想必今日的比试会格外精彩。   红云入场之后,池砚百无聊赖地趴在了栏杆上。说真的,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想了八百回小栖了。八个会场,不知道小栖他们会在哪个擂台下。都怪邵俊辰,要不是他大半夜勾引他们家小栖,他也不会和小栖闹脾气。   池砚将随身携带的储物袋取下放在了栏杆上,小胖手从储物袋中摸出东西往嘴巴里塞去。其实他看不懂台下的歌舞,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修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修们看。   她们都没有他家小栖好看,小栖就算睡着了,也比她们好看。   正当池砚眼神游离之际,一只巴掌大的甲壳虫印入了他的眼帘。这只甲壳虫全身金黄,额头上的触角像鱼叉一般分开,煽动的翅膀流光溢彩。它在各色的灯笼之间高高低低地飞着,离池砚越来越近。   池砚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好漂亮的甲壳虫!这不比台下露腰露腿的好看多了?   在看到甲壳虫的第一时间,池砚已经下定决心:他要逮住这只虫,捉回去让小栖看看!   可能甲壳虫感受到了池砚的召唤,它越飞越高,最终停在了池砚身前的栏杆上。甲壳虫朝着池砚的方向慢慢爬过来,就在它爬到触手可及的位置时,池砚猛地出手了:“哎嘿!”   当池砚的手触碰到甲壳虫的瞬间,他周围的画面突然变了。手中的甲壳虫不翼而飞,他周身像是裹着一层轻柔的纱布。虽然不难受,但是柔软的布料限制了他的动作,加上他脚还没恢复,极难站起来。   思索片刻之后,池砚突然回过神来了:他被人捉住装在了储物袋里!真是……岂有此理!   四周传来了风声还有吵杂的人声,从声音上听起来,捉住他的人远离了人群,正向着人少的地方跑去。一盏茶后,周围变得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人的声音猥琐又油腻,“老大,到手了!看打扮是个世家弟子,资质应该不差。”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白蒙蒙的光,电光火石间,池砚看清了储物袋外的两人。捉住他的这人身形矮小,尖嘴猴腮,长了一双倒三角的眼睛。另一个正在视察储物袋的男人面容极其普通,普通到只要一转身就会忘记他的长相,想必这人用了障眼法。   储物袋又被系上了,另外一人的声音格外阴沉:“废物东西,让你捉童女,你捉了个童男。”   尖嘴猴大惊:“啊?!怎会是童男?他不是跟在问仙楼女修身边吗?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他放了?”   障眼法幽幽道:“他比先前那个资质要好,留下吧。即便这次用不上,下次也能用。”   尖嘴猴将储物袋小心放在了障眼法手中,他搓搓双手,谄媚道:“老大,小苍山的祭坛我们就这么放弃了吗?好不容易才打通了通道,我今日看了,云驰仙宗只派了十几个金丹镇守小苍山,不如我找几个兄弟……”   “圣主有令,去雷泽,怎么?你要违抗圣主的命令?”   虽已接近冬日,天气却格外闷热。哪怕坐在位置极好的观礼台上,无栖依然心神不宁。他左右环视了一圈,眉头渐渐皱起。   就在这时,他身边冒出一股青烟。青烟中传来了瑾妙仙子的声音:“池砚失踪了。”   无责任小剧场:   障眼法:老子让你捉童女,你给老子捉了一条四脚蛇?!   尖嘴猴:啊?! 第67章   区区两个魔修,池砚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哪怕他现在行动不便,收拾这两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他们正在商议的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苍山?祭坛?那不是妖兽出没的地方吗?无栖他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阵法重新补上,为此还昏睡了数日……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池砚对破坏祭坛的魔修就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正愁找不到人,他们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池砚冷笑了一声,等着吧,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他都得扇得他晕头转向不认识回家的路!   一边想着,他一边伸手摸向了腰间。本想摸点零嘴塞嘴里,结果一摸之下,池砚才惊觉:“哎?我储物袋呢?!”   他的宝贝储物袋呢?他那装满了好吃的和新衣服的宝贝储物袋呢?!   池砚阴沉地抬起头,双眼都快喷火了:“小贼,还我储物袋!”偷人就算了,偷他储物袋算什么?!   池砚的储物袋落在了地上,敞开的袋口滚出了两粒圆滚滚的乌梅干。无栖蹲在储物袋旁许久,才伸出手小心翼翼捡起了储物袋,细心系上了束口。   红云仙子哭得停不下来:“都怪我,都怪我……小池砚一定是被坏人拐走了……”她实在太喜欢小池砚了,才会想着把他带在身边。可池砚什么时候失踪的,她竟然不清楚。若不是无栖他们找来,她甚至都没发现池砚丢了。   谭殊宽慰道:“仙子别哭了,池砚不是普通的孩童,说不定他只是溜出去玩耍了,一会儿就能回来。无栖你说是不是?”池砚是谁啊?一脚能把邵俊辰踹出脑震荡,要说谁能拐得了他,谭殊第一个不信。   然而无栖却没回应谭殊,他目光沉沉看向了高台外。人群散去之后,街道上留下了一片狼藉。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了青石地面,他的心情就像天气一般阴沉沉。   他感应不到池砚的位置了。根据以往的经验,池砚应当是被困在了某种法器中,他们两这才断了联系。   无栖不得不正视一件事:池砚被人掳走了。到底是什么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带走池砚?不管他是谁,他的目的一定不单纯。只希望池砚在他手中不要受伤害。   这时众人耳边穿来了瑾妙的声音:“诸位,我已经找到了贼人的踪迹,请随我来。”众人循声看去,却没见到瑾妙的身影。   此时就见一只长毛三花猫敏捷地穿过雨幕,灵巧地落在了高台的栏杆上。花猫甩了甩柔顺的长尾,口中传出了瑾妙的声音:“随我来。”   花猫像是黑夜中的精灵,轻灵地从房顶屋脊间穿过,向着叶城西北的方向疾驰而去。众人紧跟在它身后,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家在叶城郊外一处残破的土地庙中见到了瑾妙仙子。   顾不得客套,瑾妙仙子指了指地上:“诸位请看。”   地上落着三只死去的甲壳虫,每一只甲壳虫都有巴掌大,肚腹间爆裂开。就算它们已经死去,甲壳依然金灿灿。无栖眼神一凝:“圣金甲虫。”   圣金甲虫是一种擅长追踪的昆虫,一旦被它盯上,哪怕相隔百里,它也能准确找到目标。它体内有一种独特的囊袋,能存放比它身体大数百倍的东西。但是它们囊袋只要使用一次,甲虫就会爆裂而死。   而且圣金甲虫极难繁育,培育它们需要花费极大的财力物力。如今就算有修士豢养,也只是当做灵宠养上一两只,根本舍不得让它们送死。   可这样难得的圣金甲虫,这里有三只。而且它们的囊袋爆开,死得透透的。   瑾妙眼神凝重:“近些年修真界不太平,孩童丢失的事情时有发生。三月前,我宗门有两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无故失踪,为了找到她们的下落,我用了不少法子,最终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无栖敏锐道:“仙子是想说,掳走池砚的贼人,和掳走你们宗门两位小弟子的贼人是同一批人?”   瑾妙微微颔首:“是。这便是证据。”说着瑾妙从衣袖中摸出了一个储物袋,打开储物袋后,从中滚出了六只已经死去的金甲虫。   九只金甲虫一般大小,每一只都是同样的死法。瑾妙严肃道:“这伙贼人行事极为隐蔽,追踪数月,他们作案数起。除了这些死去的金甲虫,我竟没能捉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瑾妙便是为了追踪这伙人来的叶城,叶城举行花魁大赛,人多眼杂,正是好下手的时候。她带着雪芙严防死守,没想到就在她眼皮底下,贼人不但成功作案,竟然还掳走了池砚。   无栖认真看向瑾妙的眉眼:“仙子,您方才说,已经找到了贼人的踪迹。这伙人现在在哪里?”   众人抬头看向屋外,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贼人非常狡猾,他们在下雨之前作案。就算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雨水也能他们的气息冲刷干净。瑾妙仙子能找到土地庙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还能追踪到这伙人吗?   突然间雨幕中有一点隐约的光团闪动,光团忽上忽下,直到穿过雨幕时,众人才看清它的模样。这是一只只有指甲盖大的飞蛾,它微微透明,若不是细心看,几乎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这便是瑾妙仙子的追踪手段,前有圣金甲虫,后有不知名小飞蛾,修士的手段千变万化,比的就是谁更高明。   飞蛾停在了瑾妙的指尖,翅膀煽动间,有闪亮的灵子溢出。瑾妙秀美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上挑的桃花眼中带上了些许凝重:“他们正在向着曾城的方向逃窜。”   储物袋只能遮住视线,遮不住外头的声音。外头风雨大作,看得出尖嘴猴和障眼法正在冒雨前行。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正当池砚竖着耳朵细细听外头的声音时,储物袋突然被打开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了起来,随即重重落到了地上。   池砚皮实,摔一下并不觉得疼,可是同他一起落下的两个孩子显然摔疼了,他们哇哇大哭起来,一个喊着要娘亲,一个哭得直打嗝。   池砚麻溜的翻身坐起,环视一圈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关在了某个地下洞穴的监牢中。牢门外燃着火把,尖嘴猴正站在牢门外。见池砚不哭不闹,他甚是满意:“嘿,这孩子倒是有几分胆识。你乖一些,才能少受些苦哇。”   牢房外传来了吆喝声:“嚯,这次的收成不错啊!”说话间一位身材矮胖,脸上长着几个大瘊子的男人走到了牢房门口。   瘊子男一眼就看中了池砚,他隔着牢门指了指池砚:“这孩子不错,一会儿收拾收拾,让他跟着我们去雷泽。”   尖嘴猴咧嘴笑了两声:“能跟着圣主去雷泽,是他的荣幸。”   池砚眉头一挑:“圣主?”在他的想象中,能操纵这么多邪修的人至少也得是殷离渊那种级别的。眼前的瘊子男也就只有金丹修为,真是让他失望。   哪知道瘊子男摆了摆手:“圣主不去雷泽,就我们十几个兄弟去。雷泽的祭坛又没人守着,圣主不用亲临,我们也能把事情办的妥妥的。”   尖嘴猴点头哈腰:“那是,那是,圣主荣光之下,我们必能开辟新通道。对了,我今日回来,怎没见圣主大驾?”   瘊子男啧了一声:“别提了,我们这个据点被人发现了,圣主正去处理麻烦。”   牢房中哭声震天,两人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于是便向着洞穴深处走去。池砚双手抓着牢房大门,隐约间,他听到瘊子男说道:“还不是那曾家的人,在无极仙宗修行的那个……”   两人渐渐走远,池砚再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了。正当他想要让两个孩子哭声小一些时,牢房中传来了疲惫的叹息声:“别哭了,要是再哭下去让他们不痛快,受苦的是你们。”   这时池砚才发现,就在距离他们牢房五尺远之处,竟然还有一间牢房。那间牢房中关押着一个少年,看身形同尹垂星差不多大。   池砚歪着脑袋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洞中多少坏蛋?”池砚一连串的问题将那少年问懵了,许久之后,他踉跄着起身走到了牢房边:“你这孩子倒是话多,你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池砚挠了挠脸颊:“嗯……他们捉这么多孩子做什么?”说话间,池砚感受到了无栖的气息。哪怕相隔甚远,他也能感觉到小栖正向自己的方向赶来。   池砚不由得笑出了声,他就说,小栖最爱他了,怎么能坐视他不管。   少年眼神复杂:“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们是一群邪修,我听说,捉我们是为了用我们的骨血祭天破阵。说是阵法破了,就能重建登仙之路。”   池砚摇了摇头:“别听他们瞎咧咧,都是骗人的。”破了阵法之后,只会引来不知名的妖兽,到时候会生灵涂炭。不过他倒是没多大的感觉,那妖兽还挺好吃的……   少年被池砚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阵后,他自我介绍道:“我姓刘,叫刘钰,是大容王朝的三皇子。你叫什么名字?”   永宁不止有修真门派,还有凡人政权。刘钰口中的大容王朝在永宁同天泉交接处,是如今最繁华的凡人王朝。刘钰的父亲被称为人皇,很多修真门派的宗主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池砚不懂这么多,他报上自己的大名之后,大眼睛便咕噜噜地开始转动。四下无人,正是他溜达的好机会。   也许是池砚太单纯,刘钰一眼就看出他要做什么。刘钰轻叹一声:“你别白费力了,牢房上贴了符箓。符箓你知道吗?是修士才有的手段。贴了这个东西,我们永远逃不出他们的掌……”   “咔”。   一声钝响传来,池砚面前的牢门破开了一个大洞。池砚跛着脚从洞中钻了出来:“你刚刚说什么?”   刘钰瞳孔巨震:“没,没什么。”   还没等池砚走两步,洞穴深处便传来了脚步声。池砚循声看去,就见尖嘴猴和瘊子男从洞中走了出来。瘊子男大吃一惊:“你没关门?!他怎么跑出来了?!”   尖嘴猴淡定道:“瞧瞧你,一个孩子就将你吓成这样。这孩子年纪小,可能是从……”栅栏里钻出来了吧?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池砚对着两人灿烂的笑了。尖嘴猴被池砚的笑容晃了眼,但是脚底心却升出一股凉意:这股可怕的威压是怎么回事?   刘钰急忙对池砚挥手:“快回去,快回牢房里面去!”   说时迟那时快,尖嘴猴刚喊出一个字,池砚便化作灵光冲到了两人身前。年幼的孩子伸出粉嫩的小拳头,一拳怼到了尖嘴猴的胸腹间。尖嘴猴双眼睁大,眼珠因为胸腹之间强大的压力而凸出。他清楚听见了自己筋骨断裂的声响,疼痛还没有席卷开来,他已经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随着尖嘴猴的身躯飞起,数只金灿灿的甲壳虫从他衣袖间掉落,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瘊子男震惊地看着尖嘴猴飞了出去,他眼神惶恐,看池砚的目光犹如看到了恶鬼。尖嘴猴到底招来了什么样的怪物?!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攻击力?   池砚显然不会放过瘊子男,一拳打晕尖嘴猴后,他又如法炮制赏了瘊子男一拳。瘊子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池砚出手,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两拳过后,两名邪修倒在地上晕死过去。池砚跳着脚蹲下、身,开开心心捡起地上的金甲虫:“哎嘿~”   这一次他终于抓到了金甲虫,这虫子可真好看啊,他一定得带回去给小栖看看。   刘钰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池砚一瘸一拐走到刘钰面前,伸手递给刘钰一只金甲虫:“要吗?这个很好玩。”   刘钰哪里敢要圣金甲虫,他就是被这可恶的虫子拐到此处来的。若不是被虫子吸引,他现在还好好呆在家里,怎会被囚禁在监牢中活受罪?刘钰挥挥手:“我不要。”   池砚快乐地将甲虫们塞到了衣袖中:“接下来去哪里呢?”   “咚——”整个山洞抖了抖,巨大的震动引来了洞中的邪修,洞穴深处传来了脚步声:“快快!有人闯入!”听声音,半个山洞的邪修都出来了。   刘钰这时才回过了神,他急忙道:“快,快回牢房。他们出来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尖嘴猴和瘊子男只是这群邪修中的边缘人物,刘钰之前见过邪修中的高层,光是看一眼,他已经害怕得站不稳了。   池砚确实很厉害,可是他再厉害也只是个孩子,而且他有一条腿还不方便。虽说他们最终都会难逃一死,可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刘钰也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池砚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细牙:“好嘞,我听你的。”   正当池砚一瘸一拐走向隔壁的牢房时,山洞外传来了巨大的爆裂声,整个洞穴跟着摇晃了起来。洞穴中起了一股呛人的灰尘,伴随着灰尘而来的还有一道阴沉的声音:“带上童子,转至雷泽!”   洞穴外传来了咆哮声:“老子绝不对魔修妥协!弄死你!”   池砚竖起耳朵:“嗯?”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突然间池砚身体腾空,四周又变成了一片黑暗。耳边传来了邪修慌乱的声音:“带上童子走后门,快快快!”   再一次被装进储物袋的池砚气鼓鼓,他和小栖的感应又断了,他真是恨死这些不讲道理的法器了。   无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端了一个殷离渊,竟然还有更麻烦的。   殷离渊:我不是,我没有。 第68章   曾城四面环山,天明时分,瑾妙仙子的飞蛾穿过重重雨幕,停在了曾城西南方的山坳中。在山坳中转了数圈后,小飞蛾停在了瑾妙仙子的指间,微微透明的羽翼闪动着。   瑾妙眉头皱起:“只能追踪到此处了。”若是天上没有下雨,或许飞蛾还能继续追踪魔修。可一夜大雨过后,再多的踪迹也被洗刷干净了。   众人眉头紧锁:这里哪有魔修和池砚的影子?而且不知池砚是不是又被人关起来了,无栖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感应不到池砚了。   这时谭殊惊讶道:“竟然是这里……”   无栖凝神看去:“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谭殊向着东方指了指,此时天光破晓,一座宁静的村庄在山坳尽头露出了轮廓。他笃定道:“这里是曾家村,我曾经在这里狙杀过妖兽。”   曾家村曾经是修真世家曾家的地盘,然而数月之前妖兽肆虐,曾家修士伤亡惨重。要不是谭殊及时出现,妖兽会一路向着曾城而去。如今曾家村已经成了一座荒废的空村,晨雾在残桓断壁中环绕,看着好凄凉。   瑾妙恍然大悟:“难怪飞蛾会停在此处。”修真世家盘踞的地方定有奇特之处,她的飞蛾虽然擅长追踪,但是却破不开阵法。   就在众人准备分头查探时,山坳北边的山头上突然传来了一道粗犷咆哮声:“恶贼!受死吧——”   楚十八愣了一下:“这声音,怎么如此像文青真人?”   简单的反应更加迅速,听到咆哮声时,他双手握住了重剑纵身而起,眨眼间身形已经冲向了北边的山峦。   北侧山峦上,有两人正在缠斗。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披头散发,他赤着膀子,沙包大的拳头对着对手的命门狠狠落下。这人正是无极仙宗曾文青,曾文青性如烈火,招式也是大开大合刚猛至极。   若他的对手是普通法修,被拳风扫中,一定会身受重创。然而他的对手走的却是阴柔的路线,此人全身笼罩在斗篷中,身体柔软得像是一条绳索。无论曾文青如何出招,他都能灵巧避开。   此人招式诡异,就算他的气息被斗篷遮掩住,也能从他的身法上看出魔修的痕迹。他从不正面迎战,每一次闪躲,都能在曾文青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曾文青伤痕累累,气喘如牛。从遇到这名魔修开始,他的力量就一直被消耗,即便他有接近出窍期的修为,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损耗。他准备积攒全身的力量,故意卖个破绽引对手上钩。   然而就在此刻,魔修身形一顿向后急速逃窜,瞬息间魔修已经和曾文青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曾文青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难道魔修看出了他的想法?根本不上当?   就在此刻,一道强悍的剑意重天而降,轰然落在了魔修身上。魔修惨叫一声,化作了紫黑色的魔气消散了。劈开了魔修之后,剑意并没有停止,依然强横地向下劈去。轰然巨响后,整座山被一分为二。   曾文青惊愕地抬头:“五长老?!”五长老怎会在这里?   简单目光如炬,盯着魔修消失的地方:“是分神。”分神竟然能逼得曾文青毫无还手之力,这人究竟是谁?   北侧的山体几乎被掏空,盘曲的甬道四通八达。不知是不是众人的到来引起了魔修们的警觉,等大家进入甬道时,魔修的据点已经七零八落。   曾文青半身缠着绷带,痛苦道:“我从没想过自己的家乡会遭此横祸……”妖兽横行,曾家族人死伤惨重,听到这个消息,曾文青急火攻心走火入魔。要不是当时无栖制住了他,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同门被他伤了。   毁家灭族之仇怎能忘?等曾文青恢复了清明之后,他便离开了宗门,仔细调查当日灭族的情况。他走了很多地方,查了很多记录,万万没想到,导致曾家灭门的妖修竟然将据点扎在了曾家村之外。   曾文青眼眶通红,快要落下泪来:“可恨我修为不济,竟然不是那恶贼的对手……”要不是简单救得快,他哪有命坐在这里?   伤怀过后,曾文青疑惑地看向了众人:“五长老,楚师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闻言默默看向了无栖,只见无栖正站在豁了一个大洞的牢房前,他左手握着一枚储物袋,右手提着不悔剑,盯着断裂的木头久久不语。   池砚被魔修掳走了之后便关在了这里……虽然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孩童,可看到这么恶劣的环境,他还是忍不住在想:池砚会不会害怕?   如果可以,无栖愿意付出一切换回池砚,只是现在别说找到池砚了。除了被曾文青杀死的几个魔修之外,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池砚究竟去了何方,谁也不知。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一阵渗人的威压从无栖周身散开。无栖缓缓转过头,语调冷静地问道:“谭道友,云驰仙宗搜魂需要多长时间?之前在小苍山捉住的魔修,有关他记忆的留影石,你什么时候能拿到?”   宁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此刻的无栖道友非常可怕,比一剑劈了魔修的简长老还要令他生畏。   身处在狭窄昏暗的空间中,池砚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一次被人抖出了储物袋。身体落地的瞬间,耳边传来的庆幸的声音:“还好还好,这个还活着。”   池砚左右一看,只见那一天和他一起被抓来的两个小姑娘躺在地上面色青白,已经没了呼吸。缩在角落的刘钰眼神呆滞身体颤抖,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他们正身处在一处低矮的舱房中,看起来像是飞舟最下方的货仓。虽然他已经离开了储物袋,可是飞舟上的阵法挺厉害,阻断了他和无栖的感应。   池砚抿了抿嘴,垂下眼眸隐去了眼底的失望。   舱房门口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是他被掳走那一天见到的障眼法。还有一人瘦得快要脱相,整个人病恹恹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啪啪”两声脆响过后,障眼法阴沉地看着痨病鬼:“你脖子上的这玩意是用来出气的吗?这是童子,不是死物!你们怎么想到用装魔器的储物袋来装他们?”竟然硬生生憋死两个童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挨了两巴掌的痨病鬼缩着脖子,有气无力道:“圣尊饶命,童子们一直由尖嘴猴照料,我第一次接手,难免……”他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该接手尖嘴猴的活,没沾到功劳也就算了,还害得他被圣尊骂,早知道他也应该装作受伤。   话还没说完,痨病鬼又狠狠挨了两巴掌。障眼法冷声道:“还敢顶嘴?!误了圣主的大事,我看你如何交代!剩下的两个你给我看好了,要是再死了……本尊就拿你祭天。”   痨病鬼跪倒在地不住颤抖着,就连障眼法走远了,他依然没抬起头来。   最终还是池砚忍不住开口了:“他走掉了。”   病秧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喘了一口气,他双眼通红声音沙哑:“圣尊神威,吓死我了。你们都听到了吗?得活着到祭坛,不然大家都得死……”   童子的意外夭折让魔修们对仅剩的两个童子格外关注,接下来的行程中,池砚和刘钰两的待遇好了不少。至少他们能吃到一日三餐,也能偶尔透过小窗户看看飞舟外的世界。   只是刘钰的精神还是逐渐地萎靡了下来,眼中的神采一日比一日暗淡。这一日池砚又趴在窗户上看风景,就听刘钰缩在角落低声啜泣了起来。   池砚宽慰道:“别哭啦,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刘钰哭得更厉害了:“不可能了,我今天听他们说,飞舟快要到雷泽了。我们会被用来祭天,再也回不去了……”   池砚确实厉害,他能一圈打晕一个魔修。可是他这么小,自身都难保,根本不可能带着不懂修行的他离开。他们身处在修真界最快的飞舟上,谁会来救他们?   刘钰一边哭一边念叨:“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该和您顶嘴。母后,儿臣想您……”   池砚轻叹一声:“别哭了,我也想小栖了。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也许是池砚的保证让刘钰心安了起来,冷静下来后,刘钰忍不住问道:“池砚,你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走?”   池砚歪着头认真道:“我想知道魔修为什么要抓我。”顿了顿后,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想看看,小栖会不会为我着急……”   还有一点便是,他觉得自己能帮上小栖的忙。上一次小栖为了修复阵法,耗费了很多精力。这一次,他想趁魔修们还没动手之前,就干掉他们。   刘钰若有所思:“可是……如果你能干掉魔修,为什么不早点干掉他们?”   池砚理由很充分:“因为我不知道祭坛的位置啊,要是现在就干掉他们,谁带我去祭坛?”而且如果他提前处理了这些魔修,剩下的魔修做事会更加隐秘,位于雷泽的祭坛就更难找到了。   池砚默默为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飞舟进入雷泽之后,高度下降了许多,池砚扒在窗边看风景的时间更长了。这一日飞舟终于降落,停在了雷泽中央的一处深潭上。   潭水黢黑,飞舟刚停稳,位于货仓的刘钰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气传了过来。他裹紧了衣衫,哆嗦着问:“池,池砚,你,你冷吗?”   池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痨病鬼的脚步声传来:“谢天谢地,到了到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说着痨病鬼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庆幸的笑容:“到点了,我们出发吧。”   刘钰如遭雷击,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倒是池砚脚步格外轻松:“好嘞~”   飞舟甲板上站了二十几个身穿斗篷的魔修,领头的便是那障眼法,只见他飞身而起悬在了深潭之上。随着他的吟诵,原本平静的潭水中央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旋涡。旋涡越来越急,中间的孔洞越发大,隐约露出了下方巨大的空腔。   二十多个魔修飞身而起,朝着空腔的位置飞驰而去。刘钰脸色发白,眼中含着泪。完了,他只是一个凡人,这次真的没救了。   众人的心神都被即将出现的祭坛占领了,没人注意池砚被拎起之后,小手对着空中打了个响指。   魔修速度惊人,片刻之后,飞舟上所有人都进入了水面以下。潭水中的旋涡慢慢平息,最终整个水面平静如镜,只剩下一艘孤零零的飞舟。   刘钰紧张得根本不敢睁开双眼,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等他实在憋不住时,却惊讶地发现水底并不窒息。水底有个巨大透明的空腔,进入空腔之后,他完全可以自由呼吸。   空腔和水面之间有接近五丈深的水,正常情况下,此时众人眼前应该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然而此时抬头看,却能看见飞舟的底部横在水面上,像是一片细长的柳叶。大家眼前也不阴暗,而是和外界一样明亮。   空腔下有个圆形的祭坛,祭坛中央立着高大的石碑。古老的阵法熠熠生辉,散发着强大悠远的气息。   这个祭坛同小苍山的祭坛只有一处不同,小苍山石碑前放着一块巨大的不规则金属,而眼前的石碑前,有一根巨大的雪白的羽毛。   这根羽毛有一丈长,羽轴完整清晰,羽片细密整齐,靠近根部的羽绒洁白蓬松。它散发着温润的灵光,除了过分巨大之外,它堪称完美。   刚到空腔中,池砚的目光就被这根羽毛吸引了。这毛……好熟悉!   寒潭下的祭坛冰冷异常,修士尚且能抵抗,但是凡人根本抵挡不住。刘钰抖得不成样子,他的脸上已经凝出了白色的霜花,眼瞅着就要撅过去了。   池砚连忙唤道:“刘钰,你怎么了?”听到池砚的呼唤声,魔修这才看了过来。   障眼法冷笑一声:“凡人就是凡人,这等寒冷都抵挡不住。”说着他随手掐了一个法诀,刘钰周身出现了一个淡黄色的结界,这才觉得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   看刘钰的面色好转,障眼法扭头看向了池砚的方向。斗篷遮住了他的表情,池砚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能看到那双眼睛中透出来的遗憾:“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魔修们将刘钰摁在了羽毛前方,刘钰的右手被制住,随着刀光一闪,他的手腕被割破,鲜红的血涌出,从羽毛滑落至下方的案台上。   案台上的阵法吸收了血液,灵光变得暗沉了起来。刘钰绝望地看了池砚一眼,眼中滚出了泪。他要死在这里了,死在无人知晓的寒潭之下了。   池砚皱着眉看着刘钰,他很想告诉刘钰,流这点血不至于死。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有魔修握住了他的胳膊:“本来童男童女的血效果更好,没办法,童女死了,只能拿你凑数了。”   说着锋利的小刀在池砚的手腕上转了一圈,魔修捏着池砚的胳膊,等待着鲜红的血液飚出。   然而等待了好一会儿,预想中鲜血喷溅的场景却没出现。魔修愣了一下,不信邪地翻过了手腕。手腕白嫩,别说划痕了,连一道红痕都没有。   魔修同池砚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决定再补一刀。然而刀子刚刚拿出,他便觉得眼前一花,随即脖颈一凉。   魔修捂着呲血的脖子惊讶地看着池砚:“你……你……”他的刀子,怎么到池砚手里了?   池砚灿烂地笑了,下一刻手中的尖刀贯穿了魔修的头颅。紫府破碎,魔修的神魂尖叫着向外逃窜,然而还没等他逃出几尺,就见池砚张开了嘴巴一口将魔修的神魂吞入了腹中。   刘钰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到了,他双眼一翻“噗通”晕倒在地。   剩下的魔修惊呆了,障眼法惊愕一阵后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池砚握着刀嘿嘿笑了两声:“你猜呀?”   不知何时空腔中起了白色的雾气,雾气从石碑下方升起,又沿着石碑缓缓上升。过多的雾气顺着台阶流向了祭坛方向,浓密的雾气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屏蔽了他们的五感。   雾气弥漫,魔修们身处白雾中心惊肉跳。阵法还未布置完成,他们背心发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们。   祭坛中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声,那声音像是从地狱之中而来,在众人耳边响起。浓雾深处似乎有什么正在觉醒,这感觉比破坏阵法打通通道之后还要可怕。   突然间,石碑附近传出了声响,“锃锃——锃锃——”像极了金属相撞的声音。   “快,快看!那是什么?!”魔修中传出了惊呼声。   缠绕着白色雾气的石碑之上,出现了一只金灿灿的脚。这只脚像鹰爪一般锐利,脚上每一片鳞片都像是打磨过一般光洁,锋利的指尖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顺着脚看去,只见脚上方的白雾中,金色的圆筒形身体缓缓向上,金色的鳞片在白雾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神秘。   魔修们的目光顺着白雾满眼的方向看去,越看越是心惊:“四爪!”“蛇身!”“怪,怪物——”   白雾沿着石碑逐渐攀援,最终停在了石碑正上方。雾气中出现了两只巨大的紫色的双眼,这双眼睛居高临下睥睨着魔修,无机质的眼神中满是冷漠和杀意。   这一刻魔修们肝胆俱裂,他们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了:“龙!龙啊!”   为什么祭坛上会出现龙?!龙不是早就灭绝了吗?浮生界什么时候出现过真龙?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唰——”   在众魔修惊恐的嚎叫中,攀援在石碑上的巨龙张开了洁白的双翅。巨大的影子遮天蔽日,堵住了唯一的逃生通道。   摸鱼真是太耽误事了,关键能摸到鱼也就罢了,有时候还要被鱼摸…… 第69章   曾城往南五十里有个丹凤山,丹凤山地势偏僻人迹罕至,这里设立着“不问天”曾城第八分坛。不问天是如今崛起得最快的魔修宗门,短短百年时间,它已经发展成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魔修宗门。   不问天的信徒遍布五州,大大小小的分坛更是不计其数。就拿曾城来说,光是一个曾城,附近就有十个分坛。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迟早有一日,不问天将会成为修真界最大的宗门。   “五大宗门算什么?能比得过我们吗?我们的圣主可不是一般人,等登仙之路重新建立,圣主会带着我们飞升上界!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用得着畏畏缩缩藏头露尾?”   丹凤山的半山腰上有个小山洞,此刻有两人正在山洞门口闲聊。说这话的人脸上长满了麻子,一口黄牙好似从没刷过。麻子脸正骄傲地揣着手,仰着头教训后辈。   “你不要觉得我们坛口破,困难只是暂时的。等大事一成,我们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知道云驰仙宗的逍遥峰吗?到时候我们就将坛口设在逍遥峰上!”   麻子脸身前的小年轻眉头紧皱,眼神中有几分丧气:“可是……我入宗门都快三年了,平日里除了看守坛口,什么功法都没有学……”   麻子脸嘿嘿笑了两声,他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你别着急啊,这就是圣主对我们的考验。只有心性坚毅之人,才能跟着他成大事。”   “我偷偷告诉你啊,我们第八坛口最隐蔽。你看其他的坛口是不是经常被所谓的正道修士抄了?我们就没这个烦恼。只要我们安心守着坛口,不要作死,将来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小年轻眉头皱得更紧了:“前辈,我还是有些担忧。你说,我们整日在这里看守什么啊?我们坛口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麻子脸嘘了一声,声音更小:“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你知道第五坛口吗?”   小年轻微微点头:“曾家村那个坛口?我知道。”   麻子脸声音小如蚊蚋,轻得只有气息:“我们坛口里面养着圣灵,和第五坛口一样的圣灵。它们是我们对付那些可恶的正道修士的法宝,将来圣主举事之时,圣灵会听他号令。”   小年轻眼神一亮:“竟然如此!我就说……”他就说上一次路过坛口深处时听见了可怕的嚎叫声,那声音吓得他数日没睡着。原来那就是圣灵!   话还没说完,麻子脸便捂住了他的嘴,“嘘,嘘,小声些,不要被人听见了。这事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小年轻连连点头,眼中的光亮了。突然间,他眼神疑惑地看向了山道的方向:“唔唔——”   有人来了!   山道上有一道清瘦的人影正在逼近,这人一身青衣,银色的长发被山风吹拂,轻柔地在身边飘荡着。他的步伐看着很慢,可是速度却快得惊人,没一会儿小年轻便看清了这人的脸。   这人远观便已有惊艳的感觉,近看更是姿容绝世。只是他面色冷俊,深邃的眼眸像是寒潭,见不到一丝情绪。他手中提着一柄金灿灿的灵剑,灵剑震颤,发出了清越的声响。   麻子脸这时才发现了这人,他大吃一惊连忙拿出法器威胁道:“来者何人!站……”   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麻子脸脸上出现了一道竖线。随着他的动作,竖线越来越大,鲜红的血从中溢了出来。与此同时,山洞中的阵法发出了破碎的声响,整个山洞抖动了起来。   麻子脸同他身后的阵法被一剑劈成了两半!鲜血飞溅间,小年轻肝胆俱裂。作为守卫的他此刻别说抵抗了,他连站都站不稳,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就在小年轻瘫软在地时,他听见了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看见一个孩子了吗?他身高三尺,眼睛又大又亮,头上扎着两个圆髻。看见了吗?”   小年轻抖得不成样子,此刻再看来者那张绝世的脸,只觉得他和恶鬼没有两样。   丹凤山坍塌了,不问天第八坛口刚刚在众人面前揭开面纱,就被人一锅端了。魔修们在坛口深处豢养的妖兽刚刚冒出一个头,就被不悔剑一剑斩了。   等云驰仙宗的修士们赶到时,战斗早已结束。站在飞舟的甲板上的修士们眼神惊恐:“单挑坛口的那人究竟是谁?太可怕了……”   几日前,谭长老回宗门要走了记录了魔修记忆的灵石。原本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交出去,可云驰仙宗的弟子谁能违抗谭殊的命令?请示了剩下的两位长老之后,云驰仙宗的弟子们交出了灵石,还派人跟上了谭殊。   正常解读魔修的记忆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然而谭长老将灵石拿过去不到两个时辰便将灵石还了回来。随着灵石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单子,单子上清楚地写了魔宗“不问天”在永宁州一些堂口的地址。   不问天的每个堂口位置都很隐秘,镇守堂口的也都是元婴金丹境界的高手。有些大堂口人数有百人之多,数量少的也有几十人。   就在弟子们还在确认信息的正确性和行动方案时,谭长老所在的小飞舟行动了,飞舟过处,魔修的堂口一个个被挑了。   据幸存的魔修交代,挑了他们堂口的是个银发青年。他看着只有金丹境界,可是那柄灵剑却凶残到了极点。他出手便是杀招,哪怕是元婴修士面对他,也难以抵挡他一招半式。   看着碧云舟从丹凤山离开,云驰仙宗的修士倒吸一口冷气:“跟上,赶紧跟上!”这几人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跟丢了他们,等两位长老恢复了健康,他们这群人没法交代。   秋冬时节的雨凄凄惨惨,下得人心里发凉。池砚失踪了多久,雨就下了多久。碧云舟上要是没有阵法和结界,船舱里都快长毛了。   尹垂星正守在药炉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他一手握着小扇子对着炉火不紧不慢地扇着,一手小心翼翼去揭开药罐子看中药熬煮的情况。这时耳边传来了谭殊的声音:“添两味安神的药进去。”   尹垂星恭敬道:“是。”这一锅药是为邵俊辰熬制的,被池砚踹了之后,邵道友到现在还迷迷瞪瞪的。   听师父的话添完药材之后,尹垂星直起身看向了船舷外。跟着他们的飞舟越来越多了,而碧云舟却像失去了方向一般缓缓停下了。   这时宁知蹑手蹑脚走出了船舱,尹垂星抿了抿唇:“宁师兄。”   宁知扯了个笑容:“嗯?怎么了小星?”   尹垂星眼神黯淡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宁知愣住了,片刻后他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船舱中,众人正围坐在圆桌旁静默不语。这几天连续挑魔修坛口,听起来振奋,可每走一处,大家的心情便低落一分。   传讯符中传来了舒子清的声音:“无栖你莫慌,我和你几个师兄正往你们那边赶。简单,如果有人欺负你师弟,你不用给他们面子,削他们知道吗?!”   简单应了一声:“知道了师父。”   “瑾妙仙子,我这几个弟子年幼,还请仙子多多照拂。”得知瑾妙也在飞舟上之后,舒子清竟然有几分放松。   瑾妙缓声道:“舒宗主放心,有我在,断不会让外人欺负了他们去。”   一句“外人”说到了舒子清心坎里,果然,瑾妙仙子就是比宋锦和柳蕴那两个狗东西靠谱。   传讯符灭了之后,众人看向了无栖:“我们下面去哪里?”曾城的坛口已经挑完了,他们要不要走得更远?说不定下一个坛口能有池砚的消息。   无栖却抬手揉了揉额角,“不走了,就在这里。”   叶城和曾城这么多坛口找下来,无栖对“不问天”这个组织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地位最高的便是圣主,圣主负责发号施令。其次便是圣尊,圣尊数量并不多,可能一州之内只有一两位,他们负责传达圣主的指令,联络各个坛口组织下面的人员行动。接下来便是各坛口的坛主干事之类,他们是做实事的人,数量最多分布也最广。   带走池砚的是圣尊,这个圣尊只在叶城第三坛口出现了一次,然后便带着池砚去了曾城的第五坛口,那之后就再也没了这人的踪迹。   不问天在永宁的坛口众多,无栖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能靠着一己之力灭了所有坛口。从魔修的记忆中找到线索之后,他便将单子交给了云驰仙宗和瑾妙仙子。即便云驰仙宗不行动,问仙楼的女修们也会找魔修麻烦。   只是他们的动作太大,应该惊动了不少魔修。池砚即便还在永宁,也一定被他们藏起来了。更何况魔修所图不小,不知他们会带着池砚去哪里。   无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再等等……”   这时飞舟外传来了修士的声音:“我们是永宁州万仙盟,能否请飞舟内的道友出来一叙?”   谭殊“啧”了一声,厌烦道:“麻烦上门了。”他最讨厌和这些满口大道理的人交流,先前在云驰仙宗的时候,他可没少受这些人的气。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正道的地方就有魔修。虽说魔修人人喊打,可是如果别家的正道跑自己地盘上来揍了魔修,对于当地的正道而言,这就有些打脸了。   万仙盟的脸已经肿了,他们的盟主叫杨伯达,是个矮胖的老者。他对着碧云舟的方向拱了拱手,再次扬声道:“能否请飞舟内的道友出来一叙?”   在杨伯达看来,单挑了坛口的人就是谭殊。什么银发青年,都是谭殊的障眼法。谭殊看他们万仙盟不舒服已经不是一两日了,现在正好借着魔修的事狠狠踩万仙盟的脸给自己立威。   好一个谭殊,仗着自己修为高,平日里不将他们万仙盟看在眼里也就罢了。他都离开云驰仙宗了,竟然还敢在永宁掀起风浪。杨伯达越想越气,语气不善道:“谭长老,我知道你在里面。”   当谭殊出现在甲板上时,杨伯达的怨气都快实质化了:看吧,真被他说中了。   谭殊笑吟吟拱拱手:“杨盟主,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杨伯达皮笑肉不笑:“谭长老,谭前辈,您风光无限,可是让我们颜面扫地啊。”   魔修的坛口哪里是这么容易挑的?他们万仙盟集中兵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下了一个坛口。可谭殊竟然能以一人之力扫平了叶城和曾城所有的魔修坛口……事情一旦传出去,万仙盟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谭殊挑挑眉,语调轻快道:“杨盟主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明白。”   杨伯达叹了一声:“我理解谭长老想要扬名立威,可是您这么乱打一通,搅得永宁成了一锅粥,让我们以后怎么做事呢?”   谭殊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这就是他看不上这些修士的原因。他们不关心魔修祸害世人,只关心他们的声名是不是会受影响。原来他们以为单挑了魔修堂口的人是自己,这才前来兴师问罪。   他也希望自己能冲冠一怒,可惜了,这事还真不是他做的。谭殊意味深长地笑了:“杨盟主你误会了,除魔卫道的并非谭某,而是——另有其人。”   杨伯达摆摆手笃定道:“谭长老不必谦虚,除了您还能有谁?”   无栖原本闭目在听,听到杨伯达阴阳怪气的语调后,他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冷笑一声后,浩然灵气猛地从船舱中荡开。头顶的乌云被灵气冲开,露出了碧蓝色的天空。   无栖冷俊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彻:“我除的魔,谁有异议?”   杨伯达愣了一下:“是谁在说话?有胆量出来说话,不要躲在船舱中。”看着头顶的晴空,杨伯达心中直打鼓,这人的灵气竟然强悍到能影响天气。据他了解,修为只有到达化神境才能由此修为,飞舟中的人究竟是谁?   无栖提着不悔剑缓步走出了船舱,他直视着杨伯达的双眼:“不服来战。”   杨伯达上下打量了无栖几眼,惊疑不定道:“你?就凭你?”怎么会是金丹修士?不应该啊。方才那股灵气明明那般强悍。   再看几眼之后,杨伯达眼神疑惑:“没错啊……”他好歹修行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清修士的修为?这人分明就只有金丹修为!   杨伯达身边的修士只当飞舟中有阵法,方才那阵灵气是由阵法发出的,他们憋不住笑声了:“哪里来的修士,如此无礼,家中长辈是怎么教导你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你有本事灭了魔修十八个堂口,那我也能飞升上界了。”   “锃——”   不悔剑出鞘,森然剑意挥洒而出。无栖说出手就出手,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凛冽的剑气从碧云舟上飞出,划破长空笔直落到了万仙盟的飞舟上。“轰”的一声巨响之后,万仙盟飞舟上的阵法被一剑破除。能抵挡出窍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阵法在不悔剑前像纸糊一般碎裂开来。   剑气一路向前,由稀有金属制作而成的飞舟被拦腰截断,劈成了两半。   杨伯达瞳孔巨震,在剑意出鞘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冲天而起的杀意。他的感觉没有错,方才那阵灵气真的是眼前的青年散发出来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金丹修士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修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光是凭着爆发的灵气和剑意,说他是出窍修士,杨伯达也是相信的。   飞舟重重下坠,飞舟上的众人四下逃窜。惊魂未定的修士们叫骂不断:“哪个宗门的修士!你叫什么名字!你赔我们飞舟!让你宗门师长出来说话!”   这时简单背着他的重剑缓步走出了船舱:“他是无极仙宗小师叔无栖,也是我师弟,方才是谁要同我说话来着?”   杨伯达盯着简单的重剑面色雪白:“忘忧剑……简单!”错不了,他曾经和简单有过数面之缘,简单强横的实力让他根本不敢忘记。那柄重剑,更是修真界中无法模仿的存在。   可……简单是无极仙宗的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震惊太大,杨伯达的大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脑海中回想起简单的话语,混沌的大脑敏感的捉住了两个词:小师叔和无栖。   想起来了!数月前无极仙宗老祖舒子清收了一个小徒弟,那名小徒弟身份特殊。杨伯达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圣……圣人之子……”   宁知:我跟你说,小栖为了你单挑十八个堂口!   池砚摇起了尾巴。   宁知:他为你冲着万仙盟的人凶了!   池砚扇起了小翅膀。   宁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是他的道侣!   池砚:啊啊啊啊啊啊~~小栖我爱你,我爱你~【拼命飞向了无栖】 第70章   万仙盟的修士们面面相觑,圣人之子?眼前的青年就是苏栖尊者的儿子?眼前的青年姿容绝世,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修真界惊才绝艳的修士不少,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实力,确实没有辱没圣人。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杨伯达的眼力劲,万仙盟中总有几个自以为是的修士。见宗门飞舟被无栖一剑劈开,他们不服气地嚷了起来:“圣人之子怎么了?圣人之子就能随意出手伤人?”“就是!一言不合就出手,哪里有半分圣人的气度?”   输人不输阵,哪怕他们打不过对面,嘴上也不能落了下风。   话还没说完,叫嚣的万仙盟修士已经听到了杨伯达气急败坏的传音:“闭嘴!赶紧闭嘴!”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生怕激不起对方的怒气吗?   无栖抬起眼眸扫视了对面的修士,提起了不悔剑,冷声道:“不服来战。”   以前的他总是顾忌太多,哪怕心中憋屈万分,也要顾及脸面不想闹得太难看。可是憋屈了一辈子又能如何?就算他为别人做得再多,依然有人说他不对。   眼前的这群修士,没本事对付魔修,倒是有脸跑自己面前来叫嚣。真当他没有脾气?   不悔剑的剑芒折射出森然的杀气,这一刻无栖真的动怒了。看到无栖的反应,无极仙宗的众人也拿起了自己的武器站到了无栖身边。   杨伯达傻眼了,眼前的情况超出了他的设想。原本他以为挑了魔修堂口的修士是谭殊,本想借着万仙盟的名义打压谭殊,没想到却踢到了无极仙宗这块铁板,更没想到飞舟上还有个圣人之子。   五大宗门里,无极仙宗虽然低调,但是他们宗门出了名的护犊子。如果圣人之子今日有丝毫损伤,舒子清会带着他的那群徒弟踏平万仙盟。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和无极仙宗对上。   杨伯达连忙打圆场:“诸位,诸位,请大家冷静一些。”他心里苦,都怪自己没有调查清楚,才造成了眼前的局面。   然而杨伯达的话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碧云舟上的众人战意满满。先前看无栖以一人之力单挑魔修堂口,傅敬舟等人早就想同他一起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眼前这群修士主动挑衅,他们也不怕事。   宁知掏出了无数的符箓开始往众人身上贴,楚十八在碧云舟上布下了层层叠叠的阵法,邵俊辰和傅敬舟一人分别站在无栖两侧,灵剑散发着森然剑意……只待无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让对方看看无极仙宗的打群架的风采!   杨伯达冷汗潺潺,他对着谭殊连连拱手:“谭长老,谭前辈,先前是我不对,请您从中斡旋,帮帮忙啊!”   谭殊心情极好,他双手一摊拖长声音:“杨盟主您高看我了,您要知道,我向来没什么分量,说什么都没人听。”   到了此刻,万仙盟的修士们终于察觉到了危险。可是不知何时,他们周身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阵法将他们团团围住。现在要是打起来,他们会死!   修士们眼神惶恐面色发白,怎么办?他们只是想像平日一样打个嘴炮过个嘴瘾,根本不想惹来杀身之祸啊!   此时一阵缥缈的琴音从碧云舟船舱中横扫开来,琴音过处,众人的神识顿时清明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和缓了起来。   瑾妙斜抱着瑶琴从船舱内缓步走出:“请诸位听我一言。”   杨伯达震惊之余又有几分庆幸:“瑾妙仙子?!您,您怎会在此?!”   瑾妙微微颔首,美目环视一圈,她缓声道:“诸位今日聚集在此处,是为了讨伐魔修而来。我们的敌人是魔修,而不是对方。无栖道友斩妖除魔,对永宁的百姓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万仙盟前来是为了支援,而非竖敌。”   三言两语间,瑾妙已经给了双方足够的台阶。当然,即便真的打起来,她相信无栖等人不会落了下风。只是修真界的水太深了,无栖他们将来的路还很长,没必要在这里被一群无关紧要的人消耗。   杨伯达哪里不明白瑾妙的意思,他连连点头顺坡滚:“对对,瑾妙仙子所言极是。我们正是为了支援而来,先前只是误会,误会!”   说罢他对着无栖连连拱手:“无栖道友,忘忧剑仙,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和你们有着共同的目的,也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来。请诸位收起灵剑,我们坐下好好商谈,切不可伤了和气啊!”   万仙盟的修士们连连作揖:“对对对,我们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来。”   见目标已经达成,瑾妙仙子压低声音说道:“无栖,不值得同这群人浪费时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无栖微微颔首,平静地扫了对面一眼后,他收起了灵剑,缓步走向了船舱。   见碧云舟上的众人收起了法器,杨伯达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扬声道:“说起来,我们万仙盟破了魔修一处堂口,活捉了几个魔修,缴获了一批灵宝。不知可有道友们需要的东西?”   无栖身形一顿,虽然理智告诉他,池砚不在万仙盟挑了的坛口里,但是他依然想问一句:“你们看到一个孩子了吗?三尺高,眼睛又大又亮,扎着两个圆髻……”   杨伯达同他身边的修士对视了一眼,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   果然是这样,无栖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失落。他抿了抿唇,继续向着船舱的方向前行。   杨伯达怎能错过同无栖攀交情的机会?他算是看出来了,碧云舟上的所有人都以无栖为中心,若是万仙盟能同圣人之子攀上关系,将来的好处必不会少。   杨伯达连忙说道:“不知无栖道友找的这个孩子是什么人?可曾用留影石记录下模样?万仙盟弟子众多,我们还在持续捣毁魔修据点,要是有这孩子的消息,也能及时告诉你。”   谭殊轻笑一声,杨伯达要是早有这个觉悟,至于损失一艘飞舟吗?他轻轻嗓子:“这孩子叫池砚,是无栖的……嗯……灵宠?”   无栖停下脚步,认真道:“不是灵宠,是道侣。”   众人:???   无栖坚定道:“池砚是我的未来道侣,等他长大,我们就会成婚。”   碧云舟上众人瞳孔巨震,原来池砚之前说他要和无栖双修,不是开玩笑?   邵俊辰神色有些慌张,他快步上前拉住了无栖的手。无栖疑惑地转过了头:“邵道友?”   邵俊辰张张口眼神急切,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无栖突然转头看向了正南方向。他眼神一凝,唇角惊喜地上扬:“找到了!”   时隔数日,池砚终于脱离了困住他的阵法,无栖终于感觉到他的存在了!   寒潭上起了一层雾气,雾气过处留下了晶莹的霜花。刘钰趴在船舷上透过白了一半的结界看向了漆黑的潭水,心里止不住地害怕:“池,池砚?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被魔修带去了寒潭下方的空腔中被放了血,当时他又冷又疼又害怕,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本以为自己的一条小命彻底终结,没想到他竟然还能醒过来。   等他双眼一睁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魔修的飞舟上。要不是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甚至觉得之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后来他才发现,池砚履行了他的承诺,他真的带自己活着离开了祭坛。就是不知他晕过去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等他醒过来时,所有的魔修都不见了,飞舟上只剩下了他和池砚。   飞舟很大,可是他和池砚都不会操纵飞舟。他们只能住在飞舟里,期待着能有路过的修士发现他们。偌大的飞舟上并没有食物,在被人发现之前,他们得努力活下去。   说来惭愧,刘钰虽然看着比池砚年纪大,可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生活能力上几乎是个废物。寒潭深不见底,潭水能将他冻成冰坨子,要不是池砚,他早就饿死了。   潭水上寒气越发浓厚,寒气下方的水面像镜子一样。池砚已经下水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刘钰声音颤抖已经带上了哭腔:“池砚,你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寒潭之上,回应他的是一声破水之声。刘钰连忙起身,踮起脚看向了水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水面上荡起了涟漪,池砚双手抓着一条银白色的大鱼,正向着飞舟的方向游来:“嘿嘿,我逮到了一条好大的鱼!”   刘钰这才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池砚平安无事。天知道池砚每次下水的时候,他有多煎熬。   甲板上冒出了青烟,火堆旁插着几把灵剑,每一把灵剑上都串着大块的鱼肉。两人蹲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等待鱼肉成熟。   刘钰羡慕又敬佩地说道:“池砚,你真厉害。”明明是这么小的孩子,不但能下水捉鱼,还能将鱼烤得很好吃。要不是池砚,他就算没有死在魔修手里,也会活活饿死在寒潭之上。   池砚摆摆手满不在意得说道:“我才不厉害,要是我家小栖在这里,你能吃到更好吃的鱼。我家小栖很会做好吃的!”   这几天刘钰已经听池砚说过无数次类似的话了,在池砚的口中,他家小栖人长得好,脾气也好,会做好吃的,对他世界第一好。   这让刘钰心生羡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厉害的池砚念念不忘?   说话间鱼肉已经烤熟了,池砚随手将他身边的一串鱼肉递给了刘钰:“吃吧。再等等,我家小栖就能来接我了。”   刘钰接过鱼肉,感谢完池砚后,他认真说道:“池砚,等你和你家小栖汇合之后,你们和我一起回家吧。我让我父王赏给你们很多珠宝,将来我要是登上御座,就聘你们做丞相好不好?”   池砚正在埋头啃鱼肉,白嫩的脸颊上沾满了黑色的碳灰,他含糊道:“我不要做丞相,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们,就请我们吃好吃的。”   刘钰发誓道:“好,到时候我请你们吃大容最好的美食!”池砚满意地伸出黑漆漆的小爪子,同刘钰击掌:“成交!”   雷泽时常听到打雷的声音,但是今夜却格外安静。没有乌云的夜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星辰。   今夜池砚决定睡在飞舟甲板上看星星,当然刘钰根本不会反对池砚的决定。   刘钰缩在被子里侧着身隔着篝火看向另一侧的池砚,池砚双手枕在脑袋下,他面向着星空,大大的眼睛中跳跃着火光,看着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好安静啊,以前我和小栖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池砚怀念地说道,“那时候我们好穷,山沟沟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弱,小栖也不强,总是有妖兽欺负我们……”   刘钰咋舌:“妖兽?!”   池砚应了一声,大大的眼睛眯起来:“对啊。它们会偷我们辛苦养出来的鸡鸭,会拱翻我们的房子,有好几次我和小栖还受了伤。”   刘钰叹了一声:“好艰难啊,你们一定很辛苦。”   池砚挠了挠脸颊:“其实也还好,我并不觉得辛苦。只要小栖在身边,感觉做什么都好开心~”   刘钰眼神中有几分羡慕:“你真的好喜欢你家小栖。”他也好想拥有这样的家人。   池砚点了点头:“对呀。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小栖的时候,他全身都在发光。我当时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哪,要是一辈子能和他在一起该多好。”   突然间池砚眼神有些疑惑:“哎?我和小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奇怪,他之前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栖时,是他刚刚破壳的时候。可是就在刚才,他脑子里却闪出了另一段记忆:他在深深的黑暗中,小栖像是一束光从天而降,照亮了周身的一切。他欢欣鼓舞,小栖却眼角带泪眼神痛苦。他伸出双手接住了小栖……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池砚歪着脑袋,好奇怪,是他吃错东西了吗?为什么脑子里面出现了奇怪的画面?   见池砚久久不语,刘钰担心地唤道:“池砚?池砚你没事吧?”   池砚疑惑地扭头,脑海中出现了一道熟悉又威严的声音:“唤我的名字,唤我的名字——”池砚紫色的瞳孔深处隐约有金光闪动,他无意识地念叨着:“我的名字——”   刘钰翻身而起大吃一惊,他急急去推池砚:“池砚?!你没事吧?!”池砚这样太奇怪了,是不是被脏东西附体了?   好在刘钰的手刚碰到池砚,池砚便回过了神:“啊,没事~刚刚说到哪里了?”   刘钰勉强地笑了笑,他哪里还敢让池砚继续说话?池砚刚刚差点吓死他了,“已经很晚了,我们休息吧?对了,你说你家小栖什么时候会来接你?”   池砚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他和无栖的距离,不确定道:“嗯……快了吧……”小栖和他的距离正在缩短,如果按照他之前的速度,用不了多久两人就能见面了。但是碧云舟速度比他慢很多,他一时估算不出还要多长时间。   篝火噼啪作响,刘钰的呼吸也变得绵长。夜深人静,本该是睡觉的好时候,池砚却睡不着了:他开始想念小栖了。   池砚对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伸出了手,细嫩的手指围着星星圈了两下。他闭上了双眼虔诚许愿:“天道在上,希望小栖平安赶来,早些接我回家~”   碧云舟全速开启,向着雷泽的方向疾驰而去。无栖站在甲板上,为飞舟指方向。   池砚失踪多久,无栖就多久没有合眼。此刻他双眼泛红唇角绷直,神情冷峻又严肃,哪有平日里的半分悠闲?   楚十八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宽慰道:“小师叔不要着急,今晚我们就能到达雷泽。您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要不先去休息吧?”再熬下去,楚十八担心无栖的身体熬坏了。   然而无栖格外固执,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不用。”顿了顿后,他声音沙哑道:“十八,你不用守着我了,你去休息吧。”   楚十八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知道池砚位置的人只有无栖。他知道无栖为什么不敢休息,他怕自己休息的时候飞舟跑偏,更怕再和池砚断了联系。于是他不眠不休,只求能早一刻找到池砚。   小师叔待池砚的心,众人都看在了眼里。   这时宁知端着一碗药快步走了出来:“无栖,你要的提神汤好了。”   无栖接过碗一口闷下,汤药中加了好几味苦涩的灵药,他竟然眉头都不眨。宁知眼眶泛红,口中咒骂道:“该死的魔修……”   要不是魔修掳走了池砚,无栖也不用遭这么大的罪。现在只希望池砚完好无损,大家能早点找到他。   夜幕中碧云舟一头扎进了雷泽,说来也怪,往日经常盘踞着乌云的雷泽,此时竟然不见一片乌云,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星辰。   突然间无栖心念一动,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了周围:“池砚……”方才他似乎听到池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他太疲惫产生了幻觉吗?   深吸一口气后,无栖运起灵气让自己变得更清醒。   他抬头看向最亮的星星,默默祈祷道:天道在上,希望池砚平安顺遂。   天光破晓时,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了雷泽上。此时站在高处,就能看见数不清的湖泊和水潭折射着阳光。凶悍的雷泽难得露出了温情的一面,瑰丽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池砚静静站在飞舟最高处,他面向北方满眼期待,从方才开始,他的这颗小心脏就一直在噗通噗通直跳动。他知道,这是因为小栖要来接他了!   天道果然听到了他的话,要不他怎么双眼一睁,小栖就快出现了呢?想到这里,池砚笑得更开心了。   刘钰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解地问道:“池砚,你在看什么?”从刚开开始就在傻笑,本来多好看一个孩子,都快笑成小傻子了。   池砚神秘地对他摆摆手:“你很快就知道了。 ”而后又咧着嘴继续看向了北方的天空。   刘钰转过身,循着池砚的目光看去。突然间,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炫目的金色。那条金色划过长空,留下了瑰丽的剑光。这是高阶修士御剑时才有的剑意,有人来雷泽了!   剑光直奔寒潭的方向,池砚兴奋地跳了起来:“是小栖!小栖来接我们了!”“小栖!小栖,我在这里——在这里——”   明知道无栖听不见他的声音,池砚依然想要呐喊,想要欢呼。他骄傲地指着天上的剑痕对刘钰说道:“看到了吗?那是我家小栖,他来接我啦!”   刘钰眼眶发热,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太好了……”他们终于有救了!   苏栖曾经到雷泽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都凶险异常。唯独这一次风平浪静,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从方才开始,他就有一种想要弃舟御剑的感觉,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乘着不悔剑没飞行多久,他便感觉到了不同之处。他看到了一个寒潭,寒潭之上停泊着一叶飞舟。而飞舟的最高处,有个小小的点正在跳动。   他的心脏随着这个小点一起跳跃了起来。是池砚,是完好的池砚!无栖胸口臌胀,心跳一声快似一声,他眼眶酸涩,脚下的灵剑速度越发快。   随着灵剑俯冲而下,飞舟逐渐变大,池砚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最终飞剑悬停在了飞舟的甲板之上,无栖还没来得及从飞剑上下来,池砚便从高处飞扑了下来:“哇——小栖!!”   看清无栖面容的那一刻,池砚是想笑的,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已经先滚了出来。他一头扎到了无栖的怀抱中,重重将无栖从飞剑上撞下。   只听“咚”的一声,无栖抱着池砚倒在了地上。池砚一头扎进无栖的怀抱中:“呜呜呜,我好想你——”他再也不和小栖赌气了,以后再也不要和小栖分离了!   无栖紧紧抱着池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刻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怀中沉甸甸热乎乎的小家伙是他的池砚,错不了!   心情一放松,连日的疲惫便席卷而来。无栖轻轻拍了拍池砚的后背,下一刻头一偏,便睡死了过去。   池砚疑惑地抬起头,等他看清无栖的面容时,他哭得更伤心了:“呜哇——小栖怎么瘦成这样了?呜呜呜,谁欺负我家小栖了?”   池砚哭了一阵之后翻身爬起,然后便麻溜的开始脱衣服。刘钰目瞪口呆:“池砚,你要做什么?!”   池砚大义凛然地擦了一把泪:“捉鱼给我家小栖补身体去!”   池砚:呜呜呜,自己的道侣自己心疼,别拦着我,我要给我家小栖捉鱼去! 第71章   等众人找到寒潭时,就见无栖躺在飞舟的甲板上沉沉入睡。他身边燃着篝火,一位从没见过的少年正守在篝火旁烤鱼,少年面色蜡黄身上毫无灵气波动,怎么看都是普通人。   众人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池砚呢?如果没有找到池砚,无栖怎么会睡得这么香?   正在众人环顾四周之际,就听寒潭上响起了划水声,池砚抓着肥鱼破水而出。随着他手一挥,肥鱼被丢上了甲板。这时大家才发现,船舷下方躺了七八条大鱼。   池大爷骄傲地扬起了脖子,呲出了雪白的细牙:“嘿嘿~你们好慢哦~”   众人:……   之前池砚不见的时候,大家总是担心他会被魔修虐待,脑补出了他哭唧唧的场面,想一想就心疼。可是当看到他嘚瑟的模样时,大家不止牙痒痒,手也跟着痒痒了起来。   忘忧剑凝视着天空,代表大家发出了感言:“好想打哭他啊。”众人跟着点了点头:“嗯嗯。”   为了池砚,永宁州乱成了一锅粥,而搅乱这锅粥的人却死皮赖脸抱着无栖不肯撒手。此刻他一只爪子抱着无栖的脖子,脑袋搁无栖的胸口,任凭宁知如何拖拽,他都不愿离开无栖的被窝。   宁知忙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怕惊醒了无栖,他只能压低声音:“池砚你别胡闹!你让无栖好好休息,你和我们一起出去。”   池砚是被魔修掳到雷泽来打开祭坛的,结果魔修全都不见了,池砚却和另一个祭品毫发无伤。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池砚总要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大家吧?   “老祖和长老他们都要到了,你就随我出去吧,无栖在这里不会丢。”宁知再一次去拽池砚的小爪子,这厮重得像石墩子似的,拖都拖不动。   池砚轻松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在无栖脸颊上蹭了蹭:“就不。”他对天道发过誓了,他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小栖了,就算是一会会的分离也是不行的!   最终宁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行吧,一会儿当心老祖他们来揪你。”   池砚哪里会将宁知的威胁放在心上,他咂咂嘴,两只爪子抱住了无栖的脖子,一副他快要入眠闲杂人等赶紧滚蛋的架势。   无栖的卧室门关上了,宁知无奈的捂脸:“哎,我终于知道大哥二哥看到调皮捣蛋的我是什么心情了。”又好气又好笑,想打的同时又想捞起来抱一抱,真是五味杂陈,复杂极了。   傍晚时分,舒子清来到了雷泽,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大徒弟秦修和六徒弟张玉坤。   与殷离渊一战之后,舒子清伤势不轻。本该好好修养的他这段时间却不得闲,先是秦修出窍,后是池砚失踪。舒宗主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那点好气色,在连日的赶路中又消耗掉了。   此刻舒子清面色凝重,他坐在床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了无栖的脉门上。他觉得他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可是看到无栖的面色,怎比他还要糟糕?   秦长老刚刚突破了出窍期,按道理应该在宗门中好好闭关巩固修为。然而听说池砚失踪无栖心神不宁,他放下了手里所有事。   渡劫之后,秦修重塑了血肉,如今的他再也不用坐轮椅。一身玄衣的秦大长老气势惊人,光是用眼神就能震慑宵小。   然而秦长老却震慑不了耍赖皮的池砚,看着扒在无栖身上软乎乎的孩子,秦修难以置信:“池砚?”   离开宗门的时候还是一条小灵蛇,怎么外出转了一圈就变成孩子了?虽说之前听说过高阶灵宠会化形,可真当自己亲眼见到之后,心中的震撼还是难以言喻。   池砚保持着和无栖贴贴的姿势,大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秦修。就在众人觉得他会将沉默进行到底时,池砚突然笑了:“大师兄,你站起来好高哦~”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好看!不过还是我家小栖更好看~”   秦修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很好。”哪怕池砚变成了人,本质还是那条活泼快乐的小灵蛇。难怪无栖会为了他拼命,如果池砚是他的灵宠,谁动了池砚,他也会拼命。   张玉坤从看到化形池砚的第一眼起,心已经化了。此刻他站在床边,试图诱拐池砚跟着自己修行:“池砚哪,六师兄我到现在还没有几个亲传呢,你做我亲传弟子呗?师兄的好东西都留给你?”   池砚摇了摇头:“不要~我可是小栖的道侣,小栖是你师弟,我要是做了你的弟子,不就得唤小栖师叔了吗?我又不傻。”   张玉坤笑得肚皮都痛了:“对对对,是师兄没转过弯来。”   舒子清灵气在无栖身上流转了一圈,心痛道:“灵气耗空了,还好身体没有大碍。这狗脾性和他爹一样,看着温和,其实特别犟。”   单挑十八个魔修堂口,数日不眠不休……这是顺利找到了池砚,要是在等几天还是没有池砚的影子,就不是耗空灵气这么简单了。   舒子清又气又无奈,将无栖的手塞入被子之后长叹一声:“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然而无栖双眼紧闭,睡得正香,根本无法回应舒子清。舒子清自我安慰道:“不过也好,也算无意中震慑了魔修,阻止了更大的悲剧。”   确认无栖没有大碍之后,舒子清才认真看向了池砚。没想到小池砚化形之后这么可爱,他忍不住捏了捏他圆润的脸:“你啊,以后可别这么淘气了。你看把大家给急得?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池砚乖乖认错:“我知道了老祖,下次不会了。”   池砚乖起来的时候是真可爱,舒子清满腹的情绪就这么慢慢化开了:“好了,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池砚眨了眨眼睛:“嗯……其实还行,我就是想和小栖贴一会儿。老祖,一会儿你出门的时候帮忙把门关上哦。”   舒子清哭笑不得,他狠狠摸了摸池砚的脑袋:“睡吧睡吧!”   从无栖房间出来之后,众人脸上的轻快一扫而空,神情变得凝重。   就在他们的脚下,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有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祭坛。魔修费尽心思,就是想要破开祭坛,重建登仙之路。   舒子清直视着漆黑的潭水,冷声道:“整日不想着好好修行,只想着歪门邪道。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他们心心念念的登仙之路到底长什么样。”   镜面一样的潭水中隐藏着阵法,想要下水得先解开阵法。随着舒子清一个眼神,秦修、简单、张玉坤飞身而起悬浮在了水面上。   随着几人的灵气注入水面,雷泽上突然空乌云滚滚。沉闷的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方才还风和日丽的天空顷刻间变了脸。   看着水面上快速出现的旋涡,楚十八幽幽说道:“希望有一日,我也能有如此修为。”得知水潭下方有祭坛时,他和傅敬舟想要下水查探一番,然而以他们的修为,竟然没办法潜入水中一丈深。   虽说楚十八并不是太在意修为的人,可是在这一刻,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水面上旋涡成型,众人向着旋涡飞去。刚进入到旋涡中央,众人便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越是向下寒气越深。若是刘钰此时在这里,会告诉大家,现在的寒潭比之前更冷。   下潜数丈之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腔。祭坛就在空腔之中,还没正式进入空腔,大家便看到祭坛的地面上倒着二十多个身穿斗篷的魔修。   这群魔修早已死透,他们的身体被寒气冻得梆硬,每一个人死前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满脸狰狞。见识过祭坛的庄严之后,众人将目标放在了这些魔修身上,查探了魔修的死状之后,大家表情非常微妙。   最终还是张玉坤打破了宁静:“师父,徒儿查探的这几具尸身,死因皆是紫府破碎。”   “师父,这几人也是死于紫府破碎。”   “这几人也是……”   这些魔修身上没有外伤,但是他们的紫府七零八落,神魂早已不知所踪。这种情况很罕见,要么就是有个极其厉害的修士,在瞬息间打爆了他们的紫府,灭了他们的神魂。要么就是……这些人自爆了元神。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不太可能实现。即便修为如舒子清或者瑾妙,他们也没有办法在瞬间打爆这些人的紫府而不伤及他们的身体。   魔修更不傻,他们不远万里来到雷泽,总不会是为了在这里自爆元神吧?   瑾妙仙子眉头紧锁:“看来……还是得找池砚。”刘钰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去问池砚了。   不过魔修的计划落空,对于大家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若是魔修破了这里的祭坛,放出了妖兽,星原和永宁两州就会生灵涂炭。   就在舒子清和瑾妙仙子商议接下来该怎么保护雷泽祭坛时,楚十八的目光落在了石碑前的供桌上。   刘钰说,供桌上原本摆放着一片巨大的羽毛,可现在供桌上空空荡荡不见一物。是因为魔修的到来让供桌上的物品消失了,亦或是有别的原因呢?   再看向满地的尸骸,楚十八想到了一种可能。池砚可是张口能吞了殷离渊神魂的蛇,这些魔修的神魂,会不会也被池砚吞了?想到这里,他眉头上挑,自语道:“有意思……”   听到楚十八的话,傅敬舟纳闷地看了过来:“嗯?”   楚十八摆了摆手,笑得高深莫测:“没什么。”   今天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先去飞舟上,等明天天亮之后,再继续商议接下来的问题。雷泽发现祭坛是大事,接下来如何追踪魔修,如何保护祭坛,如何明确各宗门的职责……都得好好商谈。   当然,这一切都和无栖没什么关系。昏昏沉沉间,无栖听到耳边传来了小声的哼哼声,他胸口和脖颈上热乎乎,脸颊上偶尔会有痒痒的感觉。   池砚睡了太久了,到了现在他实在睡不着了。不过哪怕睡不着,他也不想起来。他只想躺在无栖的怀抱中,看着无栖的轮廓。兴致上来时,还会凑起身体亲亲无栖的脸颊。   “嘿嘿~”池砚心情好极了,他伸出细细的手指沿着无栖的额头一路下滑。指间滑过了高挺的鼻梁,滑过有些干燥的嘴唇,滑过形状姣好的下巴……最终落到了无栖并不太分明的喉结上。   就在池砚玩得不亦乐乎时,他的手被无栖一把握住了:“池砚……”   池砚以为无栖醒了,结果却发现,无栖双眼紧闭在说梦话。池砚应了一声,贴紧了无栖的胸口:“嗯,我在。小栖,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无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池砚穿梭在云层中,他长出了金灿灿的翅膀。那双翅膀像甲壳虫的翅膀,飞行的时候会发出嗡嗡的声响。   池砚一开始围着自己飞,可是后来他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无栖忍不住唤道:“池砚,你要去哪里?”   云层中的小金蛇扭过头大着嗓子说道:“去吃烤鱼啊~”   无栖:???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视线恢复清明前,他听见池砚在他耳边念叨着:“去吃烤鹿肉,烤全羊,八宝果子糖葫芦,水晶肘子软蹄花呀~吃大螃蟹大龙虾呀~”   无栖:……   原来梦境和现实是这么交汇的。   视线逐渐清晰,无栖看见头顶盘旋着两个巴掌大的圣甲壳虫。甲壳虫脑袋上的分叉被捆在了一尺长的小树枝上,树枝吊在空中,甲壳虫爪子无法着地,只能煽动翅膀发出嗡嗡的声响。   随着圣甲虫飞舞,他头顶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圆环。   池砚正低着头绑剩下的甲壳虫,他嘟嘟囔囔哼唱着不着调的歌:“还要去天泉泡温泉~去慕仙看冰原~对了,还要去摘冰莲花,要摘最大最美咿呀哟……”   池砚如此专心,根本没注意到无栖已经醒了。他背对着无栖,踮起脚将第二串甲虫串挂在了床上,飞舞的甲虫更多,两人头顶的光环又多了一个。   突然间无栖感觉自己眼前有金光一闪而过,定睛一看,只见池砚的衣摆下翘起了一根金灿灿的尾巴。   这条尾巴有手臂粗,衣摆下的部分长着细密的鳞片,尾尖却长着半尺长的鳍。金灿灿尾鳍微微透明,像是飘逸的丝绸,在空气中晃动时优美又华丽。   这绝不是一条蛇尾!这也不像是无栖认识的其他灵兽的尾巴,这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池砚才有的小尾巴。   无栖瞳孔一缩,“池砚……”   池砚猛地回头,他呆呆地看着无栖,下一刻一头扎进了无栖怀里:“小栖,你醒啦!你睡了三天啦!”   无栖轻轻搂着池砚的后背,目光却随着池砚的尾巴左右摇摆。他该怎么对大家解释池砚多出来的尾巴呢?   池砚:大家看!【突然蹦出】我的尾巴好看吗?!【骄傲摇尾巴】   众人:好看!漂亮!可爱!   无栖:……真没人怀疑池砚的种族吗? 第72章   看着摇得欢脱的小尾巴,无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鳞片依然光滑,和之前的手感差不多。尾鳍摸起来果然和想象中一样顺滑细腻,像是最上等的绸缎,他不由得多摸了几下。   池砚嘿嘿笑着,一边喊着“痒”,一边用尾鳍缠着无栖的手指。   无栖抬起手摸了摸池砚的软发:“池砚,你现在能变成原形吗?”他想看看池砚现在到底成什么样了。   然而池砚却苦闷地摇起了头:“不行哦。”其实他很怀念之前的模样,虽说多了四条腿走路不太利索,也好过用两条腿走路。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变不成原形了。   池砚有些担心:“怎么办?小栖,我以后是不是要一直用两条腿走路了?”他总觉得他的两条腿有点软,走不了多远就没力气了。   无栖笑着拍了拍池砚的后背:“没事,可能过一段时间,等你的修为提升了,就能变成原形了。”多大点事,不就是长了尾巴吗?收不起来就不收。   灵气在周身循环几个周天之后,无栖起了身,池砚紧随其后,两人离开了卧房。飞舟上格外安静,向来热闹的客厅和甲板上竟然空无一人。两人面面相觑:“人呢?”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池砚?无栖真人! 你们醒啦?!”   无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没见过的少年正欣喜地看着自己,“你是?”   少年站直身体恭敬行礼:“我名为刘钰,是大容第三皇子,也是被魔修掳走当祭品的童子。要不是池砚,我早就性命不保了。”   无栖微微颔首,笑道:“这也是你自身的造化。对了,飞舟上的人呢?”   刘钰看向了船舷之外,无栖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寒潭之外灵光闪耀,一阵阵灵气波动传来。细看一阵后,无栖有些惊讶:“传送阵?”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光芒是传送阵散发出的灵光。雷泽之上小洞天众多,洞天福地诞生时的灵气波动会影响传送阵的运行,因此从没有宗门在此设立传送阵。   池砚看不出那么多门道,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小栖我跟你说,寒潭里面有一种很好吃的鱼,我这就捉几条上来给你补身体。”说罢,池砚终身而起朝着潭水飞扑而去。   刘钰急忙伸手:“等——”   一声闷响过后,池砚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到了潭水之上,小小的身体翻了过去,沿着水面呲溜滑行了数尺。定睛一看,他身下的哪里是什么潭水,分明是散发着寒意的冰块。   不知什么时候,深不见底的寒潭结成了冰。池砚猝不及防,脑袋上撞了一个大大的包。池砚愤愤锤着冰面,气得眼眶都红了:“还有没有天理?谁这么缺德,一言不发把潭水给我封上了?”   被池砚骂了的不是别人,正是无极仙宗的老祖和几个长老。来到寒潭的第二天,众人再一次聚到一起,商议该如何处理寒潭下的祭坛。   上古祭坛下镇压着凶悍的妖兽,若是破坏了祭坛上的阵法,妖兽便会倾巢而出祸害苍生。而魔修们坚信只有破坏了祭坛才能重建登仙之路,这次他们没能成功,一定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   雷泽偏僻,离各大宗门距离较远,宗门也不可能派人日日巡视。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魔修断了破坏雷泽祭坛的念头。   原本发生这么大的事,需要告诉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然后五大宗门齐聚在一起商议。可事情紧急,真按照流程走一遍,说不定魔修早已卷土重来。   最终大家想到了浮生界的法典,当发生重大紧急状况时,可用少数服从多数法则。在场众人,无极仙宗弟子最多,于是他们主动扛起了责任。   无栖昏睡的这几日间,舒子清等人用阵法将寒潭凝结成了冰,并且在冰块之上留下了坚不可摧的阵法。除此之外,无极仙宗还在寒潭附近设立了传送阵,传送阵直通宗门,每日都会有宗门修士前来巡视。   搭建传送阵并不轻松,即便有瑾妙仙子和谭殊相助,众人也感觉到了疲惫。然而看到闪耀的阵法和被封印得结结实实的寒潭,众人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谭殊累得面色发白,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畅快:“舒爽!”除了上次揍他两个不成器的师弟之外,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果然,能与志同道合的人齐心协力做想做的事,内心的成就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瑾妙仙子也有同样的感受:“舒宗主,等文墨州找到祭坛,还请宗主搭把手。”虽然不确定上古祭坛的数量,但是瑾妙能肯定,问仙楼所在的文墨州肯定有类似的祭坛。   这次的事情了了之后,瑾妙便会命令门人办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抽丝剥茧,端了魔修在文墨的据点;第二件事,便是发动门人寻找祭坛的下落,一旦找到祭坛,她会用上毕生修为,将祭坛永远封死。   舒子清笑着拱拱手:“只要仙子一声令下,舒某一定会伸出援手。”   宗主们在闲聊,其他人更不例外。邵俊辰目光幽暗地看着传送阵:“只可惜不知魔修老巢在何处。”   魔修组织不问天不显示不露水,一出手就制造了曾城和小苍山血案。可惜他们端了那么多魔修据点,竟然没能盘问出不问天圣主的身份和老巢位置。   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风月剑格外难受,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凝重。   傅敬舟扫了邵俊辰一眼,宽慰道:“也不必太忧心,先前只是没注意到他们,现在正道修士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再想起事就难了。”   而且云驰仙宗、问仙楼和无极仙宗三大宗门弟子数十万,有这么多人一起调查不问天的事,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组织就会渐渐付出水面。   趁着大家都在,简单掏出了他的板子。扫了一眼板子上的内容后,他看向了秦修:“大师兄,老谭已经答应加入我们无极仙宗了,你看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好?”   张玉坤笑容满面:“嗨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谭长老……谭道友能加入我宗门,是我们的荣幸啊,怎么都得当个长老啊~”   谭殊连连拱手,求饶道:“感谢诸位道友对谭某的抬爱,长老什么的就算了吧。我性子野,平日里闲散惯了,我觉得做个无拘无束的散修挺不错。”   舒子清深有同感:“是啊,当年我做散修的时候多快活啊。要不是一时想不通想要开创个宗门,现在……”   谭殊期待地看向了舒子清:“舒宗主现在会如何?”   舒子清揣着手看向了天空:“现在估计已经挂了吧?”做散修的那些年要不是他认识苏栖,早就被人打死了,还能有今日的风光?   众人:……   简单认真拍了拍谭殊的肩膀:“要么做长老,住我隔壁的山头上,要么我打断你腿,你自己选一个?”   谭殊苦着脸:“非得选一个?”   看到谭长老纠结的苦瓜脸,尹垂星扯了扯唇角,严肃的小脸上多出了几分笑容。他看得出来,师父很开心。   这时众人耳边传来了池砚的呼声:“啊,跑了,跑了——”   循声看去,只见无栖一手拉着池砚,一手握着刘钰,三人正踩着厚实的冰面向着众人走来。池砚的手指向了空中,在他手指前方飞舞着两只金灿灿的圣甲虫。两只圣甲虫脑门上拴着五彩细绳,在细绳的制约下,两只甲虫互相牵制没办法展翅高飞。   没等大家回过神来,一抹雪白冲了出来。雪芙纵身而起,两爪子将虫子拍了下来。瑾妙眉眼弯弯夸奖道:“做得好。不过……哪里来的圣金甲虫?”   不怪瑾妙仙子对金甲虫格外在意,这段时间她为了追查孩童丢失,一直在用飞蛾追踪邪修豢养的圣金甲虫。眼前两只金甲虫同她储物袋中死去的九只甲虫体态一致,她很难不多想。   无栖笑道:“池砚从掳走他的邪修身上拿来的。”而池砚并没有杀了尖嘴猴,而是将他打成了重伤。说起来那次之后,他就没见过尖嘴猴。   瑾妙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奇妙的光彩:“哦?不知这两只甲虫,能不能交给我?”金甲虫是一种会追踪的昆虫,若是将它们放飞,它们就会飞到饲主身边。有了这两只金甲虫,说不定能有意外的发现。   池砚大方地点头:“好呀~”   池砚对瑾妙很有好感,问仙楼的女仙们给他做了很多漂亮衣服,给他买了很多好吃的,想到她们,池砚的尾巴就控制不住摇晃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果然被池砚的尾巴吸引了,呼啦一声后,池砚被众人簇拥到了中间:“哇,池砚的尾巴很不错啊,让我摸摸!”“哟,还有尾鳍,这尾鳍可真够华丽的,不错不错。”“小池砚真会长,不管什么样子都这么可爱。”   池砚慌忙捂着屁股,试图将尾巴藏起来:“啊啊啊,不要摸啦,我的尾巴只有小栖能摸啊!”当然,他的反抗是无效的,不管他愿不愿意,在场的每个人都在他的尾巴上摸了好几下。   也许是被摸狠了,池砚小脸涨得通红。他蹲坐在地上,团着身体两只手抱住了尾巴尖。圆润的肚皮顶住了胸腔,池砚觉得有点恶心。   这时众人听见他打了个嗝,发出了作呕的声音。   “哇——”池砚没能控制住自己,哇的一声吐了。   可他吐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团缠绕着黑气的神魂。神魂在地上滚了两圈,露出了一张血色尽失的脸。这张脸众人见过,正是死在寒潭之下那二十几个魔修中的一员!   众人齐齐愣住了,大家惊愕地看看池砚,又看看落在地上虚弱得无法动弹的神魂。若不是亲眼所见,大家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楚十八扭过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那一日池砚吐出殷离渊神魂时,他受到的惊吓可比今天大多了。   吐出神魂之后,池砚自己也愣了。他怯生生抬眼看向了无栖,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见无栖还在呆愣中,他一把抓起神魂就往嘴里塞。   只要他吃得够快,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而池砚终究慢了一步,下一刻他的双腿被无栖提了起来。无栖提着池砚抖了抖,咬牙道:“吐出来,把你吃进去的脏东西给我吐出来!不要逼我动手。”   平日里胡吃海喝也就罢了,那些东西虽然离经叛道但是至少还属于食物。但是池砚这家伙竟然开始吞吃魔修的神魂了。这事若是传出去,哪怕他吃的是魔修的神魂,也会招来祸事!   池砚被抖得头昏眼花,他哼哼唧唧极不情愿地张开了嘴巴:“小栖,你别晃了,我吐就是了……”   说着池砚委委屈屈地张开嘴巴,一个接一个半死不活的神魂从他吼间滚出。落下的神魂只有巴掌那么大,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无法动弹,只有极少数的神魂还有逃窜的力量。   众人在惊愕之后回过神来,看向神魂的目光中带着仇恨和快意。舒子清眼疾手快地支起了结界,兴奋地招呼道:“快,快将他们装起来!”   这些都是意外之喜,但凡能撬开一人的嘴巴,不问天的面纱就能被揭开一层。   在场的修士修为都不差,逃窜的神魂首先被装在了结界中。就在众人认真收敛剩下的神魂时,有个侧躺的神魂突然睁开了双眼,他沿着地面快速飞起,向着人群中唯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类飞去。   这神魂速度惊人,比起其他神魂强了太多。然而有人速度比他更快,秦修一闪身便挡在了刘钰身前,他掌心中泛着青色的灵光,灵光过处,神魂被定在了空中。   秦大长老不止会炼丹,他在术法上的造诣更不差:“无耻之徒。”竟然对毫无修为的凡人下手,骨肉是不择手段的魔修,毫无底线。   这道神魂的面容上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这就稀奇了,修士的元神很纯粹,无论肉身怎么变化,元神的面容始终是他最初的模样。想要遮掩容貌,得在神魂上施加障眼法。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忍着不适在自己的元神上用障眼法?   秦修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缓步上前,冷声道:“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看到秦修越来越近,神魂眼中的慌乱变成了绝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传来,神魂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神魂周围的魔气变成了暗红色,一股渗人的威压以神魂为中心快速崩开。   秦修面色一变,惊呼道:“不好!他要自爆!”   能修出元神的修士,至少得有元婴修为。元婴期修士自爆,足可让方圆数里夷为平地。   “轰——”   雷泽深处冒出了剧烈的灵光,炸裂的声响传出了数百里。   楚十八:太好了,终于有人体会到我当日的感受了。   殷离渊:太好了,我终于不要日日淌机油了。 第73章   刺目的灵光猛地爆开,寒潭和周围的几个湖泊被强烈的灵光包裹。灵光急速扩张,眨眼间在空中蒸腾出一朵巨大的洁白的蘑菇云。   巨响过后,寒潭附近陷入了一片死寂。方圆十里草木摧折,池塘和湖泊中的水滚沸,发出绝望的声响。就连冻得硬实的寒潭,最上层两尺的冰面也化成了水。   魔修在众人中间自爆了元神,在场修士无一幸免均被波及其中。幸亏大家反应及时,在爆炸的瞬间施展出最强大的防护结界。   待剧烈的灵气震荡结束后,舒子清头晕目眩,心有余悸地喊道:“大家都没事吧——没事吧?都还好吗?!”   环视一圈后,舒子清狂跳的心才渐渐落到了实处:还好,虽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是在场的人都活着。   不过修为越低的人受伤越重,宁知和尹垂星半身浸在冰水里晕死了过去。刘钰更是凄惨,即便秦修使出了全身修为保护他,他依然内脏受损七窍流血,喂了两粒丹药才救回来。   狼狈不堪地众人聚在一起收拾残局,环视一圈后瑾妙仙子沉吟道:“我觉得,这个魔修应当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修为不低,至少有出窍境界。”   修真界中出窍期的强者不多,每一个都声名在外。这人用障眼法遮住了自己的容貌,宁可自爆元神也不想让秦修看到自己的脸,定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舒子清神情凝重:“我与仙子的看法一致,我甚至觉得,这人应当还活着。方才自爆的只是他其中一个分神,真正的他还隐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着完美的身份和伪装。”   虽然那魔修的元神笼罩着魔气,可是方才他自爆元神之际,炸出来的可都是精纯的灵气。这分明是正道修士才有的功法,一想到那人隐藏在正道修士中,舒子清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艘飞舟被灵气掀翻,落到了五里地外,船体残破不堪已经无法继续飞行。幸好刚刚搭建好的传送阵还能继续使用,商议一番后,众人决定先回宗门修整一番,好好审问池砚吐出来的这些魔修神魂。   舒子清提着装满了魔修神魂的储物袋松了一口气,“多亏有了池砚,要不然这些魔修早就跑光了。”   听到老祖夸自己,池砚尾巴摇了起来,唇角也开始上扬。他双眼亮晶晶看向了无栖:“小栖,老祖夸我了,你就别生气啦~”   无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池砚的头发:“那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能吞吃修士的神魂,可以吗?”   池砚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阵后点了点头:“好吧。”他辛辛苦苦吞了二十几个神魂,一个也没吃到也就罢了,结果还被莫名其妙炸了一脸。由此可见吃神魂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老老实实去吃红烧肉。   本以为众人会在外头溜达好几个月才回来,没想到才过了月余,他们又回来了。当归山景色依旧,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就变得萧条。相反因为灵气充足,杂役们管理得当,结界内的植被繁茂,随处可见瓜果飘香。   宁知本来被炸得七荤八素,看到熟悉的风景,他长叹一声:“不容易啊,终于回家了!”   楚十八拖长声音慢悠悠道:“是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外头溜达的这段时间,虽说吃住都不差,但是就是少了在当归山的这份安心感。现在终于回来了,众人觉得疲乏的身体都松快些了。   宁知拖着疲惫的双腿向着结界走去:“不行了,我得回去躺个三天三夜。累死我了。”   无栖环视了一圈,纳闷道:“敬舟呢?”   楚十八道:“去送邵俊辰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邵俊辰被池砚踹了之后,有些傻乎乎的,傅敬舟怕他给宗门惹事,坚持着要将他送到两宗交界处。   一进入结界,众人便看到几只寻宝猫飞奔而来。其中有一只寻宝猫的肚皮格外大,看起来像是揣了崽。原以为寻宝猫们会不认识自己了,没想到这群猫熟练地在众人腿上亲昵地蹭了起来,喵喵声不绝于耳。   无栖弯下腰挨个儿抚摸着寻宝猫的脑袋,这时他听到了瑾妙的声音传来:“这几个山头不错,很有意境。”   瑾妙抱着雪芙站在结界外眉眼弯弯:“不知我能不能进来参观一番?”   无栖连忙打开了结界:“仙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   瑾妙见过世间千万种风景,区区一个当归山她怎会放在眼里?可是她却看得细致,每一座山头都走了一圈。   看完附近的几座山头后,她坐在了无栖家的廊檐下品起了清茶。楚十八他们见瑾妙在此,一个个极有眼色地回避了,就连池砚都跑到隔壁山头的树上吃果子去了。   雪芙很快同寻宝猫们嬉戏在了一起,虽然物种不同,但是它们格外融洽,没一会儿就在山中捕捉了起了小兽。茶香氤氲间,瑾妙柔声道:“我和舒宗主商量了一下,池砚会吞噬神魂这事,只有在场的人知,不会流传出去。”   无栖扭头看了看正在吃果子的池砚,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多谢仙子。”   瑾妙笑道:“不用谢我,如今浮生界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爆出了池砚吞噬神魂的事,免不了又要推无栖和池砚到风口浪尖上。这两人身份特殊,过多的关注会打乱他们宁静的生活。   顿了顿后,瑾妙缓声道:“尊者,上次你说的事,是认真的吗?”   无栖愣了一下:“仙子说的是哪件事?”   瑾妙眼神复杂道:“池砚是你未来道侣……是认真的吗?”   无栖微微一笑,认真的点点头:“是,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池砚确实是我看中的道侣,这辈子只想同他执手,若是可以,我想同他白头到老。”   “咚——”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两人循声看去,只见池砚怀抱着一捧果子跳下了树。几只顽皮的果子从他怀中滑落,他正撅着屁股背对着两人去捡满地乱滚的果子。   池砚的小尾巴快乐摇晃着,他脸颊红扑扑,金发间的耳朵比果子还要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池砚将来都会长成绝世的美人。   瑾妙笑容温柔:“我一直觉得尊者什么都好,唯独看人的眼光不行。”但凡苏栖能果断一些,也不会和宋锦纠缠那些年,更不会被一些道貌岸然的修士紧盯着吸血。   无栖笑着承认了:“是啊,以前的我眼光确实差。但是人嘛,吃一堑长一智,总要从之前的失败中吸取一些教训。”   瑾妙微微颔首:“是这个理。尊者,我能问一个冒昧的问题吗?池砚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可将无栖难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喻:“池砚在我眼里,是跳跃的光和鲜活的色彩。”   一直以来,苏栖都觉得自己是个沉闷的人。他不通情调,不懂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更不在行。宋锦曾今对别人说过,说他像是一块木头,在他身上根本雕不出花来。这点他是承认的,他总是按部就班的做事,一板一眼地做人,每走一步,都要思考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哪怕他修行到了大乘境只差一步飞升,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可是池砚不一样,他无拘无束敢作敢为有时候甚至想一出是一出。池砚的出现,让他平静的生活起了波澜,贫瘠的内心起了涟漪。   “这次出游,我弄丢了池砚两次。平日里他一直在我身边,我并没有觉得他有多重要,可就是这两次的分别,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无栖唇角上翘,笑容越发温和。   瑾妙笑着点了点头,感叹道:“真好,若是婉仪泉下有知,定会为尊者高兴。池砚性格虽然跳脱,但是对尊者一心一意。等二位大婚之日,我一定要来讨上两杯水酒喝。”   还没等无栖说话,就见一道符箓破空而来停在了两人身侧:“瑾妙仙子,小师弟,你们有空吗?能来戒律堂一趟吗?”   无栖同瑾妙对视一眼,戒律堂效率惊人啊,竟然这么快就审问出讯息来了?   见无栖二人起了身,池砚急急跟上:“你们要去哪里啊?等等我——”   流苏峰上流苏依旧,只是树下散心闲聊的修士不见了踪影。宫九章封了流苏峰,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不悔剑刚刚停稳,就见张玉坤急急走来,神情紧张道:“你们可算来了,有重大发现!”   无栖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可是……看到了熟人?”   池砚吞下的那二十几个神魂在元神爆炸中死了几个,但是无极仙宗的弟子们从剩下的元神中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不问天的领导者叫圣主,没人知道他的姓名和模样。圣主之下有三名圣尊,这三名圣尊实力超群,负责传达圣主的命令,联络各个据点。   方才在其中一位魔修的记忆中,众人看到了其中一位圣尊的脸。画面中,三位尊者正聚在一起,其中两位的面容模糊,想来是覆盖了障眼法,但是剩下的一人面容却格外清晰。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玄剑宗宗主——柳蕴!   舒子清看着水镜中摇晃的柳蕴的面容头皮发麻:“怎会是他?怎会是他?”   如今浮生界最强的剑修,竟然是邪教不问天的走狗?如果不是他疯了,就是柳蕴疯了。   柳蕴:不是我。 第74章   水镜中,柳蕴的面容冷俊神情严肃,无论是体态还是声音,都和本人一模一样。尤其是一些细节,不是亲近之人根本注意不到。不怪舒子清慌了,他和柳蕴太熟了,眼前这人怎么看都是柳蕴本尊。   舒子清面色凝重怀疑人生:“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怎么会是他?”柳如初视恶如仇,他怎么可能去当魔宗的什么圣尊?   瑾妙仙子眉头微皱,迟疑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说真的,她不信柳蕴会做出这种事来。柳蕴是当今浮生界最强的修士,性子高冷孤傲,想要让他低头,除非彻底击溃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若是说他心甘情愿做魔宗的圣尊,那让他低头的“圣主”该强大成什么样?   无栖也跟着点点头:“是啊师尊,其他两个魔修均已障眼法掩人耳目,说不准我们看到的柳宗主也是一种障眼法。我曾经听说有魔修中有一种手段,他们会用修士的毛发施法,做出来的傀儡能以假乱真。”   舒子清飘忽的思绪慢慢回归,“也就是说,大家更偏向这人是用了某种术法,易容或者幻化成了柳宗主的模样是吗?”   秦修微微颔首:“是的。魔修的狡诈,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会不择手段。”   柳蕴是一个骄傲的剑修,若是他真加入了不问天,以他的性格,完全不会遮遮掩掩。玄剑宗会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届时整个正道谁敢和他敌对?   只是一段记忆,真实性有待考证。要是这段记忆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只怕正道人士还没和魔修交手,就已经起了内讧。   舒子清慌乱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天知道他在水镜中看到柳蕴脸的时候有多惊慌。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是自己不愿与之为敌的,一个是苏栖,另一个就是柳蕴。虽说他平日和柳蕴磕磕碰碰不太对付,可是若是让他和柳蕴刀剑相向,他宁愿死了算了。   舒子清舒了一口气:“对,不能光凭着魔修的一段记忆就污蔑一位宗主。此事千万慎重,切不可外传出去。”顿了顿之后,他缓声道:“过几日请柳蕴来宗门一趟,我们旁敲侧击,看看他有没有可疑之处。”   “此事不能着急,得从长计议,绝不能着了魔修的道。”   回过神来的舒子清面色终于恢复了红润,他伸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笑吟吟地问道:“小池砚哪,看出什么来了吗?”   从方才开始,池砚就垫着脚看着水镜,大大的眼睛中满是专注,眼底还有灵光闪动。舒子清坚定的认为,池砚气运逆天,这孩子总是能轻轻松松化险为夷,还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给大家惊喜。   池砚第一次被抓走,意外遇到了谭殊,虽说中间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但是最终谭殊离开了云驰仙宗,成为了他们宗门的一份子。他第二次被抓,就让不问天这个魔宗浮现在了众人面前,不仅如此,他还全歼了试图破坏雷泽祭坛的魔修。   如果宗门有吉祥物的话,那一定是池砚。   池砚嘴巴鼓鼓囊囊,听到舒子清的问题,他抬起了头,清澈的大眼睛中满是无辜:“啊?”   池砚傻乎乎的模样让众人紧张的情绪变得舒缓,舒子清笑着揉了揉池砚的软发:“说起来,无栖和你入宗门这么久,还没见过你所有的师兄吧?正巧瑾妙仙子也在,谭长老也加入了我们宗门。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在千草峰上摆上一桌?大家热闹热闹?”今天在雷泽众人被魔修元神炸了一脸,正好去去晦气。   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弟子们的一致认可,秦修温声道:“说起来,我们师兄弟已经很多年没有聚在一起了。如今有了小师弟,也该让他认个熟脸了。”   舒子清一锤定音:“行,就这么办!别整天想着闭关了,偶尔也该松快松快。”   宫九章搓搓手:“弟子这就去安排。”张玉坤笑吟吟说道:“弟子去将闭关的师兄师弟们唤出来。”   瑾妙仙子惊讶了片刻之后笑了:“我有些明白无极仙宗为什么会如此强大了。”今天得到这段记忆的若是换成了问仙楼或者其他宗门,现在别说吃席了,只怕宗门所有的弟子都会集中起来商讨对策。   而无极仙宗却能大事化小……只能说无极仙宗的弟子们心智过人。   千草峰上亮起了红色的宫灯,大殿中摆上了大圆桌,没等人到齐,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已经香飘数里了。换做平时,池砚不是站在凳子上就是爬到了桌子上。然而今天他格外矜持,竟然坐在大殿外对着一株小草发呆。   池砚双手撑着下颚,紫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灵草的影子。他是如此专注,就连无栖靠近都没注意到。   无栖轻轻在池砚身边坐下,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池砚顺势将脑袋搁在了无栖的肩膀上,还没说话,脸颊上已经飘起了两团红晕:“嘿嘿。小栖,我想离开宗门。”   无栖一愣,什么情况?难道池砚在宗门住得不开心?为什么好好的想要离开宗门?   池砚仿佛知道无栖想要说什么,他解释道:“不是宗门不好,我很喜欢当归山,也喜欢老祖和师兄们。我就是觉得,我已经长大了,该出去寻觅一处洞府啦。”   无栖一头雾水:“寻觅洞府?”   池砚伸手握住了无栖的手:“我要早些建造洞府,囤上好多的灵宝,然后迎娶你进门呀!”   无栖:“……”   原来之前他对瑾妙仙子说的话,都被池砚听进去了。刚化形没多久的池砚已经开始盘算着外出建造洞府的事了,当然,他的小脑瓜里面可不只想着建洞府和囤聘礼。池砚美滋滋地说道:“咱以后生几个蛋蛋呢?要不生两个吧?我会好好孵蛋,成为世上最好的爹爹!”   无栖实在听不下去了:“首先,我们两个都是雄性,雄性是不会下蛋的。其次,你离成年还有很久,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吃饭,别想着双修生蛋的事!”   池砚依然乐呵,小爪子不停地在无栖的手背上摩挲着:“我先想一想么~对了,我还要养一群鸾鸟,到时候让鸾鸟拉车架,从整个修真界上空飞过,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成婚啦~”   无栖唇角抽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秦修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小师弟,你的几个师兄来了。”   无栖赶紧起身,他拽住了池砚的小手:“别胡思乱想,当归山就是我们的洞府。既然我们都喜欢这里,那就在这里好好的住下去。”   池砚仰着头看向无栖,见无栖眼神认真,他咧着嘴笑了:“行,那我就不离开宗门啦。”走了两步后,他自言自语道:“那我就多存些聘礼!”   无栖无奈的捂脸:“好。”   自从入了无极仙宗之后,舒子清的几个弟子纷纷出关,如今除了生死不知的二师姐温暖之外,无栖还有四个师兄没见过。   现在秦修正领着他没见过的几个师兄站在大殿门口,无栖刚上前,就见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上前一步。   这位壮汉身高八尺,身上的肌肉疙瘩非常夸张。秦修已经算是身高优越的了,可是秦修的发冠刚刚到壮汉的胸口。这人便是无栖的三师兄荀长楠。   荀长楠是体修,他有着修真界淬炼得最完美的体魄。此刻荀师兄袒露着胸膛,露出两坨巨大的胸肌:“小师弟!百闻不如一见,我是你三师兄荀长楠!这是给你的礼物!”   说罢荀长楠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对磨练得油光水亮的哑铃,递给了无栖:“小师弟的身板子有些单薄,不过没关系,师兄那里别的不多,淬体的法子不多。明日师兄会拉着你一起淬体,保证你能修炼出比师兄还要健美的——”   荀长楠上举两只哑铃,伸展着胳膊上的肌肉,他气沉丹田吼出两个字:“体魄——”   无栖:“……”谢谢,他并不需要。   不过师兄赠与的法器,还是要收下的。无栖伸出双手接过了两只死沉的哑铃:“多谢三师兄。”   荀长楠刚想说话,就见无栖旁边那边过分漂亮的孩子大声道:“小栖,你三师兄,长得好像剥了皮的牛蛙哦!”   无栖手一滑,巨大的哑铃重重砸到地上,半身埋在了土里。他尴尬地看看池砚,又抱歉地看看荀长楠:“童言无忌,三师兄莫怪。”   好在荀长楠并没有将池砚的话放在心上,他爽朗的笑了,试图勾搭池砚:“小乖乖,你还小,不懂师兄的美。等你长大了,一定会羡慕师兄。你要不要试试师兄的功法?”   秦修忍不住了,他轻轻瞟了一眼荀长楠:“长楠,你去大殿里看看还缺些什么。”   荀长楠乐呵地对着无栖挥挥手:“师弟,师兄先进去给你搞个好位置!”说完荀长楠脚尖一点,巨大的身形轻盈地飘起,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无栖的目光落到了秦修身边另外两人身上,这两人一人穿着厚厚的斗篷,一人垂着头愁眉苦脸:“大师兄,这两位是?”   虽然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但是无栖还是要装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来。   穿着厚斗篷的这位是他的七师兄颜彧,颜彧主攻阵法和符箓,是当今世上能排得上号的符箓大师。可是,颜彧非常害怕和人交往,平日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秦修轻轻拍了拍颜彧的肩膀:“这位是你七师兄颜彧。”   无栖恭敬行了个礼:“颜师兄好,我是无栖。”   颜彧身形动了动,身体向着秦修身后走了两步,他手中抓着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递给了无栖。颜彧声如蚊蚋:“小,小师弟,你,你好。给,给你的……”   无栖赶紧接住,他怕自己速度再慢一点,颜彧就哭出来了。   将储物袋交给无栖之后,颜彧明显舒了一口气,他往秦修身后又挪了两步,将大半个身体藏在了大师兄身后。   秦修和无栖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剩下的一人是无栖的八师兄徐巍,徐师兄笑容苦涩,万分抱歉道:“师弟,对不住了,师兄,师兄……没什么东西送给你。师兄养得那一窝灵龟,一个都不剩,全死光了……”   世上有一种人,擅长挑战不可能。徐巍便是其中之一,他有一双臭手,养啥死啥,但是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去御兽。徐师兄入宗门数千年,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弟子,但是在御兽上面,他确实没啥天分。   得知有了小师弟之后,徐师兄特意去千秋宗求了一窝灵龟蛋,发誓一定要亲手孵出一只赠与师弟。然而数月过去,蛋臭了。   但是徐巍是什么人哪,他百折不挠,看到灵龟蛋挂了,他又孵上了灵蛇蛋。徐巍紧紧握着无栖的双手,真挚道:“师弟你放心,下月灵蛇就能破壳了,师兄到时候给你补两条小灵蛇好不好?”   无栖笑道:“好的,谢谢师兄。”   徐巍这才咧开嘴笑了:“我们家小师弟玉树临风,真好!对了,师兄住在连翘山,漫山遍野都是灵兽,师弟有空去我山头转一转?”   无栖乖巧地笑着:“好。”   一下见了三位师兄,还剩最后一位,舒子清所有的弟子就能到齐了。秦修目光悠远看向山道:“来了,你柳师兄来了。”   九师兄柳遇春擅长种植灵植,他住在宗门最偏远的石竹峰,常年为宗门种植灵植。他气质温和,周身散发着灵植独有的芳香。此时他双足沾着潮湿的泥土,手中捧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素心兰。   见到无栖之后,柳遇春笑容满面:“小师弟,终于见面了。我是你九师兄柳遇春,这是我亲手栽培的兰草,希望你能喜欢。”   无栖伸出双手接过了兰草:“师兄好。”兰草的香味沁人心脾,就是这么短短的功夫,无栖觉得自己的周身沾满了兰花香。他不由得深嗅一口气:“多谢师兄赐花。”   池砚伸出双手,迫不及待道:“让我闻闻,让我闻闻。”无栖拗不过他,便将花盆递给了池砚:“可不能弄坏了哦。”   池砚学着无栖的模样深吸一口,他扬起笑脸:“九师兄好厉害!你养的花好香!”   柳遇春身形一晃,笑容更深:“是吗?师兄那里还有好几盆,回头给你送来好不好?”无栖连忙拒绝道:“师兄可别惯着他,池砚这家伙脸皮最厚。”   人都来齐了,秦修招呼道:“走吧,别让师父等着急了。”说罢他转过身向着大殿的方向走去,柳遇春紧跟在秦修之后,两人谈笑风生。   无栖刚想向前走,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了一下。他低头看向池砚,池砚传音道:“小栖,你的九师兄怪怪的。”   无栖循声看向柳遇春,只见柳遇春脚步稳重,哪里怪怪的?可是池砚的感觉非常敏锐,他觉得有问题,一定哪里有问题。   可能是察觉到了无栖的目光,柳遇春转过身,温声招呼道:“小师弟,走啊?”   无栖握住了池砚的小手,应道:“来了!”   荀长楠:师弟,你看师兄美不美??   池砚:小栖,我想吃牛蛙了。 第75章   无极仙宗老祖请客,排场自然不会小。大殿内的圆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凡是能在浮生界叫得上号的名菜,这里都有。流水一样的菜肴源源不断上了桌,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菜肴美味,酒水自然也少不了。许久未见的师兄弟们放开了怀,大家聚在一起畅聊痛饮。在如此轻松的氛围下,就连社恐的颜彧都喝红了脸,更别说本就嗜酒如命的谭殊了。   谭殊先前就对无极仙宗的印象极好,宗门大了难免会人心不齐,千秋宗如此,云驰仙宗也不例外。可是无极仙宗却是那一朵颜色不一样的焰火,在无极仙宗刚刚建立时,很多宗门都不看好这个选址偏僻宗主又神经大条的宗门。   舒子清一个接一个地收弟子,很多人觉得,无极仙宗最终会因为人心不齐而覆灭。可如今看来,之前大家不看好的种种因素,反而促成了无极仙宗的上下一心。   就比如此刻,谭殊已经得到了好几位长老的独创功法。他们勾着谭殊的脖子,让谭殊住在他们的山头上。这让被两位师弟伤透了心的谭长老内心暖暖的,心中无限的唏嘘和感慨。   推杯换盏间,谭殊红了脸,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水光荡漾,已然是放心地醉了。   大殿内氛围太热烈,不胜酒力的人已经先倒下了,池砚就在先倒下的人之列中。   当然,池砚从不会亏待自己,他从上桌之后就甩开腮帮子狠狠吃了起来。桌子上的菜有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吃饱之后,他才端起了酒盏挨个儿同桌上的人碰了杯。此刻他小脸通红双眼朦胧,瘫坐在椅子上嘿嘿傻笑着:“小栖~”   无栖哭笑不得,宗门今天用的酒名为“百日醉”,比起家里酿造的果酒,酒劲十足。怕池砚喝多了伤身,他从袖中取出了一粒丹药塞到池砚口中。池砚咂咂嘴,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自从上一次醉酒之后,无栖就不敢放纵自己。眼看师兄们喝得热烈,他却保持了几分清明,只敢喝了一盏酒。就是这么一盏酒,也让他脸颊绯红,看起来像是醉了。   正是因为这份克制,让他成为了整个酒桌上为数不多的能坚挺到最后的人。一个时辰后,他的师兄们七倒八歪,好几个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整个餐桌上还睁着眼的只有瑾妙仙子、秦修、柳遇春和他。   瑾妙仙子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端庄起身后盈盈行了个礼:“诸位,我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了。”   听到瑾妙的话,剩下的三人震惊了。开什么玩笑,瑾妙结结实实喝了好几坛酒,比老酒鬼谭殊都喝得多。谭殊都已不省人事,瑾妙却像没事人一样,这能叫不胜酒力?   众人目送着瑾妙娉婷的背影,唇角抽抽:“瑾妙仙子真可怕啊……”不愧是能领导问仙楼的女修,瑾妙仙子的实力深不可测!   师兄弟们醉倒一片,作为大师兄的秦修环视一圈后商量道:“遇春、小栖,你们还能御剑吗?咱三兄弟受些累,把师兄弟们送回各自的洞府吧?”若是让宗门弟子看到长老们放浪形骸的模样,会有不太好的影响,还是亲手送回去稳妥。   柳遇春笑着扛起身边的宫九章:“无栖,你不要勉强。你入宗门不久,可能对师兄们居住的山头不熟悉,你先休息一阵,师兄很快就回来。”说完他还给宫九章披上了一件外衫。   无栖感叹道:“九师兄真细心。”   秦修缓声道:“是啊,你九师兄是所有师兄弟中做事最细心稳妥的一个人。”   两位师兄离开之后,无栖一手提起了池砚,一手扛起了谭殊。谭殊还没定下住处,在他选定洞府之前,他会暂时居住在当归山。   无栖确实对无极仙宗的各个山头不熟,不太清楚剩下的几个师兄住在哪座山头。但是当归山他熟悉啊,正好一次送两,这一趟不亏。   等无栖送完谭殊和池砚返回时,他发现秦修和柳遇春也回来了。   柳遇春惊讶道:“小师弟速度惊人。”秦修和柳遇春都有出窍境界,而无栖只是金丹境界,当归山离千草峰不近,无栖竟然能和他们差不多时间返回,由此可见无栖的修为有多扎实。   无栖刚想谦虚几句,就听大殿中传来了椅子倒地的声音。秦修面色一凝,身形如电闪入了大殿中。   倒下来的是舒子清,他的身体被酒精麻痹,走路踉跄,这才被椅子腿绊倒。秦修扶起舒子清,当他看清舒子清的脸时,身体一僵。   舒子清满脸泪痕,他轻轻摆了摆手,拒绝了秦修的搀扶:“为师能行。”   秦修抿了抿唇,眼神痛苦,“师尊,您喝醉了。弟子送您回去休息吧?”   舒子清站直了身体,向着偏殿的方向走去:“不了,为师去看看他们。夜深了,你回吧……”   向来听话的秦修这次却没有听舒子清的话,他跟上了舒子清,像是影子一般跟在了舒子清身后。柳遇春和无栖对视一眼,决定跟上去看看。   大殿位于千草峰的半山腰,从偏殿出来后,就能看见上山的小道。小道沿着山势蜿蜒,直通千草峰最高处。千草峰上满是奇珍异宝,不明真相的弟子会觉得千草峰最高处的灵宝更贵重,然而去过最高处的人才知道,最高处只有一座造型肃穆的宫殿。   宫殿名为宁魂宫,是安放宗门所有弟子魂灯的地方。当弟子练气之后,宗门便会为他们制作魂灯摆放在宁魂宫中。   魂灯只有巴掌大,茶盏形状的灯座中盛着鲛油,鲛油由秘术调制而成,能万年不灭。灯芯的制作工艺更加复杂,它是由蛟纱和修士的灵气鞣制而成。一旦魂灯点燃,再大的风都吹不灭魂灯。即便如此,每一盏魂灯周围都笼罩着一层精细的结界,确保没有一丝风吹到火焰。   理论上,魂灯可以长燃不灭。可若是某天魂灯灭了,那便证明,支撑魂灯燃烧的“魂”消散了。而这缕魂,指的便是修士的神魂。   一进宁魂宫,众人便被大殿中数道高墙惊到了。墙上密密麻麻地摆放明亮的魂灯,灯芯散发出来的光和热,让大殿的每个角落都温暖又明亮。   在这里能找到如今无极仙宗里所有炼气期以上弟子的魂灯,当然舒子清并不是为了看自己的魂灯来的。他脚步踉跄,可是脊背却挺得笔直。他穿过了魂灯墙组成的通道,径直走到了宁魂宫后殿中。   后殿的光线突然暗淡了下来,众人凝神看去,只见后殿中供奉着无数牌位。每一个牌位前方都放着一盏已经灭了的魂灯,堆叠的供桌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躺着为宗门牺牲的所有弟子们,他们并没有被遗忘,而是永远地留在了整个仙宗最高处。   正中间的那张供桌上摆放的牌位格外大,白烛摇曳着,照亮了牌位上的字。   无栖凝神看去,只见正中间的牌位上写着:挚友苏栖之灵位。苏栖的牌位后方,则是舒子清二徒儿温暖的牌位。   无栖瞳孔一缩,长袖下的手不由得攒紧,眼神也变得痛苦起来。他这个挚友有个习惯,每次心里有事就会喝酒,喝醉了之后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无极仙宗离千秋宗千万里远,为了能和苏栖说说话,舒子清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建了一条能跨越五行大山的传送阵。哪怕用一次传送阵要耗费他不少灵气,他也会时常同苏栖说说话。   苏栖没了,他能同谁说话?   舒子清抖着手在香炉中插上了三支香,在袖中摸索片刻后,他摸出了一瓶酒水。清冽的酒浆倒入杯中,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倒入地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伸出双手握住了魂灯之后的牌位。随着一声轻响,苏栖的牌位离开了供桌,舒子清抱着牌位坐在了蒲团上。他将牌位放在了蒲团前声音颤抖:“阿栖啊,你睡了吗?我想……同你说说话。”   听到熟悉的开场,无栖鼻尖酸涩,他偏过头去,强忍住眼眶中的泪。若不是无人倾诉,他怎会对着牌位说话?   “说什么呢?最近修真界很不太平啊。有个魔宗兴风作浪,要是你还活着,咱两一定提着剑去找那魔宗的老巢了。我跟你说,魔修有多狡猾,他们那什么圣尊,竟然顶着柳蕴的脸。可把我吓坏了,你说你已经走了,要是老柳成了魔修,我可怎么活啊!”   舒子清絮絮叨叨,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牌位,而是真正的苏栖。空空荡荡的后殿中只有白烛被风吹响的声音,无论舒子清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回应他一句。   “阿栖啊,你怎不说话?你是不是嫌我聒噪?哎,别这么无情啊,除了对你说说,我还能对谁说?”   秦修红着眼转过了身,他对着两个师弟挥挥手:“走吧。”这里是师尊唯一能敞开心扉痛快倾诉的地方,作为弟子,他能做的只有尊重师尊。   下山的路上,柳遇春难过道:“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会经常这样吗?”   秦修苦涩道:“是啊,尊者去世之后,师尊能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了。每次遇到烦心事,他无人倾诉,只能去宁魂宫。虽说时间是良药,能让人减轻伤痛,可是那些逝去的人最终会在人的心里留下不可触碰的伤。哎……”   等将所有的师兄都平安送到他们各自的洞府之后,时间也到了下半夜。无栖抱着素心兰缓步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夜深人静,池砚已经睡熟了。   他蜷着身体抱着尾巴,金灿灿的尾巴照亮了他粉嫩的小脸,看起来格外可爱。无栖将素心兰搁在窗户上,而后走到了床边。   看着池砚熟睡的小脸,他脑海中再一次想起了舒子清泪湿的眼眶和得不到回答的念叨。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对舒子清说出实情了。   轻叹一声后,无栖伸手摸了摸池砚的脸颊。感受到无栖的温度,池砚伸展开了身体,美滋滋地砸了砸嘴巴。   无栖掀开了被子躺倒了床上,刚刚躺好,池砚便滚到了他的怀里。无栖轻叹一声,手掌轻轻拍着池砚的身体:“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对老舒太残忍了?”   池砚睡熟了,没有回应他。无栖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   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睡着时,他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压和气息。舒子清轻手轻脚走到了他的床边,悄悄坐在了他的床边。   无栖一惊猛然睁开双眼,这时就感觉自己的胸口被舒子清摁住了。舒子清声音轻柔道:“莫慌,师尊就是来看看你,看你睡着了,师尊就走。”   “睡吧,师尊就在这里。”   无栖:……   虽然很感动,但是任谁大半夜被师父摁着胸口哄睡都睡不着啊!   这一刻他想到了当年他还是苏栖的时候,舒子清这厮有心事半夜睡不着就跑千秋宗来把他摇醒。他无数次在梦中被舒子清吓醒,被迫和他秉烛夜谈。   喝醉了酒的舒子清话特别多,最过分的是,有很多时候他认真和舒子清分析,舒子清酒意上头身体一歪呼呼大睡,留下他一人风中凌乱。   无栖心中对舒子清的那点愧意咻的一下飞走了,果然他不告诉舒子清真相是对的,要不然迟早有一天他会做出弑友的事情来。   好在舒子清锲而不舍坐了半柱香之后,身体一歪发出了雷鸣一般的鼾声。   无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攒紧的手也松开了。   谢天谢地,他的师父终于睡着了!   曾经的舒子清:   一脚踹开苏栖的房门:卧槽,睡你麻痹起来嗨!   现在的舒子清:   轻手轻脚进门,坐在无栖床边:乖啊,为师你唱个摇篮曲? 第76章   深秋,十万大山中没有结界覆盖的山头草木已经凋零,但是当归山竟然长出了蘑菇。在山中转了一圈后,无栖的背篓中装满了灰白色的蘑菇,一簇簇像小伞一样,看着鲜嫩又可爱。   这都是因为头顶结界的原因,有结界覆盖的山头草木苍翠。阳光隔着结界洒下,当归山一片岁月静好。不过山脚下偶尔会响起几声沉闷的声响,像闷雷一般听着还有些吓人。   无栖捡完蘑菇循声走去,就见楚十八他们正在湖畔修理碧云舟。先前魔修自爆元神,碧云舟上的阵法被摧毁,想要让碧云舟动起来得大修。   无栖将背篓放下,从中取出了几只圆润可爱的甜瓜,招呼众人:“怎么样啦?还能修好吗?休息一下,先来吃个瓜。”这可是二师姐用过的飞舟,要是损毁了可真是罪过了。   楚十八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还行,问题不大。估计再过半个月就能好。”   宁知接过甜瓜拿到湖畔清洗,清凉的水滚过瓜皮,他的心情也像水中滚动的甜瓜一样跳跃了起来:“无栖,飞舟修好了之后,我们还准备继续旅行吗?”   其实大家都挺喜欢旅行的,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所见所闻很有意思。虽说之前发生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不过总体而言还是有收获的。要是因为魔修的事情就停止了出行的脚步,宁知觉得挺可惜的。   无栖笑了笑:“当然啊,我答应了池砚,冬日要带他去天泉州泡温泉。再说了,敬舟不是也想回家一趟吗?”他对于下一次出行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从宗门到雷泽不是有传送阵了吗?等飞舟修好之后,我们直接从传送阵去雷泽,再从雷泽取道去永宁州。”   顿了顿之后他遗憾道:“可惜这次出行就要错过永宁最美的时候了。”永宁最美的季节便是秋季,等飞舟修好,永宁已经入冬了,叶城的红叶曾城的秋霜就见不到了。   不过以后日子长着呢,总有机会能看到。   敲开新鲜的甜瓜之后,清甜的气息弥漫开来。无栖随手将甜瓜递给蹲在一边的尹垂星,“谭长老还没醒吗?”   尹垂星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甜瓜,眼神无奈道:“师父应该不会醒这么快。”听说前两天的宴会上,他师父一个人喝了三坛百日醉。纵然谭殊酒量惊人,也着实喝多了。凭着尹垂星对他的了解,这次他不醉个十天是醒不过来的。   “对了,池砚醒了吗?”一场夜宴后,醉过去的可不止谭殊一个,池砚到现在还睡着呢。   无栖摸了摸下颚猜测道:“应该快了吧?”   这时结界闪动,有人来访。无栖凝神看去,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柳遇春端正地站在结界外,“小师弟,我能进来吗?”   长老们醉倒了一片,现在还醒着的只有秦修和柳遇春。柳遇春今日来主要有三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来当归山看一眼,看看无栖的洞府长什么样,熟悉熟悉地界。   看到满山的果树和菜蔬,柳遇春欣慰不已:“听说当归山是小师弟一手布置的,甚好甚好。可还缺什么灵植?若是缺的话,师兄那里说不定有。”   无栖笑道:“多谢师兄,目前什么都不缺。”给柳遇春奉上一杯清茶后,无栖发现柳遇春的面色有些发白,他关切地问道:“师兄可是身体不适?”   柳遇春惭愧地笑了笑:“说出来师弟莫要笑话师兄,这些年师兄一直在闭关寻求突破,可是欲速则不达……”加上出关之后要帮忙处理宗门杂物,柳遇春有些晕头转向的感觉。   无栖了然地笑了:“师兄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说话间,屋内传来了脚步声,池砚揉着眼皮打着哈欠走了出来。酣睡数日,池砚的肚皮早已咕咕作响,他赤着脚散着发,一出门就直奔无栖:“小栖,我肚子饿了。”   无栖连忙唤住他:“穿好衣服?怎么光着脚?去椅子上坐着,我给你梳发。”   池砚向来听无栖的话,他乖乖在椅子上坐好,两只大大的眼睛看向了柳遇春。柳遇春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和池砚打了个招呼。   趁着无栖进房间找鞋袜的功夫,池砚认真地打量着柳遇春:“九师兄,我觉得你的味道有些熟悉。”   柳遇春笑道:“你忘了吗?我们先前一起吃了饭。”   池砚摇了摇头,眼神中有几分疑惑:“不,在此之前,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   柳遇春身体一僵,笑容有些勉强:“是吗?在哪里?”池砚歪着脑袋,却是想不起来了。   此时无栖走了出来,“先穿鞋袜。”柳遇春不动神色扫了一眼二人,缓声道:“小师弟,今日来的第二件事,便是告诉你那些魔修神魂的审问结果。”   无栖熟练地给池砚梳发,手中动作不停,“哦?可是审问出什么来了?”   柳遇春缓缓点了点头:“那些魔修交代了不少据点位置,戒律堂已经整理出来给其他宗门发过去了。”可惜被池砚吞吃的神魂损伤严重,大部分的神魂没能交代出什么就已经消散了。   “现在还有八条神魂活着,活着的神魂会送去佛宗,让佛修度化。多亏了池砚,我们才能抓到这么多的魔修,大师兄托我来问一问:池砚想要什么奖励?”   池砚双眼猛地亮了:“奖励?什么都可以吗?”他眼珠子一转,笑容满面道:“那……我想要一座纯金的行宫!要金灿灿的,像玄剑宗的行宫那样金灿灿的!”   柳遇春:……   无栖捂脸:“师兄不必理会池砚,降妖伏魔是每个正道弟子应尽的义务。”说着他扫了池砚一眼:“纯金的行宫,你口味挺大啊,真给了你,你敢住吗?”   池砚一脸无辜:“可是……是师兄问我要什么奖励的啊。”他委屈地嘀咕着:“区区纯金的行宫罢了,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咱宗门难道已经穷到金子都没有了吗?”   柳遇春赶紧打圆场:“我会将池砚的要求告诉大师兄,至于能不能行,得看大师兄的意思。”   说完这话后,柳遇春又将今天来的第三个目的说了出来:“对了,那位叫刘钰的凡人少年醒了,他一直在找池砚。师兄让我问问小师弟,要不要让他暂时住在当归山?”   魔修神魂爆炸时,刘钰被秦修护住了,可是他全身被爆炸蒸腾起的蒸汽烫伤。如果不是在场的修士反应及时,他早就没命了。回到宗门之后,他便被安顿在了医馆中,经过数日的治疗,刘钰的伤势已经稳定,人也清醒了过来。   当归山地方挺大,无栖并不介意刘钰住过来。只是刘钰的身份特殊,在让他住进来之前,无栖更加关心宗门有没有给大容皇室送消息去。   说起这事,柳遇春有些迟疑:“那少年来宗门的当天,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宗门就已经派人给大容皇室发了消息。原想着他们若是能派人接他回去就再好不过了,可是直到今日,我们都没收到回信。”   刘钰是凡人皇室的三皇子,据他所言,他的父皇还挺宠他。哪怕大容之前与无极仙宗没有交流,冲着三皇子的面,也该派出使臣来宗门表达谢意并接刘钰回家。可消息传过去,大容并没有反应,这就有些奇怪了。   思考片刻后,无栖轻叹一声:“不管真相如何,先去接那孩子来当归山吧,有池砚陪着,他也能安心一些。”皇室精养出来的少年,被魔修掳走已经三魂丢了七魄,又无端受到牵连受了重伤,想必刘钰已经吓坏了。   正如无栖所料,刘钰确实吓坏了。他全身的皮肤被蒸汽蒸烤了一遍,哪怕有灵丹维持性命,整个人也遭了大难。   无栖和池砚到医馆时,就见刘钰全身的毛发都掉光了,他赤着身体,皮肤像乳鼠一样泛着粉红色。   刘钰生无可恋地站在病房中,一见到池砚,他就泪花滚滚哭得不能自已:“呜呜呜,池砚,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池砚对刘钰挺有耐心:“别哭啦,我来接你去当归山。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要和我住在一起啦,开心不?走,穿好衣服,我们回家!”   刚刚长出来的皮肤细嫩,就连最柔软的轻纱落上去,都会让刘钰痛痒难耐。一穿上衣服,刘钰就神情痛苦,想要抓挠。   无栖连忙阻止道:“可不能抓,抓伤了皮肤将来会留下瘢痕。”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刘钰身上轻点了两下。   刘钰顿时觉得皮肤一阵清凉,痛痒都被压下去了。他定睛看向自己的皮肤,只见皮肤外面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灵光:“这是……”   池砚解释道:“这是小栖给你设的结界,能让你好受一些。不过你得赶紧适应你的新皮肤哦,可不能整日让我家小栖受累。”   刘钰惊喜不已:“多谢无栖仙长!”仙家手段果真不同凡响,无栖随手的一点,就能让他受益匪浅。   回当归山的路上,无栖将大容朝的事对刘钰说了:“你可有什么信物,能证明你的身份?”也许宗门传讯时没有附上刘钰的随身信物,大容皇室将信将疑,这才无视了无极仙宗的传讯。   刘钰苦恼地摇摇头:“所有的信物都被魔修拿走了。”他被掳走的当日,身上的物件就被拿了个精光,连身上的衣袍也被换了下来。   池砚乐观地说道:“多大点事,你家里人不来接你,那我们去旅行的时候顺手把你送回家不就行了。你父皇看到你的模样,总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了吧?”   无栖也是这么想的,他宽慰道:“你且安心住下,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送你回家了。”   刘钰感激道:“多谢无栖仙长,多谢池砚。”等他回到大容后,他一定要给这两人立个生庙日日祭拜。   这时天上滑过一道熟悉的灵光,无栖凝神一看惊讶道:“哎?”前方飞剑上的不是邵俊辰吗?他怎么又来无极仙宗了?   邵俊辰显然也发现了无栖,他驾驭着飞剑快速靠近,熟络地打着招呼:“无栖道友,好久不见啊!”   池砚皮笑肉不笑:“俗不俗啊,不是刚走没两天吗?装成好久不见的样子给谁看?”   邵俊辰愣了一下,他皱着眉盯着池砚看了许久:“你谁啊?这熟悉的阴阳怪气腔调,莫非是——池砚?!”   池砚呲出了满口的细牙:“装,你再装!”难得他之前对邵俊辰有所改观,现在看来都是错觉。这厮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嫌!   邵俊辰根本不把池砚的威胁放在了心上,他绽开了灿烂的笑颜:“数日未见,池砚竟然化形啦~不错不错,有前途。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怕是几日未见,在我看来也是许久未见。无栖道友,这段时间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啊,你想我了吗?”   无栖疑惑地看了邵俊辰几眼,古怪的感觉又来了。他微微颔首:“邵道友,好久不见。今日来宗门,可是有事?”   邵俊辰笑吟吟地拍了拍随身的储物袋:“我们宗主身体抱恙,让我来无极仙宗取几味灵药。”   无栖心念一动,柳蕴身体抱恙?当下他想到了雷泽中自爆元神的那名魔修,哪怕自爆的只是那人的一个分神,也会对本体造成巨大的损伤。莫非……   无栖凝了凝神,状若无意地问道:“哦?柳宗主怎么啦?”   邵俊辰耸了耸肩:“宗主不知道触碰了什么,全身长满了疹子,尤其脸上,半张脸都肿起来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无栖愣了一下,全身长满疹子?脸还肿了?这……不太像自爆元神之后会有的伤。不过光听邵俊辰一面之词并不能说明什么,最好能亲眼见一见柳蕴,他心中就有分晓了。   邵俊辰:无栖道友,好久不见!!   池砚: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又是一年高考季,愿考生们笔锋所至心之所向,祝学子们得偿所愿! 第77章   邵俊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在无栖心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他大咧咧道:“说起来最近一直在忙,等这阵忙完了,我再去当归山拜访无栖道友。”   池砚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要点脸。”明明这厮刚刚和他们分开没多久,好不容易才将他送走,他怎么又厚着脸皮贴过来了?   无栖笑道:“邵道友不是说宗门给你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吗?怎会这么忙?”记得邵俊辰对自己说过,说他完成了任务,宗门给他两个月假期,他准备和无栖等人继续旅行。怎么刚回宗门,他就忙得快要冒烟了?   邵俊辰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游离,“其他师兄弟都出任务了,宗门杂事没人处理,大家看我比较闲,就让我帮忙跑跑腿。”说着他调转了灵剑方向脚底抹油,“哎呀,不能再聊了。无栖道友,我先去了!”   说罢风月剑化作一道灵光,直奔无极仙宗医馆而去。   无栖定定地看着邵俊辰的背影,古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的目光太专注,池砚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双手抱胸冷笑一声:“还看,有那么好看吗?”就知道那风月剑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他一出现,小栖的注意力总是会被分走。   无栖回过神来,笑着揉了揉池砚的脑袋。池砚气呼呼地抱怨着:“神神叨叨的,玄剑宗怎么会有这么不稳重的修士?”   无栖哭笑不得:“剑修也是人,千万种人就有千万种性格。你只是对邵道友有些意见罢了,其实他人还挺不错的。”   池砚面色顿时垮了,他一字一顿道:“有多好?半夜三更不睡觉,和你秉烛夜谈的好?”   无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邵俊辰半夜找他喝酒这点,在池砚这里永远过不去了。   不能再和池砚继续深谈邵俊辰的事情了,无栖果断的换了个话题:“刘钰,你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刘钰愣了一下,随即端正地行了个礼:“回无栖仙长,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池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乐呵道:“今天中午我们有蘑菇吃,我们山上长了好多蘑菇,可好吃了,不骗你!”   无栖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池砚有了小伙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了。   原想着找个机会去玄剑宗见一见柳蕴,没想到几日之后,柳蕴自己跑无极仙宗来了。柳宗主手握留影石站在了当归山的结界外,一脸严肃道:“我可以进去吗?”   无栖:……   谁敢拒绝浮生界最强剑修?   结界打开之后,柳蕴端庄对着无栖点了点头:“有劳。舒宗主醒了吗?”   那一天舒子清趁着酒意来当归山看他,没多久就倒下了,那之后他便躺在了当归山。算算时间,确实到了该醒的日子了。无栖斟酌道:“柳宗主稍等片刻,我去唤师尊。”   一边说着,无栖一边抬眼看向柳蕴的脸。柳蕴周身残留着清凉的灵植味道,他肤色如雪,别说疹子了,这张脸上连一个疙瘩都没有。然而衣领下的皮肤上透着淡淡的粉,从形状和大小看来,确实是疹子。   再看柳蕴灵气稳定,气息也极为平和,不像是遭受了重创的样子。看来邵俊辰并没有说谎。   看着柳蕴冷俊的眉眼,无栖忍不住想笑。柳蕴人前一副谪仙的模样,挥起灵剑时强悍又高冷。其实他的身体娇气得很,蘑菇吃多了长疹子,酒喝多了脸还会肿。也亏得他修为高深,一般人要是遇到这么娇气的体质,可能早就寻易筋洗髓的丹药了。可柳蕴偏不,他宁可长一身包,也要保持本心。   此刻柳蕴神情淡然,听到无栖的话,他抬起眼眸薄唇轻启:“不用,我亲自去唤他。”说着柳蕴阔步走进了卧室。   舒子清正舒展着四肢呼呼大睡,突然间他感觉到一股渗人的剑意迎面而来。舒宗主散修出身,反应速度自然不慢,在意识还没清醒时,他的身体已经优先一步一跃而起。   这番动作下来,舒子清完全清醒了,他有些懵:“你干嘛?”   柳蕴眼神复杂,他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的留影石递到了舒子清面前。舒子清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刀动枪?什么坏毛病。”   一边嘟囔着,舒子清一边点开了留影石。留影石中出现了一段画面,阴暗的山洞中,有一群人正围坐在石桌旁,这群人穿着斗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以面具覆面,只有极少数人露出了本来面目。   位于上位的人脸上罩着铜制面具,在斗篷和面具的双重作用下,众人看不清他的脸。画面中闹哄哄,此时这人轻轻敲了敲身前的桌面:“人都到齐了吗?我们开始吧。”   舒子清汗毛竖起,不只是因为留影石中的画面是一群魔修在开会,更因为领头人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流水一般温和,他一开口,在场的魔修齐齐静了下来。   舒子清瞠目结舌,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他对这声音太熟了,这不是他死去的挚友苏栖的声音吗?!   再细细听了一阵,舒子清越发肯定:“没错,就是阿栖的声音!你从何处得来的留影石?”   柳蕴抿了抿唇,就在舒子清昏睡的时候,戒律堂的弟子们审讯了魔修的神魂,得到了一些魔修堂口的名单。拿到名单的那一刻,柳蕴便马不停蹄赶往了其中最近的几个堂口。他速度惊人,一出手就制住了几个试图潜逃的魔修,留影石中的记忆,便是那些魔修的记忆。   柳蕴垂下眼眸:“不只是声音像……”眼前这位魔修不止拥有和苏栖同样声音,还有着和苏栖相仿的身形,哪怕他穿着斗篷,他们也能看出端倪。   舒子清眼神发直:“不,不会是他。”   柳蕴眼神微动:“我知道。”苏栖嫉恶如仇,他宁可死,也不会受魔修摆布,更别说成为魔修为害一方。   留影石中传来魔修的声音:“圣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舒子清眼神一凝:“圣主?”这人竟然是不问天的首领?   在短短的画面中,圣主气定神闲安排了不问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小苍山和雷泽祭坛。画面结束后,柳舒二人面面相觑,卧室中安静得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舒子清才回过神来,咬牙道:“魔修竟然狡诈至此!”舒宗主气坏了,他双眼泛红,呼吸乱了:“岂有此理!”   怒气上头的舒宗主从袖中摸出了另一块留影石:“本来不想让你看,现在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魔修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舒子清掏出来的留影石便是顶着柳蕴脸的三圣尊的记忆。看到自己的脸在留影石中晃动,柳蕴眼神更加幽暗:“果然,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搅乱修真界。”   魔修模仿苏栖和柳蕴,一是为了招揽门徒。世上总有昏庸之辈容易被蒙骗,即便他们对不问天这个组织存疑,在看到圣主是苏栖,圣尊是柳蕴之后,脑子中的清明又能剩下了几分?   二是等到东窗事发的这一天,无论是柳蕴还是圣人都会被牵扯其中。只要逮不到魔修,修真界中就会有各种质疑的声音,到时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   舒子清恨得牙痒痒:“模仿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算了,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往阿栖身上泼污水?!”   柳蕴深吸一口气,沉重道:“阿栖对于正道而言是光,对于魔道而言,是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大恶人,他们想要毁了阿栖的名声也很正常。”   舒子清气的声音颤抖:“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柳蕴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他冷声道:“我已经让门人去灭魔了。”玄剑宗弟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大规模出山了,这次出手,必定会让不问天损失惨重。不过正道的动作越大越是容易惊动魔道,得到消息的魔修一定会想办法分散开,想要抓到他们,难度只会更高。   顿了顿后,柳蕴说道:“你方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些魔修开会的地方?”   舒子清确实没注意,他再一次点开了留影石,更加细致的观察魔修们的会场。那是一个天然山洞,山洞顶部有一束光落下,正巧落在洞窟中像桌子一样的巨石上。   皱着眉看了许久之后,舒子清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凉山腹地?!”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他在年幼时曾经被关在这个洞窟中。   他、苏栖、柳蕴还有很多被魔修拐骗来的孩子,被关在这处山洞中长达月余。那时候的洞窟可没有现在这么明亮,山洞顶部的石笋还在滴滴答答地滴下冰凉的石髓,每一天只有午时,才能有一束光照进山洞。   魔修们从各处撸来有根骨的孩童,将他们关在山洞中,用他们来修炼恶毒的功法。那时的他们毫无修为,只能无助地等待着救援。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孩童绝望的哭喊声,舒子清眼神恍惚,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柳蕴深深看了舒子清一眼,问道:“我要去一趟天泉,你要不要同行?”   舒子清一拍床板:“去!老子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贼孙贼心不死胆大包天,造谣都造到我们这群老骨头身上来了!”   看着两道灵光向西疾驰而去,无栖轻轻叹了一口气,方才他在卧室外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凉山是位于天泉州北方的一座高山,万年前那里确实有魔修盘踞。可是自从苏栖成了千秋宗长老之后,他便将凉山纳入了弟子日常巡视的范围。难道是因为苏栖死了,弟子们不认真巡视,这才让魔修继续在凉山腹地盘踞了吗?   就在他思考之际,楚十八缓步走到了他身边:“小师叔。”楚十八眼神中有几分凝重,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嬉戏的几个孩童,压低声音道:“大容皇室传话来了,他们说,他们的三皇子一直在宫中,从未丢失。”   无栖猛地回神,同楚十八四目相对:“从未丢失?”   楚十八手中握着一张玄色的信函,信函上没有灵气,显然是出于凡人之手:“这是大容皇室的执结。”   无栖快速抽出信函瞅了一眼,虽然信函用词恭敬,可是内容确实和楚十八说得那样:大容皇室不承认自己的皇子被掳走。信函上说,三皇子一直在宫中,就连出宫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楚十八迟疑道:“小师叔,您看这事要告诉刘钰吗?”   无栖默默合上了信函,长叹一声:“先不说吧,让他先将身体养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凡人的权力之争同样也是风起云涌。   先让刘钰过几天好日子,再过几日他们会送刘钰回大容,到时候谁真谁假一看便知。   刘钰:父皇——我回来了——   大容皇帝:皇儿,你怎秃了? 第78章   碧云舟之后没两天,星原州正式入冬,天空中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宗门敞开了护山大阵,让对四时不敏感的弟子们欣赏绝美的雪景。一夜过后,宗门各个山头银装素裹。苍翠的山峦上覆盖着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引得修士们走出洞府,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千草峰前的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每走一步就能留下一个脚印。池砚身上穿着金色的小斗篷,年画童子一样的他在雪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他时不时抬头看向传送阵旁的众人,见大家还在说话,他忍不住对着刘钰招招手:“刘钰,我们来做雪人吧?!”   没多久,两人就在偏殿前留下了一个圆头圆脑的雪人。池砚阔气地从他的宝藏中捡了几个灵石,做成了雪人的眼睛和鼻子,还在雪人的脖子上围了一条能亮瞎人眼的围巾。   等雪人做好了,宁知也出现了。宁知御剑而来气喘吁吁,他骄傲地竖起大拇指,好像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一般骄傲道:“搞,搞定了!”   小琥珀听说大家要出去旅行,他也想跟着去。可飞舟上有个池砚就足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加上琥珀,众人会手忙脚乱。于是宁知使出浑身解数,诓骗琥珀将他送去陆闯的洞府中。等琥珀反应过来时,他这个无良小师叔已经御剑离开了。   无栖笑着对着师兄们拱拱手:“师兄们,我们先出发了。”   看到小师弟出去旅行,师兄们羡慕坏了。他们也想跟着无栖一起去旅行,可是他们做不到。接下来各位长老们要师弟们带领弟子横扫星原州的魔修据点,这是个大工程,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扫不完。   秦修后退一步,微微颔首,关照的话师兄弟们已经说了太多了。无栖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他有自保的能力:“去吧,一路顺风!”   无栖笑着点点头:“出发。”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先将刘钰送回家,再顺路送傅敬舟回家一趟,最后再去天泉州泡温泉。顺利的话,不出一个月,他们会优哉游哉地回来了。   传送阵中灵光一闪,众人的身形瞬间消失了。无极仙宗的长老们瞅着空落落的传送阵唏嘘不已:“大师兄,等这次事情完了,你也让大伙休息几日呗?”   秦修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想休息?事情做完自然可以。”   几个长老立刻苦了脸:“完了。”这么大的宗门,哪天没有几件麻烦事?做长老的,没有哪一个能轻松的。   长老们长叹短吁,还是早些回去做事吧,说不定大师兄能网开一面让他们早点回去闭关。   秦修正准备离开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循声一看,只见尹垂星正踏雪而来跑得面红耳赤。   秦修眉头一挑,难道这孩子和小琥珀一样,也想跟着无栖他们出行?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只是谭殊成了无极仙宗第十一位长老,这几日已经开始尝试着处理宗门杂物了,因此不能同无栖他们一起出去旅行。尹垂星作为他的弟子,也得留在宗门。   尹垂星一鼓作气从山脚跑到了传送阵旁,等他看见空荡荡的传送阵时,小少年涨红了脸眼神懊恼又复杂。   看尹垂星的模样,秦修缓声道:“你来晚了,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好好修行,将来总有机会能一同出行。”   尹垂星抿了抿唇,尴尬道:“大长老,弟子并不是为了出游的事来千草峰。而是……”顿了顿后,他遗憾又放松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池砚拿走酒葫芦也是好事,没了酒葫芦,师父也不会整日想着喝酒了。”   秦修:???   什么情况?谭殊的宝贝酒葫芦被池砚端走了?   秦修瞅了瞅偏殿前那个造型可爱的雪人,随后无奈地笑了:“无妨,宗门酒水不少,若是谭长老喜欢,每日可让杂役送两坛去当归山。”   尹垂星咬牙道:“大长老请您听我一言,如果我师父向您索要酒水,请您不要纵容他。”他受够了师父喝得醉醺醺的模样。   秦修上下打量了尹垂星几眼,微微颔首:“好。我记下了。”   一阵眩晕后,众人已经来到了雷泽传送阵上。环视一圈,大家惊讶地发现寒潭边上多了个岗哨。岗哨修建的位置隐蔽,若不是值守的弟子主动打招呼,就连傅敬舟都不一定会发现岗哨位置。   楚十八感叹道:“长老们真细心,怕魔修卷土重来,修了传送阵不说,还建造了岗哨。”这才是无极仙宗该有的效率,传送阵、岗哨和值守弟子这么快就到位了。就是雷泽偏僻,苦了值守的同门了。   感慨一阵后,池砚笑嘻嘻地催促道:“小栖,我们可以起飞了吗?”   无栖狐疑地看了池砚一眼,池砚今天很反常啊,方才在千草峰时他也不住地催促大家赶紧走。往常只有吃东西的时候他才会格外热情,今天又不是第一次出行,他怎会如此急切?   等碧云舟升空之后,无栖终于知道池砚为什么急着离开了。只见池砚从衣袖中摸出了一个金灿灿的酒葫芦。   无栖惊了,这不是谭殊的酒葫芦吗?怎么到了池砚手里?   池砚双手抱着酒葫芦,美滋滋地揭开了酒壶的盖子。他眯着眼透过壶嘴向着内部看去,还摇晃着酒葫芦听酒水碰撞的声音。   无栖心中升出了不妙的感觉:“谭长老把酒葫芦送给你了?”   谭殊嗜酒如命,如果不是用酒葫芦做本命灵器有些不雅,他恨不得将酒葫芦炼制成本命法器。这样的他能把酒葫芦送给池砚?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个酒葫芦是池砚从谭殊身上顺来的。   池砚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他的理由很充分:“谭殊对我说,修真界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谁就有发言权。谁有本事,谁就能占更多的宝贝。现在我占了他的宝贝,他要是不服气……”   话音尾落,池砚身边灵光一闪,传讯符燃了起来,谭殊暴躁的声音传了出来:“池砚!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酒葫芦?!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混账?!”   池砚晃了晃酒葫芦,让谭殊听了听酒水晃动的动静:“你怎么能说我是混账还是小偷呢?君子爱酒,谭长老您要懂得分享呀~”   谭殊怒急:“你在哪里?你小子赶紧把我的酒葫芦还回来,趁我没发火之前,你还有机会!”   池砚根本没有将谭殊的威胁放在心上,从他遇见谭殊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想着找个机会拿走他的酒葫芦,现在终于如愿了,怎么可能把酒葫芦还回去?   池砚拖长声音慢悠悠说道:“就不~你来打我呀~”听到池砚如此嚣张的声音,谭殊气得牙痒痒,而飞舟上的人已经控制不住想要笑了。   最终谭殊败下阵来,恳求着:“小祖宗,那里面存着上千坛美酒啊。你可以喝,但是记得给我留一点,别给我喝光了!”   池砚嘿嘿笑了两声:“原来有这么多美酒啊,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喝完的~”顿了顿之后,池砚补充道:“我不止会自己喝,我还会请别人喝。对了,喝不完我还会卖掉。”   谭殊快疯了,却拿池砚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相隔千里暴躁又无助的求助:“无栖,无栖你管一管你家池砚啊!有没有王法了?讲不讲道义了?!”   池砚提高了声音,更加猛烈地摇晃着酒葫芦,“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谭长老公务缠身,要不然一定飞过来揪着池砚一顿揍。听着这两人隔着传讯符你来我往打着嘴炮,无栖哭笑不得。谭殊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不讲武德的他有一天遇到了更加不讲武德的池砚。现在好了,他只能看着这两人互相伤害了。   傅敬舟唇角上扬,幸灾乐祸道:“不知道谭长老是不是在后悔,当日要是没有试图诱拐池砚就好了。”   如果没有遇到池砚,谭殊可能现在还是云驰仙宗大长老,此刻还在雷泽深处探寻遗迹。这一切都是从他试图诱拐池砚开始出现了偏差,如今的他任劳任怨给无极仙宗打工,酒葫芦也被池砚端走了……现在已经说不清谭殊和池砚,到底谁拐了谁了。   池砚这家伙皮实还记仇,酒葫芦到了他的手里,谭殊就别想轻易要回去。谭长老悔之晚矣!   当然,池砚也还是有分寸的。他只是对酒葫芦感兴趣,等过几天兴趣下来了,葫芦也就要落灰了。总之得了酒葫芦,池砚很开心,就连晚上睡觉都要抱着。   飞舟出了雷泽后便向着永宁州西北方疾驰而去,那里便是刘钰的故乡——大容王朝。   大容朝开国至今已有五百余年,五百年间容王朝结束了附近诸侯国群雄割据的局面,历经了十三代帝王后,大容已经成了浮生界最强大的凡人王朝。如今在位的是容景帝,景帝性子宽厚,是一位有名的仁君。在他的治理下,大容越发繁荣昌盛。   眼看离大容越来越近,刘钰的心情越发雀跃起来。这几日他一直抓着池砚,对他讲着国内的美食和美景,和他列祖列宗的光辉事迹。   看着刘钰眼中一日比一日亮的光,无栖轻叹一声,虽然有些不忍心,可是时候告诉刘钰真相了。   在飞舟即将到达大容王都之前的那个夜里,趁着刘钰心情不错时,无栖从怀中取出了容朝的执结递了过去:“刘钰,有件事要告诉你……”   刘钰眼中的光一点点散了,脸上的笑容凝滞,握着执结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向来稳重的少年眼眶慢慢红了,语气颤抖道:“我不信……”他明明被魔修掳走了,可皇室怎么说他没有丢?   这一刻刘钰想要怒吼,想要尖叫,想要释放胸中拿无处安放的恐慌和愤怒。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眼前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池砚他们,他早就死在了魔修手里。   刘钰低下了头,大滴的泪砸在了玄色的执结上,他固执地重复着:“我不信……我不信。”   飞舟上的众人同情地看着刘钰,认识刘钰至今,众人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控。之前哪怕他全身的皮肤被蒸汽烫伤,每天都要忍受新皮肤生长的痛痒,都不见他如此失态。   不过这也不奇怪,刘钰再坚强,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他会畏惧会害怕再正常不过了。   听着刘钰的呜咽声,池砚清了清嗓子,他轻轻摸了摸刘钰光秃秃的脑门:“哭什么?还有我呢!”   这段时间下来,池砚已经自觉将刘钰当成了自己的小弟。当然,刘钰也是真心地信任池砚。   果然池砚说完这话没多久,抽泣的少年就慢慢恢复了平静。他抬起通红的双眼死死看向了池砚,“真的吗?”   池砚认真地点点头:“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带刘钰离开魔修宗门,他做到了;说带刘钰离开祭坛,他也做到了;说带刘钰回家,这件事也一定会做到。   池砚给了刘钰无限的勇气,没多久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说起来,我一直觉得魔修出现得奇怪。”   人类是受天道庇护的种族,修士若是对普通人出手,一定会受到天道的惩罚。因此很多正道修士哪怕实力再强横,也不会对普通人出手。   而他的父皇更是气运加身,被修士称为“人皇”。人皇所在之处,魔修无法靠近。加上他们的皇宫中有强大的阵法,皇宫的侍卫中也有实力超群的修士。到底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避开了阵法和守卫将他带出行宫?   池砚眼珠子转了转,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金甲虫:“你被掳走之前,见过这个甲虫吗?”当日他被尖嘴猴用圣金甲虫悄无声息掳走了,说不定刘钰也是被圣金甲虫掳走的呢?   然而刘钰却摇了摇头:“那一日我正在御花园中看书,突然之间听到了一声悦耳的铃声,而后我就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等我再醒来,就已经被关在了曾城外的魔窟中,接下来的事,池砚你都知道了。”   一时之间,刘钰有些找不到头绪,他皱着眉头猜测着:“到底是谁想要我性命?”   见刘钰陷入了纠结中,宁知宽慰道:“刘钰你不要着急,等我们到了容朝,探一探究竟就是了。”如果是误会,容景帝看到刘钰之后,误会自动就解开了。如果是魔修作祟,他们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正好能将魔修一锅端了。   楚十八微微一笑:“是呀,等到了容朝的都城睢丰,一切都能明了了。”傅敬舟不动声色地瞟了楚十八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楚十八的这个笑容有些古怪。当然,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第二日清晨,飞舟就在容朝的王都睢丰城外停下了。睢丰城虽然没有叶城和曾城大,但是它拥有深厚的底蕴。这片土地从上古时期就是凡人繁衍生息之所,历经了千万个朝代,至今还在庇佑它的子民。   睢丰城上空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结界,结界足足有七层,每一层强度都不一样。除非是化神境修士全力攻击,不然普通修士得强攻好久才能在结界上破个洞。从强度看,它比无极仙宗的护山大阵更结实。   抬头一看后,池砚双眼亮晶晶地夸奖道:“好耀眼的结界!”   无栖笑了:“耀眼?”池砚怎么会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一个结界?   池砚举起手指着结界,赞美道:“五颜六色还会流动,真华丽啊!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结界,小栖,咱回去把当归山的结界换成这种吧?”   众人凝神看去,只能看见微微透明的结界,哪里看到池砚说的五颜六色?宁知笑道:“小池砚你是不是没吃早饭眼睛花了?一会儿进了城,我请你吃好吃的。”   池砚狐疑地扫了众人一眼,意识到大家是真的看不到之后,他求助一般看向了无栖:“小栖你也看不到吗?”   无栖眼底隐约有灵光闪动,凝神之后,他确实看到了池砚所说的五颜六色:“看到了。”只是那颜色并不是结界本身的颜色,而是结界之下众生身上的气运凝结出来的色彩。   修士们对灵气的感知很敏锐,但是除了功法特殊的修士之外,很少有修士能直接看到人的气运。苏栖曾经跟着佛修研习过观气之法,因而无栖能看到睢丰城的奇景。而池砚……只能说天道对于池砚格外厚爱,让他能不费吹灰之力看到人的气运。   面对池砚的要求,无栖只能拒绝道:“不过当归山的结界没办法变成这种结界,这是人族的气运凝结成的光,需要千万年的温养才能成型。”   其实很多底蕴深厚的大型宗门也会形成这样的运气,比如无极仙宗。若是凝神看无极仙宗,也能看到四处升起的气运灵光,只是比起睢丰城的规模,宗门还差一些。   池砚这才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好叭……”   楚十八等人心情轻松,大家说说笑笑,议论着入城之后去哪家酒楼客栈。跟在人群之后的刘钰则没有这么放松。   从得知皇室不承认自己失踪开始,刘钰就觉得自己身边竖起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曾经被他忽视的东西,昨夜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浮现了出来。   父皇年事已高,近些年大哥二哥为了争夺皇权,竞争越发激烈。然而刘钰一直觉得皇权和自己无关,他只想做个能辅佐君王的贤王,因此从没卷入权力之争。可就是这样的他,依然会引来其他人的忌惮。   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朝堂和后宫中看他不顺眼的人做的。可惜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实情怎样,还要进城之后再细细调查。   慎重考虑之后,刘钰穿上了斗篷。他不希望在没见到父皇之前,自己就被发现了。此刻他仰着头,看着巍峨的城墙。明明冬日的阳光温和,为什么他会觉得眼眶如此干涩难受?   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进入睢丰城时得出示符牌。刘钰的玉符已经被魔修摸走了,原先他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想着入城时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守城的将领自然会带他去面见父皇。   可现在他不确定了,万一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被蹲在暗处的人盯上了呢?到时候别说面见父皇了,自己的小命到此为止也就算了,万一连累池砚他们呢?   现在他两手空空,眼看城门越来越近,刘钰紧张地扯了扯池砚的衣袖,声如蚊蚋道:“我,我没有符牌。”   话音一落,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符牌。楚十八笑吟吟道:“拿着吧。”   刘钰顺手接过符牌,翻来覆去看了看。符牌有些年份了,上面刻着两个大字:楚凛。此刻他很想拽着楚十八问一下符牌上记录的信息,万一守城的军官盘问,他不知内情岂不是露馅儿了?   然而守城官兵近在眼前,城墙之上还有两名金丹一名元婴修士坐镇,刘钰抿了抿唇,强压下不安的情绪。   拿到符牌没多久,验符牌的官兵就出现了,刘钰心跳一声快似一声,明明是冬日,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水。也许是他太紧张了,竟然连官兵的声音都没听清。   这时他手中一空,池砚已经拿着刘钰的符牌递给了官兵:“给。”   官兵拿着符牌放入灵器中,灵光一闪后,灵器吐出了符牌:验符成功了。官兵却拿着符牌打量了刘钰几眼:“本地人?”   刘钰点了点头,额头上的汗珠往下滑下,强装镇定道:“有什么问题吗?”万万没想到,在宫墙中出入自由的他有一天会因为守城官兵的盘问而紧张。   官兵厉声道,“本地人你穿什么斗篷,把斗篷拉下来让我看看!”   刘钰面上血色尽失,他求助一般看向了无栖等人,无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楚十八更是对着他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   最终刘钰心一横,伸出双手落下了斗篷上的帽子。原以为官兵还会细细盘问他,却见那官兵不耐烦地挥挥手:“早说啊,我还以为你图谋不轨。进去吧。”说罢将符牌丢到了刘钰手中。   刘钰一脸懵逼:……   发生什么事了?他只是拉下了斗篷让官兵看了一眼,这就让他进城了?   不过这是好事,刘钰赶紧穿好斗篷。走了两步之后,他听到方才验符牌的官兵说道:“没事,一个癞头,穿斗篷遮丑的。”   刘钰的脸“噌”一下红了,他真想大声告诉这个官兵。首先,他的容貌在所有皇子中一等一的好!虽然暂时皮肤红了一点,但是也算不上丑。其次,他只是暂时没长出头发来,他不是癞头!   三皇子心里苦,越走越委屈。   池砚:没事,丑就丑吧,长得丑活得久。   刘钰:更想哭了……   傅敬舟:我想知道,楚凛是谁?   楚十八:你猜。 第79章   一入城内,一股热气迎面而来。睢丰城富足,百姓安居乐业,乍一看这里和永宁的其他城市没什么区别,可是走上几步之后,大家还是感觉到了不同。睢丰城是凡人之城,这里的烟火气比别处要浓厚得多。   街道两侧摆满了卖吃食的小摊子,油烟味混杂着甜的咸的滋味扑面而来,池砚一见到那些五花八门的点心就走不动道了。他轻轻扯了扯无栖的袖子,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无栖哪里不明白池砚的心思,他掏出一个装了铜板的储物袋递给了池砚:“去吧。”   池砚接了储物袋乐颠颠地跑向了路边,没一会儿就抱了一大包热腾腾的糖油果子回来,花孔雀一般骄傲地仰着脖子:“卖油果子的阿嬷说我长得好,还送了我两个果子!”   说罢他将炸得最圆的那一个糖油果子用油纸裹了塞到了无栖手里,而后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我觉得阿嬷说得对,我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帅气的男人,小栖你说对不对?”池砚对自己的相貌相当有自信,虽然时常听人夸他长得好,可是他还是想听他家小栖亲口承认他的美貌。   无栖接过果子,认真的点了点头:“对!”池砚顿时笑开了花,呲出了沾了豆沙馅儿的小白牙。   池砚下手太狠,买的点心数量太多了。正巧众人没吃早餐,商量一阵后,大家进了路边一家茶寮。就着点心,再喝上一碗粗茶,看着街道上车水马龙,众人在喧嚣中细细品尝着人间烟火味。别说,还真让大家品尝出了一种别有一般的滋味。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享受这种宁静,刘钰内心忐忑,思虑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我想先去找何太傅。”   刘钰平日很少出宫,他认识的人多半在宫墙之内。如今他连证明自己的玉符都没了,想要入宫比登天还难。方才他掰着指头细细数了一番,整个睢丰城能认识他,并且有能力帮助他的,不会超过五个人,其中之一便是从小教导他的何太傅。   太傅虽然老迈,但是他刚正不阿,若是他能带自己到父王面前,那误会就能解开了。   无栖微微颔首:“好,你知道何太傅家在哪里吗?”   刘钰眼睛亮了:“知道。”何太傅家住城南玄武巷八号,刘钰之前几次离宫到太傅府上,因而对太傅府并不陌生。   无栖缓声道:“等吃完点心,我们就出发。”   吃完点心之后,大家便出了茶寮,向着玄武巷的方向走去。这时就听楚十八笑吟吟道:“来了。”   傅敬舟一愣,“什么?”楚十八揣着手冲着长街尽头探了探头,“接我们的车马来了。”   宁知双眼一亮,他们宗门在睢丰城没有据点,这里不可能有熟人。于是宁知猜测道:“难道是大容皇室来接刘钰了吗?”   虽然刘钰也希望如此,可是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出现。   长街尽头出现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车厢大小同路上跑的其他马车没什么两样。拉车的马颜色斑驳,从品相上看非常一般。驾车的马夫面容憨厚,看过就会忘记。   如果不是马眼和车夫的眼睛中透出了淡淡的灵气,它和大街上跑的其他马车没有任何区别。   傅敬舟上下打量了几眼马车后,惊讶道:“傀儡车?”楚十八什么时候准备了傀儡车?他竟然一点都没透露出来。   楚十八笑道:“出门在外,总要准备一些趁手的工具。”   傅敬舟佩服地点了点头:“还是你细心。”   傀儡车一路小跑来到了众人面前,楚十八率先一步跨上了马车,他掀起了车帘子邀请众人:“城东到城南距离挺远,咱今天可能要走很多路。来吧,上来吧。”   池砚呲溜一下爬上了马车,他没有钻进车厢,而是大大方方坐在了车厢前的座位上。驾车的傀儡在接触到池砚的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玩偶黏在了座位旁,池砚捏紧了驾驭傀儡马用的缰绳霸道道:“我要坐这里!”   众人也不矜持了,大家笑着上了车:“那行,今天就劳烦池马夫驾车了。”   待人都上车后,池砚有模有样地控起了缰绳:“架——”傀儡马迈动四蹄,马车慢慢动了起来。   池砚兴奋道:“动了动了——”他之前只在碧云舟上接触过傀儡人,现在看到傀儡马车,心里就痒痒的想要驾驭一番。   马蹄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池砚先前还有些满足,然而很快他就嫌弃上了:“好慢。”顿了顿后,池砚问道:“楚十八,怎么才能让马儿跑快啊?”   楚十八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快不了,它毕竟是傀儡马,速度已经被我定死了。”   池砚的脸瞬间垮了,他放下手中的缰绳,了无生趣地掀开帘子钻进了车厢。傀儡马果然没意思,将来他要和小栖去慕仙州的草原上御马,到时候骑高头大马,跑出风雷一样的速度。   傀儡车内有阵法,车厢比起普通马车宽敞了数倍,众人并不需要挤在一处。只要大家愿意,甚至能找个地方躺下来休息一阵。然而刘钰的身体坐得笔直,他的双手紧握,能看见发白的关节。马上要见到何太傅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接受这么可怕的事实。   无栖见刘钰实在紧张,忍不住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很信任何太傅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说起何太傅,刘钰脸上才露出了一点笑容:“何太傅是三朝元老,他学识渊博为人谦逊有礼,朝中很多大臣都是他的门生。太傅在学识上对我们要求严格,但是课外,他对我们极好。”说起何太傅,刘钰的眼中多了几分光亮。   楚十八靠着椅背,温声问道:“除了何太傅,睢丰城中可还有你熟悉并信任的人?”   刘钰愣了一下,“还有李骁将军,他是禁卫军的首领,我的骑射就是他教的。”   楚十八有些惊讶,“都是师长,有没有更加亲近的人?比如你的血亲?”一般而言,受宠的皇子们都会有个强大的母族,刘钰方才提到的两人竟然不是他的血亲,这就有些奇怪了。   刘钰眼神灰暗:“我的祖父母早已离世,母妃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舅父安国公常年镇守西疆,城中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国公府。”顿了顿之后,他小声道:“倒是有几个堂兄在朝中任职,不过我同他们并不亲近。”   说完这话后,刘钰小心地看了一眼楚十八:“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楚十八笑着摆摆手:“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傀儡马车转了个向,向前走了一阵后,马蹄声停了下来,玄武巷已经到了。   楚十八掀开帘子瞅了一眼,缓声道:“太傅府门口有马车,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下吧。”   太傅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马车旁有数十位身披铠甲的将士,将士们骑着高头大马,腰间别着刀剑,一股肃杀之气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傅敬舟扫了一眼后缓声道:“虽然不是修士,但是都是些好手。”   刘钰看了一眼后惊讶道:“是宫中禁卫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禁卫军的将士们虽然没有飞天遁地之能,但是在每个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平日里禁卫军负责守卫皇宫,除了偶尔护送宫里的人出宫……   护送宫人出宫?刘钰身体渐渐绷直,眼神透过车窗,紧紧盯着太傅府的大门。   这时有几人从太傅府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他身披铠甲眼神凌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这人身侧站着一位文弱少年,少年身披雪白的披风缓声对对面的老者说道:“天气严寒,太傅莫要相送了,快回吧。”   少年对面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老者双手握着少年的手连连点头:“好,好。若是还有不明白之处,不用亲自跑一趟,让宫人传个话就是了……”   刘钰血色尽失,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那少年的容貌气度和他一模一样,难怪他被魔修掳走之后,皇室不承认他失踪,原来他已经在无形中被人取代了!   最可怕的是,站在那个冒牌货身边的就是自己最信任的何太傅和李骁将军。刘钰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觉得冷得厉害,四肢开始麻木,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楚十八放下了帘子,同情地扫了一眼刘钰:“还要去太傅府吗?”   冒牌货早已登堂入室,连刘钰最亲近的师长都没看出异样来,刘钰还有勇气上前自证身份吗?   刘钰的脑子显然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他眼神呆滞面色青白,看着像是要晕过去了。无栖轻叹一声:“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明日再说。”   三皇子的车架同傀儡车擦身而过的瞬间,一丝细微的灵气波动从对面传来。无栖身体一震:“嗯?”   池砚警觉地问道:“怎么啦?”   无栖迟疑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灵气波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觉得那股灵气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   话音一落,车厢中的众人面色有些凝重。池砚第一个摇头:“没有啊。”当然,他刚才只顾着吃东西了,没注意车厢外发生了什么。   傅敬舟认真闭上眼,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对不起师叔祖,我没有感觉到。”   傅敬舟都没能感觉到,宁知就更不用说了。宁知挠了挠头:“我也是……”   无栖的目光落在了楚十八身上,除了池砚之外,楚十八的修为最高。然而楚十八也遗憾地摇了摇头,“按道理说,小师叔感受到灵气波动是正常的,我们感受不到才有问题。”刘钰是被魔修掳走的,现在有人代替了他的存在,要说这里面没有魔修的手笔,打死他,他都不信。   看着三皇子的车架远去,无栖眼神有些凝重:“我想跟上去看看。”这个提议得到了池砚的支持:“走走走。”   无栖牵着池砚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他对楚十八说道:“你们先去找个落脚地,我和池砚稍后和你们汇合。”   楚十八应了一声,没一会儿马车在两人面前拐了个弯就失去了踪影。   三皇子的车架一路向着大容皇室的方向驶去,禁卫军牢牢守在马车周围,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无栖和池砚隐去身形紧跟在车架后方,一路跟到了大容皇宫的西门。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跟着车架前行时,西门处突然冒出了一股炫目的灵光。灵光闪动时,无栖心头巨震,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他的全身:糟糕,要被发现了!大容皇宫的防御结界竟然如此强大!   守门的禁卫军立刻围上前来:“什么人?!出来!”车架旁的禁卫军更是摆出了战斗姿势:“护驾!”   李骁将军手握长剑翻身下马,鹰隼一样的目光横扫过门前广场:“宵小之辈藏头露尾!有本事出来正大光明一战!”   这时车架内传来了三皇子的声音:“算了,李将军,可能是我难得出行,引来了高人的窥探。”   李骁更是恼怒:“殿下,您就是太心软了。这群所谓的高人,若是真有心结交,大可正大光明上拜帖走正门入皇宫。偷偷摸摸跟着您,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广场对面的小巷中,池砚和无栖灰头土脸头发炸炸的。两人被结界崩得满脸黢黑,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阵后,无栖抱歉的给池砚擦擦脸:“对不住,我忘记了,我已经不是苏栖了。”苏栖修为强横,大容皇室的结界为难不了他。但是他现在只有金丹修为,差点反应不及时被结界打晕在当场。   幸亏池砚拉得快,要不然今天他要丢人丢大发了,说不定还会被凡人捉起来关进监牢中。   无栖探出脑袋瞅了瞅皇宫,轻叹一声:“这大容的皇宫,还真不好进啊……”   池砚的小脑袋也跟着探了出来,他阴恻恻地看向皇宫上方那个闪亮的结界。无论这个结界之前有多好看,现在他对它的好感已经消失了。听到无栖的话后,池砚阴恻恻地笑了:“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咱等人少的时候再试一试。”   他甩了甩尾巴,小尾巴拱得披风鼓动:“我们等夜黑风高时,挑个没人值守的时候进去。”   无栖愣了一下:“你有办法能破了结界?”池砚骄傲地仰起头:“不是说了吗?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定能破开他。”   三皇子的车架已经进了皇宫,无栖深深看了一眼车架离开的方向:“行,听你的,我们晚上再来。”   他和池砚已经很多年没有夜晚行动了,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傀儡车从玄武巷退出之后一路向东,傅敬舟本以为他们要去附近的客栈住下,却见傀儡车停在了几条街之外的朱雀巷中。   楚十八掀开帘子笑道:“下来吧,咱到家了。”   下了马车一看,宁知愣了一下:“这,这附近有客栈吗?”眼前的这条巷子,怎么看怎么像富户居住的地方啊,看这圆形的拱门,看这密实的青砖,看这朱红色的大门上贴着的“楚宅”二字……   面对众人询问的眼神,楚十八笑吟吟道:“怎么?不允许我也有个老家吗?”   傅敬舟幽幽道:“从没听你提起过。”   楚十八从袖中摸出一柄铜钥匙捅进了锁眼中,他慢悠悠说道:“你也没问我啊。”   楚宅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推开大门后,众人惊讶地发现,院子中一点都不萧条,相反收拾得还很整齐。院中立着几个傀儡仆役,虽然做工粗糙,但是灵气尚在。   楚十八关上门随意道:“就当自己家,随意啊。这个宅子平日里也没人来,简单了一些,你们多担待。”   宁知好奇地在楚宅中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惊叹:“原来楚师叔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呀!”   楚十八好笑道:“怎么了?只允许你家是豪门大院,不允许我也是富家子弟吗?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挑选自己喜欢的房间去。”   傅敬舟眼神复杂地看着楚十八,“这里真是你老家?”   楚十八定定地回望着傅敬舟:“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傅敬舟:……   等众人选好房间之后,灰头土脸的无栖和池砚便循着传讯符找到了楚宅。看到两人的模样,众人便知道两人出师不利。   见到这种情况,刘钰的眼神更加灰暗了。他坐在天井中仰头看向天空,眼神中满是挣扎和犹豫。   池砚最见不得他的小弟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轻轻拍了拍刘钰的肩膀,铿锵有力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摸清了你们皇室的结界了,等到了晚上,我一定替你把那个冒牌皇子揪出来!”   傅敬舟认真道:“小师叔夜探皇宫记得叫上我。”   无栖摆了摆手笑道:“我们不是去遗迹探险,不见得人越多越好。要是人多了,惊动了宫墙内的高手反而不好,你若是有心,就在外面接应我们吧。”   亥时,睢丰城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高高的宫墙内只有宫灯闪烁。城墙西侧立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两人对视一眼后,身形矮小的那人纵身而起,轻灵的跳上了宫墙。   为了今天晚上的行动,池砚放弃了自己心爱的闪亮的衣衫。他换上了利落的夜行衣,就连金灿灿的小尾巴都用结界裹好了。   按照惯例,此刻会有一道磅礴的灵气炸开,将试图侵入宫墙的人炸晕。然而池砚的脚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结界却像是泡沫一般融开了一个大洞。   池砚对着无栖招招手,下一刻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了结界上。   城墙外的高楼上,傅敬舟目瞪口呆:“进去了……”经过楚十八的解释之后,他深深了解了大容皇宫的结界有多可怕。本以为池砚今天只是在说大话,没想到这家伙真的轻而易举地融了结界!   楚十八轻笑道:“小师叔和池砚气运逆天,天道总是格外偏爱他们……”他眼神一扫,提醒道:“傅师侄,你灵剑的光太亮了,调暗一些。我们现在是刺客,你要有点觉悟。”   傅敬舟唇角抽动:“知道了。”   一进入皇宫,池砚就开始嫌弃上了:“有没有搞错,偌大的皇宫,怎么连棵树都没有?”放眼一看,横平竖直都是过道,高高低低全是屋子,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无栖解释道:“树多了,方便刺客隐藏,不利于禁卫军巡视。”说来奇怪,禁卫军呢?他竟然没看到禁卫军巡视。不光没有禁卫军巡视,就连值守的宫人都没看到,整个皇宫安静地可怕。   池砚同情道:“噫,真可怜。到了夏天连个乘凉的地方都没有,不得热死?”环视一圈后池砚问道:“我们走哪边?”   无栖遥遥指向了皇宫的东方:“去那边看看。”他感觉到那边有一股让他不太舒服的气息。   禁卫军能依仗的只有结界,一旦修士突破结界之后,禁卫军拿他们毫无办法。几个闪身之间,两人就来到了皇宫东方。   无栖落在了行宫的屋顶上,低头一看,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院子。院子中小桥流水假山回廊,看着像是某个妃子的行宫。   院子倒是雅致,就是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池砚皱眉:“好恶心的味道……”这股味道到底从哪里传出的?他竟然找不到源头。   此时院子中假山脚下人影一闪,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中走了出来。无栖眼神一凝,凭着他的修为,竟然没发现假山下方有个传送阵!   再细细一看,他瞳孔一缩,这哪里是什么传送阵,这分明是某个阵法的一个阵脚!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无栖传音道:“池砚,你看到假山下方的那个东西了吗?你帮我去其他行宫看看,看看有没有类似的?”   池砚应了一声,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从阵脚中走出来的两人开始在院中忙碌,他一人低声吟诵着奇怪的咒语,另一人捧着一只灰色的瓶子向下倾倒。随着吟诵,瓶子中涌现出了一种黑色黏腻的液体。   液体离开瓶子后神奇地悬浮在了半空中,形成了一个造型古怪的图案。图案缓缓放大,最终扩大到能覆盖住整个庭院时,图案降落了下去。   图案落下的地方隐约有紫黑色的灵光闪动,不过那光芒非常暗淡,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不知那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无栖明明已经遮住了自己的口鼻,却还是感觉到一阵阵恶心。他眉头皱起,想在口鼻间加上一道结界。   然而他刚刚抬起手,就听院中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哪里来的老鼠?”   汹涌的魔气从院子中升起,快速淹没了整个院落。   无栖心中一惊,本以为皇宫中就算潜伏着魔修,也只是不入流的魔修,没想到竟然有魔修高手在此坐镇。这人修为极高,若是真打起来,只怕会伤及无辜。   今日不宜恋战,得赶紧离开!做出这个决定后,无栖身形如电快速从屋顶上挪开。然而没等他的双脚落下,耳畔便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呵,抓到你了。”   无栖瞳孔一缩,拔剑出鞘。不悔剑划出华丽的弧线,照亮了大半个皇宫。   楚十八和傅敬舟两人正靠在窗边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突然间眼前一亮。两人对视一眼头皮一紧:“不好!”   池砚:见鬼了,魔修怎么像苍蝇一样,我们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他们?   魔修:见鬼了,我们躲到哪里都能遇到这几个人……   这几章推剧情,看到老猫子满满的诚意了吗?拱手.gif 第80章   灵光闪耀,照亮了大半个皇宫,身形闪躲间,无栖看清了身后人的模样。那是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魔修,斗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宽厚的嘴唇和下颚。当然,无栖并不觉得这是他本来面目,这人周身缠绕的魔气强悍,修为怕是不低。   电光火石间,那魔修也看清了无栖的脸,他身形一滞,沙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是你?”   无栖心念一动,这人认识他。不过这也不奇怪,前些日子他在永宁州端了十几个魔修据点,只要不问天的首脑不痴傻,应该早就记住了自己这张脸。   无栖轻笑一声:“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竟然能在此遇到不问天的圣尊。”这人修为高深,又以障眼法覆面,应当是不问天三圣尊之一了。   不悔剑灵气横扫开来,重重撞击到皇宫的结界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半球形的结界倒扣,不止能抵挡外来的攻击,也能抵挡内部的偷袭。剑气撞上之后并没有被结界抵消,而是转了个向向着下方的宫殿砸了下去。   轰然巨响后,行宫消失了。两声巨响传开,结界外亮起了零星的灯火,街道上出现了好奇张望的百姓。   无栖面色一变,庆幸的是那座行宫是朝臣议事的行宫,没有伤及无辜。又庆幸皇宫周围有结界镇守,四周的百姓不会卷入其中。   不悔剑震颤,龙神之剑能克制阴邪之物,也是魔修的克星。若此刻无栖身处别处,早已出招打得魔修措手不及。可是现在……   无栖扫了一眼巍峨的行宫。森严的宫殿中有王公贵族也有侍卫禁军,上万人被困在了结界之中。   若是放开手脚打,难免会伤及无辜。但是他本就比眼前的魔修修为低,若是再束手束脚,只怕这条小命不保。   魔修岂能看不出无栖的顾虑,他嗤笑一声:“不愧是圣人之子,倒是和你爹一样心软。本想着去找你,没料到你自己上门了。我劝你及时收手,和我们作对,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无栖眉头一挑,听魔修的意思,他并不想对自己出手?是他此刻不便出手,亦或是他另有目的?   剑光落下后,四周开始变得昏暗,魔修的身形融于黑暗。四周魔气弥漫,无栖只能不断拔高身形,避免被魔气侵蚀。然而飞得越高,他的身形越发明显,战况对他极为不利。   魔修隐藏在紫黑色的魔气中,蔑视道:“放下灵剑,我可保你不死。”   无栖握紧灵剑,身形向着结界的方向撤去:“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此时若是放下剑,他就真的只能任由魔修宰割。   就在他快要靠近结界的瞬间,异变突起。他身前突然出现了一股紫黑色的魔气,魔修已经借着魔气的掩护断了他的前路:“别逃了,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无栖感觉自己成了笼中之雀,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闪躲,魔修都能堵住他。不知魔修是忌惮他手中的不悔剑,还是另有打算,他并没有对自己斩尽杀绝。但是这种被戏耍的感觉非常恶心,他背心渗出了汗珠,心跳一声比一声快。   突然间无栖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天而降,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触碰到了结界。结界重压之下,无栖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从空中击落。他的身形向着地面坠落,幸亏他反应灵敏,才在落地之前稳住了身形。   他落到了一处院落中,环视一看,四周的宫殿魔气森森。情急之下,他连忙支起了结界护住了身形。魔气侵蚀着结界,发出了细微的“吱吱”声,那股令人内心烦躁又恶心的味道穿透了结界,从他的口鼻间渗入了肺腑。   魔修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现在的你,并没有同我作对的能力。劝你现在收手,还能留条小命。”   顾不得听魔修叫嚣,无栖身形如电在行宫的回廊间穿梭。他要赶紧同池砚汇合,然后离开结界。   回廊上倒着无数的宫人,就在无栖从他们身边跑过时,这些宫人竟然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双眼猩红,手脚扭曲,行尸走肉一般紧跟着无栖。   无栖眼神一凝:“住手!你在伤害无辜!”修士的身躯被魔气侵蚀,也会有强烈的不适,引起可怕的后遗症。凡人没有灵气护体,被魔气控制了只有死路一条!   魔修放肆的笑声在耳边回响:“在我眼里,他们只是蝼蚁。你若真的在乎他们,那就放下手中灵剑。”这就是做魔修的洒脱之处,他们从来不畏惧所谓的天道惩罚,行事全凭内心。杀几个凡人又能如何?凡人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杀不绝灭不尽。   此时要是停下,哪里还能活命?无栖纵身而起,脚踩着宫殿的围墙。他不能继续在行宫之间穿梭了,要不然会让更多的宫人被制住,也容易在魔气中迷失方向。   魔修刺耳的笑声想起:“你不是挺在乎他们吗?为什么不放下灵剑?说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紧接着,无栖发现四周的魔气在快速消退。耳边不断传来巨响,宫墙倒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池砚的叫骂声响彻了整个结界:“趁我不在欺负我家小栖?!你胆儿挺肥啊!”   待飞身而起后,无栖震惊地看到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弧形的金色灵光。池砚揪着魔修的衣襟一路向前飞着。魔修的身躯重重撞碎了宫墙,撞裂了假山巨石,撞塔了行宫柱子,最终停在了西侧的城墙外。   无栖匆匆赶到时,就见池砚对着半躺在结界上的魔修拳打脚踢。池砚的小手小脚看着软乎乎,实则每一拳落下,都在魔修的肉身上留下了骇人的伤。   骨头断裂的声音不断传来,池砚一边怼着魔修的头脸砸,一边骂着:“来啊!起来啊!和我打啊!有本事欺负小栖,没本事站起来和我打吗?!”   池砚怒急,施加在他身上的种种术法被他本身的灵气冲破。黑暗中,他的金发像是太阳一般明亮,衣摆下小尾巴高高抬起,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   池砚附近的魔气像是晒到了太阳一般的雾气快速消散,而直面池砚的魔修不光肉身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精神也受到了摧残。   灵光融化了魔修周身的魔气,魔修一开始还敢伸出手去抵挡,然而不消片刻,他手上的皮肉就像融化了一般一块块掉落。魔修惨叫了起来,周身冒出了大股大股的黑烟。他脸上施加的障眼法快速消散,可惜障眼法消散的瞬间只露出了一张被晒得血肉模糊的脸。   眼见魔修快被晒死,无栖急忙唤道:“池砚,留他一条命!”他倒要看看,这个藏头露脸将他当鸟雀戏耍了许久的圣尊到底是谁?   池砚应了一声:“好!”   就在两人准备将魔修捆住的时候,两人听到了一声清越的铃声。这铃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后,一阵微风迎面而来。两人的眼神突然放空了一瞬,就在这短短的一瞬,变故发生了。   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魔修身躯猛然绷直,他吼间发出了“嗬嗬”的声响,而后身躯猛然瘫软下来。就在魔修身躯瘫软的同时,无栖和池砚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两人对视一眼,池砚傻乎乎地摸了摸脸颊:“哎?”发什么事了?刚刚他的脑子突然一阵空白。   无栖晃了晃脑袋,那道清越的铃声似乎还在他的耳畔回响,让他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突然间池砚后退一步,嫌弃道:“噫!”魔修的身躯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融化了,融化之后的身躯像是淤泥一般摊开,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无栖眼神一暗,抿了抿唇:“逃了。”皇宫中藏着魔修的同党,那人趁他和池砚不备,救走了魔修。   可惜只差一步就能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了,竟然眼睁睁让他逃了!   就在无栖懊恼之际,耳边传来了楚十八的声音:“小师叔,我们该走了,皇宫中的侍卫已经醒了,此处不宜久留!”   池砚制住魔修之后,皇宫中的魔气就在快速消退。此时体质最好的禁卫军们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再晚一点虽然也能走,但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无栖诧异地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只见宫墙上出现了一个洞,楚十八正站在洞口对着二人招手,而楚十八之后,傅敬舟正咬着牙撑着洞口上方:“快……点……”   顾不得问东问西,无栖一把提起池砚向着洞口飞去:“来了!”   睢丰城中响起了警戒的钟声,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官兵来回巡视。官兵们挨家挨户地敲门,所有可疑人员都会被带走详加审问。   楚宅的大门也被敲响了,官兵们鱼贯而入,在每个屋中细细翻找。最后官兵们又聚集到了庭院中:“报告,没发现可疑人员!” 领头的官兵验了楚十八的符牌之后关照道:“这几日还请郎君留意,遇到可疑人士,一定要通报给我们。”   楚十八笑吟吟地接过符牌:“军爷放心。若是遇到可疑人等,一定会告诉军爷。”   官兵离开之后,宁知等人撤去了符箓显出了原形。宁知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方才搜查的官兵就从我面前过,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生怕被他们发现了!”   楚十八轻笑道:“他们只是一些没有练气的凡人,你绘制的符箓能隐藏住金丹以下修士的灵气,完全不用担心。”楚宅中的阵法和法器能攻能守,别说一队凡人将士,就算是一队金丹修士,他都不带怕的。   无栖眼神复杂地看着楚十八:“楚师侄深藏不露。”   在本地有房产不说,竟然还能悄无声息地破了大容皇室的结界,平日里笑眯眯的楚师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楚十八笑吟吟地拱拱手:“小师叔谬赞了,比起您和池砚,十八还是自愧不如的。”   朱雀巷外,官兵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就在这时,池砚摸出了随身的储物袋,他解开了束口,在储物袋中掏了起来。无栖关切地问道:“肚子饿了吗?”   忙碌了大半宿,别说池砚肚子饿了,就连他也有些馋了。   这时池砚抬起头对着无栖笑了:“十六个。”   无栖愣了一下:“什么?”   池砚认真说道:“你不是问我,皇宫中有多少个阵脚吗?我在整个宫里走了一圈,每一处都走到啦,一共发现了十六个阵脚。”   楚十八对阵法也有些研究,他咋舌道:“好夸张的阵法,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阵法,需要布置十六个阵脚。”   傅敬舟沉重道:“无论是什么阵法,魔修布置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悄无声息在皇宫中布置这么大的阵法,想必魔修早就渗入大容皇室。今日幸亏小师叔祖和池砚前去一探,要不然大容王朝可能悄无声息就被魔修给毁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刘钰的面容就变得愁苦了起来。他担忧不已:“不知父皇可还好。”先前他还在纠结,该不该去见何太傅。还没等他纠结完了,却得知自己的老巢已经被魔修给占了。   刘钰苦笑道:“可笑我先前还在自怨自艾,觉得自己被魔修掳走,又被魔修顶替,一定是王室中最可怜的人了。没想到父皇他们整日同魔修在一起,现在看来,他们比我更加危险。只求魔修高抬贵手,不要伤我父王。”   宁知安慰道:“现在事情闹大了反倒是好事,正道修士来了之后就有办法能分辨真假了。如今你不用再纠结要不要去见何太傅,怎么才能面见你父皇了。只要再等等,皇室就能发现你失踪的事情了。”   刘钰笑容更加苦涩:“是这个理,但是我宁愿只有我一人担惊受怕,也不希望父皇他们遭受磨难。”   池砚歪着脑袋看了看刘钰:“你很想念你父皇吗?”   刘钰眼中闪出了泪光:“父皇是我此生最亲近之人,若是他有什么闪失,我……我……”   池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喏,我给你带了个惊喜。”说着他提着储物袋的束口抖了两下,一团黄白色的人影被抖了出来。   容景帝身穿亵衣亵裤,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老皇帝惊魂未定,吓得脸色惨白,此刻他混在一堆点心中间,身体抖成了筛糠。他手中抓着两根油条护着胸口,声嘶力竭地嘶喊着:“来人哪!!有刺客!!有刺客!!”   众人:……   这哪里是惊喜,这分明是惊吓啊!   楚十八幽幽道:“难怪今日官兵缄口不言神情凝重,我原想着是因为大容皇宫被破坏了,原来……”原来是池砚把君王给端走了!   可怜老迈的容景帝在睡梦中被人揣进了储物袋,一路颠簸下来,他老人家还能说出话来,已经不容易了。   池砚半分愧疚都没有,他大义凛然道:“我要不是不把你爹救出来,你爹万一被魔修杀了呢?万一被倒塌的房子压死了呢?那你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爹了?喏,爹就在眼前,快认吧!”   刘钰眼中噙满了泪水,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父皇!父皇,儿臣可算见到您了!”   话音没落,一根油条飞到了刘钰脑门上,容景帝中气十足地吼道:“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我的麟儿!妖孽,看剑!呔!”   刘钰欲哭无泪:“父皇,我真是钰儿啊!您看看我,您仔细看看!”   容景帝手握油条指着刘钰和他身后的众人,眼神惊恐语气凌厉道:“呔!我刘靖乃是人皇,天道庇佑!你们这群妖道休想伤吾半分!识相的速速放吾离去,不然让你们身死道消!”   宁知挠了挠脸颊,小声说道:“刘钰他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在他的想象中,人皇应该是威武霸气的存在,传闻中景帝宽厚仁和,可是眼前的老者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池砚顺手捡起刘钰脑门上的油条,一边啃一边含糊道:“对了,我还带了几个人出来……”   众人眼前一黑,池砚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池砚抖起了储物袋,随着他的抖动,三个人影从储物袋中滚了出来。其中两人一滚出来就抱成了一团,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钰那倒霉的大哥和二哥。   大容朝的太子殿下只穿了一条亵裤,二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受到了惊吓的两位皇子捧着头嗷嗷直叫:“别杀我,别杀我!”   一时间楚宅的客厅中鸡飞狗跳,哭喊声恐吓声威胁声,声声不断。而始作俑者啃着油条呲着牙嘿嘿笑着……   无栖低头瞅了池砚几眼,最终冷酷的拿走了他手里的半根油条:“不许吃了。”   池砚:我说让你们父子相见,你就说,见没见到吧?   刘钰:见到了! 第81章   漆黑又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佛晓时分,容景帝等人再一次回到了皇宫中。一夜之间,皇宫千疮百孔,目睹满眼的残桓断壁,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起无声无息被魔修害了,众人还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幸运的事。   朱红色的宫墙下,随处能看见面色青白的宫人。他们弯着腰互相搀扶着,向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只能听见抽泣声和闷咳声。   魔气侵蚀,宫人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影响。太医院的医馆们在太和殿前支起了炉子,熬煮起了能清退魔气的汤药,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味。   楚十八逆着人群慢悠悠向着后宫的方向走去,他姿容出众气定神闲,引得路过的宫人纷纷侧目。然而当宫人看清他手中的星盘时,又匆匆低下了头。   等楚十八走远之后,才有胆大的人说道:“那便是击退了魔修的仙长吗?果真气度不凡。”   “嘘,仙长面前不得胡言乱语!”   一夜过去,魔气尚未完全消失,星盘上指针狂乱的动着根本无法指明方向。楚十八唇角微微上翘,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星盘上。他慢慢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到了几位皇子的居所。   楚十八抬腿走进了太子的寝宫,寝宫中只有几个值守的禁卫军,他从袖中摸出一张金牌对着禁卫军晃了一下:“来查探魔气源头,几位军爷最好能回避。”   刘钰和容景帝相认之后将魔修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在大量的证据面前,景帝对众人无比感激。他钦赐金牌,拜托无栖等人帮忙清除魔修遗留下来的阵法。有了这块金牌,别说太子行宫,就算是皇帝行宫也能进去。   领头的禁卫军有些迟疑,“这……”楚十八微微一笑:“不回避也没关系,只是万一寻到了魔修阵法,难免会魔气喷涌,只怕诸位承受不住。”   听楚十八这么说,禁卫军领头人面色严肃:“仙长请便。”他抬起手对值守的禁卫军们说道:“撤!”   眼看楚十八的背影消失在回廊间,禁军中才传来了疑问的声音:“后宫之中真的有魔修留下的阵法吗?”   “这还有假?李骁将军亲眼目睹。而且你方才在太和殿没看到吗?喝了汤药之后,那些人吐出的东西腥臭无比,这正是被魔气侵染之后才有的毒啊!”   “我听说几位仙长昨夜同魔修苦战,才救出了陛下同几位殿下。他们可不是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术士,而是无极仙宗的正道弟子。他们说这里还有魔气,那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对对对,赶紧走!”   听着禁卫军说话声远去,楚十八轻笑一声。说真的,他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能正大光明走进大容皇宫。托了池砚的福,刘钰同容景帝相认了,魔修的计谋也落了空,而他也能故地重游。   转过回廊后,眼前出现了一座风雅的院落。院子的东南角种着一株老梅树,此时正当梅花盛开的季节,梅树上本该绽放出数不清的花蕊。然而魔气浸染后,红梅花苞凋零,花瓣失了色,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楚十八径直走到梅树下,抬手扶住了树干。灵气从他手心中溢出,传遍了整颗梅树。一阵风过,梅树焕发了生机,原本蔫巴巴的花也支棱了起来。   而后他走到了梅树背后的墙角处,蹲下身开始掘土。湿润的泥土下,埋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匣子通体漆黑,散发着潮湿的气味。   拂去匣子上沾染的泥土后,楚十八打开了匣子。只见匣子中放着一块黑腐的绸缎,绸缎下鼓鼓囊囊,露出了一抹温润的白色。   “它是最好的贡缎,原本是明黄色的。对,就是池砚最喜欢的那个颜色。贡缎下面裹着的是大楚的传国玉玺。哦,你可能不了解睢丰城的历史,大楚是大容之前的王朝。”楚十八突然说话了,随着平稳的声调,梅树下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傅敬舟抿了抿唇,尴尬道:“我……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看楚十八一人前行,怕他遇到潜伏的魔修,他才跟上来,没想到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   楚十八笑着摇了摇头,他将双手伸进了匣子中捧出了玉玺,“你要看看凡人的玉玺长什么样吗?”   傅敬舟摇了摇头,楚十八耸耸肩:“果然,这才是我认识的你。”说完这话后,他站起了身眼神落寞地看向了太子巍峨的寝宫:“这里以前没有这么大,那时也不是太子寝宫,而是一个叫品梅园的行宫。”   傅敬舟眼神晃动:“嗯。”   楚十八无奈地瞅了傅敬舟一眼:“你就不能表现得更加惊讶一些?你可以装作吃惊,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傅敬舟愣了一下,低声道:“我觉得揭人伤疤不是君子所为。”   无栖蹲在昨夜魔修融化的地方,一夜之后,此处只剩下了一滩灰黑色的污泥,完全看不出人形了。池砚学着无栖的样子蹲在一边,他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一会儿看看污泥一会儿瞅瞅无栖。   最终池砚憋不住了:“小栖,你到底在看什么?”   无栖轻叹一声:“我从没见过这种脱壳之术,只能说这些年魔修的术法越发阴毒了。”正常人谁能想到能让肉身化泥来逃脱?   除了他从没见过的脱身之术之外,他还有几个疑点没有搞清楚。昨夜在他耳边响起的那一声清脆的铃音是何种法器传出的?他和池砚体质非同一般,普通的法器奈何不了他们,但是听到铃声的一瞬,他们大脑竟然一片空白,就连身体也停下了动作。   还有就是魔修在皇宫中绘制的阵法到底作何用,为什么魔修会将阵法设置在大容皇室中?绘制阵法用的漆黑黏腻的液体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他和池砚觉得恶心烦躁?此外,魔修为什么要将刘钰掳走,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种种疑问堆积在心中,无栖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头痛地叹了一声。他真的只是想出门旅行,为什么总是卷入是非?   这时刘钰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往这边跑来,见两人回头,他兴奋地招招手:“无栖仙长,池砚!我给你们送汤药来了!”   池砚立刻垮下了脸:“你恩将仇报。”要不是他,刘钰哪里能这么快同他爹相认?刘钰不请他吃好东西也就罢了,竟然特意给他送汤药,有没有天理了?   刘钰根本没注意到池砚威胁的眼神,他打开食盒的盖子,从中端出了一个金灿灿的炖盅:“这是太医院特别配置的汤药,一点都不苦也不臭。昨天你们两位直面魔修,多多少少会侵染一些魔气,这是特意为你们熬制的,说是还有安神的功效。别客气,趁热快喝了吧!”   池砚凑过去闻了一下,嫌弃的偏过了头:“我不要!”   刘钰求助地看向了无栖:“无栖仙长,您尝尝?”   无栖笑着接过了炖盅,一口将炖盅中的汤药喝下。正如刘钰所说,汤药确实不苦,还有丰沛的灵气蕴藏其中,看得出皇室确实用心了。无栖笑着点了点头:“多谢。”   刘钰咧着嘴笑开了花:“不用谢,要是不你们,我们大容王室已经覆灭了。父皇说了,等这阵忙完了之后,他一定要好好谢谢大家。”   无栖笑道:“人皇身体怎样了?你的两位兄长没事吧?”昨夜池砚直接将皇帝和两位皇子揣在了储物袋中带去了楚宅,两位皇子吓坏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刘钰精神一震:“都好都好!最近杂事有点多,父皇有些脱不开身,他让我好好照顾大家。对了池砚,你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就让御膳房准备。”   池砚端着炖盅双眼都亮了:“什么都可以吗?”   就在池砚纠结吃什么时,一队身披铠甲的警卫军从走廊上快步走来。领头的正是李骁将军,李将军眼底都是血丝,眼神中满是后怕。   他身为禁军首领,非但没有注意到后宫中作乱的魔修,还被魔修们耍得团团转。一想到这段时间他还守卫着魔修的安全,李骁就恨得牙根痒痒。   说真的,李骁平日里对修士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在他看来,睢丰城中大大小小的修士,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除了会些奇技淫巧之外,实则借着修行的名义在逃避责任。直到昨夜他亲眼目睹了修士之间的战斗,那惊天动地的灵气碰撞,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此刻他恭敬站在无栖面前,右手靠在心口位置行了个大礼:“下官李骁,奉皇帝命令,协助仙长调查魔修作乱一事!请仙长吩咐!”   无栖微微颔首:“有劳将军,皇宫的地图有吗?”   大容皇宫并不是容朝建立的,早在大容立朝之前,皇宫就已经矗立在此处了。众人脚下的皇宫历经了千年的岁月,期间有盛世也有战乱,经过数朝不断的修缮扩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从地图上看,皇宫呈现规整的圆形,内部的行宫沿着轴线呈对称分布。无栖用灵气拓印了一份地图,问池砚道:“你还能找到阵眼的位置吗?”   方才他在空中看了一眼,阵法隐去了形状,白天看不出什么来。若是池砚能标出其中几个阵眼位置,说不定能从阵眼处入手,让阵法在白天显形。   池砚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地图,昨天黑灯瞎火时间又紧,他只记下了阵眼的数量,哪里记得住具体位置?半晌后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点:“我记得有好几个阵眼在假山下,还有两个在池塘中央。”   根据池砚的提示,无栖将宫中所有的假山都在地图上标了出来,幸运的是宫中的池塘并不多,没一会儿两人就确定了几个阵眼的位置。   他们一行有五人,配合得当的话,应当能让魔修已经绘制出来的阵法显形。   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身体原因,今天感觉特别烦躁。   本来想一口气把十八的故事写出来的,但是再写老猫就要写吐了。   明天再说! 第82章   接到无栖的传讯符之后,宁知很快从太和殿赶到了汇合地点。他帮着太医们安置吐出毒血后奄奄一息的宫人,忙活了大半日后,浓郁的药味腌透了他的衣衫,还没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苦涩味。   见到众人,宁知从储物袋中掏出了食盒:“来来,熬制得最浓稠的一锅汤药,一人一碗别浪费。”虽说他已经喝过皇室特质的汤药了,可是他还是更信任土方子。再说了这可是他亲自盯梢熬煮的汤药,比普通宫人喝的浓郁了好几倍,良药苦口趁热干了。   池砚整张脸都垮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噫……”   这时楚十八和傅敬舟一前一后走来了,傅敬舟表情凝重,眼神更是复杂,看起来心事重重。无栖瞅了傅敬舟一眼,纳闷地问道:“敬舟,可是出什么事了?”   傅敬舟眉头紧皱,苦大仇深道:“没事。”   无栖顺势看向了楚十八:“什么情况?”   楚十八揣着手拖长声音慢悠悠道:“男人嘛,总有一段时间会情绪低落。小师叔莫要见怪,习惯就好。”   傅敬舟:……   混蛋玩意!   见屏风上贴着标注过的地图,楚十八拿起朱笔又圈出了两个阵眼的位置:“刚用星盘发现的,不得不说,魔修真会隐藏,我找了许久,才找出两处来。”   正是多了这两处阵眼,倒是能让他们五人的站位更加合理,能施展出的灵气更顺畅。楚十八放下朱笔,笑吟吟道:“小师叔,您看我们几人该如何站位?”   无栖谦虚道:“十八来定吧,你对阵法更熟悉,我们听你的。”   楚十八也不推辞,略一思索后,他很快指着地图给众人定下了站位。这几处阵眼相距不远,施术更容易成功。而且在术法的加持下,即便魔修的阵法溢出魔气,也在众人的可控范围之内。   前提是众人施术时没有人来捣乱……   无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不远处,只见几位禁卫军正一脸严肃地站立着。哪怕楚十八对他们再三强调施术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风险,这些人依然不肯离去。   当然,无栖并不觉得这些人有能力伤到众人,他只是在担心这些人会被魔气所伤。轻叹一声后,他扬声问道:“行远,你身上还有多余的清障符箓吗?有的话,给我们附近的禁军兄弟们几张。”   禁卫军奉了圣上的命令,要守着众人。说是守着,但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大家都很清楚。   凡人和修士都是人,甚至有很多修士出生的时候都是凡人。可同样是人,有人能飞天遁地有人却要承受生老病死……时间长了总会有人滋生出怨气和不满,因此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关系一直很暧昧。   大容王室对修士的态度也是如此,表面上他们同修仙宗门关系不错,背地里却不信任修士,甚至会警惕他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大家都是人,可是两波人之间已经出现了深刻的裂痕。魔修作乱,皇室成员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信任他们也正常。   宁知的声音便和几张符箓一起飞了过来:“来了!”   符箓径直贴在了禁卫军将士身后的铠甲上,两人不由得伸手向后抓挠了着。   无栖正色道:“这是你们的保命符,请务必贴好。”   他并不清楚魔修在皇宫中绘制了何种阵法,也不清楚阵法中是不是隐藏着魔修,万一发生突发情况,多一张符箓好歹能给他们争取一丝逃跑的机会。   随着众人的灵气注入脚下的泥土中,地面发生了轻微的震颤。震颤中,地上慢慢浮现了蜿蜒的魔气。魔气像是紫黑色的蛇一般扭动着,在灵气的刺激下,它们慢慢聚拢,浮现出繁复而古怪的花纹。   魔修阵法显露的一瞬,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青黑色的云层快速聚拢,睢丰城在瞬息间变了天。皇宫的结界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结界下阴风阵阵中,浓厚的魔气弥漫开来。   此时若是飞身而起,便会发现皇宫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的东面北面有十六个阵眼正在闪烁着紫黑色的光,除了无栖几人站立的阵眼之外,其他十一个阵眼中飞出了一团团魔气。   那些魔气发出了鬼哭狼嚎之声,它们胡乱地游走,追着活人而去,所过之处草木凋零。   禁卫军们何时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幕,见魔气冲来,他们面无人色仓皇逃窜。就在魔气快要追上他们的瞬间,他们背后猛地闪出一道灵光。灵光笼罩了他们的身躯,魔气无法突破灵光,只能哀嚎着飞向了别处。   魔气四下逃逸,然而当它们飞行一段距离后,却一头撞在了一个隐秘的金色结界上。这是众人灵气形成的防护结界,无论魔气如何用力,都逃不出防护结界的范围。   宁知神情严肃,众人中他的修为最低,为了支撑起这个结界,他在全身上下贴满了能增加灵气的符箓。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自己的身躯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身上的灵气不受控制地向着阵法传去。   李骁握着手中的长剑,背靠着宫墙心有余悸。他双耳鼓噪,心跳声盖过了耳边的一切声音。此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阵眼中的楚十八身上,方才有两团魔气追着他,若不是楚十八及时出手,他可能已经被魔气侵蚀了。   李骁嘴唇翕动低声道了一声谢,三皇子说得没错,这几个仙长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和那阴毒的魔修不是一路人。   虽然早就知道魔修图谋不轨,但是当众人亲眼目睹这个巨大又阴邪的阵法后,众人还是忍不住汗毛倒竖。此刻只能庆幸,这个阵法尚未布置完成,若是等到布置完成的那一天,只怕激发了阵法的几个人也只能被吸干灵气遗憾死去。   尚未完全成型的阵法在灵气的激发下短暂地显露了真容,而后一阵恶臭的气息弥漫开来,熏得众人面色发白想要作呕。在阵中的每一刻都变得无比漫长煎熬,最终大家听见了楚十八的声音:“好!”   众人齐齐停下了灵气输送,宁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太可怕了,差点觉得自己要挂了。”   无栖飞身而起,取下了空中早已布置好的几枚留影石。看清留影石中的画面之后,他眉头更紧:“这个阵法……有些眼熟。”   不止无栖觉得这个阵法眼熟,就连楚十八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若要他们说清楚这是什么阵,两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思来想去之后,众人决定向高手求助。   传讯符燃起后没多久,章宁的声音传了过来:“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无极仙宗的四长老还是如此的暴躁,但是当他听见无栖的声音之后,四长老当众表演了变脸,那声音温柔得像是春日长在路边的荆棘草:“哦~小师弟啊!有什么事要找师兄帮忙吗?师兄不忙,一点都不忙,你说~”   无栖将未成形的魔修大阵拓印出来画在符纸上,而后烧给了浮生界另一侧的章宁:“师兄可曾见过这个阵法?”   拿到阵法后的章宁再一次暴躁了:“好阴毒的阵法,师弟莫慌,师兄去翻一翻古籍。”过了片刻之后,章宁的声音传来:“这是星宿破运阵,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专门吸取人气运的阵法。如果布置完整的话,应该会有二十八个阵眼。”   众人愣了一下,吸取人的气运?魔修要吸取大容皇室的气运?大容朝是如今凡人人口最多的国家,换而言之魔修要吸收人族的气运?   无栖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求助道:“师兄,还有有关阵法的说明吗?”   符箓那头传来了翻竹简的声音,“倒是不多,上面只说阵法需要用万尸油来绘制,大成之日布阵之人能得无上气运。”   气运是好东西,气运深厚的凡人福寿绵长,气运牛逼的修士能否极泰来,谁不想拥有好气运?只是夺取别人的气运为自己所用,这种行为可谓恶毒至极!   章宁又找到了一点有关星宿破运阵的说明:“二十八个阵眼中有一个是主阵眼,布阵之时,需要布阵之人阵眼中施法。”顿了顿后,章宁关切地问道:“小师弟,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需要师兄帮你出头吗?”   无栖沉吟片刻:“我很好,师兄不用担心。师兄,如果可以的话,能将有关星宿破运阵的解说给我发过来吗?”   章宁满口答应:“行,一会儿给你发过去。”   符篆停下之后,无栖舒了一口气:“幸亏四师兄那里藏书多,要不然真不知道魔修的目的。”话音落下后,无栖却没听见众人的回应,抬头一看,只见大家面色发青:“怎么了?累到了吗?”   宁知眼神发直:“无栖,你听说过万尸油吗?”   傅敬舟深吸一口气,“我曾听师兄们说过。万尸油,顾名思义,是指上万具尸身凝练出来的油脂,其中新死的尸身不如腐烂的尸身效果好。魔修到哪里能找到这么多尸身?   皇宫中的阵法如此巨大,该用掉多少万尸油?此刻大家只觉得自己周身沾满了万尸油的腥臭味,恨不得去灵泉中狠狠泡个澡才舒坦。   池砚可能是这群人中最冷静的存在了,听大家解释完万尸油后,他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吃东西。不仅如此,他还认真地分析了魔修们收集尸身的来源:“可能是去乱葬岗上挖的,每年横死的人这么多,一年收集一点,收集个几百年也就差不多了。”   话音一落,呕吐声四下响起,铁骨铮铮的禁卫军汉子们冲出了屋子躲到角落去吐了。刘钰哭着跪了下来抱住了池砚:“求求你别说了……”他好端端的家,竟然被泼上了这等污秽,这皇宫没法呆了!   得知脚下被泼了万尸油之后,刘钰哪哪都不好了。就在这时,众人还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的行宫是主阵眼所在地。也就是说,魔修入侵皇宫之后,就在他的行宫中布下了第一个阵眼。   这时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刘钰会被魔修掳走了,施阵者得一直在阵眼中,刘钰这个原居民碍事了。正好他们需要童子破坏祭坛,于是刘钰就直接被掳走了。   接下来魔修换上了傀儡,在傀儡的遮掩下,魔修一方面能更安心的布置阵法,另一方面还能拉拢人心。比如李骁将军和何太傅,就无意中给傀儡做了帮凶。   三皇子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果然是整个大容最倒霉的皇子。   明明来到睢丰城没几天,众人却觉得这几日忙得出奇。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他们只是好心送刘钰回家的修士,追查魔修修缮皇宫之类的事,还是得交给大容的子民和万仙盟的修士。   将收集到的所有的证据转交给容景帝和姗姗来迟的万仙盟弟子之后,大家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本想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吃顿饭,可是因为魔修作乱,睢丰城暂时关闭了客栈和酒楼,大家只能回楚宅吃烤肉。   楚宅的院子中燃起了篝火,灵剑的锋芒上跳跃着火焰,大滴大滴的油脂顺着剑锋往下滑落。宁知手忙脚乱地在烤肉上刷着酱料,嗅着诱人的肉香,他被万尸油恶心到的肠胃终于发出了寂寞的声响:“啊~真香真香。万恶的魔修,害得我们好几天没能好好吃饭了!”   傅敬舟轻笑一声:“幸亏刘钰不在,不然他要伤心了。”这几日刘钰拜托御膳房做了很多好吃的,那些菜肴可都没浪费。   宁知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怎么说呢,虽然在皇宫中吃的东西很好,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感觉。”虽然大容的皇帝和皇子们对他们很恭敬,还会陪同他们用餐,可是那种感觉远不如大家围坐在火堆旁边吃烤肉。   楚十八低着头摆弄着眼前的黑匣子,缓声道:“对,宁可大家在一起喝粥,也不愿意和无关紧要的人同食。”   这时洗过澡之后披头散发的池砚趿着拖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哇,好香~熟了吗?可以吃了吗?”   宁知将灵剑挨个儿翻了个面:“再等一等,很快就好。”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刘钰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都睡了吗?”   楚十八唇角扬起:“宁师侄去开门。”宁知麻溜地起身:“来了来了!”   池砚一屁股在楚十八身边坐下,他好奇地探头看向了楚十八身前散发着泥土气息的黑匣子:“哎?这是什么?”   楚十八从匣子中摸出了一块方形的玉玺递给了池砚:“给你玩。”   池砚喜欢珠宝玉器,他好奇地接过玉玺翻转看了一眼,只见玉玺下方刻着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下方朱砂未干,池砚不小心擦了一手的红。   无栖洗完澡出来时,就见池砚正把玩着一块玉玺,他惊讶道:“哪里来的玉玺?”池砚指了指楚十八:“十八给我的。”   楚十八将匣子翻转,匣子中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滚了出来。其中有未干的印泥,有巴掌大的奏章,有系着束绳的卷轴,还有一枚暗红色的拇指大的印章。   无栖捡起了滚到他脚边的卷轴,卷轴有些年份了,保管得也不是很好,刚一拿起束带就断了。卷轴散开,露出了诏书二字。   无栖大概瞄了一眼,这是一份传位诏书,皇帝要将皇位传给他的嫡皇子楚凛。这是他入睢丰城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无栖眉头一挑:“十八,这是你的东西吗?”   楚十八拿起那一枚小小的印章,翻转印章后,露出了底部工整的“楚凛”二字,他眼神怀念道:“是啊,我本名叫楚凛。原是大楚末代皇帝楚清帝的嫡皇子。说起来,我算是个前朝余孽。”   大门一开,刘钰就闪身进了门,一见到宁知,他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我今晚能和大家一起睡吗?”自从得知宫里都是万尸油,他便坐立不安。前几日有无栖他们陪着也就罢了,今天大家离开了,刘钰根本不敢闭上双眼。   一边走刘钰一边抱怨着:“你是不知道万仙盟的修士说的破阵之法有多不靠谱,他们说星宿破运阵太过阴毒,得用世间至阳之物才能化解。你猜猜他们说的至阳之物是什么?”   宁知一连说了几个,刘钰都在摇头。最终刘钰生无可恋地说道:“童子尿。你能想到么?竟然是童子尿!”   宁知唇角抽抽:“啊,这……”   刘钰沉重地摇摇头:“反正我最近是不会回皇宫了,谁爱住皇宫谁住吧。”万尸油加上童子尿那味道简直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庭院中,此时就听楚十八温吞地说道:“说起来,我算是个前朝余孽。”   刘钰的脚步一顿,一脸懵逼道:“啊?什么余孽?”   任何朝代都有兴盛和衰落,而每次朝代更迭都是残酷的。楚十八出生之时,大楚王室已经式微,诸侯们不服管教,百姓们民不聊生。   “那时候的我还小,有多小呢……”楚十八指了指池砚,“看起来约莫和池砚差不多大吧。”从他记事起,他的父皇总是愁眉不展,时常抚摸着楚十八的头沉重地道:“父皇是个无能的君王,望我儿能成为一代明君。”   “然而我还没能长大,都城就被攻破了,大容的开国皇帝刘仲攻开了城门。大楚皇室从上至下两百零七口人无一幸免全部被刘仲斩首于宫门前。”   楚十八唇角微微扬起,轻描淡写道:“腊月十八,立朝两百余年的大楚王朝覆灭,君王被斩首,臣子被悬尸……”   一片硝烟中,大楚的旌旗倒下,大容的旗帜缓缓升起。年幼的前太子听不清宫腔内外的喧嚣声,在不断的震动中,他对着朱红色的宫墙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宫墙越来越远。   “父皇身边的亲卫将军将我抱出了宫墙,他拼死护我,让我好好长大,将来夺回大楚天下。他说:父皇早已将招数和传国玉玺准备好,埋在了我行宫中的梅树下,有朝一日,他要亲口为我宣读诏书,亲眼见我君临天下。”   楚十八的声音平稳得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傅敬舟担忧地看了他几眼:“后来呢?”   “我们被刘仲的将士发现了,将军将我放在了路边的小巷中,他抱起一个同我身形差不多大的孩子,引走了追兵,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没人接应,没人照顾,没人知道沿街乞讨的小儿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储君,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下一任人皇。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别说进宫墙拿诏书,我就连自身温饱都无法保证。饿急了时,我同野狗抢过食,从酒楼的泔水桶中捡过饭。无数次肚里空空火烧火燎,让我觉得我会死在睡梦中。然而第二天,我又像野草一样站起来了。”   “有一次我抢了一块馒头,被其他乞儿痛打,那时刘仲骑着高头大马从我身边路过。你们知道吗?那一刻,我好恨。我好想化身厉鬼,撕了他,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要亲手斩下刘仲和他所有亲人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   刘钰身体微微颤抖着,他做梦都没想到,温柔和善的楚仙长竟然是前朝余孽。大楚都灭国三百年了,难道楚仙长现在要复国吗?!   无栖心疼地拍了拍楚十八的肩膀:“后来呢?”   楚十八轻笑一声:“后来我被乞丐们排斥,赶出了睢丰城,我实在没有活路了,就沿着山道走。也许是命不该绝,我遇到了师父,得到了一线生机。”宫九章来到永宁寻找一种罕见的灵植回去炼器,结果灵植没找到,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楚十八。   “就这样,我踏入了仙门。幸运的是我资质不错,短短十几年,我就结丹了。结丹之后第一次下山历练,我便回到了睢丰城。”   “你们知道吗?小乞儿眼中的睢丰城,和金丹修士眼中的睢丰城是不一样的。离开这里时,我一无所有,再回来时,我要用自己的这双手,将我失去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池砚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楚十八:“那你夺回你想要的东西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楚十八真的夺回来了,就不会有现在的大容,也不会有如今的楚师叔了。   楚十八笑着揉了揉池砚的脑袋:“没有。”   池砚思考一阵后说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大容皇宫的结界阻止你进入?你无法复仇?”   楚十八轻笑一声:“那倒不是,我从小在宫中长大,我的血脉,结界认得。再说那时候结界没有这么强大,刘仲身边也没有几个高手能防住我。”楚十八在暗敌人在明,就算皇宫中有高手坐镇,也敌不过他会暗杀。   无栖深深看向了楚十八:“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楚十八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悲伤很复杂:“因为,他是个好皇帝。” 第83章   灭国之仇该不该报?该!如果不是刘仲带头造反,大楚的旗帜不会那么快倒下。灭族之仇该不该报?该!刘仲走的每一步都踩着楚家人的血和骨,他的千秋大业铸造在楚家人尸骸之上。   腊月十八那一天皇宫外那翻滚的两百多个人头,每一个都是楚凛的至亲,哪怕到死,他都不敢忘记那一日飞溅的血。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楚十八只要一睡着,耳边就会响起父皇的叹气和将军的怒吼,响起大楚王室惨绝的哭嚎声。凭着一腔愤怒,他硬生生从毫无根基的凡人练成了金丹修士。   再回睢丰城后,他有很多机会潜入皇宫能手刃刘仲,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像刘仲一样,将大容的后宫、朝臣斩杀一空。   “可是当我走在睢丰城时,我看到了百姓身上穿上了干净的衣衫,吃上了饱饭,他们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这一切都是我父皇没能给予他们的,而这一切,刘仲给了他们。刘仲对敌人残暴不仁,但是对于自己的臣民,他是个好君王。”   刘钰张张口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身为大容的皇子,他从小就熟知自己的历史。太祖帝刘仲确实是个毁誉参半的帝王。有人说他是暴君,因为他从不留俘虏,从揭竿而起到站到最高处的过程中,无论对手是将军还是帝王,他从不给对方留活路。   有人说他是仁君,因为他上位之后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在十几年间容朝的百姓从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到人人有衣穿户户有余粮,这种魄力和手段堪称千古一帝。   当刘钰听说太祖帝的丰功伟绩时,内心那叫一个澎湃,他深深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先祖而自豪。然而此刻面对楚十八,他却不敢开口为先祖辩解一句。   根据楚十八所言,当年他还是个稚童。稚子何辜,太祖完全可以留大楚的妃嫔和不知情的孩童一条性命,将他们贬为庶人随便赶到大容的某个角落,让他们一辈子当个平民也就罢了,何至于斩尽杀绝啊。   而今楚十八成了元婴修士,而且还拥有无极仙宗这样的大宗门做靠山,他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灭了大容。憋了半晌后,刘钰长叹一声:“哎……”   楚十八轻笑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我对刘仲出手,固然能报了血海深仇,可是接下来呢?百姓又将卷入诸侯纷争中,战火四起,又有多少孩子会像当年的我一样失去家人四处乞讨?”   宁知想了想:“楚师叔,你也可以自己当皇帝。宗门允许内门弟子离开,就算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做几十年帝王,也没人发现。”凭着楚十八的能力,他要想做帝王,简直易如反掌。   楚十八将小印章收入袖中,又将诏书放入木匣子中,语调平静道:“没兴趣。”   如果他不曾遇到宫九章,不曾接触到凡人之上的能力,侥幸活下来的他或许会成为满心怨憎一心只想复仇的前朝余孽。可是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委屈自己端坐在朝堂之上了。   “而且我也做不了好皇帝。”楚凛离宫时还是个孩童,在最该学习的年纪,他在沿街乞讨,错过了学治国策略的时间和机会。而且他心中有恨,只要看到朱红色的宫墙,他就会想起大楚覆灭那一日的硝烟。   池砚同情地说道:“血海深仇就这么放弃了吗?”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宁,让自己眼睁睁看着杀父灭族的仇人端坐在高堂上,这种理由在他这里绝对行不通。   楚十八抬眼扫了一眼众人,平静的眼眸中跳跃着橘黄色的火光,“血海深仇不敢忘,更不能忘。既然刘仲取代了我父皇,他的子孙顶替了我坐上了皇位,那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个位置上,直到他们死。”   傅敬舟不解:“这……”算什么复仇?不痛不痒的,大容皇室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刘钰突然惊叫了一声,猛地一拍大腿:“是你!原来是你!”   众人狐疑地看去:“怎么了?”   刘钰眼神惊惧,声音颤抖:“从太祖帝开国至今,其实我们一共推举出二十位帝王。但是史书上连同我父皇在内,只记载了十三位,还有八位帝王……暴毙而亡。”   “其实只要坐上皇位,哪怕只在位一天,史书上也该留下他们的名字。可是这八个人的名字全部被抹去了,史书不敢记载。因为他们的死法非常可怕!”   池砚来劲了,连烤肉都不吃了:“有多可怕?!”   刘钰神情凝重:“我曾听宫中老人说过,暴毙的君王被悬吊在大殿之上,全身的血肉被一片片割下……”王公大臣们上早朝时正端正的站着,突然之间血肉从天而降,君王的尸骸散落一地,吓得众人连滚带爬惊叫不断。因为这八个人的死法太过惨烈,史官甚至不敢记载。   无栖侧目看了看楚十八,只见楚十八的唇角轻盈地上挑,慢悠悠地说道:“荒淫无道残暴不仁的废物,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傅敬舟眉头微皱:“你就不怕天道惩罚吗?”杀了八位君王,楚十八不怕渡劫时被雷劫劈死吗?   楚十八微微侧过脑袋,眼神平静语气轻松道:“首先天道若是有眼,会认定我是在为民除害,这些蠹虫身居高位却不为民做事,迟早一日会另大容民不聊生。”   “其次,我又没想着飞升。能入仙门习得神仙手段,我已经心满意足。做人不能太贪心,眼前事还没做好,没必要考虑以后的事。”   “我没将刘仲和他的子孙的神魂抽取出来点天灯,我觉得我已经很心善了。而且我也不是没给过这些人机会,在他们登基之后,我都会在他们的行宫中留下警示的话。”   宁知好奇地问道:“什么话?”   楚十八想了想:“大概就是规劝他们做个好皇帝,要是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会有人来取他狗命之类的……幸运的是刘仲大部分的子孙都听进去了。”不枉费他把皇宫的结界捅成了筛子。   刘钰对此有些印象:“我父皇登基之后,也在案桌上收到了这样的警示。父皇觉得这是天道警示,因此将警示的话语装裱了起来,挂在了书房中。”刘钰幼时去御书房玩耍,还看到过警示语。   父皇曾经抱着他指着装裱起来的警示语夸奖上面的字写得好,他老人家还模仿那字体批注奏章。若是让他得知警示语是楚仙长写的,表情一定很复杂。不过今夜之后,他未必能见到父皇了。   刘钰轻叹一声:“楚仙长,我是不是要死了?”   如果是先前的刘钰,得知楚十八是前朝余孽之后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疯狂逃窜了。然而被迫出宫历练一番之后,他九死一生,胆量和见识已经比先前强了太多了。今夜他得知了楚十八的身份,又得知了楚十八做的事,想必他已经无法活着离开了。   楚十八伸手搭上了刘钰的脉搏,片刻后放下了手:“你身体挺好,就是心跳有些快,没有暴毙的可能。”   刘钰眼神复杂:“可是,我知道了你的身份。”   楚十八惊讶地看了看刘钰,片刻后潇洒地笑了:“我又不是草菅人命的魔修,我杀的每个人都是恶贯满盈之人。你没做坏事,我杀你作甚?”   刘钰抿了抿唇,干涩地问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父皇吗?”   楚十八笑容更灿烂了:“乖,就算你父皇知道了,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容景帝是人类帝王不假,可是他楚十八也不是吃素的,想要捉到他,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他淡定道:“我可以容忍一个中庸的帝王,但是不能容忍一个昏庸的废物。还是那句话,刘仲夺了我大楚的天下,那他和他的后世子孙,就只能乖乖在那个位置上呆着。”   刘钰深吸一口气,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楚仙长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楚十八是悬在大容王朝头顶的一柄剑,他不止会给那些品行不端的君王压力,也能震慑宵小之辈,让大容走得更长更远。   楚十八微微颔首,而后笑着将木匣子丢到了篝火中。火焰噼啪中,诏书燃起了青烟。过了一阵后,他微笑道:“所以你今夜还敢睡在楚宅吗?”   刘钰坚定地点点头:“敢!”   月凉如水,楚宅中的走廊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傅敬舟出门时,就见楚十八还端坐在院中烤着火喝着酒。庭院中酒香弥漫,橘黄色的火光将楚十八的背影拉长。   傅敬舟拢了拢衣衫,缓步走进了庭院中,而后端正地坐在了楚十八身边。楚十八脸颊上起了浅浅的粉色,唇上沾了温柔的酒光,他眼神迷离:“嗯?傅师侄?还不睡?”   傅敬舟伸出手,接下了楚十八手中的酒壶:“你醉了,别喝了。”   楚十八哼哼唧唧抱怨了几句:“到底谁是师叔,你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还给我……”说吧他身体向着傅敬舟的方向倾倒,胳膊伸长,试图夺回自己的酒壶。   喝醉的人身体麻痹,楚十八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向着傅敬舟的方向压来。然而傅敬舟身形稳得很,就在楚十八撞入他怀中时,他伸出手搂住了楚十八的腰。   薄薄的衣衫下是楚十八劲瘦的腰身,傅敬舟眼神暗了暗,手掌顺着腰身下滑,将人牢牢圈在了怀里:“当心。”   楚十八一倒下就爬不起来了,他俯卧在傅敬舟的双膝上,双眼浅浅地睁着:“师侄。”   傅敬舟应了一声:“嗯,我在。”   楚十八凌乱的长发顺着衣衫的纹理倾泻而下,沾染了酒意的他像是一只柔顺的狐狸。感受到傅敬舟的体温后,楚十八蜷起了身体,后背贴在了傅敬舟胸膛上:“好温暖……”   傅敬舟又应了一声:“嗯。”   酒意上涌,前身有篝火摇曳,背后有傅敬舟结实的胸膛,楚十八呢喃道:“那时候要是你在,就好了……要是大家在就好了。”   傅敬舟抿了抿唇,眼神中波涛汹涌,他伸出双手,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他也希望大楚覆灭那一日,他能抱一抱惊慌失措的小楚凛,希望在楚凛饿肚子时能带他去吃一顿好吃的……可是错过的那些岁月终究不能回头。   傅敬舟郑重地承诺道:“以后我会在。”   楚十八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真好……”   几日之后,天降大雪,睢丰城一片素白。城中百姓们早早起床铲除积雪,忙得不亦乐乎,而此时众人正在睢丰城外三十里的山中泡温泉。这是大容皇室专享的温泉,浸泡在灵泉中静静看着天上雪花降落看青松覆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宁知舒坦地都快睡过去了,他斜斜地靠在泉水中的青石上,眯着眼感受着身躯被温泉一点点浸透:“温泉,真舒服啊……无栖,咱当归山里不是也有一处灵泉吗?回头我们也修成这样吧。”   无栖占了另一个角落,“当归山山中的是寒潭,只能夏日泡,冬日浸泡怕是会感冒。”   这时就见池砚破水而出,他眼神古怪地看向了无栖,而后又沉到了水中。如此重复了几次后,无栖终于忍不住了:“池砚,你在做什么?”   池砚这才从池子中央游到了无栖身边,不知是不是水温太高,池砚的脸颊粉扑扑,看起来可爱极了。然而这么可爱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却非常不可爱,他贴近无栖,惊慌道:“小栖,我,我不行了……”   无栖一脸懵:“什么不行了?”   池砚声音中带着哭腔:“我刚刚看到十八和敬舟他们互相摸摸,就想着也和你一起试试,可是……”   无栖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你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池子的另外一个角落,氤氲的水汽中能看到两道靠得很近的身影。但是这两人的手都规规矩矩在水面上,哪里来的互相摸摸?!池砚这家伙是不是又偷看了谭殊留下的画本子?!   池砚有些慌乱:“我之前还是一条蛇的时候,每天早上看到你都好精神。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换了个形态,他就不行了?   池砚的大眼睛中泛起了水光:“怎么办?我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回头我们找个医修看看吧?”他越想越委屈:“这都是什么事,突然多了四条腿我就不说啥了。现在连器官都退化了……小栖,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无栖无奈地叹了一声,他很想和池砚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抬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不会不要你,等我们去天泉,就找最好的医修看,好不好?”   楚十八:池砚怎么了?怎么蔫巴巴的?   宁知:不知道,刚刚哭着说自己器官退化了。   傅敬舟:哪个器官?   楚十八:是不是眼睛进水了?我刚看他一直在潜水。   池砚:我眼神很好,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谢谢。 第84章   泉水温暖,泡得人昏昏欲睡。楚十八眯着眼打着盹,身体不知不觉沿着池壁向下滑去。眼见泉水没过了他的胸口漫延到脖颈处,傅敬舟忍不住提醒道:“师叔,师叔,醒醒。”   不知是不是楚十八太困了,傅敬舟的话语竟然没能唤醒他。见他的下颚也沾了水,傅敬舟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楚十八的胳膊向上拉:“师叔,你要滑下去了。”   楚十八这才晕乎乎地睁开了双眼,迷蒙的眼神中带着水光:“啊……”说罢他向着傅敬舟蹭了过来,轻声道:“泡晕乎了~”   就是这么一蹭,楚十八的胳膊从傅敬舟胸口不轻不重地蹭过。胸口一阵酥痒,痒意扩散开,直冲天灵盖而去。傅敬舟呼吸急促了几分,他连忙松开手想要向后退去。   然而楚十八却欺身靠近,他低下头双眼直视着傅敬舟的胸膛:“师侄身上有个胎记。”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傅敬舟心口处。那是一道浅粉色的胎记,形状犹如剑痕,斜斜地印在了洁白的皮肤上。   楚十八轻笑道:“这个胎记的形状倒是挺特别。”   傅敬舟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嗯,幼时家中长辈说,我心口的胎记是剑痕,他们说,我此生必定是要进入仙门的。”   楚十八抬起眼帘,笑吟吟道:“好巧,我身上也有一处。”他侧身撩开了自己的长发,只见楚十八的后脖正中有一条半寸长的暗红色的胎记,胎记的形状犹如枣核。   怕傅敬舟看不清,楚十八后退一步:“看到了吗?”   看到了,傅敬舟不止看到了那一道独特的胎记,还看到了楚十八白皙颀长的脖颈和潋滟的目光。“噗通噗通……”心跳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快,傅敬舟感觉自己的体温比泉水还要烫。   楚十八轻笑着放下了头发,湿漉漉的长发轻轻扫过了傅敬舟的胸口,痒意更深。傅敬舟定定的看着楚十八的肩颈,目光落在了眼前人淡粉色的耳垂上。   说起来他们两认识了数十年,傅敬舟入山门晚,他入山门时,楚十八早已经长老亲传,更是元婴修士。傅敬舟的启蒙剑招便是楚十八教的,他还记得楚师叔拎着桃木剑缓步踏进了修行场,在弟子们的惊呼中,楚师叔使出了一套行云流水一般的剑招。当时他仰慕地看着楚师叔,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师叔这样肆意洒脱的剑修就好了。   可惜楚师叔是一条咸鱼,那次授课之后,他就回了乌柏峰安安心心守炉子去了。偶尔在山上遇见,两人也只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如果不是他大受打击去了当归山,可能这辈子同楚十八的交集也就如此了。   自从去了当归山之后,他同楚十八接触和交流的时间越发多,楚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从一个厉害但是懒散的师叔越发的深刻。直到这次睢丰城一行,他了解了楚十八惨痛的过去,窥探了他高洁的内心。   傅敬舟从不是一时兴起的人,几日前的那个晚上,从他搂住楚十八那一刻开始,他对楚十八的感觉就变了。   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只要再挪一寸就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楚十八丝毫没觉得这个距离有什么问题,他轻笑道:“原来你的家乡也有这种说法?不过睢丰城的说法是:身体上留下的胎记,是上辈子的伤痕。”   楚十八轻快道:“我想我上辈子应该是个枉死鬼,被人一剑或者一匕首贯穿了咽喉。傅师侄则是一剑被人贯穿了心脏,你看我两还是有点相同之处的。”   傅敬舟突然觉得口很渴,脸颊也滚烫了起来:“师叔……”   楚十八突然蹙眉,他疑惑地反手握,而后便看到了面红耳赤的傅敬舟。时间在此刻静止,楚十八侧着身双眸诧异地睁大:“哎?”   意识到自己握住的是什么后,楚十八轻笑一声,摩挲一下后缓缓松开:“师侄激动了。很正常,我也有点,这灵泉水确实滋养人。”   耳边传来了破水声,池砚在池子中央来回潜水。楚十八身体后靠,同傅敬舟坐在同一阶上。不知过了多久,楚十八缓声道:“师侄可曾想过找个人相伴?”   傅敬舟思考一阵后,老实回答道:“以前从未考虑过。以后的事,说不准。”人生的变数太多了,曾经的他是多么坚定的想要问鼎长生飞升仙界,如今的执念已经放下了。   楚十八笑眯眯地歪过头,意味深长道:“我这人看着洒脱,其实小气又霸道,我看中的东西,向来会主动出手。师侄,你很好。”   傅敬舟抬起头,在楚十八眼中看到了两耳通红的自己。他沉声道:“师叔,你也很好。”   池子里的大家都很好,唯独池砚不太好。等大家起身时,就见池砚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吧了。他连路都不想走了,颓废地趴在了无栖身上。   楚十八惊讶道:“怎么了?”难道是方才潜水的时候呛到了?   楚十八不开口也就罢了,他一开口,池砚的眼神就变得无比幽怨。无栖无奈地摆摆手:“没事,过一阵就好了。”   池砚哀怨道:“我不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睢丰城?我想去天泉州。”早日去天泉州,找个好大夫,好好治一治他的毛病。他还小呢,这幅模样将来怎么给小栖幸福?   宁知诧异道:“哎?这么快就要走吗?我以为你不放心刘钰,会在城里多留一阵。”刘钰是池砚亲手救下来的人,虽说他身份还挺高,但是现在魔修作乱的事情还没结束,大容皇室整日忧心忡忡。有池砚在,刘钰才有了主心骨。   池砚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我自身都难保了,得赶紧走。得走……”   傅敬舟认真看向无栖,担忧道:“小师叔祖,池砚真的没事吗?”   无栖还能说啥,只能坚定道:“真没事。”   得知池砚要走,刘钰的眼眶顿时红了:“可是我招待得不周?有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啊?”三皇子的脑袋上长出了一层细密的软发,一低头,软发便像小草一般杂乱的支棱着。   池砚眨了眨眼睛,认真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之前就想着,等你和你父皇相认之后就离开。我们已经在睢丰城呆了好几天了,现在你也回家了,我们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是时候离开了。”   刘钰绞尽脑汁,试图挽留池砚:“可是,可是皇宫还没修好,我父皇还说要好好感谢你们,你们怎么能现在就走。而且魔修还没抓到,万一他们卷土重来怎么办?”   池砚直视着刘钰的双眼,“没事,我们做好事不留名,不用你父皇感谢了。魔修是抓不完的,而且他们要是卷土重来,还有万仙盟的修士保护你们。”顶着这双清澈的大眼睛,刘钰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我舍不得你们走。”   池砚揣着手想了想:“那简单,你跟我们走,不做什么三皇子了,像楚十八学,入我们无极仙宗。”   刘钰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也舍不得我父皇和皇兄他们。”世上没有两全法,道理刘钰都懂,就是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他偏过身抹了一阵泪后,难过地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到时候送你们离开。”   池砚瞅了瞅众人,其实他想现在就走,不过他们得和万仙盟的修士确认好什么之后才能走。没办法,魔修作乱当日,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场,有很多细节只有他们清楚。只有问清楚这些细节,万仙盟的修士们才能抓到更多魔修。   原以为万仙盟会派出几个弟子来同他们接洽,没想到来者身份竟然还很高,他便是万仙盟的副盟主,也是云驰仙宗的三长老,谭殊的倒霉师弟段云天。   根据谭殊的说法,段云天是个八面玲珑心思活络之人,但凡他将专营的劲用一半在修行上,也不至于是个空壳出窍修士。   众人之前见过段云天,小苍山阵法那一次,他和他的师兄年鹤清被谭殊摁在了阵眼上。能成功修补阵法,云驰仙宗的三位长老功不可没。   段云天面色不太好,他面色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不过这也不奇怪,先是在小苍山损耗了修为,后又被谭殊打得找不到北。他能顽强站起来,已经不容易了。   看到众人,段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诸位道友,又见面了。”说罢段长老熟络地寒暄了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和众人是一伙的。   池砚上下打量着段云天,眼神不善地说道:“你身上有一股令人讨厌的味道。”   段云天愣了一下,抬起袖子嗅了嗅,而后恍然大悟:“想必是在皇宫中沾染了万尸油,别介意啊。”说着他后退了一步,笑吟吟道:“池砚道友嗅觉灵敏,你若不说,我都闻不出来。”   池砚眼神有些疑惑,他歪着脑袋若有所思。无栖缓声道:“段长老可是为了魔修一事前来?”   段云天眼神黯淡,长叹一声:“说来惭愧,我们云驰仙宗和万仙盟本该保一方百姓平安,然而魔修肆虐,我们竟然毫不知情。若不是有诸位,永宁已经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无栖抿了抿唇,轻叹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然而我们在明,魔道在暗,确实有些被动。”顿了顿之后,他说道:“那日与魔修对战的记忆,我已经刻录在留影石中转交给了万仙盟,不知段长老有没有看?”   段云天连连点头:“看了看了,凶险万分。”说着他瞅了瞅池砚,情绪激动道:“幸亏有池砚道友在,若不然就危险了。”   池砚对着段云天呲出了小白牙,段云天讪讪笑了,后退了两步。   无栖道:“我们一行准备离开睢丰城了,在离开之前,还想请教段长老几个问题。不知段长老对魔修的功法了不了解,我从未见过有人化身泥浆逃脱。”   段云天吸了一口气,眉头皱起,抱歉道:“魔修功法诡谲,我不甚了解。不过一旦我这里掌握了线索,就会告诉诸位。”说着段云天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圆润的珠子递给了无栖,“这是我特质的传音珠,可随时联系,此珠赠与诸位,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掌握了魔修的动态,可用此物告知于我。”   传音珠通体橘黄澄澈可爱价值连城,可是无栖并不想要。珠子能透露出持有者位置所在。他是无极仙宗弟子,只想开开心心的旅行,并不想被人时刻监视。   然而无栖还没开口就听段云天真诚道:“说起来,这本是我为了大师兄炼制的法器……还没等我亲手交给他,他已经离开了宗门。先前我做事确实不妥,让大师兄难过了。当然,我并不是想要用这枚珠子拜托诸位帮我美言,错了就是错了,我只希望自己亲手炼制的东西能有用,也希望大师兄能看到我的转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收下这粒珠子有些说不过去了。无栖握住了珠子:“多谢段长老。”   段云天这才松快地笑了起来:“不用谢。诸位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回宗门吗?”   无栖随意道:“不,我们要转到去天泉州。”   段云天悠悠道:“天泉州啊,天泉州好,这个季节去正好能泡温泉。时间不早了,那我就不耽误大家了。”   等段云天的背影消失后,无栖低头瞅了瞅池砚:“段长老身上真有万尸油的味道?”他的感觉也不差,为什么他没闻到?   池砚摇了摇头,不爽地回答道:“还好,我就是觉得他让我不舒服。”可能是因为谭殊的事,让他对云驰仙宗剩下的两位长老没什么好感了吧?   顿了顿之后池砚双眼亮了:“我们现在可以收拾东西出发了吗?”   同无栖等人告别之后,段云天径直飞向了睢丰城北方。他飞过了苍茫的大地,最终停在了一处山坳间。大雪之下,山坳间的水潭却冒着热气。氤氲的水雾中,有人正背对着他。   耳边传来了清越的铃声,叮的一声脆响后,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东西送出去了?”   段云天弯下腰恭敬道:“回圣主,已经送出去了。”   男人轻笑一声:“他没有起疑?”   段云天笃定道:“并未起疑。”   水声荡漾间,男人站起了身体,旁边立刻有两位美娇娥上前为他穿戴起衣衫。段云天抬起头偷偷看了看男人的背影,衣衫晃动间,他只窥见了男人魁梧的身形和修长的背影。   “圣主,大容皇宫的破运阵还要继续布置吗?”   男人冷笑一声:“你觉得呢?抽取了月余的气运,炼制出来的肉身不堪一击,人类的气运说到底不过如此,算了吧。若你有心,可以在云驰仙宗布置。”   段云天面色一白,头上冷汗潺潺:“圣主,使不得啊!云驰仙宗有护山大阵,宗门弟子众多,我们很难行动啊!请圣主明鉴!”   话音落下后,男人却久久不言,段云天又装着胆子抬头看去。这一看眼前却只剩下了白茫茫的水潭,男人和美姬早已消失不见。   段云天身形踉跄,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声。   楚十八:师侄,你很好。   傅敬舟:师叔,你也很好。   池砚:好个屁…… 第85章   说起天泉州,脑子里面首先出现的便是温泉二字。天泉州地理条件优越,在这片广袤肥沃的土地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温泉。   飞舟越过五行大山,上涌的热气形成了大片大片的白云,白云下露出了大片的山地和原野还有不断冒出的热气。   楚十八操控着碧云舟沿着海岸线向上飞行,没过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繁华的城市。城市的名字非常朴实且接地气:临海城。   临海城虽然不是天泉最大的城市,但是这里的温泉却拥有绝佳的温度,泡过之后身心都能舒畅些。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天泉泡温泉,临海城的温泉,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除了泡温泉之外,大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在临海城找一个靠谱的医修帮池砚诊脉。自从离开睢丰城之后,池砚就蔫巴巴的,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就连吃饭也只能吃三碗了。   飞舟在临海城的泊岸停下,楚十八拿出了地图:“临海城南有个医馆很不错,是神医谷怀清子亲手开设的,里面坐诊的也是怀清子的弟子。要不我们先去医馆看看?”   无栖抱着蔫了的池砚颔首:“好,先去医馆。”   宁知摸了摸鼻子,眼神中的好奇已经快压不住了。一路上,他一直偷偷打探池砚的情况,池砚只说自己病了,说自己退化了,可是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池砚没毛病啊。   不过马上快要医馆了,有没有问题,医修们把个脉就行了。   就在众人收拾好碧云舟准备离开泊岸时,身后传来了邵俊辰的声音:“哈哈!终于等到你们了!你们也太慢了!”   傅敬舟扭头看去,只见邵俊辰手中拿着折扇,笑得褶子都快出来了。楚十八轻叹一声:“邵道友真是……神出鬼没啊。”原以为这次旅行能避开他,没想到他早早就在这里等着大家……但凡他把追踪的能力用在修行上,早就化婴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邵俊辰怨气就爆发了。他猛地合上扇子,几步冲到众人面前,抱怨道:“你们也太不仗义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一直在宗门等着你们给我发符篆,通知我一起出行呢。结果你们倒好,先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有没有一点点情谊?啊?有没有?”   傅敬舟一本正经道:“先前你不是说在忙吗?我们也是怕打扰了你。”再说了,邵俊辰一个玄剑宗弟子,成日和他们混在一起,像话吗?   邵俊辰咕哝道:“我那是被临时拉去凑数的,也就帮宗主四处找了一些灵植。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和你们老祖出了门,然后就没生息了……”   抱怨完了之后,邵俊辰笑吟吟上前,双眼亮晶晶打量着无栖:“无栖道友,数日不见,你还好吗?有没有想我啊?”   搁之前,池砚早就一脚丫子蹬他脸上了,然而今天邵俊辰离无栖的距离只有一尺远,池砚竟然没出手。邵俊辰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他狐疑瞅了池砚一眼:“哟,小池砚这是怎么了?吃错东西了?怎么没精神?”   无栖缓声道:“池砚身体有些不适,我们正要带他去城南医馆。邵道友要一同前去吗?”   当然要去!邵俊辰在临海城等到今日,不就是为了和大家一同旅行吗?听到无栖的话后,邵俊辰正色道:“孩子体弱,生病很正常,你不用着急,我这就去为小池砚找个靠谱的医修。”   邵俊辰提前来了数日,对临海城的了解比众人深,原本今日医馆能接诊的病患已经满了,但是他硬生生凭着自己的能力,临时加了个号。   进诊室之前,池砚紧张地搂紧了无栖的脖子,“小栖,万一我真有毛病怎么办?”   无栖认真道:“没事,不管你成什么样,我都要你!”说罢他抱着池砚大步迈进了诊室。   给池砚号脉的是怀清子的大弟子聂成友,苏栖之前见过他,那时他还是个背着药篓子的童子,如今已经成了颇有威严的医者了。   聂成友端坐在案桌之后,他的目光在无栖和池砚二人身上巡视了很久,最终微微颔首:“坐吧。”说罢他伸手搭在了池砚的脉门上,眉头渐渐皱起:“孩子哪里不适?”   为了保护病人隐私,诊室中有结界。无栖抿了抿唇,担忧道:“我家孩子情况有些特殊。”数月之前,池砚还是一条能变幻大小的巨蛇,然而这几个月,他先是长出了四条腿,又变成了孩子。无栖不能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个孩子,就欺骗医者。   听无栖说完之后,聂成友愣了一下,随即神情严肃道:“抱去内室,让我看看。”   一番查探之后,池砚从内室冲了出来,他一头扎进了无栖怀里,整张小脸都垮了下来:“小栖……”他被外人从头看到尾,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聂成友紧随其后走了出来,他擦着手,眼神有些疑惑:“方才我认真查探了病患的身体,他一切正常。你同老夫说句实话,方才你是不是在诓骗老夫?”毕竟灵兽化形这事太匪夷所思了,别说是聂成友了,就算是他的师尊也应该没遇到这事。   无栖毫无诓骗聂成友的理由,听他这么问,他有些疑惑:“医仙何出此言?既然来看病,肯定是据实相告。”   聂成友比无栖更加疑惑,他严肃道:“无论老夫如何诊断,这位孩子都没什么问题。甚至他比我预想中还要好,他的灵气,骨骼,资质……实属上佳,远超同龄人。至于您所担忧的子孙根的问题,我也觉得一切正常。若是一定要找个原因,我只能说,他太小了,还没到那个时候。”   听到这话,池砚身体一震,双眼猛地亮了:“我没事?”无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您的意思是,池砚他一切正常是吗?”   聂成友微微颔首:“对,他很正常。在我的诊断中,他只是正在发育的孩童。若是您不放心,可以每过一段时间来这里复诊,看看我的判断是不是有误。”   作为阅人无数的医修,聂成友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他可以对天发誓,池砚是他看过的孩子中身体最好的一个。   池砚这才精神了起来:“那大夫,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聂成友笑了:“若你是正常的孩童,再过十年你就能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但是你的情况特殊,我也不能保证。”   池砚抿了抿唇,他抬头看了看无栖的下颚,“十年啊……”竟然还要那么久。   无栖摸了摸池砚的脑袋,笑道:“慢慢长大挺好的,不管你成什么样,我都最喜欢你。”   池砚顿时笑开了花,他抱着无栖的大腿撒娇一般晃了晃:“我好了~”正如无栖说的那样,慢慢长大挺好,他和小栖曾经一起长大过,现在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无栖准备离开时,聂成友唤住了他:“这位道友,可需要我帮忙把个脉?”顿了顿后他认真道:“放心,我不收诊费。”   无栖愣了片刻,随即笑了笑,婉拒道:“多谢医仙好意,不过我觉得我挺好的。”   聂成友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不过老夫友情提醒一句,你头上的养魂木有些年份了,疗效大打折扣,是时候换一根新的了。”   无栖下意识抬手摸向了脑后的簪子,不愧是眼睛毒辣的医修,他回到浮生界这么久,见过的医修也不少,可是只有聂成友看出他神魂受损。正如聂成友所说,这根养魂木用了两百多年,效力已经不剩多少,原本莹润的枝干也变得干枯。   戴了两百多年,就算是干枯的养魂木也被盘得油亮。无栖微微一笑:“谢谢医仙。”养魂木可遇不可求,哪里这么容易遇到?他和池砚在遗迹两百年,也就只寻到了这一根。   池砚这时开口了,他对着聂有成恭敬又认真地行了个礼:“请问医仙,你们家有更好的养魂木吗?”   聂成友遗憾地摇摇头:“医馆没有。”顿了顿之后他说道:“不过我听说瑶音阁有一根,两位可以去瑶音阁看看。”   见无栖二人出去之后,聂成友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一边的小药童不解地问道:“师父,您怎么啦?对了,这两个人是谁啊?您本来不想接诊,为什么看到这个玉牌就毫不犹豫接诊了呢?”   聂成友轻叹一声,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圆润的玉牌,眼神复杂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谁……”那位白发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金丹境界,还没有化婴,更别谈神魂受损了。可是他为什么会觉得他有神魂受损的症状?   池砚立刻找到了目标,出了医馆之后,他拉着无栖的手直直向前走。宁知等人连忙跟上:“怎么了?什么情况?要去哪里?”   池砚大声说道:“我要去瑶音阁给我们家小栖买养魂木!”   无栖心头一暖,他伸出手摸了摸池砚的头发:“不着急。”且不说瑶音阁的月煕夫人和他不对头,瑶音阁未必会卖给池砚。他神魂受损时间长了,不急于一时,最重要的是,养魂木价值连城,他和池砚全部身家加起来,未必能买到。   瑶音阁在天泉的影响很大,名下有无数酒馆客栈,至于商铺那更是数不清。邵俊辰摸着下颚思忖道:“瑶音阁啊……原本我定的客栈不在那里,不过小池砚要住,那就改成瑶音阁吧。”   说完这话没多久,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辆鸾车,五彩鸾鸟煽动羽翼留下了华丽的灵光,飞翔间,灵气幻化而成的花瓣和沁人心脾的幽香不断从鸾车上溢出。这一看就是瑶音阁的鸾车,只有瑶音阁才会有如此华而不实的派头。   楚十八揣着手悠悠道:“不知道瑶音阁的鸾车要去接谁?”   话音刚落,鸾车缓缓降下,落在了众人面前。傅敬舟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向了邵俊辰:“你搞的鬼?”   邵俊辰一脸无辜:“好家伙,瑶音阁速度真快啊。”他刚刚才用符箓改定了客栈,瑶音阁的人就来了?   鸾车上出现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修,她从随身携带的储物袋中挥洒出一捧花瓣:“欢迎客人入住瑶音阁~接下来将由小雪为大家引路——”   酥软的声音入耳,令人头皮都开始酥麻了。不怪瑶音阁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壮大,看似华而不实的东西,确实让人受用。   聂成友:小小年纪满脑子黄废料。   池砚:能怪我吗?我本来就全身通黄。 第86章   浮生界五州中,无栖对天泉州最熟悉,因为苏栖成长的宗门千秋宗就在天泉州。临海城他来过很多次,不过这次给他的感觉格外的陌生。他不在浮生界的两百年里,临海城变化太大了。   鸾车飞过临海城中心时,无栖惊讶得发现城中多了一座威严的雕像。雕像高三丈,面上覆盖着面具,左腰挂着灵剑,右手挽着拂尘,俨然是苏栖曾经的模样。   池砚睁大了眼睛,他扒在鸾车的车窗上细细看着雕像。引路的女修见他看得认真,便降低了鸾车,绕着雕像飞了三圈。最终池砚抬起头同无栖四目相对,无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怎么了?”   池砚抿了抿唇,指了指下方的雕像:“下面的雕像是苏栖尊者吗?”虽然雕像戴着面具,但是他依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曾经的小栖。   小雪见池砚一副稚童的模样,便解释道:“是啊!”   她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天泉乃是圣人故土,这里的每一座城池中央都会有一座圣人雕像。此外还有圣人庙和圣人祠,大家若是有兴趣,小雪可以带大家去参观。”   众人抬眼看了看无栖,心中猜测着:难怪无栖坚持要到天泉来,原来他想到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无栖不知众人心中所想,他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情绪。说真的,看到自己的雕像,这感觉挺微妙的。苏栖活着的时候,天泉州有不少看他不顺眼的修士。现在苏栖死了许久,却有人为他立庙建雕像。   瑶音阁有临海城内最好的泉眼,他们家的泉水温度适宜,浸泡之后神清气爽。最重要的是,在泡温泉过程中,还能免费观看表演,品尝美酒珍馐。饱了口福和眼福的同时,还能享受灵泉水滋润躯体的过程。   每到秋冬季节,会有无数修士慕名来到天泉州,只为了泡一泡珍贵的灵泉水。无栖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正是泡温泉最佳时节。   鸾车缓缓在瑶音阁前的广场上缓缓落下,广场上满是接送客人的鸾车。鸾鸟煽动的羽翼激荡起五彩灵光,五色的花瓣从天而降,如梦似幻的场景,让刚到的修士们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抬头看去,只见广场后方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宇。楼宇后方的青山缠绕着白色的水汽,淡淡的硫磺味混合着脂粉的香味迎面而来,楼宇中隐约传来了丝竹管弦声,还没踏入其中,就已经感受到非同一般的氛围了。   小雪引着众人熟练地穿过广场,向着那座辉煌的楼宇走去。刚进楼内,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定睛一看,只见大殿中央有个巨大的汤池,还是白日,汤池中就已经有不少修士了。   汤池前方有女修在表演歌舞,氤氲的水汽中,雪白的胳膊大腿隐约可见。谈笑声嬉闹声混合着管弦声传来,光是听着就已经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加入其中了。   见多识广的邵俊辰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不愧是瑶音阁,这排场,这架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无栖环视一圈后,眉头轻轻皱起。瑶音阁的幻阵愈发强大了,抵抗力弱一些的修士,见到这么多活色生香的场面,怕是极难走出瑶音阁大门。   楚十八笑道:“师叔可是担心我们道心不稳,容易被迷惑了去?”   无栖笑而不语,邵俊辰恍然大悟,双目看向了年画童子一般的池砚:“我懂了,无栖道友是担心小池砚被影响是吧?”   池砚飞起一个白眼,凉飕飕地开口:“除了小栖,没人能影响我。”他就是冲着养魂木才来瑶音阁的,至于温泉,天泉州哪里不能泡?   这时有一位身穿彩衣的女修缓步走了过来:“请问,是哪位道友想要购买养魂木?”   池砚一步上前,大大方方道:“是我!”   女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池砚一番,她并没有因为池砚幼小就露出轻蔑的神情,反而眉眼弯弯声音温柔道:“这位小道友,万分抱歉,我们瑶音阁的养魂木暂时不能卖给您。”   池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难道瑶音阁觉得他身上的灵石不够?他虽然身上没有携带多少灵石,可是他运气好啊,认真起来找宝贝的能力不比寻宝兽差。   女修笑道:“小道友莫着急,三日后我们瑶音阁会联合珍宝阁举行拍卖大会,您需要的养魂木是拍卖珍品之一,因而不能提前将养魂木卖给您。”   池砚认真道:“我加钱。”   女修笑得更温柔了:“对不住了小道友,加钱也不行。”   池砚眨了眨眼:“我加十倍。”话音一落,无栖已经抱起了池砚:“童言无忌,还请道友见谅。不知拍卖会在何处举行?我们可否报名预定一席?”   池砚不知瑶音阁的水有多深,嘴巴一张就要加十倍的价格。作为瑶音阁用来压轴的拍卖品,养魂木没有几千万灵石拿不下来,他竟然张口要加十倍。别说他现在只是个软趴趴的孩童,就算是之前,也要挖好久的灵矿才能找到几千万灵石。   女修微微颔首,笑吟吟道:“行,我先为诸位定下一席。”顿了顿之后,女修轻启朱唇,“一席的价格是八千灵石。”   说罢女修眉眼含笑看向了池砚,池砚仰起头看向了邵俊辰,坦然地说道:“我没钱,邵道友你先帮我垫付,回去我再还你。”   邵俊辰哭笑不得:“没钱还敢口出狂言,还加十倍。”一边说着,他一边接下了腰间的储物袋递给了女修。他付钱的速度太快,无栖甚至没能阻止他。   定下了三天后的席位之后,几人终于能安安心心泡灵泉了。瑶音阁所有的汤池都出自同一个泉眼,区别只在于环境。环境越好,价格越贵。经过商议后,众人决定在瑶音阁后山包一个池子,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是安静而且随时都能去泡。   瑶音阁后山通幽曲径景色宜人,一群人沿着石阶循着标识,很快就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汤池。汤池位于一株老琼树下,此时并不是琼花开的季节,但是瑶音阁的阵法让它提前开放了。   抬头一看,就能看到满树青白色的琼花大朵大朵压弯了枝头。众人站在树下观赏着琼花,宁知惊叹不已:“以前就听说过琼花美丽,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和我们宗门的流苏树有得一拼!”   就在众人还在沉浸在琼花的美貌中时,就听一声破水声传来。循声开去,池砚的脑袋从温泉中冒了出来,他脱下了厚厚的斗篷,水面下金色的小尾巴摇出了残影:“哇,舒服~”   邵俊辰无奈道:“你讲不讲武德?我这个付钱的人还没下水呢,你怎么先下去了?”   池砚无视了邵俊辰的抱怨,他冲着无栖招招手:“小栖,快下来!我给你搓背。”   无栖微微一笑,不缓不急道:“谢谢,今天只想泡澡,不想搓背。”都怪刘钰带着池砚感受了一下凡人的搓背项目,池砚体验了几次之后就学会了这种独特的技能。他手劲儿奇大,兴致十足,在睢丰城时楚十八和傅敬舟他们被搓得龇牙咧嘴。事后他们交代,池砚那不叫搓背,叫撕皮。   见无栖拒绝了自己,池砚失落了一阵,随后眼巴巴看向了楚十八等人。楚十八一行装作没看到他的目光,这让池砚很受伤。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邵俊辰身上,池砚讨好的笑了:“邵道友,搓背呀?我技术可好了!”   邵俊辰狐疑地看向了傅敬舟,傅敬舟微微颔首。又看向楚十八,楚十八慢吞吞说道:“池砚,技术过人。”   池砚献殷勤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想了一阵后邵俊辰大方道:“说吧,你又想买什么?先说好了,我身上的灵石已经不多了,超过一百灵石免谈。”   池砚眨眨眼,笑容灿烂:“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买两盏乳酪冰吗?不贵,一盏只要八个灵石!”   邵俊辰了然道:“行,两盏乳酪冰。先说好了,搓得不满意不给你买。”果然是孩童心性,只要有一点好吃的,就能心甘情愿出卖技艺。   池砚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笑着露出了白牙:“放心,他们都好满意的!”   片刻之后邵俊辰的惨叫响彻了山头,风月剑被摁在石头上,后背通红。池砚一手摁着他的肩膀,一手握着搓澡布在邵俊辰光洁的后背上搓着:“满意吗?!”   邵俊辰感觉自己像是被万吨巨石压住了,完全挣脱不得。他锤着身下的青石惨嚎着:“满意!满意!马上给你买乳酪冰,马上就买!”   没多久池砚满意地抱着两大碗乳酪冰凑到了无栖身边:“小栖吃乳酪冰呀~”   池子的另一边,邵俊辰一手扶着青石,一手后弯试图去抚摸自己滚烫的后背,他咬牙控诉着:“你们竟然也不给我提个醒!有没有一点点同袍情谊?”   楚十八慢悠悠地说道:“我提醒你了呀,我说了,他技艺过人。”宁知叹了一声:“搓谁,谁就过去了。”   邵俊辰欲哭无泪:“你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灵泉水温烫,笑闹一阵后,众人美美泡起了澡。灵泉虽好,却不能浸泡太久,两盏茶后,众人陆续起身。宁知脚步有些虚浮,过量的灵气让他有些飘飘然:“好困哦。”   不止宁知一人如此,大家都有同样的感受。池砚已 经在丰沛的灵气下入睡了,此时他趴在无栖的背上,完全没了方才的嚣张,睡得像个精致的玩偶。无栖缓声道:“这边是天泉州温泉的独特之处了,浸泡完温泉后,体内的沉珂和暗伤会有好转。要是能好好休息几个时辰,对修为也大有好处。”   楚十八悠悠道:“是啊,现在时辰尚早,大家先好好休息,等休息足够了,再去欣赏表演如何?”   众人定下的客房就在离汤池不远的半山腰上,透过窗就能看到灯火辉煌的楼宇。闹中取静的环境氛围让人昏昏欲睡,将熟睡的池砚放在床上后,无栖也翻身上了床,没多久屋中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哒——”   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地上,轻微的落地声后,细碎的滚动声传来。若是屋中有人,会发现一枚拇指大的橘黄色珠子正在地上滚动着。这是段云天送给无栖的传音珠,无栖将它好好收在了储物袋中,此时它竟然挣脱了储物袋的束口溜了出来。   它穿过了屏风,从外室一路滚到了内室,最终滚到了无栖和池砚熟睡的床榻前方。撞击到靴子后,传音珠停了下来。   澄澈的传音珠中隐约闪过了一抹黑影,黑影在珠子中央越来越大,张牙舞爪,似乎想要脱离珠子的钳制。最终一抹灰白色的影子从珠子上浮起,它定定悬在两人的床榻前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它弯下腰,化作了一缕青烟钻入了无栖的鼻腔。无栖眉头皱起,而后翻了个身,抱紧了熟睡的池砚。   让我康康有几个小伙伴发现我更新了~ 第87章   自修士练气开始,在他们头脑中就会孕育出识海。待他们破丹成婴,元婴就会入住识海。识海是修士最隐秘最重要的地方,它是修士用自身修为凝聚出来的一个小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修士是无敌的。   因此无论修为多高的修士,都不敢冒然将自己的元神侵入另一个修士的识海。没有人愿意用自己脆弱的神魂去迎战不可预知的风险。   而现在,就有一个魔修正试图潜入无栖的识海中。   他之所以敢如此冒险,是因为绝大多数修士在化婴之前识海还未正式成形。无栖正当金丹期,以魔修对金丹修士的了解,大部分的金丹在没化婴之前,是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识海上的,这正好便宜了他做手脚。   他要在无栖的识海中埋下一粒种子,当无栖化婴之时,种子就能吸收他的灵气占据他的识海,到时候无栖就能为他所用。   这一招虽然阴损,但是好用。在对付无栖之前,他已经成功在数十位金丹弟子识海中种下了种子。这些人将来就是他们的后备力量,哪怕他们道心再坚定,也没几个人愿意舍弃肉身重新修炼。   魔修元神顺着无栖的经脉一路向上,在经脉的尽头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灵气,这里就是无栖识海所在之处。   魔修停在了灵气前,露出了一张英俊却苍白的脸。他轻笑一声眼神温柔:“不愧是圣人之子,修为真扎实。”   普通金丹修士识海边缘的灵气不及无栖的百分之一,魔修从灵气的厚度和浓密程度,便能判断出无栖化婴之后的修为。届时他要亲自来迎接无栖,欢迎他成为不问天的圣子。   魔修伸出手轻轻触碰着灵气,如他所料,灵气对于入侵者极为防备,白色的灵气快速聚拢,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屏障。魔修并不恼,也不准备强行突破这层灵气。   他掌心中握着一枚圆润的金铃,手腕轻轻摇晃间,金铃发出了清越的声响。金色的灵光从铃铛上荡出,向着灵气屏障的方向扫去。灵光清扫而过,聚集的灵气轻柔的化开,墙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不足一寸的小洞。   对于元神而言,这么大的洞,足够他侵入识海了。魔修浅笑一声,身形化作了缥缈的雾气钻入了白色的灵气壁中。灰白色的元神刚钻入灵气中,小洞便消失不见了。魔修目不斜视,径直向着灵气中心潜入,今天的目标难度比之前都要大,毕竟无栖不是普通的金丹修士,他还需要潜入更深才能种下种子。   只是……无栖的灵气也太浓了,他已经前行了很久,竟然还没有看到未成形的识海。魔修欣慰的同时又有些苦恼:“圣子修为如此扎实,只怕种子种下之后吸收的灵气太多,会妨碍他的修行……”   这一刻他有些迟疑,怕自己影响了无栖,又怕这次不成功,以后再想找机会就难了。思考一阵后,他还是毅然决然向着前方闯去。   这时只见前方出现了一堵巨大的紫色的墙,墙体看起来有些透明的质感,魔修愣了一下:“这是什么?”他闯过不少金丹修士的识海,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东西。   然而当他看清那堵墙时,他面上的血色猛地褪去了,那可不是什么墙,而是一只眼睛,一直巨大的眼睛。   魔修猛地后退,向着来时的方向逃去,然而下一刻一双手从浓雾中出现,两面夹击准确地拍中了魔修的元神。   “啪”的一声巨响后,池砚掌心冒出一股灰白色的雾气。他甩了甩手,抱怨着:“小栖,我刚打死了一只蚊子!”   在池砚身后出现了一方宁静的天地,头顶有蓝天白云,脚下有如镜面一样的水面。水天一色间,无栖盘膝而坐。他眉眼温柔,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细细看去,只见他的皮肤上有一些细小的裂痕。   这些便是聂成友说的神魂受损,肉身上的伤可以通过丹药和灵宝来修补,但是能修复神魂损伤的灵药可遇不可求。因而受伤之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温养。   无栖瞅了瞅在他身边乱窜的池砚:“你怎么又到我识海中来了?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你我实力不同,经常来我识海,对你的修为有影响。”   池砚毫不在意,他亲昵地抱着无栖的脖子蹭着:“我不在乎。对了,你还疼吗?要不要我给你呼呼?”从池砚记事开始,他就知道无栖的神魂有残缺,第一次看见无栖的元神时,还是小蛇的池砚心疼哭了。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来无栖的识海看一看。   无栖友好的拒绝了池砚的要求:“我真没事,你不用担忧。”   池砚应了一声,而后便在无栖身边躺下了,他的脑袋搁在了无栖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盹。一阵阵灵气从池砚身上流入无栖元神中,细小的伤痕传来阵阵酥痒的感觉,让无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池砚伸手握住了无栖的手,坚定地说道:“小栖,我刚刚已经想好了。这次拍卖会,我对养魂木势在必得。如果我抢不过他们,我就去打劫。”   天底下也只有池砚能将这么无耻的事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了,“拍卖会开始之后,我会盯着全场,到时候一定会看清是谁拍走了养魂木。”   无栖轻轻摸了摸池砚的软发,他知道,即便他现在对池砚说教,池砚嘴上答应了他,而后依然会我行我素。与其现在闹得不愉快,还不如之后盯着池砚,看到他要行动时,他及时阻止就是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暖暖的,普天之下,他所有的秘密只有池砚知晓,也只有池砚会将他的一切放在心上。   千秋宗.清净峰   这里是千秋宗弟子星煌的洞府,说起星煌,千秋宗没有一个人不夸赞。他是宗门最年轻的出窍弟子,也是苏栖尊者亲手带出来的下一任宗门顶梁柱。星煌在术法的造诣上登峰造极,年纪轻轻就将千秋宗的内门心法掌握到了极致。   可以断言,宋宗主之后,他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宗主!   然而就是这样的弟子,今夜却阴沟里翻船,一时间行岔了气差点走火入魔。幸亏宋宗主及时出手,星煌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吐血三升的星煌英俊的脸毫无血色,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惭愧道:“弟子无能,让宗主担忧了。”   宋锦连忙按住了他:“不要多言,你伤了神魂,需要好好静养。”思忖片刻后,宋锦缓声道:“瑶音阁有一根养魂木,过几日我去给你取来。”   星煌更加愧疚了:“宗主,弟子温养一阵就行了,请宗主不要为弟子破费。”   宋锦摆摆手,认真道:“你是我和阿栖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我们千秋宗未来的希望。今日你元气大伤,先好好休息。”   宋锦留下了几瓶丹药,再细细关照了几位侍童后就离开了清净峰。待他走后,原本好好站着的侍童们身体软倒,一个个倒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星煌睁开双眼,只见他床前出现了一团紫黑色的魔气,魔气中出现了一位身量高大的魔修。魔修以青铜面具覆面,狰狞的青铜面具遮不住他低沉的嗓音:“失败了?”   星煌挣扎着想要起身:“圣主……”   圣主伸出手轻轻摁住了星煌胸口:“伤了神魂,看来圣人之子实力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悍。”   星煌抿了抿唇,难堪道:“他识海中有紫眼睛的怪物。”只一个照面,他的分神就被硬生生拍碎。即便在无栖的识海中,这份力量也过分强悍了。   圣主缓声道:“毕竟是圣人之子,圣人总会给他留一些保命的东西。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伤了。”   星煌忍着强烈的不适,艰难道:“为了大业在所不辞,无栖若是能加入我们不问天,对我们的发展会很有帮助。”   圣主微微颔首:“辛苦你了。这段时间不问天会蛰伏,你亦要如此。”   说完这话后,圣主的身形再一次消散了。星煌闷声咳嗽了几下,想起他分神消散之前看到的一幕。记得紫色眼睛怪物的身后有个更加巨大的影子。只可惜他没能看清,若是能看清,下一次潜入识海,或许就有防备了。   泡过灵泉之后,众人果真睡得香。原想着睡几个时辰就起身去瑶音阁观赏歌舞品尝美味,结果大家全睡过头了,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无栖刚起身,就发现鞋子旁边躺着破碎的传音珠。他愣了一下,弯腰捡起了珠子。橘黄色的珠子崩裂成了两半,已经没办法正常使用了。   无栖纳闷地挠挠脸颊,他明明记得之前收好了珠子,珠子什么时候滚出来的?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想和段云天有过多的联系,现在珠子坏了,正好免了联系。   将破损的传音珠丢弃之后,众人也陆续起身了。池砚摸着咕咕直叫的肚皮真诚道:“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这时宁知从门外跑来,他气喘吁吁:“不好了!我听说千秋宗宋锦真人来瑶音阁了!”   楚十八慢吞吞说道:“瑶音阁是宋锦真人母亲的产业,他来这里不是正常吗?”   宁知这才喘匀了气:“宋锦真人是为了养魂木而来的,他们说,宋锦真人要拿走养魂木!”   池砚愣了一下,双眼猛地亮了:“他准备什么时候拿走?”赶紧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伏击宋锦了。   宋锦:此山由我开,此树由我栽,你还打劫我?   池砚:拿来把你! 第88章   池砚兴冲冲,恨不得立刻就堵在宋锦的必经之路上给他来个几闷棍。谁能拒绝送上门来的养魂木,更何况他早就看宋锦不顺眼了。   看到池砚的反应,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迟疑地问无栖:“池砚不会准备打劫宋锦吧?”   无栖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邵俊辰唇角抽了两下,而后对着池砚竖起了拇指:“有胆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给你壮胆。”不管池砚能不能成功,他都想见证这奇迹一刻。   池砚并不需要邵俊辰去帮忙,与其有人碍手碍脚,他不如一个行动。只见他乐颠颠问宁知:“宋锦拿到养魂木了吗?”   宁知指了指楼宇的方向:“他刚来,不过好像被人缠上了,现在正在广场上闹呢。”   傅敬舟眉头微皱:“缠上了?普天之下除了柳宗主和我们老祖,还有别的修士有能力同宋真人一战?”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要去看看,多好的修行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宁知挠了挠脸颊:“师兄,不是你想的那种缠,而是另一种缠……哎呀,我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但凡星煌早几日受伤,宋锦都不必亲自往临海城跑一趟。凭着他的身份,只要同月煕夫人说一句,月煕夫人就会将养魂木送去千秋宗。但是早在他开口之前,瑶音阁就已经将养魂木将会参加拍卖会的消息公布出去了。想要得到养魂木,宋锦得在瑶音阁的拍卖会上走个过场,要不然瑶音阁的信誉将不保。   当众人来到瑶音阁前时,就见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神识一扫,只见宋锦站瑶音阁门前的台阶上,台阶下站着一位抱着琵琶年轻貌美的女修。   池砚环视一圈后惊讶道:“好多人啊,宋锦这么受欢迎吗?”   宁知肯定地点点头:“那当然,宋真人可是在修真界排的号的强者,他每次出行都会引起很多修士的关注。”   傅敬舟眼神疑惑:“这位女道友难道有实力能同宋锦真人一战?”是他感觉错了吗?他觉得这位女修也就是金丹境界,想要对付宋锦,是不是太难了?   楚十八轻笑一声:“我们敬舟还是太年轻了。”   女修未语泪先流,声音哀切道:“宋郎,你好狠的心!我们多年的情分,你怎能说忘就忘?”   傅敬舟:……   果真是他单纯了,还以为是谁想不开要同宋锦讨教,却不料是痴男缠女的那个缠。   宋锦居高临下眉头微皱,“心瑶仙子,你究竟要如何才肯离去?”   这一看就有情况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邵俊辰戳了戳身边的一位修士,“敢问道友,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修士压低声音贱兮兮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吗?宋锦真人要和心瑶仙子断了,可是心瑶仙子不愿意,于是就追着到了临海城。”   邵俊辰了然地挑了挑眉:“哦~”   宋锦的红颜知己遍布修真界,他身边随时都会有貌美的女修相伴。大多数女修都是知趣的,同宋锦也只是红袖添香各取所需的关系。然而总会有那么几个觉得自己不一般,想要更进一步发展。   眼前的心瑶仙子便是其中之一,心瑶仙子原是多心高气傲的一位女修,却也沉溺于宋锦的温柔之下。当她对宋锦爱到无法自拔时,宋锦却抽身而出,告诉她,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不要再见面了。   心瑶仙子哪里能受这样的刺激,她呜咽着:“你我之间的承诺,我们许下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吗?你怎能这般无情?我在千秋宗山门外守了你一个月,你竟然一面都不肯见我。”   宋锦上下打量了心瑶仙子一番,冷声道:“先前我与你说得很清楚,我心中只有阿栖,除了他我此生不会有别的道侣。你想要珍品灵宝,我可以给你,可是你想要做我的道侣,做不到。我同你说得很清楚,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   心瑶仙子泪流地更凶:“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不行吗?我从没想过能在你心中的地位超越尊者,可是尊者已经不在了啊!你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宋锦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心瑶仙子,你过了。”   广场上的修士们窃窃私语着,对着心瑶指指点点,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心瑶却不在乎,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宋锦:“宋郎,你怎舍得?”   无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曾经他也像心瑶一般痴傻过。宋锦对身边的人都和善可亲,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举世无双的君子。宋锦也很容易取得身边人的好感,同他在一起时,他总是能让人心生欢喜如沐春风。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明明能清楚的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却从不将苏栖的情绪放在心上。苏栖还在千秋宗时,宋锦也从不避讳他,有好几次苏栖亲眼见到他拥着美娇娥谈笑嬉戏。   可怜心瑶仙子涉世未深,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沉溺于虚幻的美好中,分不清真情和假意。宋锦已经拿出圣人的名头来压她了,若是识相,现在离开最好。就怕小姑娘不懂人心,继续受到伤害。   宋锦冷眼瞟了心瑶一眼,转身向着瑶音阁走去。眼见他身侧跟着两三位貌美如花的女修,心瑶快步上前:“你别走!宋郎,你别走!”   宋锦眉头皱起,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厌恶。   这时月煕夫人缓步从瑶音阁内走了出来,她脸上虽然挂着和煦的笑容,可是看心瑶仙子的那一眼却满含轻蔑。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挽住了宋锦的胳膊:“我儿何必同自轻自贱的女修多言?走,进去说话吧。”   心瑶仙子想要追上前,却见身前灵光一闪。眼见她要被瑶音阁的阵法重创,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琵琶发出一声弦断声,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闷响过后,枇杷碎裂成数片,散落了一地。   陪伴了自己数年的法器琵琶轰然破碎,心瑶仙子面色惨白,她跪倒在地双手握着琵琶残骸,声声泣血,“我的琵琶——”   在心瑶仙子的哭泣声中,月煕夫人柔和的声音传出:“再骚扰我儿,下场犹如此琵琶。”   宋锦入了瑶音阁,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广场上只剩下了心瑶仙子无助的哭泣声。可怜的女修跪在广场上,一片片收敛着琵琶残骸,一双秀美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不知过了多久,心瑶面前出现了一方洁白的帕子。无栖垂着眼眸递过帕子,缓声道:“他不是良配,仙子今后长点心吧。”   宋锦不会爱任何人,他最爱的只有自己。他温柔的举止下,隐藏着自私的性格,无论是无栖还是心瑶,他们只是成就他的过客罢了。   为了这种男人哭泣,太不值得了。   两日后,拍卖会如期举行。原以为八千灵石的席位已经贵得很离谱了,可是和拍卖品的价格一比,八千已经是毛毛雨了。拍卖场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众人买不起的存在。   养魂木更是开出了底价一千万的起拍价,就在众人为了争夺养魂木拼命出价时,池砚却站起了身:“我出去一下。”   宁知不解道:“啊?你现在离开?”池砚不就是为了养魂木才来的拍卖场吗?怎么东西出来了,他却走了?   池砚当然有他的打算,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谁拍了养魂木,他就去打劫谁。为了看清到底是谁拍下的东西,他必须要到拍卖场中来。   离开席位之后,池砚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席位上方的中间包厢中。   宋锦以八千万灵石顺利拿下了养魂木,八千万灵石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一比小数目,不过他娘从不会亏他,灵石流入瑶音阁后,最终会回到千秋宗。   养魂木装在玉盒中,打开玉盒的盖子,就能看到一根半尺长的鹿茸形养魂木。养魂木通体翠绿,像是最上等的翡翠,散发着柔和的芳香。   宋锦认真端详了片刻后,就将玉盒小心放入了乾坤袖中。这次来临海城的目的已经达成,按道理说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可是拍卖会还在进行时,他还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灵宝。   这时门外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一道软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宋锦!你在吗?我来打劫你啦!”   宋锦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打劫?有人在瑶音阁打劫他?   神识一扫,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三尺高的孩童,孩童明眸皓齿粉雕玉琢,他穿着厚厚的冬衣,看起来像个可爱的糯米团子。只见他一边敲着门,一边在吃点心,唇角还沾了白色的糯米粉。   宋锦都快笑了,这又是谁家孩子,竟然用这种办法来吸引他的注意?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出奇制胜,他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想怎么打劫他了。   大门开了之后,池砚大大方方走了进来,他慢条斯理将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全部咽下之后,打了个满是甜香味的嗝:“宋锦你拿到养魂木了吗?”   宋锦上下打量着池砚,莫名的,他竟然觉得池砚有些眼熟,可是他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孩子。顿了顿后,宋锦柔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池砚抬起头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了宋锦的左衣袖中:“在这里啊,我看到了。”   下一刻宋锦眼前闪过一道炫目的金光,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宋锦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好可怕的速度!   虽然池砚动作快,但是宋锦闪躲的速度也不慢,他猛地向后退去。就在他站稳身形的瞬间,一道劲风从他眼前擦过。   确实是个厉害的孩子,若是宋锦修为再弱一些,说不定真会被他打中了。一时间宋锦起了爱才之心,他轻松便寻到了池砚的破绽,而后他抬起手摁住了池砚的脑袋。池砚“哎呀”了一声,随后被宋锦死死压在了软塌上:“说!你是谁家的孩子!不说的话打你屁股!”   池砚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束缚,他遗憾道:“大意了。”忘记他现在的身躯是人类的身躯,反应没有之前灵活了。   宋锦反绞着池砚的胳膊,笑着威胁道:“快说,不然有你好看。”他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大胆,短手短脚毛还没长全就来打劫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后宋锦便听到了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声音,被他制住的孩童软乎乎地说道:“爹,我是你半个儿啊!”   宋锦愣住了,手也不由得松开了。他疑惑地思考着:半个儿?他什么时候留了子嗣在外面?不,不对,即便留了子嗣也应该自称儿子,怎么会是半个儿?   再看看池砚的脸,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让宋锦开始惊疑不定:难道他真的在不知情的时候留下了子嗣?!   池砚歪过头瞅着宋锦的衣袖,唇角挑起了狡黠的笑。尾巴一勾,玉盒从宋锦袖中滚出。池砚眼疾手快起玉盒夺门而出,还不忘感谢送养魂木上门的冤大头:“多谢爹爹赏我养魂木!”   宋锦探了探空落落的袖子,好气又好笑道:“小兔崽子,你完了。”   无栖:你节操呢?   池砚:叫爹又不会死。 第89章   池砚离开席位时,大大方方的问邵俊辰要了十几个灵石,众人只当他嘴巴寂寞想吃乳酪冰,根本没往打劫这件事上联想。   虽然他嘴上说着要打劫宋锦,可是宋锦那修为哪里是池砚能搞定的?更何况大家还在瑶音阁的地盘,就算要打劫,也得趁宋锦落单。加上当时正在拍卖养魂木,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变数?   因此池砚暂时离席这事,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不到片刻,池砚又溜达着回来了,身上还残留着乳酪冰的香甜味。众人更加笃定:池砚就是去吃东西去了。这家伙的心思最好猜,一般情况下只有吃的才能让他动起来。   宁知打趣道:“小池砚,你方才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就在你走了之后,养魂木以八千万灵石的高价被人买走了哦~”   楚十八笑吟吟道:“你猜猜是谁买走了?”   池砚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无栖身后,随手将发髻中的旧养魂木拔出,又将翠绿色的新养魂木插了进去。   众人瞳孔一缩齐齐站起了身:“卧槽!”池砚竟然真的打劫了宋锦?他竟然还打劫成功了?!   新养魂木散发出柔和的灵气,源源不断灵气顺着发丝流入了无栖的识海。破损的神魂得到了新的灵药,无栖感觉身体说不出的轻盈和舒适。   他伸手摸向了后脑勺,没等他将养魂木拔下,池砚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池砚歪着脑袋认真打量着新的发簪,美滋滋说道:“好看死了!”不愧是他们家小栖,就算脑袋上插根棍儿,都好看得不得了。   养魂木是温养神魂的灵药,持有者可以选择一次性吸收完里面所有的灵气,也可以选择随身佩戴慢慢吸收灵气。池砚很喜欢养魂木翠绿的颜色,但是想到外头还有个讨人厌的宋锦,怕宋锦追来讨走养魂木,欣赏一阵后池砚催促道:“小栖,你快把里面的灵气都吸收了吧!”   这时席位外传来了宋锦的冷笑声:“小兔崽子,你胆儿挺肥。”   池砚面色一变,他下意识挡在了无栖身后,连声催促道:“小栖,赶紧赶紧!”   话音一落,席位周围的阵法破开,宋锦寒着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我倒是要看……”看看到底是谁家兔崽子如此嚣张,竟敢打劫他!   然而宋锦的话没能说完,当他看见无栖的背影时,眼中的寒意变成了化不开的惊喜:“无栖?!是无栖吗?!”   宋锦阔步走到无栖身前,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宋宗主竟然羞涩地搓了搓手,声音温柔似水:“你什么时候来的天泉州?怎不同我说一声?”   池砚可不会被宋锦的花言巧语蒙骗,他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小栖,快点快点!”要是宋锦突然翻脸,他好不容易抢过来的养魂木就要被宋锦拿走了。   池砚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宋锦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他的目光在池砚和无栖脸上徘徊着,不确定地问道:“无栖,这位小道友是……”   无栖起身行了个礼:“他是池砚。”   宋锦眉头微皱,口中念叨了两声池砚的名字。片刻后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他是池砚?!”   池砚不是一条金灿灿的小灵蛇吗?怎么突然变成孩子了?   无栖看出了宋锦的疑惑,他正色道:“池砚化形了。”说罢他直视着宋锦:“方才池砚是不是从您哪里盗取了养魂木?”   池砚面色一变,委屈的嘟囔着:“怎么能算盗取呢?我可是大大方方拿过来的!”他家小栖就是这点不好,凡事太讲究规矩了。在他看来,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谁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但是当着小栖的面,池砚也不能抱怨太多,要不然小栖一会儿生气了很难哄好。   不能冲着小栖生气,池砚只能将目标对准了宋锦,只要宋锦敢伸手取回养魂木,他就一口咬上去。他就不信,凭着自己的毒性,放不倒宋锦。   然而宋锦却没有像池砚想象得那样紧盯着养魂木,他笑吟吟地对着池砚点点头:“化形好啊,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就说他眼熟得很,原来是无栖的养出来的!果然,物似主人型啊!”   宋锦真人用实力向众人展示了什么叫双标和变脸,上一刻他还追着池砚喊他兔崽子,现在又管池砚叫有出息的孩子,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宋锦看清无栖脑后露出一小截的养魂木后,他皱了皱眉头:“这……”   无栖抬手摸了摸养魂木,而后顺势将散发着灵气的养魂木握在了手中。直到现在,他才清楚看见了这枚养魂木的形状,难怪池砚会催促他让他赶紧吸收其中的灵气,这一根养魂木,比他们在遗迹中找到的那一根品质还要好。   说真的,无栖真舍不得将这根养魂木拱手让给宋锦。打定主意之后,无栖拱拱手,商量道:“宋宗主,这根养魂木能否让给我?”   宋锦有些为难:“无栖啊,这根养魂木是我为了宗门弟子买的,若是我自己要用,必定毫不犹豫赠与你了。”宋锦并没有说谎,如果这真是他自己要用的,只要无栖开口,他一定会给无栖。只是星煌神魂受损,养魂木对他很重要。   池砚凉飕飕的说道:“看吧小栖,我就知道这家伙不爱你。之前在我们宗门大殿说把你当亲儿子看,都是骗你的……”   宋锦俊脸涨得通红:“不,我……”   池砚幽幽道:“他不爱你,他都没注意到你身体里面的暗伤。”   宋锦面色一变,严肃道:“你受伤了?”说罢不由分说搭上了无栖的脉,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宋锦心疼坏了:“怎会虚弱成这样?!舒子清是怎么照顾你的?”   无栖体内确实有暗伤,之前和殷离渊一战,他就被魔气侵蚀得不轻。本该静养的他却被宋锦等人逼到了风口浪尖,让他不得不离开宗门躲避骚扰。这之后又遇到魔修肆虐,一路端魔修据点又数次和魔修对战……无栖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但是还远远没到虚弱的程度,至少他觉得自己还能扛。   但是养尊处优的宋锦却不这么认为,等他松手时,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该死,你竟然伤成了这样!”难怪池砚冒着被他追杀的风险也要为无栖偷到养魂木。   池砚又慢悠悠扎宋锦的心:“是啊,都伤成这样了,他连一根养魂木都不肯给你。小栖,你都不如他们宗门里面的普通弟子,这样的爹不要也罢。”   顿了顿之后,池砚抱住了无栖的大腿,将脸埋在了无栖身上。池砚沉重道:“小栖,平日里你老尊敬这些老东西了,难得你开口一次,他竟然还不帮你。算了,咱也算看清了他。你把养魂木还给这个老匹夫吧,以后咱不靠他,也不认他……”   宋锦的脸越来越红,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看着眼前眉眼温柔的青年,他的心像撕裂一般痛了起来。   上次在无极仙宗,无栖是多么坚定的拒绝了他们。这孩子伤痕累累来到天泉,又亲自对自己开了口,若是他真的不近人情地收回养魂木,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了。   无栖垂下眼眸看向了掌心中的养魂木,池砚话音落下之后,他轻叹一声伸出了胳膊:“池砚说得对,是我唐突了。请……”   话还没说完,宋锦已经握住了无栖的手,他眼神痛苦道:“孩子,养魂木你收着吧!”   无栖眉头一挑:“可是,你宗门的弟子也需要这枚养魂木。”   宋锦长叹一声:“他修为比你高。你比他更需要养魂木!”   无栖眼底闪过了一丝嘲讽,多熟悉的话。这话苏栖曾经听说过无数遍,苏栖拼了命寻找到的灵宝,总是被宋锦或者千秋宗的弟子以各种理由要走,他们总是说苏栖的修为高,比他们能扛。   其实无论修为高低,受了伤之后都会痛,不存在谁比谁能扛。宋锦既然愿意亲自出山为那名弟子寻药,就证明那位弟子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低,受的伤也不轻。   可是那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既然宋锦说了这话,无栖便不再推迟。感谢了宋锦之后,他又将养魂木插入了发髻中。   宋锦心痛地问道:“你这次来天泉,准备去千秋宗看看吗?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你。”   无栖没有去千秋宗的打算,泡完温泉之后,他们就转道送傅敬舟回家看看,然后就准备打道回府了。正当无栖想要拒绝时,就听月煕夫人变调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我儿,你在同谁说话?”   此时拍卖场已经人去楼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无栖一行,月煕夫人一眼就看到了无栖的白发和发间的养魂木。此刻她已经没办法维持面上的笑容了,上次在无极仙宗,她的面子被舒子清还有眼前的无栖狠狠拽下踩在了地上。   哪怕深知来者是客,月煕夫人也没办法维持冷静了:“我儿,你将如此珍贵的养魂木,赠与了别人?”   宋锦眉头皱起,冷静看向了月煕夫人:“无栖他不是别人,他是阿栖的孩子。不管他承不承认,他都是我千秋宗的少主,也是我的子嗣。”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月煕夫人要气炸了。之前在无极仙宗大殿时,宋锦亲自送出宗门信物,结果被无栖丢给身边的灵宠毁了。宋锦在众人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怎么才过了数月,宋锦就忘了那一日发生的事了?   宋锦可以不计较,但是作为他的母亲,月煕夫人见不得自己孩子如此受委屈的模样。她冷笑一声:“你同苏栖的那点事,母亲不与你计较。但是,你若是要将他带回千秋宗,我绝不承认!”   无栖抬起眼眸静静地看向了月煕夫人,月煕夫人绝美的面容因为愤怒已经开始扭曲。看着眼前这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以前的事。   月煕夫人看不上苏栖,哪怕苏栖实力超群,哪怕他对宋锦情根深种,但是在作为母亲的月煕夫人眼中,苏栖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他是有声名,可是有他在,宋锦就会被苏栖的光环压得死死的。月煕夫人替宋锦不忿,因此明里暗里没少折腾宋锦。   宋锦面色一沉:“夫人,请您别忘了,我才是千秋宗的宗主,而您是瑶音阁的阁主。瑶音阁和千秋宗虽然交好,但是我们宗门内务,夫人不应该插手。”   月煕夫人身形一晃,声音尖锐道:“你说什么?!你竟然拿宗门来压我?!宋锦,我是你的母亲!”   宋锦眼中透出了不可言说的疲惫和失望,声音中带着冷意:“是啊,你是我的母亲,所以你想丢弃我就丢弃我,想掌控我就掌控我。母亲,你可以不喜欢阿栖,也可以不喜欢无栖。但是至少请你尊重他,尊重这个父母双亡的优秀孩子。也请你尊重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看得顺眼就多看几眼,看不顺眼,可以不用看。”   月煕夫人面皮抽动了几下,脊背弯了下去,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丧了下来:“我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可以不理解我?”   宋锦无视了月煕夫人,正如同他无数次无视苏栖那样转过了身,他再一次看向了无栖,眼底涌现出了浓浓的期待:“无栖,去千秋宗看一看吧?看一看你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无栖迟疑了片刻,就听到池砚的传音:“小栖,我们去千秋宗吧?”   这真是稀奇了,按照池砚的性子,他恨不得离宋锦八丈远,怎么会突然想去千秋宗?无栖有些纳闷地看着池砚,就听池砚传音道:“我想去看看千秋宗还有没有什么好宝贝!”   看好宝贝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池砚早就看宋锦和月煕夫人不顺眼了,要是能继续欣赏到他们母子争执的美好画面,委屈几天也没什么事。   无栖侧过身缓声问身边的伙伴们:“你们想去千秋宗看看吗?”其实他对过去的事已经不在意了,不过来都来了,如果大家想去,他就去凑个热闹。正好,他也想带着池砚去看一看他以前生活的地方。   邵俊辰扇了扇华美的扇子:“好哇,听说千秋宗的揽月风华是绝景,我挺想去看看,大家觉得呢?”楚十八等人默默点了点头:“好。”   无栖抬起眼眸,平静道:“如此就叨扰了。”   宋锦:快,快通知各部门,打扫卫生! 第90章   听说圣人之子要到千秋宗来,千秋宗的弟子们无比激动。接到消息之后,大家将宗门各处打扫装饰了一番,宗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宋锦接任宗主大典的时候。   一大早,弟子们在二长老鲁觉的带领下早早守在了泊岸附近,等着一睹圣人之子的风采。   大家对无栖充满了好奇,在等待的时间里,众人七嘴八舌询问着鲁觉:“鲁长老,上次您亲眼见过那孩子,您觉得他如何?”   鲁觉眼神复杂,他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悠悠道:“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南边的天空中出现了闪亮的灵光,那是飞舟划过天空留下的痕迹。来千秋宗的飞舟不止一艘,打头阵的便是瑶音阁月煕夫人的飞舟。   看到那花哨的飞舟,鲁觉的眼神不由得暗淡了下来。圣人离开两百多年间,千秋宗地位直线下降。曾经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宗门唯千秋宗马首是瞻,如今别说保住龙头老大的地位了,再这样发展下去,千秋宗就快掉出五大宗门之列了。   弟子们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声:“怎么又来了,月煕夫人该不会把我们宗门当成瑶音阁了吧。”“嘘,慎言,当心传到月煕夫人耳中!”   抱怨归抱怨,瑶音阁飞舟还是缓缓落在了千秋宗的泊岸上,毕竟月煕夫人那是他们宗主的母亲,谁能阻止他们母子相聚呢?再说了,如今瑶音阁和千秋宗捆绑到了一处,月煕夫人来千秋宗的次数,比她去瑶音阁后花园的次数还要多。   月煕夫人素来要面子,往常就算她心情再不好,也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泄露情绪。今日她的脸色格外难看,一下飞舟后,她板着脸径直上了山。   不过众人并不在意月煕夫人的态度,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他们宗门的飞舟上。飞舟还没停稳,大家就看见甲板上出现了一位俊俏的白发青年。那青年身姿如松气质温和,那身形和气度,同曾经的圣人一模一样!   不少弟子看到这一幕,眼眶中浸出了泪花:“好像!真的好像尊者!”“要是不知那是圣人之子,我甚至以为那就是圣人!”“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想哭呢?”   宋锦环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鲁觉这是做的什么事,怎么把大半个宗门的弟子都招来了?无栖本就不愿意惹人注意,他这么一闹,必定引得无栖对千秋宗有意见。   思及此处,宋锦下意识瞟了无栖一眼。只见无栖正垂着眼眸,崩着唇角,看起来已经有意见了。   宋锦怎么能让孩子对自己的宗门有看法?他扬声抬头,正色对周围的弟子们道:“都聚在此处作甚,回去吧。”   众弟子还在细细端详着无栖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听他说一句话,就听到宗主不满的声音。当下大家也顾不得看热闹了,遗憾地瞅了无栖几眼后,弟子们四散而去。   众人离开之后,无栖等人才从飞舟上下来。再次踏上故土,说心中毫无波动那是不可能的。这片土地是苏栖长大的地方,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熟悉的影子。   千秋宗的主峰格外高大,从特定的角度看,像一个微微倾倒的葫芦。无栖眼眸微动,抱起了池砚,指向了主峰的方向:“你看,千秋宗的主峰像不像一个宝葫芦?”   池砚认真看去,果然,眼前的主峰像极了一座倾倒的葫芦。   宋锦眼神温柔地看向了无栖,“我们宗门第一个秘密就这么被你发现了,一定是你爹告诉你的吧?”   无栖微微一笑:“是啊。”   其实第一个告诉他这个秘密的,是苏栖的师尊何桑子。何桑子身材矮胖鹤发童颜,圆脸上的皮肤无比红润,他说话时声音中总是带着笑意。记得苏栖第一天入千秋宗时,何桑子就这样抱起了他,指向了主峰的方向,“阿栖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的主峰,像不像一个宝葫芦?”   年幼的苏栖眼中倒映着主峰的形状,那一刻千秋宗就是他家的种子,在他心头生了根发了芽。   宋锦在前方引路,他放弃御剑,陪着众人走在山道上。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千秋宗。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有关苏栖的事:“当年你爹入宗门时,我们千秋宗还是个小门派,宗主是我师尊何桑子。那时候宗门很小,只有几座山头,后来有了圣人,山门才能逐渐发展壮大。”   在座的众人都是小辈,当他们知道苏栖的名字时,苏栖的名字已经传遍了修真界了。大家对圣人没发迹之前的故事很感兴趣,因此听得格外出神。   这时众人走过了一块巨石,巨石上刻着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千秋宗”。无栖凝神看去,这时他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呼唤声:“阿栖啊——你回来啦——”   是师尊的声音!   无栖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巨石上出现了何桑子的身影。白胡子老者盘膝坐在巨石上,手中的拂尘和他的白胡须随着风微微晃动。老者低着头,眼神中满是慈爱:“累了吧?这次可得好好休息啊。”   无栖身体一震瞳孔剧烈收缩了两下,一声呼唤卡在他的吼间,梗得他眼眶泛红。   何桑子和苏栖格外投缘,用他的话说,他第一次见到小苏栖,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苏栖入门之后,何桑子将自己看家的本领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苏栖。他在世时,每次苏栖出任务归来,他都会站在这块巨石上招呼苏栖。   可惜这么好的师尊,却敌不过天人五衰。苏栖入门千年后,何桑子陨落。陨落之前,他在巨石上留下了这道术法。每当苏栖回来时,何桑子的虚影便会出现,像他活着时那样同苏栖打个招呼,说上几句话。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术法,却暖了苏栖数千年。直到千年前,一次雷劫过后,术法再也没能运转,那之后苏栖再也没能听到何桑子的声音。   宋锦满脸震惊,“哎?!这束发已经上千年没出现了,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顿了顿后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了无栖,“许是师尊和师弟在天有灵,知道你今天会回千秋宗。”   一阵风吹过,何桑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无栖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失落。千年前术法消失后,苏栖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恢复它。千年前就消失的东西,千年后怎会突然出现。想必是宋锦他们特意重制的阵法,想让自己对千秋宗有好印象吧?   千秋宗弟子擅长御兽,走在山间随时能看到各色灵兽。池砚眼花缭乱,如果不是无栖抓紧他的双手,他已经冲入山林追逐那些华丽的灵兽了。   邵俊辰看着漫山的灵兽,好奇地问道:“说起来圣人应该也会御兽吧?不知圣人有没有养过灵兽?”   宋锦笑道:“怎会没有呢?阿栖最会养灵兽。我们宗门的灵兽,他都豢养过。”不过灵兽的寿命终究比不过修士,苏栖也受够了眼睁睁看着灵兽走到生命尽头的痛,他最后养的一只灵犬去世之后,就再也没养过。   宁知乐滋滋道:“我们无栖也很会养灵兽的,他养的灵兽也很好。”当归山上的寻宝猫活蹦乱跳,他养的池砚更是厉害到能够化形。   无栖握着池砚的手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是啊。”当年他曾经发誓,要养一只寿命比他长的灵兽。没想到这个愿望有一天竟然达成了。   池砚疑惑地眨眨眼,总觉得小栖的笑容怪怪的。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穿过了千秋宗腹地来到了一座山头前。宋锦温声道:“这里便是圣人曾经居住过的清净峰了。”   清净峰上长满了翠竹,满眼苍翠,一阵风过,竹影婆娑沙沙声不绝于耳。翠竹中露出了几座行宫的檐角,最高处的那一座便是苏栖的行宫。   沿着山道走了几步之后,楚十八突然笑了:“小师叔和圣人果真相似。”   作为一个大乘境修士,苏栖尊者想要住什么样的山头没有?清净峰除了满山翠竹之外,没有浓郁的灵气,也没有出众的风景,丢在千秋宗众多山头中实在不起眼。很难想象这里竟然是一个大乘境修士所在的山头。   除此之外,清净峰上竟然连护山阵法都没有,由此可见苏栖的作风有多朴实。无栖作为他的亲子,完美继承了长辈的习惯。他放着千草峰不选,宁愿选择鸟不拉屎的当归山……   邵俊辰长叹一声:“圣人风骨,我自愧不如啊!”   众人七嘴八舌,无栖笑了笑没说话,倒是宋锦的表情格外复杂。   众人哪里知道,当年何桑子给苏栖的山头是千秋宗最好的山头。可是二师弟鲁觉觉得何桑子偏心,于是大闹了一场。为了不让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受损,苏栖便随意挑选了一座山头,这便是现在的清净峰。   越听众人夸赞苏栖,宋锦心中的懊悔便越发深刻。当年苏栖选了清净峰之后,他还嫌弃清净峰冷清,很少踏入这里。现在想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没多久众人便来到了行宫前,宋锦缓缓推开了行宫的大门:“无栖,这里便是你爹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了。他走之后,屋里的东西没人动过……”   苏栖走得匆忙,屋中的陈设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屋中依然整洁清爽,好似下一刻苏栖就能回来。   眼前的一切又陌生又熟悉,看到这一切,无栖眼神有些恍惚。他的思绪仿佛穿越了百年,到了苏栖离开千秋宗的那一日。   那一天他同往常一样为宗门弟子翻译古籍,突然间弟子来报,说他们在混元遗迹的弟子遭遇了危险。当时的他随手将笔放下,而后握紧了本命灵剑随心便冲出了行宫。万万没想到,这一去他便再也没能回来。   众人在屋中好奇的张望着,圣人光环下,屋子里面哪怕一本藏书都充满了神秘。宋锦见大家拘束,便温声道:“阿栖性子随意,大家也别拘束。无栖,这几日你便住在这里,你看可以吗?”   无栖微微颔首:“多谢宋宗主。”   宋锦眼神微微暗淡,他张张口,想要纠正无栖对他的称呼,却不知如何纠正。算了,来日方才,先让孩子稳定下来再说。   这时一到符箓破窗而来落到了宋锦身边,符箓燃起一阵青烟,女弟子惊慌的声音传来:“宗主,我们阁主生了好大的气,您现在有空吗?只有您才能安抚下她。”   宋锦面色变了又变,他抬起手揉了揉额角,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冤孽。”身为儿子,宋锦真的没办法对自己的母亲视而不见,思忖片刻后,他抱歉道:“我先离开片刻,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   看宋锦仓促离开的背影,宁知同情地叹了一声:“我原以为我爹是世上最不通情达理的人,现在看来,月煕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十八轻笑一声:“月煕夫人要是通情达理,就不会做出那么多龌龊事了。”话音一落,楚十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呀,慎言,慎言哪。”   无栖在屋中走了几圈,有些不习惯的感觉。他先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洞府中的东西这么少?和自己现在住的地方相比,苏栖的住所中连家具都没有几样。   不过这也不奇怪,苏栖虽然身在宗门,但是他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而无栖不一样,他身边有个池砚,多了一个人便有了家的感觉。   说起来……池砚呢?   无栖环视一圈后终于想起了池砚:“你们有谁看到池砚了吗?”   邵俊辰眉头一皱指向了屋外:“方才看到他出去了。”   这时屋外传来了惊呼声:“你是哪个山头的小道童?!你疯了吗?你怎敢掘玉竹笋?!啊啊啊啊,你竟然掘了这么多!苍天啊!我要禀告给宗主和长老!”   池砚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今天的笋子我也挖定了。”   众人急忙出了行宫,神识一扫,只见池砚正在半山腰上埋着头掘笋子。清净峰上的竹子品种有数百种,池砚掘的这一种尤其珍贵。这种竹子种下之后,三百年才能开始发笋子。小笋又要过上百年才能长成笋。   池砚身边堆了十几根胖墩墩的笋,面对着快要抓狂的宗门弟子,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突然间池砚身体一顿,他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一手摁住了什么。片刻后他扬起了手,掌心中抓着一只黑黄色的笋壳虫:“小栖!这个好吃,我们烤着吃吧?!”   无栖:……   “何人在清净峰上喧哗?”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黑衣面色发白的修士从竹林旁的行宫中走了出来。   那弟子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他挂着泪呜咽道:“星煌代长老,您快看看吧!圣人的笋子要被这野孩子挖空了!”   池砚:鲜笋炖鸡汤一绝!   宁知:别闹了,哪里来的鸡?   池砚:这不满山都是吗? 第91章   91.深藏的不满   清净峰上除了有苏栖的行宫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弟子的洞府。当然,能住在清净峰上的弟子都是宗门中的佼佼者,此外还要和苏栖尊者关系亲近。星煌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神魂受损,星煌的面色格外苍白。他像是一柄出鞘的灵剑,眼神一扫间,凌厉的目光已经将眼前的情况尽收眼底。负责照料灵竹的弟子哽咽出声:“长老,您快看看吧!您看看圣人亲手种下的玉竹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池砚捏着笋壳虫,毫不畏惧地站在玉竹下,对于那位弟子的说法,他并不服气。什么叫祸害?他又没有伤了竹根,又没有将竹笋全部挖走,怎么就算祸害了?   星煌的目光在竹子上转了一圈,而后落在了池砚挖出来的十几根竹笋上,他抿了抿唇沉声问道:“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怎会来清净峰?”   池砚上下打量了星煌几眼,随后对着星煌灿烂的笑了。这一笑可让星煌心脏猛地一跳,他不由得想起潜入无栖识海的那一天看到的那双紫色的大眼睛。虽然眼前的孩童和一巴掌拍碎他神魂的怪物完全不同,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的肺腑又开始隐隐作痛。星煌低下头,闷声咳了两下。   这时无栖他们终于赶到:“对不起,这是我们家孩子!”   星煌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当他看清无栖的面容时,呼吸顿时乱了,苍白的面颊上涌出了红晕:“是你……”他痴痴地盯着无栖,唇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上扬,“你回来了。”   千秋宗偏殿中,月煕夫人正在大发雷霆,即便站在殿前广场上,也能听见屋内传出的摔东西声。宋锦进门时,就见满地都是破碎的物件,他的母亲月煕夫人则双目通红地瘫坐在殿中。大闹一场后,月煕夫人鬓发散乱,已经没了往日的雍容气度。   宋锦轻叹一声:“母亲,您这是何必。”   月煕夫人失落道:“我是你的母亲,你怎能这么对我……那个贱种,他明明不想认你,你却卑躬屈膝求他来千秋宗。我儿,你好歹是一宗之主,你的傲气呢,你的自尊呢?”   月煕夫人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那完美的儿子宋锦,会因为苏栖的孩子而变得面目全非。这种感觉从无栖出现在宋锦面前,而宋锦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开始,到现在已经有逐渐失控的趋势。   区区一根养魂木,瑶音阁送得起,多贵重的灵宝,凭着两个宗门的底蕴,想要送人也没问题。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会因为成功送出灵宝而高兴,觉得圣人之子已经向他们靠拢。   而现在,月煕夫人只觉得心惊。宋锦的态度让她觉得,她快失去这个儿子了。   宋锦眼神更加冷淡:“他不是贱种,他是阿栖的儿子。我和阿栖有婚约,他就是我的子嗣。”   月煕夫人刚刚压下的怒气再一次升起,她声音变得尖锐:“想给你孕育子嗣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你愿意,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为什么非要认苏栖的孩子?苏栖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吗?”当年苏栖在的时候,也没见宋锦有多维护苏栖,怎么人死了,他反而放不下了?   月煕夫人失望极了:“道理我同你说烂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为娘的心?!”   宋锦怔怔看向月煕夫人,眼中的光越来越暗淡,最终变成了化不开的失望:“母亲,您曾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觉得谁的地位都无法超越您,师尊不能,阿栖不能,修真界的其他人,更加不能。我曾经觉得您像我敬重您一样来爱护我,如今我发现,我错了。”   “您或许是爱护我,可是您爱护的是那个听你话的宋锦,是时时刻刻将你捧在手心,为了您,可以枉顾道义和礼法的宋锦。母亲,我没有那么伟大,这些年,其实我很痛苦。”   宋锦双手下垂,眼眶微微泛红:“您总说阿栖配不上我,您说他容貌损毁,说他声名太盛,会对我不利。我听进去了,我听您的话,一再推迟和阿栖的婚期。可是真的是阿栖配不上我吗?阿栖的品性修为远超于我,是我配不上他。”   “您说我和阿栖成婚之后,他会拖累我。可是你看阿栖离开这么久,千秋宗却再也不能再现辉煌。我和苏栖,到底谁才是那个无能之人?”   “我先前并不知道您为什么对阿栖有那么大的恶意,现在我明白了,您无法容忍我身边出现威胁您在我心中地位的人。您想要时时刻刻的掌控我,在您心里,我哪怕已经是宗主,也依然是稚童。母亲,您想要的儿子是个乖宝宝,而我已经没办法再闭上眼当您心中那个好儿子了。”   月煕夫人浑身颤抖,泪珠滚滚从眼眶中滚下:“孽障,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   宋锦颓丧地长叹一声:“是啊,生父不明,是为了我好;觉得无法照顾好我,将年幼的我送来千秋宗,任由我一路哭喊是为了我好;从我修行开始为我定下功法铺好前程是为了我好……”   “母亲,不可否认,您在我身上用了全部的精力和能力。在您的栽培下,千秋宗宋锦从一文不名的弟子,成为蜚声修真界的宋锦真人。没有您,我可能早就陨落,或者成为一块不可雕也的朽木。我深知您在我身上投注的感情和精力,也深知您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报,这也是我一直无法狠下心的原因。”   “母亲,您总说你我是一体的。可是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也有不想为您所知的事情,也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出决断。我已经对不起苏栖了,我不能再昧着良心不管那孩子。母亲,我不止是您的儿子,我也是千秋宗宗主,也是苏栖未能在一起的道侣。”   “这一次,恕我无法再按照您的意愿行事。我不会将那孩子赶出宗门,这里本该是他安身立命的宗门。我会像对待亲子一样,为他谋划,为他铺路。”   月煕夫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一直捧在手心中的儿子。她的儿子是这么好,容颜俊美,身材修长,谁见了不夸他一声。可是这么好的儿子明明站在她面前,她却觉得和他的距离变得很遥远。   看到母亲失控成这样,宋锦其实也不好受,但是有些事必须要他拿主意,有些话必须要由他说出口。如果他这次再逃避,他会再一次感受到失去阿栖的那种痛。   偏殿中的动静越来越小,鲁觉长叹一声,对着何桑子的灵位上了三支清香后,他伸出双手取下了何桑子灵位前供奉的一柄拂尘。这是千秋宗的传宗至宝木柄拂尘,曾经师尊要将这柄拂尘传给苏栖,可是当时的他鬼迷心窍一般,觉得师尊偏心苏栖,于是当着师尊的面大闹了一番。   记得师尊当时失望的问自己:“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接过木柄拂尘?”当年的自己信誓旦旦:“凭着我比师弟更擅长用拂尘。”   事实证明,小师弟的资质远胜于他,比起自己,他更适合接过木柄拂尘。当年是他横插一脚,苏栖没能接过拂尘,今日他会将拂尘送到无栖手中。想必师尊和师弟在天有灵,也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问题吧。   从后殿离开时,鲁觉听到偏殿中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月煕夫人的悲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就在他循声看去时,就见偏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红着眼眶的宋锦踉跄着从门中走了出来。   疲惫的师兄弟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宋锦先开口道:“师弟要去清净峰?”   鲁觉将拂尘从左手换到右手,他微微颔首:“去看看那孩子,也不知他在清净峰习不习惯。师兄,同行?”   宋锦扯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嗯,同行。”   暮色降临,圣人的行宫又亮起了灯火。无栖全身浸泡在大大的浴桶中,只留下脑袋探出水面。千秋宗的药浴很不错,自从得知他体内有暗伤后,宋锦便安排医修为他准备上了药浴。   浸泡在浴桶中,无栖昏昏欲睡。这时他听见池砚的脚步声靠近,睁眼一看,就见池砚正咧着嘴冲着自己笑。   无栖笑道:“怎么?你也要进来一起泡吗?”   池砚搓搓手看起来很期待,然而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暗淡了下去:“算了,我还没长大,现在泡没有意义。”   无栖哭笑不得:“年纪轻轻,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池砚丝毫没有被戳穿之后的羞怯,他眨眨眼睛意有所指道:“小栖,我觉得星煌这人挺不错的。”在他看来,星煌是个上道的修士。他不光没有追究自己挖笋的事,还亲自出手帮自己捉了一只肥肥的鸡。鲜笋鸡汤的滋味美极了,池砚很满意,觉得星煌孺子可教。   无栖轻笑一声:“那是当然,星煌和秦师兄一样,是苏栖亲手养大的孩子。”如果说秦修学到了苏栖的稳,那星煌便学到了苏栖的“容”。星煌性子好,是个爽朗大气的修士。   池砚眼珠子一转,“那我能去找星煌玩耍吗?”   无栖轻笑一声:“怎么?宁知他们不陪你玩耍了吗?”   池砚眉头一挑:“宁知他们对千秋宗又不熟,哪里有好东西他们又不知道。”话音一落,池砚自觉失言,他连忙捂着嘴向后退去,“我,我去找星煌玩去啦!”   药浴正到了关键时刻,无栖动弹不得,他只能扬声道:“星煌受伤了,他若是睡下了,你千万别折腾他啊!”   池砚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知道了——”   当宋锦和鲁觉到清净峰上时,便听到了池砚的大嗓门响彻了半个山头:“星煌!你睡了吗?!”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星煌!我来找你了!”   “哐哐哐——”砸门声巨大。   “星煌!”   “轰——”大门不堪重负倒了下来。   星煌亲眼见到自己家大门被踹飞,他一脸懵逼:“什么情况?”池砚满意地走进了星煌的行宫,他揣着手露出了雪白的小细牙:“哎呀星煌,你果然醒着啊!走,我们出去玩啊~”   池砚:星煌亦未寝!   星煌:劳资魂都被你吓飞了。 第92章   药浴中有安神的灵植,泡了药浴的众人昏昏欲睡。正当无栖也准备躺下时,门外传来了楚十八困顿的声音:“小师叔,宋宗主和鲁长老来了。”   宋锦的来访在意料之中,毕竟是他强烈邀请无栖一行来千秋宗,之前他走得匆忙,现在回来看看也很正常。   鲁觉的到访倒是在意料之外,尤其得知他的来意时,苏栖只觉得荒谬:鲁觉要将木柄拂尘交给自己。   要知道为了这柄拂尘,鲁觉和苏栖曾经闹到不可开交。双方都觉得拂尘应该属于自己,谁都不肯退让。最终还是苏栖心软了,不想破坏师兄弟情谊,将拂尘让了出去。   谁都不知道苏栖曾经多么热切的期盼自己能继承何桑子亲手炼制的法器,为了不辜负师尊的期待,苏栖没少在背后修行适合拂尘使用的招式。他本来想将师尊留下的这柄法器炼制成自己的本命法器,被鲁觉打乱之后,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趁手的兵器。   最后还是柳蕴给他送来了灵石,指导他锤炼出本命灵剑随心,他才放下了对木柄拂尘的执念。   而得到了拂尘的鲁觉也就在前几年使用它,后来发现拂尘的杀伤力终究比不上灵剑,后来也就搁置在一边落灰了。   见无栖眼神复杂地看着拂尘,鲁觉真诚道:“这柄拂尘,乃是我的恩师何桑子亲手炼制的法器。师尊本想将法器传给你爹,可是因为一些原因,法器最终没能到他手中。现在我将拂尘转交给你,希望它能成为你的助力。”   宋锦在一旁帮腔道:“无栖,你就收下吧。”   无栖定定地看着拂尘许久,他伸出手,抚摸着拂尘洁白的软毛。过去了数千年,拂尘的毛依然柔顺丝滑。他曾经那么想要继承它,发扬师尊的遗志,现在拂尘就在他眼前,他却迟疑了。   思忖许久后,无栖抬起了头,坚定的拒绝道:“这柄法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觉得,它应该留在千秋宗,等待属于它的有缘人。”顿了顿之后,他缓声道:“我已经有本命法器,它跟着我,只会委屈了它。”   鲁觉遗憾地垂下了眼帘,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无栖不是苏栖,他做的那些错事已经无法挽回。宋锦深知鲁觉此刻的心情,他轻轻拍了鲁觉的肩膀:“师弟,既然无栖不收,那我们也不能勉强。今日天色也暗了,让无栖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吧。”   鲁觉沉默地点了点头,二人转身,一前一后向着大门走去。   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池砚拖拽着大包小包,小脸通红地冲了进来:“小栖!我找到了好多宝贝!好多好多!”   池砚身后跟着眼神崩溃的星煌,在刚才的时间里,星煌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蝗虫过境。池砚这家伙眼光好速度快,他走过的地方,凡是看得顺眼的统统收入囊中。   星煌数次想要阻止他,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池砚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卷走了灵宝。短短几炷香的时间,池砚席卷了附近好几座山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池砚进门时还停了一下,见到宋锦和鲁觉,他有礼貌地问了个好:“爹爹好,鲁长老好!千秋宗真是个好地方,满地都是大宝贝!看!我今天在路上捡到了好多宝贝!”   说着池砚献宝似地打开了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不等宋锦二人伸出神识查探,他又赶紧扎好了束口:“这些宝贝都是我的~”   看到活泼的池砚,宋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对,都是你的。”   池砚咧开嘴笑得更欢了:“谢谢爹爹~”   鲁觉和星煌震惊地对视了一眼,池砚管宗主叫什么?爹爹?关键宋锦竟然认了?!这……难道千秋宗将来的少宗主不是无栖,而是池砚?   想到这种可能,星煌两眼一黑。有这么霸道厚脸皮的少宗主,千秋宗前途无亮啊!   宋锦他们离开之后,池砚美滋滋将快要睡着的宁知等人拍了起来。他小手一挥,开始分今晚搜刮来的宝贝:“来来来,见者有份啊!”   楚十八捏起一株千年份的灵草感慨不已:“宋宗主他们这么大方,竟然给你这么多灵宝?”   傅敬舟唇角抽抽:“这,显然是池砚抢过来的。”方才他的神识在清净峰下扫了一圈,见到了好多哭天抢地的弟子在排着队告状。这一幕无比眼熟,让他想到了之前在当归山,池砚半夜爬出结界打劫王焱几人的场景。   此时只能感谢无栖,多谢他能压制住池砚,若是池砚也在无极仙宗打劫上一圈,可能整个宗门的弟子都会被他祸害了。   环视一圈后,池砚有些疑惑:“邵俊辰呢?躲哪里喝酒去了?”好稀奇,邵俊辰平日里最喜欢看热闹,今天分灵宝,他竟然不在场?看不到他那张欠揍的笑脸,池砚竟然有些寂寞了。   宁知挠了挠下巴:“邵道友好像还在泡药浴?从方才开始,他进了浴桶就没出来。”   无栖愣了一下:“药浴浸泡时间不宜过长,邵道友比我先去泡,他还没出来?”   这时楚十八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迟疑道:“该不会泡晕了吧?”   众人对视一眼,急急向着邵俊辰的房间冲去。房间中只能闻到浓郁的灵药味,屏风后方的药浴桶中,邵俊辰头歪着搁在浴桶边缘,意识昏沉。他全身长满了大块大块的红疹子,没长红疹子的皮肤又红又热。   大家手忙脚乱将邵俊辰抬出了药浴盆,中途邵俊辰昏昏沉沉睁开了双眼,试图扯起浴巾遮挡关键部位:“放……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池砚抱了一床毯子往邵俊辰腰腹上一丢,“邵俊辰你放心晕吧,我帮你遮住了!”说罢他掀起毯子一角,好奇地看了看。   邵俊辰:……   不知是安心还是被池砚气到了,邵俊辰头一歪,不省人事地晕了过去。   千秋宗的医修们再次出现了,经过他们诊断,邵俊辰没什么大碍,就是对其中的一味灵药有些相斥,喝上几味药就好了。   楚十八撑着脸颊笑吟吟地说道:“邵道友果真爱惜他的容颜,就连灵药相斥之后的症状都不在他脸上显现。”众人循声看去,果然,邵俊辰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脖颈上大块大块的红疹,然而那张脸却还是光洁如玉。   宁知很认同楚十八的说法:“是啊,邵道友可爱惜自己的脸。每天早上我都能看到他对着水镜往自己脸上摸好多层香膏。”   池砚耸了耸肩,臭美地说道:“没办法,毕竟不是谁都像我和小栖一样天生丽质。邵道友这样的,只能多往自己脸上摸点香膏才能变好看!”   众人:……   幸亏邵俊辰晕了,要是他听到池砚的这番话,估计接下来池砚就别想问他要到一个灵石了。   折腾了大半夜,无栖终于能躺下了。时隔两百多年再次躺在苏栖的床榻上,这感觉很奇妙。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时耳边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循声一看,只见池砚正拉开床榻旁边的矮柜,眯着眼瞅着里面的东西。无栖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感慨很快飞走了,他笑道:“你在看什么?”   池砚随意道:“我正在找有没有圣人遗落的灵宝。”好歹是圣人故居,宋锦说自从苏栖走了之后,屋中的东西从来没人动过,那是不是证明屋中还留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灵宝?   无栖笑道:“那你好好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宝贝。”苏栖虽然是圣人,但是家中的灵宝真不多,他就算偶尔得了一些宝贝,刚进宗门时,就会被千秋宗的弟子瓜分一空。   至于床榻前的矮柜中,这里更加不会放置灵宝。在没遇到池砚之前,床榻只是苏栖疲惫到极致时才会躺下休憩的地方。无栖支招:“与其翻这里,你还不如去翻一翻书房中的藏书,说不定里面会有苏栖遗留下来的墨宝。”   池砚头也不抬:“我一会儿去翻。”突然间他咦了一声,从矮柜中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圆形玉佩:“这是什么?”   无栖瞅了一眼后笑了:“这是神魂符牌,作用相当于魂灯,可以直观的看到符牌主人的神魂情况,也能指引符牌主人所在的方向。”   池砚翻来覆去打量了符牌一阵,“这是谁的神魂符牌啊?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无栖接过玉佩·看了一眼,正如符牌上连一个标记都没有,时间有些久远,他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咱老祖的符牌。”   能放在苏栖床头的符牌只能是亲近之人的,宋锦鲁觉他们从来不搞这些,只有舒子清才会捣鼓这些小玩意。那一天苏栖困得要死,舒子清再一次半夜敲门,拉着他说了两个时辰的心里话,天亮时就留下了这么个小东西。苏栖随手搁在了床头,后来又收到了矮柜中。如果不是池砚将它翻出来,舒宗主的符牌也不知要在矮柜中继续沉睡多久。   符牌用洁白的灵玉制作而成,质地光滑,触手升温。池砚躺在床上把玩了一阵之后便随手塞入了袖中:“我的了~”   无栖笑了:“当心被老祖看到,打你屁股。”池砚毫不在意道:“老祖才不会打我。”老祖对自己可好了,别说一块神魂符牌了,就算是无极仙宗的至宝,只要自己想要,老祖也会想办法送给自己。   说起来好久没听见舒子清的声音了,上一次他和柳蕴结伴离开了宗门,也不知两人有没有调查出什么来。无栖灭了灯闭上了双眼,心中想着等明天有空的时候给舒子清发一张符箓。   然而接下来几日,无栖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发符箓。众人在千秋宗赏景,揽月风华看了,冰雪回廊瞧了,千秋宗的灵兽繁育园转了,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灵兽撸了……除了邵俊辰有些恹恹的之外,其他人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天当众人正在观看灵兽表演时,池砚眉头一皱,他从袖中摸出了舒子清的神魂符牌。洁白的灵石中心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黑影四周有隐约闪动的火光,随着火光微微闪烁,黑影正以缓慢的速度向着四周扩散。   符牌烫得惊人,池砚戳了戳无栖:“小栖,老祖的神魂符好像烧起来了。”   无栖定睛一看,下一刻猛地握住了符牌站了起来。舒子清同他说过,符牌类似魂灯,能直接看到符牌主人的神魂情况。眼前这种情况,无疑证明舒子清正陷入生死攸关的危机中。   下一刻无栖向着表演场的大门疾驰而去,众人紧跟其后。一出表演场大门,无栖便祭出了碧云舟,宋锦连忙拦住他,紧张地问道:“无栖,怎么了?”   怎么好好的就要走?   无栖急急向宋锦展示了手中的神魂符牌:“师尊有危险,我得去帮他!”一听这话,楚十八等人立刻飞身上了碧云舟:“走走,赶紧走!”   宋锦也跟着上了飞舟,他连忙安慰道:“无栖你不要着急,舒宗主在何处?我同你一起去。”   无栖转动着符牌,符牌上方浮现出一枚淡淡的金色箭头,箭头指向了西北方。记得那一天舒子清和柳蕴说他们要去凉山腹地调查魔修,而凉山腹地正在千秋宗的西北方:“不出意外,应该在凉山腹地!”   碧云舟快速升空,就在飞舟要起飞前,鲁觉也飞身上了飞舟:“等等我!我也去!”   碧云舟化作一道灵光,向着西北方疾驰而去。   邵俊辰:给你十块灵石,忘记你看到的东西。   池砚:一百。 第93章   天泉州以北,靠近五行大山山脚下有一条山脉。山中地势险峻地形复杂,凡人进去皆不得生,因此被称为凉山。根据山势走向,又被分成了大小凉山。舒子清他们要去的地方位于大小凉山交界处的腹地,这里有复杂的洞穴和诡异的地貌,即便是元婴修士也很容易迷失方向。   无栖站在碧云舟甲板上,手中握着舒子清的神魂符牌。 仅仅过去了一个时辰,符牌上烧灼的痕迹又扩大了一圈。当烧灼的痕迹遍布整张符牌时,就证明舒子清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他焦躁地抚摸着符牌温润的表面,符牌上的箭头闪烁的频率越发快了,这证明他离舒子清越来越近了。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宋锦缓步走到了无栖身边,他缓声安慰道:“无栖,你不用担心,舒宗主气运逆天,宵小伤不了他。”   无栖抿了抿唇,微微颔首。正如宋锦所言,舒子清气运逆天,从两人相识至今,一起闯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有好几次舒子清命悬一线却又在绝境中找到了一丝生机。神魂符燃烧算不得什么,只要神魂符没碎,舒子清依然能活蹦乱跳。   只是作为挚友,他还是不忍心看到舒子清遇险,哪怕自己现在的修为根本不能与舒子清相提并论,他也想赶到他身边,为他分担一些伤痛。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天泉州的雪比星原厚重,一团团一簇簇,落在地上又湿又重。无栖拢了拢衣衫,目光沉沉看向了不远处的山脉——凉山,到了。   苏栖成为千秋宗长老时,便将凉山纳入了千秋宗弟子巡视的范围,他在世时,每一年都会到凉山来巡视。千秋宗的元婴弟子们也会跟随他的脚步来凉山,大家在凉山脚下建了一处泊岸,专供弟子们歇脚用。   然而神识在凉山脚下转了好几圈,众人都没发现曾经的泊岸。楚十八慢悠悠地说道:“别找了,许是沧海桑田,泊岸已经不见了。”   听到这话的宋锦和鲁觉二人表情复杂,修士建好的泊岸怎么可能两百年就不见了,只能证明千秋宗的弟子们近些年懈怠,根本没有日常巡视。   收好碧云舟后,众人头也不回冲入了凉山错综复杂的洞穴中。一入洞穴,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宁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真的好讨厌山洞。”   之前几次和魔修交锋都是在山洞中,如今在宁知心中,阴暗的山洞除了能藏不见光的生物之外,更能藏魔修。想到洞穴中可能有魔修活动,无栖提醒宋锦二人:“我们老祖和柳宗主是为了追查魔修的消息而来,宋宗主,鲁长老,还请二位小心提防魔修偷袭。”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剑气裹挟着湿寒的气息从前方的甬道深处传来。宋锦拔剑出鞘一步上前挡在了众人面前。剑气同灵剑相撞,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宋锦双手发麻,灵剑震颤不已:“好强的剑气!”   邵俊辰面色一变:“是我们柳宗主的剑气!”   鲁觉咋舌:“魔修竟然这么厉害,竟然能同时困住柳宗主和舒宗主?!”   剑气被抵消后,众人脚下提气向着剑气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甬道中残留着柳蕴的灵气,循着这股灵气,众人绕过了几道弯。这时前方传来了微光,宋锦侧身对众人说道:“我先去探……”   宋锦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剑气从前方传来,这股剑气比先前的那一股强悍了数倍。与剑气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道凌厉的身影。   宋锦连忙提剑,没等灵剑抵消剑气,剑气后方的身影已经如迅雷疾风杀到了他身前。甬道狭窄,剑招施展不开,那人施展不出大开大合的剑招。只见他反手握剑,剑柄重重砸向了宋锦毫无防备的胸腹处。   一身闷响传来,宋锦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勉强接住了这一招。强大的灵气碰撞震得甬道震颤不止,头顶的山石崩裂,细小的碎石向下滚落。   来者背对着甬道,他披头散发双眼猩红灵气混乱,显然已经有入魔之势。甬道尽头微光闪烁,就着这一阵微光,众人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当宋锦看清这人的脸时,他的心沉沉向下落去:“柳宗主!”来者是柳蕴,如果是别人,宋锦还能有胜算,可是对面是浮生界最强剑修,而且还是意识已经混乱的柳蕴,宋锦觉得自己并无胜算。   宋锦口角出血,他咬牙对鲁觉说道:“师弟,带他们向前走……”就算拼了半条命,他也要挡住柳蕴,给无栖他们争取到救舒子清的机会!   柳蕴单手握剑,背光而立,他双目赤红堵住了前方的甬道。宋锦举起全身灵气欺身而上,宋锦真人全力一搏力量也不容小觑,柳蕴竟然被他生生推出了甬道,直推到甬道尽头的山洞中。   两位强者的灵剑碰撞到一处,灵气震荡,在空气中激起了一圈圈微微透明的涟漪。宁知赶紧在自己和同伴们身上贴满了防御符箓,若不是他手脚快,他已经被灵气震得七窍流血晕厥过去了。即便有宁知的符箓加身,众人的滋味也不好受。   鲁觉以拂尘开道挡住了混乱的剑气,他护着众人一路向前冲。当众人一路冲到甬道尽头时,眼前出现了一处天然山洞。山洞中央有一团灵火在跳动,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山洞也照亮了众人的双眼。   山洞中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名黑袍魔修,不难看出,他们都是被柳蕴一剑毙命。洞穴一侧的山壁上有几个被人工纂刻出来的洞窟,洞窟前用来遮挡的木头已经腐朽。最内侧的洞窟被青色的灵气遮挡,舒子清双目紧闭盘膝坐在其中。   山洞的另一侧,宋锦艰难接招。入魔的柳蕴招招致命,宋锦却不想伤了柳蕴,因而格外被动。鲁觉见众人已经寻到了舒子清,他对无栖点了点头:“我去助师兄一臂之力!”   两大高手制住了柳蕴的同时,无栖等人快速向着舒子清而去。舒子清身前的结界由无极仙宗本门功法凝聚而成,并不难解。无栖和楚十八联手,很快就破了结界。   结界一松,无栖抬手向着舒子清的脉门摸去,然而还没等他触碰到舒子清的皮肤,舒子清便抬起了手准确握住了无栖的手腕。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脸上还挂着苦笑:“乖徒,为师没死。你怎和你爹一样,出手就摸我脉门?”   楚十八和傅敬舟他们松了一口气:“师祖,您还能动吗?我们这就救您出去!”山洞中有柳蕴在发狂,即便他暂时被压制,也极有可能会波及到众人。   舒子清闷声咳了两下:“走不动,被柳蕴捅了肺。而且……”舒子清担忧地看向了柳蕴,“我也不能走。”   柳蕴的情况比他严重多了,他只不过被捅了两剑,而柳蕴则是被魔修功法引得快要入魔,若是不及时将他拉回来,后果非常严重。   无栖神识一扫,快速道:“师父,山洞中可还有魔修余孽?”   舒子清对着无栖疲惫地笑了:“就算有,估计也跑光了。乖徒,你快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这里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差不多了。且等为师恢复修为……”   这时耳边传来两声闷哼声,循声一看,宋锦和鲁觉二人被一剑横扫,鲜红的血从二人胸口飞溅而出,两人身形踉跄连站立都维持不住了。   见无栖他们还呆呆守在舒子清身侧,宋锦狼狈地擦去唇角的血,命令道:“快带舒宗主走!”   就在宋锦分神之际,柳蕴提剑便冲着宋锦的面门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华丽的金色灵光从侧方飞驰而来,下一刻宋锦身体悬空,脸朝向了洞穴的顶部。   月光和残雪从洞穴顶部落下,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了宋锦脸上,这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发生什么事了?   等宋锦回过神来神识一扫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池砚双手托着腰臀救走了。没等他说出感谢的话,视线又猛地一晃,他被池砚重重丢在了地上。   可怜宋锦真人这辈子还没被人像扛麻袋一样扛来丢去,他没被柳蕴干掉,却差点被池砚砸没了半条命。   池砚双目灼灼盯着柳蕴,锦袍下金色的小尾巴摇出了残影:“小栖!他过去了!”   失去了目标的柳蕴将目光对准了昔日的伙伴,如初剑寒光闪闪剑意森然,裹挟着万钧之力直冲众人的方向。   无栖双手握住了不悔剑眼神坚定,他站在众人之前,准备同柳蕴硬碰硬。突然间,一道高瘦的人影挡在了他身前,一声尖锐的剑鸣之声后,邵俊辰双手握剑硬生生挡住了柳蕴的灵剑。   作为一个金丹修士,邵俊辰的力量完全无法和柳蕴相比,然而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风月剑竟然一点点压过了如初剑,邵俊辰凭借着一人之力挡住了柳蕴!   傅敬舟惊呆了:“邵道友竟然如此强悍!”虽然知道邵俊辰比他强悍,但是没想到他会强悍成这样!如果是他,别说挡住如初剑,光是握紧剑站在柳蕴面前直面他的剑意,都会让他心神剧颤。   这时邵俊辰身上溢出了细小的灵光,他的发带松开,柔顺的发丝松散开来,随着灵气轻柔的震荡着。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邵俊辰一点点变成了另一个柳蕴,他手中的风月剑也变成了另一柄如初剑。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以同样的姿势面对面僵持着,不过众人还是能一眼分出不同。入魔的柳蕴双眼赤红,原本狂躁的他开始变得安静,空洞的眼神中也有了几分神采。而邵俊辰变成的柳蕴则穿着花哨的衣衫,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宁知惊得语无伦次:“不得了了!邵道友变成柳宗主了!”   池砚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哎哟!”   “对不起,我不是邵俊辰,我骗了大家。我其实是柳蕴的分神。”‘穿着花外衫的柳蕴’艰难地转过了头,深深看向无栖,他双眸开始泛红,眼神中痛苦和欣慰并存,“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你,现在我的使命快达成了……”   无栖身体一震,他嘴唇翕动难以置信地看向邵俊辰。难怪,同邵俊辰相处中,他有时候会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他以为的邵道友,一直都是闷葫芦柳蕴。   吃蘑菇起疹子的是他,泡药浴晕过去的是他,半夜喝醉了酒抱着自己哭的也是他……柳蕴,你这是何苦啊!哪怕是大乘境修士,将自己的神魂分裂成两半也不好受啊。   柳蕴本尊的意识快要入魔,作为分神,他已经没办法保持自身清醒了,他快要回到本体中了。而本体此时意识混乱,他回归之后有可能再也不记得这段时光了。   柳蕴艰难道:“和大家一起旅行真的很快乐,我本来不想告诉大家。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大家告别……”顿了顿后,他艰难道:“我回归之后会安静片刻,大家趁这段时间赶紧离开,我已功法大成,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再见了……”   纵然有千万不舍,柳蕴的分神还是在众人视线中消散了。他消散的速度极快,最后只留下了一套花外衫。   分神回归之后,柳蕴双眼一翻,身形摇晃了两下,向前栽倒在地。如初剑震颤,发出嗡嗡的悲鸣声,听起来像是在哭泣。   无栖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外衫,眼眶一点点红了。   柳蕴:哦豁。   马甲掉了。 第94章   冷风卷着残雪从头顶的洞窟中吹入,地上的花外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无栖指尖轻颤握住了厚实的外衫,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哪怕明知道消散的只是柳蕴的一道分神,他的心也沉甸甸地生疼。   柳蕴趴在花衬衫前方,失去了灵气操控,如初剑震颤声逐渐减弱。风雪声、灵火跳跃声和众人的呼吸声回响在洞穴中,事发突然,大家都有些懵。   宋锦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张张口:“我……”   宋锦的声音刚一出口,舒子清猛地睁开了双眼,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在柳蕴周身一连堆叠了数十个控制阵法,交叠的灵气如绳索一般将柳蕴捆得严严实实。   就连如初剑他都没有放过,如初剑在空中摇摆了两下,就被铺天盖地的符箓贴了满身,最终无法承受符箓的重量,嘤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幕惊得鲁觉目瞪口呆,虽然早就知道舒子清不按常理出牌,却不知他竟然能如此狂野。   眼见柳蕴和如初剑都被制住了,舒子清颤巍巍对着身边的傅敬舟伸出了手:“哎,乖徒孙,快扶老祖起来。”傅敬舟赶紧弯腰搀搀扶起了舒子清。   借着傅敬舟的力,舒子清终于站起了身,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从袖中摸出了一座塔型的法器递给了一边的宋锦:“别傻愣着了,宋宗主,赶紧帮忙布置阵法。等一会儿柳蕴醒了,再想控制他就难了。”   宋锦难以置信:“啊?!”柳蕴和他的灵剑都被阵法和符箓捆成粽子了,难道他还能逃脱?   舒子清面色发白,眼神幽暗道:“你方才没听他的分神说吗?他已经功法大成,只差一步就能飞升。你怕是没被如初剑捅过,不知道他的厉害。”   宋锦摸了摸鼻尖赶紧上前接过了法器,法器中延伸出五道锁链分别束缚住了柳蕴的四肢和脖颈,而后法器展开变大将柳蕴的身躯悬吊在塔身中。   舒子清心有余悸,他还是不太放心,还想从袖中摸出什么来镇住柳蕴。宋锦实在看不下去了,“舒宗主,你们先前到底遇到了什么?柳宗主为何入魔了?!”   柳蕴只差一步就能飞升,能修行到这一步的修士,天资努力和道心都不会出问题。若不是亲眼所见,宋锦绝不会相信柳蕴会入魔。   舒子清闷声咳了两声,面色更加苍白。他沉默地扫了地上魔修的尸身,又深深环视了一圈洞窟:“魔修狡诈……”   数日前他和柳蕴为了追查留影石中魔修的踪迹来到了这里,他们将凉山腹地翻了个遍,却没见到一个魔修。就在二人放松警惕时,他们眼前却开始出现幻觉。这时他才惊觉魔修从一开始就在洞窟中布下了幻阵,在洞窟中呆的时间越长,受到的影响就越大。   就在二人专心解除幻觉时,魔修趁虚而入。柳蕴为了追击魔修,错失了解除幻术的最佳时机。他的意识陷入癫狂,渐渐地开始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他开始无差别的绞杀附近的人。   舒子清抚着胸口眉头皱起:“我试图唤醒他,可是他陷入幻阵太深,不查之下,我也被他伤了。”幸亏众人来得及时,若是他们再晚几日出现,可能只能来给他们收尸了。   无栖将花外衫整齐地叠好塞入储物袋中,他细细端详着柳蕴的神态:“什么样的幻阵,能同时困住师尊和柳宗主?”   舒子清表情不可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哑着声道:“说出来丢人,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幻术,只是最最浅显的幻术‘水中月’。”   话音一落,众人表情格外微妙。正如舒子清所言,水中月不是什么复杂的幻术,它只是最浅显的入门幻术。然而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能麻痹人。依托山势和地形布置下的幻术,不知不觉间引得舒子清和柳蕴两大高手深入了最可怕的梦魇中。   如今想要救出柳蕴,需要深入柳蕴的识海,将他从最深刻的梦魇中解脱出来。而柳蕴作为浮生界目前最强修士,他的识海凶险异常,进去了就没命出来了。   即便知道会九死一生,舒子清依然拍板:“一会儿你们帮我守阵,我去唤醒柳蕴。”   且不说舒子清身受重伤,即便他完好无损,去柳蕴识海也是九死一生的事。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反对:“不行!要去我们去,决不能让老祖一个人去。”   宋锦认真道:“我们并不知道困住柳宗主的梦魇到底是什么,与其让舒宗主一人冒险,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真遇到紧急情况,也能帮上忙。”   这时无栖缓声道:“其实,可以不必侵入柳宗主识海。”话音一落,众人齐齐一愣,视线落在了无栖身上。   无栖正色道:“我曾听我家里人说过,说有一种术法,能将修士的梦境引出。梦魇也是梦境的一种,如果能将柳宗主的梦魇引出来,我们无须潜入他的识海,只需要在外面破术就行了。”   池砚紧接着说道:“是呀是呀,而且这样还安全。”与其潜入识海面对不可知的危险,为什么不先看看到底是什么困住了柳蕴?这样即便失败了,接下来也能更有针对性。   舒子清双眼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果然是关心则乱。舒宗主慈祥地瞅着无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就在众人商议之时,柳蕴已经开始挣扎了。随着他的拉扯,缠绕在他身上的灵气缠丝开始崩裂,铁链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宋锦面色一变:“既然决定了,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不愧是最强剑修,这么多术法都没能彻底制住他。   众人以宋锦为中心,站在了他的八个方位。随着术法施展,柳蕴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与此同时柳蕴脑袋后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球。圆球不断扩张,最终将众人和身后的山洞都吞没了。   四周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众人已经入梦。因为这是柳蕴的梦境,在摸清柳蕴为何入魔之前,众人将以柳蕴的视角看完这个梦。等到了恰当的时机,大家会齐齐发力,将噩梦破除。   梦境初始,柳蕴的视线剧烈地晃动着,小小的他正被人提着衣襟向前走。甬道漆黑,脚下的地面湿漉漉,脸颊上擦过的风又冷又潮湿。柳蕴试图挣扎着,然而下一刻他耳边传来了开门声,随后他被人重重丢在了地上。   栅栏外传来了魔修恶声恶气的声音:“柳家的小公子抓来了,上品金灵根,可不能让他死了。”   柳蕴头昏脑涨地坐起了身,他茫然地看向了四周,这才发现他已经被关在了狭窄的监牢中。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被抓来的孩童,这点可以从四周时而响起的哭声判断出来。   监牢开凿在山洞的四周的山壁上,山洞的中央燃着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照得四周越发阴森恐怖。柳蕴下意识向着后方缩去,突然间却踩中了什么。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清爽的童音:“你是柳家人?凌霜城柳家人?”   柳蕴回过头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监牢中竟然还有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孩童。那孩童衣衫松垮,面容污脏,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脊背挺直,居高临下看着柳蕴:“我叫萧南风,是凌霜城剑修世家萧家的弟子。”   柳蕴抿了抿唇,声音中不由得带了哭腔:“这里是哪里呀?我,我要回家,我,我想念母亲。”   萧南风伸手摸了摸柳蕴的脑袋:“我们可能回不去了,我们被魔修抓住了。”   柳蕴鼻子一抽,大滴大滴的眼泪挂了下来:“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爹爹和娘亲——”   萧南风眼神局促,手忙脚乱给柳蕴擦眼泪鼻涕:“别哭,千万别哭。要是引来了魔修,你很快就会被抓走,然后被抽出灵根。”   柳蕴虽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但是他也知道灵根很宝贵。他是柳家百年难遇的单灵根修士,族人说,将来他修行会因为灵根走得更长更远。如果没有了灵根,修士也就不能修行了。   听说要抽灵根,柳蕴强忍着恐惧,嚎了两句之后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叫骂声,两人所在的监牢又被人打开了,一个同柳蕴差不多大的孩童被丢了进来。那孩童反应可比柳蕴快多了,他落到地上之后一咕噜爬起,而后向着监牢门冲了去。   可惜他速度太慢,刚出监牢门口,他又被魔修提着衣襟丢进了牢中。牢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了,那孩子双手抓着牢门破口大骂:“MMP,你祖坟冒黑烟,抓了小爷我,你全家早死不得超生!”“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一声声尖锐的脏话从那孩子嘴里冒出,柳蕴和萧南风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半晌后萧南风指着那孩童的背影干涩对柳蕴道:“看到了吗?我们要学习这家伙的心态,就算被魔修抓了,也要嫉恶如仇,也要不屈不挠。”   萧南风话还没说完,就听那新进来的孩童唔了一声,嘴巴上多出了一块狗皮膏药。他手忙脚乱扯着狗皮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监牢外传来了魔修的对话声:“你从哪里抓来的兔崽子,骂得这么脏?”   “这不是走在大街上,看这家伙根骨不错吗?别和他计较了,刚测过了,这家伙上品火灵根,火气旺很正常。”   待两个魔修走了之后,那孩童终于将嘴上的狗皮膏揭下来了。他揉了揉红肿的嘴,龇牙咧嘴骂了一句脏话。当他看到监牢中还有两人时,他歪着身体双手抱胸,流里流气问道:“你们谁呀?看啥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这时牢房外再一次传来了脚步声,三人循声看去,只见火光中走来了一个佝偻着背的魔修,魔修身侧跟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童。那孩童眼神清亮,他皮肤白嫩,扎着两个圆髻,分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监牢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了,垂着头的孩童慢慢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旁边的几个魔修都惊呆了:“老三你从哪里抓来的孩子?这么乖?”“MD,我们抓了几个兔崽子,一路上又是哭又是闹,你走了狗屎运,抓到这么乖的娃。”   那魔修“桀桀”笑着,大步走到那几个魔修身边:“灵仙城苏家的,上品木灵根。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苏家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推了个天才出来挡灾。”   “怎么说?”   “我只是威胁了苏家家主几句,让他交个孩子出来交差。本以为他们会推那几个没什么用的来凑数,结果他们竟然推出了一个上品木灵根出来,真是笑死我了。”   “这不是挺好,我们一路都在担心会被孩子的家人发现了,你带着他一点被抓的风险都没有。”   监牢的门关上了,刚进门的孩童缓缓抬起了头。那个脏话连篇的孩子眼神惊异,他上下打量着孩童,而后熟稔地上前勾住了孩童的脖子:“小妞,你长得好看。小爷我叫舒子清,以后我罩着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孩子踉跄了一下,他伸出手扶住了栅栏,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叫苏栖。草字头的苏,凤栖于梧的栖。”   舒子清贱兮兮地笑着,“好说好说,我叫舒子清。舒子清的舒,舒子清的子,舒子清的清。”   柳蕴挂着两泡泪,哽咽着:“我,我叫柳蕴,柳树的柳,蕴藏的蕴。呜呜呜,我要回家找母亲……”   萧南风熟练地无视了柳蕴的哭声,他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详细的介绍道:“我叫萧南风,草肃萧,南风知我意的南风。我比你们都大,你们可以喊我萧大哥!”   目睹这一切的众人眼前一黑,心中直呼好家伙。做梦都没想到,他们会在柳蕴的梦境里,看到大佬们幼时的模样,满口脏话流里流气舒子清,哭哭啼啼柳如初,受气包小苏栖和一个不知名的倒霉蛋。   比围观者更崩溃的是本尊,舒子清瞅着那个全身都快挂在小苏栖身上的小流氓双眼发黑:“这不是我,这一定不是我!”万恶的柳蕴,竟然破坏他的形象。   监牢狭窄,一座牢房中也就只能关四五名孩童,苏栖进了监牢之后,魔修再也没有带着新的孩童进山洞。   四个孩子坐在一起互相取暖,腹中咕咕作响。魔修为了管控他们,将他们抓来之后没有给他们吃的,隔壁监牢有好几个孩子已经饿哭了。   舒子清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哎,好怀念醉仙楼的烤鸭啊,我一个人能吃一整只。”   柳蕴一听眼泪又挂下来了:“娘亲做的馄饨最好吃了。”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了,柳蕴哭成了狗。   萧南风长叹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怪我们力量太弱才会受制于人。”   哭得正起劲的柳蕴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掌心中多出了一枚圆润的白壳鸡蛋。抬头一看,只见苏栖正笑着看着他:“别哭了,这是照顾我的婶子特意给我煮的蛋,吃吧。”布包贴身放置,鸡蛋上残留着苏栖体温。   泪眼中,柳蕴看到苏栖将他仅剩的两个鸡蛋分给了舒子清和萧南风。柳蕴抽泣着:“谢谢你,等我出去了,我送你好多好多的蛋。”   苏栖眉眼弯弯:“吃吧,肚子里面饱了,心里就不难受了。”   池砚:所以你第一次见柳蕴,给了他一个鸡蛋?   无栖:是啊,然后才知道,他鸡蛋过敏。 第95章   说来可笑,柳蕴面对着圆滚滚的鸡蛋犯了难。他在家中锦衣玉食,醒了侍女会伺候他更衣盥洗,饿了娘亲会把饭喂到他嘴里。手中的鸡蛋温热,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吃掉它。   幸好耳边传来了敲击声,他小心翼翼看去,只见舒子清和萧南风正在给鸡蛋剥壳。柳蕴垂下眼帘,学着他们的样子握着蛋往地上砸去,结果蛋没砸破,他的手指夹在了鸡蛋和石头之间。剧痛传来,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没出息地挂了下来。   这时他的手被苏栖握住了,苏栖细细地揉着柳蕴被砸红的手指,揉完了之后吹了吹:“吹一吹就不痛啦~”   暖风轻柔地拂过手指,柳蕴含着泪呆呆地看着苏栖的脸。一片昏暗中,苏栖的脸格外白净,像极了他最喜欢的那一块暖玉。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觉得手指也不是那么痛了。   而后苏栖握住了鸡蛋,轻轻磕开了蛋壳,一枚白嫩的鸡蛋很快出现在了他掌心中。苏栖将鸡蛋递给了柳蕴:“给。”   “咕噜噜——”苏栖的肚子中传来了响亮的叫声。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原来苏栖和他们一样也饿着肚子。方才已经迫不及待将鸡蛋包进嘴里的舒子清红了脸,他悄悄将鸡蛋吐了出来,然后掐了一半的鸡蛋递给了过去:“我们一人一半。”   萧南风也有同样的打算,他甚至贴心地将蛋黄分成了两半:“先垫垫肚子。”   三个小小的鸡蛋分给四个饥肠辘辘的孩童显然不够分,吃完鸡蛋没多久,挤成一团的四小只肚子又开始了高高低低的鸣叫声。   屋漏偏风雨,几个魔修冷风嗖嗖从监牢外吹来,又冷又饿的四人瑟瑟发抖。萧南风个头最高,年龄也最大,他躺在了最外侧,用自己瘦弱的背脊抵挡寒风。   听着隔壁监牢中孩童们的哭泣声,向来自诩坚强的舒子清有些绷不住了,他蜷缩着身体双眼空洞地看着黑暗:“你们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萧南风坚定的声音传来:“一定会的,我家中长辈一定会找到我,然后将我们救出去的。”   柳蕴心中升起了希望的火光:“我觉得我爹爹和娘亲,也一定会来寻我。”爹娘那么宠爱他,只要找到他的踪迹,哪怕跨越千山万水,都会来找他。   说起家人,萧南风他们满怀期待,只有苏栖一言不发。舒子清轻轻戳了戳苏栖:“苏栖,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苏栖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家里……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他们说我平日里最乖巧,能被选上是我的荣幸。只有我跟着他们走了,弟弟妹妹才能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话,剩下的三人愣住了,萧南风难以置信道:“你家里人难道不知道这群人是魔修吗?”修行之人岂能分不出灵气和魔气,这群人气息浑浊,白天不敢行动,只敢趁着夜色作乱,萧家人一时不察才被他们钻了空子。苏家人脑子不好吗?被魔修威胁几句,就将好端端的孩子送出来了?   苏栖低声说道:“我不清楚。”顿了顿后,他压抑地开口道:“也许他们是知道的吧,要不然我娘和婶子也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不过苏栖的娘只是他爹的一个填房,即便再难过,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送走。   舒子清憋了一阵后,开口道:“苏栖,你别难过了。等我们出去了,以后我罩着你,你跟着我吧?”   萧南风也开口道:“对,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就跟着我回萧家吧。我们萧家也是剑修世家,家大业大,不会亏待你的。”   柳蕴也弱弱地说道:“或者去我家也可以,我爹娘特别好。我和你结拜,让你做我的弟弟好不好?”   萧南风笃定道:“慕仙州就这么大的地方,我族人一定能发现我们!”   然而苏栖的话却浇灭了众人的希望,黑暗中看不清苏栖的脸,众人只听见他疑惑地说道:“可是……我们已经不在慕仙州了啊。”   慕仙州灵气寡淡,没有别的州浓厚,因此修真宗门也不太多。苏栖太乖巧,带他来的魔修并没有多为难他,因而他才得知,他们此时已经位于五行大山的另一侧,进入了天泉州的地界。   等苏栖说完这话后,萧南风等人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他们清楚,如果此时在慕仙州,他们还有得救的可能,可是到了天泉州,族人想要找到他们就太难了。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忍着彻骨的寒意,四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度过了来到魔窟后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他们被一阵怒骂声惊醒。一个身穿斗篷的魔修站在牢门外劈头盖脑地骂着:“让你们几个守夜,你们守到狗肚子里了?不给吃的不给盖的火还灭了,现在冻死了一个,你们拿什么来赔?”   昨日守门的几个魔修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他们身前躺着一具小小的尸体。那是个年幼的小姑娘,身上还穿着粉色的袄子,她面色青白已经没了呼吸。   魔修的叫骂声非但没有让柳蕴觉得畅快,反而增加了他心中的恐惧。看着地上硬邦邦的尸体,柳蕴抖着声音呜咽道:“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萧南风面色发白,声音有些飘忽:“不会的,我出生时家父请了擅长卜算的修士给我卜卦,那人说我贵不可言,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这时门外的魔修再也不想听废话了,他抬起手重重拍向了跪着的魔修的天灵盖,只听“咔嚓”一声闷响传来,被拍的魔修颅骨碎裂,脑浆迸裂而出。   魔修身躯晃了晃,向着牢笼的方向倒来。看着地上蜿蜒的血迹,柳蕴双眼一黑,身体晃了晃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床厚实的被子,四周也变得温暖明亮了起来。若不是睁眼就看到了三张熟悉的小脸,柳蕴还以为自己之前做了一场噩梦。   见柳蕴醒来,苏栖不由得绽放了笑容:“你醒啦!你睡了大半天了,吓死我们了。”   柳蕴恍恍惚惚坐了起来,没等坐稳,就听监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几名身披斗篷的魔修快速走进了山洞,他们打开了最外侧的一个牢笼。   牢笼中传出了哭喊和尖叫声,片刻后一个满脸泪水的稚童被魔修从牢笼中拎了出来。魔修们在他的脑袋上贴了一张明黄色的符纸,贴上符纸后,那孩子全身瘫软无法动弹,只能睁着双眼无助地落泪。   魔修将那孩子放置在山洞中央的巨石上,这时大家才发现,巨石上纂刻的红色法阵开始散发出灵光,灵光浮动,像蛇一样游动了起来。   领头的魔修上前一步,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匕首在他手中一闪,那孩子脑袋上就出现了一个十字形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中溢出,孩子四肢微微颤抖着,像是濒死的鱼一般长大了嘴巴。   而后领头的魔修伸出手,扒开了十字形的伤口,露出了森白的头骨。松垮的面皮耷拉在孩童的脸上,目睹这一切的孩子们抱成了一团,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魔修单手摸着孩童骨头,掌心中魔气窜动。紫黑色的魔气侵入了伤口,沿着颅骨向下游走。当魔气游走到孩童双脚位置时,魔修猛地攒起了手,他像是拽住了什么似的做出了一个拖动的姿势。   一团淡青色的灵光被魔气裹挟着一点点从伤口中抽出,随着灵光离体,孩童身躯开始抽搐,头发快速失去光泽和颜色,变成了枯草一般的白色。   这团灵光便是魔修需要的灵根,也是修士赖以生存的根基。失去了灵根,孩童就算活着,也再无修行的可能。当然魔修抽取灵根如此粗暴,孩童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几个魔修将闪耀的灵根用一个八角形的法器收容了,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高高的巨石上,那孩童瘫软着手脚,肤色一点点变成了灰白色。最终他喘了一口大气,不甘心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柳蕴手脚凉地可怕,他想哭,却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舒子清昨夜的问话回荡在他脑海中:他们,真的还能活着出去吗?   那日之后,每隔一日,魔修都会抽取一个孩童的灵根。山洞中的孩童一个接一个惨死,当隔壁牢笼最后一个孩童被抓走时,被困在笼中数日的四小只清醒的意识到:他们即将成为下一次的牺牲者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惊恐和害怕还是吞噬了笼中的四人。舒子清绝望地坐在牢笼前,看着沾满了鲜血的巨石,他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蕴则紧紧地握住苏栖的手,不住地发着抖:“你说,明天他们会先抓走谁?”笼中四人中,他最喜欢同苏栖说话,不只是因为苏栖会给他留吃的,会在他全身瘙痒难耐的时候帮他挠痒痒,还因为苏栖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气质。只要能同他说几句话,柳蕴心中的害怕便能淡上一分。   柳蕴的问题苏栖没办法回答,他侧着头仔细想了想,然后认真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萧南风坐在牢笼的角落里,面色阴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即便众人再不愿意,魔修的脚步声依然从门外传了过来。柳蕴已经控制不住全身颤抖了,他紧紧握着苏栖的手,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魔修们打开了牢笼的大门,目光在四人中徘徊了片刻,而后领头那人轻轻指了指柳蕴的方向:“就他了。”   “上品金灵根实属罕见,有了这条灵根,我们教主的功法就能大成了吧?”一旁的魔修发出了阴森森的笑声弯腰探进了笼子。   就在他的手快要抓住柳蕴时,苏栖突然动了,他猛地抱住了那魔修的胳膊狠狠咬了上去。与此同时萧南风夺门而出,他手中握着一根一尺长的木锥,狠狠冲向了领头的魔修。   舒子清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了,他同苏栖一样抱住了魔修的另一只胳膊,同时还不忘招呼柳蕴:“快逃啊!快逃啊!”   “啪啪啪——”山洞中响起了掌声,领头的魔修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容,“有骨气,不过终究是螳臂当车罢了。”   短手短脚的孩童怎么会是身经百战的魔修的对手?魔修说话的同时,无情的镇压就落到了几人头上。   一团灵光袭来,冲向魔修的萧南风惨叫一声捂住了脸,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猩红色的光,随着灵光闪动,稚嫩的皮肤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眨眼间萧南风的头脸已经被邪火覆盖,他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哀嚎着。手中的那根木锥落在了他的身侧,他却再也无力捡起。   被舒子清和苏栖缠住胳膊的魔修冷笑一声:“小鬼,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逃走?天真……”   话音一落,一阵魔气从他身上崩出,舒子清和苏栖二人眼前一花,身躯已经一左一右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山壁上。   看到同伴们柳蕴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了身前的魔修胸腹处:“杀了你!”   然而下一刻,柳蕴的后脑勺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摁住了,他被重重摁在了地上,剧痛传来,他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待柳蕴再度被拉起时,他双耳鼓噪眼睛充血心跳一声快似一声。胸口很疼,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呼吸,也让他感觉像是在凌迟。魔修将柳蕴双手反剪,拖拽到了巨石前。   原以为自己要被抽灵根,却不料巨石上已经躺了一个孩子。定睛一看,不是苏栖能是谁?苏栖的脑袋上贴了一张明黄色的符篆,他手脚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从柳蕴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脑袋上两个圆圆的发髻和饱满光洁的额头。   柳蕴疯狂地挣扎了起来,他只能发出了无助的嘶吼:“放开他!放开他!”   他双耳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耳鸣声中,魔修的声音忽远忽近,听得不是很清楚:“这小子竟然还醒着?”   “没看出来,娘们唧唧的竟然还挺抗揍。另外两个都不省人事了,他竟然还能醒过来。”   听到这话,柳蕴环视了一圈,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萧南风烧成了一团黑,只能看清他的轮廓,灵火已经灭了,萧南风身上惨烈地冒着青烟。另一边舒子清同样被制住了,只是他低垂着脑袋,双眼紧闭,口鼻中不断渗透着鲜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开他们!放开他们!”柳蕴绝望地嘶喊着,他的喉咙撕裂一般疼,因为出血眼中的世界也染上了一片红色。   魔修并没有因为柳蕴的呐喊声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领头那人掏出了匕首,熟练在苏栖的脑袋上划了十字伤口。   魔修挡住了柳蕴的视线,挣扎中,柳蕴看见苏栖的手缓缓抬起,对着空气轻轻摆了摆手。随着魔修粗暴的动作,圆髻上的发带散开,一缕长发顺着石头滑下,在柳蕴眼前软软地摇晃着。   血腥味中,魔修兴奋地拖拽着苏栖的根骨:“好家伙!上品木灵根!好美!”   柳蕴看不见那根让魔修疯狂的根骨长什么样,他只看到苏栖的手在抽搐,眼前的那一缕乌发,从发根开始一点点变白……   “啊——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啊——把苏栖还给我!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   好惨QAQ,虽然是我写的,但是还是好惨!! 第96章   从出生开始就被柳家捧在手心中的小柳蕴,从未体验过人间疾苦。在他幼小的生命里,做过的最大坏事,也就是趁着娘亲不注意偷偷藏起来。就是这么一个娇气又柔软的孩子,在目睹朋友遭受迫害的时候,纯白的内心染上了墨。   柳蕴的双手被魔修制住,嫩藕一样的胳膊未经风雨,哪里能和魔修抗衡?两只胳膊痛得快要断了,但是柳蕴却执着地向着苏栖的方向伸手:“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因为幻术的原因,柳蕴沉入了梦魇中,此时的他不是什么大乘境修士,而是一个柔弱的孩童。亲眼见到挚友在他面前一遍一遍的遭受磨难,他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柳蕴的世界狂风暴雨,猩红的世界中,只剩下了一缕白色的头发在柔软的摇晃。柳蕴绝望又愤怒地嘶喊着咆哮着,誓要将伤害他们的魔修碎尸万段。   苏栖身下的巨石泛着猩红色的光,浮动的灵光像是一条条蠕动的毒蛇。这便是幻术水中月的阵眼,深埋在梦魇的最深处,在柳蕴最脆弱时,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   站在阵法中心的宋锦双眼泛红:“就是现在!”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众人将灵气聚集起来向着巨石的方向冲击而去。   虽然洞穴中的幻术布置得巧妙,施术之人修为也不差,但是在场的修士中有好几位大能。一声巨响过后,巨石轰然而碎,巨石上缠绕的红色法阵崩裂开来,柳蕴的噩梦也随之碎裂开来。   按道理说,幻阵破开后,柳蕴也会随之清醒过来,众人也能从噩梦中脱离。可是巨石崩裂之后,众人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浓墨一样的黑阻断了众人的视线,好在大家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四周寂静无声,时间一点点过去,鲁觉有些慌了:“这是什么情况?”   舒子清一拍大腿:“坏了,我们被柳蕴困住了!这小子不想醒过来!”他们虽然没有进入柳蕴的识海,可是柳蕴的修为太强大了,将噩梦引出的同时,众人也进入了柳蕴的意识领域中。   幻术虽然去除了,可是柳蕴却沉浸在梦中没有醒来。   楚十八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哦豁……柳宗主一日不醒,看来我们一天好不了了。”   这时黑暗中出现了一点金色的灵光,伴随着灵光传来的还有细小的呜咽声。众人下意识向着灵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幼小的柳蕴抱着身体蜷缩在灵光中,他的脸埋在了双膝之中,小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还给我……还给我……把阿栖还给我……”   众人连忙向着柳蕴的方向跑去,舒子清更是扬声呼唤道:“柳蕴!柳如初!别哭了!快醒醒!”   不管众人跑得有多快,舒子清喊的声音有多大,柳蕴却一直在那个位置,众人和他的距离始终没能缩短。柳蕴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滑下,他呜咽着:“阿栖不在了,阿栖死了……阿栖啊,阿栖……”   舒子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身体一僵,眼神悲凉:“是啊,阿栖没了。阿栖不在了……”柳蕴之所以困在梦中不愿醒来,是因为梦里他还能见到苏栖,可是醒来苏栖已经不在了。   无栖静静地看着无助流泪的柳蕴,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柳蕴对他有意见,不待见自己,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柳蕴的心意了。柳蕴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柔软的孩子,他对自己的心意始终如初。   柳蕴和舒子清一样,曾经都对自己无比热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柳蕴对自己变得冷淡的?无栖细细想了一阵,想起来了,是在何桑子为自己和宋锦定下婚约之后变得冷淡。   记得柳蕴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无法自拔。可是那人已经有了心上人,你该怎么办?”当时自己并没有多想,只笑着说:“如果是我,我会远远地看着他,看他幸福就足够了。”   所以柳蕴才会疏远苏栖,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栖。   无栖心中五味杂陈,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苏栖和柳蕴,终究是错过了啊……   无栖周身涌现出银白色的灵光,他缓步向着呜咽的柳蕴走去。先前众人想尽办法都没能离柳蕴近一步,而无栖却很快走到了柳蕴身后。   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团,无栖轻声叹了一口气。他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柳蕴的肩膀:“柳蕴,醒醒。”   当无栖的手落在柳蕴肩膀上时,他的身躯快速缩小。当柳蕴转过头时,就见到满头银发的小苏栖眉眼弯弯站在了他身后。   柳蕴愣了一下,而后瞬间破防。他转过身一把抱住了苏栖,而后嚎啕大哭。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柳蕴的脸颊往下滑,他泣不成声:“阿栖,阿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蕴抱得那么紧,他放纵地落泪,肆意宣泄着心中的情绪:“我真的好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每一天都在后悔。你回来啊,我再也不把你让给宋锦了。你回来吧!呜呜呜呜……”   众人眼神复杂地看向了宋锦,宋锦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五颜六色的。   小柳蕴死死抱着“苏栖”不忍撒手,但是无栖却不能任由他继续抱下去了,他已经看到了池砚快要杀人的目光了。   无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柳蕴的脑袋:“好啦,别哭了。你该醒过来啦,你已经睡了太久了,再不醒来,我们都出不去了。”   柳蕴红着眼眶嘟囔着:“出不去就不出去了,出去了就见不到你了。”   无栖轻叹一声:“别闹了,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该醒醒了。再不醒来,魔修就要得手了。你也不希望魔修继续操纵大家吧?”   柳蕴身体一僵,闷闷地点了点头,他眼神悲伤地看着无栖:“阿栖,以后我还能梦到你吗?”   无栖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梦,你想梦到什么都可以啊!”   众人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大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活着从柳蕴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了。   等众人清醒过来时,就见柳蕴正跪在地上,抱着无栖的腰身。玄剑宗宗主闭着双眼,泪珠却不断从眼角滑落。看到这一幕,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苏栖尊者已逝,柳宗主就算在梦中梦到他千万次,梦醒时也等不到他心悦的人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池砚大步上前,一下扑在了柳蕴的后背上。他双手搂着柳蕴的脖子:“柳蕴你醒了吗?!”   池砚声音巨大,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更别提离他最近的柳蕴了。柳蕴只觉得后背温度飙升,他的后背仿佛贴在了火热的丹炉上,衣衫上甚至冒出了青烟。   大团的雪花从洞穴中飘落,还没落在池砚身上,就已经被高热融化成了蒸汽。池砚周身热气蒸腾,偏偏他还笑容满面亲昵地搂着柳蕴:“来,让我抱抱你~”   不等柳蕴说什么,池砚笑吟吟说道:“我很大方的,虽然你抱着我家小栖,我一点点都不生气呢。小栖你说对不对哦?”   柳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他连忙松开了无栖倒了一声抱歉。无栖和苏栖哪怕再像,他都不是自己思念的人。   见柳蕴松开了手,池砚这才满意地松开了爪子。他仰着头揣着手:“柳蕴,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做完?”   柳蕴愣了一下,不是很理解池砚的意思。池砚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宋锦的方向:“我要是你,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揍他。”   众人:???   宋锦面色一白:“为什么?”   池砚正色道:“我心爱的东西,心心念念爱而不得,却被另一个人弃若敝履,我白天没空,晚上也要狠揍他一顿。”说完他眉开眼笑道:“反正在场都是自己人,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出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柳蕴和宋锦是两个大宗门的宗主,若是他们在外发生了争执,势必会引起两个宗门的争斗。但是现在不一样,多好的环境,赶紧打起来!   池砚话音一落,柳蕴竟然认真看向了宋锦,眼神中闪动着危险的情绪。宋锦连连后退:“柳宗主,你不能这样吧?以和为贵啊!”宋锦气急,他控诉道:“池砚!我好歹请你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你怎么能挑事?!”   话音未落,柳蕴身形一晃,一拳砸到了宋锦脸上。这一拳砸得格外生猛,浮生界第一剑修哪怕只用拳脚,也能打得宋锦找不到北。宋锦口鼻出血,身体重重落到了地上。   柳蕴咬着牙眼眶通红,他跨坐在宋锦身上,一拳接一拳砸下:“我忍你很久了!既然不爱他,为什么不解除婚约?!”   宋锦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眨眼间已经鼻青脸肿:“柳如初你讲点道理!你自己不说,谁知道你的心事?!你要是早些说……你特么就算早些说,老子也不让你!”疼极了的宋锦也生出了几分火气,他身体一翻,一脚将柳蕴踹下。   若是巅峰时期,宋锦自然不是柳蕴的对手。但是柳蕴被幻术影响太深,修为远不如巅峰时刻。两人打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鲁觉和舒子清他们在一边手忙脚乱地劝架:“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池砚却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甜蜜的香瓜美滋滋啃了起来:“哎,打,打起来~”   无栖低头瞅了池砚几眼,最终没忍住一拳砸了下去:“惹是生非!”   过了一阵,两位宗主终于打累了,两人气喘吁吁分开,双方都挂了彩。这一架打完了之后,他们又是清风明月的宗主。   趁着两人服下灵药调整身体的时间,宁知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他眼巴巴的看向舒子清:“老祖,后来怎么样了?你们是怎么从魔修手中逃出来的?”   进入柳蕴梦境的这段时间,宁知看着四个可怜的孩子心疼坏了。可惜柳蕴的梦境到最后停在了苏栖尊者被抽取灵根的那一刻,他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三人必定完好无损地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三位巨巨了。   舒子清轻叹一声,面对小辈们求知的目光,他怀念道:“后来的事我也是听柳蕴说的。阿栖的灵根被抽取出来之后没多久,魔窟就被天泉州的万仙盟攻破了,我们几个人也就被万仙盟的修士们救回去了。”   “阿栖被千秋宗宗主何桑子带回去了。柳蕴、萧南风和我则在千秋宗等着家里人来接我们,后来柳蕴入了玄剑宗,成为掌门亲传弟子。我兜兜转转成了一个散修,开创了无极仙宗。阿栖留在了千秋宗,成了圣人。萧南风就有些坎坷了……”   听到这里,傅敬舟惊了:“萧南风还活着?”在柳蕴的梦境中,萧南风被邪火焚烧了全身,他还以为萧南风已经没了。   舒子清抿了抿唇:“活着,可是后来他活得很辛苦。不过经过他的努力后来也算苦尽甘来。”好端端的孩子被烧成了那样,哪怕治好了也会留下很重的创伤,更何况魔修功法阴邪,慕仙州的修仙世家没办法完全根治后遗症。   “萧大哥先是被接回了萧家,后来又被送去了佛宗度化身体里面残留的魔气。后来他又离开了佛宗回到了慕仙州,成了一名炼器师,炼制出来的法器非常精巧。”   顿了顿后舒子清唇角挑起了一丝笑意:“你们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他便是问仙楼那一位有名的炼器大师逍遥子。”   话音一落,宁知他们惊讶不已:“什么?!”   萧南风竟然是逍遥子?要说这位逍遥子前辈,那可真是浮生界的宝藏炼器师,他炼制出来的法器每一件都很强大。只要他炼制出亲法器,都能引得浮生界大半的炼器师疯狂。不过千年前逍遥子前辈就已经隐退了,现在知道他行踪的人少之又少。   楚十八对着空气连连拱手,崇敬道:“原来逍遥子前辈就是萧南风!没想到他遭此大难还能有如此成就,真是可敬可佩!”难怪逍遥子前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如果是他遇到了这事,也会同他一样。   舒子清笑着摆了摆手:“这事你们可别出去说,他受了一些罪,好不容易能安稳一些,可别扰了他的清净。”   得知了传奇人物的过去,众人还是激动不已,不过还有个问题梗在傅敬舟心头:“老祖,苏栖尊者的灵根不是被魔修抽走了吗?他后来怎么样了?”难道是何桑子掌门用了什么法术,重塑了尊者的灵根?   柳蕴沙哑的声音从一边传来:“阿栖是天纵奇才,他身上有两条灵根。魔修抽走了他的上品木灵根,他却因祸得福,激发了体内的另一条灵根。”   宁知惊呼起来:“两条灵根?!”   柳蕴悲伤道:“是的,还有一条灵根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稳稳修行到大乘境。他本该羽化登仙,却没想到会陨落在混元遗迹中。”   鲁觉悲伤不已:“怪我,若不是我无能,师弟也不会陨落。”带领队伍的人明明是他,可是他却没能保住弟子,还让师弟陨落。   萧南风:听说你们说我死了? 第97章   山洞外风雪漫天,众人决定等风雪小一些再出发。布置好了结界后,山洞中温暖如春,无栖一行围坐在篝火旁等待着烤肉成熟。   当舒子清看到穿着肉串围着火堆排得整齐的灵剑时,老祖气得吹胡子瞪眼:“谁告诉你们这么烤肉的?!”   傅敬舟正色道:“小师叔说过,法器再厉害也只是一件兵器罢了,要物尽其用。用来杀人也好烤肉也罢,只要自己觉得顺心就好。”   舒子清沉吟了片刻,而后抽出了自己的灵剑:“有道理,顺心就好,给老祖把肉串上。”   无极仙宗的弟子们烤肉烤得欢,剩下的人就没有这么舒心了。打了一架后,柳蕴和宋锦各自占据了结界的一个角落,两人隔着斜对角遥遥相望,四目相对间,眼神中隐约有杀气涌动。   眼看自家宗主要和玄剑宗宗主打红了眼,鲁觉连忙在中间调停。他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柳宗主,不知道你们这次追查魔修,可曾追查到什么线索?”   说起这事,舒子清和柳蕴二人的面色就变得微妙起来了。他们在魔修的记忆中看到了有关凉山腹地的消息,急匆匆赶来本想将找到更多线索,没想到线索没找到,还差点殒命在此。   柳蕴抿了抿唇,眼神幽暗道:“并无,不知鲁长老可曾搜查出什么来。”   鲁觉惭愧地摇了摇头:“也没有。”他仔细检查了山洞中被柳蕴一剑毙命的魔修,这些魔修的修为大多以金丹和元婴居多,他们的面容损毁严重,已经无法分辨出本来面目。   鲁觉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伏击柳宗主和舒宗主的魔修,很有可能是正道修士。他们害怕自己的面容被人认出,所以才在自己身上施加了术法。”身死后,术法自动损毁面容,为的就是不让人看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如果这群人从修行之处就是魔修,为什么要用这种法术?   舒子清也认同鲁觉的观点:“对,我觉得鲁长老说得有道理。我和柳蕴解除幻术时,这群人突然出现,他们中的好几个人用的功法就是正道功法。”   柳蕴冷声道:“不问天的那个圣主倒是有点本事,我甚至觉得我们正在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如果不是宋锦他们救援及时,他和舒子清现在一个入魔一个身死。若说这是意外,柳蕴如论如何都不信。   舒子清头痛地挠挠头:“这个圣主真难缠啊,比之前的魔尊殷离渊还要难缠。”殷离渊虽然也让他们头疼过,但是他有老巢,也从不像圣主一样招揽正道修士。   说起殷离渊,宋锦迟疑道:“你们说,殷离渊真的死了吗?他会不会从明处转移到暗处?”宋锦甚至觉得现在不问天的圣主就是殷离渊。   柳蕴眼神快速扫过池砚,“那一日我同殷离渊对战,有一金发男子从我眼前劫走了他,那之后他便下落不明。后来我们在混沌海上找到了殷离渊的尸身,却不见他的元神。即便他还活着,也应该换了一个躯体。”   听几位宗主说起了殷离渊,池砚和楚十八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继续若无其事地开始吃东西。   楚十八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殷离渊可不就是换了一副躯体了吗?此时的他正在碧云舟的傀儡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想要落泪,都抽不出足够的机油。   烤肉的香味越发浓郁,池砚深深吸了几口气催促着无栖:“小栖,肉肉熟了吗?我们可以吃饭了吗?”   无栖确认了一下,而后对着众人招呼道:“熟了,可以开吃了!”   柳蕴突然站起了身,他径直朝着众人走去,熟练地挤在了楚十八和宁知中间。宁知先前还没回过神来,当他发现熟练从剑上取下烤肉的人是霁月清风的柳宗主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柳……柳……”   想到柳蕴以邵俊辰的身份挤在他们中间这么长时间,宁知的眼神突然变得好复杂。柳宗主这么一个闷葫芦的性格,竟然能毫无破绽伪装成邵俊辰。不愧是大乘境的巨巨,实在太可怕了!   傅敬舟悄悄戳了戳楚十八,小心翼翼地传音:“你说,柳宗主现在还记得他伪装成邵俊辰之后的事情吗?”   楚十八不太确定:“这个不清楚,柳宗主当时神智混乱,分神回归只会让他增加修为,至于他记不记得……”不好说。   不过那段时光终究在柳蕴身上留下了烙印,不然柳蕴怎会毫无芥蒂地挤在众人中间吃烤肉?   感觉到众人的复杂的目光,柳蕴抬起头,落寞地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大家有些不自在?”伪装已经被戳穿,按道理说,他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混在众人中间了。只是他还是有些小小的私心,希望大家依然能像之前那样接受现在的自己。   眼见柳蕴眼神寂寥,众人连连摆手:“不不,没有的事。”   无栖眉眼弯弯,其实他知道这些年柳蕴有多寂寞。他之所以安排分神来保护他,未尝不是想要体验另一种人生?他缓声道:“您能加入我们,我们很开心。”   得到了无栖的认可,柳蕴唇角微微上翘。然而还没等他放下心来,就听池砚凉飕飕地说道:“开心?开心啥?开心多了一个人白吃白喝?姓邵的……呸,柳宗主,我丑话说在前头,不要以为你是宗门老祖就能白吃白喝。先说好了,你要是想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每顿饭一百个灵石。你要是和我们一起回去,一路上吃饭住宿的钱你都得包了。还有我的零食,你也得包了。行不行?不行不给吃饭!”   舒子清捶地大笑:“柳蕴你也有今天!”堂堂玄剑宗宗主,只要他愿意,想请他吃饭的人能从玄剑宗排到千秋宗。这样的柳蕴竟然要靠出卖灵石才能换肉吃,说出去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柳蕴半点不恼,他微微一笑,语气中多了几分安心:“好。”   成功敲诈到了柳蕴,池砚心情大好,他乐滋滋的拿起了不悔剑,“喏,小栖灵剑上的肉比较嫩,给你一块。”   说着池砚隔着篝火将灵剑递到了柳蕴面前,正当柳蕴伸手去接灵剑时,池砚周身灵气一荡,他眼神突然变得空洞,整个人向着火堆的方向软倒。   无栖眼疾手快抓住了池砚的后领,而后眉头一皱,他手中的重量突然轻了很多,这不对劲。自从池砚化形之后,他就从一条能变幻大小的蛇变成了胖乎乎的奶娃娃。池砚有多重,无栖比谁都清楚。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的感受不到池砚的重量了。再细细一看,池砚的衣衫空荡荡,方才还乐颠颠的奶娃娃竟然消失了!无栖大脑像是被巨锤狠狠砸了一下,脑海一片空白,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池砚?!”   众目睽睽之下,池砚消失了!   不悔剑摇晃了一下,剑身向着火焰坠下,柳蕴眼疾手快架住了剑身。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无栖手中的衣衫上,突来的变故让大家满脸惊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栖抿着唇眼神中有几分慌乱,他抖了抖衣衫。池砚的灵气还在,他能感觉到池砚就在他身边没有走远。   衣衫被无栖抖得哗哗作响,衣衫下传来了池砚细细的声音:“别抖!别抖!我在呢,我没事,我,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卧槽,这是啥?!”   无栖这才放下了心,他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心脏的跳动也恢复了正常。他摸了摸衣衫,衣衫下池砚的身躯细长,看样子是突然变成了小蛇。而后他从衣领的空隙瞅了一眼,一眼过后,他瞳孔猛地一缩。   舒子清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小池砚这是怎么了?来,让老祖看看。”说罢他也探头看了一眼,下一刻他和无栖一样愣在了当场:“啊,这……”   衣衫下池砚抗拒的声音传来:“啊啊啊啊——不要看,不要看!”衣衫中冒出了白色的雾气,这不是一般的雾气,而是灵气浓厚到一定程度形成的灵雾。缥缈的灵雾洁白,一丝一缕缠绕着无栖蜿蜒而上。   灵雾阻隔了众人的神识,就连修为最高的柳蕴也没办法突破灵雾看清池砚的情况。柳蕴关心地问道:“无栖,池砚究竟怎么了?”   无栖软声道:“没事,他……变成了本体。一时有些不习惯。”   宁知乐呵道:“嗨,我们这群人谁还没见过池砚本体啊!池砚砚你别害羞了,我们又不是没看过你长脚的样子,快出来吧,肉都要凉了。”   楚十八慢悠悠说道:“是呀池砚,再不出来,你最喜欢的那块嫩肉就要烤老了。”   衣衫中冒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小脑袋,池砚大着嗓门嚷道:“快!肉不能老!”   宁知的笑声卡在了喉咙口,他呼吸一滞,心跳剧烈了几分。柳蕴原本在给池砚取肉,下一刻他手中的灵剑重重落入篝火中。原本热闹的氛围陷入了沉默,众人呼吸乱了,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   眼前的小脑袋上长了鹿角、驼首、牛耳、兔眼、唇边还有两条飘逸的须须……   这还没完,随着池砚爬出衣领,众人逐渐看清了他全身的模样。池砚的脖子上生着一圈金色的鬃毛,蛇一样的身躯上长着四只尖锐的爪子,金色的鳞片覆盖了他的全身,他的尾鳍一如既往地轻盈飘逸。   这还没完,池砚的背上竟然还长了一对洁白的翅膀,随着他的动作,小翅膀偶尔扑腾两下。   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龙吗?!池砚更是龙族中最强存在——应龙!   灵雾缠绕着池砚的小身体,精致的小应龙哪怕挂在衣衫上,也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震惊之余,宁知肃然起敬:“池砚!原来你是应龙啊!你可真……厉害。”   池砚不经夸,宁知的话还没说完,他没抓稳从衣衫上掉到了地上。一尺长的小龙扭着身体胡乱地走着路,他近乎崩溃地抱怨着:“我好不容易习惯用两条腿走路,为什么又变成了四条腿?!”   正说着,池砚左后腿踩中了左前腿,他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噗”。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这可惹怒了池砚,池砚气呼呼地抬起头:“看什么看,没看过龙啊?!”   池砚:完了,我要被龙族除名了。我不会走路!   无栖:你见过谁家的龙走路?龙不都是腾云驾雾吗?   池砚:哎嘿,对哦,明天开始练习飞行~ 第98章   风雪稍稍减弱时,众人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凉山腹地。这次凉山之行并不算徒劳无功,至少众人救下了柳蕴和舒子清,还意外地收获了一条小金龙。   两艘飞舟从凉山腹地起飞,一艘向着南方飞去,另一艘则飞向了东方。宋锦站在向南飞的飞舟甲板上,目光深远地看着碧云舟的灵光慢慢消失在眼前。   宋锦唇角绷直眼神黯淡,心中涌现出了无限懊恼。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地懊恼,要是当日是他找到无栖将他带回宗门,现在的无栖是不是像苏栖一样,无论走得多远,都会想着回千秋宗?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时间不能倒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栖离他越来越远。当碧云舟的灵光完全消失时,宋锦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侧目看向在甲板的另一侧打坐的柳蕴:“柳宗主好定力,我本以为你会随他们一同离去。”   柳蕴双目紧闭,半晌后凉凉开口:“有我在,他们不自在。”无栖他们正在快乐地旅途中,他的身份已经被拆穿,实在不能没脸没皮继续跟着了。   而且接下来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剿灭魔修的事必须提上议程,一日都不能耽搁了。这次柳蕴和舒子清随着宋锦回千秋宗,就是要召集天泉州的大小宗门,集中力量对付魔修。   向着船舱走了几步之后,宋锦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说起来,前些年我就察觉到有人在打压瑶音阁和我们千秋宗。柳宗主,大敌当前,我们还是放下对彼此的成见,共同对敌可好?”   柳蕴睁开双眸,眼神一片清冷:“只要你母亲不再生事,我自然不会多事。”   碧云舟上笼罩着淡青色的结界,柳叶形的飞舟像是一条小鱼灵活地穿梭在风雪中。无栖等人正向着开元城前行,他们要送傅敬舟回老家看看。   开元城位于天泉州的东北方向,飞舟得连续飞上两三日才能到。飞舟外风雪漫天,众人躲在了船舱中休息。   无栖的卧房中时不时传来沉闷的“咚”声,那是池砚重重掉落到地上的声音。身为一条龙,池砚此刻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糟糕的龙,他走不好也飞不动,恨不得将多出来的爪子和翅膀剁了才开心。   当池砚再一次重重脸着地时,无栖心疼了,他连忙走过去抱起了狼狈喘气的池砚:“别练习了,休息一下吧。”   池砚蜷缩着身体,脑袋藏在了翅膀下面,他委屈地不敢抬头,声音中带上了一点哭腔:“小栖,我是不是全世界最笨的龙?我什么都不会,我现在做什么都不行!”   无栖轻轻抚摸着池砚的小翅膀,新生出的这对翅膀展开后同池砚的身体一般长,肉肉的翅膀上生着细密的羽毛,最下方的羽毛还没能完全展开。这是一双柔嫩的小翅膀,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却已经被池砚摔出了数道淤青。   无栖从储物袋中摸出了几粒果实递到池砚嘴边,他软声安慰道:“不啊,我们池砚是世上最厉害的小应龙。你还记得临海城聂神医说的话吗?他说,你还是个宝宝,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现在只是太小了,等你长大了,该会的都会了。”   池砚怯生生将脑袋从翅膀下挪出来,大大的紫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无栖:“真的吗?小栖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无栖都快笑了:“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我为什么会嫌弃你?你是我挚爱的道侣,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人。”   池砚双眼猛地睁大,双翅连续扑腾了好几下,声音也雀跃了几分:“我也是,我也是!”   无栖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池砚的身影,他认真地说道:“不要妄自菲薄,池砚,你只是太小了,等你长大了,你会变得很强大。”   池砚还是有些不太自信:“要是……我不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强大该怎么办?”   无栖轻轻抚摸着池砚的翅膀:“不强大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池砚抽了抽鼻子,往无栖怀里拱去:“小栖,你真好……”无栖的手指抚摸着池砚的鳞片,揉着脖颈上浓密的茸毛,指尖从颈部滑到了尾部。同池砚相处这么多年下来,他怎会不知池砚的性子?虽然池砚平日里看着霸道,可本质上他就是个没安全感的熊孩子。   在遗迹中的两百年里,他们的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两人被妖兽欺负,吃够了没有力量的苦头。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池砚才执着于强大的力量。至于他总是疑神疑鬼,觉得自己会抛弃他,只能说他画本子看多了,脑子里面总是会有奇怪的念头。   心情平复下来的池砚伸出了两只小爪子捧住了果子,他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含糊地说道:“小栖,等我们回去之后就闭关修行吧?”他们在外面玩耍好久了,池砚有些想念当归山了。   无栖笑着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飞舟一路向东,风雪逐渐减小,等到达开元城时,天空中出现了久违的太阳。暖暖的阳光落在飞舟上,让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开元城是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市,因为靠近五行大山的缘故,这里的灵气并不丰盈,因而凡人居多。因为城中有地热的关系,哪怕在冬日,城中依然青枝绿叶景色盎然。   比景色更美好的是城中的民风,开元城民风开放,城中姑娘热情又奔放,俊俏的郎君走在路上随时都会收到鲜花和锦帕。   众人在路上走了一段,每个人都收到了鲜花和锦帕。尤其无栖,方才路过一座石桥时,一位红着脸的姑娘直接将手中提着的一篮花塞到了无栖手中。   这可将池砚气坏了,无法以真面目示人,只能躲在无栖衣兜中的小金龙酸唧唧地模仿着姑娘的语调阴阳怪气:“哟~郎君好俊俏呀~哎呀~这是谁家的美男子啊~长得这么漂亮~谁家的呀~原来是我家的呀~”   无栖挽着花篮哭笑不得:“人家姑娘分明只是夸了我一句俊俏,你看看你,说了这么多。”   宁知捏着一支花美滋滋地嗅着:“我喜欢开元城!”没想到就连他都收到了花,这真是个好地方!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池砚冷笑一声:“一朵花就把你给勾走了,瞧瞧你,有没有出息!”   楚十八怀里捧着一捧花,慢悠悠对傅敬舟说道:“你瞧瞧你,人家姑娘好心送你花,你脸色那么难看,那姑娘都快被你吓哭了。”   傅敬舟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楚十八纳闷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傅敬舟面色一僵,眉头微微皱起:“倒也不是,就是……有些紧张了。”   离开家乡时,傅敬舟还是个孩童,在无极仙宗修行的这段岁月里,他只回过一次家,对家乡的记忆也不太深刻了。此时走在街上,傅敬舟也有些犯难,开元城变化挺大,他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了。可能是近乡情怯,从方才开始,傅敬舟就觉得自己的气息有些乱,心跳也有些快。   好在傅家不算难找,只要稍稍询问,就知道具体位置了。转过了几条街道后,傅敬舟终于看到了傅宅的院墙。   傅宅坐落在开元城的东南角,圈了几座山头在宅院中。隔着院墙能看见傅宅中黛色的山头,山中隐约有剑光攒动,同剑光一起闪耀的还有五彩鸾鸟华美的羽翼。傅宅周围有镇宅结界,一踏入傅宅的范围,结界上突然荡起了金色的波纹。   傅敬舟身体一顿,眉头微微皱起,他感觉到了结界上传来的阻力。凭借着他的实力,想要攻破这层结界倒也不难,但是他还是在结界前停下了脚步。   见到此景,楚十八乐了:“好家伙,你这是被自己家的结界给挡住了吗?”   傅敬舟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嗯,应是我许久没回来,家人没有在结界上留下我的气息。”   无栖笑道:“没事,这次回家,让家人把你的灵气记录下来就是了。”说这话时,无栖在静静的观察着傅宅。   透过结界,能感觉到傅宅内修为最高的修士不过练气修为。这样的配置,在修真界算不得底蕴深厚。不过作为一个兴起的家族,傅家有这样的起点已经不错了。   原以为在结界外静等片刻,就会有人出来接应傅敬舟。然而等待了许久,傅宅的大门依然紧闭。傅敬舟的眼神越来越尴尬,耳朵也变成了红色。   池砚呵呵笑了一声,“傻站着做什么?叫门呀!”说着他从无栖袖中蹿出,尾巴猛地抽在了结界上。“哐”的一声巨响后,结实的结界上出现了碎冰纹。   池砚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指点道:“进门之前先敲门,这是礼仪,你学会了吗?”   不得不说,池砚敲门非常有效。结界破损的瞬间,傅宅中传出了惊呼声,片刻后数道剑光摇摇摆摆腾空而起,而后落到了众人身前。领头人双手叉腰满脸怒容:“何人毁我傅家结界?!”   傅敬舟眼神凝重地瞅着领头人,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倒是领头人细细打量了众人之后,目光落在了傅敬舟脸上端详了许久。正当傅敬舟要自报家门时,就见领头人瞳孔巨震,下一刻他连滚带爬向着大门的方向跑去,“哐哐”砸着大门:“爹!娘!你们快出来啊!仙长回来了!我敬舟仙长回来了!”   楚十八眉头一挑:“谁啊?”   傅敬舟沉默片刻后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傅家大门轰然大开,傅家家主领着族人从门内鱼贯而出。傅家家主不是别人,正是傅敬舟的爹。傅父身后还跟着几位女性和十几个孩童,站在傅父身后的那位便是傅敬舟的母亲。   看到熟悉的面容,傅敬舟唇角微微上挑,他上前几步,眼神中闪过了几丝光亮:“爹娘,我……”   然而还没等傅敬舟说完这话,傅家家主带头对着众人行了个大礼:“不知仙长驾到,有失远迎——”   傅敬舟的母亲抬头看了傅敬舟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充楞和难以置信,而后她快速低下头对她身边的几个孩子说道:“快,给傅仙长磕头!给仙长问安!”   说罢傅母抬头对着傅敬舟讨好的笑了,傅敬舟心中“突”地一声,心沉沉向下落去。   几个孩子竟然真的跪下了,年纪大的眼神中热切地看着傅敬舟,年纪小的眼神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傅母的指挥下乖乖磕头:“仙长万安!”   看着爹娘低垂的脊背,傅敬舟眼中的喜悦一点点凝固了,光亮也随之散去变成了一片死寂。他喉头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人曾经说过,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虽然有很多修士来自于凡人,但是从引气入体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已经不能算是凡人了。   傅敬舟先前醉心于修行,一心只想飞升大道,他对修行之外的事不是很在意。到了当归山之后,他体验到了很多从未体验过的事。他见证了从无到有的过程,体会了播种收获的乐趣和成就,感悟了悲欢离合……于是他心中也升出了前所未有的念想:他想要回家了。   离开家的时候,他是稚童,不懂离别之苦,不通人之常情。如今他终于能体会更多更复杂的情绪时,他的爹娘却让他的弟弟妹妹跪在他的面前,高呼他为“仙长”。他们的眼中有激动,有狂喜,有敬畏,唯独没有担忧和思念。   在踏进傅宅后短短一段时间内,傅敬舟意识到了一件残忍的事:他对于傅家人已经是陌生人了。   这种感觉在他进入傅家大门后更加强烈,他的家人因为他的到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傅敬舟的眼神越来越暗淡,唇角也逐渐绷直。而傅家人却没有意识到这点,傅父弯着腰陪着笑紧紧跟随着傅敬舟。   楚十八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傅敬舟的肩膀:“傅师侄,好歹到了你的地盘,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傅敬舟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他也想介绍,可是他能说什么?现在的傅宅和他熟悉的家完全不一样,他没什么好说的。   宁知悄悄给无栖传音,他唏嘘不已:“我觉得傅师兄……和我一样可怜。”他爹对他非打即骂不当人看,傅敬舟的爹对傅敬舟恭恭敬敬也没当自己人看,一时间宁知也不知道他和傅敬舟谁更可怜。   无栖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不知道敬舟是不是开始后悔了。”若是不回家,心中对父母还存着一些美好的印象。而现在,曾经美好的记忆都像是彩色的泡沫,轻轻一戳就破了。   回家之前:啊,想家了。   回家之后:啊,早知道不回来了。 第99章   正如无栖所言,傅敬舟确实后悔了。看到家人眼神中的疏离,听到他们语气中的讨好,若是之前的他,可能转身就离开了。然而现在的他比起以前多了不少耐心,即便心中再不舒服,也不会转身就走。   傅敬舟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记得上一次回来时,他的爹娘还会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只是那时的他不通人情世故,没能回馈他们的感情。   听着傅父一口一个仙长,傅敬舟抿了抿唇,试图挽回脆弱的亲缘关系,他缓声道:“爹娘唤我名就行。”   傅父一听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仙长已经是方外之人。我虽然是你的血亲,却也不能妄自托大。”   傅敬舟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而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傅父向着傅宅深处中走去。   离开家的这些年,傅家的生意做得越发好,宅院也比他离开家时大了许多。从外面看傅宅,已经能感受到傅宅的大了,在里面走了一段路后,众人越发能感受到傅家的富。放眼望去湖光山色亭台水榭,莫说住在其中,就算看上几眼都是莫大的享受。   楚十八长叹一声:“我们乌柏峰远不及傅宅的十分之一。”他倒不是故意说好话,而是真情实感。乌柏峰上到处都是洞府,楚十八和他的师兄弟们都是炼器的修士,一个个的炼器炉散发着高热,山头上稍微精贵一些的灵植都被烘死了。相比之下,傅宅确实是人间仙境。   说起这个,傅敬舟有些疑惑:“我记得,先前傅家并没有这么大。”   傅父乐呵地笑了几声:“这都是仙长带给傅家的荣耀啊!”   傅敬舟:???   正如傅父所说,傅家本是开元城中的普通人家。要说有什么特殊的,便是两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生出了傅敬舟这个资质不凡的孩子。   当年无极仙宗的弟子陈风来开元城办事时,一眼就看中了幼小的傅敬舟。测出他身上有上品灵根后,便将他带回了山门。那之后,傅家便一飞冲天,提起傅家,旁人便知道,这家有一个做了仙长的孩子。   对于凡人而言,修士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在傅敬舟不知情的时候,傅家便借上了他的势,生活得越来越好。   不怪傅家人对傅敬舟的态度如此恭敬,对于傅家而言,傅敬舟就是傅家的伞。   这时就见水榭外跑来一个孩童,这孩童同小琥珀差不多高,面容有几分像傅敬舟。只见他一路狂奔,跑得满头大汗,“爹,娘!听说大哥回来了!”   傅敬舟眼神微动,这一声亲切的大哥让他很是受用,一时间他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傅父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骄傲,“这边是我那不成器的幼子傅敬轩了,敬轩,来见见仙长。”   说话间傅敬轩已经跑到了众人面前,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傅敬舟脸上。年幼的孩子小脸红扑扑,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他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大哥!”   傅父面色一沉,“不可无礼!”   傅敬舟上前一步,弯腰摸了摸傅敬轩的脑袋:“嗯。”   傅敬轩的到来让傅家人有了话题,大家都说傅敬轩是众多兄弟中同傅敬舟长得最像的。他的资质也是所有兄弟中除了傅敬舟之外最好的,因而傅家特意为他找了一位散修师傅,带他引起入体。   见傅敬轩格外亲近自己,傅敬舟缓声道:“爹娘有事便去忙吧,让敬轩陪我们走走。”傅父倒也没意见,“行,敬轩,你好好招待仙长们,不可马虎,知道了吗?”   傅敬轩有模有样拱拱手:“我知道了,父亲。”说罢他抬头对傅敬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大哥你累了没?我带你去休息。”   傅家两兄弟走在前头,傅敬轩叽叽喳喳地说着,傅敬舟沉默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声,二人相处得竟然很融洽。   看到这一幕,宁知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还好,傅家总算有个能将敬舟当成家人的人了。”   无栖微微一笑:“是啊……”   傅敬舟以前居住的院子在半山腰上,虽然他许久没回,但是傅家人依然保留了他的院子。自他离开后,院中所有的东西都没人动过,看着院中熟悉的风景,傅敬舟抬手轻轻抚了抚胸口。看来他的爹娘并没有忘记他的存在,他们依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在意着自己。   为了给众人接风洗尘,傅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傅家人丁兴旺,参加家宴的人数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傅敬舟本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好在他身边有楚十八他们帮忙分担一些注意力。即便如此,家宴结束时,傅敬舟的脚步也有些虚浮。   回屋之后,酒意在经脉间游走。傅敬舟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但是意识却很清醒。今晚的家宴上,他能感觉到傅家人对他的热情和恭敬,说不动容是假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毫无灵气浑身散发着脂粉香的女人闪身进了房间。傅敬舟本以为她是傅家人派来伺候自己的下人,却不料这女人径直向着他的床榻走来。   女人身着轻薄的单衣,衣衫下曼妙的身姿隐约可见。她轻移莲步慢慢凑到床榻边,娇媚地唤道:“傅仙长。”   傅敬舟闭着双目,心中有些疑惑:这下人怎如此不懂事?方才他不是已经让院中的下人都出去了吗?她怎么还堂而皇之的进来?   女人见傅敬舟没有反应,便提着灯凑近了傅敬舟的脸。这一看,她面颊上飞起了红晕,心跳一声快似一声:“小女子心悦仙长已久,今夜就让小女子来伺候您吧?”   原以为自己要伺候的是个糟老头子,却没想到傅家金丹老祖竟然如此俊秀。女人眼中含情,笑容慢慢在她脸上荡开。她将手中的灯放在床头的矮塌上,背对着身缓缓褪下了外衫。   下一刻一柄锋利的长剑架在了女人肩头,冰冷的剑刃贴在了女人温热的肩颈上,引得女人大惊失色:“啊?!”   女人战战兢兢转过身去,就见傅敬舟寒着脸站在她身侧。傅敬舟面无表情,目光锐利:“你是何人?为何进我房间?!”   女人被灵剑上的剑意惊得面色发白,她战战兢兢地说道:“小女子名为清娘,是傅家老爷和夫人让我来伺候您的。”   傅敬舟身体一僵,眼神一凝:“伺候?他们准备让你怎么伺候我?”   清娘羞涩的低下了头,又大胆地抬起双眼,含情脉脉看了傅敬舟一眼:“仙长想要小女子怎么伺候,小女子便怎么伺候……”而后声音越来越低,她偏过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傅敬舟上下打量了清娘一眼,对于她的来意,他已然知晓。若是他好这一口,清娘也算投其所好了,偏偏傅敬舟最看不上这种事,在他看来男女之事发乎情止乎礼,清娘的到来没有让他觉得惊喜,只让他觉得恶心。傅敬舟冷笑一声,眼神中闪动着怒火:“寡廉鲜耻。”   清娘面色一变,她刚想说什么,突然间眼前一黑,身体向后软倒,躺在床榻间失去了知觉。   耳边传来了楚十八慢吞吞的声音:“傅师侄~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这么好的姑娘,你竟然下得了手。”   傅敬舟面色一黑:“这姑娘送给你,你要不要?”   楚十八呵呵一笑:“不要。这可是你爹娘送给你的礼物,我可不敢肖想。”   池砚的传音也跟着过来了:“哇嗷,敬舟,有人要爬你床耶~哇,她穿得好少。小栖你打我干啥?”   宁知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傅敬舟面色黑得更厉害了:“闭嘴。”他目光沉沉看向窗外,难道这女人真是他的爹娘给他安排的?   傅家夫妇的客房中,傅母正焦躁地走来走去:“老爷,我们这么做,仙长会不会生气啊?”   傅父惊奇道:“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仙长修为再高,他也是个男人。那清娘家世清白模样好,能留仙长一条血脉最好,就算留不了,做仙长的填房也是无上的荣耀。”   傅母还是有些迟疑:“看仙长一副谪仙的模样,想来也是不近女色的人,也不知他喜欢不喜欢清娘。”   傅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不喜欢再换一个就是了,开元城那么多漂亮的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傅母皱着眉:“可是……仙长刚回来,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傅父轻笑一声:“别可是了,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哪个男人能拒绝送上门的女人?我们虽然是仙长的生身父母,可是你也知道,多少仙人入了仙门就会斩断亲缘。他能回来看我们,我们就该抓住机会。就算不为了我们,也要为敬岸敬轩这几个孩儿考虑考虑。有仙长这个兄长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们还愁没有前程?”   “今日我也看出来了,仙长对我们并非毫无情谊。只是往他床上送个女人罢了,多大点事,不值一提。我听说修真界好多仙长特意寻找凡人女子绵延子嗣,仙长常年在仙门醉心修行,也是时候开枝散叶了。”   傅母长叹一声:“说起来也是我们对不起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让他离开了家门。他二弟三弟连孙子都有了,他却还是孤身一人。若是清娘真的能诞下他的子嗣,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傅父笑着点点头:“是这个理。如果真的能让仙长留下子嗣,他和我们傅家的关系就更深了。”顿了顿后傅父又关照道:“对了,明天让敬轩多往仙长那边跑跑,我看今日他和敬轩挺亲近,还亲手给敬轩挑选了功法。”   傅母眼睛一亮:“是啊!若是能让他开口,将敬轩带去仙门就好了!”   傅父轻叱一声:“无知妇人!敬轩的资质去了仙门也难有出头日,不如让他多向仙长请教,多习得一套功法。”他们家运气好,傅敬舟修行至今没有需要他们出一个灵石,听说有些家族得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仙长。   傅敬舟悬浮在空中,面色变了又变,最终他放下了紧握的手,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在听到爹娘的盘算时,他的心态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愤怒又转为了无力,最终归于平静。   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回家了,回到千里之外的无极仙宗,回到他熟悉的当归山。   傅家哪怕再好,也不是他的家了。   邵俊辰:美人儿怎么气呼呼的?发生什么事了?   池砚:他爹娘往他床上塞女人。   邵俊辰:竟有如此好事?!   傅敬舟:滚。 第100章   傅父和傅母刚准备就寝,就听见仆役着急的呼声:“老爷!夫人!仙长他们要走!”   傅父一惊,翻身从床上坐起:“什么?!”傅母猛地一拍大腿,懊恼不已:“哎呀!一定是我们往仙长房间里面塞人惹恼了他!”   傅父面色涨红,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一边气急败坏道:“快,快拦住他!”   凡人怎么能拦得住修士?傅家的仆役们根本不敢阻拦傅敬舟一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登上了碧云舟。飞舟停泊在傅宅内的湖面上,之所以还没起飞,是因为岸上有个幼童正死死拽着飞舟的缆绳不肯撒手。   傅敬轩双手抓着缆绳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哭得太狠,他满脸通红还不住地打着嗝:“大哥,嗝,为什么要走啊,呜呜呜呜,你明明刚回来,为什么要走啊……呜呜呜,你不要走……”   看着年幼的弟弟满眼的泪,傅敬舟原本冷硬的心中有了片刻柔软。他轻叹一声,不想告诉弟弟爹娘做的荒唐事,思考一阵后,他找了个理由:“兄长宗门有急事,必须得离开了。”   傅敬轩被傅家人宠上了天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傅敬舟的理由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只呜咽着不让傅敬舟离开。傅敬舟只得从飞舟上下来,他伸手将傅敬轩抱了起来:“乖,兄长真的有急事,得尽快离去。”   傅敬轩埋在兄长胸口哭得伤心,“大哥真的不能留下吗?呜呜呜呜,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傅敬舟抬起手,散发着灵光的手掌缓缓落在了傅敬轩背心处,他缓声道:“等你将今日我为你挑选的功法练好,到时候要是你还想我,可以来无极仙宗找我。”若是傅敬轩真的有那个毅力能到无极仙宗,到时候他便给他挑选更适合他的功法。   傅敬轩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眼皮睁不开,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无力地靠在了傅敬舟的肩膀上。耳畔回荡着兄长清冷的声音,傅敬轩很想大声回应他,可是却只发出了小猫一般的哼哼声:“嗯……”   这时傅父傅母也赶到了岸边,看到面色冷清的长子,他们又气又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敬舟垂着眼眸走向了两人,他将傅敬轩交给了傅父,不动声色道:“今日开始,我便不是傅家子嗣了,以后也不会来傅家。傅敬轩若是想要入仙门,只要他有恒心和耐力,我可以为他指点一二。”   这是他作为傅家人,最后能为傅家做的事了。说完这话,傅敬舟头也不回向着碧云舟走去。傅父嘴唇翕动声音颤抖:“仙长……”傅母泪雨千行却只能目送着傅敬舟远去。   碧云舟腾空而起,穿过结界向着西南方飞去。开元城越变越小,最后成了一点模糊的光点。楚十八轻轻拍了拍傅敬舟的肩膀:“还难受呢?走,师叔请你泡温泉去。”   见傅敬舟还是呆站着,楚十八熟练地勾住了傅敬舟的肩膀:“是不是后悔了?”   傅敬舟面无表情道:“不后悔。”这次回家,他确实带着期望而来,事实却告诉他,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无栖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我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说人这辈子,遇到什么人都有定数,有人来就有人要走。那些离开的人,和你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不必太过纠结。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傅敬舟沉吟片刻,认真点头道:“确实,我确实已经遇到了更好的人。”他虽然失去了靠血亲关系维持的家,却拥有了更好的家人。   看着伙伴们的笑脸,傅敬舟轻笑一声:“走,再泡一泡温泉,我们就回家。”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自无栖他们旅行归来后,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十几年前邪宗不问天遭受了正道全方位的打击,如今不问天的余孽已经潜入地下,难以寻觅他们的行踪。   这些年间,众人一直在当归山上清修。说是清修,其实每天忙碌的事情还挺多。又是一年夏来到,今年的夏天雨水格外充沛。连续几日的大雨后,山中的小溪水流湍急,成群的鱼从湖中游出逆流而上。   一大早无栖就背着竹篓守在了鱼群最多的小溪边,没到半个时辰,竹篓中就装了大半篓子肥鱼。这鱼是当年两人从禁地中带出来的鱼,经过十年的温养,如今数量翻了一倍不说,个头也比当年在禁地中大多了。   无栖蹲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他身侧围着一群雪白的寻宝猫。猫咪们用脑袋亲昵地蹭着无栖的身体,享受主人爱抚的同时,也能得到一两条味美的肥鱼。   “吧嗒”。一条梭子形的鱼被灵光卷着飞到了寻宝猫面前,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你看看你们胖得。”   领头的寻宝猫抬起头看向了小溪另一侧,只见摇曳的树影中走出一个风神俊秀的少年郎,这少年紫眸金发,说话时神采飞扬顾盼生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正在长大的池砚。十年中,池砚从圆润的孩童拔高成了俊俏的少年,如今走在无极仙宗里,总是惹得仙子们面红心跳。   池砚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竹篮中装着满满的灵果。当年他们栽种下的果树已经进入了丰产期,这个时节随便在山中走一遭,都有吃不完的灵果。   溪水中央有一汪寒潭,寒潭的水清澈,同山上流下的水泾渭分明。池砚将竹篮安在了寒潭水流过的地方,任由清澈的水流冲刷着灵果的表面。而后他潇洒跨过溪水,大咧咧挤在了无栖身边:“哇,咱中午吃鱼汤还是烤鱼?”   无栖笑道:“你不是说你想吃辣乎乎的香水鱼吗?中午吃香水鱼。”   池砚乐滋滋地在无栖脸颊上亲了一口:“知我者小栖也~”当年离开遗迹的决定真是太对了,这些年过的日子,可比之前在遗迹过的日子好多了。   山间隐约传来了宁知的声音:“无栖——池砚——八长老来啦~”听到池砚的声音,无栖二人身边的寻宝猫呼啦一声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段时间,八长老徐巍往当归山跑得特别勤快,主要是因为他看中了当归山聪明伶俐的寻宝猫们。徐长老养啥死啥,偏偏百折不挠愈战愈勇。当年他承诺了,要送小灵龟和小灵蛇给小师弟,结果灵龟和灵蛇没看到,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带走一只寻宝猫。   然而今天徐巍却不只是为了寻宝猫而来,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小师弟,师尊让你去一趟北泊岸,逍遥子前辈来了,他让你同他一起去迎接前辈。”   无栖愣了一下:“逍遥子?是问仙楼的逍遥子前辈吗?”   徐巍点了点头:“是啊,还能有别人不成?”无极仙宗举办了炼器大赛,逍遥子作为评审被舒子清秘密请了过来。整个修真界,能请得动逍遥子的,也就只有舒子清和柳蕴了。   话音一落,无栖已经不见了踪影。池砚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他一手拎起了鱼篓一手提起了竹篮:“小栖,等等我啊~”   眼见池砚要从自己面前走过,徐巍连忙扯了扯池砚的衣袖:“小池砚哪,上次我同你说的那事,你就点个头吧。”   池砚呵呵笑了一声:“我点头没用,小栖说了,你得让寻宝猫心甘情愿跟你走。我们说了都不算,它们自己愿意才行。”   徐巍的俊脸扭曲成一团,他心里苦:“我……”他要是有能让寻宝猫心甘情愿跟着他走的能力,还至于养啥死啥吗?   眼见池砚的身影飘然离去,徐巍苦大仇深地看向了溪水中活蹦乱跳的肥鱼:“要不……捉两条鱼回去当灵宠吧?”话音一落,原本逆流而上的鱼群猛地转向,没一会儿便游得无影无踪。   徐巍:……   等无栖和池砚到北泊岸时,舒子清和宫九章已经在泊岸上等着了。舒子清双目灼灼看向北方,声音怀念道:“说起来,无栖你还没见过逍遥子前辈吧?”   无栖点了点头:“是的。”逍遥子和苏栖是挚友,当年苏栖容颜损毁后脸上的面具便是逍遥子为他炼制的。对于无栖而言,逍遥子确实是陌生人。   沉吟片刻后,无栖缓声道:“先前只在柳宗主的梦境中见过幼时的逍遥子前辈,没想到能亲眼目睹前辈风采。”   舒子清呵呵一笑,“前些年他闭关了,要不然你早就见到他了。我可提醒你啊,一会儿见到他,可千万别一惊一乍的。尤其是池砚,千万不能口无遮拦。”   池砚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道:“在老祖心里,难道我是那种嘴贱的人吗?”   众人:……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可惜池砚没有。   没一会儿,天空中飞来了一个圆溜溜的碗,那碗直径有一尺,碗底的颜色同天空融为一体,不细看基本看不出来。舒子清激动道:“那便是逍遥子的乾坤碗了。”   说起这乾坤碗,可是浮生界法器榜榜上有名的灵宝。乾坤碗内有乾坤,这件法器除了外形有些惊世骇俗之外,它的防御性远超其他灵宝。   乾坤碗缓缓降落在泊岸上,碗周围缠绕的阵法和结界散开后,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者从碗中走了出来,老者身披斗篷,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他右手杵着一根拐杖,握着拐杖的手指诡异地扭曲着,干枯的皮肤上残留着烧灼后的痕迹。   看到老者的瞬间,池砚便明白了逍遥子为什么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了。他跟着众人一起行了礼,而后便垂下眼眸笔直地站在了无栖身侧。   无栖心跳快了几分,能再见故人,说不激动是假的。他深深弯腰对着逍遥子行了个大礼:“晚辈无栖,见过逍遥子前辈。”   逍遥子抬起头看向了舒子清,舒子清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孩子。”   逍遥子手中的拐杖落到了地上,他脚步踉跄着上前搀扶起了无栖,声音嘶哑道:“好孩子,快快免礼,让我好好看看你。”   因为幼时受伤和常年炼器的原因,逍遥子的掌心粗粝,他细细地摸索着无栖的手背,激动的声音颤抖着:“好,好,好啊!”   浑浊的眼眶中滚出了热泪,逍遥子偏过身去揭下面具抬起袖子擦拭着面目全非的脸,“阿栖可算有后了,真好啊!”   一百章啦!本文也有四十多万字啦,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和支持鼓励,要是没有大家,老猫早就趴窝啦。   为了感谢大家,今天评论区有红包包掉落哦~   老猫争取在这个月,好好完结这本书,希望月底能给这本书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握拳】 第101章   逍遥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此舒子清在当归山中为他布置了行宫。行宫坐落在无栖行宫的旁的果园里,在炼器大赛结束之前,逍遥子会暂时住在这里。   果林中果香弥漫,离无栖的行宫只有几丈远,逍遥子很喜欢这里。此刻他悠闲地坐在无栖家廊檐下,舒服地长叹了一声:“这可能就是阿栖一直想要过上的神仙日子吧。”   舒子清翘着二郎腿端起了身边的茶盏,茶盏中泡着的金银花是前些日子刚晒好的。清香的茶水入口,他慢悠悠地说道:“是啊。等再过一些日子,我也能过上这种日子了。”   逍遥子呵呵一笑:“选好继承人啦?哪一位?”   舒子清神秘地笑了笑:“现在不能说,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逍遥子摇摇头:“还卖关子,谁不知道啊,是你那贴心的大徒弟吧?秦修那孩子不愧是跟在阿栖身边养大的,有脑子有能力。我劝你啊,别等一等了,赶紧把这事给敲定了,省得一大把年纪了,还为了宗门的事忙活。”   舒子清表情一僵,无奈地摸了摸鼻尖:“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逍遥子端起茶盏,高深莫测地喝了一口茶,而后目光悠远地看向了对岸的山头:“子清啊,我们年纪大了,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别怪老哥我多嘴,有些事当果断时就得果断。迟则生变啊,人心这种东西,最难把握了。”   对岸山头上,无栖正和宁知他们采摘新鲜的灵果,一群人说说笑笑,一片生机勃勃。   舒子清见逍遥子的目光落在无栖身上,握茶盏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迟则生变?”都说当局者迷,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几个徒弟都很好,但也有可能是自己身在局中看不清楚。逍遥子是局外人,莫非他看出了什么?   逍遥子微微颔首,沧桑道:“我知道你的几个徒弟是好的,也知道那孩子心性不错,只是人心总是不满足的,而且人多了话就多,难免会生出嫌隙。”见舒子清眉头开始皱起,逍遥子顿了顿:“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你不必往心里去。”   没多久众人就摘了好机筐灵果,这些灵果有的会送到山中几人相熟的师兄弟洞府中,有的会送到任务堂做奖励,其中有一筐品相最好的水蜜桃则是要送往玄剑宗的。   自从柳蕴披上了邵俊辰的皮子和大家一起旅行之后,众人也将他当成了伙伴中的一员,有什么好吃的就会给他捎上一份。   今天送桃子的任务再一次落到了池砚身上,将桃子装进储物袋之后,池砚对着无栖伸出了手:“小栖,剑给我一下。”   傅敬舟眉头一挑:“你今日要御剑去玄剑宗吗?”   池砚眉头一扬:“不,我飞着去!这次我应该不会掉下来了!”他这次有信心,应该不会像前几次那样飞到一半没力气栽下去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带一把剑比较安全。   将不悔剑别在腰间后,神气的小少年一跃而起冲天而上。他飞得极高,身形直接窜到了云层间。绵密的白云间闪过了几丝灿烂的金光,而后云层中起了风,原本规规矩矩团在一起的云朵被扇得七零八落。   无栖凝神看去,只见云层间一条长着翅膀的小金龙正努力扇动着它的小翅膀。他忽高忽低,像是刚刚学习飞行的雏鸟一般向着玄剑宗的方向飞去。   宁知真诚地祈祷着:“希望池砚今天能飞出无极仙宗的范围。”   杂役们搬走了大多数的箩筐,当还剩最后两筐灵果时,无栖指着其中一筐建议道:“这框果子留给谭殊和小星吧?”谭长老和尹垂星这段时间为了宗门的事奔走,他们已经离开宗门数月,听说今日他们就要回来了。   傅敬舟应了一声:“行,一会儿我给他们带回洞府去。”   剩下的一筐蜜桃则是无栖特意留给宁知的:“宁知,一会儿你把这框桃子送到含羞峰去,记得要亲手交给颜长老。”   宁知愣了一下:“哎?我去吗?”   无栖笑着点了点:“对,你去。你不是说绘制符箓的时候遇到一些阻碍吗?我寻思着颜师兄可能有法子能帮你,所以前两天我拿了两张你画的符箓给了他,我想他应该会想要见你。”怕宁知不清楚颜彧的性格,他又关照道:“颜长老不是高冷,只是有些怕人,你不要被他吓到了,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就是了。”   颜彧本来就是社恐,要是宁知再和颜彧客套,只怕两人会相对无言无功而返。索性把话挑明了,能谈到哪一步就看他们的了。   宁知感激地抱住了无栖,十年过去,他已经从小少年长成了玉树临风的青年了:“谢谢你无栖!我很早之前就想向颜长老请教了!”   短暂地拥抱一下后,宁知拎起箩筐便向着自己的洞府跑去,他要将这段时间绘制出来的有问题的符箓全部带去让颜彧看。   热闹的山头顿时只剩下了无栖和傅敬舟二人,两人有条不紊地将摘果子之后留下的残局收拾了。一边收拾,两人还在闲聊。傅敬舟快要化婴了,若是之前的他,怕是早就找好洞府闭关了,而现在在楚十八和无栖的影响下,他早已学会了淡然。   感受到傅敬舟身上传来的灵气波动,无栖笑道:“敬舟准备在当归山化婴吗?”   傅敬舟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当归山果树和家禽数量挺多,若是在现在的洞府中突破,只怕会给山头造成损失。思忖片刻后,他说道:“我很想在洞府中化婴,又怕给大家带来麻烦。”   无栖笑了:“这有什么麻烦的,过不了多久宁知要结丹,我也要化婴,当归山没有那么脆弱,你放心大胆化婴便是。”   正说着,就见天上飞来了两道灵光,风尘仆仆的谭殊和尹垂星回来了,师徒两灰头土脸。谭殊一进结界就哀嚎不止:“我的天,可算回来了,再在外头呆下去,小命都保不住了。还是咱当归山好啊,孩儿们,你们想我了吗?哎?有客人?”   看到来者是舒子清带来的,谭殊瞬间收拾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变成了无极仙宗可靠的谭长老。   十几年过去,尹垂星从苦大仇深的小少年变成了忧郁的青年。见廊檐下没有了位置,他自动到山中找到了无栖二人。   一见到无栖,尹垂星便道:“小师叔,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池砚从天上掉下来了。”   无栖:……   池砚那双稚嫩的小翅膀,果然没能飞出无极仙宗的地界。   每次去玄剑宗,池砚都不会空手而归。和柳蕴打好了关系之后,不知不觉间,他也结识了玄剑宗不少厉害的剑修。只要他到了玄剑宗,那些剑修们便会早早地守在修行场中,期待着同池砚全力一战。   切磋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不知不觉间,池砚学会了玄剑宗很多剑招,而玄剑宗的弟子们也将池砚当成检验修行的工具人。   今天切磋的时间有些长,等池砚回到宗门时,夜已经深了。今天用力有些过猛,入了山门后,池砚实在不想用两条腿走路了,趁着夜黑没人注意,他索性化作了原形抄小道向着当归山跑去。   正当四脚蛇模式的池砚拖着一对小翅膀向着家的方向猛跑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魔气。同魔气一同传来的,还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来者修为不低!   池砚脚步一顿,一尺长的小金龙连忙在自己身上一连拍了数十张隐匿身形和气息的符箓。确认好没人注意自己后,他潜入夜色悄无声息摸向了魔气传来的方向。   山道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那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在数丈开外。幸亏池砚速度不慢,这才没有跟丢他。   黑影停在了当归山外的小山坳中,这里栽种着一些灵植,平日里人迹罕至。池砚悄悄爬上了灵植外果树的树冠上,此时的他不需要探出神识,也能清楚看清黑影的模样。   黑影身披斗篷,他站在灵植深处掐了一个法诀。随着法诀施展灵气荡开,他身边的灵植竟然齐刷刷地直起了叶片,细长的叶片锋利如刀,不小心停留在叶片上的小飞虫顷刻间便被叶片分割成了两半。   几声蛇鼠的悲鸣之后,灵植田中一片死寂。池砚头上垂下了一滴冷汗,幸亏他没有冒然上前,要不然此刻已经被黑影发现了。   黑影静静站在田中,身影同黑暗融为一体。过了半盏茶后,山道上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人身量极高,即便身着斗篷,都能看出他优越的身形。他身形如鬼魅,顷刻间便站到了黑影身前。   黑影弯腰行了个大礼,跪在了灵植间,温润的声音响起:“见过圣主。”   池砚翅膀上的毛唰的一声立了起来,这,这声音怎如此熟悉?这不是无栖那九师兄柳遇春的声音吗?   圣主伸出一只手,低沉的声音响起:“免礼,你太冒失了,若是被发现了,我们的大计就功亏一篑了。”   柳遇春沉吟片刻:“圣主,我们已经蛰伏了太久,若是继续等下去,何日才能重建登仙之路?”   圣主轻笑一声:“不要着急,当日我允诺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地尊已经发现了第三处祭坛的位置,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解开所有的封印。”   柳遇春一喜:“果真?那是不是证明所有的祭坛位置都能定下来了?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圣主缓声道:“等本尊得到一副更好的身体。”   池砚凝神看向了圣主的方向,凭他的眼力,他看不出圣主的身体有什么异样。要不一会儿打个闷棍试试?   正想着,圣主手一抬,一道犀利的剑光朝着池砚的方向劈来。咔的一声脆响后,池砚所在的树被劈成了两半,结满了果实的树枝重重砸在了地上,落下了一地未成熟的果子。池砚四脚死死扣住了树枝,身体一动不动。圣主的感觉好敏锐,他只是凝神看了一眼,就被他发现了?   不,除了在飞行这件事上池砚偶尔会自信过度之外,其他时候池砚强大得可怕。他绝不相信圣主能看穿了他周身的符箓。   柳遇春一惊:“怎么了?”   圣主朝着果树倒下的方向看了看,迟疑道:“感觉有人在看我,也许是错觉。”   柳遇春正色道:“属下已经在周围的灵植上部下了阵法,若是有活物靠近,灵植会提醒属下。”灵田中的蛇虫鼠蚁都被他绞杀一空,怎么可能会有活人靠近?   圣主双手背在身后,威严道:“最近没什么事,你就不要出现了,以免人多眼杂露了马脚。我若是有事,会来找你。”   柳遇春应了一声:“是!”一阵风刮过,当柳遇春抬起头来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圣主已经不知所踪。   池砚连忙跟上圣主离开的方向,圣主走得太快,他本想堵住圣主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追到当归山结界前时,却早不见了圣主的身影。   池砚看着当归山闪耀的结界若有所思:难道……圣主住在当归山里?他们当归山只有这么几个人,难道能藏得住一个圣主?!   池砚还没回来,无栖在廊檐下挂好了灯,他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只等池砚回家就能吃饭了。正当他在门口张望时,就听屋内传来了池砚压低的声音:“小栖,小栖。”   无栖纳闷地看去,只见池砚在屋后的窗户处探头探脑,好好一条小金龙全身漆黑,脏得看不出原样了。无栖哭笑不得:“你做什么去了?”   池砚“嘘”了一声:“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你的九师兄柳遇春和圣主在说话。我怀疑,圣主现在在我们当归山!”   无栖瞳孔一缩,全身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   池砚:你们要相信我的运气,我的运气一等一的好!   无栖:这就是你今天又砸到人的原因吗? 第102章   石竹峰上种满了石竹花,红白色的小花从山脚绵延到山顶终年不断,夜风从山间吹来,带着浓郁的灵植的芳香。夜色深沉,四周不见伺候灵植的杂役和弟子们,只能听见夏虫深深浅浅的鸣叫声。   柳遇春弯下腰,从路边摘下了一把沾着露水的石竹花。他细心将花朵用大而宽的绿叶裹住了,而后不缓不急走向了他的洞府。   同其他师兄弟的洞府一样,柳遇春的洞府建在了石竹峰的最高处。从外表上看,他的洞府毫不起眼,甚至有几分寒碜。谁会想到堂堂宗门九长老居住的屋子看起来和农家小院差不多?   然而就是这么一座小院,却是石竹峰的禁地,除了柳遇春之外,所有的弟子都不能进小院一步。哪怕是他的同门师兄弟,也很少会来他的山头。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团橘黄色的光从小屋的窗中投射到地上,柳遇春眼底的寒意散开,他唇角上扬声音温柔道:“娘子,我回来了。”   “方才去见了一位朋友,有些耽搁了,久等了吧?”   “今天的石竹花开得格外好,你说得对,石竹花果然晚上开得好。你看看这个花色,鲜亮得不得了,你一定喜欢。”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怪我怪我,忙着做事,委屈了我心爱的娘子了……”   说话间,柳遇春走进了他的小屋,屋中的陈设一眼能望到底。他径直绕过屏风,走到了窗边。窗台上的花瓶中的石竹花已经有枯萎的迹象,他将旧花束从瓶中取出,换上了新鲜的花束。   烛火摇曳,昏暗的房间中光影变得模糊。柳遇春整理好花束后笑着转身看向了床榻:“娘子?怎不说话?”   床榻上被子隆起,烛火下能看见有个女人仰面躺在床上。女人生了一张鹅蛋脸,细长的眉毛让她看起来亲和又婉约。她的皮肤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若是细看,会发现她没有呼吸和心跳。   床上躺着的女人俨然是一具死尸!而且还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若是舒子清在此,他会惊讶地发现,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下落不明失踪千年的二徒儿温暖!   柳遇春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温暖的面色:“娘子今日的妆容真精致,粉面桃腮见之忘俗。对了,我今日又调配出了新的胭脂,娘子要试试吗?”   “好~为夫这就为娘子试妆。”   “娘子莫要心急,再过一段时日,我们夫妻就能团聚了。嗯?是是是,都听娘子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遇春弯下了腰,将脸埋在了温暖的肩颈边,他静静趴在温暖身上,呢喃道:“娘子如此心善,定能心想事成……”   忙碌了一整天,舒子清锤着自己的老腰一步一步挪向了自己的床榻:“哎,这一天天的,累死爹了……”今天和逍遥子聊了几句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早日将宗主之位传下去。如今秦修已经有出窍修为了,他继任宗主,想必其他几个弟子也会心服口服。   用了许久的床受到重压发出了不太协调的声响,舒子清舒坦地将自己摊平,听到自己的关节发出咔咔的细响后,他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啊,果然还是躺着唔……”   就是这么突然的,宗门老祖在毫无防备的平摊状态下遭受了来自池砚的泰山压顶。小黑龙一屁股坐在了舒子清肚子上:“老祖!你睡了吗?!”   舒子清痛苦地闷哼了一声,他听到了自己年迈的老骨头发出的惨烈呻吟声:“小池砚,你老实交代了吧,你是不是对老祖有意见,就是不想让老祖好过?”   池砚摇了摇尾巴,“嘿嘿,就知道你没睡。老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舒子清头皮发麻:“涨月利的事免谈,其他的随便你说。”   池砚赶紧凑到了舒子清耳边,他极有先见之明地用尾巴挡住了舒子清的嘴巴:“你一会儿不要叫起来啊。我跟你说,不问天的圣主到咱无极仙宗来了,而且你那九徒儿柳遇春,是不问天的圣尊。”   舒子清:???   舒子清:……   舒子清:!!!   就在老祖惊讶得要跳起来的时候,池砚一尾巴摁住了他:“我用我这双眼睛看到的,我眼神很好,不会看错。夜深人静,小栖怕打草惊蛇,特意交代我来告诉你。老祖,你同我说实话,你平时有没有注意到柳遇春的异动?”   舒子清脑子里面已经一团浆糊了,此刻的他双眼发直眼神呆滞,要不是池砚摁住了他,他的咆哮声能响彻整个无极仙宗。   过了很久,舒子清才回过神来,池砚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他到现在才消化完。他眼眶泛红,声音颤抖:“你看清圣主的模样了吗?”   池砚摇了摇头:“虽然没看清他的模样,但是我怀疑他在当归山。”   舒子清面色变了又变,今日逍遥子刚入住当归山,池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仅凭着池砚几句话就认定逍遥子是圣主。   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舒子清缓声道:“我知道了。你把你今天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圣主和你看到的柳遇春说了什么话,全都告诉我。”不问天狡诈,先前他们的圣尊还顶着他和柳蕴的脸招摇撞骗。但是不管怎么说,魔修跑到无极仙宗来碰面,这已经不是小事了。   等池砚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完后,舒子清沉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经知晓,你回去告诉无栖,让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至于柳遇春那边,我会注意。”   池砚呲出了大牙:“小栖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让你注意安全。”   传完话后,池砚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千草峰。舒子清完全睡不着了,他翻身而起坐在床榻边。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震惊过了,上一次如此失态,还是在苏栖魂灯灭了的时候。此时他指尖轻颤,麻木的感觉顺着手脚蔓延到了四肢上。   比起逍遥子有可能是圣主这个消息,他更在意柳遇春的事。池砚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件事,十几年前,雷泽遗迹刚被发现的时候,池砚在雷泽中定住了一群魔修。其中一位魔修在逃窜的过程中自爆了,当时众人就在怀疑,这人应该是正道人士,并且他们认识。   就在那时,柳遇春修行出了岔子导致修为损伤,为此宗门灵药堂支出了不少温养神魂的灵药,而那些灵药最终也没能完全治好柳遇春的伤。   柳遇春做事谨慎细致,他从不是贪功冒失的人,这样的他怎会栽这么大的跟头?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舒子清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向着寝宫外走去,想到柳遇春的性格,他抿了抿唇,在身上叠加了数道术法。看到自己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舒子清自己都想发笑:世上哪里有师父如此怀疑自己的弟子?要是让世人知道自己用上本门最高心法去闯徒弟的洞府,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但是现在的他宁可被世人耻笑也要去亲眼看一看,他要看一看自己的乖徒儿,是不是真的像在自己面前那样纯白无垢。   别看其他弟子的洞府有重重阵法和结界防守,舒子清却清楚地知道,柳遇春的山头最难闯。柳遇春身怀上品木灵根,他能操控灵植,漫山的灵植都是他的耳目,只要他愿意,他能知悉任何人的异动。   不过他也并非毫无破绽,遇到修为比他高的修士,再用上隐匿身形的术法,即便是柳遇春也难以察觉。   趁着夜色,舒子清向着石竹峰飞去。石竹峰上亮着一点橘黄色的光点,舒子清眉头一挑,最注重养身的柳遇春今日竟然没睡?   别看舒子清平日大大咧咧,动不动就受伤,真当他施展出术法时,也格外强悍。没多久,他就悄无声息悬浮在了小院的上方。屋中传来了柳遇春温柔的语调,舒子清越听越心惊:娘子?他的徒儿除了无栖早早定下了池砚这个道侣之外,其他的弟子都没有道侣。   柳遇春的道侣是谁?难道他的弟子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金屋藏娇了?   按捺不住好奇心,舒子清施展术法潜入到了屋内。小屋内干净整洁,漂浮着淡淡的灵植的香味。屏风后方,柳遇春正站在梳妆台旁边忙着给他身边的女人描眉:“娘子格外适合柳叶眉,你看,画上柳叶眉之后,你的容颜更加美丽了。”   “别动别动,再给你点绛唇。”   柳遇春的声音温柔地都快滴出水来:“好了,娘子可喜欢今日的妆容?”他放下手中的物件,弯着身体从后方拥住了女人:“嗯,夫君最爱娘子,来,亲一个~”   舒子清的气息乱了,他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柳遇春身上缠绕着一丝魔气,虽然非常微弱,但是这证明他确实用了魔修功法。而被柳遇春拥住的女人,不是他那乖巧的二徒儿温暖吗?   温暖为了济世救人下了遗迹,结果只留下了一艘残破的碧云舟,而后就下落不明。她的魂灯早已灭了,舒子清心里清楚,他的二徒儿应该是遇难了。   这些年舒子清心中一直有个结,一直想要找到温暖的尸体,带她回宗门好好安置。却不知原来温暖的尸体早就回到了宗门!柳遇春竟然将她藏在了石竹峰,他日夜守着温暖,给她描眉画唇,同她夫妻相称。   袖中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滚下。愤怒和悲伤齐齐涌上了心头,舒子清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要被撕裂了,疼得无法呼吸。   屏风后面的人,都是他寄予了厚望的徒儿,都是他的……心头肉啊!   舒子清张张口,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柳遇春一惊,他猛地直起了身,因为动作太大,他撞翻了屏风。   屏风倒下,镶嵌在上面的蚌壳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舒子清一点点显露出身形,他以袖掩面,哭得不能自己。柳遇春慌乱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而后变成了化不开的悲伤,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师尊,您来了啊。”   舒子清慢慢下,他双肩抖动:“冤孽啊……冤孽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柳遇春眼眶慢慢红了,他身体下滑,无言地跪在了地上。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第103章   天色将明时分,无极仙宗的长老们收到了来自师尊的传音,无论他们是在闭关亦或是在忙碌,即刻赶往千草峰。收到这个消息,宫九章只能放下了正在炼制的法器匆忙赶了过来。   当他来到千草峰上时,就见到千草峰上支起了巨大的防御结界。宫九章愣了一下:“哎?”发生什么事了?千草峰已经数千年没有支起防御结界了,上次殷离渊大闹无极仙宗时,结界都没有展开。   进结界的必经之路上守着面色严肃的秦修,宫九章心中有很多问题,可是看到秦修暗淡的眼神和阴郁的面色时,他摸了摸鼻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正当宫九章准备迈入结界时,当归山的人也到了。宫九章悄悄挤到他们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弟,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宫长老很委屈:“也不知道师尊大晚上的要干嘛,我那一炉子法器正到关键时刻,也不知道十八接手之后会不会搞砸了。要是真的炸炉了,我损失可大了,那是这次炼器大赛的奖品啊……”   其实无栖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没有亲眼目睹之前,他还是选择缄口不语。谭殊宽慰道:“宫长老不要着急,马上到大殿了。我想不是要紧的事,老祖也不会这么着急招我们过来。”   众人没多久就走到了大殿门口,抬头一看,只见大殿周围笼罩了层层叠叠的阵法和结界,就连一只飞虫都别想进出。宫九章眉头也开始紧皱了:“不对,应该是出事了。”   进入大殿之后,宫九章惊讶地发现大殿中央出现了一副水晶棺。水晶棺中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看那身形,不是二师姐是谁?!   宫九章眼眶顿时湿了,他抽了抽鼻子刚想上前,就见张玉坤对他摆了摆手。顺着张玉坤的手势,他看向了大殿上首。只见舒子清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他的指间轻轻颤抖着。手掌形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双眼,却没能遮住脸颊上还在滑落的泪。   师尊哭了?!   在众人心里,舒子清就是无极仙宗的天。只要有老祖在,不管弟子们遇到多困难的事,都能有主心骨。这样的擎天柱和主心骨竟然哭了?!   这也不奇怪,别说师尊想哭,他也忍不住泪奔了。师姐是多好的一个人啊,虽然早就知道她不在了,可是真当他亲眼看到师姐的尸身,那种锥心刺骨的疼还是泛了上来。   张玉坤传音而来:“别添乱,你再看看。”宫九章凝神看去,就见舒子清身前跪着一道颓丧身影,他泪湿的双眼中瞳孔一缩:那不是他的九师兄吗?   柳遇春脊背弯曲头颅低垂,他周身贴着戒律堂的禁制符箓,符箓之间生出的灵气锁链散发着阴寒的气息。禁制符箓是对付犯了重大过错的弟子才会用上的符箓,它是比小黑屋更加恐怖的存在。这么多的符箓,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   宫九章一脸懵逼地环视一圈,只见他的师兄们双眼泛红眼眶湿润,眼神悲痛欲绝却表情凝重。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舒子清哽咽的声音传来:“都来了啊?来,你自己说吧。你把你因何入魔,因何亵玩你二师姐尸身,因何加入不问天成为不问天圣尊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你的师兄弟们听吧。”   话音一落,不止宫九章愣了,其他的师兄弟们也被这话惊得呆愣在当场。片刻的沉寂后,无极仙宗的长老们纷纷回过神来,对于舒子清的说辞,他们自然不信:“什么?师尊您在说什么?遇春入魔了?您别开玩笑了。”   “是啊师尊,柳师弟最尊敬二师姐,怎会像您说的那样……”   “柳师弟怎么可能是不问天的圣尊?不问天的人心狠手辣,柳师弟最心善,平日里除了伺候灵植就是帮忙处理宗门杂事,他连宗门都没怎么出过!”   柳遇春是他们的手足兄弟,是所有师兄弟中最细心妥帖的一个,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是魔修?又怎么可能是臭名昭著的圣尊?   师兄们为自己辩护的话越多,柳遇春的脊背弯曲得越发厉害。最终他的额头抵住了青石地面,痛苦地说道:“是我的错,师尊,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舒子清放下了额头上的手,露出了通红的双眼:“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看在在座的各位是你的手足兄弟的份上,看在无极仙宗养育你数千年的份上……你主动交代了吧?”   “如果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换我问,阿暖的死,和你有关吗?”   听到这话,柳遇春身体一僵,滚烫的泪从眼眶中滑下:“师尊,弟子宁愿自己死千次万次,也不想师姐受到一丁点伤害。”   柳遇春入宗门时,舒子清已经是个成熟的师尊了。作为一个忙碌的宗主,他熟练地将新收的小弟子交给了他的其他弟子们来照顾。然而那时候秦修忙得要命,荀长楠他们醉心于修行,最后是温暖站出来握住了柳遇春的手。   柳遇春是温暖亲手带大的,在温暖的指导下,他成了一个体贴又温柔的人。长年累月的相处中,他对温暖升出了师兄弟之外的情愫。二师姐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师姐想要悬壶济世,他也想站在师姐身后,为她遮风挡雨。   看到温暖经常为了稀有的灵植四处奔波,柳遇春毅然选择成为一位专门培育灵植的修士。然而他的灵植田刚刚形成规模,还没来得及向二师姐展示成果,温暖就一去不复返。师尊和苏栖尊者循着二师姐走过的路,却只找到了碧云舟。   柳遇春心中神女一样的温暖师姐不见了,他的世界没了生机和色彩。那一天开始,他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没了回去的路。   “你何时和不问天有了首尾?”   话匣子一旦打开,想要关上就困难了。柳遇春干涩道:“两百多年前,大概在苏栖尊者离世后的第二年,我在洞府中收到了一分邀请函。”   不问天的圣主邀请他一叙,为了拉拢柳遇春入不问天,圣主抛出了两个诱饵,第一个是温暖的尸身,第二个便是重修登仙之路。   圣主向柳遇春保证:只要能重建登仙之路,凭着仙家手段,一定能复活温暖。对于柳遇春而言,圣主的话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照亮了他的方向。看着栩栩如生的尸身,柳遇春二话不说答应加入不问天。   柳遇春眼神灰败:“不问天终究是魔教,我虽然一心想要复活师姐,却也不想沾染太多罪孽。圣主答应我,他只需要我平日里传递一些消息,需要我出力时搭把手就行了……”   秦修抿了抿唇,痛心疾首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对我们说?我们就这么不值得让你信任吗?”这些年为了温暖的事,师尊没少惆怅。柳遇春明知温暖的下落是师尊心中的一根刺,他却沉默不语,宁可将温暖的尸体放在石竹峰两百年,也不肯透露一句话。   柳遇春轻笑一声:“告诉你们,能让师姐活过来吗?”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事告诉同门,只是一想到事情泄露出去,师姐的尸身会被放在棺椁中葬在后山,他只能面对着冷冰冰的灵位……只要想到这点,他就无法忍受。   “大师兄你不懂情爱,你不懂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得到回应的那种绝望。那种痛,让我宁愿饮鸩止渴。哪怕知道不对,我也不想放弃一线生机。”他是一个溺水的人,而温暖就是水面上的那一根稻草,哪怕死,他也想握着温暖的手。   舒子清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们确实不懂情爱,但是我若是你,至少会对同门多一点信任。你哪怕悄悄对我说一句,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越陷越深。遇春,在你心里,我们真的一点都帮不上忙吗?”   无极仙宗不像其他宗门那样死板,同门只要看对眼了,哪怕是师兄弟也能结成道侣。柳遇春若是能早一些表明心迹,他说不定会亲手为两位弟子证婚。   柳遇春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肆意地滑过脸颊,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舒子清对魔修深恶痛绝,他们的师徒情谊,也走到头了。   听完柳遇春和温暖之间的事,知晓了他为什么会入魔之后,众人心中对不问天的厌恶更加强烈。舒子清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和了心情:“既然你是不问天的圣尊,那不问天的情况你一定很了解。圣主是谁?不问天的另外两个圣尊是谁?不问天的老巢在哪里?”   柳遇春眉头皱起:“我不知道。”   舒子清失望地看着柳遇春:“遇春,你是知道戒律堂手段的,我不希望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遇春微微颔首:“师尊,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圣主是谁,每次见他,他的面容都不一样。”而且这些年他见圣主的次数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将圣主的命令传达下去罢了。   “圣主这些年换了好几副肉身,我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闻言无栖若有所思,什么样的人需要经常更换肉身?自然是本体受损容不下神魂的人。魔修功法邪恶,时常有魔修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去夺舍别人的。   这时池砚的声音响了起来:“柳师兄,你平时怎么联络圣主?要是圣主出现在你附近,你能感觉到吗?”   柳遇春微微颔首:“我袖中有一珠,能感知到圣主的方向和远近。”   无栖的声音突然响起:“柳师兄,有一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问清楚了。圣主现在住在我们当归山吗?”   柳遇春眼神复杂地扭过头去,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师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小院了。他熟知众师兄弟的秉性,只有新来的小师弟他暂时摸不透。第一次见无栖时,他便送了他一盆素心兰,为的就是观察他。   昨夜他和圣主见面时,无栖明明在洞府中……柳遇春的目光落在了无栖肩头,就见小金龙尾巴一闪。   下一刻柳遇春袖中一凉,一个暗红色的珠子从袖中滚出,池砚一爪子抓住了珠子焦急地问道:“怎么用它?”   柳遇春垂下眼眸说出了方法:“灌注魔气。”   池砚将珠子怼到了柳遇春面前:“给点魔气,赶紧的!”他倒是要看看,那个圣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把手伸到他们当归山来。   舒子清对着荀长楠点了点头,荀长楠上前,不忍地看了柳遇春一眼,而后揭开了柳遇春右手上的禁制符箓。   随着紫黑色的魔气注入珠子,珠子闪烁了两下,而后毫无动静。面对池砚快要吃人的眼神,柳遇春思考了片刻知道了原因:“许是大殿内阵法太多,阻碍了珠子。”   听到这话,池砚抓着珠子麻溜地跑向了大殿外。荀长楠连忙跟上:“小池砚等等我!”   殿内的盘问还在继续:“另外两个圣尊是谁?”   不问天能做大,三个圣尊出了不少力。作为和自己同级别的人,要说柳遇春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可能性还真不大。柳遇春老实道:“我是不问天三圣尊中的天尊,另外两位被称为地尊和人尊。这两位应该也是大宗门的高阶弟子,其中人尊擅长幻术,经常将自己易容成修真界的高人。”   舒子清轻轻点了点椅子的扶手,先前他在魔修的记忆中见过这位人尊,这人模仿他和柳蕴的外形,差点将自己都唬了进去,可见有几把刷子。   “我没见过他们两的本来面目,每次见面时,我们都会遮住自己的容颜。但是有一次闲聊时,人尊无意中透露他经常在天泉活动。我想他应该是千秋宗的修士。”   “人尊主要负责在各宗门挑选合适的人,而后潜入他们的识海,种下魔种。在弟子化婴之后,魔种会萌发,攻占修士的识海,到时候那修士就能为不问天所用。”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一沉,只想骂几句。舒子清冷声道:“我们宗门的人可有中招的?”   柳遇春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弟子不知。在得知人尊的任务后,弟子曾经威胁他,让他离我们宗门远一些,但……”威胁终究是威胁,不问天三圣尊各自有各自的分工,人尊行动时,柳遇春也不知情。   “十几年前,人尊在潜入一位金丹修士识海时,遭受了严重的打击。那之后他实力受损,近些年他静静蛰伏,应当是在休养生息。”   听到这话,无栖脑海中猛然闪出了一个人。记得十几年前他们去天泉州玩耍时,被宋锦邀请去了千秋宗。记得当时千秋宗最年轻的出窍期修士星煌受了重伤,那段时间池砚经常找星煌,将他累得够呛。   难道……天泉州的人尊是星煌?   怀疑终究是怀疑,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静下心后,众人继续听柳遇春说关于不问天的事。   “三圣尊中,地尊同圣主的关系最密切,同时他的修为也是我们三人中最差的一个。”说完这话,柳遇春抬眼同情地看了看谭殊。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谭殊眉头一皱:“你看我干啥?我和魔修不共戴天!”   柳遇春缓声道:“地尊是云驰仙宗的长老,他擅长阵法,尤其擅长抽取凡人气运的阵法。”   谭殊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眼神阴鸷地冷笑一声:“好,真是好样的。段云天这个狗杂碎,师尊教的东西他全都忘光了,就只记住了那些不入流的玩意!”   身为云驰仙宗的前长老,谭殊对剩下的两位长老太了解了。段云天虽然有出窍修为,但是他的修为是靠灵宝堆砌起来的,成不了大事。关键他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然柳遇春会知道他是云驰仙宗的长老?!   谭殊全身的血液在快速奔流,虽说他已经不是云驰仙宗的长老,也无权过问云驰仙宗的事,但是事关浮生界安危,他岂能置之不理?   谭殊对着舒子清和众人拱拱手:“老祖,各位长老,对不住了,谭某要去一趟云驰仙宗。”谭长老咬牙切齿道:“捉拿地尊归案!”   舒子清指了指简单:“简单,你陪谭殊走一趟,务必保护好谭殊安全!”简单立刻掏出了自己的备忘本,快速记下了“保护谭殊”四个大字:“是!”   最后一个问题:“不问天的老巢究竟在哪里?”   柳遇春闻言也皱起了眉:“这个弟子真不知,这些年不问天虽然开辟了很多据点,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总坛的位置。”圣主有事直接联系三位圣尊,有没有总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舒子清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神识扫向了殿外。池砚已经拿着珠子跑出去许久了,想必珠子上已经显现出了圣主的位置。如果圣主真在当归山,心急的池砚一定去找他麻烦了。   池砚是神兽,生来就是祥瑞,他是魔物的克星。圣主若是遇到他,根本讨不了好,因此舒子清和无栖并不担心他。再加上荀长楠跟了上去,他们的胜算就更多了。   谁都没想到无极仙宗的速度如此迅速,众人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任魔修离去。此时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舒子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度看向了柳遇春:“为师要将你关在戒律堂,你有没有意见?”   柳遇春深深低下了头:“但凭师尊处置,只求师尊,能让我多看师姐几眼。”   水晶棺中温暖的尸体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柳遇春确实用心在照顾这具尸体。舒子清长叹一声:“稍后会给你留影石。”这是他作为师尊,能给犯错弟子最后的仁慈。   这时无栖耳边燃起了符箓,池砚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栖,逍遥子那个老秃子果然是圣主,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逃走了!”   逍遥子:反派通常死于话多,我不一样,我话不多。 第104章   柳遇春被送到戒律堂之后,无极仙宗的长老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大殿中安静了下来。舒子清单手扶着水晶棺双目放空,他脊背微微弯曲,历经数千年风雨的宗门老祖终究被弟子和曾经的挚友伤了心。   一夜之间,引以为傲的弟子成了人人喊打的魔修,成了魔宗的走狗。为数不多的能算得上朋友的人,直接成了魔宗的头目。   无栖一言不发地站在舒子清身后,眼神担忧地看着舒子清。身为他的挚友,他能感受到舒子清现在有多悲伤:“师尊,弟子扶您去休息一下吧?”   舒子清摆了摆手,沧桑道:“无栖,你说,为师是不是老了啊?”从相貌上看,舒子清的模样并不老,从他结丹开始,他的模样就一直没变过。但是从岁数上说,他在修真界确实算高龄了。   无栖思忖了片刻,诚实道:“师尊不是老了,只是太重感情。”   舒子清苦笑一声:“你这孩子,倒是和你爹一个说辞。都说人老了有几个表现:怕死爱财重感情,自从你爹走了之后,我越发怀念之前的日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可能真的老了。”   “年轻时候,比遇春和逍遥子更卑劣的魔修我都见识过,那时候的我何等的杀伐果断。可是现在,我竟然心软了……”   若是之前的他,得知弟子入魔,一定会亲手送他上路。可是昨夜面对柳遇春的脸,他脑海中总是回想起柳遇春小时候,想起大家在一起时快乐的时光。   舒子清轻轻抚摸着水晶棺,眼眶又一次湿润了:“我到现在都没明白,那么多魔修,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徒弟和朋友?为什么……非要是他们?”   “知道吗无栖,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你爹,至少他不用面对这么糟心的事了。”舒子清声音哽咽,“幸亏他不在了,要是他在,知道逍遥子的事之后,该多难受啊。”   无栖心中酸涩,是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舒子清的心情了。因为他也是同样的难受,同样的心如刀割。到了这个时候了,舒子清还在庆幸苏栖远离了是非。他声音低沉道:“是啊……”   这时池砚气呼呼地进了大殿,手中握着破碎的魔珠:“那个老秃子,竟然把定位珠给搞坏了。”   池砚和荀长楠循着魔珠怒气冲冲地冲向了当归山,结果翻遍了整个当归山都没找到逍遥子的身影。后来查了宗门结界上的留影石,才发现在无栖和池砚来千草峰之后,逍遥子就乘着他的本命法器离开了无极仙宗。   池砚本想循着魔珠的指引追击逍遥子,结果他刚追了一盏茶的功夫,魔珠在他掌心中砰然碎裂。池砚脸都气青了:“岂有此理,本来对他还挺有好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鄙。下次见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当时在凉山腹地看到柳蕴记忆时,池砚特别心疼被邪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萧南风。他甚至对无栖说,等将来时机成熟了,他想要去看看逍遥子前辈。谁能想到当初被魔修迫害得最惨的孩子,却成了魔宗的首领,做出了更加残忍的事?   池砚气急了,口不择言道:“早知道他会成现在这样,当初那把火,就该烧死他!”无栖抿了抿唇,垂眸道:“池砚,慎言。”   舒子清长叹一声:“其实,逍遥子也是个可怜人啊。他本是我们四个人里,最痛恨魔修的人。到今天这步,只能说是冤孽啊!”   池砚眉头一挑:“怎么?难道还有人迫害他不成?”   舒子清微微颔首:“说是迫害,也不为过。”   当年他们四人被万仙盟的修士救下之后,除了苏栖被何桑子带回了千秋宗,其他三人则被各自的家人带回了家。这之后,就属逍遥子的遭遇最坎坷,他全身被邪火烧成了碳,虽然还活着,但是却痛苦异常。   萧家人一开始还想着给萧南风治疗伤势,可魔修的邪火带有火毒,极难清除,需要用非常昂贵的灵宝温养着,才能将火毒一点点拔除。萧家只坚持了一年,就不想继续在萧南风身上耗费时间了。   虽然萧南风灵根难得,可是萧家还有更多的子孙需要修行,怎么能集全家之力供一个半废人?更何况萧南风体内的火毒就算拔除了,被侵蚀的灵根也无法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萧南风,就这样被萧家人放弃了。萧家人找了个由头,将他送到了佛宗,希望能靠佛宗的心法度化火毒,让萧南风活下去。   池砚愣了一下:“佛宗?我们浮生界有佛宗吗?”   舒子清点了点头:“曾经有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佛宗在天泉和慕仙州到达鼎盛,随处可见寺庙。”只是后来,佛宗逐渐消亡,近些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池砚轻轻拽了拽无栖的袖子:“萧南风是不是在佛宗里面过得不好?”   舒子清闻言微微颔首:“都说佛陀慈悲,怜悯苍生万物。萧家人送萧南风去佛宗,也是想要给他留一线生机。然而佛宗里面不是所有人都是佛子,萧南风在佛宗,生活得不好。”   一个被烧灼得面目全非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时间长了就算方丈不说什么,下面的小沙弥也看不过去了。萧南风在佛宗过得很不好,他身上的伤口得不到足够的灵药,总是不断地溃烂。小沙弥欺负他,连饭都不让他吃饱,在如此恶劣的欺压下,萧南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了好几年。   最后要不是苏栖发现了萧南风身上被施虐的痕迹,萧南风也不知道要在佛宗受多少罪。   池砚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无栖:“是苏栖把萧南风从佛宗带出来的呀。”   舒子清抬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你这孩子,总是问无栖做什么?老一辈的事,他哪里知道?你别打岔,好好听我说。后来啊,阿栖就把萧南风带出了佛宗,安置在了千秋宗。”   随着舒子清怀念的声音响起,无栖脑海中闪现出一道消瘦的身形。骨瘦嶙峋状若骷髅的萧南风伸出扭曲的手握住了苏栖的衣袖,眼眶中滚出了两行清泪:“我这一生光明磊落,从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和践踏?天大地大,为什么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阿栖,我好恨,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他们的麻木不仁,恨他们欺善怕恶的嘴脸,恨这不开眼的天道!”   萧南风泣血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无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安慰他的了。直到现在他才惊觉,那股恨意一直盘踞在萧南风的心头,最终将热血赤诚的萧大哥变成了不问天冷血无情的圣主。   舒子清不知无栖在想什么,他慢悠悠地回忆着过去的时光:“出了佛宗,萧南风就舍弃了之前的名字,改了现在的道号。阿栖将他安置在他自己的山头上,亲力亲为照顾他。在阿栖的细心照顾下,逍遥子亏空的身体才逐渐有了起色。”   “那时候的阿栖最头疼的事就是给逍遥子去除火毒,他虽然是掌门亲传,可是千秋宗穷啊。为了能早日去除萧南风身上的残毒,阿栖日夜修行拼命做任务找灵植,他花了一甲子的时间,才让逍遥子免于被火毒侵蚀之苦。”   池砚幽幽瞅了无栖一眼,凉飕飕地说道:“确实是苏栖尊者会做出来的事……后来呢?逍遥子为什么没留在千秋宗?”对逍遥子有了意见的池砚阴阳怪气道:“由此可见逍遥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苏栖尊者救了他,他竟然没留在千秋宗!”   舒子清哭笑不得道:“让你别打岔,你怎么又忘记了?这事说来真不怪逍遥子,要是细说,还是千秋宗的鲁觉和宋锦造的孽。阿栖寻来的灵植供给了逍遥子,引得同门有了意见,时间长了说什么话的都有。”   “逍遥子实在没办法在千秋宗呆下去了,于是我们几个在千秋宗山下的镇子上找了个宅子安置了逍遥子。本想着逍遥子错过了修行的最佳时间,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天人五衰去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摸索着,成了一位炼器师。”   “随着逍遥子炼制出来的法器越来越精妙,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再后来求他炼器的人越来越多,后来他就成了给问仙楼炼器的大师。”   “我们时常在想,凭着逍遥子的资质,若是他不被魔修迫害,一定会成为一代大能。他在逆境中都能闯出一片天,若是顺风顺水,必定能扶摇直上。我到现在都想不通,被魔修迫害得最惨的他,为什么会忘记自己身上的伤痛,选择去做一个魔修……”   沉默了许久的无栖终于开口了:“我觉得,逍遥子是在报复。”   舒子清不解:“报复?他要报复也应该去报复魔修,为什么要成为魔修?”   无栖缓声道:“他借着重建登仙之路的名义,打开了修士们心中的恶念,他要向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报复,报复这不公的天道。”   舒子清张张嘴,最终遗憾地说道:“难道我们在他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这么多年的友情,逍遥子怎么忍心引诱他的徒儿入魔?   晨光中,一只天青色的碗向着西方疾驰而去,碗中坐着一位身着斗篷身材高大的魔修。魔修的外形极为优越,他双眸赤红,肤色犹如白瓷一般,垂着眼眸向下看时,纤长的睫毛便在他的眼睛下方投射出深深的阴影。   这肉身是逍遥子近些年来找到的最顺心的一具肉身,可惜肉身美则美矣,修为却实在拿不出手。他的神魂过于强大,用不了多久,这幅身躯就会像之前的那些身躯一样化作一滩腐肉。   逍遥子垂眸看去,只见在碗底,他的脚边歪倒着他的原身。被邪火烧灼之后,他的身躯再也无法挺拔,只能佝偻着。原身身上的斗篷歪倒在一边,露出了满是疤痕的脑壳。赤红色的伤疤像是蚯蚓一般密布了他的全身,银色面具下的脸,早已烧灼得五官模糊。   不怪佛宗的小沙弥要欺辱他,这样的身躯,他自己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逍遥子勾动手指,肉身上的斗篷耷拉下来,遮住了狰狞的伤疤。   眼不见心不烦之后,逍遥子目光沉沉侧身看向了无极仙宗的方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柳遇春,要不是他突然出现被人察觉,此刻他已经侵占了无栖的身体。那样一副年轻又美好的肉身,正是他向往的存在。有了这幅身躯,世上还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   可惜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用不了多久,五大仙宗都会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他并不担忧,从创建不问天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不问天没有总坛,他随时可以换一副身体重头开始。正道人士千千万,除了苏栖,没有一人能制得住他。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思索片刻后,逍遥子从袖中摸出了一粒魔珠,注入魔气后,不等对面之人有反应,他沉声道:“你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赶紧离开宗门,去第三处祭坛汇合。记住,不要留尾巴。”   魔珠中传来了两声回应:“是。”   从今早开始,段云天眼皮就在不停的跳动,他心慌不已,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当他接到圣主传讯后,整个人都麻了:“第三处祭坛……在哪里?”   段云天焦躁地在屋中走了几圈,他的身份怎么会暴露?当务之急是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宗门,可是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宗门,他怎么舍得离开?!   就在段云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时,就听门外传来了年鹤清的声音:“老三,你在吗?我想同你商量商量宗主接任大典的事。我想清楚了,或许这个宗主之位,还是得你来接任。你在吗?我们聊聊。”   段云天眼神一滞,心中直泛苦。如果提前几个时辰听到这话,他一定会乐得跳起来。他做梦都想做云驰仙宗的宗主,可是他之上有实力高强的大师兄谭殊,有威严的二师兄年鹤清,宗主之位怎么都轮不到他身上。   为了当宗主,他不惜投入不问天,只想着事成之后,他能带领云驰仙宗的弟子们好好修行飞升上界。可是在不问天的时间越长,段云天越发感觉到了危险。   敲门声还在持续,年鹤清冷清的声音传来:“老三?如今宗门就只剩下我们师兄弟二人,不如我们放下成见携手并进吧?这云驰仙宗,终究只能靠我们两个互相扶持。”   同年鹤清做了这么多年师兄弟,段云天深知,年鹤清能这么说话,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思索片刻后,他决定打开房门先稳住年鹤清。   大门敞开之后,年鹤清眼神莫名地站在门外。段云天抿了抿唇:“二师兄,方才你说的……”   话音未落,一道华光从年鹤清身上暴起,瞬间笼罩住了段云天,化作了数十道流光溢彩的环牢牢捆住了段云天。这是年鹤清的法宝乾坤瓶,当日在小苍山祭坛中,乾坤瓶中装了溺水,瓶身已经损坏。事后年鹤清重新锻造了乾坤瓶,这才有了新的法器。   段云天大惊失色,挣扎了几下后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他又惊又怒道:“二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年鹤清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正在燃烧的符箓:“大师兄,制住他了。”   谭殊的声音从符箓中传来:“好,我们很快就到云驰仙宗了。看住段云天,不要让他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年鹤清应了一声后冷冷看向了段云天:“好的。”   简单:你的师弟还能听你的话吗?   谭殊:不听话的话,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打。 第105章   自从无极仙宗在雷泽建了传送阵之后,宗门弟子去永宁州就方便多了。谭殊和简单取道雷泽,而后御剑直奔离雷泽最近的城池继续坐传送阵。不用一个时辰,二人已经到了云驰仙宗山门外。   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山门,谭殊根本顾不得感伤。他心中满是怒火,从山门外一路冲到了段云天的洞府外。   年鹤清背着手站在行宫外,看到谭殊疾驰而来的身影时,他本想上前寒暄两句。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他面颊前滑过,一柄寒光闪闪的灵剑架在了年鹤清肩头。   简单身形一闪,在年鹤清还没回过神来时就制住了对方。他面如寒霜,严肃地盯着年鹤清的脸,那眼神恨不得在年鹤清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凛冽的杀气触动着年鹤清的神经,冷汗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滑下,此刻他终于明白谭殊看不上自己和段云天的原因了。同为出窍境界的修士,简单若是发难,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虽然年鹤清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但是他还是强装镇定,忐忑问道:“简,简长老?可是有什么误会?”他好歹是云驰仙宗代掌门,简单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动手。再说了,他可是按照谭殊的意思绑住了段云天,这两人怎么能好赖不分?   没等简单说话,就听谭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段云天在屋里,不要打错人了!”   简单眉头微皱,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抱歉,认错人了。”随后挽了个剑花,身形从年鹤清身边一闪而过。   年鹤清:……   早就听说忘忧剑记性不好,没想到他的记性竟然能差成这样。几百年前他们还一同参加过万仙盟的宴会,怎么才百年光阴,他就将自己错认成段云天了?   不得不说,年鹤清真的冤枉简单了。简长老自从忘忧剑大成之后,脑子就陷入了空灵状态,他就连自己的功法和招式都不记得了,更别提让他分辨不太熟悉的两个人了。   下一刻段云天的寝宫大门被一脚踹飞,段云天嗷嗷的哭喊声从大殿中传了出来。简单不假思索弃剑用拳,拳拳到肉,每一拳都砸得段云天血肉横飞哭爹喊娘。   年鹤清站在门口,亲眼目睹着简单的暴行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这就是无极仙宗第一打手……呸,第一剑修的力量吗?别说段云天被乾坤瓶束缚住,就算解开了乾坤瓶,简单揍他就像揍小鸡似的。   年鹤清本想看在同门情谊上为段云天求个情,可是看到凶残的简单和寒着脸的谭殊,他只能摸了摸鼻子无声地后退了两步。   行宫内上演着少儿不宜的凶残场面,行宫外,谭殊面如寒霜。虽说他已经不是云驰仙宗的人了,也管不了他的两个师弟。可是作为段云天曾经的大师兄,亲耳听说他成了魔修,谭殊心中的怒火直线飙升。   哭喊声渐渐变得微弱,简单终于停下了手,他掏出记录板看了看,满意地在“把段云天打得半死”后面打了个勾。谭殊垂着眼眸静静看着倒在地上鼻青脸肿气息微弱的段云天,袖中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可以容忍师弟平庸,但是决不能容忍他成了魔修的走狗。   绵延不断的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段云天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明白谭殊为什么会突然发难,但是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他甚至想着,只要他抵死不认,谭殊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指认他。   就在段云天思考着该怎么应对谭殊接下来的问题时,就见谭殊身边燃起了青色的符篆。   眉眼冷俊的谭殊在听到符篆中传来的声音时,眼神变得温柔了几分:“嗯,嗯。好,我知道了。”   符篆灭了之后,谭殊捏了捏胀痛的鼻根部,轻叹一声后,他蹲下身认真看向了段云天的双眼:“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同门一场,我不想将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现在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不问天的人尊,是星煌吗?”   段云天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即便此刻的他面容青紫,也不难看出他的震惊之色。谭殊太了解自己的同门了,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谭殊从袖中捻起一张符箓熟练地引燃:“是的,是他。段云天承认了。”   段云天目瞪口呆,不是,他什么都没说啊!他承认什么了?   无栖面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是真的:星煌投入了不问天,成了不问天的人尊。   舒子清得知此事后愤怒不已:“小兔崽子,亏得阿栖那么器重他,他竟然去做了魔修!”怒发冲冠的老祖一掌将身边的椅子拍了个粉碎:“我现在就给宋锦发消息,让他赶紧扣住那小子!”   池砚愣了片刻之后勃然大怒:“那个混蛋,我就说他的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记得他们在临海城泡温泉的时候,池砚有一次潜入了无栖的识海中,那天他曾经在识海中拍死了什么,不过那股气息太微弱,事后他就将这事忘了。后来他们应宋锦的邀请去了千秋宗,见到了星煌。   当时池砚就觉得星煌的气息有些熟悉,还以为自己和他一见如故,对星煌格外看好。没想到星煌就是那个侵入无栖识海试图种下魔种的人尊!   亏得苏栖将星煌当成子嗣培养,这厮竟然丧心病狂到想要控制无栖。池砚的怒气直冲天灵盖:“我要去千秋宗!”星煌竟敢欺骗他的感情,他非得把这厮吊起来打一顿不可。   事实上就算池砚不说,无栖也要跟着舒子清去一趟千秋宗。不只是因为千秋宗是他曾经的宗门,更是因为他了解星煌的潜力和能力。   星煌是个天才,他的资质比秦修还要高。他只用了数百年就学会了千秋宗绝大多数的内门心法,苏栖离世的这段时间,星煌的修为只会更高。这样的人一旦起了逃跑的心思,凭千秋宗的同门,根本看不住他。   见舒子清放下了符箓,无栖上前道:“师尊,我想和池砚去一趟千秋宗。”他将自己想法换了个说辞,“家父在世时曾经提起过星煌,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星煌擅长隐匿行踪,又擅长伪装,池砚有能看穿迷障的双眼,我们过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舒子清侧目看了看池砚紫色的双眼,作为修真界最后一条龙,池砚身上是有些气运在的。这次要不是他撞破了柳遇春和逍遥子碰头的场面,众人也不会这么轻松将不问天两大圣主捉住。细思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好,师尊同你们一起去。我们抄近道。”   天泉州和星原州分别位于浮生界的西北和东南向,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都要跨过一个州才能到达目的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舒子清恨透了五行大山,因为山脉的存在,导致他每次都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去看苏栖一趟。   当无极仙宗和千秋宗发展壮大后,舒子清和苏栖一合计,两人在两州之间建立了一条传送阵。传送阵很小,一次最多只能容三人通过,而且还不稳定,因而这条传送阵平日里只有舒子清和苏栖在用。   舒子清说的近道,指的便是这条传送阵。传送阵的入口就在大殿后方,在进入传送阵之前,老祖有话要说:“乖徒啊,这条传送阵和你之前坐过的传送阵不太一样,一会儿若是感觉眼花颠簸难受就抓紧为师,千万不要害怕。”   无栖微微一笑:“放心吧师尊。”   当传送阵开始运作时,池砚感觉身下传来一股巨大的拖拽力,力量之强大竟然扯得他的身体都开始变形了。无栖一把握住了池砚的手:“害怕的话就先到我的袖中去。”   数年没有人使用传送阵,阵法波动有些剧烈,饶是舒子清这样的高手也不禁头昏眼花。正当他身形踉跄稳不住时,一只温暖的手准确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无栖关切的声音传来:“师尊小心。”   舒子清不由得侧目看了无栖一眼,看到无栖平静的面色时,他心中升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无栖太稳了,稳得就像……苏栖一样。   他们脚下的传送阵直通五行大山,越往后前行越发困难。按道理说,三人中无栖的修为最低,可是就连自己都出现了踉跄的情况,而无栖却能不动如山,就好像他无数次坐过这个传送阵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快速占领了舒子清的心神,他低头看向了搀扶着自己的这只手,这只手纤细修长,每一根手指都像是最好的工匠细细雕琢出来的一样,指甲光洁指腹饱满。之前他没有留意,现在他觉得无栖和苏栖也太像了,就连手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就在舒子清思索之时,就三人眼前一花,脚下也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四周风雪漫天,三人周身的热量瞬间被风雪吹散。   池砚原本以为只要进入传送阵,再睁开双眼就能到千秋宗。看到漫天的风雪他愣了:“什么情况?千秋宗被魔修灭啦?”要不怎么一睁眼就凛冬将至了?   无栖揉了揉池砚的脑袋:“别胡说,这里是五行大山之巅。”也是五条大山交汇处,这里人迹罕至,越向上对修为的考验越强大。   舒子清和苏栖的秘密传送阵在这里短暂的被分开,他们需要走上一段路,才能进入星原州那一侧的传送阵。皑皑白雪覆盖了脚下的路,三人踏雪而行,向着西方快速前行。   池砚抬头看了看还在向上延伸的大山,好奇问道:“老祖,你知道山的上面什么样吗?”   舒子清闻言抬头看向了山巅的方向,怀念道:“我曾经和阿栖一起去过山巅,山上只有白雪。”原以为站在最高处能俯瞰整个浮生界,然而缠绕在五行大山山腰上的云海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什么都没能看见。两个傻子在山巅冻得半死,最后又灰溜溜的下来了。   池砚对未知的地方充满了好奇,他眼巴巴地看向无栖:“小栖,等咱有空的时候一起来爬山呗?”池砚想得极好,“到时候我们带好火锅和食材,来山顶吃火锅,嘿嘿嘿,想想就带劲。”   想到过去的事,无栖唇角上扬:“别傻了,山顶上灵气稀薄,连水都烧不开。你要是馋火锅,等抓住星煌之后,我们去泡温泉吃火锅。”   浮生界四处明明是夏季,五行大山之巅的风雪却越来越大。按照之前的经验,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通向星原的传送阵附近了,可是不知是传送阵阵法出了问题还是舒子清走错地方了,众人还是没看到传送阵灵光亮起的地方。   舒子清取出星盘试图找到阵法,然而星盘上的指针一同乱转,根本无法准确定位。舒子清头痛地挠了挠头发:“糟了,早知道先前不该偷懒。”   之前阿栖在的时候,两人跑得勤,倒是经常会加固阵法。自从上次带柳蕴走过这里之后,舒子清已经有十几年没加固过阵法了,难道传送阵不能用了?   这时池砚的声音穿透风雪传了过来:“老祖!小栖找到传送阵了!”   舒子清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无栖他们在他上方的几丈处,两人身后的雪窝中隐隐散出金色的灵光。这正是通向千秋宗的传送阵的入口,舒子清乐呵呵地向着二人走去:“许久不来,竟然没忘记了具体位置。幸亏有你们在,不然我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无栖笑道:“山上风雪大,迷路很正常。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舒子清眉开眼笑看了无栖二人一眼,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   这一次传送阵稳稳将众人传送到了千秋宗,一出传送阵,三人就看到千秋宗的弟子在奔走。千秋宗的护山大阵开启了,红色的灵光照亮了半边天空,看得人心惊肉跳。   舒子清连忙拽住一边的一个小弟子:“敢问小道友,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弟子一脸焦急:“听说我们宗主遇刺了,鲁长老正在追击刺客!”   无栖愣了一下:“刺客?”什么人能刺杀宋锦?思考一阵后,他和池砚对视了一眼,池砚凉飕飕地说道:“难道宋锦不敌星煌,被星煌刺伤了,还被人逃了?”   池砚砚不顾宋锦请他吃饭泡温泉的情谊,嫌弃地摇了摇头:“噫…废物玩意。”   这段时间温度高,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护身体,防暑降温。老猫陪家人去了一趟医院,路上可能热到了,头疼两天了。   今天听到了一件挺悲伤的事,我前同事的老婆,上周中暑+二阳,人送医院的时候就迷糊了,去的当天就进了ICU,一个多星期了,人还没醒。 第106章   星煌是个心思缜密的修士,他在做每件事之前,都会想好退路。这就意味着,从他决定加入不问天那一天起,就做好了身份暴露被追杀的准备。这样的人想逃走,宋锦根本防不住。   饶是无栖三人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宋锦的那一刻,他们还是惊到了。原因无他,主要是宋锦伤得太严重了。   宋锦赤着身体,面色如雪悬浮在治疗结界中,他四肢上的血肉坑坑洼洼,透过伤口能看到森白的骨头。胸腹处更是惨不忍睹,豁开的伤口足有碗口大,伤口附近的内脏遭受了重大的创伤一片血肉模糊。这么严重的伤哪怕落在出窍期修士身上,都能让他们陨落在当场。   千秋宗的医修们面色凝重,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治疗宗主。如今浮生界本就风雨飘摇,若是宗主再出事,只怕宗门弟子再也无心修行。   池砚本来还想说几句风凉话,结果看到宋锦伤成这样,他不好意思开口了。无栖眉头皱起,他的担忧果然成了现实,星煌比他想象的还要凶残,原以为他会悄无声息潜逃,却没想到他会对着宋锦下杀招。   月煕夫人守在结界外哭得肝肠寸断:“天杀的小畜生,怎能下如此狠手?!我儿,我儿啊……”   十几年没见月煕夫人,如今再见到他,无栖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月煕夫人极其注重容貌,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她都雍容华贵仪态万方。而今她两鬓斑白,形容犹如凡人五六十岁的老妪,此刻她衣襟上满是血污,哭得涕泪交加,哪里能看出曾经的半点风华。   月煕夫人虽然风评不佳,但是没有人比她更加心疼宋锦了。看到她哭成这般模样,即便是平时对她颇有意见的舒子清,也只能长叹一声软声宽慰他:“夫人放心,宋宗主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听到舒子清的声音,结界中的宋锦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从舒子清身上扫过,而后落在了一边的无栖身上。看到无栖在场,宋锦唇角微微上扬:“你来啦……”   维持着结界的医修们连忙阻止道:“宗主,请配合我们屏气凝神,万不可分心啊!”   宋锦长长舒了一口气,虚弱道:“我只同舒宗主说几句。”说着他深深看向了舒子清:“千秋宗的弟子任由你调用,务必捉住星煌。此子心狠手辣,一旦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简单的一句话,他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当宋锦接到舒子清的传讯后,他心中本有些怀疑,在他看来,星煌是所有弟子中最不可能投入不问天的人。他由苏栖一手带大,将苏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而苏栖最恨魔修,星煌怎么可能去做魔修呢?   他本想先制住星煌,再好好问问他。结果没想到,刚走到星煌的洞府前,他便被强大的爆列阵包围了。轰然巨响中,他只来得及用灵气护住重要器官。等爆列阵结束后,清净峰有半边山头被炸飞,而他全程连星煌的面都没见着。   宋锦确实大意了,他惭愧道:“抱歉,这一次我拖后腿了。”若是他能更信任舒子清一些,听到消息之后便拿出十二万分的警惕,此刻也不至于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舒子清摆了摆手,担忧道:“你安心养伤,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宋锦深深看了无栖一眼,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随着医修们施展术法,他只能疲惫地闭上双眼沉沉睡了过去。   正当无栖三人准备离开去和鲁觉长老汇合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月煕夫人的声音:“舒宗主,请留步!”   舒子清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月煕夫人掀起裙摆重重跪在了舒子清身前。舒子清一惊,急忙上前搀扶月煕夫人:“夫人,有话好好说,何必行此大礼?!”   月煕夫人双目红肿,声音含恨:“请舒宗主一定要抓住星煌!求您了!”此刻她只恨自己修为不足,不能亲自手刃伤害她孩儿的凶手。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伤痕累累,月煕夫人痛到了极致,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圆形玉符:“这是我瑶音阁宗主令牌,可号令瑶音阁弟子。请舒宗主务必收下!”   如果可以,月煕夫人也想跟着舒子清他们一起走,可是比起抓凶手,宋锦的安危更加令她心碎。月煕夫人将带着体温的玉符放在了舒子清掌中,而后深深弯下腰额头抵住了青砖:“拜托了!”   舒子清眼神复杂地看了月煕夫人几眼,而后郑重收下令牌:“我知道了。”   伤了宋锦之后,星煌便向着天泉州内逃窜。鲁觉手握记录着星煌一丝神魂的星盘,循着星煌的足迹一路追击。星煌不愧是千秋宗千年难遇的天才弟子,换做一般人神魂被记录下来,身后还跟着两大宗门无数高手,早就被捉住了。然而星煌却像猫溜耗子一般,将众人戏耍得团团转,这一追,就追了数日。   开始时,千秋宗和瑶音阁的修士还信心满满,誓要捉拿星煌归案。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星煌的影子都没见着,众人不由得陷入了沮丧情绪,士气开始低迷起来。   鲁觉头痛地坐在圆桌边,他身边的笼子中装着数十只已经气息全无的动物。这些动物有飞禽有蛇鼠,甚至还有一块顽石。此时笼子旁边的星盘上的指针又开始狂乱的摇动了起来,鲁觉无奈地长叹一声:“又开始了。”   每次快要接近星煌时,星盘的方向就开始乱动。星煌将他的神魂附着在动物身上,引得众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鲁觉也不想被星煌牵着鼻子走,可是如果不用星盘,他们根本不知道星煌躲在了何处。   星盘上的指针向着东北方向偏移,笔直指向了五行大山的方向。鲁觉咬牙切齿道:“听我命令,转道东北。”   千秋宗和瑶音阁的飞舟在空中转了个圈,向着东北方转移,无数的剑光也转道东北,在天空中留下了绚烂的灵光。   西南方向的高山上,星煌身披斗篷目光阴冷地看着飞舟离去的方向:“一群蠢货。”若不是他早年分裂出的那一缕神魂来自他的本源,他根本不会让这群人寻觅到他的踪迹。不过这样也不错,虽然每次附魂时有些麻烦,但是能让这群人找不到北也挺好。   当灵光消失在东北方的天空中时,星煌也准备撤了。圣主让他和段云天去第三处祭坛汇合,然而段云天迟迟没有给他发来符箓,看来他已经被云驰仙宗的人制住了。   正当星煌准备飞身而起时,就听耳边传来了少年的笑声:“哟,星煌,好久不见。”   星煌瞳孔一缩,身体猛地一僵,他震惊地转过头去,就见笑容阴森的池砚不远不近地站在他身后:“池……”   下一刻一道金光阴面而来,星煌遭受了从出生以来最惨重的打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起,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回荡在耳边。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池砚身边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那眼神像极了……   星煌张张口,低声呢喃道:“师父……”而后他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池砚已经很久没用尾巴抽人了,自从他的尾巴长出了漂亮的尾鳍之后,他根本舍不得弄坏尾鳍。可是今天他太生气了,情难自禁之下就用了尾巴。可是刚刚抽飞星煌,他就已经后悔了。   池砚心疼地抱着自己华丽的长尾巴,认真抚摸着丝绸一般顺滑的尾鳍:“没坏吧?没坏吧!”尾鳍可不比鳞片,万一裂开来了可就麻烦了!   细细检查之后,池砚放下了心。他的尾鳍看着脆弱,其实还挺强韧的。确认尾鳍没问题之后,池砚麻溜地提着星煌的脚踝回来了,他取出了细绳拴住了星煌,将口鼻流血的星煌倒吊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转头看向了无栖:“小栖,星煌捉住了。”   从方才开始无栖就格外沉默,虽说他早就下定决心要和过去的人和事告别,以全新的身份去过向往的生活。可是看到曾经放在心上的弟子成了魔修,无栖的心情并不好。   当星煌恢复意识时,就见自己被倒吊着,眼前站着无栖和池砚。看到无栖的脸,星煌眼中出现了灿烂的神采:“小师弟!”   池砚冷笑一声:“别乱攀关系,谁是你小师弟?”   星煌正色道:“你是苏栖的儿子,我是苏栖的弟子,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小师弟。”   无栖眼神失望道:“苏栖……没有堕入魔宗的弟子。”苏栖也没有收过弟子,秦修也好,星煌也罢,虽然苏栖将他们视作亲传弟子,可是从没有承认过他们的弟子身份。   山风吹来,星煌的视野开始摇晃,这让本就受了伤的他格外难受。星煌温声道:“小师弟,你先将我放下来怎样?我保证,我绝不逃跑。”   池砚嗤笑一声:“你脑袋挨抽了,不代表我们的脑袋也被抽了。老老实实吊着吧。”   星煌笑道:“池砚何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好朋友,有什么话应该坐下来好好说。”   池砚翻了个白眼,他不想和魔修做朋友:“我没有魔修朋友。”他转头看向无栖,建议道:“等我抽他一顿,然后就拎着他去千秋宗如何?”   无栖本不想和星煌多言,可是看到星煌眼中的笑意,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入不问天?”星煌有着锦绣前程,宋锦和鲁觉已经默认他是千秋宗接下来的继承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自掘坟墓做魔修?   星煌脸上的笑意更深:“小师弟,或许不问天在你们看来是魔宗,可是在我看来,它并不是魔宗。不问天,只问心,我想要重建登仙之路,想要让尊者……想要让我师父回来。”   “浮生界的功法无法起死回生,但是仙界一定有术法能复活我师父,师父的修为那么高,只差一步就能飞升。只要我能重建登仙之路,定能为他寻到一线生机!”   “师弟,难道你不希望见到你爹吗?”   无栖呼吸一滞,身体一颤,痛楚从他的心头涌出,一点点涌向了他的四肢百骸。果然,星煌入魔是因为自己,这个傻孩子听了逍遥子的蛊惑,宁愿自毁前程也要让死去的苏栖复生。   所有人都能骂星煌几句,唯有他,无法苛责星煌一句。这等深情厚谊,让他该如何自处?!   小剧场之: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宋锦:我把阿栖的孩子当成我的孩子。   星煌:我能为师父入魔!   柳蕴:我可以为他去死。   池砚:嗯……我的情敌遍布修真界,我还得和他们搞好关系。 第107章   星煌最终还是被池砚从树上放下来了,当然,放下来之前池砚也履行了他的承诺——狠狠抽了星煌一顿。被揍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的星煌并没有逃走,相反,他正在努力策反无栖:“实不相瞒,小师弟,我们早已在不问天给你留了一个位置。若是你能来不问天,圣子之位,实至名归。”   “小师弟对不问天多少有些误会,可是没关系,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们走的才是修士该走的路。修士就该逆天而行,既然登仙之路断了,我们重建一条便是。”   “届时所有的苦难都会终结,我们想见的人,终将与我们团聚。师弟,我知道你对师兄有些意见,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你一定会理解师兄的苦心。”   看着星煌眼中的光,无栖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曾经舒子清对着苏栖抱怨他那些不省心的弟子时,苏栖还在庆幸,幸亏自己没有糟心的弟子。没想到重来一次,糟心的事还真让他碰上了。   星煌这孩子面对外人的时候那叫一个高冷,可是面对自己人时,他啰嗦得让人受不了。此时他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不问天的好,无栖放下了手,无奈问道:“你到底为什么笃定,上界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术法?”   柳遇春也好,星煌也罢,这两人着魔了一般认定死去的人能活着回来。这两人都不是随便就能被人煽动的人,逍遥子必定拿出了什么东西让两人信服。   听到无栖的话后,星煌双眼一亮,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圆润的留影石:“这,便是证据。”   点开留影石后,无栖便看见矮桌上躺着一只死去的鸟。矮桌前有人影晃动,随着那人施展术法,金色的灵气涌入了鸟的体内。僵直的鸟原本瞳孔涣散,随着灵气注入,它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而后在惊呼声中,鸟儿挣扎着翻身爬了起来煽动着羽翼。   它飞身而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凄厉地叫了一声,又重重摔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星煌双目灼灼:“圣主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寻到了半部功法,功法上记载了能让死物复苏的办法。可惜功法只有一半,根据残留的功法复活的生物最多只能活一盏茶的时间。只要能飞升上界找到下半部功法,一定能起死回生!”   这时就听池砚凉飕飕的说道:“世上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功法,如果有,那也是骗你的。”   星煌愣了一下,随即怒目道:“你懂什么?虽说你是神兽,但是也还是个孩童,你怎知世界之大?怎知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法?”   池砚难得没有和星煌争论,他只是目送着远方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只知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起死回生说轻松一点是跨越了阴阳两界,说复杂一些是违抗天道。你想要得到什么,必将付出更多更惨痛的代价。”   无栖眼中突然出现了他在混元遗迹中被天道碾压快要消亡时候的画面,即便是强大的巨龙为了挽救他的性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何况是起死回生?   那一场让他痛苦又沉沦的欢愉之后,等待着他和池砚的便是毁灭肉体和神魂的剧痛,如果不是池砚舍命相护,他早已成了遗迹中的一缕游魂,哪里还能再回到修真界。   听到池砚的话语,无栖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池砚的手:“是的,修士修行确实是逆天而行,然而不管再逆天,也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缕生机。不存在不付出就能起死回生的功法。”   见两人如此冥顽不灵,星煌只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师弟同先前的我一样固执,若不亲眼所见,必定不肯相信。也罢……”顿了顿之后,星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师弟是如何找到我的?”   他能用附魂之术将千秋宗鲁觉等人耍得团团转,怎么就被无栖发现了呢?   无栖不动声色地看了星煌一眼,星煌的附魂之术是他亲手传授的,使用这种术法时会消耗灵气。鲁觉等人锁定的是星煌的神魂,而他则是在星煌使用术法时锁定了星煌的灵气。星煌做事谨慎,即便是他,也花了数日的时间才找到了星煌的本体。   见无栖不说话,星煌自顾自地给无栖找好了理由:“小师弟是师父的亲子,想必得到了师父的亲传,找到我也是应该的。”说话时,他的声音中带了浓浓的骄傲,“不愧是圣人之子,师弟的资质太棒了。”   “这么优秀的小师弟,不应该被埋没。”   话音落下之后,星煌拍了拍手。随着他的掌声响起,四周的山峦中出现了数十名身着黑色斗篷的魔修。星煌起身收拢了身上的斗篷,他笑吟吟对着无栖伸出手:“小师弟,劳烦你和池砚同我走一趟吧。”   随着星煌伸手,魔修们突然发难。数十道术法从四面八方涌来,套在了无栖二人身上。两人身形一震,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无法动弹。换做一般人一定会挣扎,然而无栖他们却面色平静,无栖更是缓声问道:“去哪里?”   星煌轻笑一声:“去捅破压在我们头顶的,不公的天道。”   这不是池砚第一次坐魔修的飞舟,上一次坐飞舟时,他同刘钰被关在最下层的船舱中。船舱空间狭小,低矮压抑,乘坐体验很不舒服。而这一次,他和无栖两坐在了飞舟最好的房间中,神识一扫,就能将天泉州的风景净收眼底。   星煌等人向着天泉州的腹地一路疾驰,没多久,魔修的飞舟便停在了一片光秃秃的山峦中间。这里是天泉州地火最旺盛的地方,因为强大的地热,这里的山头长不了植物,红棕色的山峦张牙舞爪让人心生寒意。   若是别人可能不知这是哪里,可是无栖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知道了这里的位置。这里是藏拙山,曾经他和殷离渊在此处大战,这里也是许多魔宗发源的地方。穷山恶水不止能出刁民,还能出魔修。   千年前的那一战藏拙山的灵气断绝,修为越高的人越深入越觉得难受。从进入藏拙山范围之后,池砚格外地烦躁,不知是酷热让他失了理智还是感应不到灵气让他暴躁,一路上他看谁都不顺眼,小少年比炸毛的寻宝猫还要凶,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是他嘴巴却不饶人,一路上谁看他一眼就要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   无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热得难受?”灵气枯竭的藏拙山,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冒着浑浊泡泡的恶水,空气中充满了火毒,他们又被制住了身体,确实很难熬。   池砚眉头皱起,小声嘟囔着:“小栖,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池砚的记性很好,直觉也异常敏锐,当他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一定有问题。就比如此刻,他说自己忘记了什么,那肯定忘记了啥。   问题就在,他想不起来了。此时的池砚心里就像猫抓一样,挠心抓肺,说不出个理由却又无比烦躁。   无栖连忙安慰他:“没事,我们慢慢想,你不用着急。”   池砚委屈巴巴地看了无栖一眼:“完了,小栖,我要是少年痴呆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无栖笑了:“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别胡说了。”   藏拙山中间曾经有一处沸腾的灵泉,如今灵泉干涸,流淌在河道中的是暗红色的岩浆。星煌带着无栖二人径直走到了岩浆湖边,他抬手在无栖二人身上拍了几张隔绝热气的符箓,声音温和道:“我带你们去解开第三处祭坛的封印,让你们亲眼见证登仙之路如何开启。”   无栖诧异地看了看岩浆湖,第三处祭坛莫非在岩浆之下?魔修们果真好手段,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被他们找到了。   在符箓的作用下,岩浆湖中间缓缓出现了一处通道。星煌抬手将无栖二人送入了通道,暗红色的通道炙热,即便用了符箓,无栖依然觉得自己的皮肤在收紧。   长长的通道直通湖底,滚烫的岩浆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结界。浮生界第三处祭坛矗立在结界中央,无声又庄严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这处祭坛同之前的两处几乎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石碑前摆放的物件不同。石碑前的供桌上摆放着一枚直径约为四尺的金色圆盘。圆盘看似光洁,细细一看却能看到表面闪动的细小纹路。   石碑四周的地上已经被魔修用鲜血画下了繁复的阵法,因为温度过高,血液早已凝固发黑。无栖冷笑一声:“为了所谓的重建登仙之路,你们究竟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生灵?”   为了破坏这些祭坛,魔修四处捕捉童子,死在他们手中的童子不计其数。祭坛被破坏之后,从其中爬出的妖兽更是凶残,祸害了无数生灵。   星煌闻言沉默了,过了一阵后他神色暗淡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大意而死,他们死得其所。”其实这一处祭坛也应该用童子祭天,可惜这里的温度太高,孩童根本无法在这里存活。   魔修们熟练地分散开来,立在了阵法的各个阵眼处。   这时池砚身体一震,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腿便走进了阵法中。星煌瞳孔一缩:“怎么可能?!”池砚身上明明有他们布置下的术法,他怎么能动弹?   池砚的动作看着很缓慢,大家能清楚地看见他踩着阵法,一步步走向案桌的方向。他的动作明明很慢,可是速度又快得不可思议,当星煌想要上前时,池砚已经站在了供桌旁边,一只手落在了那一枚金色的圆盘上。   圆盘灵光大阵,铺天盖地的灵气从中爆出,涌向了池砚的丹田位置。俊美清瘦的少年金色翻飞,紫色的眼睛中灵光流转。他扭头看向无栖的方向,突然露出了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笑容:“小栖,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上古时期,异族妖物顺着通道侵入人间危害四方,为了守护人界平安,有龙族挺身而出,用自身血肉和修为封印通道永远镇压妖物。千万年过去沧海桑田,人间界在混沌海的侵蚀下分崩离析。龙族舍身镇压妖物的那一块土地因为因缘际会却还存在着,人族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有了如今的浮生界。”   “而我,就是那一条舍身的应龙。”   “小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想要离开遗迹来到浮生界了,不止是因为星原的云海永宁的美食,更重要的是,我要以龙神的身份,亲手终结这一切。”   “我的血肉散布在五座祭坛中,牙齿、翎毛、鳞片、利爪、鬃毛,这些都是我的血肉我的力量。”   低沉的龙吟声缓缓响起,池砚的声音从清冽的少年音变成了醇厚的男人声音,他的身形慢慢拔高,被涌起的灵雾遮蔽:“上万年的黑暗苦楚,好漫长啊……”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龙神得到了曾经五分之三的力量,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曾经的使命。   宁知:池砚砚和无栖要开启为了天下苍生虐恋模式了吗?!呜呜呜呜……   池砚:哭早了,这拯救天下的冤大头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第108章   祭坛中起了浓密的灵雾,洁白的灵雾缓慢地流动着,雾气中隐约可见浮动的金光。龙族强大的气息从中渗出,神兽自古就是魔物的克星,哪怕池砚收敛了自己的威压,也让在场的魔修喘不过气来。   星煌先前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绝望。池砚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明明白白,可是结合起来却让他头脑发懵。   什么是异界妖物?什么是通道?什么是应龙?星煌呆呆站在阵法边缘思考了许久许久,最终他终于明白了:没有所谓的登仙之路,只要解开了浮生界的封印,通向异界的通道就会被打开,通道中爬出来的妖兽会血洗浮生界……   可是……怎么可能呢?圣主明明说了,只要解开封印,浮生界的灵气就会无穷无尽,修士们就能飞升上界。   星煌面色发白,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暗淡下来,现实摆在眼前他却难以接受,他低声重复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原本已经站在阵法上准备破开祭坛的魔修们慌乱地聚到了星煌身边:“圣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按照计划,他们现在应该要破开祭坛解开封印,可是祭坛里面现在有一条龙,方才他们看到灵雾中一闪而过的龙身,那硕大的龙头吓得他们肝胆俱裂。现在别说破开祭坛了,他们连站在阵眼处的勇气都没有了。   星煌茫然地环视了一周,他的脑子和他看到的画面一样,也变成了一片白。突然间,灵雾中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星煌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那道身影,那是无栖的身影,无栖走到了阵法中央,正向着池砚的方向走去。   星煌瞳孔一缩:“危险!”他刚想上前,就听到身边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低头一看,只见他身边的魔修一个接一个地软倒在地上。星煌一惊,当他想要逃离时,一股可怕的威压从阵中传来,他双眼一黑身体向着地上软倒,随即意识全无。   灵雾内部不断翻滚,随着巨龙的动作,带着热气的灵雾朝着无栖收拢而去。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巨龙的呼吸声,无栖的神识被灵雾阻断,他看不清池砚的具体位置,但是他知道,池砚就在前方。   同池砚相处这么多年,他的喜怒哀乐无栖早已熟悉。恢复了记忆的池砚虽然强大,可是他的声音却透露着无尽的苍凉和悲伤。   无栖对着雾气伸出了手,担忧地问道:“池砚,你还好吗?你别怕,有我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下一刻,伸出的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一股巨大的拉力从那只手上传来,他身形顺着力量悬空,而后他被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砚满足地笑道:“欢迎来到我的领域,我亲爱的道侣。”   白茫茫的雾气不知何时散开了,头顶变成了浩渺的星空。星空之下沉睡着一只巨大的应龙,他伟岸的身躯一圈圈盘曲着,鳞片散发出来的华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   这不是无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两百多年前,他就在这片天空下被第一次见到的池砚给吃干抹尽了。   此时全身赤裸的池砚抱着无栖站在龙角之间,他深深凝视着无栖,星辰一般的眼眸中充满着柔情和狡黠:“这一次是你主动的哦~”   长大后的池砚高大俊美,深邃的紫色眼眸里,倒竖地瞳仁危险又霸气。金色的长发像是流动的黄金从他肩头泄下,流淌过他宽阔的胸膛,滑过俊美的腹肌,又深入了半醒的巨龙身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池砚的容颜和他的气质一样,充满了王霸之气。   无栖只来得及抬头看了池砚一眼,他的后脑就被池砚摁住了。池砚霸道地亲吻着无栖的唇,两人急促的呼吸缠绵地碰撞在一起。池砚的另一只手落到了无栖的腰身上,轻轻解开了腰带。   无栖:!!!   他错了,他就不该觉得池砚需要他的安慰。   随着衣衫一件件离开身体,无栖宽慰地笑了一下,也好,这样才是他熟悉并喜爱的池砚。这些年池砚一直想着那件事,今天可算让他如愿了。   耳鬓厮磨间,无栖的眼角浸出了泪花,这具身体虽然是池砚用秘术做成的,可面对长大了的池砚,还是有些勉强。无栖双手扶住了龙角,视线晃动间他忍不住讨饶:“轻,轻一些……”   池砚凑在无栖耳边,如两百多年前那般低语道:“好,都听你的。”   没一会儿无栖崩溃地哭了:“骗子!”池砚紧紧搂着无栖,亲吻着他汗湿的鬓发:“小栖,我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   龙神的领域容不下人类,哪怕是修为极高的修士,入了他的领域最多只能呆一个时辰。而无栖不一样,他的身体有一半应龙的精血,加上他和池砚已经是道侣,想要呆多久都可以。   等池砚终于放开无栖时,无栖已经疲惫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侧身枕在池砚的手臂上,两人静卧在龙头上静等气息平复。   池砚抬头看向头顶的星辰:“小栖,如果我说,我不想做龙神了,你会不会怪我?”   用自己全部的修为镇压异族妖物,听起来伟大,可是只有当事龙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血肉和修为被分裂,神识要沉入识海中沉睡千万年,这其中的苦楚只有池砚了解。   “一开始时,人们称呼我为龙神,为我筑庙立碑歌功颂德。时间长了,记得这事的人越来越少,随着人间界开始分裂斗争,无人再记得龙神之名。我的神魂越来越虚弱,后来再也无法维持清醒,只能陷入了沉睡。”   “沉睡时也就罢了,偶尔清醒时,那种孤独能把人逼疯。有好几次我将虚弱的神魂附着在凡人身上,想要通过他们的眼睛看一看我守护的世界,可是我看到了满目疮痍的世界,看到了人类互相猜忌相互倾轧自相残杀。一次又一次,我不断地在问自己:我拼了性命受尽了苦楚来守护人类到底值不值得?”   池砚的声音满是寂寞,他抬起手伸向了头顶的星空:“如果不是我,他们会沉入混沌海,或者会成为妖兽口中肉。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认了,但是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   “龙啊,傻一次就够了,同一个坑我实在不想跳两次了。如果这次五行封印被魔修解开了,我不会再继续封印妖兽,我觉得人类不配。小栖,你会因此而怪我吗?”   池砚侧头看向臂弯中的无栖,他轻轻抚摸着无栖的脸,在无栖痛惜的眼神中,他压低声音勉强地笑了:“当然,要是小栖你希望我帮助人类,我会为了你伸出援手。”   无栖抬手握住了池砚的手贴住了自己的脸,他眼眶发红,光是听池砚说那些事,他就已经心痛得无法呼吸了。他也曾亲眼见过人类的人性之恶,身为人类,他都无法忍受,何况池砚是一条至纯至善的龙?   “你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池砚,人类若是不自救,那就顺应天道灭亡吧。龙神也好,圣人也罢,我们不该为别人的错买单。”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人不自救,无人可以救他们。”   池砚唇角一点点上扬,紫色的瞳孔中清楚倒影着无栖的容颜,这是他亲手选择的道侣。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池砚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无栖很好,池砚一直都知道。无栖心软,脾气好,总是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其实恢复记忆之后,他已经做好了无栖会恳求他帮忙的准备。   但是无栖没有,他在天下苍生和一条龙之间坚定的选择了自己。池砚探过身体亲了亲无栖的唇角:“小栖,你真好。”   如果说他守护人类一场有什么收获的话,那无栖一定是他最大的收获。他愿意用数万年的苦楚,换一个同自己共同进退的道侣。   满血复活的池砚翻身将无栖压在身下:“时间还长,咱再来一次。”   无栖:!!!   千秋宗的主殿里,五大宗门的宗主和长老们齐聚一堂。   大殿中央悬挂着一张浮生界的舆图,圆形的舆图上有五个红点正在闪动,这便是镇压了浮生界百万年的五行大阵阵眼所在处。   确定了三处祭坛的位置之后,剩下的两处祭坛位置也就能推算出来了。其中一处祭坛位于慕仙州以北荒漠和冰原交界处,另一处则位于玄剑宗内。   五行大阵和五行大山相配合,死死镇住了异界妖兽出行的通道,为人类保留了最后一线生机。即便万仙盟已经将解除封印之后会引起的恶果告知天下,难免会有人明知故犯。因此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剩下的两处祭坛,将它们严密地保护起来。   瑾妙仙子缓声道:“问仙楼同无极仙宗已经派出了弟子去寻找第四处祭坛,相信不日就会有回信。”   柳蕴揉了揉眉心,寒声道:“玄剑宗弟子正在全力寻找第五处祭坛,一旦找到祭坛,便会布下天罗地网,不让魔修靠近半步。”   虽然不问天的三圣尊都已经落网,可是作为首脑的逍遥子还没有被抓住。逍遥子一日不落网,众人的心便会悬着一日。   除了找到剩下的两处祭坛外,众人还要商议一件重要的事:那便是找到失踪的无栖和池砚。   前些日子为了捉拿星煌,舒子清和无栖他们兵分两路,没想到无栖快舒子清一步,先捉到了星煌,还被星煌带去了第三处祭坛处。当舒子清循着无栖留下的印记找到祭坛时,就只见到了空空荡荡的祭坛和晕倒一地的魔修,无栖和池砚二人从那之后便下落不明。   这两人,一个是圣人之子,一个是守护浮生界的龙神。得知二人失踪的消息,几个宗主心急如焚。   舒子清眼底全是血丝:“那孩子向来乖巧,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然怎会不辞而别?”他们已经将星煌的记忆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了,最后只看见无栖走进了灵雾中。   柳蕴握紧了如初剑:“舒宗主可要随我一起去一趟慕仙州?”慕仙州不止有圣人故居,还有逍遥子之前的行宫,这一次哪怕将慕仙州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无栖和池砚的消息。   身体还没恢复的宋锦闷声咳了两下:“两位宗主,请带宋某一程。”   一行人中只有瑾妙仙子格外冷静,她轻轻抚摸着雪芙洁白柔软的长毛:“诸位宗主不要着急,我相信无栖和池砚一定平安无事。”如果连圣人和龙神都遇险了,那他们过去也只能凑数。   慕仙州以北有荒漠和冰原,在荒漠和冰原交接处嶙峋的怪石间堆积着大块的冰坨子。向左看黄沙漫漫,向右瞧冰雪皑皑。就在黄白交接处,有一处隆起的山川,这座山左侧由坚硬的岩石组成,右侧则是蓝白色的冰川。   逍遥子收起他的碗,面色阴沉走到了山脚下。山脚下有一个一人高的洞穴,当他进入洞穴后,岩土和冰川便升起堵住了洞穴入口。   慕仙州本就灵气枯竭,荒漠和冰原更是人迹罕至,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他据点,也是五行大山第四处祭坛所在。他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一处祭坛,也正是在这里,他面对着高大的石碑,决定创建不问天。   “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五行大阵只要破坏了三处祭坛,所有的祭坛便会跟着一起崩坏。本想着星煌能将第三处祭坛破坏掉,却没想到他竟然失手了,还暴露了所有祭坛的位置。   看来只能由他亲自动手了,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比起功亏一篑,逍遥子还是想放手一搏。   当他穿过通幽曲径的山道靠近祭坛时,突然闻到了一股霸道的火锅味。逍遥子神情一凝,他身形猛的向后退去,融入了身后的山壁中。   第四祭坛高大的石碑下,原本的供桌上供着一根盘曲的金色鬓毛。现在那一根鬓毛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桌子的食材。   俊美的龙神夹着自己爱吃的食物在滚沸的汤锅中汆烫着,一边对无栖抱怨道:“这群魔修也真是的,做事不积极也就罢了,吃饭还不积极。指望他们灭世,还不如我自己动手了。”   无栖笑道:“不要着急,再等等,说不定他们快到了。”   池砚:你速度快点,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反派。   逍遥子:¥#%……¥& 第109章   龙神献祭的地方何等庄重肃穆,修为低一些的修士看到祭坛大气都不敢出。而无栖和池砚却在供桌上摆上了热辣的火锅,牛油火锅的香味无比霸道,原本充斥在结界中阴冷寒湿的气息被冲散一空。   两人坐在供桌旁吃得欢,将身形隐藏在山壁中的逍遥子却又惊又怒。他本想亲手解开第四处祭坛的封印,引起五行大阵的全线崩塌。可是无栖和池砚在这里,他的计划被迫后延。万仙盟派出的修士已经来到慕仙州了,他们随时都会找到这里,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看着有说有笑毫无防备的两人,逍遥子眼神逐渐疯狂。他辛辛苦苦布置这么久,怎么能让这两人坏了他的大局?!哪怕明知池砚不好惹,他也要放手一搏。   虽说池砚是上古龙神,可是他的修为已经在百万年的封印中大打折扣。光看他的气息,同化神境修士差不多。这样的龙神并非不可战胜,只要抓住他的软肋,就能一击绝杀。   而池砚的软肋是什么呢?当然是坐在他对面的无栖。众所周知,池砚是随着无栖一同来到浮生界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池砚作为无栖的灵宠,同他形影不离。   无栖只有金丹修为,只要制住了他,还怕池砚耍什么花招?更何况他觊觎无栖的肉身很久了。他曾经在佛宗修行过一段时间,懂观气之术。无栖的身躯散发着浓厚的功德之气,这样一幅天生道骨的躯体,用来做他的肉身再合适不过了。   打定主意之后,逍遥子的身形融于大地。灰黑色的地面成了最好的掩护色,借着暗色,逍遥子悄无声息又迅如闪电向着无栖靠近。须臾间,无栖身后出现了一道灰白色的雾气,那雾气轻薄地贴在了无栖后背上,快速地延展开来侵入了衣衫内。即便有人细看,也只当自己眼花了一下。   无栖身形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池砚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快吃啊!”说着他将烫得恰到好处的牛肉夹到了无栖碗中,“今天的牛肉特别鲜嫩,太美味了!”   若是平时吃火锅,他们二人根本吃不到这么多肉。宁知和楚十八他们下手速度太快,肉片只要一烫熟,就会被他们快速捞走。   “就是……觉得有点寂寞。”池砚困扰地挠挠脸颊,“真奇怪啊,平时宁知他们抢我东西吃的时候,我特别生气。可是看不到他们,我竟然开始想念他们了。”   无栖笑道:“等这事处理完了,我们就回当归山吧。”   池砚微微点头:“嗯,好。”他已经取回了分裂出去的五分之四的力量,即便剩余的五分之一不收回,也能和阿栖幸福的在一起了。   此时的逍遥子正兴奋地在无栖的经脉中游走,不愧是天生道骨,不愧是他看中的身躯,这幅身体虽然只有金丹修为,但是经脉中蕴藏的灵气比元婴期修士还要丰富,若是能用这幅身躯修行,即便不用登仙之路,他也能飞升上界。   逍遥子的目标直指经脉尽头的识海,还没到达识海边缘,他已经看到了那浓厚得像是墙壁一般的灵气屏障了。   这一切让逍遥子双目发红,“好,好,好!”   若是他的原身没有被邪火焚烧,说不定也能到达这样的境界。这些年,他饱受原身束缚,而这一切在今天即将终结。他终于寻到了最适合他神魂的身躯,有了这幅身躯,过去的一切苦难都将终结!   逍遥子速度极快,他很快就来到了无栖识海外的灵气墙边。他可不是星煌那样的半吊子,如今的他不需要借助任何灵宝,就能轻松进入修士的识海。   浓厚的灵气让他的神魂不住地颤抖,多少年了,今日他终于能了了心愿。只要他成功占领了无栖的身躯,池砚必定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逍遥子一边兴奋的幻想着接下来的美好生活,一边奋力向着无栖识海内前行。当他穿过浓厚的灵气墙时,突然间他瞳孔一缩。   只见他闯入了一方浩渺的天地,头顶蓝天白云,脚下是镜面一般的水面。天地间盘膝坐着一位擎天巨人,那人气度雍容周身散发着浩渺又熟悉的气息。巨大的神魂表面隐约露出细小的裂缝,巨人微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凝视着渺小的逍遥子。   逍遥子瞳孔一缩,若是神魂有血液的话,他的血液已经凝固了。他浑身战栗,颤抖得说不出话来:“阿栖……”   金丹境界的无栖识海中不但出现了元神,原神还是苏栖的元神……这证明了什么?这证明无栖就是苏栖!   逍遥子一眼就认出了苏栖,可是苏栖却无法从逍遥子的元神上分辨出他的本来模样了。因为修炼邪术,逍遥子的元神笼罩在黑色的魔气中。魔气侵蚀了元神的模样,如今的他看起来像是一团被烧灼过的人形傀儡。   苏栖轻叹一声,温声道:“你来啦。”   逍遥子有很多话想要问苏栖,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百感交集,面对曾经的挚友,他应该高兴,却又控制不住地沮丧羞恼甚至绝望。   最终逍遥子沙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若是早知道苏栖还活着,他便不会正式建立不问天。有苏栖在,世上终究有人能暖他的心。苏栖没了,他才对这世界产生了厌恶……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无栖是苏栖的儿子,可是逍遥子向来将人分得很清楚。苏栖是苏栖,无栖是无栖,他承苏栖的情却和无栖没什么交情。若是早知道无栖就是苏栖,逍遥子就算一辈子用原来的身躯,也不会动无栖一根手指头。   无栖定定地看了逍遥子一会儿,而后笑道:“就像你一样,我也想换个活法。”   神魂是不能落泪的,逍遥子虽然哭不出来,可是胸口却疼得喘不过气来:“换个活法……是啊,我只是想换个活法。”   祭坛中残留着火锅的味道,供桌前逍遥子和无栖池砚分别坐在了供桌两边。供桌上煮着茶水,清冽的茶香悠悠散开。   佝偻着身体的逍遥子面容隐藏在银色的面具之下,从面具上双眼位置的开孔处,能看到一双发红的双眼。   无栖看不到逍遥子的表情,却能从他混乱的魔气中窥见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他熟练地给逍遥子倒上了茶水,一如苏栖在世时每一次畅谈时那般:“尝尝,今年的新茶。”   逍遥子伸出扭曲的手指握住了茶盏,喝了一口茶后,他的气息逐渐恢复了平静。事已至此,求饶哭泣都没有必要了,逍遥子平静地问道:“你是来抓我的吗?”他现在是不问天的首领,正道人士人人喊打。苏栖嫉恶如仇,还是他曾经的挚友,他来抓自己顺理成章。   无栖闻言摇了摇头:“并不是,今日我们前来,只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告诉你,世上没有登仙之路,五行大山和阵法下镇压的是通向异界的通道,若是打开通道,异界妖兽会从中爬出来。”   无栖正色道:“我想你应该见过那妖兽的模样,它们身披坚硬的鳞甲,一旦进入浮生界,必将生灵涂炭。这点不止池砚可以证明,小苍山祭坛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你想要重建登仙之路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方法错了。希望你能及时醒悟,早些收手,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无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等待逍遥子,就是想要同逍遥子说明实情。遥子太为人固执,若是没有办法说服他,他会坚持己见一条道走到黑。   话音落下后,逍遥子沉默了。其实解除封印不能重建登仙之路这事他一开始就知道,只是那时他抱着灭世的心,只想毁灭这不堪的世界。可是现在,他有些迟疑了。不止是因为浮生界的其他修士发现了祭坛的重要性,还因为苏栖回来了。   苏栖和他不同,他只想摧毁这残酷的世界,而苏栖这么多年却一直在修补这破烂的世界。这点上,他远不及苏栖。   沉默一阵后,逍遥子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这一次无栖没说话,就听池砚大咧咧道:“听说你在遗迹中寻到了半部上古功法,能令人起死回生,能让我看看吗?你放心,我只是看一眼,不会给你弄坏。”   逍遥子讽刺地笑了两声:“堂堂龙神,还需要看我那点奇技淫巧吗?我没有功法。”   无栖眉头轻轻挑起:“奇技淫巧?”也就是说轻松忽悠了星煌和柳遇春的功法是假的?   逍遥子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一点点幻术加上障眼法罢了,煽动他们的并不是我的功法,而是他们心中的贪念。”若是不贪,凭着星煌和柳遇春的修为,怎会看不出端倪?   池砚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我就说,这世上怎会有不付出代价就得到的回报?”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功法,身为龙族的他怎会不知?   将该传达的事情传达了之后,池砚愉快地起身拍了拍衣衫:“走吧小栖,我们事情已经做完了,该回去了。”   无栖应了一声,而后对着逍遥子点了点头:“话,我已经带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多保重。”   这下轮到逍遥子愣住了:“等一下,你,你们就这么走了?”   凭着他对苏栖的了解,即便他们曾经是挚友,一旦确认自己入魔,苏栖肯定不会留情面。可现在他竟然走了?竟然放了身为魔宗首脑的自己?   “你就不怕你走了之后,我破坏了祭坛上的封印,放妖兽出来为害世间吗?!”逍遥子刚刚平息下的灵气又开始躁动,声音也变得凄厉了起来。   这时池砚轻笑一声:“你们人族的事,和我龙族有什么关系?”   逍遥子:……   池砚轻蔑地瞅了逍遥子一眼:“我不是人类,小栖现在也不能算是人类。我守护了凡人百万年,让凡人能免于妖兽的侵扰安心地繁衍生息,作为一条龙,我该做的都做了。你们要自取灭亡,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救世也好,灭世也罢,与我们何干?”   龙族又不畏惧异界妖兽,甚至还能以那些妖兽为食。畏惧妖兽的只有人类,如果逍遥子真的将封印打破了,这也是人类该有的劫难。   逍遥子瞳孔巨震,他踉跄着站起来对着无栖伸出手:“苏栖!你真的不怕我破坏祭坛?!”   无栖停下脚步侧身而立,他思忖了片刻后认真道:“世上狼子野心的人多了去了,觉得自己满身苦难想要毁天灭地的人一抓一大把,我能阻止你,却阻止不了接二连三不断入魔的人。人间的善意和恶意从不间断,大义和私欲一直在博弈……”   无栖勾唇一笑,洒脱道:“我相信我的挚友心中有道义,能知轻重缓急,能辨正邪善恶。保重!”话音一落,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祭坛中。   逍遥子踉跄着走向两人消失的地方,环视一圈确认二人已经离开后,他怅然地重复着:“知轻重缓急,辨正邪善恶……”   这是当年萧南风对年幼的苏栖说过的话,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苏栖竟然将原话说给了自己听。   逍遥子苦笑一声:“阿栖啊,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不悔剑在空中划出了灿烂的灵光,池砚双手搂着无栖的腰身,脑袋搁在了无栖肩头:“咱真这么走了啊?逍遥子真不会解开封印啊?”   无栖眯着眼睛看向五行大山的方向,“他不会。”   逍遥子是个实干派,若是他一心想要破坏祭坛,凭着自己三言两语,绝不能将他拉回头。他愿意坐下来同自己品茶聊天,就证明他也在纠结迟疑。   而且他已经给万仙盟的修士发了符箓,他们走了之后,万仙盟修士就会冲进第四祭坛。逍遥子已经错失了破坏祭坛的最佳时机。   “那你为什么不顺手逮住他?”   无栖思考了很久,慢悠悠说道:“他曾经是我最尊敬的修士,哪怕被烧成了焦炭,他也能笑着面对苦难。凉山腹地中走出来的四个孩子,他的修行之路走得最坎坷,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却最踏实。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很认真地崇拜着他,我以拥有这样坚强坚定的榜样为荣。”   “没有萧南风,就没有曾经的苏栖。就当我胆小,我不想脏了这份情谊。”   池砚沉吟许久,而后慢悠悠说道:“我懂了,如果哪一天小栖入魔了,我也舍不得捉你。嗯,到时候我会带着你一起逃!”   无栖哭笑不得:“不,你完全没懂。而且你放心吧,我不会入魔。”   当傅敬舟接到宗门传讯时,他整个人是懵的。传讯符上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连起来他就不能理解了。什么叫他识海中有魔种?什么叫他是魔修选中的人?   楚十八握着传讯符看了又看,最终沉重地拍了拍傅敬舟的肩膀:“莫怕,听说五大宗门的翘楚才有这个待遇。”   傅敬舟面色变了又变:“我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下的手……”自己的识海中被种了东西,他竟然毫无知觉。不问天的魔修真是太可怕了!   这时尹垂星慢慢举起了手:“我能问个问题吗?魔种是什么?”   宁知连忙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魔种是幽冥藤的种子,种子经过淬炼之后只要吸收了灵气就能生根发芽。”当魔种在修士的识海中生根发芽时,修士的元神就会被束缚,到时候别说修行了,就连行动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听到宁知的解释,傅敬舟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幸亏他还没化婴,若是化婴之后才知道这事,该多糟心啊!   楚十八宽慰道:“我听说种下魔种的是不问天的人尊星煌,星煌这几天会到宗门亲手为种下魔种的修士解除魔种。”   傅敬舟冷笑一声,咬牙道:“等魔种解除了,我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这时谭殊打着哈欠从房间中飘了出来,谭长老眼神困顿声音含糊:“想揍星煌啊?排队排队。修真界想揍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要是让你们一起上,一百个星煌也经不起你们揍。”这段时间忙着审问不问天的三个圣尊,还要分神出来帮云驰仙宗处理麻烦,谭殊都快累瘫了。   谭殊还没能坐下来喘几口气,一道符篆便飞了过来。符篆中传来了张玉坤焦急的声音:“谭长老,段云天说了一件重要的事,你有空吗?能过来分辨一下真假吗?”   谭殊愣了一下:“什么消息?”   张玉坤恳求道:“事关我们的二师姐温暖,还请谭长老帮个忙。”   池砚:你们人类的事,和我龙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怕妖兽~ 第110章   当谭殊进入戒律堂时,就见张玉坤和宫九章双目通红灵气混乱。见谭殊进门,张玉坤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谭长老,这事对我们很重要。”   宫九章抽了一下鼻子,同张玉坤一起对着谭殊行了个大礼:“老谭,拜托了。”   两人身后的牢笼中,鼻青脸肿的段云天指天对地发誓道:“我真没有说谎,温暖温道友真的死于逍遥子之手。”   谭殊眼神凝重地点了点头,无极仙宗的师兄弟们团结,他也曾见过温暖。那是个温柔又坚定的女修,她的死是无极仙宗师门的一道伤,师兄弟们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陨落。若是被奸人害了,师门上门拼了命都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给了两人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谭殊蹲下身隔着栏杆和各种符箓阵法同段云天四目相对。他修行了一种特殊的功法,能在不伤修士神魂的情况下辨别那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段云天更是他亲手带大的师弟,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分辨出段云天是不是在说谎。   段云天已经快受不了无极仙宗的小黑屋了,见到了熟人,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逍遥子杀了温暖之后将她的尸身藏在了他练成的法器中,有一次我去他的洞府中修泰山鼎无意中看到了尸身。逍遥子只说自己是无心之失,具体温暖道友是怎么没的,我也不清楚。能肯定的就是,温暖是逍遥子亲手杀的。”   “对了!前一任魔尊殷离渊是知情者,殷离渊知道这事!”   谭殊面色平静地看着段云天,琥珀色的瞳孔中隐约有灵光闪动。段云天眼底浸出了泪:“大师兄,你信我,我也是被逍遥子诓骗了才会投入不问天,我是真心悔过了。求求你将我从小黑屋里面放出来吧,我快疯了,师兄,求求你……”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将手伸出了监牢试图抓住谭殊的衣袖。然而还没等他的指间触碰到谭殊,监牢上的符箓散发出强大的雷光,笔直落向了段云天的手臂上。   段云天惨叫一声,当他缩回手时,胳膊已经被雷光砸得一片焦黑。痛楚难忍的段云天抱着胳膊倒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抽搐着。   看到曾经的同门成了这般模样,说毫不动容是假的,但是这是段云天自找的,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能算他活该。   谭殊起身之后对着张玉坤二人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谎。”   听到这话,张玉坤身形一晃,全身像是脱力一般踉跄了两下。其实他早就知道段云天没有说谎,段云天为了赎罪,说了很多事,之前说的信息全部都对上了。他和温暖素昧平生,没必要因为这事胡乱攀扯。   只是……   宫九章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沙哑地问道:“为什么呀?二师姐那么尊敬逍遥子,逍遥子怎么能对她下狠手?!”而且二师姐已经离世千年,千年前不问天还没有正式建立,他实在想不出逍遥子为什么要杀温暖!   谭殊抿了抿唇,眼神黯淡。除非抓住逍遥子或者殷离渊,不然温暖为什么遇害这事会成为谜团。可逍遥子擅长隐匿踪迹,想要找到他谈何容易?更别说殷离渊了,自从柳蕴宗主在混沌海上找到了他的尸身后,修真界的修士们便默认殷离渊已经死了。   不过,即便不知当时的具体情况,众人也确定了一件事:温暖死于逍遥子之手。   例行询问过后,段云天又要被关进小黑屋了。看着他漆黑的手臂和眼中的惶恐绝望,谭殊终究还是心软了:“能不能让他每天透个气?”   张玉坤和宫九章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行,不过只能透气,不能离开小黑屋。”凭他们的权限,可以每天揭开符箓,让段云天看一个时辰的天空。   谭殊抱歉地笑了笑:“多谢了。”   张玉坤感慨地拍了拍谭殊的肩膀:“这年头,谁还没有个闹心的同门啊,能理解。”他那闹心的柳师弟正关在隔壁,玄剑宗派出了修士看守他,要不然每次师兄弟一见面心里太难受了。   星煌是不问天三圣尊中下手最出其不意的那个,光是无极仙宗,就有上百个金丹修士被他种下了魔种。此时星煌正在修士们愤怒的眼神中摘除魔种,这是个漫长且有一定风险的过程,因此摘除魔种的地点在宗门医馆中。   傅敬舟抬手摸了摸后颈的位置,魔种进入他识海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摘除时,他感受到了那玩意的存在。此时他的后颈凉飕飕又冷又硬又疼,稍一动弹,便能感觉到经脉拉扯的胀痛感。   幸亏不问天的阴谋及时被发现了,要是等到他化婴,魔种在他的识海中生根发芽,那时候想要摘除魔种,痛楚会比现在重千百倍。   见傅敬舟不自然地揉着脖子,楚十八熟稔地伸手,“你放手,还是让我来吧。”   楚十八的手指修长有力,随着他的揉捏,傅敬舟觉得自己的脖颈舒服了很多。就在二人准备离开医馆时,星煌已经拔除了今日份的魔种,他要在简单和荀长楠的护送下去戒律堂。   星煌的四肢被沉重的玄铁链束缚住,周身贴满了符箓防止他逃跑。当他走动时,铁链和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曾经的天骄之子变成了如今的阶下囚,看到这一幕,修士们心中满是感触。偏偏星煌像是没事人一般,他面无表情,好像身受苦难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当秦修进门时正巧同星煌打了个照面,星煌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希冀的光:“小师弟找到了吗?”   秦修无言地摇了摇头,星煌眼中的光再次暗淡了下来。   从星煌被抓的那一天到现在,无栖和池砚二人已经失踪大半月了。如果天道想要惩罚自己,星煌认了,但是请不要让师父唯一的血脉出事。   擦肩而过时,星煌低声道:“若是有了小师弟的消息,请秦长老告诉我一声。”   话音刚落,医馆外传来了喧哗声,小道童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医馆,上气不接下气道:“长,长老!小师叔祖和龙神回来了!”   秦修身躯一顿,惊喜道:“他们在哪?!”   小道童伸出细细的手指指向了头顶:“在天上!”   无栖和池砚回来了,他们取道慕仙州,又绕到了文墨州,足足半个月后,两人才踏上了无极仙宗的土地。一进入无极仙宗的地界,池砚体内的血脉就觉醒了,龙神展开了他巨大的翅膀高调地宣誓着:“这一次,我一定能飞回家!”   金色的巨龙展开了洁白的双翼,他飞得又快又稳,带着让万人臣服的力量从高空飞过。龙神飞过卷起呼啸的狂风,无极仙宗的弟子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和太阳并肩的巨龙。   阳光照射在巨龙的鳞片上散发出夺目的金光,多看一眼,众人的双目都会被刺得胀痛。但是没有一个人想闭上双眼缓解这种感觉,大家双目灼灼地看着威猛的巨龙,只想将这一幕深深刻在脑海中。   巨龙的龙角间站着一位风姿绝尘的修士,他青衣白发,眉眼含笑俯瞰着山川大地。这么小的身形往往很容易被人忽视,然而大家却一眼就看到了他。   秦修眼中快要落下泪来,看到无栖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圣人。若是圣人还活着,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吧?   池砚绕着无极仙宗飞了足足三圈,最后穿过结界落在了当归山中:“回家啦~”方才他在天上看得清楚,无极仙宗上千座山头,就属他们的当归山最顺眼。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大家身上都发生了很多事。宁知绘制出了三重符箓,傅敬舟取出了识海中的魔种,楚十八得了炼器大赛优胜……   其中变化最大的当属池砚了,池砚出发时还是俊美的少年,回来时已经变成了霸气的龙神了。当归山的小伙伴们震惊地看向长大了的龙神,眼神中满是惊艳。虽然早就知道池砚长得好,但是猛不丁看到池砚的脸,还是会忍不住呼吸一滞心跳加速。   虽然池砚外形长大了,可是在众人心中,他还是那条欢脱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蛇,失联大半个月一定是池砚的锅!   这不刚一见面,谭殊就热情地问候了池砚:“你们龙族做事这么不靠谱的吗?发个符箓会死吗?你知道为了找你们,整个修真界都快乱套了好吗?!”   池砚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根本没把谭殊的话放在心上:“你们就是大惊小怪,我和小栖能出什么事?浮生界就算沉了,我们也能活得好好的。”   谭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后我再操这个心,我特么就去死。”说完这话后,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逍遥子,逍遥子一日不出现,浮生界就一日不得太平。”   池砚呵呵笑了一声:“算了吧,就算没有逍遥子,也还会出现别的魔修。”他早就看透了,人族的欲望无穷无尽,总会有人为了满足私欲枉顾道义。   说起魔修这个话题,谭殊又想到了方才知道的事,轻叹一声后,他将逍遥子杀了温暖的事告知了无栖:“我原以为逍遥子是在苏栖尊者离世之后才创建的不问天,没想到千年之前他就开始作恶了。可怜温暖仙子,死得不明不白。”   听完这个消息,无栖愣住了:“你是说……逍遥子杀了温暖?”不应该啊,逍遥子很看重温暖,没有理由对温暖下手。   之前柳遇春说,温暖的尸身是圣主送给他的。无栖只当逍遥子是偶然找到了温暖的尸体,再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可惜现在抓不住逍遥子,也找不到殷离渊,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无栖面色凝重,此刻他只后悔先前不知这事,若是早知道,前几天面对逍遥子时他一定会亲口问上一句。   这时池砚开口道:“其实,我知道殷离渊在哪里。”说话时,池砚眼神漂移,同楚十八快速对视了一眼。当日是他要求楚十八不要说出殷离渊下落,现在又是他主动泄露了殷离渊的存在,池砚无奈地摊开双手,世事无常啊!   眼见藏不住了,楚十八也不准备藏了,他眉眼弯弯:“其实我也知道殷离渊在哪里。”   谭殊愣了:“在哪里?”   碧云舟在湖面上随着水波微微荡漾着,立在甲板上的傀儡人发出了崩裂的声音,片刻后四分五裂。碎裂的傀儡中飞出了一团虚弱得都快看不出形状的元神,殷离渊虚弱又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楚十八!劳资草你祖宗十八代!”   要说殷离渊现在最恨谁,那一定是楚十八了。这厮将自己封在傀儡的体内,除了一双眼睛能看清外界之外,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十几年受的罪,早晚有一天他要还给楚十八。   殷离渊扫视了一圈,开始平等地怨恨每一个人:“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凶!伥鬼!不得好死!”   被怨恨的楚十八无比淡定,他慢悠悠道:“我的先祖早已下去啦,你可以一起下去,祝你早日得偿所愿。”楚氏先祖的坟冢早就被大容王朝推平了,凡人的神魂早就入了轮回不知多少年了,殷离渊果真被关得神志不清了,好歹是一代魔尊,竟然口不择言说脏话了。   无栖:……   众人:……   好家伙,前任魔尊竟然杵在他们飞舟上十几年,当了十几年的引路傀儡。虽说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但是这个秘密确实有些惊悚。   池砚: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吃掉。   殷离渊:……   越接近尾声,越是卡得痛不欲生。不过还好,快了快了~很快就能进入快乐的番外阶段了。 第111章   无栖眼神复杂地看了池砚一眼,事到如今他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算白活两世了。   记得他被同殷离渊对战之后身受重伤,要不是柳蕴来得及时,他这条小命也就交代了。等他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后来听说柳蕴同殷离渊对战之时,有个身材高大强悍无比的修士从他面前劫走了殷离渊。至于那修士长成什么模样,柳宗主没说他也就没关注。再后来,众人在混沌海上找到到了殷离渊残破的神魂,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来整件事疑点重重。首先柳蕴是个执着的人,有人从他面前劫走了殷离渊,以他的性子,就算追到天边也会将那人找出来。可事后他不仅没有寻找那人,当有人问到那修士的模样时,他还缄口不言。   至于池砚,性子更是霸道。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撒泼耍赖,可是真当无栖遇到危险时,他会不顾一切地报复回来。殷离渊来无极仙宗挑衅之前,池砚因为咬人的事被关进了小黑屋,后来当无栖醒过来时,池砚已经趴在无栖胸口掉眼泪了,关小黑屋的事也就没下文了。   无栖已经在脑海中补全了那日他晕倒之后发生的事了,池砚得知他受伤的消息之后冲冠一怒直奔殷离渊而去,怒火中烧的他哪里会管柳蕴,毁了殷离渊的身体之后,他还将殷离渊的神魂给吞噬了。   想必柳蕴那时就开始怀疑池砚的身份了,所以才会披着邵俊辰的皮子来接近大家。一来是为了保护自己,二来也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不过在殷离渊这事上,池砚做事隐蔽,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和楚十八联手,硬生生将殷离渊的神魂关在了傀儡中。   无栖佩服地瞅了楚十八一眼,不愧是能做大事的楚师侄,一声不吭就将殷离渊关了十几年。要不是这次为了调查温暖师姐的死因,殷离渊也不知道还要在傀儡中呆多少年。   见殷离渊还在无差别的问候众人的祖宗,池砚冷笑一声,“再啰嗦一句,我就吃了你。”   虚弱得都快透明的殷离渊面部抽动了一下,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将所有的脏话都咽了下去。没办法,在池砚肚子里面的那段经历太可怕了,他宁可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安抚”好殷离渊后,无栖正色问道:“尹道友,你认识无极仙宗的二长老温暖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殷离渊上下打量了无栖几眼,轻蔑地笑了一下:“不认识,不知道。”作为一个魔修,死在他手中的正道人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能让殷离渊记住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至于无栖说的这人,殷离渊毫无印象。   “你们是想说,本尊杀了她是吗?你们说是就是吧,反正本尊没印象。”他不记得名字的人都是蝼蚁。   无栖淡淡提醒道:“你好好想一想。她不一定是你杀害的,但是你可能目睹过她的死亡。你曾经和逍遥子在一起的时候,可能见过她。”   殷离渊冷笑一身,眼神中闪现出了几丝厌恶:“逍遥子?那种恶心人的玩意,本尊怎会同他为伍?和他站在同一个地方,本尊都觉得晦气。”   殷离渊被关了十几年,并不知道浮生界如今的情况。在他心中,逍遥子还是那个处处同他作对的,满口仁义道德的修士。他不耐烦道:“自从本尊让他帮我修理法器,他断然拒绝之后,本尊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想起了过去的不愉快,殷离渊恶意道:“别说,那玩意看着不人不鬼,实际上还真抗揍。有几次在外头遇到了,他竟然还想伏击我,呵呵……”   无栖眉头皱起,是啊,在创立不问天之前,逍遥子是浮生界有名的炼器大师,求他炼制法器的修士从问仙楼排到了玄剑宗。他嫉恶如仇,炼制出了许多专门克制魔修的法器。谁能想到这样的修士最终会成为魔宗不问天的首脑,差点做出灭世的事情来!   “等等,你们刚刚说的温暖,是不是个女的?”突然间殷离渊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若有所思道。   从众人的眼神中,殷离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啊,原来是她。那个跟在逍遥子身边的女医修,原来她是舒子清的徒弟?难怪了……”   无栖神色一凝:“你想起来了?”   殷离渊恶意地笑了:“如果是她,我倒是想起来了。千年前本尊同你爹在藏拙山大战一场,那一战本尊败了,于是便躲到了文墨州以北的十万大山中修养身体。”   十万大山地广人稀,无主的山头遍地都是,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找到一些天才地宝。殷离渊那时实力受损,被迫在山中修养。可能是天道眷顾,他的洞府前就生着一株治伤的灵药。   灵药距离采摘还有一段时日,殷离渊便日夜守在灵药边,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当灵药快要成熟之时,灵药旁边竟然出现了一个采药的女修。   辛苦守了数年的灵植怎么能被别人摘了果子?殷离渊本想着杀了女修以绝后患,可是看到那女修纯善的模样,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只是在女修身上留了一点记号后出言将人赶走了。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没过多久,他发现那女修和逍遥子在他的临时洞府前鬼鬼祟祟。原来那女修是逍遥子的跟班,想到这点,殷离渊就想嘲笑自己的一时心软。   逍遥子对魔修向来没有好脸色,得知殷离渊在附近养伤,自然不想错过这么好的绝杀机会。他暗搓搓摸清了殷离渊的位置后,在殷离渊的洞府附近布下了绝杀阵法。   “本尊虽然受了伤,可也不是逍遥子能暗算的存在。一招斗转星移,本尊便和那女修换了位置。绝杀阵爆裂之后,逍遥子抱着那女修哭得真惨哪。想要暗算本尊,就要做好被本尊反杀的准备,哈哈哈哈……”   无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给了楚十八一个眼神。楚十八一步上前,数十张符箓再一次拍到了殷离渊身上:“闭嘴吧你!”   殷离渊大惊失色想要挣扎,然而他已经失了先机,只能任由楚十八将他禁锢。傅敬舟寒着脸不声不响从储物袋中摸出了另一个傀儡,“你这样的败类,只配不见天日的活着。”   殷离渊惊恐万状,却只能毫无反抗地被塞进了傀儡中。楚十八冷笑一声:“新炼制出来的傀儡,靠灵气驱动,不用添加机油。”殷离渊以后连哭都没有机会了。   谭殊将留影石和傀儡收好,“我去一趟戒律堂,把东西给其他长老们。”宗门的长老们为了温暖的死寝食难安,他们有得知真相的权利。至于殷离渊,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众人就不能私自将他扣在碧云舟上了。   谭殊离开之后,无栖靠在碧云舟的船舷上看着湖面双目放空。池砚从身后搂住了他:“怎么了?”   无栖苦涩地笑了:“怎么说呢,就觉得心情很复杂,庆幸逍遥子不是故意杀了温暖,又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大家。”温暖失踪之后,他和舒子清急疯了,两人将温暖走过的地方翻了一遍又一遍。那段时间舒子清只要一看到温暖破碎的魂灯就泣不成声,无极仙宗上下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要是逍遥子能将实情说出,大家虽然心里难受,那之后也就能接受现实了,至少不会再花数百年的时间麻痹自己。   池砚的下颚轻轻抵在无栖的脖颈间,他的动作轻柔像是搂住了世上最珍贵的灵宝:“应当是不敢吧。他知道你和舒子清有多在意温暖这个弟子,哪怕心里明白说出实情才是正道,他也不敢面对你们。”   “越是了解你们,越是觉得愧对你们,越是害怕你们之间的友谊出现裂痕。就像你一样,明明可以亲手逮住逍遥子,却还是给他选择的机会。”   “其实我有的时候不是很理解人类,他们总是把容易的事情做得很复杂,把简单的话语说得很高深。然而这么做了之后,只会导致更多的错。”   “小栖,我们说好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有隐瞒。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着,决不能打着为了对方好或者自己能扛得住的名义一声不吭。”   无栖握住了胸口温热的掌心,“是的,你说得对。”无栖的唇角微微上扬,“来,你来解释一下,你什么时候把殷离渊的神魂给吞到肚子里面的?”   池砚身体一僵,眼神向着一边游离:“啊,这,这……我忘记了~”   同样是被关在小黑屋中,柳遇春的待遇要比星煌和段云天好多了。不只是因为他曾经是无极仙宗的长老,更因为他没有像另外两人一样不计后果地作恶。   小黑屋中暗无天日,柳遇春不知被关进来多久了。虽说每天都有放风的时间,可是就算小黑屋上的符箓被揭开了,他也懒得动弹一步。   看不到温暖后,柳遇春就像脱水的柳树枝,快速的萎靡了下来。短短几日,他的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发,双眼中一片死寂。看到他这样,同门们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无声地叹息。   小黑屋上的符箓被揭开了,光明穿过了栏杆照进屋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柳遇春疲惫地睁开了双眼,唇角挂起了温柔的笑容:“师兄。”   秦修眼眶微红,他手中握着一枚碧色的留影石隔着栏杆递给了柳遇春:“这里有一些关于阿暖的记忆,我们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   如石雕一般盘膝而坐的柳遇春终于有了动作,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一枚留影石。   不久后,戒律堂后院中传出了痛不欲生的嘶吼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伴随着雪白的流苏花瓣消失在风中……   今天眼睛有点痒,老猫就揉了揉眼睛,然后,我眼白部分水肿了!眼白上面的那一层膜鼓起来了,里面像是水泡一样的肿了。倒是不疼,就是有点挤的感觉。   呜呜呜,大家千万别像我一样手贱啊,就算要揉眼睛,也要注意清洁了手部和眼部的卫生之后才能揉。希望我的眼白能赶紧好起来。   对了,可以定制番外了~~ 第112章   无极仙宗戒律堂外,流苏花如雪花一般铺满了整个山头。意境绝美的地方此时却传来了尖锐的咆哮声:“既然魔种已经尽数取出,为何还要扣押着星煌?他是千秋宗弟子,就算死,也要死在千秋宗!”   月煕夫人容颜苍老眼神淬毒,她声音沙哑:“来时我已经同你们舒宗主说好了,现在请你们把星煌交出来,我要带他回千秋宗。”   秦修面色平静地看向月煕夫人:“对不起夫人,星煌的处置不是我们无极仙宗或者千秋宗能下定论的,他是不问天的重要成员,即便去除了魔种,也要由其他宗门的宗主和长老共同商议了才能定罪。”   月煕夫人不远万里来到千秋宗可不是为了护着星煌,她怎么可能会放任伤害了宋锦的人还潇洒的活着?星煌要是交到她手里,肯定没命了。秦修深知这个道理,撇开他个人因素,单从大局的角度出发,他都不会轻易让月煕夫人和星煌见面。   月煕夫人想见却见不到的人,此时却有人轻易见到了。   当星煌看到提着食盒的无栖时,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小师弟,你来啦?”说着他整理了衣衫上的褶皱,抱歉道:“师兄现在沦为阶下囚,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与你。得知你平安归来,师兄很高兴。”   无栖静静地看了星煌一眼,而后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地上:“我做了一些家常菜,都是我自己种的菜蔬,希望能合你胃口。”   星煌坐直了身体,眉开眼笑道:“小师弟亲手做的?那师兄一定要尝一尝。”   食盒中放着一碗灵米饭,一份清炒时蔬,两个浓油赤酱的肉丸子还有一碗素净的蛋花汤。当星煌看清这四样东西时,他身躯一震,吃惊地看向了无栖。   无栖垂着眼帘将食盒中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到了星煌面前,声音温柔道:“吃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星煌的身体被符箓限制住,现在的他无法运转灵气或者魔气。虽然是个没记名的不成器的弟子,但是好歹师徒一场,至少让他吃饱饭身体舒服一些吧。   星煌扯着嘴角笑了两声,而后抖着手端起了饭碗。正如无栖所说,这是很家常的菜,没有复杂的味道,吃起来却意外的适口。   灵米松软香甜,时蔬清脆爽口,肉丸子鲜嫩多汁,蛋花汤清爽解腻……星煌吃得很认真,每一粒米都细细嚼了,碗底的汤汁也用来拌了饭。也许是周身的符箓影响了他,也许是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想起了曾经的事,他的呼吸渐渐乱了,等他放下碗筷时,眼眶已经红了。   星煌端正地坐在了无栖身前,细细打量着无栖的眉眼,声音沙哑道:“多谢小师弟赠饭,很美味,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第二美味的饭菜。”   无栖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了碗筷:“喜欢就好。”   就在无栖收拾好食盒准备离开时,星煌却快速伸手抓住了无栖的衣袖:“师……师弟。”   无栖顿住了,温和地笑道:“怎么了?”   星煌张张口,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他哽咽地问道:“师弟,你说。师父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会恨我吗?他会责怪我吗?觉得我丢了他的脸吗?”   问这话时,星煌紧紧地盯着无栖的眉眼,生怕漏掉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无栖轻笑一声:“不会,你和他虽然没有师父的名分却有师徒的事实。你是他引以为傲的弟子,虽然一时行差踏错,但是只要及时醒悟就好。人这一生难免会走歪路错路,能知错就改比什么都好。”   星煌呼吸急促,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眼泪流得更凶:“真的吗?”   无栖笑着点点头:“真的。”   眼见无栖要走,星煌急切的问道:“师弟,将来我若是改过自新了,还能见到你吗?还能去当归山找你吗?”   无栖正色道:“当然可以。”   青色的背影飘然而去,看守星煌的修士暂时还没将小黑屋上的符箓贴上。星煌跪坐在小黑屋中,抬头看向头顶的流苏树。雪花一般的流苏花挂满了枝头,星煌的眼眶越来越越热,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最终他伏在地上肩膀抖动,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记得当年他被师父领回宗门时,吃的第一顿饭便是吃的无栖带来的这几样菜。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苏栖尊者能做得一手好菜?虽然入了宗门之后,能亲口吃到师父手艺的机会不多,但是他还是记住了师父的味道。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饱饭,他连一粒米都没敢浪费。师父那时看着吃相难看的他柔声道:“吃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   世上除了他师父,没人能复刻他脑海中熟悉的味道。除了苏栖,没人会说出同样的话来。联想到他进入无栖识海时神魂被拍爆,再结合方才他试探无栖的问题,星煌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太好了,您还活着……”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滴落在地面上,俊秀的青年惭愧自责地痛哭着,“对不起师父,我愧对了你的栽培,我入了魔道,成了您最不耻的魔修。”   “对不起,对不起师父……我让您失望了……”   “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师父,师父,我实在太想念您了。”   苏栖离世的这些年,他每一天都在思念他。只要一想到师父不在了,星煌的心里就空落落的疼。为了能让师父复活,他愿意付出所有。   确认无栖身份的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若是早知道师父还活着,他绝不会生出歪心思,他会好好守在千秋宗,像师父期待的那样做一个好修士。   他真的还有机会再见师父一面吗?还有机会改过自新吗?   星煌下手真是狠,除了将宋锦炸得半死之外,他还将清净峰炸没了大半。清净峰上除了圣人故居之外,其他的几座洞府都塌了。舒子清眼神复杂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圣人故居,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还好那小子有点良心,不枉费阿栖疼他一场。”   要是苏栖的洞府也被星煌炸塌了,等回到无极仙宗,他第一件事就是先扒了星煌的皮。   除了自己的行宫之外,舒子清对苏栖的行宫最熟悉。想当年苏栖活着的时候,他每个月都得来两三趟,苏栖洞府外的阵法他摸得比谁都熟。苏栖走了之后,他也来过几次,不过故人已去,看到旧物也只会徒增伤感,来了几次之后他便断了这个心思。   舒子清大步走进了行宫,迈进了苏栖的卧室,而后在卧室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了自己的神魂符。神魂符上闪出了温润的灵光,舒子清垂着眉眼紧紧看着灵光的细微变化眼神一点点亮了,而后他的唇角上扬:“呵,老东西,露出马脚了吧。”   神魂符是他亲手炼制的,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单向的灵宝,其实这是双向灵宝。使用神魂符的修士,会不小心“留下”一点点神魂在上面。   舒子清先前就已经怀疑无栖的身份了,无栖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动作和神态和苏栖太像了,一开始他还能用父子传承来解释。可是有几次无意中,他发现无栖竟然随口接上了自己的话。   有些东西能伪装,有些东西却伪装不了,比如朋友之间的默契,比如……留在神魂符上那和苏栖一模一样的神魂。   当归山的夜晚静悄悄,楚十八等人都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突然间,本意熟睡的无栖睁开了双眼,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神识一扫,就见舒子清踉跄着走进了当归山的结界。   无栖沉重地叹了一声,今天是舒子清回宗门的日子。想必他已经得知了温暖的死因,心中痛苦万分,靠喝酒来解闷了。果然宗门老祖一身酒味,面色涨红。他脚步虚浮,嘴里还嘟囔着:“阿栖,阿栖啊……别睡了,来喝酒哇,咯~陪我喝,喝酒……”   眼看着舒子清左脚绊右脚要摔倒,一阵灵光闪过,无栖稳稳地扶住了舒子清:“师尊,您慢点。”   舒子清醉得有点凶,他抬头对着无栖憨憨笑了,而后摇晃着手中的酒葫芦打了个酒咯:“阿,阿栖,你来啦?喝,喝!”   酒葫芦中装着香甜的果酒,即便是无栖也能喝上两杯。果林中的亭台下,舒子清眯着眼睛靠在无栖肩头,他抖着手给无栖斟酒,口舌不清地说道:“阿栖,你知道吗?阿暖没啦,阿暖被逍遥子误杀啦,我,我那么好的徒弟,那么好的兄弟……没啦……”   话音一落,两行清泪顺着舒子清的脸颊滚落:“没啦,阿栖啊,你说,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我就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对不对?”   若是无栖仔细看,就能从舒子清眯着的眼睛间看清他眼底的神采。可惜光听舒子清的话,无栖就已经心如刀绞:“不是的,这不是报应,你没有错。”凭着他对舒子清的了解,现在的舒子清已经醉糊涂了,明知他醒过来不会记得今天晚上自己说的话,可是他还是想要宽慰他。   无栖熟练地搂住了舒子清的肩膀,如曾经那样宽慰道:“错的是逍遥子,怎能是你的错?”   话音一落舒子清身体一僵,而后抱着无栖嚎啕大哭:“如果不是报应,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在了啊?为什么啊?阿栖啊,我心里苦啊,我只有在喝,喝了酒的时候,才能看见你啊。你也好,阿暖也好,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要离开我啊……呜呜呜呜……”   滚烫的泪落在了无栖的脖颈间,看着挚友哭红的脸,无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伸手抱住了舒子清,小声又坚定地安慰道:“我在,我在,别哭了,我一直都在。”   舒子清显然醉糊涂了,他呜咽着:“你骗人,呜呜呜,你不在,呜呜呜呜……你,你不是我的阿栖……苏栖不在了,苏栖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舒子清哭得肝肠寸断,认识他这么多年,除了那一日在混元遗迹“苏栖”的墓前见过他这么哭过,这还是第二次。   酒精作用下,无栖心头酸涩。他头一偏,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别哭了,我在,我没不要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子清,我就是苏栖。”曾经一直压在心里的秘密,在挚友的眼泪攻势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还是不小心说出了口。   舒子清仰着脖子哭得更大声了,他重重拍着无栖的肩膀,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苏栖,你是苏栖!呜呜呜呜!”   无栖跟着泪滚滚:“是我,是我,子清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都说柳蕴是哭包,可是舒子清哭起来真要人命。   舒子清抬起手捂住脸,泪流得更凶了,声音却变得异常冷静。舒宗主抽了抽鼻涕,咬牙道:“好样的苏栖,你大爷的。”   无栖:!!!   舒子清:苏栖!你给老子出来!老子打爆你狗头!   池砚:小栖你怎么躲起来了?   无栖:马甲掉了,激活了子清的狂暴模式。 第113章   舒子清放下捂着双眼的手,泪湿的双眼眼神冷静,哪里有方才的半点迷糊?舒宗主脸上沾着未干的泪,眼神愤怒定定看着无栖的脸,咬牙道:“耍我很好玩是不是?诈死很有趣对不对?啊?尊者?”   无栖瞬间清醒,他下意识睁大了双眼瞪着舒子清:“子清,你冷静……”   舒子清冷笑一声,伸手去摸脚底的靴子。无栖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你冷静!你听我解释!”   黑色的靴子脱手而出朝着无栖的后脑笔直飞去,舒子清怒急:“解释你奶奶个腿!狗东西!骗我这么多年,骗我这么多泪!你拿什么来陪我?!”   “出息了哈?装死这一招玩得溜哈?成天在我面前装嫩,口口声声喊我叔父,你脸皮怎么能那么厚?!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剥了你的狗皮!”   “你冷静,你听我解释……”在盛怒的舒子清面前,无栖的解释声显得那么心虚。   当归山的小伙伴们在睡梦中被惊醒,宁知头发炸炸地推开窗往山头上扫了一眼,睡眼朦胧的他看见老祖正提着剑跟在无栖身后追打。见到这一幕,他啪嗒一声关上了窗户:“奇怪的梦……”   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无栖是老祖的心头肉啊,就算天塌下来,老祖都不会动无栖一根头发。一定是他最近画符箓画到神志不清了,还是赶紧睡吧!   楚十八斜斜地靠在了窗边,眉眼弯弯地看着疯狂逃窜的无栖:“这一天终于来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引得傅敬舟一头雾水:“嗯?你在说什么?”   楚十八轻笑一声指向了窗外:“宗门的每个长老都被老祖追过,先前我还在想,小师叔会不会是个例外,现在看来圣人之子也逃不脱这个铁律。”听说当年他师父被老祖追着翻了七八十座山头,相比之下,老祖对小师叔已经很仁慈了。   “就是不知道小师叔做了什么,引得老祖如此生气?”楚十八摸着下颚悠悠道。   傅敬舟无奈地看了楚十八一眼,而后关上了窗户催促道:“该歇息了师叔,明日我们还要去雷泽祭坛帮忙。”   祭坛之下镇压着通向异界的通道,一旦祭坛松动,异界妖兽就会倾巢而出。为了不让生灵涂炭,修真界各门派的宗主们坐下认真讨论了许久。商谈的结果便是:五大宗门牵头加固阵法。   无极仙宗分到了雷泽的祭坛,前几天宗门的高阶修士就已经去了雷泽祭坛处开始加固原有的阵法了。怕五行大阵突然破了修士们无法应对,这两天修士们已经开始思考各种极端情况的对策了。   楚十八打了个哈欠:“好,这就休息。”   无栖的行宫里亮着橘黄色的灯,池砚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他眯着眼不紧不慢地吃着点心。见他这幅模样,谭殊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你也不去阻止一下?”   池砚双手一摊:“在我们来无极仙宗的当天小栖就对我说了,老祖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能得罪。再说了,没多大点事,老祖舍不得伤他。”   谭殊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是啊,谁忍心伤他啊。”那可是浮生界千万年以来只出了一个的圣人啊。   谭殊本来不想听墙角,奈何舒子清嗓门太大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被他听了进去。谁能想到圣人之子就是圣人本尊?想到他当年竟然敢威胁无栖不许用圣人之子的名义为非作歹,他就忍不住想捂脸:“早知道无栖是圣人,当年我就该对他好一些。”   池砚扫了谭殊一眼,嫌弃道:“噫,你好歹是试图拐骗过龙神的人,可以更嚣张一些。”   谭殊瞅了瞅池砚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心里比黄连害苦,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正如池砚所言,舒子清根本舍不得伤害无栖。追着无栖跑了一段路之后,舒子清动作停了下来,他扶住了路边的果树,肩膀抖动起来,哽咽道:“我他娘的还是你兄弟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骗我这么多年?”   看到舒子清停下了,无栖快速折返,他眼眶泛红愧疚道,“子清,对不起。我知道这事我做得不厚道,让你担忧了。”顿了顿后,无栖握住了舒子清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你打我吧,只要心里能舒服一些,打吧!”   舒子清连忙缩回了手指,他怎么舍得伤无栖?!他一把将无栖搂在了怀里,滚烫的泪滚滚而下:“太好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呜呜呜,老天开眼,终于做了一回好事啊——能活着就好啊——”   他确实因为无栖的欺瞒而生气,但是那一点生气在面对得知挚友活着的狂喜面前根本不算什么。舒子清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挚友,嚎啕大哭着:“活着就好啊——”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虽说无栖以弟子的身份呆在舒子清身边,可是有很多话只有在身份对等的情况下,舒子清才会告诉他。距离上一次平等对话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两个好友之间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秘密想要分享。   舒子清红着眼握着无栖的手,关切地问道:“你的伤还疼吗?”   第一次见到无栖时,他就已经探知过无栖的根骨。无栖根骨很好,只是身躯非常年轻,因而他才会误认为无栖是苏栖的儿子。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无栖的根骨是池砚用龙族秘术重新制作而成的。苏栖先前的身躯早在天道碾压下破碎,若不是池砚,苏栖早已身死道消。   虽然有了年轻的根骨,舒子清还是在无栖的神魂上窥探到了当时苏栖遭受的伤害。温养了两百多年,苏栖神魂上的伤痕依然清晰可见,不难看出两百多年前他遭受了怎样的摧残。   舒子清心疼又自责:“对不起,要是那时我陪你一起去遗迹就好了,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份助力,要是当时他没有因为别的事情耽搁,挚友也就不用遭受这种磨难了。   无栖笑着拍了拍舒子清温热的手背,宽慰道:“说这些干嘛?又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而且福祸相依,若不是死过一次,我也遇不到池砚,更加不能以崭新的身份重回修真界。”   舒子清唏嘘着点点头:“是啊,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干。”苏栖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虽然声名显赫,可是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盯着,时常要说言不由衷的话,做违背心愿的事。不怪无栖想要改头换面,易地而处,舒子清会比他还要极端。   “对了阿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还想留在我们宗门做我徒弟啊?”   无栖笑了:“怎么?嫌我愚钝丢了你面子吗?”   舒子清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就是怕委屈了你。”无极仙宗已经不是当初刚开创的时候了,家大业大,就算无栖什么都不做,舒子清也能养着他。更何况要是没有苏栖,也不会有现在的宗门,就算将宗主之位交给无栖,舒子清也会眼睛都不眨。   “哈哈哈,在无极仙宗的这些年,我过的是真正的神仙日子,怎么能说是委屈?”当归山一草一木都是无栖和池砚亲手栽种的,这里早已是他们的家,在自己家里怎么能算委屈?   看无栖笑得开怀,舒子清也跟着笑了起来:“行,既然你觉得好,那就维持原样。你的身份我谁都不告诉,咱白天做师徒,晚上做朋友。改天我就在你隔壁建个行宫,以后想说话就不用跨越千山万水了!嘿嘿,一想到我是整个修真界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人,我就开心啊~”   无栖有些迟疑:“嗯……其实你不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   舒子清一愣:“啊?!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无栖认真道:“瑾妙仙子第一次见我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她说,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舒子清大惊失色从椅子上站起来:“哎哟!我就说那娘们厉害,这种事她竟然能一眼看出来?!太可怕了!果然女人不能惹!她不会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了吧?我就说她怎么突然对你那么热心,我还以为因为婉仪她才高看你一眼……”   提起婉仪,无栖长叹一声:“瑾妙仙子答应帮我保守秘密,如果她要泄密,早就说出去了。婉仪啊……上辈子最遗憾的是就是没能救下婉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魂飞魄散……”   提起伤心事,无栖的神情落寞。舒子清连忙转移话题:“婉仪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像我一样开心。对了,除了瑾妙仙子之外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无栖抬头眨了眨眼,舒子清同他对视一眼,震惊道:“还真有啊?”   无栖微微颔首:“逍遥子知道。”说罢他将之前在第四处祭坛同逍遥子的对话告知了舒子清,话音落下后,舒子清神情复杂沉默许久。   “你可能会怪我优柔寡断,没有当场将他拿下。其实我……”   舒子清抬手阻止了无栖的话,干涩道:“我懂,如果是我,我也下不了手。他太苦了,性子又倔又要强。只希望他经历这次的事情之后,以后能改邪归正,不要一错再错了。”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到了今天这样,说不痛心是假的。哪怕逍遥子之前想要舒子清和柳蕴性命,真能手刃他时,舒子清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下得了手。   “除了逍遥子之外,可能星煌也猜出了我的身份。还有就是你刚刚嚷得太大声,谭殊他们可能听到了。”   舒子清认真思考了一阵:“回头我给星煌下几个禁制,让他不要到处乱说。至于小谭,是个好的,他以前受过你的帮助,知道了你的身份应当也没事。”当归山的几个小伙伴一心向着无栖,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会乱说,舒子清对他们还是挺放心的。   确认没有别人知道无栖的身份之后,舒子清笑容开始荡漾:“嘿嘿,我只要一想到柳蕴和宋锦那两个家伙不知道你的身份,心里就开心。你是不知道哇,你失踪的那些年里,这两个家伙掐得厉害啊……”   凉亭下两个人压低声音叽叽咕咕,是不是还冒出几声笑。池砚瞪着无神的双眼,如果眼神能杀人,舒子清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看了看泛白的天空,池砚握紧了拳头颤声道:“以后舒子清要是敢半夜来找小栖,我就把他打出去。”管他是不是宗门老祖衣食父母,他再也不会容忍任何人把小栖从他的床上拽走。   舒子清:嘿嘿嘿,我知道一个秘密哦,就是不告诉你们。嘿嘿嘿~憋死你们!急死你们!   柳蕴:??   宋锦: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第114章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气温高了许多,玄剑宗为了磨练弟子心性,整个宗门连个控温阵法都没装。修为高一些的弟子能用灵气控制体温,日子倒也不难熬。修为低的弟子们可就苦了,洞府像蒸笼,离开洞府变成烧烤,引以为傲的本命灵剑放在太阳下晒一会儿就能烤肉了。   邵俊辰领着七八个小剑童在山间历练,小剑童们手脚上绑着负重,身上的衣衫早已汗湿。见剑童们已经力竭,邵俊辰心里一软,他轻叹一声指了指前方的剑冢:“到剑冢前的大树下休息一会儿。”   受到剑冢中剑气的影响,大树下格外阴凉。小道童们终于能喘匀气了,他们苦着脸疲惫地揉着胳膊和大腿,希望能在短暂的休息时间缓解一些不适。   这时天空中一道金色的灵光疾驰而来,眼尖的小道童惊呼道:“快看!好强大的剑气啊!”   这道剑气无比强横,犀利的剑光划过时像是要将苍天分成两半,御剑之人从南边而来,穿过玄剑宗护山大阵之后向着北方疾驰而去。剑光飞过许久后,一道劲风才卷着热气迎面而来。   这可将小道童们羡慕坏了,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道:“邵师叔,快看那道剑气,好强大啊!他是我们宗门的修士吗?”   邵俊辰轻轻一扫便知道了来者身份,他笑道:“不是,那是龙神在御剑。”   池砚的身份并没有刻意隐瞒,他舍身镇压异界妖兽的事传遍了修真界。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知道龙神在无极仙宗,并且和玄剑宗关系不错。   道童们的双眼更亮了:“哇~是龙神呀!好威风,好神气啊!”   “听说龙神每次来我们玄剑宗,都会同师兄们切磋!他已经很厉害了,却还是这么努力,我要向他学习!”   “将来我也要像龙神一样,做一个胸怀天下泽被苍生的修士。”   听着道童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邵俊辰从袖中摸出了华丽的扇子慢悠悠扇了起来:“是啊,大家要努力哦。”   修真界需要精神领袖,人们坚信着,在领袖的带领之下,大家的日子才能过得更好。曾经的领袖是苏栖尊者,如今人们正在努力的造势,想要让池砚背负起人们的期待。   只是这位龙神太过强大,凡人终究无法束缚住腾飞的巨龙。想到这一点,邵俊辰眼中多了几分光彩,他笑着对叽叽喳喳的小道童们说道:“休息完了吗?走,我们继续修行。”   小道童们顿时成了苦瓜脸,不等哀嚎声响起,邵俊辰指了指龙神留下的剑光:“不是说要像龙神一样做个强大的修士吗?这点点辛苦都不能忍受吗?”   道童们一咕噜爬起排好了队伍,小胸脯挺得笔直。邵俊辰满意地点点头:“出发!”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现在,池砚这个榜样很好用。   尊贵的龙神此时心情不是很美好,他脚踏不悔剑,面色严肃眼神凝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一见到柳蕴,池砚便解下了腰间的储物袋递了过去:“给,小栖给你的水果。”   柳蕴接过水果微微颔首:“多谢。”顿了顿之后,柳宗主平静地问道:“你看起来在生气,和无栖吵架了吗?”   池砚冷笑一声:“我和小栖怎么会吵架?我和小栖天下第一好。我问你一件事啊,我们宗门的老祖舒子清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和小栖都睡下了,他硬生生把小栖喊醒陪他喝酒聊天。世上有这样的老祖吗?”   柳蕴眉头皱起,脑海中响起了今早收到的奇怪传讯符。传讯符中只传来了舒子清嚣张的笑声,还有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同我的爱徒彻夜畅聊,你羡慕吗?你可以吗?哈哈哈哈~”   接到传讯符后,柳蕴一头雾水,而后瞅了瞅自己站成一排的亲传弟子。这年头谁还没几个弟子?同弟子畅聊彻夜?这……不是有毛病吗?   柳宗主同情地看了池砚一眼,认同地点点头:“对,他确实有病。”   池砚并不是专程来送水果的,他受柳蕴的邀请,前来玄剑宗寻找第五处祭坛的位置。说来惭愧,玄剑宗上万的剑修将宗门里三层外三层翻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祭坛的方位。   其实这并不能怪玄剑宗的弟子们无能,要知道其他四处祭坛都极其隐蔽。小苍山祭坛深埋在山体中,雷泽祭坛在水潭之下,天泉州的祭坛在藏拙山的岩浆里,慕仙州的祭坛在冰川之下……若不是魔修手段高超,正道修士们就算挤破脑袋也想不到祭坛会建在在如此刁钻的地方。   眼见其他四处祭坛都已经被层层阵法加固了,不想浪费时间的柳蕴还是决定求助池砚。作为龙神,他一定清楚祭坛在哪里。   池砚飞身而起,没一会儿就确定了第五处祭坛的位置:“在你们剑冢的下方。不过我觉得,你们没必要破坏剑冢去加固阵法。”   首先第五处祭坛上有玄剑宗的剑冢,这可是剑宗最大的底蕴,剑冢中蕴藏的剑气比起其他祭坛上镇压的术法要强大多了。其次池砚并没有收回这处祭坛中的力量,他可以断言,玄剑宗的祭坛目前是五处祭坛中最坚固的一座。   “不过你们也不能大意,五行大阵太久远了,力量已经远不如之前。即便有修士用阵法加固,也只不过在拖延阵法崩塌的时间罢了。”浮生界灭亡只是时间问题,是地下妖兽先冲出通道毁灭人修,还是整片土地沉入混沌海,就看造化了。   不过柳蕴听了池砚这番话之后倒是不焦虑,他轻笑一声:“世间万物都会灭亡,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那便顺应天命吧。”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尽自己的能力为苍生求一线生机罢了。   最近当归山的伙伴们都很忙碌,宁知追随着颜彧修行符箓,尹垂星跟着谭殊帮忙处理宗门杂物,楚十八忙着炼器,傅敬舟准备结婴。池砚的龙神身份暴露之后,总会有人求见他,求他指点一二。相比于众人,先前最忙碌的无栖反而成为最清闲的一员了。   这一日无栖正在寒潭旁边的凉亭中给寻宝猫们梳毛时,一份黑色的符箓突然穿过了结界飞到了他的面前。见到符箓的瞬间,无栖手一抖,扯痛了寻宝猫。   寻宝猫娇娇地呼唤了一声,而后亲昵地用脑袋蹭着无栖的胳膊。无栖轻叹一声,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符箓。   符箓燃起,青烟中传出了逍遥子苍老的声音:“老地方一叙。”   无栖惆怅地摸了摸寻宝猫的脑袋:“这一天还是来了。”   戒律堂后院中,舒子清正隔着玄铁栅栏看着柳遇春。从得知温暖的死因的那一天起,柳遇春就像秋日的衰草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到了今天,他已经满头白发。   见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成了这般模样,舒子清心如刀绞。今天他给柳遇春带来了石竹峰上开得最好的石竹花,玫红色的石竹花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柳遇春的双眼。   柳遇春双手捧着石竹花,小小的一束花却压得他双手颤抖,眼尾也逐渐变红:“师尊你知道吗?师姐她最爱石竹花。她说,石竹花虽然不比牡丹芍药如此艳丽,可是成片的花却开得大胆又积极。弟子给自己的洞府命名为石竹峰,在山上种满了石竹花,为的就是师姐回来时,能给她献上一束最新鲜的花束。”   舒子清张张口:“嗯,师尊知道你对阿暖的情谊了。遇春啊,等你真正悔过之后,师尊给你和阿暖证婚可好?”   这些天他细细想了很多事,有很多当时有预兆的事却在他的粗心大意下忽视了。记得温暖在世时,有一段时间她变得格外地爱打扮,谈起柳遇春时眼中的光也格外地亮。   若是没有这飞来横祸,他的这两位弟子,应该是人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只怪天道无情,让一对有情人生死相隔。作为师尊,他能为两位弟子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舒子清话音一落,柳遇春原本暗淡的双眼猛然亮了。然而那光芒只亮了一瞬,便又像风中烛火暗淡了下去:“师尊,您相信有来世吗?”   舒子清扭过头去,强忍住眼眶中的酸涩。柳遇春话语中已经存了死志,他怎能听不出来。他这个弟子从小被温暖带大,性子同温暖一样柔和。失去了温暖,失去了让温暖复生的希望,柳遇春已经不想活了。   “师尊,其实我不相信来世之说。今世还没有过好,期待来生又有什么用?来世的我,也不再是我。来世的师姐,也不是今世的师姐。我虽然也希望同师姐白头到老,生同衾死同穴,可是我也知道,我不配。师姐那么爱干净,而我的神魂已经脏了,这样的我没有资格做她的道侣,更不配同她成婚。”   舒子清抬起手捂着脸:“别这么说自己,遇春,别这么说自己……”此时此刻,他多希望柳遇春能豁达一些,能像其他弟子那样记性差一些或者心肠硬一些,这样他就能忘记过去的那些伤痛,燃起新的希望,继续走下去。   柳遇春举起石竹花轻嗅着,枯败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师尊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苟延残喘吗?其实,我还有一件未了的心愿。”   舒子清红着眼道:“你说,只要师尊能帮您,别说一件,就算百件师尊也会帮你!”   柳遇春眼神中多了几分戾气:“我要,逍遥子死。”他不管逍遥子有什么苦衷,遭受过多重的苦难。逍遥子杀了师姐是事实,利用师姐的尸身引诱他入魔是事实,害得浮生界不得安宁是事实。他一生的苦难都因为逍遥子而起,作为受害者,他只想要逍遥子以命偿命!   这时舒子清身边燃起了符箓,无栖的声音从符篆中传了出来:“他说,老地方一叙,你要一起去吗?”   舒子清灭了符篆后久久不语,直到流苏花在他的肩头覆盖上了浅浅的白,他才抬起泛红的双眼直视着柳遇春:“师尊给你这个机会。” 第115章   慕仙州东南向有一片茂密的松林,幽静的松林绵延数百里。山林中密布着阵法和迷障,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都不敢冒然深入山林,因而松林深处人迹罕至。   数千年前这里曾经是修真世家萧家的地盘,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萧家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曾经鼎盛的修真世家现在已经无人提及。   当无栖和舒子清二人停在松林外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高大的树影间瘴气弥漫,林间野物的叫声时不时传来让人汗毛倒竖。明明是八月的天,本该苍翠挺拔的松木竟然出现了大片的枯枝败叶。   正当二人准备进山时,一道剑气快速逼近,柳蕴从如初剑上跳下落在了二人身前。看到无栖的脸,柳蕴秀美的眉毛微微皱起:“你怎么会在此?”   舒子清愣了一下:“他也让你来了?”   柳蕴没说话,只是从袖中规摸出了一张黑色的符箓。舒子清和无栖对视一眼,二人也从袖中摸出了同样的符箓。柳蕴的疑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重了。他定定地看着无栖,欲言又止。   无栖明白柳蕴在怀疑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好了符箓站直身体,静静看向了山林的方向。   林间传来了有节奏的“嘎吱”声,瘴气弥漫的山道上出现了一点橘黄色的微黄。借着微光,众人看到了一个身穿斗篷的傀儡正提着灯而来。这是逍遥子炼制的引路傀儡,只有跟随傀儡的脚步,才不会迷失在松林间。   三人沉默不语,静静跟在了傀儡身后。穿过重重迷障后,一片废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废墟中央有一栋外表焦黑的宅院,这里便是萧家在经历过大火之后仅剩的宅子,也是逍遥子避世用的行宫,整个修真界知道这里的修士不会超过五人。   宅子前放着一座过分高大的香炉,香炉中插着几支燃烧的香烛。浓郁的檀香味弥漫在废墟中,原本能让人心静下来的香味,此时闻起来却泛着血腥味。   无栖不由得多看了香炉几眼,记得之前来松林时,这个香炉并不存在。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香炉,不过时间长了,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傀儡带着众人到了宅子前时发出了“吱嘎”一声沉闷的声响,它身形延展开来,贴在了宅子的墙上成了一副破败的门。门缓缓大开,露出了宅院中的一角。和宅院外焦黑的废墟不同,宅院内倒是很齐整,敞开的门扉中能看到干净的地面。   逍遥子的声音从门扉中传出:“都来啦?快进来,等你们很久了。”   正当无栖想先迈进门前,柳蕴上前一步赶在他之前进了宅院。宅院中摆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上已经放上了简单的饭菜。   逍遥子端坐在方桌一面,见众人进门,他用扭曲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另外三面:“快入座吧。咱兄弟四个,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个饭了。子清,今天有你喜欢的百日醉。阿栖你不善饮酒,我为你准备了甜米酒。如初,你喝不了酒,就委屈一点,喝点蜂蜜水吧。来来来,都站着做什么?快来坐啊!”   柳蕴身体一僵,眼神复杂地看向了无栖。事到如今他要是再不清楚无栖的身份,他就算白活这么多年了。   看到柳蕴的异样,逍遥子乐了:“阿栖,你该不会没告诉如初你的真实身份吧?”   无栖淡定地拉开逍遥子右侧的凳子,大方入座:“我们四人中,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是你。子清也是前几天刚猜出来的。至于柳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逍遥子抬手为无栖斟上了甜米酒,“没事,现在知道了也一样。”   说话间柳蕴和舒子清也依次入座,逍遥子举起了手中的酒盏:“来,敬友谊。”   美酒入喉,呛得舒子清红了眼眶:“上一次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逍遥子也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一千多年前?”   柳蕴记性比较好,他放下了空了的茶杯,缓声道:“一千多年前阿栖和殷离渊在藏拙山一战大败魔修后,万仙盟牵头在天泉州的临海城宴请我们。从那之后到现在,我们是第一次再齐聚一处。”   不说这个还行,一说这个,舒子清就要飚柳蕴了:“还不是你,那时候对着阿栖没个好脸色,弄得大家都觉得你们两关系不好。就算我有心想请大家坐下来吃个饭聊聊天,也得顾忌这事!你说,你要不要自罚三杯!”   柳蕴抬起双眼看了苏栖一眼,而后给自己倒满了蜂蜜水:“要的。我的错,我自罚三杯。”说着柳宗主毫不犹豫给自己灌了三杯蜂蜜水,放下茶盏之后,柳蕴气息不稳眼眶泛红,整张脸像是喝了酒一样泛起了红晕。他认真看向了无栖,唇角快乐地上扬:“阿栖,欢迎回来。”   无栖端起甜米酒同柳蕴浅浅碰了个杯:“你不怪我隐瞒身份就好。”说罢他举起了酒杯同另外两人碰了杯:“这些年我让大家担忧了,我自罚三杯。”   舒子清起哄,“对,要自罚!而且还要发誓,以后不能不告而别,更不能欺骗我们!”   柳蕴点了点头:“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一个人扛着。我们是你的朋友,只要你说出来,哪怕天塌下来,我们同你一起扛。”   听到这话,逍遥子愣住了,许久之后轻笑一声:“是啊。”   四个身份经历完全不一样的人坐在方桌的四面,今夜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宗主也不是畏罪潜逃的魔修,而是经历了无数风霜之后还能再度相遇的四个挚友。   他们之间有过信任也有过误解,有过风雨同舟也有过背后伤害,若是细细说,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但是现在,大家选择短暂遗忘那些不愉快,只想静下心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相聚。   逍遥子深知几人的喜好,准备的饭菜都很合大家的胃口。酒足饭饱之后,四人撤去了方桌,四头相对躺在了院中看向头顶的星空。松木的香味随着夜风悠然传入了众人口鼻,世界变得很安静,仿佛只剩下了院中四人。   逍遥子心满意足地抚摸着胸腹的位置,感叹道:“真好啊,真想时间留在此刻。”天一亮后,他又将变成臭名昭著的魔修,未来的一切都将不可预知。   柳蕴素来不会看人脸色,煞风景的话往往出自他的口,柳宗主沉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逍遥子轻笑一声:“能有什么打算,我做的事已经无法回头。无论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今天多谢大家给我面子,全了我最后的一点心愿。”   “其实我知道,你们对我留了情面,只要你们愿意,早就捉住我了。兄弟们,谢谢你们……说起来,我还没对子清和如初道歉,我之前是认真的想要除掉你们的。谢天谢地,你们运气好,没有中了我的圈套。”   舒子清沉默了,他知道逍遥子说的是他和柳蕴在凉山腹地中了幻术的事。那一次要不是无栖他们来得及时,他和柳蕴已经报销了。当时他对不问天的圣主有多痛恨,如今听到逍遥子的道歉就有多唏嘘和无奈。   “阿暖的事我也很抱歉,我当时真的只想诛杀殷离渊,没想到会杀了阿暖。事后我看着你和阿栖疯了一样寻找她,根本没脸面对你们。”   “还有无栖,那时候我不知你的身份,还想夺舍抢了你的这幅天生道骨的身躯。这么一说,我确实不是个东西,哈哈,难怪我的大计会流产。”   柳蕴本来不想多言,可是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炼器大师不做,而去做魔修?深受魔修迫害的他难道不是最痛恨魔修吗?难道他真的笃信登仙之路能重建?   逍遥子轻轻抚摸着胸口的位置,轻笑一声:“是啊,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再问一句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从凉山腹地中邪火焚身那一刻的痛苦说起,还是从萧家不要他佛宗折磨他的绝望说起?是从身体日复一日的痛楚谈起,还是从每个看到他面容的人眼中的畏惧和怜悯说起?   自从他被魔修捉走之后,命运就发生了巨变。他从天之骄子变成了面容丑陋的怪物,一路摸爬滚打付出比别人多几倍几十倍的代价,得到的只是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如果不是苏栖一直暖着他心中的一丝善念,他可能很久很久之前就入魔了……想到过去的事,逍遥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无从说起。”总之他走错了路,就该受到惩罚。   舒子清还在试图揣测逍遥子的动机:“是因为你的元寿快要到了吗?所以才会铤而走险?”逍遥子因为身体的原因,修为卡在了元婴末期。作为一个元婴境界的修士,其实早在千年前,他的身体到极限了。这些年他全靠灵药吊着,这幅被灼烧过的身躯犹如风中残烛,不知哪天就灭了。   逍遥子疲惫地抬起手捂住双眼,讨饶道:“不说了,不说了。”   “今天唤大家来,就是想要求大家一件事。我深知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手段,落到他们手里,只会生不如死。我不想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来审判我,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让你们送我最后一程。”   逍遥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他起身,其他三人也翻身而起。逍遥子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他想笑,可是随着肌肉抽动,那张脸扭曲得没法看。逍遥子抬头看向星空:“这么多年,我像是地下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光。我的脸躲藏在面具之下,时间长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忘记了我本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每次换了新的身躯,看着那一张张俊俏的脸,我总是忍不住地心生嫉妒。虽然不想承认,我的神魂和我的面容一样,早已肮脏得无法入目。不知道我能不能有这个荣幸,让品行高洁的你们了解我这条残命?”   “噗——”   一柄锋利的弯刀从逍遥子的后背心插入,穿透了他的心脏,染血的刀尖的透出了逍遥子的胸前。逍遥子大小不一的双眼诧异地睁大,他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刀尖,而后不可思议地转过了头看向了身后。   他身后站着长发如雪眼神凄厉的柳遇春,柳遇春唇角上挑:“你这条残命不值得污了宗主和圣人的灵剑。”他已经守在宅院外很久了,为了不打扰师尊他们,他强忍着心头的恨意,一直压制自己的冲动。现在听到逍遥子竟然想要逼迫师尊他们动手,他若是再不出手,实在是对不起师尊特意给他留的机会了。   “作为一个凶手,你哪里来的脸站在受害者面前求谅解?你和我一样,脏得没眼看。不如我们一道下地狱,也好还世间一个清白。你说如何?圣主大人?”   锋利的弯刀快如闪电,素来温和的柳遇春露出了他暴戾的一面。顷刻间逍遥子的心脏就被捅成了筛子,他识海中的元神颤抖着想要逃离,却被早就守在一边的柳遇春数刀切成了碎片。   残破的身躯轰然倒地,逍遥子眼中的光芒完全散开,一代枭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声息。   柳遇春眼神快意的放下了手中的弯刀,他眉眼间的戾气完全散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师姐,你的仇,师弟帮你报了。”   “师姐,你可以安息了——”   柔和的夜风吹起了柳遇春的白发,他感激地看了眼前三人一眼,而后抬起头看向了头顶的星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话音未落,染血的刀尖猛地转了个向,柳遇春毫不犹豫一刀捅穿了自己的心脏。他身形前后摇晃了两下,修长的身躯向后倒去。   这一切速度太快了,快到众人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就连速度最快的柳蕴也只来得及抱住了柳遇春倒下的身躯。   柳蕴灵气在柳遇春身上转了一圈,而后沉重地摇了摇头。柳遇春没准备给自己留后路,这一刀直接切断了他的心脉,就算神仙都救不回。   舒子清身体一僵,大脑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双耳尖锐地轰鸣了起来。他抖着手握住了柳遇春的手,“遇春啊……”   鲜血在柳遇春胸口晕开,柳遇春面色越来越白,眼中的神采却越来越亮。他对着舒子清露出了温柔的笑:“师尊,谢谢。”   说完这话后,柳遇春双眼一闭失去了呼吸。他的元神从紫府中脱离出来,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后,元神化成了灵子消散在了空中。   柳师兄去找他的师姐去了QAQ 第116章   当柳遇春的遗骸回到宗门时,同门们难忍悲伤痛哭出声。虽然早就知道他存了死志,但是得知他如此决绝地离开,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依然悲伤得无法自拔。   无极仙宗一片缟素,在舒子清的带领之下,大家将柳遇春和温暖安置在了一个墓穴中,给两人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无极仙宗的做法引得修真界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舒子清拎不清:柳遇春可是不问天的首脑人物,无极仙宗不同他划清界限也就罢了,竟然还给他这么高规格的葬礼,实在荒谬。有人觉得柳遇春背刺了逍遥子将功赎罪,就算有天大的过错他已经以命相抵,众人不该太过苛责。   对于这些流言,舒子清和他的弟子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人长了一张嘴是用来说话的,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说出来的话也就各不相同。若是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那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世上永远不缺话题,过一段时间等他们说腻了,自然也不会再说了。   更何况修士们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除了审判不问天的那些魔修之外,大家现在的精力主要集中在重修阵法上。登仙之路是没办法重建了,至少不能让异界妖兽祸害修真界。   这两天四处祭坛的封印陆续被加固,每当加固好一道阵法,修士们便会派出代表来试图请池砚出山,请他指导指导。   池砚烦不胜烦,这段时间他连当归山的结界都不出了。他讨厌沾染因果,若是开了这个头,将来的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况且他这些年自由散漫惯了,又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与其不小心得罪人,倒不如呆在家里图个清净。   当秦修来到当归山时,就见无栖他们正在廊檐下给一盆兰草换盆。看到那一盆兰草,秦修眼神暗淡了几分,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一旁。   无栖轻轻扶正手中的兰草,笑道:“大师兄请坐,我们马上就换好盆了。”   池砚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他扫了一眼秦修,皮笑肉不笑道:“是来找我的吧?”最近有太多的人在当归山结界外徘徊了,那些人见劝不动他,就开始发动他的同门来劝说自己,不过池大仙儿最近封心锁爱,任谁劝都不予理会,秦修今天注定会无功而返。   秦修没有回应池砚,只是轻叹一声:“这是柳师弟送的素心兰吧?我曾经也有一盆。可惜我不善伺候灵植,那一盆素心兰早已干枯。”   无栖手中的这盆兰草长势很好,柳遇春送给他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盆,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一大株,修长的叶片下方更是抽出了数十支花穗。可以想象不久之后的花期,花香味会有多清幽。   无栖笑道:“确实是柳师兄送的兰草,我分了几盆出来,大师兄若是喜欢,回头带一盆走。”   秦修倒也不推辞:“那就多谢小师弟了。”   看无栖二人做事是一种享受,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动作更是行云流水一般。加上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哪怕只是简单换个盆,都令人赏心悦目。   就在兰草换盆结束时,楚十八不紧不慢进了山:“无栖,池砚,我要跟着师尊他们去一趟永宁州支援云驰仙宗重建小苍山祭坛。这两天我炼制了一些法器,你们挑选几样防身。”   云驰仙宗上一任宗主离世之后,剩下的弟子们为了争夺宗主之位互相争斗,结果实力最强的谭殊被逼走,八面玲珑的段云天入了魔宗,如今云驰仙宗能拿得出手的高手并不多。   永宁的小苍山祭坛曾经被魔修破坏过,虽说当时谭殊他们勉强重新封印了祭坛,可是他们几人的修为怎么能和龙神的力量相比?   小苍山祭坛最为脆弱,凭云驰仙宗的力量根本无法封印。在这种情况下,云驰仙宗代理宗主年鹤清迫于无奈,只得向着无极仙宗求援。   今天下午,谭殊会带着宗门几位长老和擅长阵法炼器的修士出发前去永宁州。楚十八作为宫九章的亲传弟子,又对阵法和炼器比较精通,他被选中一同出发。   宁知的老家也在永宁,并且离小苍山不远。这次他也申请随着同门一起出发,若是真遇到了什么事,凭着他的能力,也能帮上一些忙。   储物袋中亮晶晶的灵宝散发着璀璨的华光,这么多灵宝若是同时激发,能将出窍境界的修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无栖哭笑不得:“你只是去支援,又不是不回来,怎么炼制这么多法器?”   楚十八慢悠悠道:“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敬舟快要化婴了,加上最近外头不太平,有备无患,准备一些防身的灵宝总是好的。对了,那一叠符箓是宁知让我送来的,他已经同其他同门先行出发了。他出发得急,怕你们担心,特意托我同你们说一声。”   宗门的飞舟已经在泊岸上待发,留给楚十八收拾的时间并不多,没多久他便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当归山。   目送着楚十八离开后,秦修终于说明了来意。出乎池砚的预料,秦修并不是来劝他帮忙的,他竟然和楚十八一样,是来送东西的,送的还是池砚心心念念许久的纯金行宫。   这是一座完全由黄金打造的行宫,无极仙宗的长老们耗费了十几年的时间,花费了无数的精力才锻造出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秦修有些抱歉道:“原本早些年就能锻造好了,可那时少了一点材料,行宫屋顶一直没能加上。抱歉,让你久等了。”   池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纯金行宫,他伸出手细细摸索着雕花的柱子和华丽的栏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给……我的?”   作为龙族,池砚向来对金灿灿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当年他在遗迹中看到了玄剑宗金灿灿的行宫,便喜欢得什么似的心中一直惦记着。到了无极仙宗之后,他也曾对人提起过自己的心愿,可纯金行宫打造起来何其困难,池砚说了几次之后便忘记了这事。   难得见到池砚露出震惊的样子,秦修笑道:“是的,给你的。原本应该让师尊亲手交给你,不过师尊最近有些……所以我便代劳了。希望你能喜欢。”   池砚眼神复杂地看着纯金的行宫,他早已忘记的事,却有人记在心上。要不是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池砚非得嚎上两嗓子才开心。   纯金的行宫怎么看怎么好看,自秦修走了之后,池砚便呆在了行宫中舍不得挪窝。他喜欢那一块块平整的金色地板,喜欢雕花的回廊和高大的纯金柱子,喜欢用金丝编制而成的金纱……喜欢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世界变得安静极了,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无栖两个人。池砚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向当归山亲手打造出来的风景。整整一下午,他一言不发,就连无栖做好了晚饭唤他,他也没有回应。   看着呆坐在窗前的池砚,无栖不免有些担心:莫非池砚得了新行宫,已经开心得傻掉了?   正当无栖小心翼翼想要唤回池砚的神智时,池砚的目光终于动了。深邃的紫色眼眸从窗外滑到了无栖身上,池砚难得的面色严肃:“小栖,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要骗我,要告诉我真实的回答。”   无栖缓步走到池砚身边,坐直了身躯后认真道:“好,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五行大阵真的破了,无极仙宗危在旦夕,你能放下一切随我离开浮生界吗?”   无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开,他正色道:“池砚,我很爱你,也很想和你共度一生。但是如果真的到了浮生界生死存亡的那一天,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亲友遇难却无动于衷,我做不到毫无芥蒂跟着你离开。我想,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手握不悔剑,战到力竭身死那一刻。”   他早就知道池砚的打算,正如池砚所说,浮生界被妖兽践踏也好沉入混沌海底也罢,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作为龙神,池砚可以开辟自己的空间,离开浮生界之后,他们完全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先前他和池砚说好了,两人会好好在一起,不再管凡尘俗世,只关上门过自己的舒心小日子。可是……无栖做不到,如果真的到了浮生界生死存亡的那一天,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舒子清柳蕴他们去死,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家园惨遭践踏。真到了那一天,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想争一争。   池砚定定地看了无栖许久,眼中的神采变了又变,最终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果然啊……”   无栖抱歉道:“对不起池砚,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为了人修饱受磨难,不该再为人修的事烦心。作为你的道侣,我该体谅你,也该同你一样笑看浮生。可是我做不到,我宁可战死,也放不下那些人。”   “池砚,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无栖不敢抬头,不敢看池砚失望的眼神。他终究只是凡人,没办法像真正的仙人那样超脱世俗之外。   话音一落,无栖落到了池砚温暖的怀抱中。高大俊美的龙神紧紧搂住了自己的道侣,原本严肃的面容上出现了温柔的笑容:“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也不用觉得抱歉。我从没对你失望过,我只是觉得,果然小栖你才是世上最棒的人。”   “你同我一样,为了人修的事情受尽委屈,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饱受磨难。作为龙神,我有过怨怼,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人类失望过,甚至对他们生出了恨意。可是你不一样,你从始至终都用温柔回应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先前我一直在想:我们家小栖这么好,他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我为你不值。可我现在渐渐能理解你了,你果然有你的道理。”   无栖愣愣地看着池砚,池砚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眉梢,而后亲昵地蹭了蹭无栖的额头:“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浮生界要完了,我要带着你去哪里?我想,我会带着你去混元遗迹,如果觉得寂寞的话,我还会带上老祖他们,实在不行,带上柳蕴,带上无极仙宗和玄剑宗的弟子……”   “可是这有悖于我的初衷,一开始,我只是想和你过上清净悠闲的日子,如果带上他们,总有不可预知的风险。于是我又在想:要不,还是谁都不带,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今天下午当归山安静极了,好像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小栖,我突然不适应了。我开始想念他们,想念谭殊的画本子,想念尹垂星念叨他的声音,想念楚十八慢吞吞的语调,想念傅敬舟被我气得发黑的脸,想念宁知的笑声……我发现,我离不开他们了。”   “不止是他们,我甚至无法抛下舒子清柳蕴秦修他们,更无法割舍我们亲手打造出来的当归山。当时一穷二白的山头,现在就是我们的家。如果这一切真的不见了,世界上只有你和我,那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啊。”   “到时候就没有人记得我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有人为我炼制灵宝,除了你,也没有人认真对我们好。这样的世界,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小栖,我今天想了很久很久。浮生界这么糟糕,可总有一些人和事,值得我们守护。我觉得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可能还是要帮人修一把,得再一次封印通道。”   无栖呼吸一滞,僵硬道:“可是,再一次封印对你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上一次封印祭坛,池砚几乎没了大半条命,如今他修为不比当年,再来一次池砚还有活路吗?   池砚思索一阵后坦言道:“可能……没现在这么厉害了?你放心,我会量力而为。现在浮生界的修士们也动起来了,我可以借他们的部分修为完成封印。”   无栖呼吸乱了,他闭上眼将头埋在了池砚胸口,眼尾微微泛红:“我会同你一起。池砚,谢谢你。”   “谢什么,浮生界里有我们的家,更有我们的亲朋挚友。要是没了他们,活着真没劲哪!先说好了,我很小气的,我只守护值得的人,那些骂我的,我统统不理的。”   小苍山祭坛深埋在山体下,为了加固祭坛,整座山峦全部被掏空。当谭殊等人在此来到祭坛附近时,就看到了被挖开的山和山体下方矗立在弱水之上的石碑。   围绕着石碑的弱水如今已经变得很浅,有些地方已经能隐约看到底部。章宁和简单眉头紧皱:“好不祥的气息。”   比起无极仙宗负责的雷泽祭坛,小苍山祭坛的气息非常不妙。不止是因为祭坛下方有弱水,更因为这里的祭坛曾经被破坏过。隔着弱水,众人都能感受到那来自地底的可怕气息。   对于这样的祭坛,就不能像其他祭坛那样简单粗暴地在上面覆盖上另一层封印了。众人要先抽干弱水,而后将之前修补过的阵法再加固。   抽去了弱水后,祭坛上修补过的阵法隐约可见。经过十几年的腐蚀,当初修补过的阵法摇摇欲坠。   宫九章咋舌:“听说当时加固阵法的除了谭长老和他的两个师弟之外,另外两个是小师弟和玄剑宗金丹修士邵俊辰?不容易,混杂了两个金丹修士的力量,下方的阵法还能坚持十几年。”   听闻这话,谭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不对。”   如果没弄错,当时的邵俊辰是柳蕴假扮的,而无栖更是苏栖尊者。也就是说,脚下的祭坛不是混杂了两位金丹修士的力量,而是修真界顶尖人物修补过的阵法。   集合了三位出窍,两位大乘境修士修补而成的阵法,竟然只能支撑十几年?!谭殊抬起琥珀色的瞳孔扫了一圈,眼底出现了几丝惶恐:今日随他来的同门修补的阵法又能支撑多久?   这时众人耳边传来了清脆的崩裂声,谭殊眼神一凝看向了脚下的阵法,只见残留着弱水的阵法上出现了无数不规则的裂纹。随着崩裂声响起,裂纹越来越多,曾经被魔修破坏的阵脚开始上下起伏,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般。   裂痕间渗出了紫黑色的魔气,凄厉的咆哮声从地底隐约传来。谭殊后一挥大喊道:“快散开!阵法要破了!”   前两天老猫子舔牙的时候,发现上牙床上有个小洞洞,于是去了一趟口腔科。蛀牙了,两颗,蛀得都快根管治疗了。昨天补了牙之后,麻药一过,脑瓜子疼得嗡嗡的,疼得我趴床上好几个小时。疼得不想说话,不想动弹。   今天牙齿依然在隐隐作痛,不过最痛的要属医生往牙龈扎麻药的地方,牙龈上留了个小洞洞。   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啊~~~~QAQ 第117章   谭殊话音刚落,祭坛上原本闪烁着熹微灵光的阵法突然之间暗淡了下来。就在阵法的光芒消失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地下妖兽的咆哮声消失了,四周的虫鸣鸟叫声也消失了。破损的阵眼诡异地向上鼓起,就连魔气也不再向外倾泻。   死寂中,一股让人战栗的力量从阵法中渗出。谭殊等人感觉不妙,众人连忙飞身而起悬停在半空中,屏气凝神直视着下方。大家手握本命法器运转灵气,只要发现妖兽冒头,他们立刻就会出手。   仅仅沉默了几息,“咚——咚咚——”类似心跳的声音再度响起。   与此同时,大地开始震颤。强烈的地震波以祭坛为圆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地震波过处,大地起伏山川颤抖河水泛起了滚滚波浪。炸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震波过处山河破碎墙倒屋塌。   “快看!你们快看!五行大山塌了!”人群中不知谁在惊呼,随着他的惊呼声,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五行大山。   目光所及之处,天堑一般的五行大山开始崩塌,插入云霄的山脉倾倒开来,山体之间露出了星原的天幕。   看到这一幕,年鹤清头皮发麻,就连谭殊唤他的声音都没听见。谭殊一连唤了年鹤清好几声,见对方双眼发直面色惨白,他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我说!宗主令发出去了吗?!”   从池砚提醒众人阵法可能会崩塌的那一天开始,五大仙宗便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天。他们为此制定了许多对策,高阶弟子死守祭坛,剩下的弟子们则要按照修为高低守护凡人的城池,尽力救治凡人。   修士们能飞身而起,他们感受不到地面强烈的晃动,也感受不到地震波滑过时让人恶心的眩晕感。可是凡人不行,凡人们脚踩大地,地面的晃动让他们手足无措,看到破碎的家园,他们只能无助地哭嚎。   修士是梗在灾难和凡人之间的一堵墙,如今正是这堵墙发挥作用的时候。谭殊沉声再问了一遍:“宗主令发出去了吗?!”   好在这一次年鹤清回过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神,认真道:“大师兄放心,宗主令我已经安置在主峰,感应到不寻常的灵压,宗主令会自动触发。”   说话间,云驰仙宗的方向升起了一道绚丽的红色灵光。红光穿透云霄,照亮了永宁州的天空。这便是宗主令,看到宗主令的瞬间,永宁的修士们会快速到达他们需要保护的城池附近。   永宁主要的城镇陆续升起了同样的红色灵光,这代表着云驰仙宗的弟子们已经到达指定的位置。他们会守卫着凡人的城池,救死扶伤抵御外敌直到力竭那一刻。   透过五行大山缺失之处,众人看到了星原的天空中也亮起了同样的红光。宫九章灭了传讯符面色凝重:“雷泽处的祭坛也有了异动。”看来不只是小苍山祭坛有破损的风险,浮生界其他几处祭坛都有危险。   “咚咚咚——”祭坛下传出的声音越发快速剧烈。   冷汗从简单的额头滑下,自从忘忧剑大成之后,他已经忘记了很多情绪,只凭着直觉行动。然而现在,他感觉到了惊人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像是一座大山,沉沉压在了他的肩头,让他握剑的双手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来了。”   “轰——”被修补过的阵眼爆开,石碑倾倒跌入了深坑中,紫黑色的魔气喷涌而出,魔气深处传来了野兽的喘息和咆哮声。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魔气中露出了一只只红紫色的妖兽,这些妖兽体型硕大面目狰狞。它们从深深的地底爬出,当呼吸到浮生界新鲜的空气时便仰起头长啸一声宣誓自己的到来。   “吼——嗷”最先爬出的妖兽咧开巨口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它仰着脖子咆哮着。比它声音传得更快的是简单的剑招,雪亮的剑招破开了魔气,剑势所过之处,妖兽头颅被斩下,蓝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简单一马当先打响了浮生界修士反抗的第一招,修士们双眸一凝,各色招式向着通道砸去。修士们坚定的声音响起:“道友们!今日我们誓死守护小苍山,绝不让一只妖兽离开!”   池砚和无栖原本已经睡下了,可突然间池砚翻身而起声音急促道:“小栖,玄剑宗的祭坛有异动。”他留了一份力量在玄剑宗,祭坛稍有异动,池砚便察觉到了。   无栖愣了一瞬后便回过神来:“我去通知柳蕴。”可是刚一动弹他便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玄剑宗的祭坛……不是最坚固的吗?”   池砚沉重地点点头:“也许是我取走了大部分力量,剩下的阵法即便有人修的力量加固,也不足以镇压异界妖兽。”在这个夜黑风高的夜里,妖兽们终于集齐了力量,对浮生界发动了总攻。   无栖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没想到下午和池砚说的事,只过了几个时辰就成了摆在面前的现实。池砚只说了他会再次出手封印通道,可是具体怎么做,他并没有透露。   不等池砚回答,当归山便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舒子清的声音随之响彻了整个无极仙宗:“宗门弟子听令,元婴期以上修士奔赴雷泽镇守祭坛,元婴期及以下弟子,去星原各城镇,救助凡人!同门们,道友们,生死存亡之际,望大家团结一致互相帮助!”   地动之时传送阵无法运转,修士们没办法坐传送阵快速到达指定的位置。黑夜中数千道灵光划破了长空,向着星原州各处奔去。   池砚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不悔剑,他深深看向了无栖:“我们要去第六处祭坛处。”   无栖猛地睁大了双眼:“第六处祭坛?!”五行大阵不是只有五处祭坛吗?怎么会有第六处祭坛?   池砚遥遥指向了五行大山交汇处没入云端的山巅:“有的,我们曾经去过。”这一刻他向无栖敞开了自己的识海,无栖能看到自己眼中的风景,更能分享自己的记忆和能力。   顺着池砚手指的方向,无栖双瞳同池砚一样出现了璀璨的金色的光芒。他的目光穿透了五行大山周围密布的云海,深入到了山川交汇处。   无栖曾经和舒子清在山巅处建了一处传送阵,如今传送阵已经不翼而飞,因为承载传送阵的山体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盘旋的巨龙。   无栖的眼眶一点点红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和舒子清建传送阵时,无论用什么方法他们的力量都没办法穿越最高的山峦,原来山峦之下埋藏的是上古龙神的骸骨。   历经了千万年,龙神的身躯依然伟岸,他身上的鳞片依然像黄金一样闪亮。他静静的闭着双眼盘曲着身体,两只巨大的翅膀耷拉下来,洁白的羽翼覆盖了他大半的身躯。仿佛下一刻,龙神就能睁开自己的双眼俯瞰世间。   无栖呆呆地看向龙神的方向,隔着千山万水痴痴凝视着龙神的身躯,两行清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滑下:“原来你在那里……原来你一直在那里……”   千万年来,他家的池砚砚独自一龙埋藏在山脉之中,隐藏在风雪之下。他明明是那么爱热闹的性子,却要忍受着漫长的孤寂,忍受着无尽的寒冷和苦楚。千百万年沧海桑田,巨石覆盖了他的身躯,风雪遮盖了他的容颜,凡人们忘记了高山之下沉睡着巨龙。他就这么孤零零的盘踞在高山之巅,为了人修承受着煎熬。   这一刻无栖开始痛恨自己,他恨自己对池砚那么无情,竟然要让他再一次镇压妖兽,让他舍弃了辛苦修行而来的身躯,再一次埋身在高高的山巅。那是他的池砚啊,他怎么忍心?!   池砚手忙脚乱地给无栖擦拭眼泪,尝试着安慰无栖:“别哭啊,小栖,你怎么了?别哭啊。”   无栖衣袖掩面,泪流不止。他终于明白了池砚说的再一次封印要付出的代价:池砚要回归自己的本体,再一次经历神魂分离之痛,经历修为被抽离的痛楚和绝望。这样才能同一时间镇压住祭坛,五行大阵才能完整。   可是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池砚辛苦修行来的身躯会消失,甚至于……他有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   无栖好想让池砚离开,让他永远离开这方纷扰的世界,去过安宁的日子。可是他也深知,如果没有池砚,浮生界将会不复存在。   感受到了龙神的力量,无栖这用龙神之力铸造的身躯,也能同池砚一样看清浮生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五处祭坛纷纷崩裂,无数的妖兽从地下爬出,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在魔气的遮掩下对人修亮出了獠牙。   雷泽、小苍山、藏拙山、荒原、玄剑宗……每一处大开的通道附近,都有修士浴血奋战。   他看到他的师兄们咬紧牙关冲在妖兽侵扰的第一线,用尽全力保护着修为弱一些的弟子。他看到楚十八一头一脸都是血,却依然死守在阵法边缘;他看到傅敬舟正掀开倒塌的屋脊救出下方的百姓;他看到宁知咬牙甩出成堆的符箓给身前的师兄们提供力量;他看到宋锦灰头土脸提着剑一脚踹飞将要啃咬弟子的妖兽;他看到瑾妙仙子指挥着女修们布置下一个个绝杀阵,他看到柳蕴开启了最强杀招……   他承认人修的应对很及时,也用了全力在抵抗妖兽,可是人修会累,妖兽却不知疲乏。修士们可以坚持一两个时辰,可以坚持一两日,可那之后呢?若是不能再次封印通道,妖兽终将冲破人修的防线,祸害整个浮生界。   无栖痛哭出声:“对不起,池砚,对不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道理他懂,他也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可是他只要一想到池砚将再一次踏入第六处祭坛,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分裂开来而前路未知,他的心就像要撕裂了一般痛。这一刻他宁愿能封印通道的人是他,也不想让池砚遭受一点点伤害。   池砚对他而言不只是是唯一的色彩,是暗沉世界中的光,更是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家人和亲人。   这么多年同无栖朝夕相处,池砚早已摸清了无栖的性子。可是看到无栖痛哭出声,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疼。有珍惜地将无栖拥入怀中:“没关系,我不悔。无论是自己做的决定还是答应你的事,我从不反悔,更不会后悔。”   他已经得到了世上了最宝贝的无栖,就算再一次撕裂身躯分裂修为,再一次变成弱小的蛇虫又能如何?!无非是再来一次罢了,有小栖在身边,他有何惧?   池砚珍重地在无栖额头上留下了深深一吻,眸色因为湿意变得更深:“走吧,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我们得给小伙伴们收尸了。”   池砚的身躯和元神依然有联系,须臾间,二人便从当归山到了第六处祭坛处。因为地势高,祭坛处风雪大作,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很快在二人身上盖上了浅浅一层白。   池砚抬起手摸了摸无栖的头发,轻轻抚了抚他泪湿的脸庞:“别哭啦,你平日都说舒子清哭起来让人头疼,你哭起来才让我心疼。小栖,你要相信我,我们说好了以后要过舒心的好日子。答应你的事,我决不食言。”说罢他将手中的不悔剑交到了无栖手中:“知道怎么用吗?”   无栖含着泪微微颔首,直到池砚同他共享了识海,他才明白,原来不悔剑最才是五行大阵成型最关键的一步。   池砚分离力量之后,需要用本命灵剑之力裹挟着他的力量深入祭坛。而那时的池砚已经无力举起灵剑,只能拜托另外一条龙帮忙挥剑。而世上已经没有第二只应龙能帮忙做这些事,只有同样具有应龙血脉的无栖才能完成。   池砚微微一笑,眼底再一次泛起了湿意。他脱下了外衫盖在了无栖身上:“这里凉,别冻着了。”深邃的紫眸认真记下了无栖的眉眼,而后他抬起手潇洒地挥挥手,眼神不舍:“我出发了。”   无栖眼睁睁看着池砚走向了龙神的身躯,眼睁睁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化成了灿烂的灵光进入了龙神的脑袋。他想他应该洒脱地对池砚说点什么,可是风雪太大迷了他的双眼扼住了他的咽喉,除了细小的抽噎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QAQ 第118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五行大阵崩坏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舒子清焦躁地抬头看向天空,他眼底泛起了血丝,嘴唇因为灵气透支微微发白。耳畔响起了妖兽的咆哮声和同门的惨叫声,舒子清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种种情绪,从袖中摸出了两粒丹药塞入口中。   丹药入体,汹涌的灵气涌入经脉,所过之处经脉钝痛。如果可以,舒子清也不想服用烈性丹药补充灵气。可是他没有办法了,他需要灵气,只有不间断的灵气才能让他释放出招式抵挡异界妖兽。   待身躯的不适稍稍缓和一些后,舒子清抬起双眼凝神看向他镇守的雷泽遗迹。此时的雷泽祭坛已经消失不见了,原本冰封在寒潭下方的祭坛成了深不见底的通道。   通道直径足有五丈,一头头妖兽正在瘴气的掩护下从地底冒出。以通道为中心方圆十里内成了战场,战场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死去的妖兽尸身堆积成了山。   修士们不断后退,眼见战线越来越长,从地底爬出的妖兽越来越多。坚持了一天一夜的修士们疲惫不堪,众人从起初的信心满满到如今满眼茫然。看着妖兽的血盆大口,大家不断地问自己:凭着自己的实力,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妖兽身披坚硬的鳞甲,只有出窍期境界的修士能保证在一击之内斩断妖兽头颅。然而在场的出窍修士毕竟是少数,时间一长,镇守在雷泽的出窍境修士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为了给弟子们减轻压力,舒子清一马当先,每当看到有高阶妖兽冒头,他便冲上前去以一人之力斩杀其中大部分。这样一来,弟子们的压力确实减轻了不少,只是他这个做师尊的却有些撑不住了。   正当舒子清提气准备再入战场时,他听见身边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舒子清循声看去,便看到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跪在受伤的师兄身边为他上药。原本筑基期的弟子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们救助好人类之后,应当作为人修的火种保存实力。   可是宗门弟子责任心极强,安顿好人类之后,不少修士从安全的内陆纷纷前往雷泽,希望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为宗门的师兄师叔们减轻一些压力。   战场刀剑无眼,妖兽又凶残暴力,顺风顺水的小修士们同妖兽接触几次,便不同程度的负伤了。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妖兽还在不断涌出,一身是血的小修士们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惶恐哭了出来:“呜呜呜,我们不是有龙神吗?龙神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龙神应该和小师叔祖一起呆在当归山吧……”   “小师叔祖不是圣人之子吗?他为什么不在?”   “呜呜呜,为什么啊?他们难道不是我们无极仙宗的弟子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为什么还没出现?”   听到这话,舒子清眼神一暗,胸腔又开始闷痛起来。地动开始时,他担忧无栖他们,便去了当归山想要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当他赶到当归山时,却发现偌大的当归山空无一人,也不知那两人去了何处。   凭着他对无栖的了解,无栖必定是去处理更危险的事情了。只是不告而别终究让他心生不安,也不知那两人现在情况怎样了。   小弟子的呜咽声不断响起,舒子清正色道:“都别哭了!若是眼泪有用,老祖我带头领着你们一起哭!如今已经到了浮生界生死存亡的时候,能拯救浮生界的不是龙神,也不是圣人,而是我们自身!若是我们心灰意冷放弃抵抗,大罗金仙都救不了我们!”   事到如今舒子清总算明白池砚当时坚定的拒绝帮助人修有多明智了,要是池砚承诺了帮忙,人修们看到妖兽的时候别说全力抵抗,怕是早就躲起来等待帮助了。   舒子清平静地擦去脸上的妖兽鲜血,神识从伤痕累累的弟子们身上扫过:“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浮生界优秀的才俊。擦干你们的眼泪,现在还没有到哭的时候,我们还能战,不要让妖兽小瞧了我们。”   舒子清的话并没能抚平小弟子们心中的害怕和无措,只是碍于老祖的面子,小弟子们抽噎着站了起来。看着他们单薄的身影,舒子清眼神无奈,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天边飞来了一道流光,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星煌。浮生界生死存亡之际,稍稍有些良知的修士都会冲到前线抵御妖兽。   星煌亦是如此,得知妖兽来犯,他宁可日后接受审判,也做不到继续在小黑屋呆着。他径直冲进了战场,刹那间妖兽的惨嚎声响起。他出手便是杀招,虽然在小黑屋呆了许久,但是精力充足的他一出手,还是为被妖兽压得喘不过气的众人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星煌来的正是时候,他一刀将偷袭秦修的妖兽砍死,而后同秦修相背而立:“不请自来还请原谅。”秦修扯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来得正巧。听说你是圣人私下承认过的弟子,很不巧,我也自认为是圣人弟子,要不,我们比一比?”星煌扬眉:“自然是要比一比的。”   其他弟子被妖兽骚扰得暴躁,荀长楠一拳打爆了一头低阶妖兽的头颅,蓝色的妖兽血液喷溅,染得他成了蓝色的巨人:“老六你说句话啊!”   四周都是魔气和妖兽,放眼一看全是妖兽的腿和牙,荀长楠已经许久没听到同门的声音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有些发慌。   被妖兽压制得死死的张玉坤在三师兄的暴躁呼唤声中张开了口,不过一开口就是一句脏话:“他娘的!疼死爹了!”   能掐会算的张玉坤被妖兽缠了个彻底,方才一时不察竟然被一头低阶妖兽啃了一口,现在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话音一落,三张符箓穿过魔气贴在了张玉坤受伤的胳膊上,大大减轻了他的伤痛。张玉坤对着符箓来的方向感激道:“谢了老七!”颜彧细细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不远处徐巍脚踩着妖兽尸身,回头看向了通道的方向。入夜后,通道中的魔气喷涌得更加厉害,从中爬出的妖兽等级更高。他心中焦急不已,却寻不到解法:“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力竭而亡。”按照道理,他们应该重建封印,可是现在根本不给他们时间和机会。   素来乐观的徐巍怅然叹道:“难道浮生界真的气数尽了吗?”   高山之巅,无栖担忧地看着龙神的身躯,生怕眼睛一眨错过了龙神苏醒的瞬间。一盏茶、两盏茶……龙神迟迟没睁开双眼。无栖的呼吸逐渐乱了,心跳也一声快过一声,他控制不住地走向了龙神。   巨大的龙头比行宫还要高大,即便他伸出手,也只能抚摸到龙神下颚上的鳞片。   “池砚……”   怎么没动静呢?难道池砚的元神和肉身分离太久,需要恢复很久吗?   无栖脸颊贴住了池砚身上的鳞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池砚……”鳞片像冰块一样寒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是不是因为池砚的力量不足,才会迟迟醒不来呢?想到这一点,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灵气传入龙神的体内。龙神的身躯蕴藏着无穷尽的力量,无栖的灵气一入体,便如小溪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栖紧贴着池砚,虽然明知道现在应该保存力量,可是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想要让池砚暖起来,想要让他早些睁开双眼。   他的池砚多厉害啊,身躯用来镇压异界妖兽,神魂孤孤单单漂流在混元遗迹那么久还那么强大。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自己,池砚此刻依然在混元遗迹,至少不用遭受这些伤痛……   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得见风雪的声音,无栖忍不住回忆起他和池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果没有池砚,他的人生该多贫瘠多无聊?   “池砚,别睡了,醒过来。”   不知不觉间,风雪停了,无栖周身也变得温暖了起来。他抬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头顶出现了洁白的羽翼。应龙抬起了翅膀,将小小的无栖护在了羽翼之下。   无栖心头一动,连忙后退几步。而后他看见了一只巨大澄澈的紫色瞳孔,池砚的瞳孔中清楚倒映着自己狼狈的面容。龙神醇厚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小栖,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下一刻无栖眼前一花,已经被池砚拉入了龙神的领域。池砚温柔的拥着他,二人额头相抵,“符文和招式传给你。时间紧迫,你一定要多费心。”   众人凝视着深不见底的通道,喷涌的魔气似乎融入了夜色,遮蔽了天上的星辰。见不着亮光,众人心中越发绝望。   突然间,一道金色的灵光从五行大山交汇处冲天而起,划破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灵光像是一柄利刃笔直向上,它像是太阳一般闪耀,照亮了整个浮生界。   照到灵光的魔气开始消退,妖兽们则开始惨烈的嘶嚎了起来,它们的鳞甲发出烧灼的吱吱声,狰狞的目光中出现了瑟缩和畏惧的情绪。离通道远一些的妖兽闷着头试图将自己藏在了稀薄的魔气中,通道附近的妖兽则调转方向向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这让疲惫不堪的修士们狂喜不已,恨不得灵光闪耀的时间再长一些。众人双目灼灼看向灵光升起的地方:“神迹!这一定是神迹!”“苍天哪!我们终于有救了!”   玄剑宗内,衣衫染血的柳蕴提着剑看向灵光亮起的方向。他在那道灵光上感觉到了两股熟悉的气息,柳宗主眼神微动:“来了。”他就知道无栖和池砚不会对浮生界的灾难置身事外。   灵光照耀下,妖兽们抱头鼠窜哀嚎遍野,被妖兽打压一天一夜的修士们畅快极了:“你们也有今天?!该!太好了!”修士们信心大增,众人铆足了劲儿追着逃窜的妖兽砍杀。   然而灵光只闪耀了短暂的时间便开始消退,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太阳一般的光芒变成了萤火之光。   正当修士们错愕之际,就见灵光消失的地方浮起了一道巨大的虚影。虚影从山脉交汇处缓缓升起,虚影衣衫素白发丝如雪,他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灵剑,如神明一般俯瞰着整个浮生界。   随着虚影的面容逐渐清晰,磅礴又浩瀚的灵压扩散开来,浮生界的修士们惊呼起来:“快看!那,那不是圣人之子吗?!”   尤其是无极仙宗的弟子们更是笃定:“是小师叔祖!你们看!小师叔祖出现了!”方才还责怪无栖和池砚没在的小弟子们羞愧地低下了头,随后双眼放光敬佩道:“不愧是小师叔祖!”   然而更多的人则激动得开始战栗:“这是圣人的气息和灵压!你们仔细看看!那不就是圣人吗?!”   “对对对!是圣人的气息!是圣人!圣人回来了!”   “尊者回来了!”   修士们喜悦的呼声从各个角落响起,人们跪倒在地,对着虚影的方向磕着头流下了欣喜的泪:“圣人回来了!”“圣人带着龙神一起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纷乱的声音无法传入无栖的耳中,他正在第六处祭坛上,在池砚的守护之下开始施术。池砚传给他的功法和符文并不容易,他在脑海中推演了上万次才敢真正出手。   他只有一次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天幕下无栖的元神垂着眼帘手握巨剑,巨剑在他手中挽出流畅的剑花,留下了绚烂的灵光。古老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吟诵而出,回荡在天地间。   一圈圈金色的涟漪从虚影身上扩散开来,涟漪扫过浮生界,最终停留在了通道正上方,形成了繁复的阵法。   宋锦抬起头看向头顶转动的阵法,他眼眶湿润心跳如鼓。他怎如此愚钝?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一直寻觅的人就在眼前。   哪有什么圣人之子,从始至终归来的都是圣人啊!   宋锦含着泪苦笑了一声:“小骗子。”   转动的符文缓缓下降,通道附近的修士们有幸亲眼目睹了上古大阵是如何布阵的。符文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浩瀚的灵气迸发开来,来不及逃窜的妖兽被灵气绞碎。蓝色的妖兽血肉中,五处巨大的阵法压住了逃散的魔气,缓缓显露出真容。   符文只是一道虚影,还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才能将它变成镇压通道的祭坛。   此时一声高昂的龙吟响彻云霄,伴随着龙吟声,一条金色的巨龙浮现在天空中。龙神张开双翼,飞身而起,身躯绕着无栖的元神盘旋了数圈。龙吟之后,高傲的龙神化成了五团灿烂的灵光。磅礴的灵气席卷了整个世界。   这股力量让人心生畏惧又让人神魂震颤,修士们的身躯颤抖着,被这强大的力量震得失了神。   随着元神手中巨大的不悔剑虚影笔直落下,五团灵光向着五道阵法的方向飞驰而来。   “铛——”   金属相撞声响彻修真界!   不悔剑同地面接触的瞬间,龙神之力也飞快的融于阵法中。浮生界五大州加上五行大山交汇处,六道灿烂的灵光冲天而起。通道附近的修士连忙闭上双眼,无法直视正在成形的法阵。   好似只过了几息,又像是过了许久,阵法中闪耀的灵光才渐渐暗淡下来。众人连忙睁开双眼看向曾经的通道,只见深不见底的通道口出现了一出巨大的祭坛。   祭坛下方的地面平整坚实,古老的阵法闪动着流畅的华光。祭坛中央的石碑依然巨大,这时众人才发现,石碑的模样像极了圣人手中灵剑的剑刃模样。   若说新旧祭坛有什么不同,那大概便是石碑前没了供桌,供桌上也没了承载龙神修为的物件。   舒子清站在尸山血海中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结……结束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封印的通道,在顷刻间就这样被封印了?   回过神后,舒子清眼神热情地看向无栖的方向:“不愧是阿栖,不愧是池砚啊!”   可当他回眸时却发现,虚影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了灿烂的星辰。   迸发的灵气将五行大山之巅的云层吹散,积压千万年的霜雪在高温下融化蒸发。如今灵气消散,大片大片的云朵重新汇聚,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而降,快速堆积在了高高的祭坛上。   当无栖回过神来时,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废弃的祭坛上已经没有龙神的身影,他迟钝的环视了四周,却找不到池砚的一片鳞片。   后知后觉的无栖终于反应过来了:为了封印通道,池砚贡献出了他的身躯!   意识到这点后,无栖的双耳尖锐地轰鸣了起来,胸腔也闷得生疼。他视线忽明忽暗,胸口疼得无法呼吸。   “噗——”一口鲜血喷出,无栖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在雪地中。   他的池砚呢?他那么大一个池砚呢?!   许是淤血喷出让他的脑海清明,又或许是逐渐降下的温度让头脑冷静。无栖混沌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点闪耀的金色。   那是一个鹅蛋一样大的蛋蛋,金属光泽的蛋壳握在手中暖暖的,像极了池砚的鳞片。   无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找到你了。”   早已透支的身躯轰然倒下,无栖小心地将蛋蛋揣在了胸口处。任由白雪缓缓落下,无栖闭上眼安心地晕了过去。   池砚砚:你们想念我的小蛇形态了吗?想了吗?大点声! 第119章   无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难以割舍的人,有无法忘记的事,形形色色光怪陆离。导致他醒来时意识昏沉,疲惫得无法动弹。   “醒了?感觉怎么样?”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无栖艰难地转过头去,模糊的视线中有个人影正逐渐清晰。   无栖张张口,声音沙哑道:“柳……蕴。”   柳蕴一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强势又温柔地将他半身扶了起来。另一只手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凑到无栖唇边,“你昏迷了四十多天,难免会觉得乏力,先喝点水缓一缓。”   温热的水入喉,无栖意识逐渐清晰,的视线也变得清明起来。他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池砚变成蛋了!当下他伸手摸向了胸口处,可胸口空空荡荡哪里有池砚的踪迹。   无栖的面色顿时变了,语无伦次道:“池砚呢?”怕柳蕴不知道池砚现在的形态,他连忙补充道:“池砚修为消耗殆尽,变成了一枚金色的蛋,那一枚蛋呢?!”   柳蕴急忙安抚道:“池砚现在还没破壳,他在千草峰的灵气最浓密的地方温养着,瑾妙仙子和宋宗主在照顾他。你若是不放心,稍后我带你去看看他。”   无栖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瑾妙仙子心思细腻,宋锦又擅长孵化灵兽蛋,池砚由他们两人照顾,他挺放心。   看到无栖发白的面色,柳蕴抿了抿唇,眼神中满是后怕。当日若不是他和舒子清心神不宁,坚持着要去五行大山交汇处寻找一番,无栖就算不力竭而亡,也被高山上的寒气给冻伤了。一想到当日无栖毫无生气的模样和雪地上残留的血,柳蕴的心头就像针扎一样疼。   “谢谢。”   话音落下后,柳蕴懊恼地扭过了头。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无栖说,可是看到无栖温柔的眉眼,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为了浮生界,池砚和无栖二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样的救世之功,真的不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就能表达的。   可……除了谢谢,柳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在无栖早就了解了柳蕴的性子,如今就算柳蕴不说话,也不会莫名冷场了。无栖舒了一口气,笑道:“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柳蕴定定地看了无栖许久,而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是,你是我此生最好的兄弟。”   这段时间他早已想通了,他确实心悦苏栖,之前也想着同苏栖在一起。只是造化弄人,他们终究有缘无分。既然现在无栖找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道侣,作为挚友和兄弟,柳蕴衷心祝愿他们二人能白头偕老。   得知无栖醒来,舒子清和他的弟子们很快出现,原本守在床边的柳宗主直接被挤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舒子清握着无栖的双手上下打量了无栖许久,他眼眶湿润声音哽咽:“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啊!”   天知道当他在冰天雪地章看到无栖惨白的脸时是什么心情,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差一点,他就要再一次失去他的挚友了!现在舒子清对无栖没有任何要求,只求他能平安的活着。   “你是不知道啊,你昏睡的这段时间,天都快塌了……” 无栖是苏栖的身份已经被整个修真界知晓,最近无极仙宗人来人往,无数的修士在山门外排着队,想要见无栖一面。为了不让这些人打扰到无栖,舒子清和长老们头都快秃了。   舒子清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秦修忍不住提醒道:“师尊,小师弟刚刚苏醒,还是要让他多休息才是。”   说话时,秦修低着头尊敬地看了无栖一眼,他唇角上扬,话语中的喜悦怎么都压不住。眼前之人是他此生最崇敬之人,能再度见到他,秦修此生无憾。   不只是秦修这么想的,舒子清所有弟子都是圣人的忠实拥趸。得知自己呵护了十几年的小师弟就是圣人,大家幸福得都快飞起来了。   刚开始时,大家还在想,等无栖醒来,要不要将他当成圣人对待。可是听舒子清说,无栖更喜欢呆在无极仙宗,做大家的小师弟时,那点纠结也就不翼而飞了。   圣人也好,小师弟也罢,无栖就是无栖,值得他们真心对待!   听到秦修的提醒,舒子清猛地一拍脑袋:“你瞧我这个脑子,对对,赶紧躺下多休息!”   眼见舒子清要将自己摁倒,无栖急忙阻止了他:“师尊,我现在不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一趟千草峰。”他一定要亲眼见一见池砚,才能放下心来。   千草峰上有一眼灵泉,灵泉附近温度适宜灵气充沛。宗门在泉水上搭建了一座水榭,经过宋锦和瑾妙仙子观察,水榭中的温度适合龙神孵化。因此大家水榭上用纯金打造了一个华丽的窝,直径三尺的窝里堆满了松软的绸缎和各色的灵宝,绸缎中央凹陷,里面躺着一枚拳头大的金色的蛋蛋。   当无栖来到水榭时,就见瑾妙仙子一手抱着雪芙,一手握着一根白羽。羽毛从蛋壳上轻轻拂过,蛋蛋开始活跃的左右摇晃。   听见无栖的脚步声,瑾妙仙子放下白羽和雪芙站起了身:“龙神今日格外活跃,我想着应当是尊者醒了。”随后她对着无栖行了个大礼:“感谢尊者与龙神救浮生界于危难中!今后二位若是需要帮助,瑾妙同问仙楼弟子,随时听候二位差遣。”   这一次要不是无栖和龙神,浮生界就完了。但是众人也知道,龙神已经没有了肉身,若是通道再次打开,能救世的只有自己。   无栖急忙上前扶住瑾妙仙子:“仙子言重了。多谢仙子帮忙照顾池砚。”   瑾妙笑而不语,她深深看了无栖几眼,而后伸手引着无栖的视线看向了金窝:“龙神在此。”   蛋蛋左右摇摆了起来,极力引起无栖的注意。无栖抬手摸了摸温热的蛋壳,珍重地将池砚捧在了手心中,感应到壳中活跃的灵气时,他唇角上扬眼眶却开始泛红:“池砚不怕,我来了。”   圆润的蛋在无栖掌心中撒娇一般微微扭动着,无栖低头脸颊贴近蛋壳,亲昵地闭上了双眼。   水榭之外,宋锦眼神黯淡地看着这一幕。曾经他也能同苏栖这般亲昵,苏栖对他毫无保留满心信任,可是这么好的苏栖却被他一次次推远。如今他已经失去了站在阿栖身边的资格,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栖和龙神在一起。   宋锦苦笑一声,“活该。”   孵化一枚龙蛋需要多久?这个问题除了龙族无人知晓,浮生界的众人更加不可能知晓。无栖虽然希望早些见到池砚,却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距离池砚变成蛋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一天灿烂的阳光像黄金一般洒在了大地上。阳光升到最高处时,无栖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前所未有的喜悦从他的心头升起,快速弥漫到了他全身每个细胞。   当他疾驰到千草峰时,就见舒子清对着他连忙招手:“快来快来!刚准备给你发符箓!池砚要破壳了!”   众人将金窝挪到了阳光下,此刻金色的蛋壳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裂纹之下露出了一点白色的蛋膜。大家屏气凝神聚集在蛋壳旁边,生怕错过了龙神出壳的美妙瞬间。   天下最后一条龙!他们何其有幸才能见到他破壳的场面?!   “咔嚓——”结实的皲裂声响起,裂纹越来越大。蛋膜被撑开,露出了内里金色的鳞片。幼小又坚强的生命在蛋壳中缓缓游动着,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蛋壳裂成了两半。   裂缝中露出了一双澄澈的紫色圆眼睛,那双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无栖脸上。   “小栖,我回来了。”   无栖眼底涌起了湿意,他笑着伸出了手:“欢迎回家。”   彼时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丰收季。   ————正文完————   正文到此结束啦~   敲下正文最后一个字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总觉得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当归山的快乐生活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还有N个番外,有池砚砚和无栖在遗迹中的两百年趣事,有楚十八傅敬舟的番外,有逍遥子柳巨巨他们的……   老猫慢慢写,大家慢慢看。   3月到7月,五个月的时间,感谢大家一路陪伴老猫,感谢大家的鼓励支持和不离不弃。何其有幸能遇到温暖的你们,包容了老猫的种种不足。谢谢!【磕头.GIF】   今天评论区会有红包包掉落哦~谢谢大家!   关于下一本,老猫脑子里面也有一点感觉了。大概会写穿越成剑灵去种田的故事,应该是我喜欢的舒缓的美食种田文。   我尽量早些将下一本的文案撸出来! 第120章 番外一   池砚破壳时还是一条金灿灿的小金龙,背上长着两片肉粉色的小翅膀。然而他刚爬出蛋壳,周身突然冒出了细微的灵光。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从小龙变成了一条小蛇。   瑾妙仙子疑惑地问道:“尊者,龙神这是怎么了?”   宋锦猜测道:“这可能是神兽的伪装吧?”   很多灵宝在降世时会引来天降异相,为了保护自己,他们进化出了一种独特的保护自己的办法,那便是伪装。   仙品以上的灵植破土而出时会化成别的灵植的模样,不认识的人只会将它们当成杂草。刚破壳的鸾鸟会遮盖羽毛上五彩的花纹,乍一看同普通的鸡崽没什么区别。龙族作为神兽,拥有伪装并不奇怪吧?   宋锦的回答引来了众人敬佩的眼神:“不愧是御兽第一人!厉害啊!”就连和宋锦不对付的柳蕴都跟着点了点头:“有道理。”   无栖笑而不语,其实宋锦的猜测只对了一半。池砚从龙化成蛇,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需要伪装。没有族人在身边,刚破壳的小龙若是被天敌发现了,很容易遭遇不测。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功法。   池砚原本是上古龙神的神魂,龙神的修为和身躯留在了浮生界用来镇压异界妖兽,只剩下了神魂遗落在了混元遗迹。历经千万年,龙神的魂魄已经消散许多,剩下的不过是残魂罢了。   残魂想要修得肉身并不容易,可池砚依然重修了肉身,并且还重修了两次。因而他的幼体和正常的小应龙不一样,他的身躯会随着修为增加而变化。   筷子长的小金蛇长着圆圆的脑袋和大大的紫色眼睛,爬出蛋壳之后,他甩了甩尾巴便转过身开始啃蛋壳。坚硬的蛋壳连灵石都能轻松砸碎,在池砚的嘴里却轻易被咬开。   宁知捧着胸口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池砚:“池砚砚吃蛋壳的样子真可爱啊!”小蛇吃得认真又仔细,蛋壳在他口中碎裂,发出了“咔咔”声响,听起来像是在吃锅巴一样。   看到池砚吃东西,宁知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感觉蛋壳好香啊,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听到这话,众人身体一僵,舒子清抬手擦了一把脸:“回头让膳食堂给弟子们多加肉,再苦不能苦了孩子们。”瞧瞧这些可怜的内门都馋成什么样了,连个蛋壳都想啃一口,传出去无极仙宗不要面子吗?   被太阳一晒,池砚全身散发着夺目的金光,无栖忍不住伸出手。手指从池砚的脑门沿着脊背一路下滑,池砚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等无栖停下手中动作时,池砚低头咬了一口蛋壳,而后对着无栖伸出了脑袋。   指甲盖大小的蛋壳落在了无栖掌心中,池砚眯着眼亲昵地蹭着无栖的手指尖。   这一幕让众人看得眼热,谁不想伸手摸一摸龙神呢?尤其是这么小,这么精致,这么乖巧的池砚,简直前所未见啊!   楚十八是个行动派,他慢悠悠道:“小师叔,我可以摸一摸池砚吗?”   话音落下,池砚对着楚十八伸出了尾巴尖,敷衍地说道:“只许摸一下。”   见楚十八摸成功了,无极仙宗的长老们也纷纷伸出了手:“我也要摸摸!”尤其是八长老徐巍,看着池砚的眼神带着绿光,若是今天摸不到这一下,徐长老接下来几个月都会抓心挠肺睡不安稳。   亲手摸到池砚之后,长老们心情舒畅。荀长楠粗着嗓子道:“嘿!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养个蛇啊鸟的,现在终于明白了!赶明儿我也去养个灵兽!”乖乖巧巧的小灵兽真的好能抚慰人心,手指头触碰到池砚鳞片的那一刻,荀长楠心都化了。   池砚埋头苦吃,本就不大的蛋壳很快就被啃得干干净净。吃完蛋壳后,池砚张开了嘴打了个哈欠。   小小的蛇张开大大的嘴巴,看得宋锦心痒痒。千秋宗本就以豢养灵兽出名,宋锦更是各种灵兽都养了一些。方才想要摸池砚的人太多,他被挤到了一边,现在人少了,终于可以轮到他了吧?   当宋锦的手离池砚还有一尺远时,众人只见池砚飞身而起,对着宋锦的手指头发出了轻轻的“哒”的一声。而后他化作一道灵光,“呲溜”一声蹿出了窝,跑得无影无踪。   众人:……   池砚这是咬了宋锦吗?   宋锦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指腹,只见指腹上出现了两个小牙印,甚至连血都没出。这种小伤,对于千秋宗的修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哪怕有一点毒性,只要运转灵气逼出毒血就是了。   宋锦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没关系,这种小……”无栖神色紧张地打断了宋锦的话,他一把捏住了宋锦被咬的手指:“不要运转灵气!”   池砚的毒不是普通蛇毒,越是运转灵气,越是倒得快!只怪他大意,池砚已经许久没咬人了,无栖都快忘记了池砚先前的霸道模样。   显然无栖提醒晚了,宋锦身躯前后摇晃了两下,而后面色发青,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舒子清大惊失色:“可别死在我们宗门啊!快!快找医修来!”宋锦有个极其难缠的老母亲,要是他真在无极仙宗出事了,月煕夫人能搅得宗门鸡犬不宁。   看着大家手忙脚乱护送宋锦去医馆,宁知抽了一口冷气,心有余悸地摸向了自己的屁股:“噫,好惨!”只有被池砚放倒过的人,才知道他的毒有多霸道。宋宗主也真是,怎么就撞枪口上了呢?   等无栖回到当归山时,太阳已经西沉。一入结界,一股浓郁的灵气迎面而来,细细品味时还能感受到灵气中夹杂的焦糊味。   数日前傅敬舟在当归山化婴了,无栖敞开了结界任由元婴期的雷劫在山头上劈了整整三日。傅敬舟本就修为扎实,他的雷劫等级很高,雷劫之后当归山成一片废墟。幸亏雷劫来临之前众人将能转移的灵植和果树都转移了,当归山这才免除了再次秃头的命运。   傅敬舟正在用灵泉水灌溉山头,看到无栖的背影,他笑着指了指无栖洞府的方向:“小师叔祖,池砚回来了。”   池砚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礼物。不知道他从哪座山头打了两只肥硕的野鸡,当无栖快步回家时,就见到池砚在回廊下给野鸡褪毛。鸡毛乱飞中,池砚探出了小脑袋,讨好地说道:“嘿嘿,这个炖汤好喝,我们家小栖最爱喝野鸡汤了。”   这一幕何其眼熟,无栖呆愣在原地,眼眶微微泛红:“嗯。”   池砚立刻慌了,“小栖,我错了,你别哭啊!我承认,我就是看宋锦有那么一点点不顺眼。但是你放心吧,我控制了毒素,他死不了的!”   无栖笑着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没哭,我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天道垂怜,他的池砚砚再一次经历了伤痛之后,依然回到了自己身边。这一次他没有丢失记忆,依然记得自己是谁。   池砚圆圆的眼眶中浸出了湿意:“小栖……”池砚飞身而起,一头扎进了无栖的怀里,他用圆脑袋蹭着无栖的脸颊。虽然好不容易修来的身躯虽然没了,但是只要小栖在身边,他一点都不害怕。   廊檐下滚沸的鸡汤在砂锅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浓郁的鸡汤味顺着人的鼻腔直往身体里面钻。池砚趴在无栖胸口,感受着摇椅慢慢的摇晃。这让他想起了在混元遗迹的悠闲时光:“小栖,等下次混元遗迹开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他们在混元遗迹中住了两百多年,足迹遍布了遗迹每个角落。五十年不回去,想必山林中的那些妖兽一定很想念他们。池砚已经开始期待上了:“之前我们在山谷里养的鱼,一定很大了吧?”   无栖轻轻抚摸着池砚顺滑的鳞片,悠悠说道:“嗯,好。”   摇椅不紧不慢地晃动着,无栖的眼皮渐渐沉重,他的思绪从当归山飞起,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两百多年前的混元遗迹,回到了苏栖即将苏醒的那一刻。   四周一片混沌,眼前闪过忽明忽暗的光线。苏栖手足被束缚,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无法挣脱的牢笼中,半睡半醒间身体和意识同样昏沉。   突然间,耳边传来了“突突”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世界里如惊雷闪过,震得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当他意识清醒时,才发现在梦中感觉到的束缚感是真实存在的:他手脚蜷缩,四面围堵着密不透风的“墙”。   神识从身躯上横扫而过后,苏栖大吃一惊。不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身躯变成了婴孩,更因为他此刻正身处在一枚金色的蛋中。   苏栖花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终于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他被混元遗迹的天道碾压身死,如今看来,难道他投胎变成了某种灵兽?   包裹着他的这颗蛋比竹篮还要大上一些,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在他身侧还有一颗同样的巨蛋。方才他听到的声响,正是他的隔壁邻居晃动时引起的蛋壳碰撞声。两枚蛋紧挨着,置身在厚厚的雪堆中。   当苏栖试图用神识窥探隔壁的蛋中是何种灵兽时,他发现他的神识竟然穿不透邻居的蛋壳。邻居显然要破壳了,此刻它晃动得厉害,蛋壳上已经出现了裂纹。   众所周知,灵兽等级越高,对子嗣越是看中。这个时间和地点显然不适合灵兽破壳,饶是苏栖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哪一种灵兽会将蛋生在露天席地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栖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隔壁灵兽蛋孵化。作为千秋宗的修士,他亲眼目睹过无数灵兽破壳,可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好奇过:到底是什么样的灵兽,能阻挡他神识的窥探?   隔壁的蛋壳中住着的显然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家伙,没过多久,蛋壳上端便出现了均匀的一圈裂痕。当苏栖细看时,便看到金色的灵光一现,上半部分蛋壳飞了出去。   一头金灿灿的小龙从壳中霸气地冒出了脑袋,瞪着一双紫色的大眼睛宣告自己的降生:“嘤嘤嘤~”   苏栖:……   原来这辈子,他竟然是一条龙?!   隔壁的小金龙嘤嘤一阵后,便化成了小蛇钻出了蛋壳。而后它转过身,将偌大的蛋壳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正当苏栖感叹这小家伙胃口挺好时,就见小蛇转了个方向,对着自己所在的蛋游来。   说不慌是假的,苏栖听说过,有些灵兽从破壳起就开始了争斗,同一窝里先出生的会干掉后出生的,以此来抢夺生存资源。   还没破壳的苏栖遇到了第一件大危机:他的兄弟要干掉他!   虽然苏栖性子温和,也不准备坐以待毙,他试图凝聚全部的灵气去攻击那条小蛇。然而不知是此时的他太虚弱了,还是小蛇太强大了,他的攻击毫不见效。   当苏栖放弃抵抗时,小蛇已经用自己的身躯缠住了蛋壳。它闭上了双眼,将苏栖所在的蛋卷在了身躯中央。一阵阵舒缓的灵气隔着蛋壳传来,苏栖愕然地发现:原来小蛇并不想攻击他,相反,他正在保护自己!   意识到这点后,苏栖心中一暖,只怪自己对龙族太不了解,误会了他的兄弟。他抬起手隔着蛋壳轻轻抚摸着,暗自发誓道:等他出去之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这条小龙。   是谁?!还没出生就被一条龙服务了?!大声告诉我!   无栖:……是我。 第121章 番外二   冰天雪地中隐藏着无数的危机,除了低温之外,还有掠食的妖兽。小蛇是一个尽责的守卫者,它蜷着身体,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栖所在的另一个蛋。每当有危险来临,它便奋不顾身地弹起,对着外来者呲出细细的毒牙。   刚出生的幼崽本应该得到长辈细心的呵护,尤其是娇贵的小龙,他本该无忧无虑地成长。可现在为了守护苏栖,它长时间盘踞在蛋壳上不进食。即便是强悍的龙族也扛不了多久,没几天小蛇就蔫吧了。   苏栖本想着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破壳,这样他脆弱的身躯至少不用抵挡严寒,可是看到小蛇不吃不喝地守着他,为他驱赶走一波又一波的妖兽,他又感动又愧疚。何德何能才能让素未谋面的同胞这般守护他?   看到小蛇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苏栖伸出稚嫩的小手触碰到蛋壳上。决定了,他要破壳!   若是普通婴孩想要破开这一层坚硬的蛋壳自然不容易,只是苏栖不同,他的元神尚在,虽然伤痕累累,但是破壳并不难。只是破壳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总不能光着身体在大地上爬吧?   如果能拿到他之前的储物袋,至少他和小蛇就有了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了。只是,现在的他元神不能离身躯太远,更不知之前的身躯在何方。该如何去寻找储物袋呢?这是个大问题。   思来想去,苏栖将神识落在了蔫头耷脑的小蛇身上。他尝试着同小蛇沟通,这一次他刚开口,小蛇便竖起了脑袋睁大了双眼:“嘤嘤嘤~”   苏栖大喜,便细细对他说了希望他帮忙找储物袋的事。小蛇听完后尾巴一甩松开了蛋壳,而后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不消片刻,他回来了,他叼着一根小树枝回来了。   小蛇献宝式地将小树枝放在了金蛋蛋旁边,像小狗一般摇头摆尾:“嘤~”   苏栖:……   很好,听了,但是没完全听懂。   接下来小蛇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不断地拖拽着物品来到了苏栖附近。这里面有圆润的石头,有折射着光芒的冰棱,有残缺的妖兽大腿,有断裂的灵剑……   蛋壳附近的杂物越堆越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围着蛋壳堆成了一座小山。每当拖回东西,小蛇总是骄傲地晃动着他的圆脑袋发出撒娇一般的嘤嘤声,等待着苏栖的夸奖。   苏栖除了夸他做得好,还能说什么?不能打击孩子积极性啊!不过要是再不破壳,这条小傻龙怕是要先累死自己了。   这一天在他准备酝酿破壳时,小蛇叼着一片青色布料回来了。轻柔的布料只有一方手帕那么大,可苏栖看到布料的瞬间,全身的灵气都忘了流动。   那是……婉仪的帕子。   混元遗迹关闭的瞬间,他和婉仪为了救助那些被困住的小年轻深陷在遗迹深处,错过了回去的机会。天威降下时,纵然他死死护住了婉仪,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婉仪和自己的身躯在天道之下被碾碎。   婉仪啊,他最好的朋友,那个明艳动人又活泼娇俏的姑娘就这样死在了他怀里,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散开了。苏栖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一想到婉仪,苏栖的神魂都在颤动。若是神魂能落泪,此时的他早已泪流满面。   小蛇不知自己带回了苏栖故人的遗物,聪明的他叼着帕子,将它覆盖在了蛋蛋上。婉仪是瑾妙仙子的亲传弟子,她用的东西无一不精巧。青色的帕子看着小,却是一件灵宝。它由蛟纱制作而成,只要灌注灵气就能变大。   婉仪最后的话语尤然在耳:“阿栖,你这辈子总是为了别人在忙碌,实在太苦了。下辈子不要背负这么多东西了,轻轻松松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轻柔的布料冬暖夏凉,哪怕在冰天雪地中都散发着阵阵暖意。盖在蛋壳上不消片刻,苏栖便感觉到了阵阵暖意,像极了婉仪留给他的最后的温暖。   “咔”。   蛋壳上出现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洞洞,听到这动静,小蛇顿时转过头紧紧盯住了洞口的方向。只见洞口中伸出了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了这方帕子,随着轻纱晃动变形,手帕被拽入了蛋壳。   利用这一方手帕,苏栖得到了重生之后的第一件外衫。婴儿的小手有些不听使唤,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衣服套在了身上。这时眼前的光线突然暗淡了下来,抬头看去,苏栖看到了蛋壳上镶嵌了一个熟悉的小脑袋。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小蛇竟然将脑袋从他打破的洞口伸了进来。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小蛇双眼直勾勾看着苏栖,看起来憨憨的,可爱极了。苏栖笑着招呼道:“你好呀,很高兴见到你。”   不知为何,平时听到苏栖声音就会异常开心的小蛇,此刻却异常的沉默。它对着苏栖缓缓眨了眨眼睛,圆圆的眼睛中隐约有水光闪动。   苏栖纳闷:难道是小蛇看到自己,太激动了?喜极而泣?   这时小蛇眼眶中的水光越来越亮,眼珠子也渐渐上翻,隐约露出了白眼。   苏栖:!!!   小蛇怎么看起来想要挂了似的?   神识一扫,苏栖发现了问题所在。方才他为了拿到手帕打破了蛋壳,破碎的蛋壳飞了出去,被守在蛋外的小蛇捡了去。小蛇吞了蛋壳没来得及嚼碎,便迫不及待地探身入了他所在的蛋。   因为蛋壳的原因,小蛇卡在了洞口进不去出不来。要是苏栖再晚一点打碎蛋壳,混元遗迹辛苦孕育出来的神兽怕是要归天了。   苏栖哭笑不得,拯救了小蛇的同时也接受了一个惨痛的事实:伴随他出生的小伙伴,可能是个弱智。   没有人知道,混元遗迹关闭之后会有一场大暴雪覆盖全境。暴雪过后,放眼所及之处只剩下了一片白。山川河流大地全部被盖在了雪线之下,直到现在苏栖才明白,小蛇拖回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深入积雪之下一点点抠出来的。   不等苏栖感慨,一阵冷风吹来,头顶的云层开始快速聚拢,又一场大暴雪要降临了!   苏栖心中的那点感慨咻的一下飞走了,他一把提起埋头吃蛋壳的小蛇:“快别吃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遮风挡雨!快,你方才在哪里找到的这块帕子?带我去?”   小蛇定定地看了苏栖几眼,而后歪过头,讨好的在苏栖掌心中吐出了一片金色的蛋壳,显然不明白苏栖对他说了什么。苏栖环顾四周头痛不已:“前途无亮啊!”   风雪来临之前,他显然找不到自己先前的储物袋了。好在他元神尚在还能运起灵气,就地取材之后,雪地上出现了一座洁白的雪屋。靠着小蛇从雪下翻找来的东西,苏栖还在雪屋中点上了火堆,烤上了妖兽腿。   屋外风雪肆虐,屋内却温暖安静。小蛇双眼亮晶晶地围在篝火边,嗅着烤肉的香味,唇角挂下了晶莹的口水。苏栖则用灵气将屋外的东西拖进屋内整理,在暴风雪停下之前,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能利用的物资。   细看之下,还真让苏栖看出了不寻常之处。池砚拖回来的每一样东西都不简单,他叼回来的小树枝,褪去灰褐色的伪装后竟然是一根养魂木。拳头大的石头触手生温,里面竟然裹着一团灵火。破破烂烂的布片上镶嵌着还能维持运转的阵法……   越是查看下去,苏栖越是惊讶。看着傻乎乎的小蛇,竟然有一双天生能寻找灵宝的双眼!相比之下,元神受损肉身稚嫩的他,反而看不穿这些灵宝的伪装,竟然将它们当成破烂。   池砚拖来的物件中竟然有一方品阶很高的砚台,这是问仙楼出品的砚台,往往和其他的文房三包捆绑销售。许是砚台的原主人大意,不小心将它遗漏在了遗迹中,这才被小蛇捡了漏。   灌注灵气之后,苏栖得到了数量不少的文房四宝。斟酌片刻之后,他研磨铺纸,将他们已有的东西和需要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提笔蘸磨,笔尖还没落到宣纸上,黑色的墨却泼洒了一地。转头一看,只见小蛇尾巴尖卷起了砚台正往自己嘴里塞,许是问仙楼的墨太香了,小蛇将它当成了食物。   黑色的墨汁从砚台上滑落,浇了小蛇半身。漂亮的小蛇顿时变得黑黄黑黄的,偏偏问仙楼的墨不易褪色,沾上了擦都擦不掉。   苏栖用细雪给池砚擦拭了许久,鳞片的缝隙间还是残留了黑色的墨迹,尤其是小蛇粉嫩的嘴巴里被墨汁染得漆黑。苏栖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一条文化蛇,深知墨香可贵宝砚难寻。要不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池砚’如何?”   小蛇的眼睛眯了起来,发出了撒娇的“嘤嘤”声,看起来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苏栖轻轻抚摸着池砚的身体,提笔在没有染上磨的宣纸上写下了“池砚”二字,而后又在池砚的名字旁边写下了“苏栖”二字:“我啊,我叫……”   苏栖突然顿住了,他沉默地看着宣纸上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陪着他从孩童到死亡,承载了苏栖悲壮又苦难的一生,他真的要继承这个名字吗?   婉仪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苏栖的眼神渐渐从迷茫变得清明,最终他坚定地划掉了苏栖二字,提笔落下了“无栖”。   他不会再背负苏栖的人生,哪怕没了栖身之处,他也要自由潇洒的活着。   无栖释然一笑,指着自己的新名字对池砚说道:“我叫无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池砚张了张嘴巴,露出被墨汁染黑的口腔,细细地叫唤着:“栖……栖……吃,吃……”   无栖将池砚抱在怀里:“对!不着急,慢慢说。”   一番努力之后,池砚终于清晰的说出了人生中第一个清晰又完整的词:“吃饭!”   无栖:……   雪越下越大,混元遗迹的温度越发下降,就连最抗冻的妖兽也不敢在大暴雪中出门觅食。狂风暴雪中,小小的雪屋里亮着橘黄色的光。在阵法灵火和好几种天才地宝的守护下,破壳而出的一人一龙终于享受到了重生的第一口热食。   宁知:我出生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娘”。   楚十八:我的是“父皇”。   池砚:你们都弱爆了。 第122章 番外三   无栖从没见过像池砚这般胃口好的灵兽,身长也就一尺多的小蛇竟然吞下了比他重好几倍的食物。偌大的一条烤妖兽腿,基本都落入了池砚的肚子里。   看着吃饱了之后幸福摊平在地上打嗝的池砚,两世为人的无栖竟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恼中,他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生计发愁了。池砚这么能吃,外头冰天雪地,也不知道混元遗迹的暴风雪要持续多久,该怎样才能获得足够的食物让他们活下去呢?   小小的无栖听着暴风雪肆虐的声音,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池砚睁大无辜的双眼看了过来,无栖笑了笑,轻抚蛇头:“没事,总不会饿着你。”   大不了明天他潜入雪下,天道让他重生,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饿死。雪下总会有一些生机,或者是冻死的动物,或者是修士遗留下的物件,要是运气好能找到自己之前的储物袋,他和池砚就不会挨饿了。   婴儿的身躯实在脆弱,哪怕有阵法和灵火加持,无栖依然觉得冷,他强忍着寒意蜷缩成一团闭上了双眼。婴儿的身躯脆弱,若不是有强大的元神支撑,他这幅身躯早就冻死了。   正当他昏昏沉沉之际,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睁眼一看,只见池砚钻入了他的怀中。小蛇努力散发着温度,温暖着无栖的身体。不过小蛇体长有限,能提供的暖意并不多。   无栖笑着摸了摸池砚的鳞片,欣慰道:“谢谢。”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家人陪着,就算世上只有他一人,又有何惧?!   雪屋外的风雪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不消片刻无栖便睡熟了。当听到无栖均匀的呼吸声后,池砚慢慢抬起了头,从无栖怀中慢慢退了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雪窝冲入了风雪中。   半夜时分,无栖被浓烈的血腥味惊醒。睁眼一看,就见一件染血的皮毛兜头而下。偌大的皮毛散发让人难以忽视的暖意和臭味,不小心被皮毛盖了半身的无栖顿时表情扭曲。   黑黄色的小蛇咧着染黑的嘴巴傻乎乎地眯着眼,尾巴热情地左右摇摆,一看就是他的杰作。池砚还没能学会太多词语,他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热。”   无栖瞬间便明白了池砚的意思,池砚觉得只要盖上了皮毛,他就能暖起来了。先前他还觉得池砚可能是个小傻子,现在他要惭愧地推翻先前的结论了:池砚一点都不傻,他很聪明。   池砚猎杀的这头妖兽正是火系妖兽,它的皮毛散发着温暖,能有效隔绝寒气。用灵气洗涤过的皮毛去除了血腥味,铺在地上柔软又舒适。有了这块皮毛,无栖再也不用忍着寒意入睡了。   池砚不止带回来了丰厚的皮毛,还带回了妖兽肥美的肉。没有人知道冰天雪地中小小的他是怎么猎杀了如此强悍的妖兽的,不过这倒是解决了两人的粮食危机。   无栖感动又后怕,“以后可不能不声不响的出门,要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池砚再强悍也只是一条幼龙,混元遗迹的高阶妖兽有多可怕,他曾经亲身体验过。若是池砚在外面受伤了,他毫不知情可如何是好?   池砚显然没将无栖的告诫放在心上,他幸福地在温暖的皮毛上打着滚,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吃得快就长得快,池砚的身躯伴随着每一顿饭在快速长大。没过几天,他身长就达到了五尺行动也更加迅速。无栖只要稍稍不注意,池砚就蹿得没影了。   无栖虽然不放心池砚到处蹿,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池砚,他才能在遗迹中活下来。池砚每次出去,都能带回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大多都能帮助他修行,身娇体软的他只能压下心头的愧疚努力修行,只有实力恢复了,他才能做更多的事,池砚才能少冒险。   连日的暴风雪,雪屋已经被埋在了雪下。这一天池砚出去时,风雪终于停了。无栖挖开厚厚的积雪钻出了地面,在地下憋闷了数日,即便是习惯了闭关的修士也难熬。他要在外面透个气,顺便扩大一下雪屋,再将池砚带回来的东西重新整理一下。   正当无栖梳理灵气时,头顶传来了渗人的威压。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金丹修为的金雕正俯身而下,金雕的目标正是自己!大雪封山,不止无栖他们被困,遗迹中的灵兽妖兽们同样被困住。现在雪停了,它们也要出门觅食。   金雕速度极快,眨眼间,它已经从高高的空中杀到了无栖面前。锋利的鹰爪闪着寒光,巨大的双翼掀起罡风卷起地上的残雪往无栖面门上摔打而来。   若是无栖有之前的修为,这头金雕无论如何都进不了他的身。可他现在的身躯实在太弱小了,即便经过了几日修行,面对金雕依然毫无反抗能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金雕的双爪要抓到无栖时,雪地中蹿出了一抹金光。池砚飞身而起,对着金雕腿部狠狠咬了下去。   无栖寻到了机会,他转身便向着地下遁去:“池砚,快回来!”金雕可是蛇类的天敌,它的爪子上覆盖着厚厚的蜡质皮肤,大腿上更是长满了密实的羽毛。池砚虽然已经看起来像是大蛇了,可在无栖看来,他根本伤不了金雕。若是被金雕抓住了,他和池砚都危矣!   然而在池砚钻入地下之前,他先听到了金雕惨烈的嘶鸣声。随即巨大的金雕坠入雪中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它扑腾着双翅,眼神中满是惊恐和不甘。   不消片刻,金雕口鼻出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生息断绝。苏栖豢养过无数的灵禽,他深知,越是凶猛的禽类生命力越是顽强。金丹境界的金雕,怎么可能顷刻间就断了生机?它方才俯冲想要捕捉自己时,明明一切正常。   难道,池砚那一口真的伤到了金雕?   金雕停止呼吸之后,池砚依然没消停,他愤怒的对着金雕的撕咬着,金褐色的羽毛散落一地。无栖连忙抱住了池砚:“池砚,它已经死了。好了,别生气了。”   池砚愤愤地骂着,紫色的眼珠子比平时更加暗沉:“它坏,它坏!”该死的鸟竟然趁自己不在家欺负他们家的小栖,岂有此理。   检查完金雕的尸体之后,无栖终于明白池砚是如何放倒比他巨大无数倍的妖兽的了。金雕是被毒死的,池砚竟然是一条有毒的蛇。这倒是和他可爱的外形不太相符,不过此时这个技能倒是成了他们保命的利器。   无栖本来以为这事就算揭过了,没想到接下来一连几天,池砚都带回了死去的金雕。最后他吐出了两枚金雕蛋,心满意足地说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成语:“整整齐齐~”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伤害小栖的金雕一家子都在这里了。   无栖:……   原以为他和池砚在混元遗迹会成为凄惨求生的两个小可怜,没想到金雕的突袭唤醒了池砚沉睡的血脉。   解决完天空霸主之后,池砚又开始追着山林间的灵兽妖兽满地跑。刚开始时,那些高大威猛的灵兽妖兽并没有将池砚放在心上,可架不住池砚越战越勇,今天被打得头破血流,回家对着无栖呜呜哭一场之后,明天又满血复活去埋伏了。   等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之时,池砚已经成了方圆五十里的山林霸主。只要池砚在家,普通妖兽根本不敢靠近。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眨眼间,无栖已经在混元遗迹呆了五年了。五年间,他从软手软脚的婴孩,长成了玉雪可爱的孩童,池砚的身体也长得越发巨大,话说得越来越流畅了可是性子也变得越来越霸道了。   他们从破壳的地方开始探索,五年的时间里走遍了大半个遗迹。这五年中,无栖一直想找到他和婉仪的尸身,然而不知道他们的尸身是不是被妖兽祸害了,走了这么多地方,他们始终没能找到。   这一日当他们走到一座山谷外的林子中时,无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神奇的感觉:前方有什么在召唤他。   当他穿过幽暗茂密的林子时,他终于明白是什么在召唤他了。他一直在寻找的自己和婉仪的尸身,就这样拥抱着倒在了树下。因为修为的原因,两人的尸身都没有腐坏,但是岁月却用自己的方法掩埋了二人。泥土覆盖了二人半身,苔藓在他们的衣衫和皮肤上开出了花。   再一次看到自己的面容,无栖依然能想到那一日能让神魂毁灭的疼痛。他定定地站在尸身身边,看着两人的面容失了神。   这时耳边传来了池砚的声音,池砚的尾巴尖指向了覆盖了面具的苏栖:“啊,小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歪着头,大大的眼睛中有着疑惑,“他给我的感觉好熟悉啊,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无栖轻叹一声:“别想了,你若是能想起来,我们也不至于找这么久。”   亲手给自己收敛尸身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上来。当无栖轻轻地将二人残破的尸身从泥土中转移到棺椁中时,他突然发现了异常:苏栖和婉仪的储物袋依然紧紧地束着,而苏栖的根骨却消失了一半。   这就奇怪了,若是池砚从储物袋中取出帕子,储物袋束口怎会完好无损?还有,苏栖的根骨去哪里了?难道遗迹中还有能抽取修士根骨的邪修?   可是怎么可能呢?苏栖陨落之时,遗迹已经关闭了。除了大罗金仙,谁能在天道碾压下活下来?   无栖捂着脸轻笑一声:“我真是魔怔了……”   池砚恍然大悟的声音传来:“小栖,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和你好像!我好像在梦里见过这个人啊!”   无栖一怔,梦里?苏栖怎会入了池砚的梦?苏栖陨落之时池砚还没破壳……突然间他身体一怔,脑海中闪过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无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记得那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他的神魂在震颤,耳边有谁在低语:“我心悦你,做我道侣可好?”   无栖低头同池砚四目相对,不知不觉地,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双澄澈的紫色大眼睛。原来他的重生不是天道眷顾啊,原来在自己已经遗忘的地方,有个人为了留住他的性命,不惜付出沉重的代价啊……   意识逐渐清醒,池砚的脸渐渐清晰。池砚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星星:“小栖,你睡好了吗?鸡汤好了!我可以喝汤了吗?!快快,宁知他们要回来了,晚了就被他们分走了!”   无栖从躺椅上起身,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喝鸡汤去。”   真是做了个好久远的梦啊,不过不管梦里还是梦外,都有他在意的人在身边,这就足够了。   请用一句话概括你们的遗迹生活:   宁知:荒野求生。   无栖:开疆扩土。   池砚:二人世界。 第123章 番外四   “到了无量宗一定要听话,佛门清净地不比家里,不会事事依着你。”   “要收一收你的脾气,同同门打好关系。佛法高深,等你学成了,身体就能恢复了。”   “南风啊,你别怪我们。萧家真的已经尽力了……”   族人的叮嘱声逐渐远去,回荡在耳边的只有哒哒的马蹄声。萧南风艰难地抬起胳膊拢了拢灰色的斗篷,自从被邪火焚烧之后,哪怕做最普通的动作都会极其困难。被灼烧过的皮肤呈现粗糙的绛红色,大片大片的绛红色层层叠叠爬满了他的胳膊。丑陋的皮肤之下,肌肉和筋骨被束缚,稍稍动一动就会扯得生疼。   没有眼睑的眼珠子格外脆弱,稍稍强烈的阳光只会刺激得他流泪。用扭曲的手指扒拉许久,斗篷的阴影落下罩住了他大半张脸。萧南风缩了缩身体,尽量将裸露再外的皮肤缩到斗篷下。   “啧。”耳边传来了嫌弃的咋舌声,透过灰蒙蒙的斗篷看去,车厢的另一个角落中坐着护送他去无量宗的仆役。那仆役瞟了他一眼,而后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车夫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还是你好,不用看到他。”   “哈哈哈,别这么说,好歹是少爷,入的是仙门。可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少爷?得了吧,谁家的少爷成天见不得光成天臭烘烘,还要用大把的灵药来供养?实话告诉你吧,萧家已经放弃他了。这次送去无量宗,就不准备把他接回来了。”   “啊?!不接回来?让他做和尚?!”   “呵呵?想什么好事?还做和尚,就他这样的是能诵经还是能修行?也就是在无量宗求个地方,让他老死得了。哎,要我说啊,家主他们还是挺仁慈的,没有亲手送他上路。”   “你声音小一些,别被他听到了。哎,其实这孩子挺可怜的……”   “可怜?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他要是有骨气自己了结 自己,我还佩服他是条汉子。要怪就怪他命不好,明明是上品灵根,却落得个废人的下场……”   说好不哭的,可是眼眶中还是滚出了泪珠。萧南风低下头在斗篷上轻轻摁去自己的眼泪,他脸上的伤一直在反复,浸了泪只会剧痛。   阳光从车窗投射到萧南风身前,露出明亮的四方形光亮。萧南风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摇晃着,声音含糊地告诉自己:“不哭,不哭……”   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离去伤心,从此之后他就只有一个人。哭是弱者的行为,眼泪帮不了他任何忙……道理他都懂,可是泪还是不断上涌,浸得面上的皮肤剧痛。   车夫和仆役的说笑声像是一把刀,一刀刀在他的胸膛进出,带出他血肉模糊的内脏。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是萧家全力培养的下一任家主,他有着上品灵根,本该一切顺遂。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呢?   守护朋友有错吗?不对邪修屈服有错吗?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偏偏是他在承受苦难?同样从凉山腹地活下来的另外三个小伙伴,苏栖有两幅灵根,拔除了一条灵根之后,剩下的那条竟然是天灵根。   柳蕴家大业大,哭宝宝的他毫发无损回去做他柳家大少爷去了,说不定现在正在被爹娘抱在怀里宠爱。   舒子清也被家里人接走了,也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有他,在身躯被邪火焚烧的那一日,所有的荣光和骄傲都没了。留下的只有残破的躯壳和无尽的苦难。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量宗离萧家并不遥远,之前萧南风也随着家主去过两次。那时候的他随着家主乘坐鸾车,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可是这一次,马车在路上足足跑了四日才到无量宗。   说实话,萧南风对无量宗的印象并不差。前两次来,接待他们的是无量宗慈眉善目的老方丈,宗门的膳食堂还特意为他烤制了美味的小饼。他同无量宗的小沙弥们在寺内疯跑玩耍,短短的时间内结还结交了两个朋友。   无量宗的山门近在眼前,萧南风已经嗅到了宗门内繁盛的香火味。身心疲惫的他看着幽深的古寺心中升出了一丝期待,都说佛家慈悲为怀,他在萧家已经感受过了人情冷暖,或许无量宗的弟子们能给他一席容身之处?再说了,这里还有他的两个朋友,他们对自己总会不一样吧?   想要进山,就要爬上数百阶台阶。身体完好的时候,这些台阶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现在的他行走都困难,更别说爬上台阶了。   就在萧家的仆役准备认命地背萧南风入山门时,台阶上突然下来了三个和尚。领头的那人名为仁慧,同萧家家主关系不错。萧南风曾经在萧家见过仁慧几次,每次见面,仁慧都笑容满面对自己赞誉有加。   然而这一次,仁慧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到达眼底,他上下打量着萧南风,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厌恶:“你想入我无量宗山门,有些话就得对你说清楚。无量宗弟子需自立自强,不得仗势欺人更不得偷懒耍滑。”   “若是上山之路还要别人帮忙,将来在宗门内,你如何立足?”说完这话,仁慧头也不回入了宗门。   萧南风虽然小,但是并不傻,他瞬间就明白了仁慧的意思:想要入山门,自己走上去。不等他想办法反驳仁慧,萧家仆役已经顺势将萧南风放下了:“少爷,大师也是为了您好。您受点委屈,自己上去吧!”   萧南风佝偻着背,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足。仁慧说的话并没有错,佛宗确实慈悲为怀,可是他们不会无端端养废物。若是进山门都做不到,之后想要在佛宗立足,更加不可能。如今他已经被萧家放弃,如果无量宗也不收他,他就无处可去了。   萧南风向着台阶的方向慢慢走去,走了没两步,无法着力的双腿一抖,他身体软倒控制不住扑倒在地。这一摔,没能完全长好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剧烈的痛让萧南风全身颤抖。   眼前忽明忽暗,萧南风口中满是血腥味。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车的声音,萧南风狼狈回头,就见萧家的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向着来时的路折返了。   萧南风笑哭又想笑,他记得小时候在大街上看到一条跛脚的癞皮狗,那条狗被同伴咬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莫名的,他想到了那条狗,想到了狗眼中那曾经看不懂的情绪。   现在的他,像极了那条癞皮狗。   抬头看向高高的山门,萧南风艰难地蠕动着身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爬。鲜血染红了他的斗篷,每爬一阶,他的身下便晕出一条血线。   血线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宽。有香客看到这一幕,想要上前帮他一把,可是当他们看到斗篷下的面容,便会发出惊呼声:“哎呀,怪物!”“我的天,这孩子怎么了?”   香客来来回回,议论声从没停过,却没有一人对着他伸出援手。   六百六十六级台阶,萧南风从上午爬到了日暮时分,鲜血变成一条暗红色的线,深深刻在了通向无量宗上山的石阶上。   石阶上方有一座巨大的香炉,香炉中插着无数未燃尽的香烛。衣衫破烂的萧南风靠在香炉下方,他很想闭上双眼好好睡一觉,可是他没有眼睑,只能瞪着双眼看向天空。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一般低垂,浓郁的檀香味遮蔽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萧南风意识开始恍惚:“结束了吗?”   他算是入门了吗?   等萧南风再度醒来时,他看到了熟悉的人。那是他曾经在无量宗结交的两个小沙弥明章和明杰,他们虽然无法修行,却同萧南风意外投缘。前两次来宗门时,他们总是陪伴在萧南风左右。   明章体态圆润,特别贪吃。明杰长了一副肿泡眼,一笑眼睛就成了两条弯弯的缝。几年不见,明章和明杰都长高了。   再见到熟人,萧南风其实是开心的,然而之前的经历太惨痛,他无法像先前那样没心没肺地说笑了。   “晦气。”“不知道师叔再想什么,为什么要安排你和我们住一间禅房?”   冰冷的话语从二人口中说出,萧南风身体一怔,呆呆说道:“是我啊……我是萧南风啊……”他知道自己的相貌改变太大,可能是两人没认出来。   然而他们接下来的话却让萧南风坠入了地狱中:“我们知道是你,萧家的天才修士嘛。以前我们还一起玩耍过。”   “是啊,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得知你要来我们宗门,师兄弟们都在想办法拒绝。”   “谁不知道你知道是个废人,还是个丑八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都怪方丈滥好人,我们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还要养你,真是添乱……”   看着眼前熟悉的两张脸,萧南风一言不发。   萧南风自认为自己是很仗义的人,自从认识这两人之后,萧南风便真心将他们当成朋友。明章爱吃东西,他便时常寄糕点给他。明杰喜欢看书眼神又不太好,他还拜托族人买了护眼的丹药寄给他。他们二人收到东西时回信,说他是他们最好的兄弟……   这就是他曾经真心对待的朋友吗?真可笑啊,真讽刺啊!   萧南风想笑,可是眼眶又酸又胀,他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滚下来。这两个脏东西,不值得他流一滴泪。   外人看佛宗,总觉得和尚们清闲,只要坐着诵经就行了。可实际上,无量宗的杂事特多。萧南风虽然入了无量宗,可只能作为挂名弟子,他需要和明章他们一起承担宗门大量杂物。   洒扫耕种之类的自不必提,其中他最厌恶做的事,便是清理宗门中的那个大香炉。宗门香客多,一天下来,香炉中满满都是灰烬。来到宗门没多久,明章他们便安排萧南风去清理香炉。   香炉高大又笨重,未燃尽的香灰炙热,萧南风需要在香客离开之后将多出来的灰烬铲去。铲香灰时又热又呛,灼热的香灰贴在皮肤上烫得他喘不过气来。   铲香灰并不是最难熬的工作,每次铲完香灰之后,需要提着香灰到山门外的溪边倾倒。出山门就意味着,萧南风要来回爬台阶。单程六百六十六阶,一来一回便是一千三百三十二阶。而不久前爬上山,他几乎没了半条命。   第一次清理香炉时,下山加上山,他在山道上爬了整夜。第二天当他回到禅房时,已经没了人样。   过度的辛劳让萧南风高烧不退,邪火中残留的毒素在他体内肆虐,他痛不欲生无数次想要自杀。可是他太疲惫了,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黑暗中,他只能咬着牙,任凭生理性的泪滚滚而下。   许是这场病来势汹汹,明章和明杰怕了,才唤来了仁慧和方丈。昏昏沉沉间,萧南风听见方丈在训斥仁慧:“萧家把人送来不到一月人没了,你觉得萧家能这么轻松揭过?!”   仁慧非常不服气:“可是方丈,萧家本就放弃了他。早晚都是死,若是能早死,对他而言也是造化。”   “荒唐!你当那萧家家主是好相与的?就算他要死,也不能现在死,更不能让人看出异样!”   二人的声音忽大忽小,萧南风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听不清看不见,但是他的心从没像现在这样敞亮过。濒死的体验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他想要活。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希望他死,全世界的人都厌弃了他,他也要活下去。他没错,错的是这个灰暗的世界,错的是这些伪善又势力的人。   他要活,他要亲手撕下这些人的面皮,他要让这些人尝一尝自己受过的苦楚。他要,让这腐朽不堪的世界沉没。   命不该绝,萧南风活下来了。无量宗的弟子即便想要折磨他,也只敢使一些阴招,他也不像最初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手了。虽说他体内的灵根被毒火污染了,但是静下心来之后,他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   他就这样在无量宗呆了三年,三年中,他为自己争取到了独立的禅房,争取到了一日三餐,争取到了和其他弟子同样的权力。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只有夜深人静之时,伴随着毒火弥漫的痛苦,他会想起他那回不去的家族,想起那些在他短暂生命中只有过数面之缘的过客。   这一天当他跛着脚提着水桶去后山给蔬菜浇水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不确定的呼唤声:“南风大哥?”   萧南风身体一震,他错愕回过头去,就见田间站着一位俊朗的银发少年。少年眉眼如画,如芝兰玉树,看到他的瞬间,萧南风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自己丑陋的容貌惊吓到了他。   少年却半点没将萧南风的异样放在心里,他疾跑到萧南风面前从他手中取下了水桶。他急切又温柔的握住了萧南风的双手,眼中浸出了水光:“萧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啊,我是苏栖啊。你还记得吗?凉山腹地,你救了我和柳蕴还有舒子清。”   萧南风细细打量着苏栖的眉眼,直直地盯着苏栖的眼神。这双眼睛中有惊喜,有关切,有很多萧南风看不懂的情绪,唯独没有他经常见到的厌恶鄙夷的情绪。   “萧大哥,你要同我去千秋宗吗?”   这几年的折磨下来,萧南风已经不信天降好事了,他本想第一时间拒绝苏栖。可是转念一想,他一副残躯,还有什么能值得别人惦记的?   掌心中温热的体温伴随着灵气源源不断地传来,苏栖正在用自己的灵气细细抚平他周身的伤痛。萧南风定定看了苏栖许久,而后他点了点头:“好。”   哪怕苏栖在利用他,他也认了。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要不是遇到气运逆天的池砚,萧南风真的能成功。虽然无法重建登仙之路,至少他能让浮生界沉没。 第124章 番外五   苏栖的到来在萧南风的预料之外,习惯了别人冷漠对待的他,已经在心中筑起了高墙。对于苏栖的友善,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防备。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可是去千秋宗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在猜想,苏栖到底为什么来找自己?   萧家的天才修士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他灵根被污染,身躯也成了废物。苏栖到底图他什么?才会从千里之外的天泉州赶到慕仙州来?   防备归防备,面对苏栖时,萧南风依然装出一副坦诚豁达的模样。反正快到千秋宗了,苏栖如果对他有所图谋,也该暴露了。   然而苏栖径直将他带到了自己所在的清净峰,而后眉眼弯弯地告诉他:“萧大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你和我一样,也是千秋宗弟子。”   萧南风表面上应了下来,背地里却在嗤笑。他怎么可能和苏栖一样?苏栖身怀天灵根,又是宗主亲传,而他注定了在修行之路上坎坷。   不得不说,苏栖待他很好,从他入了千秋宗之后,他的日子比在萧家还要自在。在苏栖拿来的灵丹妙药的加持下,他停滞许久的修为竟然开始松动了。   这一天当萧南风结束修行时,他听见洞府外传来了压低的说话声。说话的两人中,一人是苏栖,还有一人则是苏栖的二师兄鲁觉。   鲁觉万分不满:“苏师弟,聚元丹如此珍贵,你怎么能给外门杂役用?那萧南风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维护他?”   萧南风愣了一下,聚灵丹?那不是前几日苏栖带给他的丹药吗?他不是说宗门弟子人手一粒吗?怎么听鲁觉的意思,这个丹药很珍贵?   苏栖压低声音,红着眼眶道:“师兄,萧大哥曾经救过我们,再说了,他现在也是千秋宗弟子,算不得外人。”   鲁觉冷笑一声:“你搞清楚了苏栖,救你的人是我们的师尊。你别忘了,要不是师尊及时出手救了你的小命,就算你身怀天灵根,也会流血过多而死。”   “别仗着师尊宠爱你就任性妄为,师尊能把萧南风记成外门杂役已经算是给你脸面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把珍贵的灵宝给他用,我就告诉师尊,让师尊把他逐出师门!”   苏栖脸色一点点涨红,他拳头握得紧紧的:“我拿出自己的那一份给萧大哥也不行吗?!师兄你不能这么做。”   鲁觉轻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尊宠你,给你的灵宝比给我和大师弟的要多。你想用自己的那一份养着萧南风,我们没有意见。可是别让我们知道你从师尊那里多拿了灵宝,要不然我随时能让你那萧大哥滚出山门!”   萧南风如遭雷击,苏栖带他到清净峰的时候,只告诉他今后他也是千秋宗弟子了,却没告诉他,原来他是外门杂役。杂役要做的事情无比繁杂,宗门不会养闲人,他能安生留在清净峰,是因为苏栖替他做了杂役该做的事。不仅如此,他这段时日享用的灵宝,都是苏栖这个亲传弟子才能享有的。   修真界中什么最重要?是友情吗?是亲情吗?   不,是机缘。   机缘到了,猪狗都能飞升。机缘可以是一根灵草,一棵丹药,修真界中为了争夺机缘不死不休的事情多了去了。苏栖将属于自身的机缘给了萧南风,哪怕是救命之恩,也不过如此了吧?   更何况正如鲁觉所言,当日救下苏栖等人的并不是萧南风而是万仙盟的修士。真正算起来,要不是萧南风主动攻击邪修,他们采用更加温和的方法拖延时间,苏栖就不会遭受抽灵根的痛楚,他也不会被邪火焚身。   萧南风瞳孔震动,眼神中有着深深的不解:为什么啊,苏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偷听了苏栖他们谈话的萧南风什么都没说,他深知,现在能立足全靠了苏栖。虽然心中还有疑问,但是他却对苏栖放下了防备。   那之后,萧南风清净峰的杂役。哪怕别的杂役欺凌他,他也不会对苏栖透露一句。他依然享用着苏栖带回来的灵丹妙药,只是现在的他不会一股脑地全部用掉,他深知苏栖比他更加需要这些丹药,只有苏栖强大了,他才能在修行的路上走得更远。   没错,自从发现自己的修为松动之后,萧南风便再度燃起了修行的心思。只是被污染的灵根注定了无法支撑他走得太远,此生能有个元婴境界已经到头了。不过,比如凄惨的死在不知名的角落,这已经很好了。   萧南风刻苦修行,靠着残破的灵根,他在十几年时间就成了练气境界的修士。练气之上便是筑基境界,再想往上,需要更多的丹药和灵植。   而苏栖则靠着天灵根,在短短的十几年间成了半步化婴的修士。为了萧南风和宗门的其他弟子们,苏栖走出了山门去了很多凶险的遗迹,带回了很多灵宝。因为他的存在,原本已经式微的千秋宗,弟子们的修为提升了一大截。   就在萧南风觉得一切会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苏栖出了意外。苏栖在遗迹中被邪火灼烧,毁了面容。原本风化无双的青年,俊秀的脸上出现了成片绛紫色的瘢痕。   萧南风深知邪火灼烧的滋味,当初不入流的邪修炼制的邪火便害得他生不如死,更别说苏栖遇到的邪火更加厉害。伤口处钻心的痛痒,足以让道心不稳的修士发疯。   苏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萧南风守在床边紧握着他的手,“不能抓,抓了之后会更痛苦。”这是萧南风总结出来的经验,抓挠只会让伤势恶化,而且根本不能止痛。   见苏栖难受得厉害,萧南风哑着声音宽慰道:“阿栖,你忍一忍,舒子清和柳蕴已经去请医仙了,他们很快就来了。”一边说话,萧南风一边用灵气安抚着苏栖躁动的灵气。   苏栖疲惫地睁开双眼,看清萧南风的面容后,他狼狈地笑了笑:“萧大哥……”话音一落,苏栖的眼眶便红了。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萧南风已经将苏栖当成了亲人,他心痛道:“不哭,不哭,我在这里。”   苏栖眼泪滚滚而下:“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萧南风张张口,动容道:“胡说什么,我以你为傲。”   苏栖痛苦的呜咽着:“原来被邪火烧灼这么痛,我只是受了这么小的伤便已经承受不住了,萧大哥你却独自一人忍受了这么多年。从凉山腹地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大丈夫,是真英雄,是我最最敬仰的大哥。对不起萧大哥,我怎么都没办法像你那样强大……”   许是疼到崩溃了,苏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他说,萧南风是他此生最敬佩的人,坚强勇敢仗义正直,世上没有比萧大哥更伟岸的英雄了。他说,他一直想像萧南风那样,做一个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修士……   他说了很多很多,直到最后体力不支才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萧南风紧紧握着苏栖的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泪顺着他扭曲的面颊滚滚而下。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苏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了,原来在苏栖的心里,他一直是那个再凉山腹地光辉正直的萧大哥。   哪怕自己变成了这么丑陋的模样,苏栖也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这一刻萧南风觉得自己很幸福,原来他苦苦寻找的光明和救赎就在身边。可与此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无比丑陋,哪怕在苏栖看来他万般好,他自己却明白,自己内心已经扭曲,孕育出了丑陋的怪物。   萧南风目光幽暗地看着扭曲的双手,不确定地猜测道:或许除去了心头的怪物,他又能变成苏栖心目中那个好大哥了吧?   苏栖的伤势恢复之后,萧南风也顺利地筑基了。他借着要回萧家一趟的名义,第一次离开了山门。   数日后无量宗的禅房突然燃起了冲天的火焰,紧闭的禅房中传出了凄厉的哭喊声。大火过后,无量宗成了一片废墟,宗门上下两百多名弟子全部葬身火海,无一人生还。惨案惊动了半个慕仙州,经过官府和仙盟联合调查,认定无量宗的这起火灾是一场意外。   萧南风混在人群中,在无量宗的山门外献上了一支白菊。他目光沉沉看向了燃着青烟的大香炉,吐出了一口浊气。   转身离去时,萧南风抬头看向了苍蓝色的天空,扭曲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胸口。他的胸中依然有怪物在叫嚣,不过萧家不比无量宗。以他现在的修为可动不了萧家,还需要从长计议。   “该回去了,阿栖一定等急了。”   说起来筑基之后可以给自己取个道号了,叫什么呢?   萧南风向前走了两步后轻轻拍了拍脑袋:“要不,就叫逍遥子吧。”身在浊世间,觅得逍遥道,愿此生能顺心遂意一世逍遥。   池砚:我一点都不介意你的爱豆是逍遥子的,真的,你看我,一点都不生气。   无栖:…… 第125章 番外六   五行大阵破了之后,玄剑宗的剑冢落入通道中不见踪影。等到龙神再度封印了祭坛之后,柳蕴让弟子们在原地建了一座剑阁。   因为地下有祭坛,剑阁建设的时候格外慎重和用心。重重阵法加持下,新剑阁成为了整个宗门防御性最强的地方。今日是新剑阁奠基之日,柳蕴双手捧着一柄断剑,珍重地在剑阁最高处。热烈的红绸随着剑气微微起伏,森严肃杀的氛围因它多出了几分鲜活。   玄剑宗的长老们互相对视一眼,这不是苏栖尊者之前使用的本命灵剑吗?尊者不是玄剑宗修士,他的断剑摆在这里合适吗?   柳蕴侧目时便看到长老们微妙的眼神,他平静道:“怎么了?”   长老们纷纷挪开视线:“没,没什么。”尊者有救世之功,他的佩剑能放在新剑阁中是玄剑宗的荣幸。宗主没意见,尊者没意见,他们这些弟子能有什么意见?   说起来宗主先前不是和尊者不和吗?他们每次见面的时候气氛都异常凝重,宗门弟子一直以为两人关系挺差的。没想到尊者换了一副身躯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开始缓和了。如今尊者经常带着龙神来玄剑宗不说,前几日他们甚至看到宗主同尊者在山头论道。   好家伙,他们宗主是什么人啊,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平日里弟子能得他一个点头,就能开心三月。而那一天半个宗门的弟子看到了宗主的笑容,要不是宗主的气息没变化,大家还以为他被人夺舍了。   从新剑阁出来之后,柳蕴径直去了修行场。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整日闭关了,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指导宗门弟子上。玄剑宗不是他一个人的宗门,优秀的弟子越多,宗门才能越强大。   等柳蕴从修行场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夜他想偷个懒,自从上次去了一趟当归山之后,他觉得阿栖现在过的才是神仙日子。习惯了行色匆匆,他也想慢下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作为一宗之主,柳蕴的待遇极好,他住在玄剑宗灵气最浓郁的山头上。偌大的山头除了伺候他的杂役之外,再也没有人来扰他清净。推开门,整洁的房间印入眼帘,然而柳蕴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的床榻上垂着轻纱,往常只有他入睡时才会放下,难道伺候他的杂役偷奸耍滑没有收拾?正当他准备上前时,轻纱动了,里面传来了嗲嗲的招呼声:“死鬼~你怎么才来~”   柳蕴:……   洁癖又龟毛的柳宗主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时迟那时快,柳蕴抬手便向着床榻扫去。剑气扫过,轻纱摇曳,洁白的纱帐中出现了一团灿烂的金色。   满床都是少儿不宜的画本子,池砚将自己的身体扭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小金蛇眨巴着大眼睛勾着尾巴尖夹着嗓子:“我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吗?前几日我们春风一度那么快活,你都忘记了吗~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蕴:……   左右一看,柳蕴并没有发现无栖的气息,他皱着眉疑惑道:“你一人来的?无栖呢?”   池砚呲牙,小尾巴将床边拍得砰砰作响:“不要同我说那个负心人!今天开始,我和他恩断义绝,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柳蕴心领神会:“吵架了?”自从披着邵俊辰的皮子打入了无栖他们内部之后,柳蕴就摸清了规律,一年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月池砚要单方面闹一下脾气。   果然池砚开始大倒苦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我不好看吗?我不威猛吗?我不坚强吗?逍遥子算什么?无栖他没良心,他竟然和瑾妙说,逍遥子是他最尊敬的人。那我算什么?那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说道伤心处,池砚又气又急,大大的眼睛中快速积攒起了泪花:“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我决定了,让他心里记着已经死了的逍遥子吧,我不和他好了。以后我和你天下第一好,气死他!”   柳蕴沉吟许久之后缓声道:“你吃晚饭了吗?”这时候千万不能顺着池砚的话说,要不然池砚会没完没了。   果然池砚的抱怨声戛然而止,肚子随之咕咕叫了起来:“没……无栖本来说今晚给我做烤肉……”   怕再度受到蛇音灌耳,柳蕴一锤定音:“好,我请你吃烤肉。你要不要先去收拾一下?我们山头上有一个温泉。”   池砚麻溜从柳蕴床上滑下,摇头摆尾向着门缝爬去:“温泉温泉~我爱温泉~泡温泉去啦~等我洗干净了,今晚和你一起睡~”   柳蕴皱眉瞅了瞅自己的床榻,只见整齐的被褥已经被池砚揉成了一团。被褥间散落着敞开的画本子,柳蕴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一刻他终于和无栖有了共同的想法:该死的谭殊,为什么不好好收着自己的东西?!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床榻,柳宗主做了个决定:决不能让这条蛇在他的洞府里过夜!   趁着打发了池砚的当口,柳蕴摸出了符箓引燃果断出卖了池砚:“喂,池砚在我这里。”   符箓那一头,无栖松了一口气:“对不住,给你添乱了,我马上去带他回家。”   柳蕴本不想多言,可是听到逍遥子的名字,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池砚说,你同瑾妙仙子说逍遥子是你最尊敬的人?”   无栖并不否认:“嗯,虽然他做了不好的事,但是我不能否认他曾经对我的好,也没办法看着他曝尸荒野。我同瑾妙商量了一下,想给他在慕仙州那边的松林里立个坟,然后就多说了两句。也不知池砚听了多少,然后就不见了。”   柳蕴揉了揉眉心:“也是……立碑的时候,也添上我的名吧。朋友一场,我们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无栖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了柳蕴,今天万仙盟的人公布了对不问天那些魔修的惩罚。星煌他要被送到荒原上挖矿,到时候如果看押他的是玄剑宗的弟子,还请你帮忙稍稍关照他一些。”   柳蕴不假思索道:“这个自然。”星煌实力不差又是真心悔过,别说看在无栖的面子上,就算他只是个局外人也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又聊了几句之后,柳蕴关照道:“路上慢一些,注意安全。”   无栖的笑声传来:“知道了。”当年柳蕴是多冷清的一个人,现在也终于学会开始关心别人了。   符箓灭了没多久,洞府外传来了池砚的小调声:“死鬼~我来啦~”   柳蕴:……   生平第一次,他想堵住池砚的嘴巴。   柳宗主可以当成宗门弟子样板房的洞府中飘出了诱人的烤肉味,烟熏火燎中,柳蕴认命地守在了烤炉旁。皎皎明月一般的柳蕴一手握着竹签,一手刷着蘸料,还要一边被池砚嫌弃:“噫~平时吃烤肉的时候没见你少吃,怎么刷个蘸料都笨手笨脚的?”   柳蕴不紧不慢:“我自然比不过无栖,你若是嫌弃,只能自己动手。”   池砚瞪着柳蕴:“你看我,我要是有手,还需要你吗?”说起这个他就伤心,“我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长出脚来。”   柳蕴想到了池砚四体不协调的行走方式,他唇角上扬:“没事,这样也很好。”   池砚百无聊赖地将脑袋搁在了烤架上,鼻尖离烤肉只有三寸的距离。他的目光追随着烤肉开始上下摇晃。可能是因为太无聊了,池砚开始没话找话:“柳蕴,你现在还喜欢我们家小栖吗?”   柳蕴不动声色地看了池砚一眼:“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会相信吗?”苏栖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是他尊敬思念的人,他可以克制自己的情感祝福他和池砚,可是他真的不能违心的说自己不喜欢苏栖了。   池砚哼哼了两声:“那是,我们小栖人见人爱,是个人都喜欢的。”嘟囔几句之后,他又开始生气了:“我觉得我们小栖就是眼神不好,你看看他喜欢的都是什么人啊。那个宋锦,像个花母鸡似的,成天招蜂引蝶的,后面还跟着一个麻烦妈。现在还好,他竟然还尊敬上了逍遥子!没天理!”   愤愤不平的池砚口不择言:“他哪怕眼瞎地看上你,我都没这么闹心!”   柳蕴手一顿,平静的声音中出现了几丝波动:“池砚,虽然你是龙神,但是也请你不要逼我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里抽你。”   池砚委委屈屈地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看了柳蕴一眼:“哦。我没骂你,我夸你呢。要不我也不能来找你玩啊!我觉得你挺好的,真的!”要不离家出走也不会来玄剑宗找柳蕴啊。   柳蕴微微颔首:“谢了。”   柳蕴在剑术上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他在厨艺上的造诣相对而言就差了许多,池砚尾巴卷着肉串点评着:“还没熟。”   柳蕴抬手对着肉串就是一击先天灵火,池砚看着冒着黑烟的肉串又委屈上了:“糊了……”   饶是柳蕴脾气不错,这会儿额头上也冒出了青筋。这条蛇怎么这么多破事!也就只有阿栖脾气好才能忍他,要是他是自己家的,柳蕴一天得抽他十八次!   柳蕴深吸一口气:“将就着吃吧,论厨艺,我肯定不如阿栖。”   池砚骄傲地扭了扭脖子:“那是当然,我们家小栖哪哪都好!”啃了一口肉后,龙神还是没能管住他那张欠揍的嘴:“咸了。”   柳蕴握住了如初剑,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他看来,无栖和池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栖自不必多说,心性修为都超凡脱俗。池砚率真随性,活出了众人羡慕的模样。放下对苏栖的执念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在思考:是不是应该敞开心扉去认识更多的人,若是缘分到了,说不定也能找到中意的另一半。   可是和池砚相处没到小半个时辰,柳蕴就已经决定封心锁爱了。   去他妈的天造地设,去他妈的夫唱夫随,要是他的另一半同池砚这样,用不了三天他就已经想要灭世了。柳蕴频频看向窗外,从放下符箓至今已经过去许久了,无栖怎还不来?赶紧过来领走这条烦人的蛇!   勉强啃了半串肉后,池砚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他向着柳蕴的床上拱去:“困了,我要睡觉觉了!”   看着唇角沾了灰黑的池砚,柳蕴的脸比烤焦的肉还要黑。如初剑划出雪亮的弧线,柳蕴横剑拦在了床前,他决不能让这样一条不爱干净的蛇再一次爬上他的床!绝不!   面对一脸无辜的池砚,柳蕴咬牙:“你……还没擦嘴。”   池砚抬起尾巴尖在唇角敷衍地蹭了两下:“现在擦了。”   柳蕴瞅着池砚尾巴上的油渍和灰黑再也无法退让了:“不干净,还要再洗一洗。”   池砚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柳如初你可真麻烦,还是我们小栖好。”他们家小栖才不会嫌弃他脏,只会用帕子帮他擦干净。   细细收拾了自己之后,池砚又不困了,他将目光落在了柳蕴屋内的物件上:“柳蕴,我让你看看我的大宝贝,然后你再让我看看你的大宝贝呗?”作为一宗之主,柳蕴房间里一定有宝贝!   当无栖紧赶慢赶来到柳蕴洞府外时,就见柳蕴眼神崩溃地站在洞府外,他一手提着打成结的池砚。他身后,杂役们正捧着水盆在洞府中进进出出,一副正在大扫除的模样。   刚打了个照面,柳蕴便将池砚丢入了无栖怀里:“求你,以后看好他。”   无栖:???   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让百折不挠的柳蕴说出了“求你”两个字?无栖低头同池砚四目相对,池砚嘴巴上贴着几张禁言符,他用控诉的眼神频频看向柳蕴,看样子是想让无栖为他做主。   不等无栖说话,柳蕴疲惫地挥挥手:“回吧。”不要问他发生了什么,现在他只想清净清净。   飞剑飞出去许久,无栖才揭下了池砚嘴上的禁言符:“你到底对柳蕴做了什么?”为什么柳蕴眼中一片死寂?   池砚比无栖还要困惑,他不解地嚷嚷着:“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说我想看看他的大宝贝,他就突然动手开始打我……有毛病~”   无栖:“……打得好。”   池砚又炸了:“你果然和柳蕴是一伙的!放我下来,我要离家出走!”   另一边,杂役们终于按照宗主的指示将整个洞府打扫了五遍。柳宗主深吸一口气,疲惫地在洞府外贴了一张符箓,符箓上写了一行字:池砚不得入内。   贴好了符箓之后,柳蕴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和当归山外的“内有恶蛇闲人免入”同样的闪亮。   无栖:你对柳蕴做了啥?   池砚:我说我想看他的大宝贝,还想和他睡觉觉。   谭殊:好家伙!池砚原来这么骚?! 第126章 番外七   “这是您预定的炼器炉,请您过目。”问仙楼的女修双手捧过一枚粉红色的储物袋递到了柜台另一边。   傅敬舟小心接过,打开储物袋看了一眼,储物袋中存放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粉白色的炼器炉。炼器炉的外形同丹炉差不多,只是炼器炉比丹炉厚重不少。将炼器炉取出放在手中掂了掂,掌心中感受到它沉甸甸的重量。   光看外形,傅敬舟分辨不出炼器炉的品质。不过他有备而来,只见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玉简,玉简中有一团暗红色的火焰在跳动。这是他问乌柏峰上的师兄要来的灵火,为的就是测试炼器炉的质量。   灵火投入炼器炉后疯狂旋转了起来,然而从炼器炉外只能听见灵火冲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炼器炉的外壁也只是微微发热。   “很好。”   不愧是问仙楼出品的法器,确实很稳妥,有了这个炼器炉,师叔应该不会半夜炸炉了吧?   付完炼器炉的尾款之后,傅敬舟的储物袋中只剩下了三枚下品灵石。入山门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贫如洗的滋味。   将炼器炉慎重收好,傅敬舟的目光落在了柜台的另一个角落。只见那里放着两枚剑穗,剑穗上点缀着玉石,颜色是好看的湖绿色。只看了一眼,傅敬舟便想要将它们买下来。   注意到傅敬舟的目光后,女修双手捧着剑穗放到了傅敬舟面前:“这位道友好眼力,这是我们本月刚推出的情侣款剑穗,您看到上面的玉石了吗?里面镶嵌着术法,舞动时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傅敬舟眉头一扬:“多少灵石?”这一对剑穗仿佛是为了他和师叔量身定制的那样,幻想一下他和师叔佩戴着同款剑穗舞剑,傅敬舟便觉得美好极了。   “三千。”   傅敬舟面色一僵,他下意识摸了摸储物袋。本想放弃购买,却听女修笑吟吟说道:“道友是想买了送心上人吗?方才您在我们家定了炼器炉,可以给您打折哦。道友莫要觉得我们的价格贵,这两枚剑穗也算得上是法器呢。赠与您的心上人之后,只要您心念一动,就能感知到对方在哪里呢~”   傅敬舟抿了抿唇,眼神中有几分忐忑:“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吧。”   女修双眼一亮,“这正好呀,我们这对剑穗是同心结花纹的,寓意为‘与君同心’。您将其中一枚赠与您的心上人,她若是对您有意,就能明白您的心意啦!”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您迟疑了呀,说不定回头就被别的道友买走了哦。”   傅敬舟盯着那两枚精致的剑穗,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宁知掐了个符箓:“宁知,借我三千灵石。”   当归山几人中,除了宁知其他都是穷人。无栖虽然是圣人,可是他身上的那点灵石都被池砚霍霍了。养龙神费钱,圣人家也没有余粮。谭殊虽然贵为长老,可是他的月利都贡献给美酒和画本子了,要不是尹垂星看得严,谭长老能把自己的本命法器拿出去当了。   宁知的支援很快就到了,傅敬舟小心地将两枚剑穗收入了袖中。   问仙楼前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傅敬舟抬头一看,便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楚十八抬起手慢慢挥了挥:“师侄——这里——”   傅敬舟心跳加速,他加快步伐走到了楚十八身边:“师叔。”   楚十八瞅着他脸上的薄红乐了:“怎么了?见到好看的姑娘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傅敬舟摇了摇头,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师叔买到想买的东西了吗?”   楚十八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本来看中了问仙楼的一口炼器炉,可惜那炼器炉是别的道友定制的,不外售。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前两个月他在炼制法器时行岔了气导致炼器炉炸了,洞府被炸塌了也就算了,若不是傅敬舟救得及时,他估计会葬身火海。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傅敬舟的洞府中,两人同进同出。就连池砚都在打趣他们,说他们干脆原地成婚得了。   “师侄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请你去吃饭?城里有一家新开的馆子,听说味道不错。”楚十八笑吟吟地询问着傅敬舟的意思。   傅敬舟并没听楚十八在说什么,他满心都在想着该怎么把东西送出去:“听师叔的。”   新酒馆装饰极好,楚十八要了一个雅间,而后一鼓作气点了满桌子的菜。他举起手中的酒水:“还没感谢师侄的救命之恩。多谢师侄舍命相救,若不是你,那一日我就算不死也得残。”   傅敬舟今天的反应格外地迟钝:“啊,好。不,我的意思是,这是我应该做的。”   楚十八一口闷了酒水后,上下打量着傅敬舟,好笑道:“师侄今日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傅敬舟端起面前的酒水一口气灌下,他急喘了一口气,抬起双眼快速看了一眼楚十八。先前想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口,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该说什么?说:师叔,我心悦你?说:师叔,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可话到口边,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妥。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到楚十八身上的呢?是他入山门时,楚十八手握灵剑潇洒出招,在他心里留下了惊鸿一瞥?还是是平日相处中,楚十八总是不紧不慢地解救自己于困境?亦或是在睢丰城,他亲眼看到了楚十八的伤痛和无助?   他的楚师叔经历了伤痛依然能做一个谦谦君子,而他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心里已经升起了妄念。   他想要陪在楚十八身边,做他的道侣,同他一辈子在一起。   傅敬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乱跳动的心脏。他将储物袋摘了下来,双手捧着递到了楚十八眼前:“我买了一口炼器炉,师叔看看能不能用到?”   楚十八笑容更灿烂了,他伸手拿过储物袋,开玩笑道:“师侄送的炼器炉,自然是……”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楚十八看见了储物袋中装着的那座莹润的炼器炉。   这不是他在问仙楼看中的炼器炉吗?因为模样格外好看,加上价格贵出了天际,再加上是别的修士定制的,他只能遗憾放弃。   没想到他看中的炼器炉,竟然是傅敬舟定制的?问仙楼定制法器至少要提前一个月,也就是说,他的炼器炉炸了之后,敬舟就已经来帮他定制了?   楚十八面色变了又变,看向傅敬舟的眼神格外复杂。   傅敬舟有些紧张:“可是师叔不喜欢?”   粉白色的炼器炉看起来有些女气,傅敬舟本想让问仙楼的修士换一个颜色。但是炼器师说,这是炼器炉本身的颜色,不好更换了。   楚十八将炼器炉取出,放在手心细细摩挲起来。温润的炼器炉散发着暖意,神识投入进去更是丝滑服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这都是难得一见的灵宝。他轻轻盖上了炼器炉的盖子,轻轻抚了抚胸口。他的心脏跳得厉害,有什么正在他的胸腔中叫嚣着。虽然脑海中已经风起浪涌,他依然笑容温柔:“师侄定制这款炼器炉花了多少灵石?”   傅敬舟本来想客套一番,然而面对楚十八的笑容,他还是老实说了:“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中品灵石。”这样数字很吉利,和楚师叔的名字一样吉利。   楚十八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灵石,必定掏空了傅敬舟的储物袋了。若是别人赠送,楚十八会大大方方收下,有人做冤大头他何乐而不为?然而面前的人是傅敬舟,楚十八却迟疑了:“这……太贵重了。”   傅敬舟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剑穗,湖绿色的剑穗闪着迷离的灵光,照亮了楚十八的双眼:“还有这个,可以挂在灵剑上,赠与师叔。”素来冷清的傅敬舟脸和脖子红成了春日的桃花,他双目灼灼地看着楚十八,眼中的情意浓得快要溢出。   楚十八接过剑穗摸索了两下:“师侄可知,这是一对情侣剑穗?”   傅敬舟眼底闪过几丝忐忑:“我知。剑穗是同心结花纹,寓意为‘与君同心’。”问仙楼的女修特意说了,他也是因为剑穗的特殊含义才买下了它们。   楚十八唇角微微上挑:“那师侄还将它赠与我?”   傅敬舟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正是因为知道,才赠与师叔。师叔,我想与君同心,生死契阔不离不弃。”   楚十八难得地睁大了双眼,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出了傅敬舟的脸,耳尖也跟着发烫了起来。   傅敬舟认真道:“师叔,我心悦你,喜欢你,想同你在一起。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楚十八眼中浸出了水光,他轻笑一声低头将剑穗拴在了剑柄上。而后他直面傅敬舟,在傅敬舟期待的眼神中,他点了点头:“好。”   傅敬舟双手握拳激动地跳了起来,“太好了!”   看着兴奋得如同毛头小子的傅敬舟,楚十八笑容更深。很多人觉得他是个性子温吞的好老人,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执拗。他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他想做的事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会做。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敬舟可能以为是自己先动了心,谁能想到,早在他在飞舟上看到傅敬舟身躯的那一刻就已经动了心?   感受着掌心中的温热,楚十八低头摩挲着傅敬舟长满了老茧的掌心。真好,颠沛流离上半生的他,也遇到了那个想要共白头的人。   殷离渊:呵,贱人楚十八,你不得好死!   楚十八:我道侣年轻貌美六块美腹肌。 第127章 番外八   宁知捏着多重符箓目瞪口呆:“啥?!傅师兄和楚师叔在一起了?!我天!我天~”突如其来的暴击让宁知变成了尖叫鸡,灵气波动之大,差点引爆了手里的符箓。   谭殊捏着画本子惊喜地坐了起来:“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大典?我们可以吃席了哇?”   一群人中只有池砚格外的冷静,池大仙儿翻了个白眼,悄咪咪凑到了无栖身边:“我早说他们两有一腿,你还不信。”当时在天泉州泡温泉时,他确实看见这两人在泉水下摸摸了。不过那之后两人并没有什么异样,弄得无栖还以为他眼花了。   无栖半点没将池砚的话放在心上,他笑吟吟地看着两人:“恭喜恭喜!能遇到知心人不容易,祝愿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被祝福的傅敬舟和楚十八二人红了脸,他们握着手,灵剑上的剑穗迎着风微微荡漾着。   为了庆祝当归山走出一对璧人,无栖决定今晚搞个篝火宴会来庆祝,食材就用当归山土生土长的蔬果和家畜家禽。山上每个人都自觉地去处理食材了,谭殊和傅敬舟杀猪,尹垂星捞鱼,池砚摘果子,无栖和宁知去山中寻找野味……   当舒子清和秦修他们来到当归山时,就见当归山上热火朝天。舒老祖最爱热闹了,当下他便揣着老手飘到了无栖身边:“忙什么呢?”   无栖笑道:“敬舟和十八确定恋爱关系了,为了庆祝,今晚我们搞篝火晚会。你要来吗?”   舒子清眉头一扬双手一拍:“妙啊!这么好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徒儿啊,你去把你的几个师弟从洞府里面揪出来,就说今晚吃烤肉!”   秦修哭笑不得:“师尊,这不妥吧?”哪有为了一顿烤肉强迫修士出关的说法?   舒子清冷笑一声眼睛一瞪:“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群兔崽子在想什么,一个个的借着闭关的名义不肯处理宗门杂事。你瞧瞧哪个宗门的长老像他们这样偷懒?快去,告诉他们,来得最晚的人要被选为下一任宗主。”   话音一落,秦修化作一道灵光冲出了结界,生怕慢了一步就被迫成为下一任宗主了。   无栖哑然失笑:“说真的,你准备让谁当下一任宗主?”   舒子清摸了摸下颚沉吟许久:“之前觉得老大老六和老九可当重任,现在觉得老大太过刚直,眼里容不下沙子。老六又太过滑溜,老九就不提了……思来想去……阿栖你觉得小谭怎么样啊?”   “小谭虽然不是我的弟子,平时也有些慵懒,可是他有事是真上啊!这些年他在宗门的作为大家都看得见,他要是做宗主,我觉得还真行。”   舒子清越说双眼越亮,他不由得扭头看向了谭殊,脸上挂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意:“哎嘿~”   正在杀猪的谭殊猛地打了个喷嚏,他狐疑的揉了揉鼻尖:“奇怪,谁在诅咒我?”   舒子清的威胁太有力,不到一炷香,长老们陆续来到了当归山。   一身腱子肉的荀长楠带了一头牛,小山一样的牛产自慕仙州草原,从小吃着嫩草和灵植长大的牛滋味鲜美,是各方修士们追捧的美味。荀长楠手里的这一头是他闭关之前猎到的。现在他贡献出来,让他的同门也品尝一番。   章宁拎了一筐肥肥的螃蟹来,混沌海出场的螃蟹每一只都有面盆大,大大的蟹鳌满满都是肉。今夜它们会变成肥美的蒸螃蟹,犒劳大家的五脏庙。   张玉坤从他的山头上掐了一篓子灵果,这可不是一般的灵果,这是蕴藏了天地之力的珍品果子,吃上一粒堪比修行一周天。   不善言辞的颜彧带来了他珍藏的美酒,还没揭开封泥,就能闻到清冽的酒香。   徐巍带来了一盆叫不上名字的菌菇,据他说通过他亲身试验,这种蘑菇口感极佳鲜美至极。   看着师兄们带来的礼物,宫九章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随后他一拍脑袋:“三师兄,我帮你切牛肉哇!”   同样没有带礼物的还有简单,不过简单心思单纯根本想不到这些。一到当归山,他便自觉的凑到了谭殊身边帮忙串肉去了。   看着徒弟们谈笑,舒子清愉快地舒了一口气:“真好啊。阿栖,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也能过上这么安生的日子。”宗门稳定,弟子团结,哪怕曾经经历过苦楚,将来也会遇到坎坷,可舒子清的心无比踏实。   无栖笑着应了一声:“是啊。记得那时候你说,要建一座没有倾轧与众不同的宗门,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   摘好菜后,二人忙里偷闲坐在了树下闲聊。舒子清八卦地凑了过来:“对了,我前几天去了一趟千秋宗,我跟你说,宋锦现在可惨了。”   无栖好笑道:“他能有什么惨的?”如今天下也算安定下来了,鲁觉也断了要和宋锦争宗主的心思。千秋宗和瑶音阁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宋锦可谓高枕无忧。   舒子清贼兮兮地笑了两声:“你还不知道呢?月煕夫人倒下了。”   月煕夫人将宋锦捧在手心里,这些年无论是谁接近宋锦,她都觉得对方配不上她那高贵的儿子。后来经过无栖的一系列事情后,月煕夫人意识到,自己对儿子的管控再也不起作用了。灰心丧气之下,月煕夫人快速老去,没几年就到了天人五衰的地步了。   “月煕夫人一倒下,瑶音阁那些人想要上位,都快打破头了。宋锦又要稳住瑶音阁,又要去他娘身边伺候,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舒宗主笑容格外舒心,“该,他也有今天。”   “阿栖啊,当年你没少受那老虔婆的气。如今天道开眼,也算是给你出了气了。挺好挺好~”   那边秦修终于找到了在廊檐下偷懒的池砚,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封烫金的请帖:“这是人皇给你的请帖。”   池砚眨巴着大大的紫眼睛,不解道:“谁?”人皇?什么人?   秦修好心提醒道:“你忘了吗?你曾经救过大容王室的皇子,现在那个皇子继位成了人皇。”   池砚这才想了起来:“你说刘钰啊!什么情况?他成了大容皇帝啦?”这些年刘钰每年都会以个人名义给池砚送东西,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造化,池砚以为他这辈子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结果他现在竟然做了人皇。   秦修将请帖递给了池砚:“他想请你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池砚一目三行看过去,而后卷起请帖放在一边:“到时候再说吧,小栖去我就去~”他闻到油脂滴落到炭火上的味道了,凭着他的直觉,肉串快要好了。   池砚麻溜地从躺椅上滑下,向着火堆的方向游去。小金蛇伸长着脖子,眼巴巴等待着第一串烤肉成熟。   宫九章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正准备招呼师兄弟们开吃,就见眼前灵光一现。他辛苦烤出来的一大串烤肉被池砚卷跑了!   池砚卷着肉串向着无栖的方向乐颠颠地冲来:“小栖——肉串好啦——嗷嗷,宫师兄他打我!”   宫九章握着沙包大的拳头冲着池砚挥了挥,控诉道:“小师弟,你管管池砚!”   无栖无奈地起身:“来了来了,池砚,别闹了。”   篝火旁闹成了一团,舒子清起身拍了拍衣衫。老祖满足地眯起眼睛,摇头晃脑道:“这真是神仙日子啊~”   无责任番外之:新纪元。   百年后的一天夜里,无栖和池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两人仿佛置身于高空,眼前出现了大团大团的浓雾。   浓雾深处传出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哎呀,这里竟然还有个小世界。真不容易,竟然在混沌海上漂流了这么多年。”   随着那声音响起,浮生界四周的海水像是沸腾了一般。大片大片的土地破水而出,它们以浮生界为中心,快速聚拢了起来。在皲裂的陆地下方,有无数漆黑的树根状的东西。那些“树根”将大片的陆地串起,牢牢固定在了浮生界四周。   原本已经浸没在混沌海的大地浮现再水面,又组建出了山川,出现了河流。这……分明是造物主才有的手段啊!   这一幕太过震撼,以至于无栖和池砚忘记了呼吸,只想多看一眼这让他们神魂震颤的神迹。   这一过程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待下方的海水不再沸腾之后,两人惊讶地发现,浮生界的版图比先前扩大了数倍,原本的浮生界在新土地上只占了一个小角落。   当二人还想细细看时,就听耳边再次传来了那道温和的声音:“嗯?原来是你们在守护着这个小世界。做得很好,辛苦了,以后也要好好守护这片土地哦。”   循声看去,浓雾中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两人看不见那人的模样,只能依稀看见他手中握着的一根独特的棍子。   那根棍子漆黑如墨,却诡异地透着亮。棍子最上端长着两片狭长的小叶子,见两人正盯着自己,小叶子互相拍击发出了愉快的声响。   池砚心跳不止,全身的细胞都在震颤。他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非常强大,强大到只要一句话,就能摧毁他的神魂。然而他还是想要问一句:“你是谁?”   浓雾中的声音越发愉快:“时间到了,你自会知晓。乖,回去好好休息吧,新的世界在等着你们。”   犹如哄幼童一般的语调结束后,一股浩然的灵气荡开。那股灵气直直钻入二人身躯,他们的身躯像是无法承受这股灵气一般猛地下落,下一刻两人从床上惊醒。他们的心脏还在狂乱跳动着,周身的灵气更是臌胀得像是要突破一般。   无栖的神识往识海中一探,只见他原本破损的元神已经恢复如初。没等他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池砚急急说道:“小栖,我要化形了。”   看着池砚周身溢出的功德金光,无栖才意识到,梦中见到的那个影子挥洒出来的哪里是灵气?那分明是功德金光啊!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可怕的修为?   当务之急不是去思考梦中人的身份,而是赶紧守护着池砚化形。时隔百年,池砚终于能化形了!   这一次的化形格外顺畅,灵光中,池砚渐渐褪去了小蛇的外形,变成了高大俊美的男人。四目相对中,两人眼中浸出了泪光,太久了,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   池砚紧紧握着无栖的手,恨不得落下泪来:“太好了小栖,我们终于又可以双修了!”   无栖:……   他果然不能对池砚抱有什么期待,这厮化形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想着双修。他就一点都不好奇梦中人到底是谁吗?   洞府的门被拍得巨响,舒子清的咆哮声响彻了半个山头:“阿栖,不得了了!浮生界外头出现了大片陆地!别睡了,快起来!卧槽,小小年纪你们怎么睡得着?”   无栖和池砚对视一眼,眼中出现了几丝了然,看来梦中看到的事情都是真的。   浮生界即将迎来新世界,而他们,也将进入新的纪元。   ————全文完————   无栖和池砚砚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这是老猫写得最悠闲的故事,有遗憾也有不舍,但是稳稳地结束啦!   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和鼓励!   下一本的文案……还没撸出来,老猫争取早些写出来!到时候希望还能看到大家的留言~么么~   为了庆祝完结,今天老猫自己来发个红包~~   再次感谢大家的鼓励支持和不离不弃!【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