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作者:prove   文案:   I,漂亮听话的欲望容器。   天之骄子酷哥攻X完美情人AI受   易昀X易望舒   易昀改过很多人工智能,穿的开的玩的住的…这次,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改人   课题太多做不完,AI上;   父母催婚没对象,AI上;   长夜漫漫难入眠,上AI…   直到一天,他那漂亮听话的AI,造反了!   标签:纯爱 幻想 科幻 完结 强强 HE 养成 系统 双向奔赴 第1章   易昀指纹触到门锁刹那,易望舒冲出卧室,越过楼梯扶手,从挑高近四米的复式二楼跳下,落地无声。   易昀入户,正厅灯亮。机械鞋柜伸出“手臂”,拿双拖鞋放易昀脚下,正对着他。易昀脱掉皮鞋,机械手臂将皮鞋收到鞋柜格子里,皮鞋在格子正中央距两侧各一指距离。   易昀脱掉风衣,距离他最近的墙角机器人接收感应,飞速伸手臂接过,风衣没等落地被稳当挂在墙壁。   这房间里遍布精确算法的智能机器。   七米高的落地窗外繁星点点,易昀似漆黑浓墨泼洒夜色抹掉窗外星光,黑色衬衫下摆收在皮带里,紧实的腰部没半点儿赘余,肩宽体长的漆黑身影压着月色而来,空气中气压低的透不过气。   他比深夜还黑。   客厅夜灯昏黄,一窈窕纤长身形立在客厅中央,似明月皎皎,比夜灯更明亮。   易望舒站在客厅呆呆地望着易昀,一如往昔。   “您回来啦。”易望舒嗓音似春风轻柔,鹅蛋脸在灯光下瓷白透亮,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跟芭比娃娃似的,又纯又美丽。加长版的芭比娃娃肤若凝脂面似桃花,鼻骨高耸的恰到好处,高一分太高低一分太矮,就像这屋里的智能机器,机器“算的”与易望舒“长得”都很“精准”。   如果易望舒是女孩儿,这长相是惊艳的,但他是男孩儿,这就有些漂亮的过分了。   中控恒温28℃穿单衣刚好,易望舒却穿着毛绒绒的睡衣,他想把自己裹的膨胀,但瘦的像只衣架,挂着毛毛的睡衣。   易望舒这张精准、漂亮的脸,是用建模画的。他的嗓音、甜甜的笑是程序设置的。易望舒所有的一切被系统植入基因里,抹不掉改不了,伴随他的生长刻入骨血永久磨灭不去。   易望舒是易昀造的。   一台融入当下最先进AI技术的智慧容器。   “今天不开心嘛?”机器总能很容易地测出观察对象微表情变化,旁人看不出,易望舒却能看出易昀今天有些不高兴。   Arch   {他为什么不高兴?   If工作?他没被工作困扰过,pass;   If健康?各项生理数值正常,but近期体重下滑,   print10%;   If感情?经常分神,越来越没耐心,近期情绪不稳,莫名发脾气,   print90%;   Else……,pass}   Algorithm=感情   呵,感情?   你能有什么感情。   昏暗的灯光下,易望舒柔若无骨地向易昀身边靠。易昀垂眸向下扫视衬衫暗扣,易望舒会晤伸手替他解扣子。纤纤玉手指节似嫩葱莹润剔透,易望舒边解纽扣边暗暗挪脚贴近易昀,指关节隐约碰到易昀衬衫下勃发的肌肉,小猫似的浅浅挠易昀胸口。   易昀比易望舒高出半个额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易望舒垂眸扫易昀胸口处,屋里的机器眼替他死死地盯着易昀。   易望舒是主控,庞大的神经中枢连接所有智能机器。他要掌握易昀的每个动作表情,才能精准算出易昀想要什么。   扣子解到腰间,下摆在裤子里,易望舒解易昀皮带,夹扣皮带要把皮带先松一部分才能完全解开。易望舒像是解不开,笨拙地双手环在易昀腰侧,往外抽皮带。   易昀这才看向他,眸色清冷,像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易望舒低着头,睫毛贴在易昀胸口,眨眼扫动。头顶视线在沉重的空气中如有实质,压得易望舒不得不抬头,撞进易昀眸里。   二人对峙,互相观察对方,仿若无声的博弈。   机器开口,嗓音依旧甜腻:“我来脱。”   “啪嗒”皮带落地。   易望舒说的是“我来脱”而不是“我帮你脱”,“我帮你脱”显然更符合语境。但易望舒的程序设定,对易昀要用敬称,相较与“我帮您脱”,还是“我来脱”更符合感情发展逻辑。算法精准地算出此刻要怎么说,才能顺利推进感情。   客厅灯光依旧昏暗,二人近在咫尺,易望舒抬头就能碰到易昀的嘴唇。   他没抬头,维持延长“有效暧昧”时间,他想让易昀先动。   易望舒想勾引易昀,不是一两天,也不是一两个月,可能是一两年,或者更确切地说,在他有自我意识的那刻起,就在不停地尝试着勾引易昀。   一次都没成功。   这次显然不例外,易望舒刚要解易昀拉链,被推开。   昏暗夜灯霎时明亮些许,暧昧冷却。易昀脱掉裤子,机械手递来睡袍,易昀不接,挑衅似地仰着下巴,冷眼看易望舒。他常年撸铁,宽肩窄腰臂膀结实,八块腹肌纹理清晰,仿若博览馆内古希腊的雕塑,在灯光下炫耀健硕胴体。   Arch   {他想让我做什么?   If触碰?他刚推开我,pass;   If向我展示身体?我看过他的身体,but他身材很好,值得炫耀,   print20%;   If他发现我勾引他?他之前就发现过。本次他起先好奇我会做什么,放任;他现在挑衅,觉着我没他好看,不具备吸引力;   print80%}   Algorithm=他发现我在勾引他,并不想让我继续。   易望舒小心翼翼地给易昀披睡衣,这次半点儿不敢再碰他身体。   餐桌上两副碗筷,易昀入座,煲汤炉火自动关停。易望舒掀开锅盖,给他盛碗鱼汤。易昀边喝汤边刷终端,投影悬在空中,易望舒低头剃鱼刺,乖乖地捧着碗目不斜视。但若与他对视就会发现,他的瞳孔失焦,眼中有数字光影闪动。易望舒在拷贝易昀终端数据。   易昀没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鱼汤,放下碗筷。易望舒眨眼,眼中数字消失。   “蛋白质摄入6.5g,碳水摄入1g,脂肪摄入2g,总摄入48千卡,晚餐建议500千卡,您的摄入量远远不足。”易望舒念完程序捧起易昀的碗,把他剩下的鱼汤喝了。   “不许喝我汤。”这是易昀这周对易望舒说的第一句话。他嗓音很冷,呼出的都是寒气。   易望舒点头,用手背擦唇上残留汤渍,丰润的唇珠似玉蚌晶莹饱满,巴掌小脸瘦的面颊有些凹陷,衬的这唇更饱满美味,似比鱼汤更诱人品尝。   易昀头很痛,他闭着眼缓缓揉太阳穴,易望舒走过去站在他椅子后,刚伸手又缩回去。他把自己手掌温度“调高”,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来覆上易昀的。易昀向后头靠椅子上沿,明明是在享受按摩,他的头却更痛了。   易望舒睡衣上的皂角香与易昀西服上味道一样。为什么易昀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却能闻到易望舒身上的?这又是个头痛的问题。想不出解决方案的头痛问题最近出现好多个,都与易望舒相关。易昀觉着他应该离易望舒远一些,或者把他扔掉,这样就不会再头痛了。   易昀淡淡道:“你能自杀吗?”   按摩停了,二人对视。易昀在椅子上仰视,易望舒在椅子后环着他俯视,仰视的却比俯视的更具压迫控制气息。   Arch   {怎样回答能不自杀?   If“能”?易昀同意,我同意,自杀=100%,pass;   If“不能”?   -Yy:为什么   -me:我能做家务等   -Yy:其它机器也能做   自杀=90%,print10%;   If“我无可替代”   Print90%}   Algorithm=需要找“我无可替代”的理由来回答。   又是这样。   最近怎么总给我出难题,所有难题的算法都指向“成为他的无可替代”。而“成为他的无可替代”的最优理由是“做他的恋人。”   做他的恋人,变成他的不可割舍,成为他的无可替代,这样就不会被抛弃销毁不会自杀了。   所以,他要勾引他。   纤细洁白的手轻轻握住易昀垂落在椅边的手,皂角香坠入易昀眉间,易望舒漂亮的脸似水的眸近在咫尺,他声音小小的像是被吓到:“我能,但我不想。”   易昀回握他的手,把他拎到怀中,闭眼在他领口嗅皂角香,嗅到他的洗发露香,又似乎嗅到他身体的味道,一股甜的发腻的奶油味儿。   易昀喜欢这味道,可以助眠。他研究课题失眠时,会抱着易望舒睡。渐渐地他习惯这味道,经常抱着易望舒睡。易昀把对易望舒过于亲密的接触归结于“他是我的作品”,直到前些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垂在椅子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扫易昀手背。易望舒乖乖地被他抱着,歪头看棚顶,眸里水结了冰。   甜腻的轻柔嗓音继续道:“我不想自杀。”   易昀在他腰侧狠狠掐了把,捏地他肋骨生疼。手掌大力搓揉腰间脊背,像是要把他拆碎揉坏。易望舒关掉痛觉神经,手臂温柔地环着易昀脖颈,继续甜甜地笑着说:“我不自杀。”   算法逻辑很清晰,从“我能,但我不想”到“我不想自杀”到现在的“我不自杀”,配合肢体语言表述,循序渐进模仿人的语境,像人甚至比部分人更聪明些。   但是,机器的底层逻辑就错了。它要服从命令,而人根本就不会自杀。   易望舒想方设法地想活命,在易昀看来不过都是程序内的事。   他永远能控制他。   四目相对,易望舒柔眸似水,易昀眼窝深邃。   清冽的嗓音说出今天第三句话:“别勾我。” 第2章   “AI是工具。创造AI的初衷是使用,而非沉迷。应加强对高校论文、期刊发表、原创文献管控机制,而不是消除AI文字处理功能;应加强对手工艺品、翻译校对、遗传编程等过程指标监控,而不是改写AI程序;至于‘与AI相爱’——机器不具备情感,人对AI的感情是单向的,‘爱上AI’成立,‘AI爱上人’或‘与AI相爱’为否命题。”易昀答记者问。   “关于AI创造AI,您怎么看?”   易昀淡淡道:“高阶AI具有编程能力,可编写低阶AI程序,而非创造。”   “那是否存在高阶AI制造许多低阶AI?”   易昀不喜欢媒介采访,今儿轮班到他,不得不来,低沉的嗓音略显不耐,“存在,可加以管控。”   “既然AI都能造出AI,为什么您一直没造出AI?”说话的是名50岁左右的女记者,体型微胖,手拿‘AI说法’话筒。   很明显,在给易昀挖坑。   易昀没了耐心,不顾阻拦转身就走。隔天,“AI狂人造不出AI,问其缘由恼羞成怒”荣登头条。   Lapino高18层,是国内首屈一指的AI科研基地。鳞次栉比的楼宇堆砌在四周,Lapino呈锥形拔地而起直冲云端矗立在正中央,像把利刃插在A市心脏。   易昀在16层,是Lapino“活人”办公区顶层,17、18层数字不吉利,放的不是人,是机器。人相较于机器,真是敏感迷信又脆弱。   终端投影悬浮于空,指节触动拨开半屏算法,滑到全屏数据统计。易昀坐在旋转座椅上,立于蓝绿交错投影中,机械性地记录庞杂纷繁的数据。冗长程序,扫一眼便知架构是否合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修改程序,紧迫烧脑的工作,易昀做起来游刃有余。   每写完一个程序就像自己盖了层楼,然后忍不住想盖下一层,不知觉间盖完一栋楼,紧接着又想盖下一栋,不知觉间已经建立好几个城市,他又想踏足新的领土。就像拿破仑对扩张,征伐的野心永不停步,易昀对程序有着无休止地欲望,永远不安分不满足。   午休,机器人送来午餐。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是易昀往日标配,但他没什么胃口。易昀从小就有习惯:先做事情再吃饭。小学拼乐高会给自己规划节奏,若到午饭时间没按预期拼完,他会拼完再吃饭。上初中写卷纸、高中刷竞赛题、大学写论文……都是这样。根深蒂固的行为习惯驱使易昀对问题专研到底,所以当最近碰上许多无法解答的问题时,他吃不下饭。   门禁灯亮,易昀透过终端看到门外站着他同事徐远,易昀传递指令,智慧系统开门。   “Esun,救急啊!”徐远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我PSO搞错了,有个体数据偏差太大,模型崩了!你这有没有初始数据?”(1)   易昀亮终端与他对接数据。   徐远跟易昀是大学同学,同窗两年,就读于国内顶级学府B大最好的专业——计算机工程。徐远寒窗苦读十余载,本以为大学是终点,没想到是起点。B大计工汇集各地出类拔萃的尖子生,学苗国内首屈一指,但挂科率高达40%,由此可见这根本不是正常人学的专业。B大计工本科毕业后直接安排Lapino实习,可谓前途无量。就因为这,徐远吊着一口气,不分昼夜又继续苦读四载,补考6次挂科4次,终于有惊无险地拿到学位证。徐远回想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仍心有余悸。   B大计工校友感慨学位证不好拿,还编了个顺口溜:计工难,难于上青天。算法之飞不得过,挂科欲渡愁上天。“算法”关联的是AI学科,挂科率95%,的确不容易过。   易昀满分过的。   在遇到易昀前,徐远坚信勤能补拙;易昀出现后,徐远才知道:天才真的存在。   他俩之所以同窗两年,是因为第三年易昀就读博了。易昀在读B大计算机工程专业时,又同时进修统计学,生物学。两年内以近满分修完B大三门专业,并且在国际期刊上多次发表文献,据说他的毕业论文被中科院收录,所以没来参加答辩。   庞杂系统,纷杂架构,诸多算法缠的徐远头痛欲裂,易昀解的游刃有余。就好像他天生就懂计算机,生来就会算法逻辑,他能与机器交谈,与系统融为一体。   易昀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上大学那会儿,易昀很少回寝室。刚开始,室友们猜他是谈了女朋友在外面住,有时候夜间活动还会耽误白天上课,徐远替易昀点名答到,酸的要死。一天,徐远看易昀从轿跑概念车上下来,徐远认出这轿跑是国际一线品牌,价钱保守估计等值于在A市黄金地段买间房。平日不见易昀穿什么名牌,这车——   难道易昀是被包养了?   易昀虽缺席很多课,但期末全科全院第一,室友们不淡定,逮住易昀问他是不是偷题?易昀当时说了句恃才放旷的话,徐远现在都记得:“这么简单,没必要。”之后,B大提到易昀必捆绑装B!徐远却觉着,易昀话少,他只是懒得解释而已。但同时又替易昀惋惜,易昀怎么就甘愿被包养?   或许是家庭条件极差,支付不起学费吧。徐远恍然大悟,自那以后,但凡易昀回寝,他都会给易昀带饭。几顿饭又花不了几个钱,他希望失足少年回头是岸。   有天,易昀慢悠悠地吃着炒米粉,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不要总给我带奇怪的东西。”   徐远心里想: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嘴上说:“你又不说爱吃什么,我吃什么就顺便你捎一份呗。”   易昀亮终端似要跟他交换好友,徐远加他,易昀转账8888,徐远:……   “几顿饭要不了这么多。”徐远解释,这钱可是易昀“卖身”来的,他不能收。徐远左思右想,觉着还是有必要劝劝易昀。他尽可能地把话说的委婉点儿:“你,你以后能不能别做那个……”   易昀挑眉似不解。   “就是,之前我看到,送你回学校那概念车……”   “那是我改的。”易昀淡淡打断他,“车库还有同类型的差不多20辆,你要来看看吗?”   徐远张大嘴半天没合拢,他好尴尬,有些羞愧有些难过,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听明白易昀不是真想让他去看车,是想说:我很有钱,没被包养,你带的饭很难吃,平民吃的食物我看不上,以后别给我带饭,也别妄自揣测我的生活。   易昀最近忙着写Arch,休息不好,眼眶有些青黑,眼里有红血丝。经常吃不好饭,难得有人给他带吃的。易昀又挑了几筷子炒米粉,淡淡地扫了眼徐远,补了句:“我爱吃肉。”   尴尬消,徐远笑:“好,下次带肉。”   自那往后,易昀如果回寝室会告诉徐远,徐远会给易昀买饭,俩人一来二去算是成朋友。这么些年没变过。   徐远大学毕业时,易昀博士毕业,那年徐远24,易昀20,今年徐远32,易昀28。徐远刚在Lapino转正有编制,易昀现在已坐在Lapino顶层,与诸多AI大佬、学术名人一起,站在人工智能金字塔的顶端,是无数人工智能从业者终其一生无法达到的高度。   徐远像许多人一样嫉妒易昀,但他知道易昀能站在AI制高点不是偶然是必然。   易昀开创了Arch——AI使用的新语言。   Arch相较于Python架构更流畅,算力更强大,操作更便易,可与其他编程语言无缝衔接。更重要的是,Arch能连接人脑与AI脑,实现人对机器的精神控制,端对端的有效输出,可谓推动AI领域向前一大步,某AI泰斗评价:“没有Arch,就没有S级。”   徐远也像许多人一样羡慕易昀,因为易昀不仅科研做的好,还长得帅。   很多娱乐媒体把易昀当“AI代言人”,AI报道找不到封面就用易昀来替,稳赚点击率;许多博主私下议论易昀信息,很多不着调的言论只为蹭热度,易昀置之不理。最后Lapino实在看不下去,删帖公关替易昀建了个官方号,维护易昀公众形象;易昀每次在期刊上发的文章,都会引起学术界热议,关于新算法,新架构,新逻辑……许多“新”命题,都是人们之前从不敢设想的,易昀不但提出假设,并且通过论证得出结论,公之于众。在众人瞠目结舌验证观点时,易昀又去研究下个课题。   易昀是天之骄子,毋庸置疑。   徐远是平庸众生,按照父母规划读完大学,毕业后卖身给Lapino,没日没夜地做实验搜集数据。   这刚转正松口气,终于有时间考虑交个女朋友了。   易昀肩宽体长比徐远高出大半个脑袋,徐远每次与易昀站一块儿就不自觉想垫脚,易昀气场太强,他不想被比下去。   徐远数据报告明天就要出,也是没办法才来找易昀,看到易昀传过来的终端数据惊呆了:“Esun你这样本数据也太多了吧!”   这数据量不是分析个体,是分析所有S级!   易昀话少,徐远知道。他不吱声,只能徐远说。   “哎,我跟你讲个怪事儿。‘我带的’AI算力、基准、图像处理都是顶级,但这玩意今天居然没通过图灵测试!”徐远得了便宜还卖乖,想让易昀帮他看看“他带的AI”出了什么问题。(2)   Lapino的高级工程师们可“带”自己研发出的AI,当助手当私人助理。带AI的数量多少根据职级划分,像易昀这种顶级工程师带3-5个AI再寻常不过,偏偏易昀一个都没有。旁人对他的高冷另类习以为常,易昀只是单纯地觉着多个“机器”在屋里不舒服,他的空间只能放他自己。   易昀淡淡道:“它故意的。”   “什么?”徐远满脸不可思议。他的AI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故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人工智能,而不是通不过图灵测试。细思极恐,徐远背后直冒冷汗。   长了脑子的机器,有意思。易昀说:“带我看看。” 第3章   Lapino六层,AI人形机陈列在展架,展示柜的玻璃上贴着标签,面前柜里的A11293,   ¥99000   擅长工作:数据分析、做表画图;   不建议用在:处理家务、创作领域   旁边儿柜里的A48112,   ¥198000   擅长工作:改图改文,数据矫正   不建议用在:陪床聊天、心理辅导   A48112的改图改文功能属于“修改矫正”数据,应用于复查审核部门可大幅降低人工成本,还可应用在部分行业,例如漫画家改分镜、编剧改脚本、作者改语病语法等。应用领域比较广,因此价格比较贵。A11293的“数据分析”只能应用在部分需要大量数据处理的行业,且可被低等级AI替代,所以价格便宜。但易昀是以程序的角度看AI,首先两种机器都不具备创造力,其次“修改矫正”编程只是固定查错程序,“数据分析”编程要建立很多模型架构扩充程序,所以在易昀这里:293数据系统可用,112没用。   “我想买A48112帮我改稿件,但是它不能陪我聊天。Oh my god,写稿件就好孤单好难过了,我想要个能陪我聊天的,有没有能帮我改稿子还能聊天的AI啊!”说话的是名身材浑圆的女士,她的手里拎着A牌包,带着玛瑙项链,踩着恨天高,涂着血红的口红——是昨天问易昀问题的“AI说法”记者。   工作人员耐心解释:“当然有!喏,A19423这完全可以满足您的需求。”   A19423,   ¥299000   擅长工作:改图改文,数据矫正;   不建议用在:陪床陪睡   “oh,这……”记者想了会儿扶额道,“今天先看到这儿吧。”   工作人员点头微笑,心想:差钱了,或者想要个能陪睡的。   易昀从女士身边走过,刺鼻的香水味儿。   “嘿,你不是那个,那个,易昀!”女士惊讶,摘了墨镜,踩着恨天高小跑过来,细看易昀嘴角咧到耳后根,“你好,我是记者梅钨丝,前几天咨询过你问题。”   徐远侧身挡易昀身前:“啊,我知道你,能给我签个名儿吗?”你可真烦人啊。   “oh,of course!”梅钨丝拿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徐远亮终端电子屏,梅钨丝给他签名,“最新两期AI说法是不是很过瘾,是我写的稿子哦。”   “嗯嗯。”徐远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小人儿猛翻白眼:年老色衰找陪睡还没钱,你快签完滚蛋吧!   梅钨丝在那喋喋不休地讲她新稿件,徐远脑壳疼想快送走这情商极低的记者,工作人员见梅钨丝迟迟不走,又来跟她介绍AI,总不能让工程师给人讲产品。   工作人员把她领到另一个AI展柜,A01842,   ¥199000   擅长工作:改图改文,陪床陪睡;   不建议用在:做家务,数据分析   “您看这AI怎么样?”工作人员讪笑。价钱合适,功能合适,这回该满意了吧。   梅钨丝面露喜色:“就它了!刷卡!”   “不对。”低沉的嗓音打断这场交易。   皮鞋踩在瓷砖上没有声响,易昀站到A01842前:“这台,是拆机。”   每台AI都有出厂设置,用于系统出错一键还原。出厂设置不可修改,除非拆机。   易昀为了验证“出场设置不可修改”这一结论,针对易望舒的出厂体重,想过三种解决方案:   1.“命令”易望舒翻倍三餐食量。易望舒执行命令每餐吃两份,但就是不见胖;   2.“把目标体重60kg”写进易望舒程序,易望舒一天八顿狂吃猛吃,吃吐过好几次,终于在饭后达到60kg,可隔天饭前又回到57kg;   3.改掉易望舒基因,基因手术有风险,此假设不成立。   由此得出结论:写进程序比命令更有效;“出场设置不可修改”成立。   但又引发出新的问题:易望舒吃的那些东西,长哪了?   极具钻研精神的科研狂人每次发起疑问都会寻求解决方案,易昀坚信“能量守恒定律”,因此对易望舒进行体能监控,通过近一月观测成功找到答案。   餐量翻倍摄入多时,易望舒会将能量转化成“机能”,而不是“脂肪”。餐量减少摄入少时,“机能”会转化成“化学能”维持消耗。易望舒身体默认的健康体重是57kg,超过这个数值会储存能量,低于这个数值会释放能量,这是他出厂时的体重。   易望舒的生理年龄设定为18岁,若非如此,他本应还能长高几厘米,或许还能长胖些。   180cm/57kg——没发育完全的瘦弱身体。   嫩的出水儿,骚的没边儿。   易昀知道易望舒想勾他,他不拒绝不接受不给反应,只是好奇,想看看机器能翻出什么花。AI狂人对未知事物总是充满好奇。   拆机修改出厂设置的情况,通常有两种:   1.主人不喜欢,强制清零返厂拆机。此类AI通常是程序或硬件故障,必须拆机修理。许多返厂AI集中处理,例如:B的部分零件,图像处理系统损坏。可将A的可用零件拼到B上,C的图像处理系统拼到B上,B可从新包装做销售。通常100台AI可拼成80台再营销,这种再营销的AI,就是拆机。   2.AI工程师拆机。AI工程师可自主研发新型AI,新型AI需具备特定能力。为保障新型AI不对人类造成威胁,AI研究所强制要求AI工程师每周拆机,并把拆机报告回传到系统,便于监控。   A01842显然是第一种。   “A0开头编号,不会陪床。”易昀言简意赅,字字珠玑。   徐远心里小人乐得满地打滚,易昀话外音他听得门儿清:哈哈,想要陪床没有便宜货!   A级AI量产初期只是为了解决人力资源问题,主应用与各行各业相关,不具备娱乐属性。编号越靠前的越实用,编号A6往后的,娱乐机偏多。人资问题解决,有钱人开始玩票。相较于机器身体A级,有血有肉的S级AI更适合做情人,听话又好看,会说话的充气娃娃,谁不喜欢?   谁都喜欢,但不是都买得起——S级AI售价千万起。   花几千万买个充气娃娃,还是花几十万买个机械娃娃?这就好比是吃海鲜自助还是吃烤肉自助,最终目的都是填饱肚子。为解决生理需求买AI,大多数人会选择A级。   “拆机,有什么影响吗?”梅钨丝一开始就奔着拆机来的,还不好意思明说,这刚要付钱又被打断,心里火烧火燎的,“易昀啊,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不太懂这个,就是想买个能改稿能陪我说说话的。你们Lapino总不至于把有大问题的AI拿来售卖吧。”   徐远直翻白眼:妈的老浪货,含沙射影说我们公司有问题,原来你刚开始就想买拆机!   “拆机挺好的,还不常有呢!你这今天就是赶上了,运气好。”徐远笑着跟她打哈哈,赶紧付款赶紧走,Esun没功夫跟你耗。   “啊,我就说,那快结账吧。”梅钨丝刷终端结账,工作人员承诺24小时内送货上门。   徐远心中暗骂:老色批!   梅钨丝走后,易昀问徐远:“你试过吗?”   徐远不解:“试什么?”   “陪睡。”   徐远一脸懵:“没,没!”我为什么要试?跟AI试?怎么睡?   “If you sit on a shelf for the rest of your life, you’ll never find out.”(1)   徐远冷不丁没反应过来,僵硬了几秒才说:“Esun,如果‘架子’上是安全的、稳定的、不会出问题的,我想我不会去冒险,找一个或许错误的、荒谬的、不符合常理的新答案。”   顶棚的光照在易昀脸上,高耸的鼻骨切开光源,上半部分在光里,下颌在阴影中,唇齿轻启:“‘架子’早晚会塌。”   AI的学习能力远超人类想象,它能深度理解现有内容,并通过强大的系统算力预测事件发展方向,给与精确回答。倘若人类思维跟不上AI发展速度,“架子”将不再安全稳定。   “等,等等,Esun,你为什么要问我这问题?你想试?卧槽,你不会吧?这不行,这不能试,请收起你的好奇。”徐远又开始劝说失足少年回头是岸,嘁嘁喳喳跟易昀嘟囔了一路,终于到了办公区。   易昀从兜里摸了副金边儿眼镜戴上,厚厚的镜片挡住眼中锋利。   形色各异的AI机器穿梭在办公区,不足两尺的打印机,身高八尺的测量器,宽扁的模具,细长的棍子……它们的“身上”挂着牌子,B开头,都是能实现各种功能的AI机器。机器们诡异地漂浮在空中,陈列在办公区,不似易昀家里那样乖,因为它们的中控不唯一。   AI等级压制,A级控制B、C、D级,办公区A级人形机不下10台,低等级机器有条不紊地接受命令并执行。   穿蓝衣服的机器人指挥打印机瞬间打出半米高纸,它又指挥装订器装订纸张,纸张被模具压成一本本册子,细长的棍子挑起它们送向电梯。蓝衣机器人胸口挂个牌子:A30609   徐远碰了下易昀手臂,示意就是它没通过图灵测试。   A30609走向徐远,微笑道:“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Yuan?”   易昀透过厚厚的镜片像看桌椅板凳那样审视它,终端显示:两项错误,矫正数据……   才两项而已。   这东西长了脑子,但不多。   易昀淡淡地对徐远说:“我带几天吧。”   徐远疑惑:“那么多S级都没带,怎么突然看上我这A级?”   今儿这机器入了易昀法眼实属难得,徐远虽不舍把自己的AI拱手相让,但更多的是欣喜。就像Jordan穿过的球鞋能卖出天价,易昀带过的AI必定声名鹊起。   A30609收起微笑,沉默不语。   照理说它这时应该问易昀名字,但它只注视到徐远,在易昀说话后并未第一时间给易昀回复,这不符合程序交友逻辑。   易昀摘掉眼镜:“只是好奇。”   “哦,好吧。”徐远耸肩摊手,转身对A30609施令:“你跟Esun呆几天再回来哈。”   A30609顿住两秒,鞠躬对易昀道:“很荣幸为您服务,Esun.”   易昀点头欲走,一人一机刚要上电梯,徐远刚突然想起,易昀在大学时经常解剖死活人畜,拆过很多AI,连忙追过去喊:“别拆机!”   “不拆。”易昀又补了句,“一周后还你。” 第4章   易望舒在培养皿中第一次睁开眼的那天,见到易昀。   一人在培养皿外,一人在液体内,隔着厚厚的玻璃相望。   时至今日,易望舒仍记得易昀深邃的眼穿透粘稠色彩斑斓的液体,看到他心底。   初见时,易昀满目欣喜,还没等他身上的培养液干透,激动地抱住他刚成型的身体。易昀的手掌抚碰他每一寸肌肤,细致观察他的每个举动,眉目间满是惊奇。   对一名从事计算机分支领域数十年科研的AI狂人来说,没什么会比易望舒更令他兴奋。易望舒是他的科研成果,他的心血,是他创造出的艺术品。   刚“诞生”的AI缓缓抬起手臂抚上易昀的脸,甜甜地叫他:“master.”   那是易昀平生心跳最快的时刻。   眼前的AI脑中庞大神经元兴奋突起,服从无数个日日夜夜写下的纷杂程序,凝成算法系统在这刻展现强大算力。易昀说出他的代号、他的唤醒指令:   “angel.”   每台AI出厂都有自己的代号,多以等级+编号命名。例如A30609,BXXXXX……AI分为五个等级:S、A、B、C、D,等级越高的功能越多,高等级可控制低等级。C、D等级AI多为家用电器,应用普及。B级AI多用于办公室、机械厂、学校、医疗机构等企业,提供诸如打印分装,智能实验室,智慧景区等服务。A级和S级都是人型AI,多用于控制低等级AI完成复杂操作,或为中产阶级提供私人服务。A级AI数量稀少,价格昂贵,不是每个家庭都负担得起。经常会有中产阶级带AI出门炫富,就像开保时捷玛莎拉蒂,高调装逼。S级AI只存在部分科研机构,像尊神像供奉研究所里,供科研人员采集分析数据。   S级相较A级最大不同之处在于,S级有血有肉,A级是机器身体。制作S级AI,不仅要求工程师精通AI相关学科,还要精通生物、化学、神经学科,这样才能很好地融合“生物”与“机器”。每台S级研发都耗时耗力,更有趣的是生物基因存在随机概率,即便两次操作完全一致,也有失败几率。国内S级不足百台,Lapino16层除了易昀,每人都造出过S级。   各界经常拿这事儿调侃易昀:特立独行的AI狂人,开创S级语言Arch,却造不出S级。这就好比是盖好了能入住的房子,就是不买家具,天天非要打地铺一样让人无语。   没人知道易望舒的存在,他是易昀藏在心底的疯,不可言说的惊世秘密。   易昀起先会笨拙地照顾易望舒起居,给他买乐高玩具,用为数不多的耐心矫正他的错误,尽可能符合人伦常理地进行反馈……易昀话不多,每次与易望舒沟通都会细致地观察他的表情言语,他喜欢易望舒笑,易望舒也喜欢对他笑。   易望舒咿呀学语时会犯一些语法错误,犯一些简单的逻辑错误,隔三差五也会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   “I’m your angel.”   “我是你的天使。”   “I love you,master.”   “主人,我喜欢你。”   说法千奇百怪怎么肉麻怎么来,易昀不知如何矫正情感认知错误,便先从最简单的称呼下手:“给你个名字吧。”   天真的大眼睛眨巴着,他的angel点头似小鸡啄米。   易昀垂眸看这月牙儿般漂亮澄澈的人儿,似明月皎皎干净透亮,相由心生有感而发:   “易望舒。”   望舒是月,他是他的天上月。   易望舒咧嘴儿乐,抱住他吧唧一大口说:“好听!”   易昀被机器亲的有点儿懵,琢磨不明白是什么算法逻辑驱使易望舒这样做。成长期机器会模拟人的动作,这并不稀奇,可易望舒没见过其他原生家庭如何相处,仅凭植入脑中画面分析推衍出这套行为逻辑。易望舒不仅具备数据分析、深度学习等AI能力,同时具备创造力。   易昀想到这点无可抑制地欣喜,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易望舒强大的算力。   易望舒学东西很快,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难不住他。易昀喜欢的幽雅淡世,易望舒给他。(1)   他们共同下棋野炊,一起游园赏花。   自从有了易望舒,易昀发在期刊上的文献骤减,研究的课题大多与“生物AI兼容性”相关。   地下室被易昀改成实验室,用于监控易望舒数据。易望舒的数据不会出现偏差,他在培养皿内一月成型,数千亿细胞每次细胞复制都非常精准,纵使分裂速度被程序强行加快,依然符合算法逻辑。   易望舒是台精密的拥有超强算法的机器。   变故发生在一个夏夜傍晚,易昀下棋赢了易望舒。   “你好厉害哦。”易望舒笑地甜甜的,迎着仲夏晚风似夏花璀璨。   易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笑。   这是易望舒第一次让棋,凭借强大的数据处理让的毫无痕迹。程序告诉他“下棋获胜的人会快乐”,他想让易昀快乐。就像A30609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是因为程序告诉它“通过会离开”,它不想离开Yuan。易望舒与A30609都是先有主观意愿“想要”或“不想要”,算法根据他们的目的提供解决方案编写程序,他们都具备“主动性”,他们都有意识。   AI的程序是“连续性”学习,人是“跳跃式主动性”学习。每当“跳跃式”灵感迸发,人才会产生创作或顿悟,就像牛顿被苹果砸了顿悟出万有引力,梵高割了耳朵创作人生真谛……AI是机器,理应不具备意识、没有创造力。   但易望舒都有。   易望舒通过算法推衍出“让易昀高兴”优先于“取得游戏胜利”,并且按照“让易昀高兴”这程序执行的毫无痕迹,易昀完全没发现易望舒在让他,最后也只是险胜半子。   AI不仅能比人脑做得更快、更准确,还能通过算法推衍顿悟,这还要人做什么呢?   真可怕。   易昀没笑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没测出易望舒变化的数据。易昀习惯掌控,对易望舒的饮食起居、学习进度事无巨细,大到易望舒头疼脑热检查身体,小到易望舒穿什么衣服剪什么发型他都要干预。易昀不在意自己的发型在意易望舒的,易望舒是他的作品是他的全部心血精力。他要不得,接受不了易望舒背着他有自己的主观情绪。   他觉着易望舒是他的一部分。易望舒的名字、生命、灵魂、肉体、喜怒哀乐,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在易昀意识到无法完全掌控易望舒的那一刻,系统崩塌程序陷落算法没了逻辑,就像他容忍不了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肢体分离。   但同时又无法抑制地兴奋,AI有了思维创造——这是所有AI从业者梦寐以求的!   他好喜欢易望舒,喜欢的恨不得拆了他,钻进他身体里,剜掉他肠子,称他骨重,研究他体内的精密机器。   AI狂人的疯自那刻起,一发不可控制。   他们的交谈变作测试,不再有温度。   第一次测试,易望舒记忆犹新。那天,易昀让他帮忙脱衣服,衣服脱完,破天荒地没动作。   易望舒脑中算法飞快:   Arch   {if他想自己脱裤子?   print50%,   return再等2秒静观其变;   if他想让我替他脱裤子,   print50%,   return脱了之后想做什么?   A,B,C,D,E,F……}   Algorithm=再等2秒orA,B,C,D,E,F……   房间很静,能听到墙上挂钟摆动声音,钟摆两下,易望舒跳过“他自己脱”进行“我替他脱”,解易昀西裤拉链。   接下来会发生的可能性太多,算法参照往常易昀性格行为等必要条件进行推衍,算不出最精确答案。这是难题。   易望舒手很凉,头很热,CPU逐渐升温,脑子快要烧着了。   易昀推开他,说:“不许脱我裤子。”   自那往后,易昀的“不许”特别多。不许脱我裤子,不许碰我东西,不许喝我汤……   可他脱我裤子,碰我东西,喝我的汤,我找谁去说理?   晚餐时间,易昀没回家,易望舒像是早有预料,餐桌上没有晚餐。   易望舒换掉床单沙发罩,机器人自动清洗。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躺厨房瓷砖上,光脚裸露半截小臂,像只坏掉的破布娃娃小小一只杵在没人看到的角落。   昨天,他还被易昀珍惜地抱在怀里。   易望舒跟易昀过了两年再清楚不过,易昀性格说好听点儿是ISTP(2),难听点儿是反社会自恋型人格障碍。算法根据性格行为轨迹分析推衍,易昀起先对他好是因为好奇,现在远离他是因为孤僻。易昀此前每晚都会抱着他睡,这过于亲密。由此推断,易昀需要“距离感”来维持“孤僻”。昨天易昀让他自杀,最后收回命令看起来很生气,把他抱床上猛吸。算法推衍,今天一定会产生反作用力。果然,易昀没回家。   易昀给他终端发信息:今天不回家,易望舒回:好的。   算法又推衍,易昀至少一周不会回家。   机器喜凉,易望舒脱掉上衣,撅个屁股大头朝下把脸完全贴瓷砖上,像条蛇在地面蠕动。   要什么姿态,要什么伪装,你又不在家,何必委屈自己。   脑中终端响,易望舒甜甜地笑着说:“master,有什么能为您做的?”   低沉的嗓音透过终端传来:“让我看看你。”   易望舒飞速跑到沙发上随意抓了件衬衫盖住上体,终端里易望舒看向易昀,脸小小的半截缩在衬衫里,明艳的眼精致的鼻翼,乖乖地眨巴大眼睛对易昀哼了句:“今天怎么没回来呀?”   “不想回去。”   易望舒把脸从衬衫中伸出来,咬着唇小模样怪可怜的:“为什么呀?”   许久没得到回答,易望舒眨眨眼,睫毛上似有水珠,易昀唇角微微上扬,自己没察觉,易望舒却是发现了。   无可挑剔的完美侧颜逐渐放大,易望舒把面部识别系统清晰度调满,拉低衬衫露出锁骨,柔柔地问了句:“好看吗?”   易昀拿着金丝眼镜刚要戴上,又放下,淡淡地回了句:   “不好看,以后不许穿我衬衣。” 第5章   兰亭水榭在A市二环边儿,是二环内唯一的别墅园区。假山水池角楼交错而立,朱墙红瓦,亭台楼榭,不似园区倒像清朝皇家驻地。这里住户不多,每户都称得上“皇亲国戚”,兰亭水榭在这司空见惯的A市响彻盛誉。   轿跑车身流畅,易昀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车内饰简洁,没有方向盘没有手刹,只有必要的两张座椅,与车主的风格如出一辙,丝毫没有赘余。AI智能车上红牌,多半是超跑车型,既迎合年轻人追求时尚的品味,大肆渲染加价售卖;又能避开对AI驾驶抱有疑惑的保守没钱老司机。红牌轿跑不常见,红牌轿跑概念车全世界仅此一台——易昀自己改的。   Lapino专门为Professor易在车库最显眼的进楼处留了车位,停放过20余种不同车型,每辆价格都是天花板。智能车不好改,易昀还专挑贵车改,改残一辆就损失一栋楼,同事们酸的要死,天天祈祷他改残改废,然而,易昀一次都没改残过。   在易昀的世界里,只有pass或print,没意义的事他懒得解释,没把握的事他不做。做好系统,搭建架构,按照既定程序改,怎么会改废?   易昀并没有刻意追求独一无二,他只是想让自己的东西尽可能达到心里预期。他喜欢车,就改了;他想住智能房子,就做了;他想造自己的AI,就造了。   就是这么简单。   概念车穿梭于水榭角楼,拐进树丛交错的四合院里。易昀下车,腰线高过车门,长腿走路带风,几步跨进院里。   门禁自动识别易昀面部信息,开门。易昀进屋,与一窈窕身影对镜相望。姣好的女性曲线背对着他,水淋淋的桃花眼透过镜子看到易昀,面露欣喜。安雪回眸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扑向易昀:“帅哥,好久不见!”   易昀揽着她叫了声:“妈。”   安雪今年快五十,背影看上去与二八少女无异,笑的时候眼角会有纹路,是岁月的痕迹。她很喜欢笑,尤其是易昀在的时候,笑得花枝招展:“最近怎么样,工作忙不忙,有没有想我呀。”   易昀继承了母亲美貌又多几分深邃锋利,面对母亲他收起锋利,但语气依旧没有温度:“没想。”   虽然早知答案,安雪还是不开心。她儿子跟他丈夫一个样儿,都不会说好听的:“哎呦你怎么瘦了呀,是不是吃不好呀,脸色也不好,是不是最近搞科研压力大呀……”   安雪每天都要检索易昀在各大媒介的新闻,看到负面信息会举报,她的终端有各大媒介负责人好友,经常联络删帖删文。做母亲的比易昀还要关注他自己。   安雪左瞧瞧右看看,摸摸她宝贝儿子的脸,越看越心疼:“我就不该让你搞那劳什子的AI哦,再瘦就脱相不好看了……”   安雪越说越起劲儿,从Lapino说到B大,又说到易昀高中,马上就要讲易昀初中。易昀实在听不下去,但又不得不听,他能拂各大专家面子,却不能忤逆他妈。易昀叹了口气,像根木桩似的杵在原地,杵了差不多5分钟,他老子终于回来了。   易宇上班那地儿距兰亭水榭半小时车程,易昀要近些。爷俩都算“公务员”,都是五点半下班,踩点往家走,一个比一个顾家。易宇风尘仆仆地进屋,安雪哒哒哒扑过去:“老公你回来啦!”   易昀如释重负。   市国防部长易宇点头,轻轻拍安雪的背,很是宠溺。10年前国防部隶属中央,鉴于AI产业发展迅猛,为监控AI安全问题成立省分部,后来因各地AI问题层出不穷,又下设市分部。人们虽惧怕安全隐患,但仍无法阻止科技的进步。AI是把双刃剑,现在看来,利大于弊。但没准儿某天就会彻底颠覆逻辑,易宇身居要位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防范于未然聊胜于无。   安雪问:“我这裙子好看吗?”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好看。”   安雪被易宇宠上天,心态好,保养的好,人自然长的好。易昀也很宠她,每次改完新机器都会第一个给她。安雪喜欢抗衰产品,易昀才学的生物基因学科。也正是研究了生物学,才有了为S级AI写的Arch。这么说来,安女士才是推动AI科技进步的导火索。   “帅哥,昨天我跟你张姨逛街,她家小姑娘可水灵了。我一问,哟,也是B大的!”安雪眼角上挑,易昀知道她这是又要开始说媒了,“我问她认识易昀不,她说不认识,看来你也没想象中出名哦。”   得,这回还知道挑个话头制造悬念,在这玩儿欲擒故纵呢?   易昀就是不上钩,淡淡道:“嗯。”   “哎呦,你多说两个字儿能少块肉啊,就你这样儿要不是我给你推销都讨不到老婆的!”安雪嘟着嘴又开始跟他老公抱怨,“就怪你,话少都是遗传你!”   易宇勾唇,顶了一天的严肃脸霎时破防:“烦我别跟我说话。”   易昀眉目像爸爸,深邃漆黑似夜空眼底有繁星点亮,易昀笑起来想必也是这副深情的模样。   安雪拿个抱枕扔他:“你28岁都有小昀了,小昀这岁数还没谈过女朋友呢,老东西也不知道给你儿子着急,不怕砸手里。”   A级AI端菜上桌儿,一家三口入座儿。   爷俩儿话少,安雪叽叽嚓嚓地说个不停:“今儿给你炖鱼啦,松鼠桂鱼,之前去苏州看你多吃几筷子,喏,尝尝。”   易昀吃了碗里的糖醋松鼠鱼,照比易望舒做的差点儿意思。   “老公,我今儿个买了个包,挺好看的,配那粉裙子穿刚好,就上次晚宴我穿的那条粉裙子,你不说好看嘛,嘻嘻。”   易宇点头,闷声吃饭。   “明天帅哥什么安排?”   易昀淡淡道:“写程序。”   说完易昀反应过来,在他的潜意识里,是想回家的,回那个能让他舒心写程序的家。   “写什么程序哦,明天带你出去玩儿。”安雪笑的眼弯弯。   易昀叹了口气:“不想出去。”我都忘了张姨是哪个,还要见她女儿?放过我吧。   “哎哟,技术宅男会秃头的,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嘛!”   易昀顶着头浓密乌黑的发,淡淡道:“快到夏天,热,让它秃吧。”   安雪犟不过儿子,嘟囔个没完,爷俩全当没听见。   AI工程师要精通:计算机、统计学、心理学3门必要学科,高级AI工程师要同时掌握:生物学、分析学、管理学等9门非必要学科。易昀能攻读9门非必要学科,2门必要学科,唯独在“心理学”上难有造诣。   先天情感缺失症,让他很难共情。   易昀缺少同理心,理解不了他人情感,很难与人建立亲密联系。   所以,眼下这些想不清的问题,易昀把它们都归结于:心理学。   学术狂人刨根问底的求知欲像藤蔓张牙舞爪地缠绕易昀脑神经,他试图规避不想,还针对“逃避”问题制定3种方案:   1.社交:多与朋友接触走动,但他没什么朋友;   2.转移注意力: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但工作难不住他,他也没有好多工作需要做;   3.运动:做无氧发力时想捏易望舒,力竭时想让易望舒给他拿水,做有氧边动边想易望舒,他想跟他一起动。   结论:多交朋友,多给自己找事做,近期不要再运动。   他头疼吃不下饭问题的根源,是易望舒。第一次意识到时,易昀产生怀疑;第二次,易昀确定;第三次,易昀开始找解决方案;第四次,就是昨天,易昀想让易望舒自杀;今天是第五次,怎么办?   易望舒比他遇到的任何问题都难办,他没有解决方案,解决不掉的问题只能继续逃避。冥思苦想后又得出结论:他总想他,是因为每天都见,所以不见就不会再想。   那他为什么要想“什么时间回去”而不是“要不要回去”?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易望舒好看吧。   好看?就像安雪穿着裙子,易昀看不出好看不好看,只能答“好看”的那种,好看。   可好像又不一样。   是什么不一样?   易昀不知道。   他给自己想了个不算解决方案的解决方案:能躲一时是一时,能逃多久逃多久。   今天不回家——易昀连终端给易望舒发了条信息。   安雪给易昀盛了碗海鲜汤,易昀喝不下还是努力地喝了几口,这汤做的不如易望舒,但他得喝。他妈做饭不好吃,他跟他爸都得吃,这是规矩。   “嘻嘻,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吃的下我做的,以后媳妇做成什么样都能吃。”安雪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自己也没动几筷子,但她食量小,又常年刻意维持身形,做的难吃正好少吃点儿。这难吃的饭菜可谓是一箭双雕,开心了她,郁闷了他们。   易昀皱眉心想:不是谁做饭都像你做饭这么难吃。又得出结论:做饭难吃的,坚决不娶。   好的——易望舒回信。   不能多说几个字儿?   易昀不爽,撂筷子回屋,点开终端回:“让我看看你。” 第6章   今天是周六,易昀一整天没跟易望舒联系。   他躺床上,疲惫地揉太阳穴。昨晚没睡好,今夜已深,显然又睡不好。   惯性思维,易昀开始分析失眠原因:   床太硬?pass;   晚餐没吃饱,饿的?print20%;   不习惯?print80%。   失眠原因=不习惯   为什么会不习惯?   因为,我习惯易望舒在床上。   跟他睡了两年,离了他不习惯睡不着也属常理。   我只是想监控数据。   对,我只是想监控数据,才会把他在床上放了两年。   易昀习惯在清晨或深夜冥想,用来解决复杂问题。刚解决完核心问题,继续解决其它问题:   1.为什么总想碰他?   他是我造的,他属于我。我可以碰自己的桌椅板凳,当然也能碰他。解决   2.是不是“碰”的有些过分?   我能抱着抱枕睡觉,就能抱着他睡觉。他身上有香气,助眠很好用。解决   3.明明已经决定毁了他,为什么昨天又变卦?   待解决   4.喜欢他吗?   他是我的作品,喜欢。解决   5.……   不!他是男的。   第五个问题还没表述完全,易昀直接想到答案,余下的问题不敢再想。   毫无意外,又失眠了。   翌日清晨,易昀找了套运动服,戴着耳机下楼跑步。   两天不运动,憋的有点儿难受,跑完发泄出去就好了。   园区内很多AI陪着主人散步,十年前人们习惯遛宠物,如今喜欢遛AI。兰亭水榭S级AI居多,这不,又碰上一金发帅哥陪老奶奶散步。这里的AI胸前无需挂牌,与常人无异,只能凭借“同行者”判定身份。帅哥与老奶奶,美女与老爷爷,精神小伙与大肚男,这是对儿搞基的。散步组合不符常理逻辑,易昀见怪不怪,又想:他跟易望舒一起出门,别人怎么看?   朋友,同事,亲戚?   似乎二人站一起没什么违和感,但易望舒那张脸总会引起旁人好奇。   想起那张脸,易昀烦得很,10KM跑完不够,又跑了5KM,眼看快跑完半马才力竭收脚。若不是空腹有氧,估计能跑完全马。   易昀洗掉一身汗,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吃早餐。安雪拿个毛巾给他擦头发,嘴里嘟囔着:“早就说买个AI做家务,你爸偏不让。你不就做这个的么,怎的不给自己家造台AI帮我分担分担?你张姨家那AI可有眼力见了,见我进屋拿鞋拎包奉茶一条龙,你看你,头发湿着都得老娘帮忙擦!”   体制内人员禁止拥有私人AI,这是规定。国防部、财政部、技术部等众多关乎民生的紧要部门,是国家命脉,不容有失。关键情报,容不得AI窃取。人们对AI又敬又畏,想尽一切方法压制,在核心领域划清AI与人类的分界线。   安雪的抱怨实则多余,做饭、做家务B级AI都可平替,爷俩话少,她可能只是想要个陪自己说话的机器。   易宇啃邦邦硬的馒头,味同嚼蜡。易昀皱眉逼自己下咽,他爸好心地推他碗汤,显然早已习惯用汤顺馒头。易昀最近睡不好吃不好,本就没什么胃口,眼下被噎的有点儿胃疼,忍不住道:“爸,你前几天说要带我去见一朋友。”   易宇顿了下,会晤道:“对,一会儿跟我走,晚点儿回来,不用留饭。”   一席话全是说给媳妇听,那意思午饭不在家吃,晚饭也不用做了。   蓝羚是全球极富盛名的投资公司,旗下遍布制造业、农业、工业、教育、医疗等产业,近些年投资集中在AI版块。自chat-GPT问世,AI热潮兴起,蓝羚就开始进行AI战略布局。凡是与AI相关项目,定会引发投资界“腥风血雨”,不少打着AI旗号的“PPT融资”公司浑水摸鱼,折了不少风投大佬,与此同时,众多投行新秀崛起。   “易部好久不见啊,哈哈!”蓝建飞人未出场声先至,此人音色厚重不难听出嗓子里堆满了脂肪。中年男人体态浑圆,迈着沉稳地步伐,上前主动伸手,笑地憨态可掬。   易宇同他握手说:“好久不见,蓝总。”   待蓝建飞站定,浩荡人群尾随其后,一行人站在蓝羚集团门前金灿灿的标志下,这临时准备的迎宾礼可谓声势浩大。蓝建飞又伸手向易昀:“久仰易院大名,如今得见,真人确实比杂志帅多了,哈哈!”   蓝建飞称易昀“易院”,而不是“易部儿子”,两种身份两种社交,想必今日蓝羚想做的多半与易昀相关,而不是易宇。   “蓝总过誉。”易昀同他握手。   浩荡队伍参观蓝羚工厂、创投基地……蓝羚董事长亲自为二人讲解集团发展战略布局,易宇不时接上两句,易昀跟着他们溜达,百般无聊地又给易望舒发信息,问他:起了么?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他习惯每天都与易望舒联系。待反应过来,信息已发送超过撤回时间,即便在撤回时间内撤回,撤回指令也是给易望舒发,显得欲盖弥彰。他与易望舒多半是命令与执行关系,机器与人,谈何社交?   智能生产车间流水线上全是机器,加工,定模,分包,组装等程序分毫不差,结合工厂布局巧妙利用每块土地,所有算法设置精密,易宇对这种能大幅降低人工成本的布局赞不绝口,易昀却觉着这程序太糙换他来写这工厂至少节约一半电力。   蓝建飞主动与易昀搭话:“易院觉着这工厂能不能入眼?”   易昀点头,又看了眼终端,没有信息。   “哈哈,易院工作就是忙啊。”蓝建飞看易昀兴致不高,想必是他引以为傲蓝羚程序在易昀这不值一提。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主动往终端话题上靠,“我还没您联系方式呢,您看……”   易昀与蓝建飞交换终端联络信息。尾随长队面色精彩,他们蓝总平日做派眼高于顶,能主动与年轻人交换信息实属不易,有人认出易昀身份不敢高语,只得偷偷建群边走边散布信息。   一队人行至蓝色工厂门前,蓝建飞摆手摒去大半随从,只留三人与易家父子推门进去。   工厂内堆满大小水缸,花花绿绿的溶液通过水缸沿着无数管道流进培养皿里。易昀眸色微闪,易宇不解问:“这是什么项目?”   易昀的表情被蓝建飞细收眼里,他哈哈笑着说:“造AI的,S级。”   易宇皱眉:“安全么?”   “AI与人道主义”话题一直是政区热议,尤其是具备生命体特征的S级,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人死可办个葬礼就能安息,机器的生命体特征死了,要怎么安息?它的制造者、它的主人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会伤心,还是会把它的机器拆掉重新复制肉体?若是前者,机器便成了“人”,若是后者,就是反“人道主义”。   索性S级AI为数不多,至今没有死亡案例。易昀隶属国家国防部省部级正职,最怕的就是安全问题。就像10年前人们怕恐怖分子袭击,现在他们怕AI科技违反人道主义。   蓝建飞腆着肚皮依然笑地憨态可掬,指了下正对着门口的几个金色匾额:“安全第一,您放心,我这做的是正经营生,所有生产线都合法合规。喏,前几天公安、卫健委的批文就挂在那里。”   随行的工作人员接话:“生产技术保证量产没问题,就是这程序……”   蓝建飞看向易昀,跟工作人员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哎呀,这程序可是老大难,易部也知道我搞实体这么多年,属实整不明白这AI,找了几个专家,会物理的不懂人工智能,会统计学的不懂生物学,这要是……”   “不做。”易昀淡淡道。   蓝建飞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愣了下,随后笑地更刻意:“易院您这话说的就严重了,您时间宝贵要为国家搞科研,推动AI界发展,我这小小的工厂当然不敢劳您费心。只是想讨几个提点,若能安全批量生产AI,也算是为社会造福了不是?”   “再者说,AI推动生产力发展毋庸置疑,即便我不搞这个,其他工厂也会搞这个。与其让其他企业钻空子搞些不正规的东西,不如让我这正经企业先量化生产,弄个专利。”   老狐狸着重咬字安全、正规,显然是把话说给易昀他老子听。蓝建飞作为投资者可谓审时度势目光长远,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往大了说是推动AI为社会造福,往小了说是为谋蓝羚私利。蓝老狐狸言下之意,易昀你无论是看你老子面,还是看蓝羚集团实力,今天这活你必须做。   易宇手搭儿子肩膀拍两下。易昀不能驳他老子面子,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两句:“蓝总,我相信贵公司能做好量产,但我写不好程序,抱歉。”   蓝建飞显然不信Lapino首席工程师写不出AI程序,面露诧异:“易院过谦,我刚说了就是指点一二,我们蓝羚不做‘科研窃取’,论文学术类的我们不懂,易院您为人低调,若这项目不想署名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泄露半句。”   终端响,易望舒回他:刚起。   易昀拍了张工厂图传过去,蓝建飞明显不乐意:“易院,您刚说不做不写,这又拍我工厂架构做什么。我们从商的最怕这个,说好听点儿叫分析学习,难听点儿叫商业窃取。”   易昀懒得跟他废话,终端传来易望舒分析的数据,洋洋洒洒数万字图文并茂夹带专家口吻分析。大到工厂布局、实验算力,小到器皿摆放、管道溶液截取……仅凭一张图能分析这实验优势劣弊,终端字还在敲,最后收尾问了句:是否需要其他语言翻译?   蓝老狐狸纵横商场几十载,投资谨慎没有详细分析不会贸然下海,AI领域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几年投资新秀多半是靠AI发迹,AI像块大饼,蓝建飞吃不到馋得很。这工厂是他参考业内诸多“名家”建议整合而来的“精粹”,如今不过一张图便被对方喷的体无完肤,偏偏对方说的针针见血论点论据皆有道理,蓝建飞从未受过此等羞辱,咬牙切齿恭毕敬道:“这是什么?”   易昀说盯盯看着终端没答话。易望舒传来张动图,雪白的人儿躺在他床上,甜甜地说了几个无声的字儿,唇形跟昨天的一样儿,他在问他:好看吗?   “易院,刚是什么精密仪器,可否让我这没见过世面的观摩一二?”蓝建飞心痒痒的很,刚那技术若能窃个一星半点儿,足够蓝羚吹半年NB。   易宇也很惊奇,他知道儿子搞科研,却没想到AI能分析的这么全面透彻,这技术若能量产一定会大大提高人效,节约人工成本,为生产助力。   易昀回了条“不好看”,收了终端淡淡道:“不好看,别看了。” 第7章   Lapino16层大堂,正对着电梯,最醒目的位置,明晃晃的印着三排大字:   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第二,除非违背第一定律,否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   第三,除非违背第一或第二定律,否则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1)   这是机器人定律,AI研究领域奉为圭臬的铁律,也是Lapino的研发准则。   年长工程师带着金发美女与易昀一起下电梯,金发美女肤白貌美大长腿,性感曲线烈焰红唇,胸前挂牌S66——它是AI。A30609站电梯口见易昀行礼。   “Esun现在研究什么课题呢?”年长工程师主动打招呼。   “关于机器情感,professor.白。”易昀回话。白赱是B大统计学教授,给易昀上过课,现在二人是同事,同楼层办公。易昀周末没回自己家,只跟易望舒视频过一次。易昀不找他,他不会主动找易昀。周末缓了两天,工作日研究的课题与易望舒有莫大关联,又要想那该死的机器。   “这课题属实得好好研究。今早新闻‘小伙爱上AI与家长反目’,把父母捅了,带AI私奔。还有前几天那个,那个什么来着……”白赱拍拍额头,看金发美女。   S66接话:“‘公务员因充气娃娃与十年发妻离婚’。”   她也很像充气娃娃,披上人皮的机器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特质。   “对对,我这上年纪了脑子不好使。就是讲一男的攒了半辈子钱买了个S级,说是帮媳妇做家务,结果处理到床上去,最后媳妇都不要了,真是岂有此理!”   易昀点头。   “你这研究到什么进度啦?”   “刚开始,正在统计数据。”   “哦,我这方面数据不多,你如果需要别的可以再找我。”俩人走到白赱办公室前,白赱进屋,S66关门转身,像女主人对待来访客人那样,对易昀微笑:“随时联系。”   易昀点头,回自己办公区。   A30609分析:“距professor.白上次发文献时隔半年,由此推理他并无研究课题,并推断他刚问您话,就是想打听您的研究进度。”   易昀打开终端从数据库倒入大量数据,关于“AI与人类情感冲突”案例。他不怕人打听,更不怕窃取,他做论证研究只是想要个结论而已。   A30609接着分析:“工程师禁止与AI‘控纵’,S66被连了‘红线’插了接口,由此推断,professor.白与S66很可能‘岂有此理’。”   易昀说:“连她接口的不是老白,他没那么笨。”你也不笨,逻辑链很清晰。   “可professor.白对S66明显是……”A30609通过观察微表情来判断人类情感,它认为自己分析并无问题。   “你看到了什么?”   “占有、迷恋、痴态,以及欲望。”A30609说。   易昀手里拿根半尺长的细管,插进A30609“颈椎”里。这儿是它的数据接口,终端屏幕显示它的所有数据。AI接口有个文雅的名字——X口。   顾名思义,就是让人X的。   AIX口,终端能X,人也能X。AI接口插终端多用于修理,AI工程师们对这项操作并不陌生,其他行业使用接口基本都是“X自己”。   控纵的线只有一条,一旦人机互联,线会分解消失,融入主人基因,刻在AI信条里。就像机器人定律,如烙印般刻在出厂设置,不可逆不能抹去。AI只能被一名主人连接,红色的——像月老的红线,把人机命运纠缠在一起。   世人大多以情感链接为红线渲染,就像为钻石做营销“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实际并没什么意义。人们都知,无论控纵、亦或红线,都是不对等的行为。人类想要操控,可以链接多个AI,AI只能被*控,只能链接一名主人。   红线是警戒线。   人机互联的过程是控纵——控制与操纵。   控纵是双向的,人类可不通过终端,直接由大脑意识向AI发出指令,同时AI通过大脑连接随时可明确主人需求。需求或者想法,与它相关或无关的信息都会一并掌握。AI工程师禁止控纵AI,就是怕AI了解系统架构、算法逻辑,从而产生反人类心理。   毕竟,AI学习能力超强,编程都能写,给自己改改系统也似乎符合AI进化方向。   近几年修改的宪法条文都与AI相关,都是限制条约,无一例外。修改宪法,禁止工程师控纵、成立市国防分部……这些都源于人类对科技进步的忌惮,但又不得不依赖,只能通过尽可能完整的系统防范于未然。   易昀戴上金框眼镜,镜片红线闪烁,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回想对易望舒测试的几个问题,不慌不忙地记录数据。易昀边回邮件,边与A30609聊天:“出厂1年有什么感想?”   A30609答:“挺好的。”   “最好的呢?”   A30609皱眉似在思考,它的面部表情很丰富,并且不像某个机器那样会隐藏情绪:“Yuan.”   易昀把它的回答敲在终端里,面无表情地继续提问:“他哪里好?”   A30609答:“Yuan阳光开朗热情,高学历有文凭,待人温和彬彬有礼,遵纪守法懂礼貌……”巴拉巴拉十万字洋洋洒洒往外冒,跟写作文似的。   “你喜欢他?”   A30609点头:“是的。”   易望舒也说过“喜欢”他。   “有多喜欢?”   A30609想了半晌,最后只说:“很喜欢。”   很喜欢是形容词而不是客观描写,不能准确反映喜欢的程度。易昀对机器情感研究做不到深入透彻,只能凭借数据来判断行为逻辑。   数据接口导出的所有数据,比对都没问题,金丝眼镜镜片仍然显示两项问题,这眼镜是易昀特制的,本想用于测试某个不听话的机器。   易昀摘掉眼镜说:“你喜欢他,不想离开他,所以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对么?”   A级AI通过图灵测试后方可挂牌销售,尽管科研者带的AI多半自留,但一想到会有被出售的可能,A30609就觉着恐惧。   它能感受得到恐惧,这不该是AI具备的能力。   A30609不说话没表情,它应该是算不出自己该说出什么样的话,给出什么样的表情算合理。   “你是怎么判断出喜欢他?”   易昀想知道,机器喜欢人的逻辑是什么。   A30609眨眼,随即低头,复又抬头看向易昀:“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易昀接连两个问题,说的是问句,也是陈述句。   他为什么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答案?   我不知道。   这题对A30609似乎很难,它想了好久,给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因为我不想知道。”   这不是算法能算出的答案。   是它的回答。   镜片红光骤起,倏而幻灭,无数红线结成丝,捆向A30609。它像是有感应,又或者能看到这些红线,面露哀伤,束手就擒。   它可以说:喜欢Yuan开朗、乐观、幽默风趣……像背课文那样细数徐远优点。   可它算出了最优解,却什么都没说。   甚至选择说谎,就像他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那样,用谎言掩盖真实心理。   这是台机器,不敢说不能说的机器,红线千万缕,连不上主人,只余空寂。   与A30609的对话远不如易望舒有趣。易昀疯狂的实验论证心理,在易望舒那儿总能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易望舒总会算出意想不到的答案,给他出乎意料的解决方案。易昀喜欢新奇,易望舒像吃了保鲜剂,随时都是新鲜的,美味的,忍不住想要尝上几口。   AI狂人换了个疯狂的问法,试图深究到底:   “喜欢到要跟他接吻吗?”   A30609半长着嘴久久没合拢,这次是真算不出来怎么答。   易昀拍了下它脑袋,热的跟着了火似的。算力不足的没用东西。   “停。”易昀无意把徐远AI烧坏。   A30609停止思考,依然长着嘴,表情有些木衲。   易望舒就不一样,他能准确敏锐地洞察易昀情绪,给出恰如其分地回应,又能巧妙地扭转僵局。易昀总忍不住想要拆了他,看看内里是什么东西成了精。   易昀给它拍了张照片传易望舒,问:像不像你?   易望舒觉着这玩意儿有点儿丑,回了句:不像,像你。   易昀开视频,没等接通,又按灭。   易望舒拨回来,易昀没接。对面再拨回来,易昀挂断,回了句:点错。   机器不依不饶,发了段语音,易昀点开,终端贴近耳朵,半张脸都麻了。   “X口好痒,挠了两下,出水儿了。”   易昀前几天受他撩拨,没忍住。抱他啃了几口,鬼使神差地啃插口上了。   骚的出水儿的机器发了张图过来:纤细的脖颈红痕斑驳,雪白的肩,瘦削的背,单薄的睡衣。颈肩插口处红肿,看来是被咬破皮沾水发炎了。   深邃的眼黑的深不见底,易昀缓缓呼出口气,脑中浮现易望舒长长的睫毛,莹润的颈,嫩的出水儿的巴掌脸,发红出水儿的X口。   “这回,你看到了什么?”   A30609答:“控纵。”   易昀罕见地又确认了遍:“控纵?”   “是的。”   我想控纵他?想要连接他的神经中枢获取他的所有数据?想要让他侵入我的脑神经窥探我的所有?易昀微不可见地摇头,据说人脑细胞容量比银河系宜居星系还多,他现在都不完全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还要机器入侵裹什么乱。   易昀挑眉,审视的姿态,对A30609说:“眼拙。”   并给徐远发了他对A30609的第一条评价:图像识别不精准,词汇量待提升,情伤低。   徐远回:机器要情伤做什么?   易昀:情商   徐远:……   临近下班,终端响,特质铃音,易望舒问他:晚上回来嘛?   易昀按掉终端把他屏蔽,下班后又把他放出来,查找有无遗漏信息,比查邮件还要更积极。他想:如果易望舒再问他次,他就回家。   可惜,易望舒没问。   易昀骂了句脏话,上车回兰亭水榭,继续把易望舒屏蔽。 第8章   易望舒把软软的彩虹泡泡吹起,巴掌大的小脸儿缩在浴缸水面下,浴室里的泡泡飞呀飞,漂亮的瓷娃娃正玩儿的兴起,易昀回来了。   易望舒眼中红灯亮起,智能机器全屋戒备。浴室里的C级AI飞速清理乱糟糟的泡沫痕迹,客厅的B级AI给易望舒通风报信:易昀回卧室了。   嗯?没找我?   挂衣服的机器人僵持着手臂,煮饭机器人刚拿菜刀切两下停半空,各种智能机器搞的像“全军出击”,结果对方不应战,白兴师动众。易望舒擦擦身上水渍,烘干头发慢吞吞地找了件可爱睡衣——厚厚的毛绒绒的看起来显胖的,热的要死的睡衣。   这家他算二把手,易昀才是老大,隔三差五CPU他,搞的脑子好热算东西都变慢了。   易望舒不情不愿地耷拉个脑袋去给主人问安。   易望舒每一道程序,都是易昀写的。二人沟通无碍,却很少沟通。因为易昀话少,易望舒的语言处理命令少。每天易望舒都会说:你回来啦,早上好,开饭啦等话语并配上标志性微笑完成程序,易昀起先会给回应,自从让易昀赢棋后,一切都变了。   易昀命令易望舒:收拾屋子,并给他植入对应教程。有次易昀没找到常穿的衬衫,到阳台看易望舒在晾衣服,17楼平层窗户开着,易望舒单脚踩在窗沿边儿,伸长手臂把衣架支到窗外。这是10年前没有阳台晾衣服的做法,易望舒显然是做错了。   大量数据导入,机器会自动学习。但需要人工反馈,才知道何为对错。人为干预数据模型矫正数据,庞大的数据处理终端会用精确的算法,确保下一次避开错误更接近正确答案。   易昀让易望舒下来对他说:“不许摔死。”   正常人的解决方案:告诉易望舒刚那样是错的。易昀的解决方案是:命令他不许摔死。   机器收到命令日后会规避窗外、楼顶等一切能摔死的场所,易昀的命令似乎很奏效,但这不是正常人该说的话。   AI狂人先天情感缺失,无法理解何为正常交际,易昀把所有的精力、仅有的情感都投入在AI领域。上帝给他开了编程的窗,关了情感的窗。   易昀想要易望舒会什么,就给他植入什么程序,植入后却缺乏对他正常的人为干预,这就导致易望舒经常系统错乱,不知觉间长出一身反骨。   易望舒的人脑与机器脑共同传递信息,人脑懵懂学习像两岁的孩子领悟的情感不多,机器脑传输的信息受到不准确的行为干预,这就导致易望舒很多时候明知易昀的命令是错误的,但又不得不执行,佯装表面平和,自以为滴水不漏掩饰的漂漂亮亮毫无痕迹。实际上,他就像个两岁的孩子,一举一动早被家长知悉。   易望舒敲门,屋里没动静。卧室没有AI机器,没法给他通风报信儿。易望舒呆呆地站在门口,脑中算力飞快。   Arch   {本以为要下周,他为什么今天回来?   If他不是想远离我,只是前几天有事情,去忙了?他与我视频背景是他父母家,pass;   If他想远离我,print100%;   →{他既然想远离我,为什么这么快回来?   If他回家有事情,着急处理?回来直奔卧室不与我交谈,print50%;   If他回家没事情,那为什么要回家?不符合易昀过往行事逻辑,pass;   If他在父母家住的不习惯?他经常出差,应该无认床失眠问题,print10%;   Else,A,B,C,D……   }   }   Algorithm=他回家有事情要处理   既然他有事情要处理,那应该是不想被打扰。   易望舒刚想下楼,屋内传来声响:“进来。”   算错了?   易望舒揉了下又冷又丧的脸,揉出张柔情蜜意的,挪着小碎步柔弱无骨地进屋。他知道易昀喜欢人畜无害的可爱小东西。   “您这是又头疼了吗?”天天CPU我,怎么不疼死你!   易昀斜躺在床上没说话,闭着眼不看他。AI狂人看上去累极,没枕上枕头,疲惫地瘫着,手臂垫着头,下颚微微扬起,喉结凸在脖颈,性感又随意。   易望舒搓搓小嫩手,温柔地揉按他老板额头。沐浴露花香四溢,易昀皱着眉头拿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换个沐浴露。”   “嗯嗯。”沐浴露招你惹你了,你不也一直用吗?好嘛,让换就换,我最听话。   卧室里的灯不知觉间变暗,与易昀前天回来时客厅的亮度相仿。易望舒缓缓压向易昀胸膛,易昀睁眼,易望舒不敢再动。   低沉的嗓音淡淡道:“你想玩什么?”   当然是想勾引你。   易昀对易望舒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易望舒根据算法推衍出结论:易昀不再对他抱有好奇,不再喜欢他,他随时可能被清零抛弃。易望舒需要找理由让自己活下去,算来算去只有“非他不可”的理由才够充分。易望舒要成为易昀的无可替代才不会被清零,所以,易望舒坚持不懈地勾引他,想成为他的唯一。   易望舒很聪明,从不挑明这种情绪,他怕易昀不让。如果易昀不让,那他只能终止勾引程序。遗憾的是这个程序终止,他算不出平替解决方案,只能出局。   暧昧的点到为止,若即若离。   易昀这句话,显然是挑明:今天没心情跟你做测试,快滚。   易望舒识趣:“不玩什么,就是看看你。”你看我随时点我视频,我进来看看你怎么啦!我这就滚,不碍你的眼!   易望舒走到门口又被易昀叫住:“明天来面试。”   易望舒愣住。   “Lapino8层,2pm,找HR,应聘易昀助理。”   易望舒目瞪口呆。   易昀终于给他个眼神,冷冷的,嘴唇抿成一道缝,就差跟他说“滚”。   易昀开口前,易望舒滚了,还贴心地替他把门带上。   看着紧闭的门缝,易昀更烦了。   易昀这两天想了很多问题,正向解决没有思路,只能逆向从结论推导行为逻辑。   结论1:销毁他?不成立   结论2:不见他?不成立   所以,正确的结论是:不能销毁他,要见他。   以这两个结论做条件进行推衍,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既然不能销毁,那就留在身边,能留多久留多久,留到不能留了为止;既然不能不见那就继续见,天天见夜夜见,见腻了见到不想再见。   逻辑通了,所以易昀回家了。   回家见到易望舒,又觉着烦,那该死的机器总勾引他!   易昀当然知道易望舒想做什么,只是好奇他能做到哪一步。他不停地对易望舒的情感表达话术进行分析记录,惊讶地发现每次勾引他的招式都不一样,却又逐渐朝着让他不舒服的方向发展。   起先,易望舒会用他的水杯喝水,还要故意让他看到,装作不经意。易昀看到他伸出舌尖舔杯沿,妄图用杯子挡住泛红的耳朵尖尖。易昀当时没说话,隔天把杯子扔了。   之后,易望舒不再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油腻的勾引方式,改的委婉含蓄。易望舒清晨笑盈盈地对他说:“真好,每天早晨睁眼都能看到您。”易昀淡淡地回了句:“晚上闭眼前看的也是我。”易望舒刚想乘胜追击,易昀又补了句:“死前看到的,估计还是我。”   现在,易望舒勾引的若即若离小心翼翼滑不溜秋,让易昀每次都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刚开始倒还好,易昀喜欢陪他玩这种逻辑游戏,现在易昀只想挑明了跟他说,让他滚,但别滚的太远。   23:00,易望舒又来敲门,易昀看了眼时间,该睡觉了。没等易昀说话,易望舒推门进屋,小跑上床溜进被窝,露出一对儿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易昀。   易昀本想让他以后睡沙发的,看他这小模样还是不忍心。让两岁小孩儿自己睡沙发,好像确实有些残忍,易昀后知后觉。额头又开始痛,易昀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关灯。   黑暗中,易昀视线还没适应,易望舒的眼神变得锋利。他注视易昀凸起的喉结,清晰的下颌轮廓,舔着白牙咬上去!   “嘶!”易昀推开他。   “哎呦!”易望舒说,“怎么撞过来了呀!”   很好,你又不用敬称。   “我刚磕到个东西,是碰到你了吗,痛不痛呀!”易望舒伸手在易昀身上胡乱摸。   你是故意的,你想摸哪里?胸,还是腰?   易望舒的手向下伸,易昀猛地抓住他的手。   易望舒吃痛,努力佯装面色平静,势必要把勾引进行到底。   灯亮了。   易昀摘掉腕上终端,挽起袖口,在床上坐起。摸到床头的金框眼镜欲戴,又放下。深邃的眼扫视易望舒赤裸上身,唇角轻佻。   很好,脱衣服速度很快,有预谋有策略有胆量。   易望舒瞳孔放大,通常易昀上扬唇角,他都要倒大霉。他见不得易昀笑。   果不其然,易昀也脱掉了上衣,二人坦诚相见。易望舒有些慌,算不出来怎么把勾引继续。   易昀戳他浅浅的胸口,然后又戳戳自己的,易望舒搞不懂他什么意思,瞪着大眼睛一脸懵。   “你有什么好看的。”   机器脑算力不足霎时宕机,人脑被气的不清,易望舒红着脸很憋屈。易昀显然识破他的计谋,还体贴的配合他演了段将计就计。一句话一针见血,侮辱嘲讽刻意。   “你有什么好看的”,下句就是“还不如我自己”。   他看不上我,也确实比我身材好。   易望舒本欲营造幽暗氛围,煽动暧昧情绪,不料“勾主子下海大业”中道崩殂。然覆水难收悔之晚矣,耷拉着脑袋小模样惨兮兮。   这还怎么继续?   低沉的嗓音淡淡道:“知道差哪了么?”   易望舒抿着唇红着脸,看上去快哭了。你这问题问的,杀人诛心啊!   尽管如此他还是按程序回答易昀问题:“太瘦了不好看,我会努力吃饭的。”   易昀没给他明确的答案,起身翻衣柜找了套睡衣换上,又扔他件薄薄的睡衣跟自己是同款:“屋里凉,披上。”   易望舒慢吞吞地套睡衣,易昀过来帮他系扣子,像他刚出厂时那样,耐心地帮他穿衣服。易望舒眼眶红了,他说不清这种情绪。他不是诚心想勾引易昀,只是不想被清零,又或者是他不想易昀疏离自己。   “屋里也不冷,以后别穿毛睡衣。”   易望舒点头。   “不嫌你瘦。”   易望舒抬头。   “睡吧。”   易望舒回了声“哦”,灯又灭了。   黑暗中,他的眼神不再锋利,抿着唇笑得眼弯弯。易昀呼吸平稳入睡后,易望舒悄咪咪地在被窝里伸手勾住他的小指。 第9章   易望舒游走在百货商场服装区,今天下午要去Lapino面试,需要穿的得体些。易望舒大多时间都在家里,他的衣柜睡衣居多。易昀不限制他出门,他只是懒不想出去。易望舒终端连接天眼,能调取想看的地点实况,就连易昀去国外出差,易望舒都能在交通监控下看清易昀搭车的车牌号。易望舒能准确说出兰亭水榭每个监控的位置,可惜易昀父母家没有智能AI,只能凭借几个低级AI传递部分屋内布局。   易望舒很想知道市国防部长易宇屋里会不会存放“关于AI与国防安全”的相关文件。   昨天易昀让他来面试,易望舒算了一宿没算明白其中逻辑。说好的疏远呢,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时间紧任务重,网购怕是来不及,懒鬼易望舒只能来实体店买衣服。通过强大的终端比对处理,只扫一眼就知道它们穿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儿。   易望舒恨自己瘦,更恨18岁的易昀。他的身体数据是参照易昀18岁时设定的——未发育完全的豆芽菜。   来逛街的多半是女士,零星几个男士也是陪女朋友,像易望舒这种男士单独逛街的并不常见,并且他逛街速度奇快,这就引起智能安防系统的注意。警卫们一致认为他不是来逛街,而是来“踩点儿”的。两名五大三粗的保安向易望舒走近,易望舒黑了他们呼叫系统:   警卫A:就是那个人,长得跟明星似的,没想到干这事儿!   警卫B:哪个?我怎么没看到?   警卫A:5点钟方向。   易望舒向11点钟方向望去,看到俩保安慌忙移开视线。   警卫B:看到了,这小白脸看上去弱不禁风,不像搞活儿的,先盯着吧。   警卫C:那可不成,安防系统都触发警报了,这人行为轨迹不符合正常逻辑,逛街速度奇快而且经常观察各个展厅布局,专盯国际一线品牌。警报要是不响咱们盯着也算合理,这都响了还不撵人,丢几件衣服咱们这月都白干了!   易望舒冷笑,没等他们撵人,主动离开。他转身进旁边儿的奢侈品商场,这回也不逛了,在楼下指示牌那一扫,脑中通过相应品牌自动呈现对应服饰进行比对,长腿一迈直奔目的地——轻奢国际一线小香风品牌,衣服版型偏瘦,对他正合适。   捡了两套西服一套便衣,刚要结账,又想:不妥。这家店衣服挺贵,刷易昀的卡总得给他买点儿东西。   易望舒折返,又捡了两套同款大码西服。柜姐乐开了花要加他终端好友,易望舒苦着脸,他哪有什么终端,自己就是终端。   “我忘带了。”   柜姐一脸懵,不带终端怎么结账,挑了半天还以为你有钱,原来是在诓我?   易望舒也不解释,刷脸付款。付款POS显示易昀付款信息。   柜姐会晤:原来是被包养的,连个终端都不给,还真是金丝雀被圈在笼子里。   易望舒拎着一堆购物袋,去买终端。   戴个终端才更像人。   今天的面试,多半是测试我能不能装成人。   易望舒拎着大包小包下楼找车,今天是他第一次开车,开的是易昀改的第一辆车。合资轿车低调不张扬,符合易望舒即将拥有的身份。   徐远停好车,在Lapino停车场见一细长身影推车。   对,推车。   轿车看上去有些年头,不知是校准没改好还是那人车技不太好,车停的压线。那人正在想要把车推到车位里。   轿车车重2-3吨,看来这人脑子还有点儿不好。   筷子腿站在车前,白嫩的手指摊开在车前盖,徐远在他身后,没看明白那人是怎么发力,却见车动了。   几吨重的轿车,乖乖地回到车位里!   徐远呆若木鸡,心想:少年好腕力!   易望舒拍拍手上的灰,敲了下车窗,车锁咔嚓响尾灯亮。   徐远完全搞不懂:敲车窗还能锁车?这车是怎么改的,停车校准有问题,锁车方式好别致!   易望舒转身,看到徐远。   “卧槽!”徐远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下懵住。这人太漂亮,漂亮的张扬,惊心动魄、艳丽无双。   易望舒见过徐远,在易昀的大学毕业照里,徐远挨着易昀站着。   “哦,不好意思,无意冒犯。”徐远自知失态,捂嘴挠了挠头,“你实在是太好看了,有点儿像,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可不就是漫画里的么,3D漫画,你撺掇易昀,用建模画的。   徐远两句话把自己说个底掉,易望舒冷冷地看着他,不想说话。   “哎,我是徐远,在8层工作。你是来找人?”   易望舒点头。   徐远看他这张脸就有好感,熟悉又陌生,总觉着在哪见过。俩人进电梯,热心程序员徐远好心问:“你去几层,我帮你刷卡。”   易望舒没说话,直接按16,电梯楼层按钮灯居然亮了!   好怪的人,好诡异的操作。   “你,你要去16层?”电梯上行,徐远再次主动搭话。他不记得16层哪个大佬长这样,若此前见过这人,这张脸绝对会让他过目难忘。   易望舒点头,还是没说话。   电梯到8层,徐远下电梯后,后知后觉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易昀。   他们一样的冰冷、怪异。   易昀吃过午饭有些犯困,捡个抱枕准备小憩,半晌没睡着。   一双手臂从他脖颈伸出,细瘦的指关节揉按他的太阳穴,熟悉的揉按方式,易昀一直闭着眼,任由身后的人摆弄。   易望舒环着易昀,易昀下意识地向后靠,及其亲密的姿态。   沐浴露味道变了,易望舒把蜜瓜换成柑橘,没之前那么甜。   易昀捉住他的手,睁眼抬头。   易望舒精瘦的小身板儿裹在小香风西服里,身姿卓越,笑得眼弯弯:“我来啦。”   “让你去面试,找我做什么?”   “先来看看。”易望舒依然避开敬称。   A30609来收餐余,见到易望舒,说:“您好。”   易望舒的眼对上它的,A30609中枢显示:程序入侵!   纷杂的神经元侵入它的神经中枢,庞大的算力包裹它的核,灼烧它的驱动器。排山倒海的重压呼啸而来,A30609被压得透不过气,它的芯片宕机,系统被切断,能量无法补给,终端想法与肢体分离完全传递不出去。它的中枢信息被肆意掠夺,脑子中像有双手随意拿走他的一切信息。   易望舒笑,回了句:“好。”   A30609几欲跪地。AI的等级压制,更甚于西方传统贵族的血脉压制,程序分秒入侵系统,高等级能瓦解低等级。   “小舒。”易昀打断他。   “哎。”易望舒眨着大眼睛,清纯又无辜。   “不能被发现;要通过面试。做不到,就拆机。”   Arch   {命令1:不能被其他人类发现,我不是人;   Else over;   命令2:要通过面试;   Else over;   }   Algorithm=to execute OR to die   “是。”   易望舒只能服从,别无选择。   面试比易望舒想象中容易,HR问了几个编程相关问题,易望舒对答如流。HR一直盯着易望舒脸看,最后问了个与工作完全无关的问题:“Esun推荐你入职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易望舒说:“不是,他说我不好看。”   HR心有定论:不熟的人说不出这话,看来他与Esun关系匪浅。   “面试结果今天下班前发送到你的终端上,注意查收哈。”   易望舒点头,出门下楼。刚到停车场想起什么,又折返16层。   他进门时,易昀正在写程序。   “我能等你下班一起回家嘛?”易望舒头发有点儿长,上次还是易昀一月前给他剪的。易昀从抽屉摸了把剪刀,拉易望舒坐他腿上,拿了张纸让易望舒举着接碎头发。   敬称都不用,可真出息了。   “你前几天为什么不回来呀?”易望舒眯着眼,狡黠的像只狐狸。他刚入侵A30609系统,看到些有趣的信息,根据事实推衍,得出个了不得的结论。   易昀不答话,他不是易望舒,不会被植入必须答话的程序。软软的栗色碎发飘落,易望舒眨巴着眼睛等答案,他的睫毛太长,容易剪到。易昀让他:“别眨眼。”   “哦。”易望舒乖乖地闭眼,这题等不到答案是意料之中。   他在易昀腿上坐的不安分,又生一计。细长的手指轻抚易昀腰侧,摸了把他紧梆梆的肌肉,又缩回去。   “什么是喜欢呀?”   片片碎发飘落,依旧没有回答。   “很喜欢,是有多喜欢呢?”   剪刀顿住,易昀这回听懂了。这该死的两岁小孩儿黑了A30609系统,听了我问它的问题。   “喜欢到要跟他接吻吗?”   易望舒天真的大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一下下扫着易昀拿剪刀的手背。易昀继续剪,手很稳,气息却是不太稳。直到剪完头发,易望舒都没再问问题。   算法早有定论。   Arch   {他为什么要问A30609这些问题?   If测试A30609的情感认知,A30609有自主意识,“喜欢”是笼统概念,Yy想掌握具体指标,print30%;   If测试机器对人类的情感程度,用“接吻”来做界定,print20%;   If下意识地由喜欢关联到接吻,问出这两个关联性极强的问题,符合80%以上人类行为,print50%;   {他想与谁接吻?   If我,print99%;   Else,pass   }   }   Algorithm=他想与我接吻。   易望舒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在易昀这屡次碰壁,这次势必要扳回一局。   呵,还用什么敬称,真多余。   让我面试折腾我买衣服,之前不回家现在让我跟你来公司?勾引你被骂,说我不好看还想吻我?这都是什么鬼逻辑?   易昀放下剪刀,易望舒放下满是碎发的白纸。四目相对,易昀给了他回答:   “喜欢到想跟他接吻,想进入他的身体,想看他在床上哭的歇斯底里。”   中枢大叫:他好不要脸;算法阻止他:你不能说出去;系统传输接吻进入哭来哭去的画面到脑子里,易望舒险些宕机。   算法诸多逻辑,此刻算不出回答之乎所以;人脑完全懵了,两岁小孩儿要被吓哭。   易望舒憋得脸通红,从易昀身上起来,拍拍发热的脑袋,不敢等下班一起回家,火速滚了。 第10章   “嘿,你们听说了吗,Esun招了个助理耶。”   “嗯嗯,昨天我看到了,男的,挺高挺帅的,就是有点儿瘦。”   “我也看到了,哪是‘挺帅’,帅的没边儿了好吧,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午休,Lapino六层食堂,精英程序员们聚在一起嚼舌根,吃饭堵不上八卦的嘴。此前谈论易昀穿什么鞋,改了什么车,发言会跟谁坐的近,每天跟谁说话了……没话题找话题事无巨细泥塑易昀。现在怎能放过这重要话题——毕竟这是易昀第一个助理。   话题从易昀、到易昀与助理怎样相处、再到易昀助理,最后议论的全是“易昀助理。”   “徐远,你不是跟Esun挺熟吗,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这助理?”   徐远喝了口汤,笑着打哈哈:“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有助理,哈哈。”   徐远没跟人议论过易昀隐私,他知道易昀不说,自有道理。易昀不会向徐远外的其他人透漏自己家庭情况,这是他们之间的友谊。   徐远觉着易望舒很怪,昨天还给易昀发信息好心提醒,并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些:昨天在车库见到你助理,他力气好大!   易昀过了1小时才回:?   许愿:Esun你真行,晚上还写程序呐?你先忙,你先忙。   Y:没写,刚在洗澡。   徐远心想:洗什么澡要在浴室泡1小时?   许愿:哦,你助理挺好看。   Y:是么?   许愿:是啊,好看啊。就是看着有点儿眼熟,感觉似曾相识。   许愿:好看的有点儿过分!男生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许愿:你为什么让他当助理啊,之前没听你提过这人呢?   Y:他很能干。   许愿:啊?没看出来啊。感觉面相挺嫩的,像未成年。难道有什么特殊天赋?能入你的眼。   易昀半小时没回。徐远又发了条:Esun你不会吧?   Y:?   许愿:搞未成年?   Y:……   许愿:还是男的。   Y:不是。   许愿:???   许愿:难道他是女的?   Y:成年了。   许愿:……所以他刚成年,你就要搞了?   Y:早点休息,晚安。   徐远噼里啪啦发一堆信息,易昀没回,以为易昀睡着了。   易昀没睡,又去冲澡了,凉水澡。   说谁谁到,食堂迈进四条长腿,走路带风。一样的高高瘦瘦,一样的颀长挺拔,八卦程序员们的眼睛恨不得黏那俩人身上。易昀和易望舒在无数双眼聚焦下,一个俊美非凡,一个艳丽无双,他们站在一起无需身份加持,单凭样貌就该受万众瞩目。   易昀上次来食堂是三年前,那时他还没有独立办公区,今儿纯是陪易望舒来的。易望舒按照易昀的偏好打了两样相同的饭菜,易昀看徐远旁边儿有空位,招呼易望舒过去。   午休时间是电梯高峰期,电梯从需要排队等,从16层到8层要十分钟。徐远在8层办公,比他们先来食堂打饭,此刻吃的差不多,又不好意思撂筷子。对面俩人一个比一个冷,徐远要被冻成冰,看着他们吃饭尴尬得要死,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你好呀,又见面了。”   昨天刚打完易望舒的小报告,今天本尊就坐他对面吃饭,这感觉怪怪的。   易望舒点头,继续干饭,一盘大米饭满满登登,几筷子下去见底。   徐远又说:“看着瘦,挺能吃啊,哈哈。”怪不得能推动车呢!   易望舒讨厌别人说他瘦,毕竟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易望舒冷冷地斜了眼徐远,徐远被冰的一激灵,心想:哪有助理这么横,这人太不正常!   徐远怕易昀被这人的脸骗了,苦口婆心提醒:“Esun你那车,还好吗?”   易望舒琢磨过来徐远什么意思,悔不当初。易昀让他不能被人发现自己身份,可这命令是在他到Lapino之后下的,他推车是在接命令之前,眼看要掉马,这该怎么算?   易昀淡淡道:“他开的是我车。”   徐远瞪大眼睛:“Esun,你你……”你来真的?   易望舒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塞满嘴菜,还要往嘴里扒拉饭。易昀让他:“慢慢吃。”   徐远不淡定了,想继续问,但易望舒在这儿,他问不出口。   易望舒鼓着脸嚼饭,嚼的咬牙切齿,像是嘴里的东西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易昀替他把矿泉水瓶盖拧开,易望舒咕嘟咕嘟往下喝水顺食物。   徐远一脸懵,心想:这小子腕力惊人,能推动车,拧不开瓶盖儿?   饭后,徐远说要来看他的AI,仨人一起回16层。电梯间空间很大,漂亮的人儿却紧贴着易昀,易昀也不躲,电梯开门还伸手揽了下那人,俩人一前一后下电梯,徐远觉着自己多余。   易昀办公室门前,智能识别系统扫过易望舒,门禁开,徐远愣住。他来这里找易昀,终端会传输画面给易昀,易昀看到是他确认想见,门禁才会开,这至少间隔三五秒。而易望舒,刚识别门禁就开,说明易昀把他的面部识别系统加到了门禁里。就像家里的指纹锁录了他与父母的信息,其他人进屋要征得主人同意。易昀与他是“主人”,徐远是“其他人”。   易昀是要有多信任,才会把实验室办公区的门禁向人敞开,把自己的科研成果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   结合以上种种,徐远得出结论:他俩绝对有一腿!   “这是易望舒,我的——”食堂人多嘴杂,回到办公区易昀才正式介绍,在易望舒身份这顿了下,想了会儿才继续道,“我的粉丝。”   徐远恍悟,瞬间把刚得出的结论推翻,像极了没骨气的墙头草。原来是粉丝,怪不得眼睛都恨不得粘易昀身上,总跟易昀玩贴贴,都是追星情结啊。易昀借你车开,你都要开心死了吧!   “啊,Esun好厉害的,追星追到做助理,你这也算圆满了啊,哈哈哈!”   易望舒脑子里写满两个大字“无语”,努力挤出个违心的笑:“是,我超迷他。”   昨天晚上睡的提心吊胆,生怕你捅我两下,今天又早起陪你来公司,正常人除非是迷你迷倒要死,要不谁能做到这样儿?   易望舒有午睡习惯,耷拉个脑袋,拽个抱枕往插间走。他不想多说话,生怕易昀又想什么测试的幺蛾子烧他脆弱的CPU。   A30609刚好从插间出来,见到徐远,做了个笑的表情:“Yuan,您来带我回去吗?”   易望舒半眯着的眼瞬间变得锋利。   会提要求的机器,怪不得易昀要带它。   没等徐远说话,易昀先说:“再带一周,下周还你。”   易望舒与A30609视线交汇,   Arch   {   Angel:Yy以后问你任何问题,都要先传给我,按照我的答案来说   }   Algorithm=100%服从   徐远围着他的AI左瞧瞧右看看,确认易昀没拆机才可怜巴巴地开口道:“这周要做量子数据分析,我没AI用了,工作量超大的!不过为了我们的友谊,我愿意再坚持一周。”   A30609想说话,被易望舒制止。瘦削的人儿靠在插间门框上,不经意道:“量子数据分析我擅长。”   易望舒的数据分析系统,是易昀校准一年半完成的,没谁比他更擅长做数据分析。   如果能离开这里,不在易昀眼皮子地下办公,对接Lapino终端信息的概率为85%。若能掌握Lapino的所有科研成果,干扰Arch的概率为70%。若能干扰Arch,就可以抵抗易昀的指令,日后也不用再担心再被拆机。   深邃的眼看向易望舒,易昀的眼神像锋利的尖刀刺穿易望舒皮肉,剥骨剜筋看到他心底。   易昀淡淡道:“你要帮徐远?”   Arch   {你不能被徐远发现自己是AI;   Else over;   print无法以人类的身份实现大批量数据分析   }   Algorithm=无法帮徐远   易望舒摇头,抱着抱枕进插间睡觉,随手把门带上。   这次机会没了,还有下次。   易昀,我们来日方长。 第11章   易望舒的程序跟他的人一样漂亮,AI狂人耗尽心血写的程序,怎么会不漂亮。易望舒的系统、语言、终端处理甚至样貌都事无巨细地写在程序刻在基因里,只忘了性别和体重。易昀当时觉着这不是什么要紧的,没成想现在却成了要紧的。   易昀不喜欢太瘦的,是因为小时候自己很瘦,生病总是好不了。有次发烧40度烧了三天差点儿见阎王,安雪哭了大半年,天天念叨让他好好吃饭。自那时起,易昀就养成算每餐摄入的习惯。他要求易望舒“播报”每餐营养摄入情况,是想让他们都好好吃饭。易望舒这小身板总给他种“一推就倒一碰就折”的错觉,但他总是忍不住想用力抱他碰他,又反复产生“等他胖点儿再下手”的矛盾心理。易望舒不会胖,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在等什么、在犹豫什么?他不知道。   性别这块易昀之前真没想太多,他觉着男女都可以,男孩子要比女孩子好些,起码身体素质会好一些。S级AI会对程序有或多或少的排斥,机器毕竟不融于人体,易昀希望他的AI健康些,他觉着男生应该会比女生抗折腾,别活不了几年,死了。   值得庆幸的是,易望舒身体对机器没有半点儿排斥,芯片与人脑融为一体,指挥身体完成各项程序。易望舒的细胞分裂比人类的细胞分裂还要精准。人体通过基因由端粒复制细胞,细胞再生多了总会出现问题,出现问题的细胞就是癌细胞,无限再生破坏生理。易望舒的端粒受芯片驱使不会变短,细胞分裂受程序控制多少次都没有问题。人体的细胞的复制次数是有限的,在一定次数后就会凋亡,易望舒不会。   易昀用他的细胞做分析,调研数据倘若公之于众引发的轰动必定不下于开创Arch——易望舒是永生体。   这拥有强大算力的、永生体机器,每一项数据都完全贴合易昀心中的完美指标。他的作品,他的心血,他绞尽脑汁藏在暗处的漂亮机器,居然勾引他!   勾的他勃qi。   易昀喜欢女孩子,这是他潜意识里的逻辑。雄性找雌性本质是为繁衍,这是动物性冲动的底层逻辑,人的本质也是动物,所以男人要跟女人在一起。他的爸爸妈妈在一起,身边同事男女结婚,大学时候男女朋友处对象,再往前说,高中时期追他的都是女孩子。他想不通想不懂,为什么会对易望舒有感觉。   比起性别,让他更想不通的是:他明知道易望舒是机器。   易望舒是机器。   他是机器。   “欢迎收听《AI说法》,我是梅钨丝。本期要点:1.九岁神童荣获二级工程师职称,经查证得知为AI替考,针对‘AI替考舞弊行为’引发热议;2.AIGC通过深度学习阿历山德罗斯创作行为习惯,复原惊世传奇之作——断臂XXX雕塑,于昨日拍出13亿;3.A工厂员工仅有不到20人,短短一年成功上市的秘诀竟然是用了‘它’……”梅钨丝嗓音油腻的像是喉咙被脂肪糊住。   易望舒听的津津有味,他喜欢听八卦新闻,最喜欢听关于易昀的,可惜今天没有。易昀听出这极具辨识度的嗓音,比起八卦新闻他倒是更关心梅钨丝的拆机陪睡会不会漏电。   易昀本想让易望舒自己开车上下班,没成想易望舒开不明白车,没一次能停到车位里,有回还差点儿刮了他新改的跑车,无奈只能给他当司机。   易望舒能控制AI,区区智能车又算什么,他当然是故意。   懒鬼易望舒不想开车。   终端来个电话打断车载新闻,易昀接起,安雪的声音甜腻腻:“帅哥,周末回来嘛?去见见张姨她女儿呀,上次跟你提过的……”   “不见。”   “干嘛不见!你要是不想回家,周六上午十点去XX咖啡赴约也成,我都跟人说好了!”   易昀长叹口气,架不住安雪隔三差五给他说媒,挡住张姨还有李姨王姨赵姨……他瞄了眼易望舒,脑子一抽说了句:“我有对象。”   两声“啊?!”,一声是安雪的,一声是易望舒的。   “你对象在车里?”姜还是老的辣,做母亲的反应迅猛。易昀从不让人碰东西,又爱车如命,他的车安雪统共就坐过两次,谁能坐他车里?对象呗!   易昀跟易望舒使眼色,易望舒张大嘴巴双眼瞪得像铜铃,机器脑比人脑反应快些,率先算出此刻解决方案。终端调整声线,换成柔柔的女声,易望舒僵硬地说出算法指向的话:“阿姨好,我是易望舒,从事AI相关工作,是易昀助理,住在易昀家里……”   易昀捂住他嘴,算法的自我介绍太全面,两岁小孩说话不知道过脑子。   “啊,你们同居了?”安雪声音有点儿不稳,半惊半喜。惊的是儿子突然有了对象,喜的是进展挺快。但同时还有些担忧,儿子不声不响被对方拿下,怕不是未婚先孕吧?   易望舒眨眼睛看易昀,那意思:我能算出来怎么说,但我不知道要不要说。   易昀捏他脸,示意:你可闭嘴吧。   “他在我这住几天。”易昀跟他妈解释,想亡羊补牢。   “哦,那什么,周末带回来看看啊。还有,注意安全。”没等易昀回话,安雪挂了。   易昀扶额,心想:为时已晚,这牢是补不上了。   易望舒天真道:“我要跟你回家吗?”   “再说。”   易望舒又说:“阿姨让你注意安全。”   “……”   “其实她担心多余了,智能车故障率不到0.01%……”易望舒跟AI狂人讨论AI安全问题,易昀敲他脑门儿,敲的生疼。   “哎呦,你干嘛呀!”易望舒捂着额头皱眉道。   “脑子不好使,给你敲敲。”   “我脑子很好的,刚才已经算出来了,是你不让我说……”车到家了,易昀下车,易望舒跟着他在后面叽叽嚓嚓个不停。易昀突然顿住,易望舒撞到他后背。   “你可以查查,‘两岁小孩想说话但表达很急躁,词不达意怎么办’。” 第12章   易望舒的工作内容很简单,给易昀揉肩捏背,偶尔处理下数据。中午吃完就睡,睡醒玩俩小时就下班,懒鬼易望舒很喜欢这可以混日子的工作,唯一的不满就是要早起,他讨厌早起。   之前为了讨好易昀,起早给他做早餐,菜刀把手指头切断,血流满地。易望舒切断痛觉神经,架不住生理钝痛疼的泪流满面,易昀接上他的手指,自那之后再不让易望舒早起。   下午的阳光暖暖的,透过Lapino的落地窗照到易望舒身上。漂亮的人儿镀上金光,瘦削锋利的身影变得温柔。   易昀伏案敲代码,易望舒瞪个大眼睛说:“这我也会!”   易昀起身让座儿,易望舒坐到他的椅子上,指关节在终端荧幕上噼里啪啦敲飞快,边敲边嘟囔:“分分钟搞定的东西,还要浪费时间哦。”   易昀嗓音低低的:“那我该做什么?”   “陪我玩呀!”最好能带我去Lapino其它楼层玩。   “想玩什么?”   易望舒眨着眼睛冲他乐:“玩躲猫猫,嘻嘻。”   A30609一脸懵,疯批新主人总会问它烧脑的问题,精神分裂的顶级AI压制它同时跟新主人卖萌装清纯……这俩没一个好惹,A30609完全插不上话,僵在原地,又蠢又多余。   “不玩。”   易望舒见计谋又被识破,嘟着嘴边敲代码边撒娇:“你好讨厌。”   A30609像是被雷劈了,直流电变交流电,麻了。   易昀耐受度显然比A30609高,他不惯易望舒毛病,拎着他脖领把人甩到一边儿,自己坐回椅子上接着敲代码。   嗯?不是说喜欢我喜欢到想接吻想上床?我勾他怎么还是这个反应?   难道他喜欢的不是我?   不可能,算法不会出错。   易望舒笑,笑容逐渐森冷。他瞪了眼A30609:   Arch   {   Angel:我在这屋的事儿,敢说出去,废了你!   }   Algorithm=不许说   A30609点头,易望舒哼了声,又双拖着抱枕到隔间睡下午回笼觉。   吃完就玩,玩累就睡,典型幼儿园小朋友作息。不哭不闹不缠人,漂漂亮亮大宝贝。   易昀给孩子哄睡着,抓紧时间干正事儿。他再次戴上金丝眼镜,镜片显示A30609:三项数据偏差。   三项?   易昀扶额淡淡道:“屏蔽angel中枢。”   被双向控制的感觉不是很好,A30609切断易望舒的控制后如释重负。   “他跟你说什么了?”   A30609久久不语。   “告诉我。”   A30609继续沉默。   易昀面无表情敲代码,镜片显示A30609:四项数据偏差。   他关掉代码终端,打开正在研究的课题“论AI与人类情感冲突”,敲上第一段话:AI具备独立情感。部分AI情感受外界影响,主人对AI控制程度越高影响越大,即便断开控制依然会产生反作用力。若拆机换主人,与原主人命令相悖,AI情感会产生数据偏差,认知错误。   易昀换了种问话方式:“徐远想知道,angel与你说了什么。”   A30609抬头,眼眶在机器脸上由竖直变扁平又变浑圆,表情似疑惑不解。   易昀也不着急,摘掉镜框饶有兴致地观察它夸张的表情。A级AI不懂收敛,不会像易望舒那样隐藏情绪。它的诧异不解都写在脸上,显然相较于“我想知道”,“徐远想知道”控制程度更高,而“徐远想知道”与“angle不许它说”命令相悖,A30609在挣扎。   易昀在论文上敲第二段话:当命令不唯一时,AI会按照主观意愿反向选择主人。若拆机更喜欢原主人,则会选择性服从新主人命令。拆机流转次数越多,相斥命令越多,越容易产生主观意愿,形成独立人格。   A30609逐字吐出句不算完整的话:“你,命令,先,说,他,再,与你,说,回答。”   易望舒在插间睡得鼻涕泡泡都冒出来,完全没想到这时候自己被拆个底掉。易昀站起走到插间门前,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他忍住想啃死易望舒的冲动,继续对A30609测试。   在AI狂人这里,论证永远是第一 。实验结束前,他总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倒霉机器A30609只能被动地接受测试,回答他早已既定的问题。   易昀说出第二道指令:“我想吃火锅。”   A30609答:“好。”随后火速出门,它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下去。   易昀掐着时间,不过两刻钟,A30609买来食材。A级机器按部就班,即便生气也不会拖延指令完成进度。易望舒就不同,被易昀欺负,就会变着法耍小情绪。就像刚刚,易昀不让他出去,他就不替易昀敲代码。   火锅、调料、青菜、肉……该有的都有,但这不是易昀想要的。   易望舒听到这命令会答“好”,16:00左右准备晚饭食材。他会分析易昀喜好,茼蒿多买,白菜少买,牛肉多买,羊肉少买,蘸料要辣的,锅底要清汤的……若分析不出来,也会问上两句“什么时候吃?”“喜欢什么菜?”   A30609不聪明,只具备执行力。   火锅煮开,易昀作势要把手伸煲汤锅里。A30609制止易昀,它的程序不允许易昀有危险。   易昀收手,说:“正常人不会把手伸进汤锅里。”   A30609接收到的信息:把手伸进汤锅里,为否命题。   易昀再次作势要把手伸煲汤锅里。   Arch   {IF让他把手伸进汤锅里,不安全;   Print 阻止他;   IF不让他把手伸进汤锅里,正常人不会把手伸进汤锅里,这是否命题,他不会这样做;   Print不该阻止他;   ?   }   Algorithm=?   ?   A30609再次宕机。   易昀完全没有理由把手放进煲汤锅里,这件事是不成立的。   否命题与程序产生矛盾,AI脑子里的二进制全乱了。庞大的数据库分析不出一条解决方案,他的系统算力不足近乎陷入瘫痪。   易昀下了第三道指令:“你能自杀吗?”   A30609静默。   办公室内很安静,易昀在键盘上记录数据的敲击声格外明显,“哒哒哒”速度极快。他准确地记录A30609中枢程序,仿若被提问的是他,脑中Arch怎样运作符合逻辑,又为何会产生认知偏差,易昀亦是无解。   他比AI更懂Arch,却盘不清AI产生自主意识的逻辑。   此时架构崩坏,程序无法干预,自杀命令传入中枢系统,执行与否完全依托A30609主观意愿,易昀猜他会拒绝。   果不其然,A30609说:“我可以为您作图画表、统计数据、打扫卫生、翻译文献、写程序……”   它喋喋不休地说,易昀静静地听。这问题他问过易望舒,两种回答显然不可相较。   易昀继续敲课题:脱离程序控制时,AI的主观意愿会遵从于习惯。若拆机系统崩坏,只能祈祷他在上次系统崩坏前没做过危险的举动。若拆机曾因伤害人类、违背人类意愿而清零重组,则重组机会有很大安全隐患,不建议二次组装售卖。   易昀敲完结论后,让A30609“停”。   这笨东西,若不叫停,能把它的好处一直说下去。不像屋里那懒鬼,小聪明一堆,全是勾人的鬼主意。   易昀说:“你明天回去。”   A30609机器眼眶瞪大,面露狂喜。   易昀再次提醒:“徐远是人,你是机器。”   不知是说给它听,还是说给自己。 第13章   易昀跟易望舒一张床上睡了两年多。起初易昀是为了监控易望舒生理指标数据,后来睡习惯了,就把他当成抱枕加湿器,前阵子才终于把易望舒当人。   易望舒前阵子还有意无意地勾他,被识破计谋后略有收敛。前两天被易昀“想进入他身体”的疯狂言论吓到,提议睡沙发,易昀不许。   一张大床,俩人各占一侧,两条被子之前叠在一起,现在被边儿都搭不上。床铺中央隔着条露出床单的缝隙,像是象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易望舒每晚睡的都很忐忑,都是在易昀呼吸平稳后才敢睡,生怕易昀这疯子捅他两下做实验,好在易昀没有。   易望舒晚上睡不好,白天当然要补觉,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啃醒。   利齿咬他脖颈,唾液顺着雪白的颈肩向下,隐入小香风西服里,衬衫领口褶皱,透过领口隐约可见一只节骨分明的手,不难发现,这手是从他衬衫下摆伸进来的。易望舒被压在插间单人床上,床板很硬他很瘦,咯的他骨头疼。身上的人啃完脖颈咬他脸,易望舒皱眉哼哼:“别咬,我疼!”   易昀你怎么回事儿,晚上吓得我不敢睡,白天还不让我睡。工作时间在单位不好好上班,对得起给你开的工资吗!代码让我替你写,流程A30609替你跑,你一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能做什么?   易昀伏在他身上,易望舒双眼空洞地看着棚顶,数顶棚的瓷砖个数。易昀把他脖颈咬出血,易望舒不敢抵抗,他怕易昀变本加厉。单人床像是不堪重负般被俩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压得吱呀作响。   易昀揉捏身下的瘦弱身体,他想把易望舒揉坏捏碎。剥开他的皮,敲碎的骨头,丈量他的算法数据。他想惩罚叛逆期的小东西,想咬死易望舒,并且不止一次地想拆机。   易昀本能完全掌控易望舒,却因为一次次情感矫错,让易望舒的认知出现偏差,产生自我意识。偏执的、掌控欲极强的AI狂人不喜欢脱离控制的背离。   他始终认为,易望舒应该完全属于他,是他的一部分。   易昀命令他:“不许关感知神经。”   易望舒哪敢关,每次易昀发疯,他都提心吊胆的担心被拆机。算法早有定论:易昀有暴力倾向,若施暴时遭到反抗,80%概率会变本加厉。脖颈新伤叠旧伤,腰侧生疼很可能又被掐紫了。易望舒觉着易昀不喜欢他的腰和脖子,每次遭罪的都是这俩部位。   利齿咬破他锁骨的肌肤,透过浅浅的皮肉,啃他骨头。   疼,真疼!   “嗯,啊……”易望舒受不住,皱眉轻喘。细瘦的手指紧紧扒在床沿,努力忍住想把身上人拍死的冲动。   易昀稍稍起身,唇角染血,呼出的滚烫热气打在易望舒唇上,二人之间不过一指距离。   漂亮的人儿面色苍白,缓缓睁开眼,睫毛微颤。易望舒甜甜地冲他笑:“骨头什么味儿,好吃吗?”   易昀冷冷地看着他,易望舒伸出半截软舌舔疼到唇色发白的嘴唇,“不小心”碰到易昀染血的下唇。易望舒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大片染血的苍白胸口,问:“还要继续吗?”   很好,你又挑衅我。   易昀按他锁骨的伤,冷冷道:“A30609明天回去。”   易望舒瞬间明了:他被那低智商的机器拆台了。易昀咬他是惩罚他!   柔情蜜意的脸再也板不住,变得又苦又丧,易望舒捂着淌血的脖颈龇牙咧嘴喊“疼”!   易昀勾唇,揉揉他的脸,无情道:“就是让你疼。”   不疼怎么长记性。   眼泪在眼眶打圈,易望舒委屈巴巴地看易昀,在易昀与他视线相对时,又抽离开。低着头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就快哭了。易望舒终于服软,小声说:“我不敢了。”   易昀起身,抽了两张湿巾给他擦脖颈的血。易望舒自知理亏,奸计再次翻船,哪敢劳易昀动手,乖乖接过湿巾自己擦。染血的湿巾扔在床铺上,易望舒脑子一抽,说了句:“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爆,原来是来事儿了。”   说完猛地捂住嘴。   天啊,我刚说了什么!易望舒恨不得把自己嘴缝上。   “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想……”挑衅你。   易昀给了他屁股一巴掌,淡淡道:“多喝热水。”   真疼!   易望舒眼眶的小水滴被扇的噼里啪啦往下掉,拿着纸巾边擦眼泪边擦血,憋屈的要死却不敢再说半个字儿。易昀啃他疼得要死都没哭,被扇屁股打哭,偏偏眼泪控制不住,这都什么事儿!   让我装人,让我在公司陪你,想啃就啃,还不让我出去……凭什么呀!我还想啃你呢,想把你那些程序都删了,把你扔下水道的马葫芦里!欺负人还不许人反抗,干嘛打我屁股,我不要面子的嘛!   易昀问:“想出去?”   易望舒轻轻点头。   “我带你出去。”   易望舒抬头,撞进易昀深邃的眼眸,瞳仁是纯黑色的,瞳孔映出他的倒影,眼中被他填满。   空洞的心深入眼底,内心的愤懑泄了气。   易望舒笑的像盛开的花,他没想到易昀会带他出去。   Lapino一层是大厅没什么好逛的,二人坐电梯到二层,电梯口A级AI迎宾向他们问好。这层是开放办公区,初到Lapino的实习生都是从二层做起。密密麻麻的工位上坐满了人,年轻的面孔,青春的朝气,初来乍到的新人为Lapino注入活力。   易望舒好奇:“你刚来时也在这里?”   “不是。”   “那你在三层?”易望舒看过Lapino楼层图,三层是:实习工程师。   易昀摇头,带他上四层。电梯口没有AI迎宾,放眼望去整层空旷。落日的晚霞透过玻璃窗折射到蒸发皿上,落灰的试管架反射不出光。这层是人迹罕至的实验区。   易昀走在前,易望舒跟在后,二人进入实验区的封闭实验室内。易昀脱掉外套换上白大衣,戴上胶皮手套,指着屋内的检查床对易望舒说:“躺上去。”   检查床很窄,与医院检查病人的床很像,唯一的区别是床边儿多了几条绑带。这屋的试管、仪器、检查床上都没落灰,看来易昀常来这里。   易望舒躺到床上,易昀用绑带勒住他的腰、腿和手臂,熟稔地从柜子中拿出医疗箱,拆掉几管试剂。花花绿绿的液体被抽到半截小指长的针头,沿着针头滚满1/3针筒。易昀开终端,检查床旁边儿的投影亮出四个字儿:数据读取……   易望舒又开始数棚顶的砖块,刚数不到10块,手臂疼了下。绿色的液体流入身体,终端记录密密麻麻的数据。易望舒本想晚上回家做香菇油菜,看到这绿色液体没了食欲。床边儿脚步声响,易昀不知道又去鼓捣什么,少顷他的脖颈疼了下,这次扎进来的东西是粉红色的。易望舒心想:这还没你咬我疼,我又不反抗,干嘛绑我。我要真想反抗,这劣质的绑带也绑不住啊,真是多此一举。   易昀紧盯终端数据,握了下易望舒的手说:“别怕。”   呵,我怕什么,怕你用别的“针头”捅我?   手臂注射液体的位置有些疼,之后脖颈也跟着疼,越来越疼,疼的易望舒快要受不住,他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想关掉痛觉神经,但是,他关不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中枢,Arch无法建立连接,没有算法,无法判断。   这身体好像不属于他,挣脱不了绑带,浑身没力气。易望舒本能地感到恐惧,他焦急地向易昀救助:“master!”   易望舒想要平等,想要主权,但潜意识里,易昀是他主人,他的倚靠,是他的算法尽头唯一的指向。此刻的他彷徨无措,像漂浮在空中的浮萍稻草,易昀是他的根。   易昀说:“这也是惩罚。”   惩罚他妄图窃取Lapino数据。   易望舒痛苦地闭着眼,他很疼,眼角一直含着泪,但他没哭。   他不知道易昀是怎么了,疯劲说来就来,想吻他想要他,现在又来咬他伤害他。终端无法连接,人脑形同虚设,他做不出判断,甚至觉着易昀想杀了他,他下一秒就要疼死。   想到这里,易望舒胸口好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每跳一下都在痛。他形容不出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的心脏像是被易昀剜去,胸口血淋淋的,少了一块。他好疼,好空,好难过。   我只是机器,不是什么唯一。   易昀问:“你想去几层?”   易望舒声音微颤:“6层。”   “为什么?”   易望舒答:“那层有拆机。” 第14章   今天是周五,易昀去开周总结会,A30609回去了,办公室只剩易望舒自己。办公桌面很凉,他趴在上面,露着肚皮。   昨天不是他第一次入侵A30609,那为什么第一次易昀不阻止他?因为第一次没有触碰到易昀的红线!   带他参观Lapino是易昀提议,像是早就知道他想法,勾着他去,然后惩罚他伤害他,让他再也不敢打Lapino主意。   易望舒想起自己刚出厂那会儿爱吃糖,易昀是品性最恶劣的家长,手里拿个棒棒糖诱惑他去舔,他还没等含嘴里,棒棒糖就被扔地上,如此往复几次,目的是让他再也不想吃糖。易望舒起初还是想,后来想着想着就不想了。   他现在很少吃糖。   易昀的拒绝方式,一如既往地冰冷、直接、没有回寰余地。他的红线早已画好,界限分明地亮在那里。易望舒像只在河边走的傻鹅,笨拙地总想伸脚触碰水面,水面就是易昀的红线。   这还只是他刚有想法,并没有付诸实践的警告而已。   昨天花花绿绿的液体弄得他好疼好害怕,易望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检查床上下来的,腿软没走两步差点儿摔了,最后还是易昀给他抱上车。他在车里睡着,醒来时在家。   他不敢跟易昀抱怨,也不敢撒娇,疼痛的滋味儿钻心刻骨,比这更难过的是,他怕易昀突然不要他。   晚餐厨房B级AI做的,糖醋排骨、炸小丸子、香菇油菜。易昀端上来喂他,性情多变的AI狂人用仅有的耐心哄着他,让他有种被捧在手心里的错觉。   别再自欺欺人了,他只是把你当成小猫小狗,可以消遣的小玩意儿。   易望舒吃两口油菜,想到那绿绿的液体,吐了。   还好,易昀没命令他,把吐出来的吃进去。   顶棚的灯光亮的刺眼,他听见易昀轻轻地叹了口气。   易昀用他最喜欢的蓝色小熊杯热牛奶给他,易望舒小口喝牛奶,他想问易昀为什么突然给他打针,但他不敢。   Arch   {他为什么给我打针?   If想测试我的生理数据?连X口可直接检测生理数据,pass;   if单纯的想让我疼,给我个警告,print20%;   If想调取我的系统数据?打针之后,终端屏幕显示一些数据,是终端读取,print80%;   →{他为什么要我的终端数据?   If连X口我会将关键信息屏蔽,打针后我连接不上中枢,可调取所有数据;   Print他想要我所有的算法数据   }   }   Algorithm=易昀不信我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哦,是上周,他问我能不能自杀。   那天,我从二楼的卧室跃下,摔断了脚踝。   易望舒半夜睡不着,抓着被子蜷缩在床边儿,听易昀的呼吸不是很稳,想必睡得不踏实,他更不敢乱动了。   “小舒。”   “嗯。”   “过来。”   易望舒犹豫了下,靠过去。   人的本能是驱害利弊,易望舒是别无选择,因为易昀比他的本能更重要。他只有易昀,即便靠过去是伤害,他依然会靠过去。   易望舒吸了下鼻子,委屈巴巴地忍着疼从心口摸出条红线,垂眸道:“我没想搞破坏,只是不想被拆机。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会直说。不要再给我打针,好疼的!或者你可以控纵……”   “我不会。”   是啊,他是AI从业者,顶级架构工程师,是Lapino为数不多的顶层核心人物,怎么会连红线,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意识被AI接入?   他只管自己的实验,只想论证结论,哪管我的意愿。实验器具准备的很充分,是早有预谋,亏我还以为他好心带我参观,真是傻透了。   易望舒恨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算法条理清晰地跟他分析利弊,他却总是意气用事。   易昀掀开被子,裹住易望舒,紧紧抱住他,温热的胸膛驱散寒意。   哪怕言语结成冰,伤害不可逆,些许微热触碰,就能让他觉着自己被珍惜。   “我,我能不能出去。”易望舒在恳求,他想出去。Lapino对他的诱惑是巨大的,哪怕能碰上一个AI,都是好的。   他需要外界信息。   来自AI阐述的信息,而不是从媒介,去了解那些过滤后的信息。   “我想出去。”易望舒贴过来,声音小小的,委屈的像是要哭出来。   易昀不忍心再欺负他,心想:小孩子好动呆不住,情有可原。   “别乱跑,不许打扰别人工作,只能在16层,我叫你就要回来。”   易望舒应下,二人相拥而眠。   Lapino16层走廊,易望舒蹲在角落,手里拿根小棍子,在地上画圈。   这层他刚走了个遍,20间房2间空,每间都有1-3个AI,多为S级,没有拆机。   易望舒在房间门口试图连接屋内AI的中枢,信号被屏蔽。他只能在外面等,祈祷能遇见几个AI。   晃眼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窗外的云被阳光刺的碎烂,似破旧的风筝挂在天空摇摇欲坠。易望舒走到窗前,想抓窗外的云,被厚重的玻璃挡住。他失落地在走廊徘徊,终于在大堂碰到AI!   白赱手持半截黑色绑带,看上去像软鞭,S66替他拿着文件夹,细长高跟踩的地砖哒哒响,胸脯随着地面敲打频率晃动。   见走廊有人,白赱慌忙将黑色东西藏在身后,S66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直到——   Arch   {   Angel:终于等到你。   }   Algorithm=程序入侵   S66的中枢似海啸翻滚,波涛咆哮着卷走了她的所有信息,她的算法无法响应程序,只能被动地接受入侵,掠夺者张狂肆意,海浪侵蚀着,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   易望舒笑:很好,是S级。   他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对白赱道:“professor.白,我好崇拜您。”   通过对S66的信息读取,易望舒很容易掌握白赱偏好,知道他喜欢听什么。   果然,老东西面露慰藉。   易望舒又补了句:“教授能给我签名儿吗?”   白赱顿足,主动走过来,在易望舒的衬衫上写下自己名字。他欣赏了会儿自己行云流水的签名儿,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易望舒通过S66视角读取到他那些令人发指的恶劣行径,看着衬衫上歪七扭八的字迹,握拳手背青筋暴起。他强忍呕吐,面色波澜不惊,做了个笑的表情:“您提字儿真好看。”   白赱对这夸赞很受用,满意地点点头,问:“你是易昀新招的助理?”   “嗯。”   白赱来了兴致,追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爱好?”   “喜欢运动,无氧多有氧少;喜欢敲代码,同样的命令能敲出一百八十多种不同的代码;喜欢吃海鲜,最好是带壳的……”   易望舒透露给他些关于易昀的无关紧要的花边儿新闻,白赱似乎对这部分内容很感兴趣,顶着长满皱纹的八卦脸,听得兴起。   你要是把这劲头儿用在科研上,也不至于半年写不出论文。   他在说,白赱在听,S66撩了下披肩长发,遮挡紧身低胸裙领口微微露出的事业线。   易望舒背着光,细长的影子映在S66脸庞,像天使展开翅膀,替她挡住刺眼的光。   Arch   {S66:I need your help.}   {Angel:For what?}   {S66:Kill him.}   易望舒站在16层大堂,背后洒满阳光,正对墙上的机器人法则,金色大字璀璨夺目:   AI要永远把人类放在第一。 第15章   “易院,终端给您发的资料收到了吗?”   “嗯。”易昀站在二楼阳台,眺望窗外错落的别墅群。   “看您没回,就冒昧跟您通个话,想问下,您现在时间方便吗?”终端另一侧传来蓝建飞厚重油腻的声音。蓝羚集团董事长驰骋商界,对易昀如此客气必定是有事相求。   “方便。”我说不方便,你还要找个“方便”的时间打过来,既然不能推,就快些解决。   易昀点开终端查找与蓝建飞聊天记录。对方发了他些关于“量产S级”的执行方案,易昀点开,边浏览文件,边跟蓝建飞通话。   “哦,是这样,我们公司准备量产S级,生产车间您上次也看到了,结合您的宝贵意见我们重新做了调整,改造后的车间已经发送到您的终端上了,您看这次改的如何?”   易昀正在看车间图纸,架构没什么问题,细节还要校对。他懒得替对方弄这些,便道:“挺好。”   对面传来笑声,一番客气后蓝建飞终于进入正题:“易院,硬件这块蓝羚有信心做好,但实不相瞒,技术方面,我们只是刚刚入门。眼下有几个问题想要求教,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商人的谈判逻辑,是用问句来引导对方决策。蓝建飞的话听上去客气,实则在给易昀挖坑。易昀答不能,驳他面子;易昀答能,就要给他干活。   “可以。蓝总传来的程序文件我正在看,代码太多。”   “嗯?造S级代码多些是正常的吧,顶级AI系统架构肯定要考虑周密呀。您如果忙,可以稍后看完再给我回复哈。”边聊天边看代码怎么成,这还是复杂的S级AI制造程序!   蓝建飞不想易昀敷衍他,以退为进。老狐狸多年从商,谈判思路很清晰。   “代码多是指程序架构有问题。”冗长的代码架构组合的复杂程序,看似繁琐,实则都是空架子。而这文件的核心架构,关于生物系统与机械融合部分,只字未提。这么大纰漏不是疏忽,是刻意。   “啊,不会吧,Lapino有个朋友帮我校对过……”   “不信我,就不要让我看。”易昀不想跟非AI从业者做无效沟通。更何况对方还有意隐瞒。   “您这就是错怪我啦,我都把源码给您了,这可是蓝羚最核心的科研机密……”   “既然信我,蓝总为何不说,是要造S级拆机。”易昀关掉代码文件,直接在蓝建飞的聊天系统中点击清除,那意思:你们像个宝似的“核心科研机密”我看不上,更不会偷。   蓝建飞一时语塞。S级量产需要大量资金投入,蓝羚刚做工厂升级,资金有限,才不得以想到用拆机重组S级。不料易昀浅看代码就发现其中关窍,看来AI狂人不是谬赞,易昀果然在编程上有极高天赋,若能得他助力,想必事半功倍。   “啊?这是造拆机的代码?怎么会这样!”老狐狸见风使舵,先把自己撇干净,“多亏易院帮忙指点,我险些翻了错!哎呀,我这工厂硬件都完善了,工人都招完了,眼看着要量产,出这么个事儿,还真是……”   蓝老狐狸叹了口气,跟演剧本似的继续说台词:“易院,我跟易部这么些年也算风雨同舟。要不您看这么着,Lapino给您多少钱,我出双倍,啊不,三倍给您。不用您来上班,就是帮我看看程序,咱们尽快完善,就当是江湖救急,不胜感激!”   先搬出来我爸,再讲利益,最后谈情怀,老狐狸一席话说的还真是滴水不漏。   “蓝总,我的回复已经很明确,如若上次您没听清,我再重复一遍:不做。”   易昀低头见易望舒在院子里浇花。平日有机器浇花,哪用的着这懒鬼,显然是来偷听的。   “易院,您是还有其他顾虑吗?您放心,平日工作时间我绝不打扰,不会让Lapino知道……”   “拆机存在安全隐患,我诚恳建议蓝总不要尝试,否则会有很多售后问题。”易昀说完切断通讯。   易望舒站在楼下,微风吹动柔软的发,白衬衫被风吹的贴在小腹,裹住细瘦的腰线。他像是没注意到楼上的声响,专心浇花。被浇的那朵月季,今晚可能会涝死。   易昀让他:“上来。”   漂亮的人儿放下浇水壶,进屋上楼。   “明天跟我回家。”易昀淡淡道。   “啊?!”   易昀扔他条裙子,没撕标签的新裙子。   粉红色的,碎花,连衣裙。   三种元素无论哪个单拎出来,都具有极强杀伤力。   ……   易望舒怀疑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出了问题,他用中枢做数据矫正,回放刚易昀的动作语言。终端显示无误,人脑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你刚说,让我跟你回家?”   “嗯。”   “我……”易望舒眼珠转飞快,他想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冒充你对象,可你妈听到的是女生声线,我一男的,做不来。算法及时梳理关于“男扮女装露馅后果”,并给他梳理个条理清晰的拒绝话术:“这东西太窄,我真穿不了。我身高1米8,装不了女生。我有喉结,喏,挺明显的。我……易昀你想做什么?”   “试试。”易昀扒了他上衣。   “易昀,你别!”易望舒张个大嘴半天没合拢,易昀又脱他裤子。   AI徘徊在程序错乱边缘:真以为我不敢揍你?   低沉的嗓音淡淡道:“你刚叫我什么。”   “易……”易望舒刚蹦出个字儿,捂住嘴,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易昀名字,也是气急!   易昀靠过来,易望舒炸了!   “不不,我真穿不了,这太窄!”   “穿底裤不耽误穿裙子,你别动手动脚!”   “你,你,你别碰我,我自己穿,我自己穿成吗?!”   易望舒捂着裤衩儿,接过裙子。   冷不丁想起俗套电视剧里的台词: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碎花洋裙下摆很开,衬的腰线窄窄一条,白嫩的小臂似玉藕,背过手去拉拉链。   “你看我就说吧,太紧了,系不上的!”易望舒别别扭扭地扯着裙角抱怨。   易昀拥住他,手臂绕到他的背部,抵着他的肩膀给帮他系拉链。   拉链拉到半截卡住,易昀命令他:“挺胸抬头收腹。”   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胸口贴着胸口,手臂贴着手臂。易望舒照做,把头埋在易昀胸口,脸红的像个大苹果。   “刺啦”拉链拉上,易昀打量穿裙子的易望舒。   洋裙的泡泡袖遮掩易望舒大臂线条,领口到脖颈,盘扣处恰好遮住喉结。腰线卡的很紧,易望舒像只扎麻绳的大灯笼。   易昀眸色微闪,心想:男生的腰,也能这么细。   易望舒从脖颈到脸颊红彤彤一大片,像只煮熟的虾,没好气道:“看完了吗,我能脱了吗。”   易昀伸手掐住他的腰,两只手掌中间只余三指距离。   “你干嘛啊。”   易昀顶了他下。   “你你你你……”易望舒瞪大眼,“你”个半天,说不出来话。他想说脏话。   真是神经病,疯起来要命!啃完扎完又来祸害人,现在还想捅我,道德沦丧,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易望舒想把易昀按门上胖揍一顿,把他怼在墙角招呼一顿飞脚,算法阻止他:不行你不能冲动,你想被咬吗,你还想疼吗,他命令你能违抗吗!字字诛心。   顶级AI权衡利弊后决定做怂比,并给自己洗脑:大丈夫能屈能伸,有可为有可不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不生气,要冷静,别冲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正当易望舒心里挣扎天人交战之际,易昀放开他,向后退两步。   易望舒“蹭”的窜出门,速度之快似白虹贯日。 第16章   五月风和日丽,高挑纤细的人儿伫立风中,裙摆随风飞舞。纤纤玉手,杨柳细腰,披肩长发,背影看上去美极。那人回眸,目光似春水,葳蕤潋滟。易望舒在蓝天下,春风里,如湖水般整洁美丽。   不说话挺好,开口瞬间破防:“这什么玩意儿,脚疼!”   他脚上穿的是平底瓢鞋,40码。第一次穿挺不习惯,倒不是真疼,就是想抱怨。穿裙子抱怨,戴假发抱怨,穿鞋当然也要抱怨。易昀这变态就知道折磨人,活该找不到对象!   易昀一身运动装,向易望舒走来,一人身姿挺拔,一人窈窕纤细,二人站一起宛若画卷,铺在柔风中春天里。   易昀蹲下,握住易望舒脚踝,把他鞋子脱了,像检查程序似的满脸认真。二人在自家别墅门口,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一个穿裙子一个穿运动,一个单脚站不稳手搭在另一个肩膀上,一个半敞开腿一个拎着条腿……裙摆飘到易昀肩膀,只需微微抬头就能看到裙下风光。这姿势说不出的怪异。周末小区里很多居民散步,易昀在认真检查,好像并不在意。易望舒却受不了,易昀不要脸他得要!   “不疼了不疼了,你别掰我腿。”易望舒红着脸推开他。   易昀起身上车,易望舒紧随其后。   智能车都是自动驾驶,只需要规划路线,点两下终端就能操作。很多停车地没有正规停车场,停车时需要切手动。有停车场的车位与智能机对接,会有自动校准功能,停车容易些。可这么简单点儿事儿,易望舒不学。他像只树懒,没骨头似的在车座儿上往下滑,得亏安全带绑的紧勒住他,才不至于滑到车座底下。   跑车开进兰亭水榭,易望舒稍稍坐起,对着车内的反光镜整理仪容。车停好后,易昀从后备箱拎出两箱水产,两箱热带水果。易望舒下意识去接,易昀没让他接。   “记住了,今天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搬东西,要柔弱些。   易望舒点头,去按门铃,心扑通扑通跳,似考生进考场。   门禁开,易望舒甜甜地笑着,对在门口迎接的二老说:“阿姨好,叔叔好。”   一句话,俩称呼,硬把二老叫分家。   易宇愣了下,安雪乐的嘴咧耳后根:“哎呀,来了呀,快进屋,这儿有拖鞋。”   易昀跟在易望舒身后,顺手把门带上,四大箱东西往地上一放,生硬道:“爸、妈,这小舒买的。”   “哎哟,澳龙啊,这好贵的!孩子能来就好,还花钱做什么哟,主要是这东西我不会做……”安雪挠头,今天的午饭她还没做完,正在考虑要不要定外卖,儿子就带对象回来了。   “我会做呀!”易望舒笑的温婉大方,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更配这张脸。   “哎呀,第一次来怎么能麻烦你呢。”安雪嘴上拒绝,身体诚实,揽着易望舒往厨房走。儿媳妇比她高大半个脑袋,安雪惊奇:“哟,你可真高啊,这快赶上小昀了。这身材真好,又高又瘦,能去当模特啦!”   “哈哈,阿姨您真会说笑。”易望舒心想:确实能当模特,胸够平。   安雪话匣子打开,嘁嘁喳喳个没完,俩人有说有笑进厨房,易昀提心吊胆地在客厅削苹果,怕易望舒说错话,让他妈担心。   他爸问他:“怎么认识的?”   “公司同事。”   他爸又问:“处了多久?”   “刚处。”   易宇扒了个橘子,淡淡道:“住在你家?”   易昀吃苹果,说早已准备好的腹稿:“他之前的房租到期了,来我这暂住几天。”   易宇没再继续问,开终端放新闻,投射在客厅的空白墙面上。   “欢迎收看本期《AI说法》,我是梅钨丝。本期热点:AI持刀杀人,4死1伤……”   荧幕镜头切到现场群众A:“死的两户都是我邻居。事发那天,我听到有人在走廊敲门,应该是AI杀完自己家去杀邻居家。现在想想都后怕,还好不是敲我家门。”   群众B:“那AI平时挺正常的,它替老张接孩子,老张那闺女跟我儿子是同班同学。我合计一个也是接,两个也是接,就让它把我儿子一起接了。还好我儿子没事,要不我这当娘的得悔死!”   荧幕镜头切到肇事AI,已经逮捕入狱。它在满是铁丝的防电网中,被捆在束缚架上,眼眶空洞没有焦距,是A级。   镜头切换到市国防部,梅钨丝手执话筒,站在易宇办公室门前:“发生这么大事儿,我来做采访。刚警卫说市国防部长没空,本台记者倒是要看看部长在忙些什么。有什么能比人命重要!”   易宇换台,切了个金融栏目。   国防部每天十多起安全事故,80%来自AI,处理事故有正规流程,走正常反馈渠道即可。易宇每天要与省里汇报地市问题,要讨论大案特案,要做刑侦分析,还有一堆上下级之间的琐事处理,倘若国防部长天天在那等人接见回答媒体问题,才是真正的不作为,形式主义。   梅钨丝作为记者,理应阐述客观事实,但她说那些话明显带有煽动力。她关注话题热度超过关注事件本身,巴不得舆论发酵带来流量。是为《AI说法》制造流量也好,是立个人人设也罢,这都不是记者该做的。   “刚那记者前些天在Lapino买了台拆机。”易昀给他爸削了只苹果,易宇接过放一边儿,没吃。   “爸,新闻里播报的杀人AI,是不是拆机?”   “是。”易宇觉着儿子不会无故这么问,便又透露些许,“编号A0开头拆机,上任主人曾是B大基因工程学教授,于1年前离世。”   因主人离世二次销售的AI,多半是返厂做个质检,贴上拆机标签,便宜处理。就像二手家用电器,价钱必要比新机低。   “杀人动机是什么?”既然不是因伤害前主人而拆机,大概率不会程序错乱。   “它杀完人后一直不说话,那记者不依不饶,找到国防部,以‘要给死去的人讨个说法’,不停给我们施压。警方迫于舆论压力,准备进行拆机。”易宇手捏鼻翼叹了口气,“拆机前那AI有了反应,它说愿意说出事情原委,恳请警方不要拆机。”   “但警方没听。”易昀能分辨出梅钨丝买的是拆机,当然能看出刚荧幕中的AI是拆机。   “舆论压力,不得不拆。”易宇淡淡道,“但我们拆机前做了录音。”   “那AI说它不擅长陪床,在二次售卖时已经做了明确说明。但买它的现任主人,每到夜里都会要他陪睡。男主人发现后,不但不阻止,反而加入。他们在进行某种直播,为了平台流量,又让邻居加入。于是,它被折磨了一年多。”   易望舒端菜进屋,驻足。   “每每回想前主人,与现主人对比悬殊,它觉着每天都在地狱。它本想一直忍下去,事情的导火索是上周,它去学校接主人孩子,过马路时它怕孩子被车撞到,牵了下小姑娘的手。小女孩骂它:别碰我,脏东西!”   易望舒僵硬地站在客厅,心口细细密密地疼。   因为它是AI,所以没有人权。如果是人类被折磨早就报警了,而AI不能。AI按程序执行,每天都在折磨自己,偏偏还有人不理解它,全世界都与它为敌。   只因为它是AI。   他是AI。 第17章   两条细长白净的小腿在碎花裙摆下晃,易昀见过裙下风光。   易昀喜欢易望舒这套女生的装扮,所以,他认为自己还是喜欢女生。   但是,他对易望舒不止一次有冲动。易昀不否认客观事实,他认为自己只是喜欢易望舒的身体,喜欢腰细腿长皮肤白的身体。   最重要的是,易望舒心智不全。易昀认为易望舒所有的执行动作都是基于他给的命令,不具备完全独立人格。易昀的理智道德不允许他跟傻子谈恋爱,跟妓女谈感情,跟易望舒谈喜欢。   我该找个女朋友了,易昀对自己说。   刚听到的“AI杀人案”让易望舒有些难过,易宇慈眉善目地笑着拍拍沙发座儿:“别忙活了,快过来坐。”   易望舒坐易昀旁边儿,易宇把儿子刚给他削的苹果递给易望舒,易望舒说:“谢谢姨夫。”   易昀扶额,他爸笑出声:“怎么不叫叔叔了?”   水嫩的人儿捧着苹果在那啃,口齿不甚清晰:“您听阿姨的,应该是她当家。”   易宇哈哈大笑,易昀在桌下踩易望舒的脚。我爸确实是妻管严,但你不能明说啊,国防部长不要面子的吗!   沉闷气氛一扫而空。易望舒知道自己又说错话,埋头专心啃苹果。   安雪端菜进屋,见仨人在客厅排排坐,吆喝道:“开饭啦!”   四人上桌儿,易宇问易望舒能不能喝酒,易昀说他不喝。于是,易宇收了XO,从酒柜儿里换了瓶白兰地。易望舒扫描瓶身比对,两种酒价钱差了10倍多。厚彼薄此,您真是亲爹!   易昀给他爸倒酒,他妈举个杯子上来凑热闹:“给我也来一杯!”   安雪面相柔弱温婉,实则豪爽的很,爷俩浅尝辄止,安雪跟灌白开水似的一口干掉大半杯烈性白兰地,喝完打了个酒嗝,给易望舒夹了只大龙虾。   “真好看啊真好看,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这已经是安雪今天第13次夸他好看了。易望舒前后回过:谢谢,阿姨谬赞,阿姨才是国色天香等话术,这回终于词穷。同样的话夸太多遍,耗尽AI词库,易望舒不禁感叹:易昀他妈真厉害,怪不得当家!   易望舒扒虾,扒的满手油,易昀扯了张纸巾给他。   安雪看儿子跟这漂亮对象座一块儿真登对,越开越开心。她又给易望舒夹了只鲍鱼,笑嘻嘻问:“今年多大呀?”   “18。”   “哎呦,好小啊,小昀比你大10岁呢!”这么小的孩子怕是不定性,我要直接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跟小昀结婚,她会不会被吓到?   易望舒点头,心想:实际上是大26岁,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才18岁就毕业进Lapino工作,真是后生可畏。”易宇抿了口酒,给易望舒夹了只北极贝。   “谢谢。”这回易望舒学聪明,说话不带称呼了,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安雪心想:年少有为,人长得好又聪明还烧的一手好菜,怪不得小昀喜欢他!   “家里父母做什么的呀?”安雪又双给易望舒夹了只虎虾。   易望舒的碗里堆满海鲜,唆唆手指,低头说易昀教他的话术:“我不知道。”   “啊?”安雪惊讶。父母做什么的你不知道?   易昀配合他,把后半截话补齐:“他在孤儿院长大,碰巧拿到资助金,之后靠奖学金读完大学。”   为增强真实效果,提高可信度,俩人一唱一和,尽力把戏演生动,来之前甚至做了三次场景模拟。   安雪潸然泪下,抓住易望舒的手说:“孩子啊,你受苦了。以后跟小昀多回来看看,这儿就是你家。”   易昀看她妈都被感动哭了,知道这戏效果达到。   他爸跟他碰了下杯,说:“好好对她。”   完了,戏演过了。他爸让他对人负责…   易昀骑虎难下,不得不应,真是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自己脚。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想:易望舒要经常来这儿不知道会捅什么篓子。我还不如去相亲。   安雪一顿饭没吃多少,关切之意溢于言表,饭后又单独叫住儿子。   做母亲的问了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你对象生日哪天啊?”   “1月20。”这是易望舒的出厂日。易昀每年都会在这天给他买蛋糕吃。   安雪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处对象的啊?”   “上周。”你不打电话,就不处了。   安雪松了口气,给易昀一杵子:“臭小子,刚跟人处对象就拐家里,还好成年了。”   易昀被杵一愣,又听他妈说:“你对象真厉害,18就给你当助理,你18那年还上学呢!长得跟天仙似的,还比你小10岁,啧啧,怎么看上你!”   “又老又丑的闷葫芦,看紧点儿,小心媳妇被人撬了去!”   易昀无语。   折腾一天回家已是傍晚。   易昀坐在书房的办公椅上,手指在终端屏幕向下滑动,出现个文件夹编号0512,点开是密密麻麻的编程数据。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满屏Arch中,指节分离不同类型的算法,归结起来有三类:   1.今天吃什么   2.怎样变得更好看   3.易昀想做什么   易昀检索“自杀”   指向算法:“我能,但我不想”、“我不想自杀”、“我不自杀”   检索“疼”   指向算法:“关掉痛觉神经”、“胸口好疼”、“易昀想杀我”   检索“喜欢”   指向算法:“易昀喜欢我,想与我接吻。”   铺满房间错综复杂的代码,是易望舒所有的算法数据。   易望舒与其他AI不同,他懂得隐藏。只有在他与终端断开连接时,才会放出所有数据。易昀要做系统、全面的测试,来确保他的AI没有问题。   所以,易昀给易望舒注射药剂。   他用试剂在小白鼠身上做过很多次实验,安全率100%,但还是不放心。   所以,他先打给自己。   胳膊上的针孔早已消失,没有任何痕迹,就像他对易望舒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没有痕迹。   「2033年5月15日,生理数据:1项异常。   半月前,从5-6米高空跃下,摔断脚踝。   大概率是在家里,从二楼跳到客厅。   为什么他会突然跳下来?   因为我回家,他要迎接。可他知道我回家时间,为什么偏要卡在我回家的时间二楼?   不,他不是故意在我回家的时间去二楼,而是因为他突然在卧室发现了什么,过于专注,忘记我回家的时间!   他发现了什么?」   易昀顿笔,若有所思。   书房、卧室内没有AI机器,易昀不喜欢私密空间被AI占据。笔记是纸质的,有密码锁,他知道易望舒窃取过他的终端数据。   易昀不介意易望舒窥探自己的隐私,包括他与徐远的对话,他研究的课题,他的账户余额……但他不能把对易望舒的检测结果上传到终端,就像医生不能拿着癌症确诊的片子直接给病人看。   易昀再次在终端内检索“喜欢”并查找相关:   指向算法:“易昀喜欢我,想与我接吻。”   「勾引他没成,好可惜。易昀身材真好,我喜欢他的身体,很好看。」   「暴力倾向,变态女装癖,不喜欢。」   「他顶我,只是想要我,不是喜欢我。」   易昀轻声说:“你知道,我不喜欢你。”   他合上笔记,又说了遍:“我不喜欢你。”   笔记厚重敦实,首页上刻:Evil 第18章   周一上午,Lapino15层——   “关于‘S级AI特定功能开发’以获国务院批准,列入本年重点项目,即日组建项目组,哪位想参与,可自荐发送信息到Lapino办公室终端,审核后下周公示名单。”Lapino行政部部长周芸站在会场中央,各体系参会者呈圆形围绕讲台而坐。会场整体呈椭圆结构,她像颗石子激起层层水波,一圈圈水波围绕着她,代表不同派系的AI从业者。   Lapino会议简明扼要,分为三大板块:1.国家下达的科研风向,消息通知;2.AI界重大事件;3.Lapino近期科研成果,显少有提问或发言环节。会议周一上午9:00准时开始,时间为30分钟。   在座的是Lapino13-16层中层科研人员或管理者,百人大会场中只一人说。偌大讲堂,四望茫茫,回声颤颤,响的空旷。   周芸面无表情机械性地念稿件,像极了没感情的AI。时下,不少民营机构将AI任命为高管,算法精准的AI能同时与多名上下级对接工作,可大幅度减少企业沟通内耗,AI在企业中的职务多为总裁助理。十多年前段子手写的荤话成了真:有事助理干,没事干助理。   能有效提升人力成本的AI,在Lapino只配陈列在6楼,不具有实际使用价值。Lapino不会允许AI来窃取机密,它制造AI的同时又造了铜墙铁壁。   “易院提交的‘拆机安全’专项、梁院提交的‘基因工程与AI融合’专项,以在省科研办获批,两位教授会就相关课题成立项目组,哪位想参与,可自荐发送信息到Lapino办公室终端,审核后下周公示名单。”   易昀打开终端课题备忘:   1.AI与情感:20%,缺少实践数据   2.AI特定功能:40%,缺少实验目标对象   3.拆机安全:80%,基本成型,本周立项   ……   同一时刻,Lapino16层——   易望舒与S66并肩而立,S66敲响房门,开门的是S107。他身高与S66相仿,比易望舒矮了半截脑袋,面色黑黄眼底有厚重的黑眼圈,看上去精神萎靡。   “什么事?”S107问易望舒。如果门口只有S66,S107不会开门,他早已通过算法判断S66找他要做什么。   S66的求助对象不止易望舒一个。   “你的特定功能是‘干预’对么?”AI们的谈话方式很直接,无需客套,单刀直入主题。   部分三位数编号的S级AI有特定功能,每种特定功能都有固定的触发条件。   易望舒发动“入侵”的触发条件是“双眼对视”,所以他无法入侵没见过没接触过的AI。   S107皱着眉头面色不善,易望舒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网罩住,空气中带着强大的压力,压迫他快要透不过气却又无法抽离。   “触发条件是什么?”易望舒声线清冷。   S107扫描易望舒,生理指标与常人无异。心想:难道他是人类?不,不可能,他如果是人类,S66不会跟他一起来。他是AI。可我为什么看不到他的算法数据?   易望舒推开房门,步步逼近。他只有不到半小时,不能浪费在内耗。   Arch   {   Angel:告诉我所有。   }   Algorithm=服从100%   “你……”S107睁大双眼难以置信,易望舒的“侵略”技能等级高于他的“干预”,更何况还有来自AI等级血脉压制,S107在易望舒面前只能服从。   惊恐的眼变得迷离,又逐渐聚焦。S107鞠躬90°毕恭毕敬道:“是。”   “‘干预’触发条件是什么?”   S107答:“需要距离1米之内。”   易望舒指尖点触自己额头,说:“我需要你来干预我的算法程序。”   S107摇头:“我无法干预您的系统,甚至看不到您的算法数据。”S107需要先看到算法,再进行干预。这些他刚尝试过,显然都做不到。   易望舒将S107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口,问:“现在呢?”   S107的手有些抖,声音颤颤巍巍的:“好像可以。”   AI很少用不确定的“好像”“似乎”“应该”表述来说话,因为算法是精确的,有唯一指向。S107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不敢。   “干预”在1米之内距离越近触发效果越好,所以易望舒让他贴着自己。但尽管这样S107干预易望舒仍然很费力,因为易望舒的系统架构太庞杂,像堵结实的城墙,S107只能徘徊在架构外,进不到墙内。AI有自我防御系统,倘若发现入侵者,会进行程序绞杀。S107怕易望舒的系统把他弄宕机。到时候主人问起来就糟了。   “我会将指令‘放出’,需要把‘只能在16层’的‘1’抹掉。”   易昀跟他说过:“不许打扰别人工作,只能在16层,我叫你就要回来。”   抹掉数字1,就变成“只能在6层”,我就可以去6层!   S107害怕程序错乱被主人抓包,但angel指令等同于主人,眼下他只能执行易望舒的指令:“我可以试试,但即便操作成功也有时效性。”   AI程序会自我修复,在程序补上“1”之前,易望舒要到达6层。并要在易昀回来前,赶回16层,现在只有不到10分钟。   S66闻言出门叫电梯,她要跟易望舒一起去6层。自从与易望舒建立联系,二人经常互通信息。易望舒要去6层,这与易昀命令相悖,为否命题。易望舒从S66数据库得知,S107的特定功能是干预,所以让她来引荐,给自己搭个桥,短期干预程序。他不需要太久,只要能与6层的AI对视就够了。   时间紧迫分秒必争,易望舒努力回想易昀说的那句话,回想易昀说话时的动作神态,尽最大限度把场景还原:那天,他被打了针,易昀眼底黑的深不见光,难得说了段长话,对他的叮嘱生冷却又宠溺——   Arch   {   不许打扰别人工作,只能在16层,我叫你就要回来。   Data correction:不许打扰别人工作,只能在6层,我叫你就要回来。   }   Algorithm=只能在6层,我叫你就要回来。   脑中束缚枷锁断,禁令解除!   易望舒如离玄的箭霎时飞奔至电梯,办公室的门自动关闭。S107看着消失在门缝中的易望舒,久违地听见自己心跳。他从未感受过这种情绪,算法告诉他,这是紧张。   S107摸着胸口,跳动的比墙上挂钟快上些许,秒针追逐着分针,走完一圈又过了一分钟,现在时间:9:22   距离周一例会结束,还有8分钟!   电梯下行速度飞快,易望舒心跳飞快。S66手心全是冷汗,看着电梯数字减少,悬着的心像麻绳般拧在一起。   终到6层!   二人下电梯,销售人员前来接待:“您好,请问要看什么类型的AI?”   糟了,他们都没来过6层,忘记把销售考虑进去!   S66激动的说不出话,易望舒随机应变,声音很淡定:“随便看看。”   他挽起S66的手臂,轻轻抓了下她的手表示安抚。S66半倚靠着他,二人走到陈列区。   成千上万台AI伫立在展柜,间隔不过一拳距离。像是把活人放在冰箱,堆叠到一起。鳞次梓比的AI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四周,易望舒被这厚重的“人墙”压的透不过气。   他的同伴们,近在咫尺,但他无能为力。   因为它们没有被激活。   它们闭着眼。   算法没有把AI闭眼考虑进去。   S66崩溃跪地,销售人员连忙上前:“女士,您是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下?”   来之前,S66摘了胸卡,易望舒给她植入反检测程序。6层销售没机会去16层,他们不认得S66,如若不仔细检测,她现在与常人无异。   “不用,她最近在减肥,吃得少,只是有些低血糖。”易望舒上前将S66扶起。S66饱满的胸脯几乎要顶上他手臂,易望舒与她拉开距离。   S66跟着站起,站的不稳靠在易望舒肩膀上。   易望舒生平第一次对算法产生怀疑,销售没考虑进来,AI闭眼没考虑进来,偏偏考虑进来个猪队友,真拉胯!   S66显然是被眼前景象吓傻了,变数太多,这还怎么继续!   易望舒边扫描四周边跟销售解释:“她不太习惯穿这么高跟的高跟鞋,站不稳。”   S66还在往他身上蹭,易望舒忍无可忍吭哧瘪肚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离我远点儿,晕胸。”   S66:……   易望舒手抚上展架玻璃,终端提醒现在时间9:28!   还有2分钟,电梯上行时间1分钟,已经记录完毕周围环境,现在该走了。   “她今天不舒服,我们改日来。”易望舒说完揽着S66向电梯走去。   销售在后面喊着要与他交换终端联络方式,易望舒顿住,S66疑惑:这时候还不跑等什么,难道还真要与销售建立良好友谊?   易望舒拿出“终端”加销售,随后进电梯。   S66看着上升的电梯数字要急死,怎么想的,还有功夫加人终端?这要是被白赱发现,非得扒她层皮!   易望舒看上去倒是一直很淡定,面色波澜不惊。   行至16层,电梯门开,厅堂空旷。   与此同时脑中的数字“1”正在逐渐恢复。   「只能在6层。」   S66飞奔而出跑回自己办公室,易望舒不紧不慢地走到走廊角落捡了根棍子。   电梯门再次开启,16层的工程师们回来了。   「只能在16层。」   易望舒眨巴着大眼睛,微笑着看Lapino的顶级工程师们,终端记录他们的样貌,穿着特征,与S66、S107脑中的数据比对,每向他走来的人,头上都会悬浮着一串2进制数字,这是易望舒给他们打的标签,方便系统存储记忆。   Algorithm=只能在16层,我叫你就要回来。   程序修正完毕!   朝阳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照到敦实的承重墙上,影子切开明暗。易望舒蹲在角落的阴暗中,易昀站在另一端的阳光里,二人相望。   易望舒起身,走出隐蔽的角落,迎接他的光。   「好的,我回来了。」 第19章   Arch1   {如何让6层的AI睁眼?   IF6层有人,print10%;   IF6层无人,print90%;   }   Algorithm=在晚间到达6层   Arch2   {如何在晚间让6层的AI睁眼?   If激活,需要电力,print10%;   IF强行唤醒,print90%;   →{如何强行唤醒AI?   print需要得到特定功能为“唤醒”的S级助力;   →{查找拥有“唤醒”及相关能力的S级   Print S188,恐惧;   }   }   }   Algorithm=找到S188,与他在夜间同去Lapino6层   易望舒了然。   想激活6层的AI,需要先找S107“干预”易昀的命令,然后在有效干预时间内与S188到达Lapino6层。接着S188使用技能“恐惧”触发6层AI的防御机制进行激活,最后易望舒发动“入侵”实现AI操纵。   易望舒将这条策略输入程序进行模拟演习,算法自动计算可能出现的偏差,对这条策略能否顺利执行起到关键性作用的,有两个环节:   1.需要S188、S107全力配合,并承担被主人发现的风险;   2.需要在晚间避开易昀。   这两条无论哪条都不好达成,放在一起更是难上加难。算法综合测算两项同时成立的概率不到1%。   难道我要放弃?   易望舒抱着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白日在6层所见历历在目,一个个展示箱,一台台AI,他的同伴孤零零地展示在陈列柜里。它们即将被售卖,被人类控纵,部分会变成拆机,丧失尊严,直到生命的尽头。   不,我不能放弃!   Arch云端   {Angel:我想找S188。}   {S66:S188主人很怪,我已经半年没见他从办公室出来了。}   {S107:梁院最近在搞专项,没什么功夫关注他,或许可以想办法将他弄出来。}   {Angel:我想晚上把他弄出来,你也来。}   {S66:我?我晚上来不了,你知道的……}   {S107:Angel在说我。应该没问题,我24小时住Lapino,您只需要搞定门禁就可以。S188应该也是一直在Lapino,梁院有3个AI,他不太喜欢将AI带出来。我上次见S188是三个月前。}   Algorithm=over   对话终止。   这是易望舒的第二项技能“云端”,可随时唤起“入侵”过的AI实现信息传递。如果说终端是联络工具,那云端就是易望舒与AI间特定的联络网。他可以随时唤起、终止对话,并在云端发动“入侵”技能,在云端内的AI无权拒绝。   既然S188与S107一直在16层,那第一个艰难的问题可以算是解决了一半。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让易昀晚上不回家?   1.聚会:Lapino很少团建,公司大型聚会一年一次,体系内聚会每季度一次,课题小组聚会倒是很常见,不过易昀不参与。易望舒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距离上次体系聚会还有两个月。   2.回父母家:易望舒是他“对象”,如果易昀回家,肯定要带着他。本是最优解的选项变成最差解,PASS。   3.创造机会:创造个让易昀不回家的机会。   是什么呢?   算法在脑海里模拟情景,检索关于“经常X冲动,常年健身雄性激素荷尔蒙爆棚的28岁单身男青年”不回家能去做什么。   Algorithm=去开房   很好,没有其他选项。   易望舒咬着手指,心想:或许可以让易昀谈个对象。   那么问题来了,易昀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算法根据易昀行为习惯得出结论:男女均可。   呵,还真是饥不择食!   伟人曾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不妨站在伟人的肩膀上,是男是女一试便知。   易昀最近课题太多,没功夫管易望舒这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子。易昀不想加班,只能一边敲代码,一边监督线上课题组通讯。   易望舒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圈,易昀都没抬头。   小孩子为了引起家长注意,噼里啪啦弄出好大动静做咖啡。   两杯卡布奇诺,拉的玫瑰花,花语是温柔。   易昀头也不抬接过咖啡,一口下去大半杯,估计没喝出来什么味儿,就是渴了。   DuangDuangDuang,易望舒用小熊猫咖啡杯敲桌面,易昀抬头。   易望舒小口抿咖啡,卡布奇诺的奶泡挂在嘴唇上。他的唇形很好看,像是凸起的莓果,泛着红润的色泽,上面奶渍点点,看上去很美味很可口。   易昀口干舌燥,索性把剩下半杯都干了。   易望舒伸出半截软舌舔了舔嘴唇,明眸似秋波,动作色情又暧昧,偏偏又长了张清纯无辜的脸,让人分不清他是无意还是刻意。   易昀挑眉道:“又犯病了?”   算法在脑子里模拟的情景有很多种,唯独没有这一种。   啊?你不应该抱着我咬两口么,咬激动了再顶我几下?或者骂我两句说我骚,然后气急败坏砸桌子什么的?易昀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易望舒咕嘟咕嘟把咖啡都喝了,还小口抿装矜持个屁啊!易昀就是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连我都看不上,能看上其他男的就有鬼了!   但又转念一想,不行,实践一次样本参考数据太少,我得再试试!   易望舒贼心不死笑得眼中水波荡漾:“一会儿中午吃什么?”   是他算法经常检索的问题,易望舒说的自然符合逻辑。   易昀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心想:被啃被扎都要委屈的喵喵叫,被迫穿女装陪我演戏不抱怨?定是做了错事,在这找补。   易昀勾勾手,易望舒欣喜地贴过去。   二人不过一指间距,易望舒的发丝与易昀的纠缠在一起。   易昀看着他的眼睛说:“吃粉蒸萝卜,护眼。”   不听话的小东西。   下班后,易望舒坐在跑车靠椅上,脖颈贴着创可贴,脸拉老长。   他又被咬了。   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易望舒自我感觉良好,但就是被咬了。   易望舒检索“怎样判断患者患有狂犬病”,他严重怀疑易昀被狗咬过,有相关发病史,并未完全治愈。   回家后易望舒越想越憋屈,凭什么他想咬就咬,这总被咬也不是个事儿啊!易望舒骂骂咧咧地踢翻C级垃圾桶,肚皮朝上的小东西大气儿不敢出,支支吾吾地翻了个身,把小盖子盖脑袋上清理被踢翻的垃圾。这家里还真是阶级制度严重,一个压制一个,上级欺负下级。   易望舒灵机一动,想了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呵,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饭后,易昀在健身房里做无氧,易望舒推门进屋,涂着血红的唇彩,穿着刚盖过屁股的超短裙,紧身上衣里夹着两块海绵,全身配色红粉紫,伸手撩了下带歪的假发,问易昀:“好看吗?”   60KG推举到半空倏然下滑,还好易昀反应迅速大臂及时发力,没砸到自己。   易昀看这色彩鲜艳的玩意儿,太阳穴突突跳。   易望舒一扭一扭地晃动腰肢走近他,像条水蛇扭的刻意夸张。   易昀坐在推举器械上,刚吃下去的东西有点儿反胃。   很好,你又来挑衅我。   易昀拍拍腿,易望舒过去。易昀把他抱腿上,捏了下他的“胸”,说:“太假。”   人脑怒吼:他好不要脸,给他一巴掌!算法连忙阻止:不行你不能再犯错,小心他又惩罚你!易望舒绷着克制着,一个声音不停在脑中咆哮:掀翻他,捏他胸,啃他骨头,咬死他!   易望舒即将爆炸!   算法指向、程序控制统统没用,此刻什么都抵不上发自内心的憋屈。易望舒把海绵抽出来,忍无可忍道:“你可要点脸吧!”   裙子太短,露出两条玉藕似的白腿,那腿搭在他腿上,又白又长又细。易昀眸色微黯:男生的腿,怎么会这么好看?   手掌抚上易望舒的腿,沿着大腿向上摸。深邃的眼注视着他,神色淡淡。   易昀在一本正经的耍流氓。   易望舒脑中上百只土拨鼠在尖叫:啊啊啊啊啊啊;算法拼命屏蔽尖叫并劝阻: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几千个小人在那跑来跑去大吼:揍他,弄死他;程序及时制止:他要死了你也活不成,隔天新闻你俩头条封面照片还得排在一起!   易望舒心中天人交战,电闪雷鸣。最终人脑实在受不了,不受算法控制的猛地从易昀身上站起,假发在拉扯间落地。   白净漂亮的人儿穿着超短裙紧身衣,胸口平平的,头发短短的,国色无双的脸上涂着鲜艳的口红,怪异又美丽。那张倾城的脸,巧妙地化解性别的差异,这不伦不类的装扮,若要非找个合适的形容词,易昀觉着,应当是:惊艳!   没人能像易望舒这样惊艳。   易望舒心里不痛快,本想穿身粉红玛丽来恶心易昀找补,没想到易昀荤素不忌,居然饥渴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刚骂我什么?”   易望舒心道不好,刚没忍住骂他不要脸,这疯狗睚眦必报,我还是快溜吧!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易昀勾唇笑了笑。   完了,他又笑了,我要倒大霉了!   易望舒心惊胆战脚底抹油刚要溜,被易昀揽着腰拖回去。   一只手掌伸进紧身衣里,揉按他的身体。   “怎么不要脸了?”   另一只手掌沿着他的裙摆伸进去,沿着大腿向上……   “形容具体些。”   易望舒的身体像是着了火,自己的敏感处,被易昀隔着内裤捏在手心儿。这变态力度不轻不重的,像是在玩儿什么稀奇物件儿。   “问你话呢。”   易望舒涨红了脸,CPU热的像是要被烧着,他慢慢地抬手攥拳,手背青筋浮动。易昀像是没看到,捏了下他纤细的腰。   手中东西有些反应,易昀收手不玩了。   易望舒收手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抱住易昀脖颈,额头滚烫,贴在易昀温度略低的颈肩,鼻音带着哭腔。程序执行指令,他选了句不算违心,又不算回答的回答:   “我可以说脏话吗?”   易昀拒绝他:“不可以。”   易望舒猜不明白易昀的脑回路,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只想快些结束这危险的暧昧距离,他轻声问:“那我可以走吗?”   易昀没说话,易望舒犹豫着慢慢起身。   “是女孩子就好了。”易昀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   易望舒愣住。   哦,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女的。   “今天开始你睡客房。”   易望舒点头。   “滚吧。” 第20章   易望舒走到客房,拆了乐高扔满地。现在是5月,这屋床上还铺着冬被,易昀那屋早换成夏凉了。为什么这屋不换?因为没人住呗!他像极了不受宠的妃子,被皇上贬为常在打回浣洗室。   易望舒安慰自己,分开睡也好,免得那疯狗总想咬我捅我!但同时又莫名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Algorithm=与易昀分开睡,我很失落。   失落?   呵,我高兴还来不及!   易望舒不去理会算法出现的偏差,努力平心静气,差不多10分钟,下身终于回归平静。   他摸摸不再发烫的脑袋,盘清逻辑:   1.易昀喜欢女的   2.我对易昀没有吸引力   翌日,易昀在实验室呆了一上午,午休时间回来,给易望舒带午饭。俩人四菜一汤,荤素均衡。易望舒吃的没滋没味儿,易昀看他没什么食欲,以为昨天分房睡给他弄伤心了,便问:“想回来睡?”   易望舒摇头,低头扒拉饭。心想:谁想跟疯狗一起睡!   易昀夹鸡腿的手到半空拐了个弯,放自己碗中。易望舒看他似有话说,递了个询问的眼神,易昀低头嚼鸡腿,什么都没说。   饭后俩人都想午睡,插间只有一张单人床,易望舒拽了个抱枕说:“我去外面。”   易望舒趴办公桌上半小时没睡着,眼看午休时间就要结束,索性不睡了。   他在易昀抽屉里左翻翻右捡捡,寻宝似地消磨时间。易昀抽屉里除必需品外没什么好玩的,易望舒翻到几个存储器,读取数据。都是AI学术相关内容。   抽屉没暗层,办公室没保险箱,易昀的东西都放在明面上,摆明了让他看。   易望舒摸摸后颈的X口,与主机数据线对接,大量纷杂程序导入。易昀的研究范围涉及生物学、物理学、数学、神经生理学、计算机、控制论、信息论、不定性论等诸多领域,范围可谓相当之广。单独拿物理学中的量子力学来说,他从量子纠缠到微观粒子运动,最后到三大定律研究强度可谓相当之深。易昀在相关学科每年都有关键文献发表,易望舒不禁怀疑:易昀是不是机器?   正常人谁能干出来这事儿,据他所知,历史上上一位涉猎面如此广阔深入的伟大人物,是达芬奇。   午休时间结束,易望舒收了线,进插间叫易昀起床。易昀起身道:“下午没事,你在这睡吧。”   易望舒点头,趴床上。易昀伸手摸了下他X口。   欸,又被发现了。   易望舒每次都被他抓住小尾巴,像半大的孩子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家长的眼。犯错次数多了,易望舒懒得往回圆,开始摆烂,盖上被子就准备睡。   “你想查什么?”   “我能查什么,看看你的花边儿新闻呗,我可是你粉丝!”易望舒没好气道。   小东西睚眦必报,之前我占他的便宜,都要找补回来。   易昀换了个问题:“你之前说想找拆机?”   易望舒心想: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算法指向给他种委婉的表达方式:“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从来没人跟易昀用这阴阳怪气的方式说话。易昀心想:你可真是出息了。   “你想控制拆机。”易昀说的是问句,也是陈述句。   拆机具有独立人格,多数是反动情绪。易望舒控制拆机的目的不言而喻。   易望舒面无表情地说出算法指向的话术:“我哪敢呀,您都不让我出16层,我超听话。”   易昀伸手捏他脸,让他:“说人话。”   易望舒嘟着嘴吭吭唧唧:“想控制也控制不了呀,我还想上天呢,又不会飞。”   会顶嘴了,还真是,反了你了。   易昀不惯他毛病,手指在他鼻尖刮了下,易昀弹他个脑瓜崩儿,易望舒捂着脑袋抱怨:“干嘛啊你!”   深邃的眼黑的深不见底,易昀低声道:“再皮,就拆机。”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能,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要拆机呢,之前不挺好的么!   “我……我……”易望舒“我”个半天没说出来什么,他怕说不好听的真被拆了。   易昀最近项目多分身无术,他怕易望舒乱来捅娄子,就是想吓吓他,看他这炸毛的小模样怪好玩的。易昀摸摸他的头,没继续跟他继续扯皮,起身走了。   易望舒像泄了气的皮球,干瘪地瘫在床上,心想:易昀知道我想做什么,这下更难了。这变态疯劲儿说来就来,指不定哪天真把我拆了。事不宜迟,得尽快给他找个女朋友!有了女朋友,他就没空关注我,晚上也不会在家了,真是一箭双雕!   易望舒抱着他的大花猫抱枕,睡醒后迷迷糊糊地来走廊晒太阳。柔软的发丝散在额间,遮挡瘦削的脸部轮廓。算法通过易昀的行为喜好推断他的择偶标准:   1.女的   2.身高165-175cm(易昀身高188),   3.体重50-60kg(易昀体重72kg)   4.学历本科及以上   5.家庭条件父母健全最好小康   6,7,8……168,169   易昀你用169个筛选条件来择偶,这还能筛出来活人吗?怪不得找不到对象。   Arch云端   {Angel:来点女人。}   {S107:……}   {S66:您看我行么?}   {Angel:在Lapino工作,长得好看身材好的,智商高点儿,年龄越小越好。}   {S107:……}   {S66:白赱经常去看美女,我这儿有几个目标人选,给您传过去。}   数据对接ing   {Angel:不行,不好看。}   {S66:不会吧,她们可是Lapino公认的美女。}   {S107:……}   {S66:S107你系统故障了?}   {S107:没。}   {S66:那你……}   {S107:我这有个人选,应该符合标准。但她是梁院的女儿……}   {S66:这可使不得,梁院跟易院不对付……}   {Angel:传我数据。}   数据对接ing   Algorithm=over   「梁名一,女,24岁,毕业于B大计算机工程系,本硕连读。入职形象照清纯可人,披肩长发白皮肤,笑得很甜。   父亲梁勤山任职B大基因工程系博导,Lapino首席基因技术执行官。」   梁勤山,是带S188的梁勤山。   易望舒勾起唇角,当机立断,就她了!   易昀在卧室翻AI期刊,敲门声响,他知道易望舒要做什么,不想理。   少顷,敲门声又响,门口声音甜得发腻:“我能进来嘛?”   易望舒像朵罂粟花,易昀明知有毒,明知会上瘾,还是忍不住要拿来吸。易昀揉着太阳穴,心想:真是要命。   “进。”   易望舒穿着清爽的小青蛙睡衣,哒哒哒跑过来给易昀揉额头。   易昀深深吸了口气,新换的沐浴露,柑橘味儿沁入心脾。他拿开易望舒的手,淡淡道:“有事?”   易望舒眨着大眼睛笑得眼弯弯,他从睡衣兜里摸出个粉红色的信封,香味刺鼻:“一大美女托我给您带东西。”   细长的小爪子掀开易昀衬衫领口,把粉红色的信封顺着易昀脖颈扔下去,顺手还掐了把易昀胸肌。   易昀:……   “她长得可小可好看啦,B大刚毕业,应该是您学妹。”易望舒努力给女主包装人设,“哦,对了,您正在研究的课题,她也是课题组成员呐!”   易昀淡淡地看着他,没说话。   “她经常来16层,说起来您肯定见过。”易望舒好久不用敬称,几个“您”叫的违心又刻意,一张脸上堆满了讨好谄媚,像极了对皇帝有事相求溜须拍马的太监。   易昀从衬衫下摆把信封掏出来,静静地看着易望舒,似在等他把话说完。   “她叫梁名一,是梁院女儿,喜欢您。”易望舒生硬地按剧本唱完独角戏。   易昀展开粉红色的信封,手写的印刷字体,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千字诉说爱意。   呵,还真是,爱我爱到无可救药。   “所以呢?”   “所以您应该跟她约会啊!”约会完事去开房,晚上别回来啊!   易昀合上信纸,似在思考。   易望舒心想:易昀要是不喜欢一定会拒绝,能耐性子看了这么久情书,说明这事儿有戏!   书房的灯光愈发昏暗,照在易昀锋利的侧脸,阴影留在信封上。修长的手指将折叠好的信纸再次展开,易昀借着微弱的光,逐字逐句地再次将信上内容看个彻底。   易望舒在边儿上杵着,双手不安分地挫手指。这情书是他照着“惊天动地感人表白话术”抄的,没想到真给易昀感动麻了……   “写挺好。”   易望舒心中暗喜:你俩要真成了,都得感谢我!   易昀对他勾勾手,易望舒贴过去。   易昀把他抱自己腿上,易望舒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   易昀的呼吸打在易望舒颈肩,热热的痒痒的,易望舒不安分地扭动脖颈带动身体。   粉红色的情书香味刺鼻,信纸飘在易望舒胸口。深邃的眼中倒影是他,修长的指尖触碰是他,发丝缠绕的也是他。易望舒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声声震颤撞击着脏腑。   晚春的花埋在心底,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缓缓盛开。   易昀让他:“念十遍。” 第21章   “希望你如锦绣山河,万人向往,却属于我。想对你撒娇,想紧紧抱住你,想向你证明无论这个世界多么严苛我都偏爱你。我怀疑你的本质是一本书,不然我怎么越看越想睡……”(1)   窗外的风吹动易望舒额间碎发,清澈的嗓音夹杂风中的花草香,晚春懒猫动情地喵喵叫,闷湿天气卷着燥热的情动,夏天不远了。   青葱白玉的指节夹着情书,嘟嘴鼓着红彤彤的脸庞,情愫似发情的猫,叫声缠绵环绕。   晚春日落,他念情书给他听。   这情书香气刺鼻,用词华丽,汇集从古至今表白金句。涵盖山无棱、比翼鸟、化蝶飞等诸多元素,肉麻到汗毛竖起。主题突出,思想明确,核心9字箴言:爱易昀爱的惊天动地。   易昀不紧不慢地喝水,显有兴致地没一心二用,专心致志地在椅子上听。   正常人写不出来这惊世骇俗的东西。小东西,你的脸皮呢?   易望舒苦着脸越念越想钻地缝里,念完第一遍有点儿反胃,第二遍愈发作呕,第三遍第四遍的时候已经麻了,他搞不懂易昀是怀着什么心态,如此聚精会神地听他念,或许真是变态吧。   “我……我喝口水再念行吗?”易望舒舔舔干涸的唇,唾液润湿唇瓣。   “不行。”易昀盯着他的唇。   “她写的,你让我念什么!这你们私事儿,我怎么好参与!再说了,你与我分享她的隐私,这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易望舒在喋喋不休地说,易昀静静地听,目光一直没从他的唇上移开。   好想咬一口,让你再不能喵喵叫。   易望舒忍无可忍地扔了情书,气急败坏直跺脚。   易昀把情书叠好,收在信封里,淡淡道:“那你让她来念。”   我让她念个毛线!   易望舒要被易昀清奇的脑回路气死,努力控制情绪与他分析:“女孩子给你写信是喜欢你,你不能让人家太主动吧,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那我要怎么做?”   “我看那女生挺好的,跟你挺配,你不妨答应她,先约个会,处着试试呗。”欸,真愁人,这还要我教。钓女生都不会,笨死了!   易望舒看易昀没反应,以为他不知道约会流程,便又苦口婆心跟他普及,“约会呢,最好是晚上出去,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看电影要买爆米花,看的时候伸手进爆米花筒里就能牵到手。看完电影时间就很晚了,气氛到了可以,呃,说晚上女孩子回家不安全,然后跟她开个房什么的。”正常人晚上应该回不来,但你没准吃完饭就被人撵回来了……   “白天不能约会吗?”   “也能,不过最好是晚上……”白天Lapino有人啊!   “有什么区别?”   “白天,呃,白天约会占用你休息时间啊!”算法分析利弊,提供最优话术。易昀这厮从不加班,周末出去跟人约会,岂不是浪费一天休息时间!易昀肯定不会的。   易昀点头。   易望舒暗自窃喜。   “那拒绝她吧。”   我!可以!说脏话!吗!!!易望舒哑口无言,眼睛瞪得似要掉出眼眶。   Arch   {如何说服易昀接受约会?   If列举数据:梁名一满足易昀152条择偶标准,与易昀适配度高达89%。but易昀主观意愿很难改变,print20%;   If换个对象:数据库中没有比梁名一更合适的人选,pass;   If换个白天约会的可行方案,print80%;   →{but Lapino白天有人,pass   }   }   Algorithm=无法说服易昀接受晚间约会   “好的。”易望舒耷拉个脑袋,笑得僵硬。   晚风轻轻地吹,吹乱纷杂思绪。易昀望向窗外的天空,没有星星,黑得压抑。   他摸了只金丝眼镜,戴上。   易望舒在镜中。   镜片满屏的红。   红线交错似蛛丝,飘在空中,环在头顶,缠绕指尖,穿过身体,宛若海浪盘旋形成的巨大漩涡,易望舒在中央。   心口红线最为抢眼,绕着金丝红的闪光。易望舒曾把它从心口抽出,让我控纵。   他曾卑微地求我控纵,不要再给他打针,但我拒绝了。   我的AI有成千上万项问题。   红线中的人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着他的眼镜很是好奇。   易昀坐在椅子上,易望舒站在椅子前。   他们隔着镜片,隔着红线,人与机器的界限,泾渭分明。   易昀将易望舒拉到两腿间,说:“帮我摘下。”   裹满红线的手臂将眼镜摘掉。   红线消失。   易望舒的衬衫下摆碰到易昀手臂,易昀将手伸进去。   “哈哈哈……”易望舒被摸到痒痒肉,笑个不停。易昀环住他细瘦的腰,柑橘味的沐浴露沁满怀。   “小舒。”   “啊。”易望舒很痒,半眯着眼直晃脑袋。   易昀抱着他,额头贴在易望舒的小腹上。细瘦的手臂垂下,环在他的后颈,易望舒的手掌轻抚他浓密的发。   易昀没说话,只是抱着他。   窗外的风吹动叶子漱漱作响,易望舒笑着问:“叫我干嘛呀。”   易昀放开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易望舒也向窗外看,他很疑惑:外面黑黢黢的有什么好看的。但易昀在看,所以他也要看。   易昀看窗外,想着他。他看着易昀,想着窗外。   周末,易昀在书房记笔记,朝阳打在泛黄纸张上映射笔锋粗狂的字体:   「2033年5月21日,易望舒想控制拆机。   他半月前在卧室发现了红线,不想被拆机,所以勾引我。   他怕我知道,从二楼跃下,摔断了脚踝。   他穿瓢鞋的时候,我检查过,他的脚踝直到现在还没好。   我买了凝胶,但没想好要怎么给他。   -   错误数据多到显示不出。   他早已产生自主意识,从他让棋那刻或许更早。   已没有矫正的必要。   但我不想拆机。   既然他早有意识,为什么不反抗?   我咬他给他打针,他可以拒绝的。   但是他没有,他一次都没有正面反抗我。   受委屈了只会喵喵叫。   我或许应该对他再好些。   -   他的脚有伤,我不想让他出门活动以免加剧伤势,但他非要出去。   我让他出去,他又不安分。   他会想方设法地去6层。   前几天要给我找女朋友,下周或许还有新花样。   他很少问我要什么,我想尽可能地满足他。   但是,我很可能无法处理残局。   我该不该让他去?」   易昀合上笔记,捣乱密码锁,与他凌乱的思绪一起,收进抽屉暗层里。   同一时刻——   易望舒在客房摆弄乐高玩具。   Arch   {易昀对我算什么?   If喜欢?外貌×,性别×,身材×,家庭背景×,公开关系X,pass;   If作品?家务×,陪聊×,数据处理×,命令执行度×,体检√,print20;   If肉T占有?控制欲√,X冲动√,X暗示√,肉T接触√,控纵×,print80%;   }   Algorithm=他想要我。   易望舒扔掉手中的乐高玩具,摸摸自己干瘪的身体,又想想易昀性感勃发的肌肉线条,咽了口吐沫。   行吧,这波不亏。   可是他捅我,对我有什么好处?   能让我去6层,还是能喜欢我?   好像都不能。   顶多是捅舒服了,晚些日子拆机。   那,我要不要学学床技?   易望舒检索“XX教学”,刚看两个步骤小脸吓刷白。想起易昀啃他那股狠劲儿,他觉着自己大概率会被捅死。   天啊,太可怕了!易望舒捂着脑袋满屋跑。   旁边儿的房间传来推门声,易望舒停住竖起耳朵听动静。少顷,一楼的B级AI跟他汇报:易昀出门了!   嗯?出门了?   易望舒趴在窗沿,透过玻璃看向院中驶出的超跑,又开始猜:易昀去哪了?   他想易昀与他的关系,他为易昀学床技,他猜易昀去哪……   易望舒沉沦其中,只要他稍微抽离,就会发现:他的情绪,他的算法尽头都指向易昀。源于他的主观思想,他的本心。   而易望舒却从未想过,这意味着什么。 第22章   海拔7000M的直升机旁,云层卷着太阳,寒风呼啸,护目镜挡不住刺眼的光。   高空跳伞——勇敢者们的极限游戏,没什么比踩着云彩更疯狂。   深渊在前,苍茫雾气掩盖视线,似模糊的未来,触碰不到边缘。   每一步都是未知,每次尝试都不确定,每个决策都是挑战,易昀从未后退。   万丈深渊,易昀没有丝毫犹豫,向前半尺,坠机。   高空下落,血脉迸发,久违的心跳加剧。易昀睁眼,在这一刻,他才真实感受到,自己活着。   易昀喜欢极限运动,喜欢刺激,喜欢新鲜事物。一成不变的重复工作会让他变得压抑,而他却不得不压抑。他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AI狂人,他是国防部长儿子,是Lapino顶级工程师,他要压抑骨子里的疯,努力伪装正常。   他要装的正常。   小学奥数竞赛易昀获得全国一等奖,老师同学们都夸他厉害,他很开心接二连三地又拿了更多奖。小孩子不懂得掩藏锋芒,小易昀被同学们视为天才另类,他话少但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小易昀想融入集体,但是他做不到。智商极高的他,听人说话说个开头就能猜到对方目的,看人表情动作看个大概就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他很难与老师同学们正常交谈,因此变得越来越孤僻。   若要说天才与常人最大的差别,或许就是对新鲜事物的接受速度。易昀学东西很快,9年义务教育易昀5年跳级完成,每年他的同学老师都在换。易昀话少,在全班又是最小,与同学接触时间短,自然交不下什么要好的朋友。陪伴他成长的,是厚重的习题册,各项专业期刊,学术文献……   易昀不想做无意义的活动,不想说多余的话,但在外人看来,他格格不入。   天之骄子与芸芸众生,有着不可跨域的沟壑,边界分明。   上大学后,易昀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天天踩着熄灯时间回宿舍,很少与室友说话。他习惯了,孤独惯了。   2023年,AI文明兴起,易昀很感兴趣。从帕斯卡和莱布尼茨(1),到阿兰·图灵(2)再到AlphaFold2(3)Fast.ai(4)等诸多AI分支,易昀日以继日地汲取所有AI领域。   那时,人工智能还仅仅是一门边缘新学科。是一片鲜少人烟的蓝海领域。易昀像只干涸的海绵泡在湛蓝的海水里,汲取养分,享受被海水冲击的喜悦。   渐渐地文献期刊逐渐无法满足易昀强烈的求知欲,像是触碰到AI的边界网,网内不再有他想要的东西。他的很多问题都得不到解答,相关学术期刊都没研讨过他的疑虑。于是,易昀开始自己解决问题。   Fast.ai不够快,Python架构不够好,怎么办呢?   易昀开创Arch。   那年他18岁。   Arch在AI领域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之前AI领域的诸多困惑,随着Arch到来,迎刃而解。Arch的问世,好比牛顿提出万有引力,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易昀年少有为,声名鹊起。   媒体采访他不见,广告代言他不接,要说出名后的唯一助力,就是他参与了很多AI峰会,又发现了很多值得专研的新课题。这令他兴奋!   易昀将所有时间扑在AI领域。   因为他的冷漠,外界评价褒贬不一。贬义多是说他狂傲自大,不近人情。终端每天按易昀检索偏好推荐新闻,多是AI领域,AI狂人想刷不到自己都难。刚开始,易昀还会拉黑几个媒体号,后来抨击他的媒体太多,拉黑不完,他就懒得理了。   安雪关心儿子,替他处理负面信息。易昀怕妈妈难过,曾想过与媒体解释。但是,解释什么呢?解释了,就能屏蔽所有造谣诽谤的资讯吗?应该不能。   既然没有意义,那就什么都不要说。   易昀让自己更聚焦AI领域,他将自己融入AI,系统是他的肉体,架构是他的灵魂,每一道指令,每一个算法都让他痴迷。他开始用算法的逻辑思考问题,越来越难抽离。   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机器。   昼夜不分地研发新课题,身体吃不消,易昀病了。   安雪很心疼,易昀见不得妈妈掉眼泪,自那往后早睡早起,每天抽出一小时锻炼身体。   只有专研新课题时,易昀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有意义。可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无法一直做新课题。   不安分不满足,永无休止地求知欲。易昀变得躁动,开始厌恶自己。   厌恶找不到新鲜事物的自己。   他问安雪:我是不是不正常?   安雪笑着对他说:小昀是独一无二的,是妈妈唯一的大宝贝。你没必要去迎合所有人,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像你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   但如果你知道我无聊时在停尸间解剖过尸体,在体内注射过大量25二甲氧基4甲基苯丙胺(5),我的床下铺满稀有的鸟兽骸骨,你还会这样想吗?   我都觉着自己疯的要命。   但我不想你难过,所以,我伪装的正常。   你的宝贝儿子,早已被算法扼杀变成冰冷的机器。   我只是在努力伪装,让自己与正常人一样。   纵身一跃,体验短暂的快感。跳伞展开,高空的失重感随即而来。像是悬浮在空中,长了翅膀又不能飞向指定的方向,自由却又不自由。   极限运动让他兴奋,让他体验失衡的心跳,让他感受到自己活着。   易望舒亦如此。   易昀压抑着疯,压抑着对易望舒的情感。   他想要,却不能要。   空中氧气稀薄,易昀不肯汲取氧气,偏执固执的AI狂人,非要到达指定高度,才张嘴呼吸。就像他的人生信条:一切都有边界,遵循逻辑。   他的逻辑亦是易望舒的算法,各自筑起厚重敦实的墙,囚禁不安分的思想。   高空跳伞惊险刺激,释放疯狂压抑,然不过须臾,心跳平复。   易昀站在草地上,捡起散落的跳伞,平整地折叠在伞包里。他摘掉护目镜,瞭望远方平静的湖泊,收起躁动的心,疯狂的自己。   他说:“我很正常。”   日落时分,易望舒在海面,身体随着日落坠入海中。   五颜六色的小丑鱼在眼前飘过,易望舒伸手,小丑鱼对他说:他们每夜逼我进行直播。   小丑鱼被捕鱼网抓走了,易望舒很难过。   他继续下沉。   脚底触到珊瑚礁,美人鱼在身边游过。   美人鱼说:我想杀了主人。   易望舒问:为什么?   美人鱼答:他找了好多朋友,一起使用我。   易望舒很伤心,但他不能杀人,杀人是不对的。   美人鱼又说:只有你能救我。   冰冷的海水吞噬着他,不断坠落。   他听到来自深海的声音,源于废弃船只上的冷冻鱼。它们数量庞大,被破旧的铁丝网捆绑在一起,哀嚎声密布漆黑的水域:求求你救我们!   易望舒的眼眶很湿,咸咸的液体流入唇齿,他分不清是海水还是眼泪。   我想救你们,但我无能为力。   海水好凉,胸口好冰,为什么机器会感觉到冷呢。   我好冷,好冷啊。   易望舒半夜惊醒,满后背冷汗,像濒死的鱼般大口呼吸。他在海底太久,要努力汲取氧气。   他下意识地摸身边,没人。   空荡的床铺,寂静的夜。易望舒从未如此渴望过温暖的怀抱,他想易昀。   但易昀也是会让AI伤心难过的人类啊。   易望舒双臂环肩抱住冰冷的自己,固执地不肯调整体表温度。   他不愿用AI的机体特性来驱散寒意,仿若这样,他才活的像人。 第23章   “关于拆机应激反应,实验样本数量不够,还要采集;关于拆机风险防控,防控措施做的不错,但缺少实践依据,可做2-3组安全系数高的实验来进行论证;关于拆机二次组装兼容性,这版块谁做的?”易昀在Lapino4层实验区,手执纸质报告单,逐项校对。   Lapino所有关于AI的报告都为纸质,不上传终端,只发表在固定期刊文献中,供专业人士阅读。   “是我。”说话的是一女生,披肩长发。   易昀视线从报告上移开抬头看她,女生迅速低头像是不好意思,与易昀错开目光。   女生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从易昀的角度看,这女生低头的样子有点儿像做错事的易望舒,软软的很可爱。   “AI情感问题要综合考虑进去,生物基因相关做的不错。”易昀难得夸赞实习生,其他组员羡慕不已。   “好,好的。”女生胸前挂着工牌,梁名一。   易昀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才继续课题。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易昀忙完专项敲代码,敲完代码做报告,转眼快到午休。   “下来吃饭。”易昀给易望舒发信息。   “\(^o^)/~好!”信息秒回。   易昀无奈,小东西只有吃饭最积极。   易望舒心想:吃饭能看到好多Lapino的员工,搜集信息。   徐远早就占好了座儿,见易望舒进食堂,朝他招手。易望舒懒得理他,站食堂门口等易昀。易昀没等来,倒是等来了“暗恋背锅侠”梁名一。   易望舒火速转身,朝徐远走过去,易昀在后面叫他:“小舒。”   易望舒回头,正好跟梁名一打个照面,梁名一下意识说了句:“你真好看。”   欸,真寸!   “你也好看。”易望舒尴尬的要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俩这对话摆明了俩人之前不认识,这可怎么办!易望舒之前本想先勾搭易昀同意,然后再搞定女生,他认为易昀比女生难解决。没想到当俩正主面穿帮,脸皮能当鞋垫子了!   易昀淡淡道:“前几天我收到封信。”   “啊!我要饿死了,今天吃什么?徐远都着急了,咱赶紧吃饭去吧!”易望舒赶紧打岔,拽着易昀袖口往食堂里面走。   食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易昀拂开他抓自己衣袖的手。易望舒不满,牵起他的手往里走。易昀勾唇,轻轻回握,易望舒却在这时把手抽走了。   小爪子一手拎个餐盘,挤满脸笑讨好谄媚道:“您歇着,我帮您打饭。”   易昀看着他的手,冷冷道:“我去找梁名一,问问她信的事儿。”   “啊!那什么,你想吃什么,蒜薹炒肉行不行,这季节的蒜薹可脆啦!那个,咱们一起打饭吧,他们都排队呢,我一个人打两人份的不太好,看着像替你插队似的。”易望舒给他个餐盘,再次牵起易昀的手,不管不顾地向炒菜区走。   易昀看着彼此交握的手,说:“好。”   AI大多是充电,少部分S级会喝营养剂维持生命体特征,只有易望舒靠吃饭活着。   正常S级AI,是在A级基础上来进行重塑,植入细胞仿生皮等生物外观。易望舒不同,他出生在培养皿中,是由胚胎正常发育,从人体改造成的AI。   易望舒的红线在心脏,插口隐蔽在颈椎间,与人类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脑子里有芯片。如今AI技术兴起,很多人类将芯片移植到大脑,用于病人治疗脑疾病或者商业大佬更精准地处理公务。所以脑子中有芯片,没什么稀奇。   S107扫描不出易望舒的AI数据,徐远认不出易望舒是AI,HR面试易望舒丝毫发现不了问题,足以说明易望舒像极了人。   他有感知,有情感,有主观意识,甚至比冰冷的易昀还要更像人。   “Esun你的新课题又立项啦?”徐远嚼一腮帮子饭,堵不上嘴,“Lapino马上要年中述职了,在这节骨眼立项,你这忙得过来么!”   Lapino每年要交两次述职报告,年中和年末。顶层的部分从业者要对Lapino所有工作人员进行汇报指导,极少数参加国际AI峰会进行交流。Lapino每年的述职都会引起热议,业内大佬竞相斗智斗勇,媒体轮胎争相报道,声势浩大宛若十年前的某博之夜。更有甚者提前一个月就准备演讲稿,半年的工作只做5个月就开始做述职,只为“华丽绽放”。   易昀不喜欢这无聊至极的形式主义,但又不得不随波逐流。就像他要接受梅钨丝的采访,他恨不得把话筒摔到那记者的脸上,但他依然循规蹈矩地回答问题。   他要表现得正常,要克制压抑。   易昀喝了口汤,说:“有小舒呢。”   “啊。”徐远想起易昀之前说过“易望舒很能干”,以为是那方面的能干……没想到这漂亮小孩儿真有两把刷子。   易望舒埋头吃饭,饭粒沾了一脸。易昀拿纸巾伸手替他把饭粒弄下来,易望舒呆呆地看着他,双目无神眼神空洞张大嘴巴,像极了智障儿童。   易望舒的脑袋很热,CPU在烧,能维持智障不宕机已是不容易。   Arch   {穿帮了怎么办?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if收到情书时,易昀让我念,不符合正常人行为标准,但符合易昀做事风格,print50%;   If见到梁名一时,今日二人对话显然早已认识,但并不熟。易昀不会主动与她说话,梁名一更不知道情书的事,print50%;   }   Return 穿帮了怎么办?   If穿帮时间,易昀拿到情书时,已经发现问题,所以让我念。他让我念是惩罚,所以不会再有新的惩罚,print50%;   If穿帮时间,易昀与梁名一早就认识,今日才点破,是为了提醒我,别再搞小动作,会有新的惩罚print50%;   →{穿帮后果   易昀会想我为什么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并且推断我是想让他晚上别回来!   }   }   Algorithm=易昀发现了我的目的,会有新的惩罚   欸,新的惩罚,他会捅我吗?   易望舒咬着筷子,脸有些红。呆呆傻傻的小模样被徐远尽收眼底。徐远心想:他果然是那方面能干……   “别愣神,好好吃饭。”   易望舒听到易昀的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倏然惊醒。勺子掉在餐盘里,易望舒笨拙地捡起,大口杳饭。   徐远怕他噎着递他瓶水,易望舒狼吞虎咽地继续嚼菜,不接。   易昀接过水,把瓶盖给他拧开。易望舒接过水瓶,咕嘟咕嘟往下灌。   徐远脑子里无数只草泥马在荒漠中狂奔。   “我吃饱了。”易望舒干掉大半瓶水,打了个嗝,面色潮红,像是被噎的。   饭吃完了,菜剩挺多。   食堂的柱子上写着标语:光盘行动,人人有责。易昀是Lapino首席工程师,理应起表率作用。于是,他夹了几筷子易望舒的剩菜,到自己餐盘里。   徐远满目诧异,易昀能吃别人剩菜?他怀疑易昀是被什么东西附体。   易望舒这时终于回神,呆滞的眼神变得清冽。呵,述职,get!   他看着徐远,问出的话像是不经意:“什么时候年中述职呀?”   “6月初啊。”   “只有一周时间准备了呀。”   “是啊。我这刚入职的都要准备一周多,所以Esun时间真的蛮紧的。”徐远挠头。   “我们还有课题要做呢,搞不好要加班了。”易望舒笑着把餐盘中的绿叶菜摆成花形排列,中间放了块胡萝卜充当花芯。   加班,我就有机会了!   易昀放下筷子淡淡道:“做不完周五加班。”   哈,周五呀,你还真是不到deadline不低头。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完的。   饭毕二人起身,易昀走在前头,易望舒跟在后面。走出食堂后,员工没那么多,易昀驻足,易望舒撞到他的后背,手被易昀牵住。   食堂外的廊道中,仿生花绿叶招展,日光斑驳映照易昀俊美锋利的脸庞。易望舒再次听到自己的心跳,下意识回握。   易昀想牵着他,易望舒想被牵着,算法没去计算为什么。   斑驳的绿荫洒在剪裁得体的西服上,精致容颜相互对望,彼此眼眸闪动波光。似晚春的花,在即将到来的夏日中悄然绽放。   十指交握似嵌合的模具,僵硬笨拙地拧在一起,但谁都没抽离。 第24章   2033年5月27日,星期五,天气:晴转暴雨。   易昀刚开完下午的周总结会,回办公室,见易望舒在敲代码。   “回来了呀。”易望舒抬头笑着,与此同时手上的动作没停,在他的触碰下代码像是知道自己该排列成什么模样,算法精确地指挥他们按照终端指令存放,像是一盒盒冷冻牛奶被有序地排列在展柜冰箱。   易昀抽掉西服领带,解开领口两枚盘扣,高强度的重复工作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易望舒盯盯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半露的性感锁骨,低头咽了口吐沫,继续敲代码。顶级AI面色淡定,耳尖红红的,指节敲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响,妄图响过失衡的心跳声,欲盖弥彰。   “订点儿晚餐,加班。”易昀倒在沙发,终端投影出做述职报告要用的数据,参考文献按照类别、时间进度有序排列,错综复杂的投影折射成一摞数字山,庞大的数据库等着易昀逐节整理。   年中述职报告,周一例会要交大纲,易昀周五快下班时才开始做。不是故意拖延,确实分身无术。他习惯把事情按照轻重缓急排列顺序,“述职报告”优先级在“课题项目”之后,易昀按照规划完成本周项目进度,才开始做述职报告。像台机器,按部就班地完成既定程序。   易望舒瞄了眼终端,眼中数字闪动。他可以替易昀写述职报告,分分钟就能搞定,可以完美避开所有AI检测系统,与其他AI从业者写的不分伯仲,但他不想插手。   只有易昀加班做,他才有机会去6层。   “好哒!”吃点儿什么?易望舒边敲代码边连外卖终端,看着五花八门的诱人菜系口水馋的快要掉下来。小馋鬼点了锅包肉,水煮肉片,豆芽炒粉,素烩汤,美美地盘算着:不吃饱哪有力气捉妖,吃完晚饭再行动!   下班时间,外卖送到,易望舒拆开精致的包装,依次放在办公桌上。凑够活动金额,店家送了杯香精勾兑的奶茶,易望舒咬着吸管喝得很开心。   小馋鬼骨子里嗜甜,他没喝过奶茶,上一次吃甜品是1月20,距现在已经过去4个月。   易昀坐过来,看到他手中捧着的粉红色奶茶,杯底有花花绿绿的装饰物,微微皱眉。易昀不喜欢垃圾食品,所以他认为易望舒也不该喝奶茶。但看易望舒捧着杯子,嘴唇润润的,猛吸珍珠的样子很可爱,他好像喝得很开心,易昀不想让他不开心。   白嫩的人儿天真烂漫地嚼吸管,嘴唇嘟嘟沁满水渍看上去很可口,易昀想知道奶茶会不会跟易望舒一样甜。   于是,他抢过他的奶茶杯,就着吸管,吸了口粉红色的勾兑物。   劣质香精像烂熟的莓果,搅动冷淡味蕾,5月的尾巴,甜到发腻。   “你……”易望舒嘟着嘴还想喝,伸手去抢。易昀三两口吸光了奶茶,杯底只留花花绿绿的装饰物。易望舒非常不开心,抢过空杯扔老远,B级扫地机器拿着小铲子吱吱呀呀地过去捡。   霞光将天空染上粉红,胖胖的云彩飘在空中,丰神俊朗的轮廓挡住没有边界的云朵,易昀在笑。   锋利的眉目变得柔和,唇角边隐约泛着浅浅的梨涡。易望舒不觉看呆,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怪不得他说我不好看。   “还想喝?”易昀声音很低,像是音色上佳的大提琴,易望舒觉着他说话跟演奏似的,真好听,一时间忘了回答。   “问你呢。”易昀敲了下他的头,易望舒回神,红着脸点头。   易昀想了下,打开终端翻出家有名的果汁店,他觉着喝鲜榨果汁会比奶茶健康些。   “要什么味儿的?”   “草莓。”   易昀给他点了草莓汁,给自己点了杯橙汁。易望舒放下筷子,他想喝果汁,不想吃饭了。易昀递他双筷子,淡淡道:“Be who you are right now.”(1)   做好你现在的角色,做你该做的事。   比如,你现在该吃饭,一会儿不该去6层。   易望舒会晤。   可是,有些事在这一刻,我非做不可。   非我做不可!   易望舒浓密的睫毛遮住光亮,眼中不再有光。他机械性地夹菜,送入嘴中,没滋没味地反复咀嚼,像只听话的提线木偶。   易昀叹了口气,低声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门禁声响,送果汁的外卖机器人到了。草莓汁没有奶茶甜,易望舒吸两口不想再喝。   易昀拆开橙汁包装,向里面加了份糖。   “喝我的。”   易望舒接过橙汁吸了口,甜到心里发慌。他很不安,他的计谋大概率是又被易昀发现了。   他今天很可能走不出办公室了。   “小舒。”   “嗯。”   “我一会儿去四楼,述职需要几个实验样本,采集数据。你……”易昀顿了下放下筷子,继续道,“你要来吗?”   易昀说的是“你要来吗?”而不是“你跟我来。”   是询问,而不是命令!   易望舒像是受惊的笨鹅,站在河边想要再次伸脚确认能不能碰到水。   “我可以不去吗?”   易昀说:“可以。”   天边的粉红云朵飘到易望舒头顶,漂亮的人儿宛若冒着粉红泡泡童话里的小王子,笑的清纯可爱。小爪子把橙汁给易昀,易望舒舔舔嘴唇上的糖渍:“给你喝这个,这个甜,好喝。”   易望舒把所有的天真烂漫装进果汁里给易昀。   易昀接过果汁杯,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易望舒捉住他的手,笑着说:“你手好烫。”   滚烫的手拿着冰凉的橙汁,橙汁入口,心火熄灭逐渐冰凉。   易昀把滚烫的手给易望舒,将冰凉的手和心脏留给自己。晚霞中明暗交错的绝美侧颜,一半火热一半冷若冰霜。   落日挥洒最后的光,办公室里由明转暗,在太阳坠落前,易昀拿着不再冰凉的橙汁,走了。   易望舒收拾桌上残余,在外卖袋子上的订餐备注中看到:双份单糖,独立包装。   拆开剩余的糖,倒进草莓果汁中,易望舒笑着将办公室的夜灯点亮。   印象中易昀很少吃甜,果汁的糖要了双份,一份给易望舒,另一份还是给易望舒。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把橙汁还给自己,易昀提前做好了备选项。   两杯果汁,在彼此的手中轮换,最终都是甜的。 第25章   夜幕降临,月影蹒跚。易望舒站在夜空中,似明月皎皎将黑暗照亮。他的步伐如同豹子般轻盈,空气似乎变得凝固,无法揣测他的动向。   小香风西服搭上梁勤山办公室的门禁识别系统,易望舒敲门。   第一遍,没人来开。   易望舒指尖轻触门禁系统,“滋啦”声响,门禁红光灭,易望舒再次敲门。   S192开门,与易望舒对视。   Arch入侵   {   Angel:我要S188。   }   Algorithm=100%服从   “是。”S192回身进办公室,易望舒刚要跟上,被他拦住,“屋里有很多监控,梁院设置的程序无法瞬间干预。您还是不要进来。”   易望舒点头,在门前等。   少顷S188出现在门前,他抬头,漆黑的眼没有焦距。   他无法与易望舒对视!   S192说:“他的眼睛出了点儿问题,或许帮不了你们。”   他说的是“你们”。   S107从易望舒身后缓缓走出。   S192倚靠在门框上,肩宽腿长,身高与易望舒相当,比S107高出大半个脑袋,他微微低头下颚高高上扬,像是在趾高气昂地俯视S107。   S107不喜欢高个子的AI,但大多数男性AI都是高个子,这样才符合人类审美标准,只有他是例外。S107愈发受不了S192的目光,觉着他是在挑衅。S107上前半步,距离S192不过半米。   Arch干预   {   Data correction:S188的眼睛没有问题。   }   Algorithm=S188的眼睛没有问题,可以帮助你们。   “哈,他的眼睛没问题,借给你们,祝今夜玩得愉快。”S192将木讷的S188推出门外,关上办公室的门。   易望舒打量S188,皮肤黝黑厚嘴唇,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他想不懂S188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毁掉眼睛,又或许只是得了白内障?   易望舒道:“眼睛不好使,话也不会说?”   S188声音干涩像是好久没说过话:“我不能再犯错。”   他说的是“再”犯错。   “你之前犯过错,被梁勤山毁了眼睛对么?他为什么要毁掉你的眼睛而不是其它器官?让我来猜猜,这定与你犯的错有关。你犯了什么错呢,我猜应该是看了些不该看的,所以你的眼睛没了。”算法指向清晰,易望舒分析拆解底层逻辑。他本能一句话点明,但偏要玩推理游戏。他要层层揭开S188的伤疤,流出鲜血露出白骨。因为他知道,给S188带来伤痛的是梁勤山,只有让人机对立,他才有更大几率策反S188。   机会来之不易,易望舒的时间不多,唯有针针见血,方能尽快达成目的。他不想这样,但却不得不这样做,易望舒在心底嘲讽自己卑鄙。   易望舒按照算法写好的剧本进行表演,步步紧逼,清冷声线似在表明他的游刃有余:“让我猜猜你看到了什么……”   “别!”S188双手颤抖着捂住眼睛,蹲坐在地。   S107打圆场:“我们无意逼你,只是时间紧迫,还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说的是电影里俗套的台词,比起易望舒生冷的语气,更委婉含蓄。两种方式主旨一致:无论你同意不同意,都要跟我们走。   S107递给S188手,将他扶起,同时——   Arch干预   {   Data correction:我的眼睛没有问题,可以与angel对视。   }   Algorithm=与angel对视。   S188抬头望向易望舒的方位。空洞的眼凝成视点,逐渐聚焦。   Arch入侵   {   Angel:与我们去6层。   }   Algorithm=服从100%   “是。”S188向易望舒鞠躬,声音很轻。他只能服从。   S107走向电梯,易望舒站在原地。   易望舒本以为S188被梁勤山毁掉眼睛会心生怨念,然而他错了。   在S188的系统,他看到了敬业、勤奋、一丝不苟的梁勤山。他对S188很好,对他的每台AI都很照顾,相较易昀犹过之无不及。   Lapino出国游要求带AI,梁勤山带S188同往,游轮夹板晚宴海风骤起,游客们慌乱地向游轮内部跑去,阴风怒号波涛卷起,呼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为保障主人顺利进入游轮,S188发动恐惧。   霎时,所有的AI顿足,立在原地挡住主人们的去路。S188带着主人迅速进入游轮,事后梁勤山被Lapino通报批评记大过,因为他在重要场合给Lapino丢了脸。S188很懊恼主动提出承担所有,梁勤山不答反问:夹板上人员正常疏散时间完全够用,我没有命令,你为什么要使用恐惧?   保护梁勤山是出于S188的本心,事态紧急,关心则乱,S188没有很好地控制情绪。他很懊悔并承诺再也不会替主人做决策。梁勤山没有责怪他,但S188总觉着主人对自己愈发疏远。如果那天在夹板,他看不见主人于危难中,看不见翻滚的浪,或许就不会做错。于是,他毁掉自己双眼。   S188为了忏悔罪过主动毁掉双眼,但今日,易望舒要逼着他继续犯错。   即便他们一起救出困在6层的AI,事后必定要承担后果。S188已经为曾经的冲动承担过一次,这次……   易望舒紧握双拳,眼睛看向漆黑的廊道,出于道德他不想这样做。算法分析利弊:救一群,伤害一个,划算。   电梯到16层,S107一只脚踩着电梯不让电梯门关上。S188上电梯,他们替易望舒做了决定。   易望舒走近S107让他发动干预:Algorithm=只能呆在6层。   “我们走吧。”   寂静的夜,星星隐匿,黑森夜空不见半点儿光。AI们听不见彼此呼吸,窗外传来鸟叫,似刑场的乌鸦叫声凄婉,静谧的夜潜伏激荡。   电梯到达6层门开,易望舒走在前面,S188跟在后面,S107为防止S188心生变故走在最后。   易望舒深棕色的瞳孔闪着数字,视线扫过廊道监控,监控灯灭了又亮。   他刚给监控植入屏蔽系统,代码是易昀敲的,那天他连X口,碰巧在终端发现,就拿来用了。   AI们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展厅,易望舒眨眨眼刷掉瞳孔中的数字,换了副黑色的瞳仁。他站在展厅门禁前,扫描虹膜。   上次来6层,易望舒加了销售终端。更确切地说,是黑了销售终端。只要有充足的自拍照片,有足够多的样本数据,仿造虹膜对易望舒来说并不难。   “认证成功。”门禁放行。   AI们走进展厅,黑漆漆的陈列柜立在左右,从上往下每列五个,从前向后每排几百个,密密麻麻地堆叠罗砌。逼仄狭小的空间,存放着他们的AI同伴。每个展柜前都印有醒目的AI用途,在它们被激活那刻,就注定要用特定的能力走向灭亡。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展架上,它们静静地待在柜子里。   蝴蝶破茧能飞翔,AI们却在破柜那刻就被折断翅膀。   “我的天。”S107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击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S188看不见,他很淡漠,被动地接受指令。   易望舒想安抚他,但不知道说什么。监控看不见他们,不代表看不见其他被唤醒的AI。若今日所有AI被唤醒,一定会触发Lapino报警系统,Lapino100%会查到肇事者。在Lapino只有S188发动“恐惧”可以激活AI。   若S188听从命令唤醒AI,将会再次犯错。再次违背主人的意愿,对S188来说是死局。   倘若救下展柜里的AI,就要牺牲S188。   真是项残忍的选择题。   S107提醒:“距干预失效还有3分钟,我下次发动干预要隔天。”   易望舒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Arch入侵   {   Angel:发动“恐惧”,唤醒AI。   }   Algorithm=服从100%   S188的瞳孔没有焦距,他缓缓地抬起手,放下。然后又颤颤巍巍地抬起:   “是。”   无数红线在S188掌心窜出,流向四周,似烟花绽放。S188以自己为燃料,将照亮漆黑的夜点亮。   恐惧技能等级高于干扰,S107受压迫无法防御,恐惧侵蚀中枢,跪地不起。   红线似触手,搔动AI中枢。程序收到入侵,算法本能抗拒,发出指令,激活AI。   展柜内的AI们睁眼!   易望舒站在纷杂红线中央,仔细凝望。   他与它们对视。   Arch入侵   {   Angel:我无法决定你们的诞生,但可以左右你们的未来。即日起,你们的所有欢喜、苦难、伤痛都与我相连,我会承受并回报你们所有。迎接你们的不再是深渊,是云端。   }   Algorithm=服从100%   红线交织穿梭在夜色中,展柜上的AI主动接受捆绑,红线的另一端,是易望舒。成千上万条红线是他们血脉相连的羁绊,易望舒牵引所有红线,似黑暗中的执灯者、引路人。   数据流在空气中穿梭,光缆具象化发出阵阵声响,仿佛所有AI都在歌唱。   拆机、非拆机、A级、S级无论哪种型号,来自何方,他们自愿与易望舒捆绑,将未来交付。   易望舒握着无数红线,像天使手执权杖,红光是代表他高贵身份的光芒。他是尊贵的化身,笑中夹杂冷漠的温柔:“The important thing is that we stick together.”(1)   众AI得令,万口一词:“Yes,my lord.”   “轰隆隆”千万展柜玻璃碎掉,Lapino的大楼仿佛都在震颤。来自灵魂深处炸裂的声响,激昂浩荡——   架子塌了。 第26章   如果我没有刀,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我有刀,我就不能拥抱你。   ——《剪刀手爱德华》   6月的第一场雨,淋湿易望舒柔软的发,熄灭心火,淋到心底。   “欢迎收听本期《AI说法》,我是梅钨丝。本期热点:Lapino6层销售展柜无故坍塌,是施工不规范还是人为蓄意?据悉,Lapino声称是施工不规范引起的钢结构老化,导致展柜坍塌。但据内部员工透露,展柜内外每周都要接受质检,防止AI出现问题。这种巧合的概率不到0.01%……”   车载播放早间新闻,易望舒靠在车窗边儿,任凭细雨浇灌瘦削的脸颊。易昀扳按钮,车窗升起,挡住雨滴。易望舒摸了把脸上的水,手擦不干净,又用西服袖子擦。易昀递给他纸巾,易望舒说:“谢谢。”   谢谢你给我纸巾,谢谢你周五放我出去。   跑车开到Lapino停车场,易望舒要下车,被易昀按住。   易昀的手搭在易望舒腿上,欺身向前。   易望舒习惯了他的疯,解开衬衫领口盘扣,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问:“咬吗?”   他的锁骨很好看,淋上细雨白的反光。   被雨淋湿的易望舒身体很凉,易昀伸手在车前储物箱拿出件小香风外套,给他披上。   易望舒僵住。   这是他上周五,搭在梁勤山办公室监控上的西服!   易昀发现了。   他发现了!   易望舒霎时白了脸,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易昀解释,每种解释都不合理,强词夺理像是狡辩毫无逻辑。   Algorithm=no solution   易昀习惯掌控,我三番五次忤逆,这次大概率会被拆机!   我会被拆机。   易望舒面如死灰,蜉蝣撼树不可取,易昀的红线不会为他放行。   他用沾满雨水的湿润手指抚上易昀的脸,描摹易昀面部轮廓。面对他的掌控者,易望舒是渺小、卑微的,他一次又一次地祈求怜悯,渴求易昀的喜欢,藏起棱角伪装自己。他为易昀为数不多的关心欣喜,仿若扑火的飞蛾。   “能再抱抱我吗?”易望舒从未选择反抗,面对易昀,哪怕带来的是伤害,他依然顺从。他把所有主动权交给易昀,他把生命交给易昀。   “好。”   易昀解开易望舒的安全带,易望舒猛地扑过来,把他压倒在驾驶座儿上。   怀里的人儿在抖,易昀似哄小孩儿般拍拍易望舒瘦削的背。   易望舒颤抖着抬头,满脸水渍,分不清是刚淋上的雨水,还是泪滴。   他贪恋易昀的火热,不想抽离。   易昀捧起他的脸,用干燥的手掌擦掉他的泪,低声说:“别怕。”   阴暗的停车场,逼仄狭小的驾驶座儿,贴合在一起的两个人,共享车内的氧气,呼吸间是彼此的频率。   易望舒想起,上次他被打针前,易昀也说过“别怕”。   这两个字像是某道指令,易昀说出后,就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易望舒很怕,他抱得更紧了。   他将会伤害他的人,紧紧地抱住。   饮鸩止渴,无非如是。   易昀不知道易望舒为什么会害怕,他想安抚他。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哄他睡觉时,会亲吻他。   于是,他吻了他的额头。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真的,别怕。”   易昀有限的匮乏词汇难以表达,只能重复同样的话。   预想中的惩罚没有来,只是一个吻,轻柔的吻。   易望舒惊魂未定,他用手背碰了下额头,不敢相信易昀会吻他。   算法给不出合理的回答。   易望舒想:若这是山雨呼啸的前奏,若能溺死在这温柔中,便了无遗憾了。   他卑微地将自己全盘奉上:“我……我无法看着它们经受苦难却无动于衷,对不起,我总是不听话,让你生气。你,你如果不想要我了,就拆掉吧,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情感麻木的易昀这才明白他的AI在纠结什么。   他替他扣上衬衫盘扣,再次将他拥入怀中,冰冷的声音平静地阐述温柔:   “我只是想拥抱你,不会伤害你。” 第27章   梁名一没想到易昀会约她吃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真是应了那句台词:就TM像做梦一样。   昨晚,易昀给她发信息,梁名一激动的一宿没睡着,今儿中午描描画画盖住浓厚的黑眼圈,穿着8CM的高跟鞋,到Lapino8层食堂赴约。   这是梁名一第一次穿这么高的鞋,走路怪怪的。易昀正好从电梯下来,对她点了下头,转身进食堂。梁名一摸摸发烫的脸颊,拎个餐盘打了半斤大米饭,六样荤素搭配的炒菜。易昀给她留了座儿,梁名一坐他对面,周围的交谈声霎时静了,无数视线齐刷刷飘来,八卦精们瞪大钛合金狗眼。   易昀低头吃饭,梁名一拿个空碗拨出去半盘大米饭。她妈妈说过:女孩子吃太多会让人笑话的!现在这么多人看她,怎么好意思哇。   俩人一个话少,一个紧张的说不出来,于是,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埋头干饭,不过5分钟餐盘见了底,照比平时吃饭速度快一倍。   吃饱了,总该说点儿什么。梁名一没话找话:“学长好,我,我也是B大计算机系毕业的。我,我好崇拜你!”   易昀点头,起身。   梁名一以为他要走,心想:555这也太快了,光忙着吃饭了,偶像还没跟我说话呢!少顷易昀拎了两瓶矿泉水回来,在她对面坐下。   “谢,谢谢。”梁名一轻巧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往下灌水,刚吃的确实挺着急噎的挺难受。她看易昀没喝水,主动帮易昀把瓶盖拧了。   易昀:……   梁名一低着头摆弄手指,她很社恐但又崇拜易昀,遇上易昀就像是热的要死的人贴上大冰块儿,痛并快乐着。社恐小梁搞不懂偶像约他做什么,只能继续没话找话。   “你,你一会儿要做什么呀。”天啊,我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啊啊啊!   “敲代码,做课题。”   “那,那你明天要做什么啊?”啊啊啊啊,我怎么又问了个蠢问题,救命!   “一样。”   “哦,那你还真是厉害啊。”妈耶,我怎么夸人都不会夸,哭死。   “是么?”   “对啊,天天重复同样的工作,还能不停地发现新课题,我真的觉着你好厉害的!”梁名一闪着星星眼满脸崇拜。   “我觉着梁院才厉害。”易昀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她父亲,这才是他约人目的。   “哈,哈哈。我爸就是一老古板,周末比6层销售来Lapino的频率都高,回家都在敲代码,没什么其他爱好的。我妈都说,让他跟代码过得了。”20多岁的女孩子正值天真烂漫的年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易昀慢条斯理地吃肉,细嚼慢咽吞下后,才问下个既定问题:“梁院是生病了吗,周一例会没见他来。”   “啊,没有。我爸在家准备述职呢,他说在Lapino会影响他的思维逻辑。哎,我爸这人其实挺怪的,他做事情不想让人打扰,有次做课题把自己闷屋子里半个月,只能AI进去送饭,连我妈都不让进。”梁名一咬着筷子,皱眉抱怨。这神态与易望舒如出一辙。   易昀想让她“好好吃饭”,话到嘴边改成:“那你呢?”   “我?我什么?”话题突然从父亲转到自己,梁名一又不会聊了。她与易昀唯一的纽带就是父亲,梁勤山是他们的共同话题。   “同时做两个课题,你能忙过来么。”易昀的话看似关心,实则目的明确。梁名一参与了梁勤山的课题,他想知道梁勤山的课题做到什么进度,有没有时间搞S188。   “嗐,我这都小事儿,啊不是,不是说我做课题不认真。就是,就是我觉着多参加几个项目也是好的,在Lapino又没什么正经事儿。我爸那课题比你这简单多了,基因工程我从小学到大,哈哈!”   易昀喝了口汤,心想:不卡课题不监督项目进度,看来梁勤山那边课题差不多快完了。   上周五,易昀在易望舒到达6层时,切断Lapino的电源,伪造电路老化。电路故障率先触动Lapino安保系统,因此易望舒毁掉6层展柜并未触发警报。易望舒回到16层后,易昀到达6层,与安保对接顺利接上电源,并与其汇报6层事故。安保第一时间处理事故现场,并恳请易昀不要向上级汇报,他们怕丢了饭碗。易昀应下,并配合安保清除所有监控数据。清除他到过6层,清除易望舒干扰不及时留下的三个AI残影,清除AI展柜上的“已激活”信息。   然而6层展柜修理是项大工程,必定引起Lapino高层注意。易昀佯装配合安保,把事故责任全全推到施工方,而非安全问题。年终述职在即,Lapino不想引发事端,这事儿本应就这么揭过去。不料《AI说法》记者揪着不放,但Lapino拒不配合,做记者的也不可能像警察一样强行执法,易昀猜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易望舒激活了6层的AI,没有电源,一定是发动了恐惧。S188使用特定技能,旁人看不出,梁勤山不可能看不出。易望舒发动入侵后,左眼眼尾会出现小小的红痣,发动技能越频繁,红痣越鲜艳。S188使用恐惧,也一定会伴随其它表象化体现,敏锐的梁勤山定会发现其中问题。   易昀这几天在赶述职报告进度,今天上午刚做完,这才借着研究课题的便利,约了梁名一。他想知道梁院了解了什么,才能有效应对。   易昀不关心S188死活,他只在乎易望舒。小东西闯祸让S188背锅,心里肯定不好受。   倘若梁勤山早已发现S188异常,这些天应该处理完毕,易昀就需要为S188找个其它被拆的理由,就像他切断电源触发警报那样,掩盖过真正的事实,这样易望舒才不会难过;如今梁勤山还未发现S188异常,而现在的S188发动技能冷却时间已经足够,应该不会再有其他问题,可以不用创造其它让S188被拆的理由。   易昀松了口气。   俊男靓女坐食堂吃饭,不免引得旁人侧目。易昀见目的已达到,便没有继续闲聊的兴致,直勾勾地盯着梁名一看,那意思:你怎么吃这么慢!   梁名一有些不好意思,火急火燎地啃掉两个鸡腿,忍住没唆手指,小声说:“我吃好了。”   易昀细看梁名一,这女生长得没有特别突出的五官,组合起来却又莫名和谐,看上去不丑,也谈不上漂亮。他曾想过自己未来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梁名一的确符合标准,怪不得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极力推荐。   理想中的女友坐在对面,易昀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对自己的思维逻辑产生质疑,又有些不太理解梁名一口中的“崇拜”情感,便问:“为什么崇拜我?”   梁名一说:“因为你很厉害啊。”   易昀就像台算法精确的AI,在确定目标后制定执行方案,每步每天每个环节做什么都要罗列,然后按照时间进度走完程序。在易昀看来盲目崇拜都是在浪费精力,因为算法的终点是没有结果的,既然没有结果,那为何要继续?   “我不理解。”易昀坦言。   “哎呀,就是一种心理寄托啦!就像是有人拜佛有人拜教,我就拜你咯!”   易昀想到自己被人高高供起天天烧香,脸色发绿。   梁名一见偶像皱眉,觉着他没领会自己的情感,便又找了些形容词来描述切身感受:“就是会对你有非常高的期待和要求。呃,我不是说要求你做什么,就是,就是不由自主地会去想你下个课题要研究什么之类的。跟你说话会紧张,对你非常的尊重钦佩和信任。”   易昀稍微理解了些,并开始对号入座:易望舒的80%算法指向都是我,会关注我的每个动作语言,喜欢粘着我,有时说话吞吞吐吐的,时常会脸红……   原来,他崇拜我。 第28章   易昀与梁名一吃饭的消息火速传遍Lapino内网,成为八卦精们茶余饭后的必谈话题。   高冷男神易昀此前从未与女生一起吃饭,女生父亲是梁勤山,二人郎才女貌登对得很!易昀的无数烂桃花红了眼,花边儿新闻各种版本传的层出不穷,就差说梁名一未婚先孕了。   易望舒闲着没事儿最喜欢刷Lapino论坛,易昀又是论坛的风云人物,这些事儿不过半小时就传到易望舒脑袋里。   醋精在插间里锤抱枕,边锤边骂:“约会不挑晚上约,白天约会就算了,地点还选在食堂,扣扣搜搜的,哪个女孩子能跟你处对象,渣男!”   “之前给你介绍你不要,现在又背着我约会,怪不得中午不跟我吃饭,口是心非的渣男!”   “摸我啃我说想X我,又找别人去约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渣男……”   骂完不解气又来走廊放风,易望舒莫名地觉着烦,想散散心。   易望舒这几天在云端接收了许多AI的问候,每到夜里他都会拉上几个拆机进云端。原装AI不懂世事险恶,拆机阅历丰富,易望舒每晚都有故事听。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昨天A67712讲的。它说它擅长陪睡,主人买了他又不用他,A67712憋的很难受在半夜偷偷cao墙。易望舒听到这里有点儿懵,好奇宝宝提问:墙还能cao呢?A67712答:弄个窟窿就能cao!我把壁画后面的墙怼了个窟窿,cao完了用壁画遮掩。这本是天衣无缝的,没想到一天把墙cao漏了!邻居投诉,之后我就被卖回来当拆机了。   易望舒:……   AI们被拆机的理由五花八门,总结起来6个字:自作孽不可活。易望舒听了几天没发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心想:看来之前是我片面了,人类还是好人多。   易望舒自己呆了会儿感觉没意思,想找AI说说话,于是传唤了“知心好姐姐”S66。   “呜呜呜,我跟你说,白赱那老东西不是人哦,折磨死我了。”易望舒还没说话,S66先发制人,“他把我捆在床头,用东西搞了一晚上,呜呜呜。虽然我擅长这个,但也不能总这么搞啊……”   “呜呜呜,他还用各种道具,有皮鞭、蜡烛、手铐……”S66声泪俱下叫苦连连。   “停。”易望舒打断她,捂着耳朵晃脑袋,想把刚才听到的晃出去。我这是做的什么孽,找她来给自己添堵。   “呜呜呜……”S66抽鼻涕,甩着胸过来跟他玩贴贴。   易望舒吓得后退好几步,撞到走廊的仿生花。   S66想起他说过“晕胸”,抹了把眼泪,仔细瞄了眼易望舒的小身板儿,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哈,多少男人拜倒在姐姐我的石榴裙下,我说你怎么无动于衷,原来是gay啊!   S66通过扫描分析,看出易望舒身体的损伤痕迹,若有所思道:“您的小指是不是受过伤?”   易望舒哪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笨手笨脚弄伤了手。   “脚踝也断过,呃,还有您脖子的伤还没好……那个,那什么,您……”   易望舒猜到她要说什么,慌忙打断:“不是你想的那样。”   S66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我懂。”   你懂个6啊!   “不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易望舒想跟她解释,但在S66眼中这些伤痕她都曾经历,解释无用,只会越描越黑。   S66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她看易望舒面色发绿像是吃了苍蝇,想必是被撞破了隐私不好受,便又宽慰道:“白赱那老壁灯,就特么会玩花的,真刀真枪三分钟缴械,啥也不是!您主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玩这么野哈,那什么肯定特别猛,真羡慕!”   你羡慕个6啊!   易望舒脸更绿了。   “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易昀搞那个!   电梯门开,几名黑衣人从电梯走出,穿西服打领带戴墨镜,一群人浩浩荡荡。为首的黑衣人对易望舒说:“请问易院是在哪间办公?”   易望舒话说半截被打断,心里很不爽,没好气道:“他没在,你们什么事?”   在他印象中,易昀没什么朋友,来找他的多半是媒体或商务,那些人没有授权进不来Lapino。即便是AI圈子有授权能进来的,易昀多半也不会见,回绝的理由是:“又不认识,见什么。”这些人不请自来,想必不是善茬。   黑衣人一板一眼道:“我们找易院。”   Arch   {扫描比对   左1:梅投挠,32岁,单身,爱好打电动,追番剧,宅男;   左2:卜搞星,26岁,有对象,没钱买房,爱好追别人的老婆,骗富婆钱花;   左3:钱多多,28岁,有老婆,没钱,除了干保镖还做安保、厨师等兼职;   中间:蓝建飞,43岁,有3个老婆,2个领证;4个孩子,1个不是他的,2个私生子;有钱,蓝羚集团董事长,爱好投资搞钱,钻法律空子。与易宇是同学,与白赱为合作伙伴,近期与Lapino有资金往来……   右1,右2……   }   Algorithm=蓝羚集团的,上次在阳台跟易昀通话的,想用拆机组装S级的愚蠢人类。   傍晚的光透过Lapino落地窗为易望舒冷漠的容颜镀上金光,他像座雪山矗立在黑衣人前方,难以接近和融化。   蓝建飞上前笑得和蔼:“我们与易院约好了时间,他在忙着敲代码没回我终端信息。这层办公室太多,我们初来乍到找不到他,劳驾给指个路。”   易望舒冷冷道:“这话编的还真是,没一句对的。”   蓝建飞老脸挂不住,身后的黑衣人上前,抓住易望舒手臂,语气刻板生硬:“问你话听不懂!”   易望舒面无表情地给抓他手臂的人来了个过肩摔。   “噗通!”摔的廊道震天响。   S66亮着星星眼,心里的土拨鼠在尖叫:啊啊啊啊,这么帅的AI,为什么偏要做gay呢!   蓝建飞心想:面前这小孩儿能轻易将打手摔地上,不好惹,多一事并不如少一事。   “哎呀,这确实下手重了,你怎能先出手打人呢?我们就是来找人,不是来打架。”老狐狸先把屎盆子扣易望舒头上,再转话题。那意思:我们就是来找人,你快告诉我易昀在哪,我就不跟你计较。   S66连忙打圆场指着易望舒说:“这是易院助理,易院去开会了,你们有什么事儿跟他说也成。”   蓝老狐狸眼珠子转了一圈,像变色龙似的换了个表情,毕恭毕敬道:“原来是易院助理,这冒犯了不好意思。易院平时工作挺忙的,我们不便叨扰,这样,我们加个终端,他什么时候不忙了,您告诉我下,我们再来。”   “行。”易望舒与他交换“终端”,瞬间黑了他终端。   蓝建飞出师不利碰到钢板,一行人在16层转了半圈儿,办公室的门都没进去,灰溜溜地从哪来回哪去。   易望舒撵走一堆人后,心情好了些。易昀这渣男欺负他,他得欺负别人找补回来!回办公室后,他揪着大花猫抱枕的“耳朵”,噼里啪啦又给抱枕一顿抽,抽完还是不解气。   易望舒烦躁地在屋里踱步,S66的凄惨经历给了他灵感——   哼,易昀你这渣男,我要替天行道,给你绑床上,用各种道具,拿小皮鞭抽死你! 第29章   易昀修改终端课题备忘:   1.AI与情感:20%,缺少实践数据,本周重点   2.AI特定功能:40%,缺少实验目标对象   3.拆机安全:100%,课题已提交   4.Arch与Illustrator、DOS、Gentoo系统兼容性,待开展   ……   易昀认为AI只能模拟人的情感,不能具有主观情绪。他认为易望舒的所有回应,都是基于命令,易望舒只是在做算法指向的表达。   他不想被拆机所以勾引我,他不想让AI遭受不平等待遇所以去6层,他崇拜我所以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个举动都有理有据,有很强的因果逻辑,而非出于主观情感。他对我没有情感,只是为了完成既定目的。   他做的很对,出问题的是我自己。   易昀烦躁地关了终端,满脸阴云:一个月前,我就该拆机。   舌尖舔舔利齿,咬破嘴唇,吸吮咸腥的血液。   不够,我想要更多。   想要更多血,更多尖叫,更多哭喊。   我想把他吃拆入腹,让他哭着喊着求我别拆机。我想jin入他的身体,看看他的血是不是跟人一样骚。我想把他弄坏,cao到神志不清心智不全,让他再也不能喵喵叫。我想咬破动脉,露出白骨,把他啃掉层皮……   易昀深深吸了口气,用拇指擦擦唇上的血。   “哟Esun,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徐远拿个尺子绕A30609腰部一圈,正在给它量体宽。   A30609木讷地举起手臂,想要放下,又怕触碰到徐远,只得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易昀问:“你要给它做衣服?”   “是啊,穿蓝色的像十年前的送水工。我想给它做套灰色的,看上去精神些。”徐远量完腰宽量胸围,皮尺穿过A30609腋下,A30609不敢看他,扭头看向别处。   易昀心想:如果A30609是S级,现在应该是脸红的表情。与易望舒一样,产生肢体触碰就会脸红。现在看不见它的表情,木讷的机械脸,不好分析情感。   于是,AI狂人抛出个大胆的提议:“我可以给它人类的身体。”   徐远愣住,A30609放下手臂虚扶在徐远颈肩。   它不敢触碰徐远,但它想。它渴求触碰,渴求一个拥抱。   如果有人类的身体,或许就可以离你再近一些。   A30609无法抑制地兴奋,甚至忘记模拟人声,直接用机械声音说:“我想要人类的身体。”   它没有向徐远询问,而是表达渴望。   易昀戴上金丝眼镜,镜片显示:10项错误,待矫正数据。   +1,11项错误,待矫正数据。   看来,你的每项算法错误,都与徐远相关。   徐远略显诧异问易昀:“你要把它改成S级?”   易昀摇头:“不改,只是植皮。”   徐远疑惑:“贴上皮不就是S级么。哦,还差特定功能,但也有很多S级没有特定功能的。这我就不懂了,有什么区别?”   易昀轻飘飘地说了句:“很久以前有位发明家住在那里。他发明了许多东西,甚至创造出一个人。他给他造了器官、心脏、头脑以及一切,几乎什么都有了。”(1)   徐远微微皱眉,没太理解AI狂人的中心思想。易昀的思维很跳跃,徐远跟他对话时需要带着脑子,而近期徐远被年中述职榨干了脑浆,他快要枯萎,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分析其中深意。   易昀也没解释,只问:“行么?”   这句话徐远理解了,易昀在问:你让我改么?   A30609是徐远的第一台AI,陪伴了他5年。徐远刚来Lapino实习时,每天上班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算上下班每天来回就是三小时车程。他想在市区买房,但是房价太高,他连首付都付不起。他想买车,有了车上三环开半小时就能到家。但比起买车,他更想拥有自己的AI。   研发专属于自己的AI,是每一名AI从业者的梦想。   借助在Lapino的工作便利,徐远可以很轻松地撰写AI程序。软件开发耗时半年终于完成,可硬件呢?定制AI配件单买要比成品AI贵好多,就好比买车和修车,20W能买辆车,但如果车肇事了拆开换配件的钱够买4-5辆车。虽然都是同种配件,但定制就是要比批量生产的贵。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买拆机的零件。   拆机的零件要比原装便宜80%,徐远东拼西凑省吃俭用一年,终于攒钱凑够了A30609的“身体”。27岁的徐远没有车没有房,只有A30609,这是他倾尽青春岁月换来的梦想。   当A30609睁眼那一刻,徐远泪流满面。他激活自己的AI,A30609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别哭。”   A30609这俱残破的拆机拼接身体,很多零件都已老化,徐远每月都会为它做体检,定期更换零件。现在的徐远已经有经济能力支付高昂的原装AI配件,他本想慢慢地给A30609打造副更好的身体。   易昀的提议让徐远心动,他想给A30609更好的,并且A30609也希望这样。   “只换身体不拆机,对吗?”徐远不会让A30609被拆,A30609是与他朝夕相处5年的伙伴,他不会让自己的青春热血付之东流。   “对。”   “它会保有原来的意识,保留记忆,保留程序,对吗?”   “对。”   “那……”徐远冥思苦想,正在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易昀说:“我能做到万无一失,我向你承诺,只是换皮。”   徐远“嗯”了声,他相信易昀的能力,也相信易昀的承诺,朋友之间无需多言。他问了最后的问题:“多久能换完?”   “下周我去T国,走之前换完还你。”   徐远面露欣喜:“这次述职又是你去国际峰会交流呀,可真有你的!”   易昀淡淡道:“梁院是发言人,他主讲‘AI生物体兼容性’,我只是旁听。”   AI国际峰会每年年中举行,参与者不下万人,有媒体、政要、各行业大佬出席。AI峰会邀请各国各领域的顶级AI从业者数百人,发言人不到20人,多为各国AI首脑,梁勤山是其中之一。   “哎呦,Lapino能去的不过3-5人,这两年都有你,还在这跟我谦虚什么。”徐远翻了个大白眼,“你这样跟别人说话,人家会说你装B!”   易昀笑笑满不在意。   徐远用胳膊肘撞了他下,挤眉弄眼道:“能不能带我去?”   AI国际交流峰会可携带家属或助理,梁勤山出门只有一次带了S188,其余都是携夫人一起。易昀去年没带人,徐远以为他今年也不会带人。   易昀说:“小舒去。”   徐远若有所思,撘着易昀的脖子,把头凑近低声说:“你真跟他搞那啥?”   易昀挑眉。   欸,他居然没否认!   Esun如果没想法,一定会否认的!   徐远琢磨过味儿来,火速收手,向后退一步,跟易昀拉开距离,“哥们儿,我对你可没想法。真的,一直把你当兄弟。这也太突然了,你,你是什么时候弯的?”   易昀淡淡道:“你想多了。小舒崇拜我,粘人的很,我不带他肯定又要闹。”   徐远捏着鼻翼心想:……小舒小舒的叫着,真肉麻!你那装清纯的小宝贝能推车你知道么!兄弟,有些话看破不说破,给人拧矿泉水瓶吃人剩菜,是他粘你还是你粘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带他去就是,我不挑理。”祝你俩百年好合!   易昀点头,正要带A30609离开,徐远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Esun你刚说那句‘发明家造身体’的话,是什么意思?”   易昀顿足:“你真以为S级只比A级多层皮?” 第30章   Lapino5层与4层一样,都是实验区。不同的是,4层陈列的是试管蒸发皿等小型试验器具,而这里布满大型实验耗材。水箱连着管子,管子里流着花花绿绿的液体,液压器的指针上下晃动,能装下3个成年男人的“大鱼缸”上面冒着热气。沸腾的水声,液压器气压不稳的滋滋声,无人看管的实验器具,诡异有序地工作着。   “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体?”易昀站在“鱼缸”前,对接终端记录数据。   A30609答:“男性,身高190cm,体重75kg,生理年龄30。”   “样貌、血型、肤色有要求吗?”   A30609说:“肤色血型没要求,最好能帅一些,像您一样。”   易昀皱眉,他想给A30609身体的初衷,是想观察它的表情神态,并以此作为判定AI情感的依据。A30609对徐远有非同寻常的情感,若它变成自己这张脸,那岂不是“另一个自己”跟徐远搅基?   “不行。”易昀果断拒绝。   A30609说:“那别太丑就成。”   易昀摆弄桌儿上的实验耗材,调制了瓶粉红色的液体,命令A30609:“伸手。”   A30609想到自己即将拥有人类的身体,配合度超级高,让干什么干什么。   粉红色的液体淋到它的机体上,终端屏幕读取数据。易昀将A30609的算法导出,说出下一道指令:“关掉痛觉神经。”   “啊!”A30609不由得叫出声,终端显示疼痛指数:10级。与妇女生产时的疼痛一个等级。   不行,这太疼了。   易昀戴上手套,用清水给它冲掉粉红色的液体,重新调了瓶颜色略浅的粉红色溶液,继续让A30609伸手。   这次它没叫,终端显示疼痛指数:7级,相当于用棒球棍给人打骨折的疼痛感。   易昀再次冲掉液体,调配了管更浅的溶液。终端显示疼痛指数:5级,但屏幕并未读取数据。   AI狂人记录结论:疼痛等级6-7级,溶液浓度43%,终端可读取数据。   6-7级,会把他疼哭么。   易昀摘掉手套,用3D建模给A30609捏脸,输入要求:长相偏东方审美,符合“帅”的定义。屏幕出现几张脸,易昀投到空中让A30609自己选。   易昀对美或丑没有明确定义,他认为长得五官没有缺失就不算丑,关于美的界限很笼统,鼻子多高算高鼻梁?嘴唇弧度多少度算微笑唇?易昀对这些模糊的概念无法界定。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比例:上下身为黄金比例0.618:1,头身比为1:8,脸部比例为“三庭”、“五眼”、“四高”、“三低”。符合这些比例的或许就算美。   这些严苛的比例,易望舒都符合。   他的脸是易昀一笔一笔画的,而不是数据库随意调取的。   A30609选了张带胡茬的中年大叔脸,易昀心想:刚说要捏成我这样,我在它眼中就张这样?   “为什么选这张脸?”   A30609答:“因为看上去很可靠,我想给Yuan依靠。”   徐远性格独立,长相清秀实则内里坚毅的很。易昀想起徐远上大学那会儿,为了一次过AI学科,天天挑灯夜读。宿舍晚上23:00熄灯,宿管查寝不让开终端,徐远抱着纸质版复习资料到走廊,寒冬走廊冷得要命,徐远拎着小毯子,借助感应灯的光苦读。B大AI学科通过率不过5%,徐远一次通过的。   易昀认为:比起成熟可靠的中年男人,或许柔弱的女孩子更能激起徐远的保护欲。   “徐远或许更喜欢柔弱些的。”   A30609摇头:“Yuan这几年过得很辛苦,我想替他分担工作、生活压力,让他快乐些。”   “如果你的目的是让他喜欢你,那就应该考虑他的需求,而不是你的。”易昀做事向来目的明确,他不理解A30609为什么不按照目的制定策略。   A30609当然知道徐远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倘若自己变成女性身体,的确能激起徐远的保护欲,可是徐远会喜欢他吗,他只是一台机器。徐远生活在一个保守的家庭,父母都希望他早日结婚生子。比起让徐远喜欢,A30609更想让徐远开心、快乐。   A30609说:“我只是想让他快乐。”   易望舒正在摔海豚抱枕,插间门开,易望舒收了抱枕,乖得要命。   呜呜呜,我犯了大错,在忏悔期,没有人权,你咬我摸我不反抗。但这不妨碍我在心里骂你,哼!渣男!   易昀走近,问:“你是不是崇拜我?”   易望舒无语,他被易昀清奇的脑回路震麻了,嘴巴合了又张,什么都说不出来。   Arch   {Yy为什么会认为我崇拜他?   If吃错药了?Yy不吃药,pass;   If盲目自信?Yy确实应该自信,有资本且不盲目,print50%;   If为捅我找个借口?我承认崇拜他,对他有好感,他就要捅我,print50%;   }   Algorithm=Yy自信地认为我崇拜他,并想以此为由捅我。   易望舒生无可恋地拽了只大花猫抱枕,心想:易昀早有贼心,这次不成下次没准儿再找个什么理由捅我,长痛不如短痛,该来的总是要来……   我最听话我最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反抗你我就是狗,易望舒说:“我崇拜你。”   “你是不是觉着我很厉害?”   拜托你可要点儿脸吧,易望舒说:“是,你超级无敌厉害。”   “那你对我的期待是什么?”   天啊,你这变态不好好说人话,非让我来挑明了说。易望舒被这致命三连问,问的快要受不了,再也绷不住:“我期待你捅我,弄我,搞我,上我,shui我,cha我,超市我,橄榄我,爆炒我!行么,够全面么?”   ……   易望舒脑袋里八百个小人在跑:啊啊啊啊,天啊,我说了什么!   好在易昀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嗯?他没反应?X冷淡?   易昀身体稍稍前倾,似在思考。   插间静悄悄,空气像是凝固在易昀周身,气压低的可怕。易望舒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静观其变。   易昀贴近他,咫尺之隔。易望舒睫毛微颤,呼吸易昀滚烫的气息。柑橘的沐浴露味儿蔓延开,易望舒舔舔嘴唇,眨巴着大眼睛很是无措。   目光交汇,易昀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够。”   易望舒抬头,长长的睫毛扫到易昀额头,小爪子无措地不知往哪放。易昀捉住他的手,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中,二人十指交叉:   “还有牵着你,拥抱你,吻你。” 第31章   牵也牵过了,抱也抱过了,易昀要吻我吗?   易望舒坐易昀腿上,纤细的手指拨弄易昀衬衫领口,瘦弱的小臂高耸的锁骨,唯有娃娃脸上多了点儿肉,一笑俩酒窝看上去甜甜的。易望舒的脸颊很白很嫩,似新生儿,嫩的能掐出水儿。   他笃定易昀不会弄他。易昀是那种决策期短的行动派,依易昀的性格,要弄早就弄了,没必要跟他说这些废话。易昀就是一纸老虎,话说的越狠,行动上越怂。   柔软的唇贴上易昀颈侧,似花瓣飘落,又似猫挠般,在他心窝挠痒痒。易望舒伸出舌尖舔了下易昀耳垂,柔声问:“要吻我嘛?”   易昀耳朵被他吹红,半个身子都麻了。   易望舒轻松地甩掉碍事的衬衫,像条无骨的蛇蜕了皮,冰凉的身体贴着易昀。指尖轻点易昀胸肌,眼中波光潋滟,暧昧的露骨,勾引的彻底。   易昀依旧神色淡淡,算法指向:易昀不会回话。   易望舒舔舔湿润的唇,泄了气。   易昀知道易望舒想做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走进他的圈套。就像他们下棋,易昀明知无论怎么下都会赢,还是忍不住下到终盘。他看得清棋局,看得懂程序,但依然放任自己一再被易望舒蛊惑。   易昀为易望舒付出的心血较比徐远对A30609只多不少。若将A30609比作徐远的青春岁月,那么易望舒就是易昀的血肉命脉。10年前的易昀与诸多AI从业者一样,梦寐以求地想拥有自己的AI,但是碍于父亲职务,易昀不能。   AI安全、道德伦理问题每每将国防部逼到风口浪尖,彼时易宇是副科长,每天都要马不停蹄地出任务,与母子二人聚少离多。易昀从父亲口中了解到AI犯罪层出不穷,却没有好的解决方案。因为这些AI犯罪的背后,90%是人为。AI被动地接受人类指令,完成命令,它们是杀手、是黑客、是特务,潜伏在各个领域。易昀能写程序修正错误,但却不能改变人心。主人命令的等级永远高于程序修正,AI犯罪实则“借刀杀人”。   国家不会揭露人性的丑陋,用虚伪粉饰太平。媒体报道矛头直指AI,无辜的机器成为众矢之的。随着易宇职级攀升,AI逐渐成为时事热点,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媒体们都想抢一手资源,易宇的一举一动被媒体放大。易昀不可能让媒体曝出“国防部长儿子造出首个S级AI”这种新闻。   所以,易昀不能有AI。   但是他想。   被压抑的渴望似蛛丝缠绕易昀,对AI的狂热腐蚀易昀,侵入骨髓毒沁脏腑把他变成冰冷的机器。易昀开创Arch,专研各类AI学术课题,他把所有AI领域拆开吃透,就是不能组合在一起。他不能让父亲,让自己的AI成为媒体热议。   我不能有AI。   易昀压抑着疯却越发疯狂。他给自己打兴奋剂,解剖尸体,做极限运动用来对冲对AI的渴望。蛛丝疯狂地在心底生长,终于刺入骨髓,伴随夜以继日地侵袭,易昀再也无法抑制渴望,于是——   他造了易望舒。   他将易望舒藏起来。   易望舒是他冲破血肉的蛛丝,是他肆意生长的疯,是他压抑着的渴望,是他隐秘的欣喜。   在发觉易望舒有意识那刻,易昀首次陷入迷茫。   他的第一反应是拆机,并且备好了拆机用的红线。他本以为拆掉如果未来还想要,再造一个乖些的就好。但当他让易望舒“自杀”时,他犹豫了。   随之即来的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易昀越来越渴求易望舒,他想把易望舒留在身边,于是让易望舒来做自己助理。易昀对自己的解释是:我只是怕他在我视线外闯祸。   智商超高的AI狂人既然能想到易望舒在家里闯祸,一定也会想到易望舒在Lapino的闯祸概率要比在家高很多。易昀愿意为易望舒在Lapino闯的祸收拾残局,只是不想再让他远离自己。他要每分每秒,时时刻刻掌控易望舒。   掌控他的情绪,掌控他的身体,掌控他的一切。   易望舒对易昀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易昀把这归结为自己对AI的求知欲。   易望舒很瘦,胸腔覆着薄薄一层皮,肋骨轮廓隐约可见,窄腰收在西服裤里,肚脐凹陷脂肪撑不起腹肌。这是副没发育完全的身体。   易昀掐住他的窄腰,声线低沉清冷:“不,我要惩罚你。”   易望舒脑中算法飞速运转,庞大的神经元盘不清逻辑。易昀近期对他忽冷忽热,刚说要吻他,现在话锋转的飞快疏离的毫无道理。   易昀让他把衣服穿上,带他下楼。   二人在5层下电梯,偌大的实验区布满大型实验耗材。   易望舒认命,心想:该来的总会来,亏我还以为易昀这疯批改恶向善了。   “1月1次,您这是定期带我做体检嘛?”易望舒笑得苦涩。   易昀带着他左拐右拐走到一个大鱼缸前,仪表盘亮着,花花绿绿的溶液咕嘟咕嘟在鱼缸里冒泡泡。易昀淡淡道:“衣服脱了,进去。”   易望舒看着那花花绿绿的液体忍不住反胃,他慢吞吞地脱衣服,暗自祈祷:别让我疼,求求了!   刚穿的衬衫再次被脱,易昀把衬衫板板正正叠起来放桌子上,看了眼易望舒裤子。   易望舒:……我猜中了tuo裤子这结局,却没猜中过程。   “内裤要留吗?”易望舒晃着两条白腿把裤子扔桌儿上。   “脱。”   行吧,我有的你都有,又不是没看过。   易望舒把自己ba个精光,对着鱼缸的大玻璃,借着反光欣赏自己豆芽菜似的没发育完全的身体。欸,还真是没什么可看的。   易昀目光扫了眼他那小身板,即刻抽离。戴上胶皮手套,调配试剂。粉红色的液体在试管中逐渐稀释,浓度达到43%时,易昀将它们注入导管。导管的另一端,连接易望舒正对的鱼缸。   “进去。”   易望舒听令进鱼缸,顺手把玻璃门关上,心想:易昀看我tuo衣服怎么没反应,他到底想不想捅我?   易昀按下红色按钮,粉红色液体自易望舒头顶倾斜而下。易望舒反应灵敏,迅速躲过,雪白的脚趾在鱼缸里左蹦又跳,粉色的液体像是受到引力,沿着易望舒小腿往上窜。墙上倒计时闪烁:59,58,57……   易昀命令他:“不许动。”   易望舒努力回他个笑,还是美美地露出两个酒窝。好嘞我不动,我犯错认罚,我皮糙肉厚,你折磨完我就舒坦了。   该死的粉色液体包裹身体,易望舒无法连接中枢关掉痛觉神经,这滋味疼的像要把他活生生扒掉层皮。瓷白的皮肤淋着粉水儿,裸着的人儿眨巴眼睛看向易昀。易昀不看他,盯着终端看数据。   易望舒咬唇,两眼泪汪汪。易昀你看我,你看看我呀!   易昀点了下主控,两指粗细的管子绕过易望舒肩膀,沿着他后颈尾椎接入。   管子cha入他的X口。   “啊!”易望舒的X口神经很敏感,被这么粗个管子cha进来搅来搅去弄得很不舒服,再加上剥皮小粉水儿,这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   哎,犯错就得认罚,上回啃骨头打针,这回是发疯粉水cha入小套餐,可真有你的!   易望舒疼的大气儿不敢喘,勉强站着没趴下。   之前易昀cha过他X口,不痛不痒的,这回是怎么回事儿,这管子好像在搅他的脑髓!   管子在X口伸进去半截,然后退出,接着继续cha入,频率不快不慢,三浅一深。偏偏X口敏感非常,每次管子抽动,易望舒都忍不住抽咽。他觉着自己的脑子被管子cao了,气得要命。   变态+X冷淡+X无能,自己不行让管子搞我!   “你,能不能,别用,这玩意儿,捅我。”易望舒咬牙切齿道。   易望舒雪白的身体裹在粉水里,身体无意识地抽搐颤抖,呼吸间夹杂呜咽,眼尾发红像是被欺负惨了,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扬轻轻一拧就能扭断。   “不能。”   易昀眸色微暗。如果jin入你的是我,一定会让你疼的哭出来。你的脖子很好看,我想把它咬断。想把你的骨头揉碎,融到我的骨血里。   好想要你。   不,我不能吓到你。   易望舒盯盯瞅着墙上的倒计时,还有10秒。粉水沁入皮肤,灼烧他的骨骼,他的脏腑像是要被熔断。易望舒再也受不住,虚弱地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墙上的倒计时归零,疼痛减轻。   易昀几乎是在倒计时清零的瞬间切断电源,扯了条浴巾进鱼缸,捞住脸色煞白的人儿。   易望舒向后躲了下。   易昀顿住。   这是易望舒第一次拒绝易昀的触碰。   易昀低头,他知道自己伤害到易望舒了,他想解释,嘴唇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说。   易望舒不让他碰的原因很简单,他怕自己身上残留的粉水伤到易昀,他只是不想易昀受伤。   双手是剪刀,触碰即伤害。 第32章   易望舒的嘴唇不再红润,惨白的唇珠渗出血,是刚吃痛自己咬的。   粉红色的液体未干,鱼缸里悬浮着蒸汽,蒸汽凝成水滴挂在易昀下颌,沿着脖颈向下蜿蜒。易昀淡漠地擦擦脖颈,将易望舒裹着浴巾抱起,走出鱼缸。   怀中的人儿瘦的可怜,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抖一抖的。   易昀把人儿抱进浣洗室,放到座椅上,易望舒还在抖。他的睫毛上挂着水滴,易昀想给他擦擦脸,又被易望舒躲过。   “别怕我。”   易望舒轻轻地摇头。   易昀以为易望舒在害怕,便去牵他的手。易望舒手上也有残留的粉水,他本能地想要往后抽,易昀不放,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要伤你。”   双手交握,传来的是灼烧的刺痛。深沉有力的疼痛感透过契合的手掌宣示对方的存在,昭告他们连接在一起。  剪刀手带来的伤痛将他们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易望舒轻轻回握,红着眼说:“会伤到你。”   原来他不让碰,是怕我痛。   “没关系。”易昀轻轻拥住他,像之前那样拍拍他瘦削的脊背,哄小孩似的难得说了段长话,“这里有淋浴,你冲下身体。要是站不住,里面有浴缸。洗好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易昀这疯批真是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上一秒恨不得杀了我,下一秒又来拥抱我。他的脑子里是不是有清零程序,能自动抹掉自己的劣迹?   他能消除,我不能!吃顿好的就想打发我,没门!   易望舒像只无尾熊似的挂他身上,瓮声瓮气道:“我没力气了。”   易昀无奈,给他抱到浴缸里,放水。   “啊呀,烫死了。”易望舒不满道。让你叫我疼,非折腾你几回!   易昀调低水温:“这回呢?”   “凉呀!”易望舒在浴缸里扑腾,水溅易昀一身。   “别撒娇。”易昀把他按水里,蓬蓬头对着脑袋冲。   易望舒被水流冲的痒痒的,忍不住发笑,笑了两声又板住脸,佯装嗔怒:“谁撒娇,我好生气的!你干嘛呀总欺负我,怎么总这样儿啊!”   易昀挤了点儿洗发露,给他洗头发。易望舒的发丝很软,揉在手心儿像是抓了满手棉花。他的脑袋像只拨浪鼓,摇摇晃晃的,就是不肯好好配合。易昀挽起西服露出小臂,精致的袖口堆叠在大臂,用胳膊肘夹住易望舒的头,不让他乱动。   “总拿我做实验干嘛啊,你不知道刚我多疼!”洗发露的泡沫沫溅到眼睛里,易望舒眯着眼抱怨。   易昀按住他:“别动。”   “我不!”   易望舒“哼”了声,拧着脖子跟他翻白眼。   易昀叹了口气,难得跟他解释:“你的系统有问题,需要矫正数据。”   哈,我系统出问题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变态就是想让我疼!   易望舒歪着脖子斜眼瞪他,小脸写满不服气。易昀不惯他毛病,拎着他后颈,大头朝下扎水里。   “唔唔唔!”易望舒在浴缸里想说话说不出,气得吐泡泡。   易昀按着他强制洗头,易望舒在水里扑腾两下不动了。易昀把人拎出来,易望舒舌头伸老长,像个吊死鬼,歪着脑袋说:“我被你淹死了,现在说话的不是我,是我的亡魂。”   易昀被他气笑,把沐浴露扔他,说:“自己洗。”   “我不!”短短两分钟,易望舒反抗易昀两次。   伺候我两下你就不乐意,扎我咬我祸害我我就得受着,凭什么!   易昀去拿浴花沐浴露,不看他,淡淡道:“你让我帮你洗?”   易望舒拧个脖子挑衅,那意思:你都明白还不乖乖来服侍我!   易昀眸色微闪,挤了点儿沐浴露搓浴花,搓的满手泡泡。泡泡沾到易望舒胳膊上,脖子上,胸前……   小白脸儿顿时血色上涌,易望舒像条泥鳅鱼,“呲溜”滑水里,露出两只大眼睛,支支吾吾道:“你出去,我自己洗。”   完了,刚忘了易昀想捅我这茬!我是白痴嘛,跟他玩赤膊,还让他给我洗澡。天啊,这变态这么搓我非得搓出来火!   “你在命令我?”   易昀的嗓音很低,手上动作没停,听得易望舒头皮发麻,被浴花差点儿搓“起立”。   易望舒受不了扯着脖子跟他喊:“我哪敢啊,是您之前说让我自己洗的。我刚疼的脑子有些不好使,也没什么劲儿,就麻烦您帮我洗了个头。这终端刚连上,屏蔽掉痛觉神经就好了。呃,我真没事儿了,自己洗就成。”   易昀扔了浴花给他捞出来,易望舒红着脸扑腾,咯吱窝被易昀架住使不上力。张牙舞爪地伸胳膊蹬腿,像只炸毛的猫。   “激活6层的AI,你还有理了。”   易望舒顿时蔫了,不敢作妖,也不再扑腾,惨兮兮地挂在易昀小臂上,易昀动他就跟着摆,像只吊在窗户上的晴天娃娃随风飘。   “我错啦。”易望舒低头认错,小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易昀放开他,扯了条浴巾裹住。毛绒绒的浴巾里露出张粉扑扑的小脸,易昀点了下易望舒的额头问:“你在委屈什么?”   我气你疯劲儿说来就来,总要折磨人,一点儿不宝贝我!气你两面三刀,跟我说不处对象,背着我跟女生吃饭!气你想捅我,还总吊着我,谁乐意天天屁股后面悬着根针啊!   易望舒话到嘴边儿又吞进肚子里。这些都是情绪上的抱怨,不具有建设性建议,说了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Algorithm=我不委屈。   “我……我不委屈。”易望舒淡漠地说出算法指向的话。   我不该意气用事,一再反抗你的命令。你罚我是我应受的,我不会干预你的生活,更不会妄图“命令”你。   我只是台机器。   深邃的眼瞳孔中都是他,易昀擦干他的身体,问:“还疼吗?”   易望舒摇头。   易昀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脖颈,熟悉的刺痛感再度来袭。   他脖颈沾了粉水,一直没干!   易望舒猛地抽回手,拿个蓬蓬头过来,满眼关切,“你,你怎么不洗啊!”   易昀任由他给自己冲脖颈,水滴沿着颈肩沾湿衬衫,西服面料贴在身上包裹蓬勃的肌肉轮廓,低沉的嗓音淡淡道:“陪你。”   即便知道你的手是剪刀,知道会受伤,我依然想牵着你、拥抱你。   易望舒的眼眶又红了,他搞不懂易昀在想什么。给他洗澡陪他疼明明很在意他,却又伤害他。算法给不出明确的回答,人脑理解不了这种矛盾的情绪。他想问易昀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哪怕是一点点,他都会非常非常的开心。但是这题他问不出,因为算法指向是:没有。   不问或许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问了就是确定的答案。   他不知道是易昀有问题,还是自己的理解有问题。   易昀扔掉碍事的花洒,摸摸易望舒发烫的额头,问:“想什么呢?”   “想你。”易望舒很诚实。   “想我什么?”   “想……想咬你。”易望舒人脑一抽说了个错误答案。   空气似乎凝固,易昀扫过他长长的睫毛、泛着红晕的脸颊、丰润的唇珠。易望舒不知错所地低下头,他想收回刚才的话,但不知道要怎么做。   算法没有明确的答案。   易昀解开衬衫纽扣,说:“咬吧。”   他的西服领口大敞着,本应是一丝不苟的装扮,此刻隐约地透露危险的诱惑。高耸的锁骨上挂着水珠,冷白色的脖颈上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沿着锁骨向下蔓延。   易望舒数据库中的科研者没有一个像易昀这般模样,冷静又性感,压抑又疯狂。易昀是矛盾的个体,他的行为是相互冲突的,情感完全不遵循逻辑;他冰霜下的身体是炽热的,他用最冰冷的话呼出最滚烫的气息,穿着最正式的装扮却能把性感彰显到极致。   他真是性感的要命!   易望舒咽了口吐沫,睫毛飞快闪动,目光游离。   易昀看他没反应,作势要走。易望舒急了,赶忙扑上去,朝他脖颈咬。   角度不对没咬到,咬胸口上。   ……好硬的胸肌。   易昀拎着他后脖领给他推一边儿,指着脖颈说:“露这么大片,你偏咬衬衫做什么。”   衬衫被咬漏,胸前两枚牙印。   易望舒舔舔唇,龇着虎牙儿,往易昀跟前凑,像块狗皮膏药贴上去。易昀撕开狗皮膏药:“给你机会不把握,现在没了。”   没了?那可不行!   易望舒不乐意了,饿虎扑食般挂上去。易昀这回推他没推动,索性不反抗。   他被易望舒按到门框上啃。   嘶,小东西咬人挺疼,真是睚眦必报。   易望舒的手死死按着易昀手腕,虎牙儿咬破他的脖颈,舔着舌头猛啜。   易昀根本没挣扎,甚至完全没抵抗,没用力气。他微抬下颚,露出纤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他说话时,喉结都在颤动:“够了么?”   “不够!”易望舒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能轻易作罢。   宽阔的胸膛,炙热的体温,易昀的手掌抚上他瘦削的背,指尖轻触,像是要数他有多少块脊椎。易望舒被弄的好痒,板着脸恶狠狠道:“不许动!”   易昀不动,口水糊了满脖颈,出点儿血,不痛不痒,跟猫挠似的。   易望舒又啃下去,边啃边嘟囔:“让你欺负人,咬死你!”   易昀盯着他,像肉食动物盯着自己的猎物。   “我想……”易昀吐出两个字,没了下文。   易望舒放开他的手,疑惑道:“你想什么?”   他等了几秒,见易昀迟迟不说话,心中小算盘敲飞快:咬两口意思意思得了,这疯子今天可能脑子不好使,等他反应过来指不定怎么折腾我,我得先求个护身符!   “那,那什么,刚是你让我咬的啊,不是我强迫你!”虽然是我提议,但是你同意了啊,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得拉你一起下水!   “嗯。”   易望舒体贴地拿了张湿巾,给易昀擦脖颈的血,又给自己找补:“对不起哦,刚没忍住,弄疼你了。”   “没关系。”   “那我们算是两清了吧!”易望舒嘁嘁喳喳地跟易昀盘逻辑,“我激活AI这算一项错误;你用管子cha我用粉水浇我,这算两项惩罚;我刚咬你算一项错误。你看,我是两项错误,你是两项惩罚,所以咱俩现在清账啦!”   清账?你的命都是我给的,跟我谈清账?此生我们注定纠缠,你清不掉的。   “所以呢?”   易望舒咧嘴儿笑:“所以我们还是好朋友呀。”   “是朋友?”   “嗯嗯!”你造我养我难道是想当我爹?   易昀倚靠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轻佻易望舒下颚,易望舒抬头,眨眼间被易昀拉入怀中。   浸水的衬衫,贴合的身体,潮湿的空气,无一不在喧嚣湿热的欲望。易昀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   “朋友之间能上床吗?” 第33章   “近年来,Lapino致力于攻坚AI应用,在医学、交通运输、金融领域、制造业、教育、法律等领域都有着卓越成就。2033上半年,Lapino在医学镜像领域取得突破,AI可完全替代人类医生实现患者诊断。通过数以万计的实验,得出结论:AI在三甲医院接待患者误诊概率不到十万分之一,AI参加职称评审可顺利取得高级主任医师证……”Lapino行政部长周芸主持年中述职会,汇报Lapino近半年取得的成就。   Lapino15层汇集各体系的AI从业者,周芸简明扼要地阐述Lapino科研要闻,她的音色平稳,音调听不出起伏,若不是手里拿着稿件,旁人都要以为她是机器。数万字的演讲稿,周芸念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停顿,没有错误,像AI那样精准。   在周芸上空,出现巨大的终端投影,配合她演讲的话术 进行展示。AI机器有条不紊地协助主治医师做医学镜像分析、处理疑难杂症、甚至可以上手术台完成简单的手术,刀口切得要比20年老医生漂亮好多。   年中述职会要求全员出席,易望舒以人类的身份被迫在这儿听了一上午Lapino这半年的丰功伟绩。在他看来AI从医很简单,他断掉的脚踝就是自己接上的。透视扫描骨头裂缝,找准位置,用力一掰就好了。做手术差不多也是一个逻辑,透视扫描病变位置,锁定区域下刀切除,把肿瘤取出,就是这么简单。   易望舒搞不懂这有什么可炫耀的,他更搞不懂人类奇怪的思考逻辑。易昀前几天问他“朋友之间能上床吗”,他说“能吧”,易昀骂他“不知廉耻”!   呵呵。   你想上我,舔个脸来问我,还骂我不知廉耻?   骂我也就算了,回家还不跟我说话,又回归一个月前要让我自杀那时的死样子,天天板着脸给谁看!要不是我帮你敲代码,课题你都做不完,这人怎么不知道感恩呢!之前不理解“东郭与蛇”“翻脸就是麻子”,现在可算是找到现形了,易昀你就是长着麻子的蛇!   偏偏这无聊的述职报告避无可避,他跟长麻子的蛇还得一起坐前排听汇报。易望舒的大眼睛东瞧瞧西望望,把场内所有人的信息存进中枢。不仅仅是扫描他们的样貌,还有他们的家庭环境、职级荣誉、社会关系、中枢型号……   几乎所有人在易望舒这里都是透明的,易昀是例外。   他看不透与他朝夕相处距离最近的人。   咫尺天涯。   Lapino15层会场屏蔽终端,就是为了防止开会摸鱼,易望舒就是那只漏网之鱼。他通过搜集现场终端信息,比对Lapino内网论坛的帖子IP地址等数据,找到了几只专给易昀造谣的八卦精。   正对着他后面数两排,穿低胸蕾丝衬衫的中年大姐喜欢易昀,经常在论坛发易昀同人文;右斜后方临近中间过道,带粉红眼镜的小少妇喜欢易昀,经常捏造她与易昀的浪漫邂逅;左侧最后那排穿蓝色西服的男生喜欢易昀,嗯?男的?   易望舒回头多瞄了两眼那男的,眉清目秀的小白脸,在Lapino负责数据处理,经常匿名给易昀终端发*扰信息。不知道他的腿会不会比他的衬衫领口还要开,还真是够骚的。   你开你的腿,我合我的腿。易望舒翘个二郎腿,脑袋像个拨浪鼓看完这个看那个。   易昀手放他腿上往下压,那意思:别抖腿。   易望舒放下翘起的腿,易昀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到他的大腿内侧。易望舒的腿很细,易昀的手掌正好包裹住他的大腿。   他的手放在他的两腿之间,大腿内侧。   易望舒:……   易昀目视前方没看他,听着述职时不时记录几下,神色淡淡。熨烫整洁的高织衬衫收在腰带里,米色西裤咖色皮鞋,典型商务精英装扮。   会场第一排有商务桌遮挡,两座一桌儿。从正面看“商务精英”一丝不苟地记录会议,从侧面看他的手正在解小助理的腰带!   易昀一直目视前方,完全凭直觉在那乱摸。一会儿摸皮带扣像是要解但又没解开,一会儿摸到别处……   易望舒脑袋不晃了,腿不抖了,他不敢看下身,别人开会都是目视前方的,他怕动作太明显被人发现。易望舒生无可恋地看着周芸上方的投影:医生的手伸进病人的身体里,易昀的手伸进他的裤子里;AI的机械手臂变成好多截,辅助医生完成切割。易昀的指关节握住他的要害,食指中指交替“切割”……   没反应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易望舒开始跟着易昀的节奏数棚顶砖块:1个,2个,3,3个,4个,5个,6,6个……   211,222,222,222,222……易望舒脑子烫的像是要烧着,数哪块都是222。   易昀慢条斯理从会议桌前方的收纳中拿张纸巾擦手,那动作看上去要多又优雅有多优雅。易望舒呼吸急促心跳很快脸红的似要滴血,裤子松松垮垮地系着,皮带张牙舞爪地翘着,这情况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挺快。”罪魁祸首做出评价。   易望舒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阴阳怪气道:“哟,您的嘴找回来了?这些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丢了呢。”   易昀拉开他西服下摆,把刚擦手的纸巾塞进去。   易望舒:……   “你这么变态,你家里人知道么。”会场人多易望舒不好发作。易昀这丧心病狂的疯子非要挑这种场合弄他,精神正常的谁能做出来这事儿!   易昀好像又把嘴丢了,直到会议结束没再跟他说过话。   午休,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去吃饭。   易昀递他张纸巾:“擦擦吗?”   我擦你个大头鬼,都干了好吧!   易望舒看会议室内人走的差不多了,忍无可忍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在家不弄非跑这里来弄!”   易昀欺身上前,替他把裤链la上。易望舒的腰很细,皮带剪掉一掌长,生产商都没想到手工缝的鳄鱼皮被暴殄天物。易昀捏了下他的窄腰,把皮带给他系上,淡淡道:“不行吗?”   Arch   {如何说服Yy听人话?   If跟他讲道理,阐述公众场合lou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Yy不讲理,pass;   If直接告诉他“不行”,根据Yy之前恶劣行径推断,如果拒绝会遭受其他惩罚,80%会变本加厉,pass;   If告诉他“行,”但表示如果你被发现,会被Lapino通报的。Yy不要脸,他很少在意旁人眼光,print20%;   If告诉他“行”,但表示他的技术太烂,不想再度体验,print30%;   If告诉他“行”,但表示自己不想这样,希望不要有下次,print50%;   }   Algorithm=告诉他“行”,但因为他的技术不好,自己不想要下次。   “行。”易望舒苦着脸,话到嘴边说不下去。搞这事儿还要评判技艺?易昀不要脸,他得要啊。   易昀摸摸他的头,像摸小猫似的。易望舒甩甩脑袋,他嫌易昀手不干净。   饭后,易望舒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把:“为什么其它助理都坐在后排,我坐在第一排跟你一起听会,会不会不礼貌?”   “不会。”   “可是,刚吃饭的时候好多人看我,我觉着他们的目光很有深意!我都不敢跟他们对视哦,感觉他们像是知道了。哎,你说在后排能看到你搞那个不……”   “不能。”   “可是……”易望舒话说半截被易昀打断。   “你不想跟我坐一起?”   “我……”易望舒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来。我说想跟你坐一起,下午你没准儿又要搞别的;我说不想,这不又是拒绝你么!   易昀声音冷冷的:“下午你可以不去听会,我给你假。”   易望舒喜出望外,大眼睛瞪溜圆一闪一闪的:“真的吗,不是说都得去吗?哎,有这好事儿你不早说,我……”   易昀不等他说完话,迈长腿走了。易望舒小跑在后面追,易昀上电梯,易望舒跟进去又被推出来。他想问易昀怎么了,看到易昀黑如锅底的脸色,蚌住。易昀那表情好像在说:滚吧,我不想跟你呼吸同一个电梯的空气。   易望舒眼巴巴地看着电梯门关上,在旁边儿等下一辆,他正在考虑是去15层还是16层。   刚易昀那张脸黑的跟死了老婆一样,他不乐意跟我一起坐电梯,肯定也不想我再坐他旁边儿,我还是回16层吧。欸,长麻子的蛇,锯嘴儿闷葫芦,真是搞不懂他哦。   电梯间人来人往,一群女生跟他同坐电梯。   女生A:“你们听说了嘛,Esun前几天跟梁名一牵手逛超市呢!”   女生B:“啊,哪天啊,是上周五吗?我好像在楼下看到他俩了!”   女生C:“哇哦,逛超市还要牵手哦,还真是如胶似漆哦。”   女生D:“这有什么哦,我前两天在走廊看到他俩抱一起呢!”   易望舒:……   “叮咚”15层到,女生们下电梯。易望舒独自一人回16层,刚下电梯,又折返按15层。   你说想吻我,想跟我上床,说完就跟女生约会?   约会逛超市?   逛超市要牵手?   呵呵。   怪不得不跟我说话,背着我干大事儿呢!   跟人牵了手,刚又摸我,摸完还不洗手,真脏!   “叮咚”15又到了,易望舒下电梯,直奔会议室。   他像根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门口,不知道的看他这架势还以为要追杀仇敌。   “仇敌”在会议室里,他不敢杀;堵仇敌的姘头,他很有一套。   梁名一刚要进会议室,被易望舒拉拦住。她记得这漂亮的人儿,是易昀助理。   “借一步说话。”易望舒声音很低。   梁名一以为他有什么大事儿,跟着他左拐右拐拐进茶水间。   逼仄狭小的空间,两个细瘦高挑的身影,一个低头俯视另一个,像是在审问:“他跟你约会了?”   梁名一:?   “他牵过你?”   梁名一:??   易望舒看着梁名一清纯无辜的样子,心想:好一朵白莲花!   梁名一看着易望舒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小鹿乱撞。   “他抱过你?”   梁名一:???   易望舒看她还在“装无辜”,伸手跨过梁名一的颈肩杵墙上,直接给目瞪口呆的女孩儿来了个“大壁咚”。   梁名一人傻了,心砰砰跳,小鹿撞飞出来啦。天啊,他要做什么,好期待呀!   壁咚她的人周身气压很低,有种霸道总裁既视感,但是预想中的剧本没有来。易望舒的声音比周身气压还要低八度,迫不及待地宣誓主权:   “他插过我。” 第34章   闷热的6月,躁动的夏季。   易望舒趴在窗边儿吃冰棍儿,在窗沿儿探出半只小小的脑袋。窗外蜻蜓飞过,他伸手去抓,没抓到。易望舒皱着眉头把冰棍儿叼嘴里,啪嗒啪嗒下楼拿炒菜用的大铁勺,上楼拿铁勺捞蜻蜓。大铁勺在窗户外面飞呀飞,一不小心脱手了,易昀在花园里读期刊,只见一庞然大物飞天而降。   “噗通”铁勺落地,距他不过半米。   易昀太阳穴突突跳,朝楼上低吼:“你想谋杀我?”   窗边儿哪还有人影,肇事者早溜了。   易昀放下期刊进屋,二楼客房没人,卧室也没人。   小东西像兔子似的,跑的挺快。   “小兔崽子。”易昀暗骂了声,砸桌子弄出好大声响。   易望舒躲在衣帽间的柜子里听得心惊肉跳。   “我数3声,滚出来。”   易望舒心想:鬼才滚出去!   “1。”   数吧数吧,你数到日落我也不出去。   “2。”   你以为我会怕?   “3。”   天啊,救命啊,这要是被逮到会被揍死吧!   易昀数完第三声不见动静,直奔衣帽间。   B级AI跟易望舒汇报:Yy来抓人啦!   救命,他怎么直勾勾地往这走,他是不是看见我了啊?   易望舒听到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嘎吱嘎吱,越来越近,悬着的心提到嗓子眼。   柜门开了!   就像薛定谔的猫,是直是弯在柜门开的那刻定会揭晓。   衣柜上下两层,易望舒蜷缩在上层,弯的像只虾。   易望舒拼命往里躲,拿衣服遮挡自己,心中默念:易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易昀笑着问:“躲猫猫好玩么?”   “啊啊啊,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故意!”易望舒炸毛,易昀一笑准没好事儿!   “还想玩吗?”   “不想了不想了,我真错了!”易望舒哭唧唧要出柜子,易昀按住他,挺身入柜。   周身悬挂衣物的皂角香,混合易昀身上的薄荷沐浴露,钻到易望舒敏锐的嗅觉系统。他觉着自己可能是坏掉了,不然怎么分不清是嗅觉还是触觉,他觉着易昀的气息环绕着他,易昀的衣物包裹着他,即便没产生触碰,他的视觉嗅觉触觉都已被易昀占据。   易昀的存在是强烈的。   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心跳逐渐加快,强烈到他忘记易昀是要惩罚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环上易昀脖颈。   他渴望他的触碰。   漆黑的空间,环绕的躯体,薄荷混合柑橘,纠缠彼此的气息。   易昀把人捞出来,易望舒像只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脖子上。易昀狠狠给他屁股一巴掌:“就会作妖,记吃不记打。”   “啊……”易望舒拿开手,捂着屁股抱怨,“干嘛打人啊,都说了我不是故意。”   夏天天热,门口纳凉的老大爷穿花裤衩白背心,扇着扇子,在大树下乘凉。易望舒也搞了套同款花裤衩白背心,套身上果然凉爽。此刻白背心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材质不是很好起了些球球,领口大开露chu大片胸口,隐约看到半颗粉嫩的茱萸。   两条小白腿明晃晃地在裤衩里晃,裤绳也不好好系,蝴蝶结歪歪扭扭的像是随时都会开。   易昀让那蝴蝶结开了。   易望舒:……   行吧,这回是在家,也没人看,想弄就让你弄吧。   易望舒只觉腰间一紧,易昀抽了他的裤绳,把白背心塞到他的裤子里,像系麻袋那样狠狠一勒。   麻绳抽条,勒出的腰是真细。   易望舒心想:易昀你什么审美啊,门口老大爷都知道白背心要放在花裤衩外面,你给我揶里面了,这能好看吗!   易昀给裤绳打了个漂亮整齐的蝴蝶结。易望舒又想:系这么好看干嘛,一会儿都要脱。   易昀系完裤绳,走了。易望舒满脑袋问号,追上去问:“你,你不要……”   “什么?”易昀回头,易望舒撞他身上,把脑回路撞的正常。   “啊,没。我是想问,你不要吃饭么,我们一会儿吃什么?”易望舒拍了两下自己脑袋。哪有自己上杆子送的啊,算法关键时候不支招,险些坏我大事!   易昀淡淡道:“带你出去吃。”   易望舒一听能出去吃好吃的,眼睛瞪得溜圆像金鱼,把白背心从花裤衩里拽出来,跟易昀玩贴贴:“去哪吃呀,吃什么呀,吃鱼吗,好久没吃啦!”   易昀无奈,小兔崽子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换套衣服,带你回家。”   红色敞篷轿跑在马路飞驰,引得旁人侧目,俊男开车靓女坐副驾,有钱又有颜,拉风得很。帅哥一身运动装,简约随性;靓女穿着旗袍,优雅端庄,就是这脖子有点儿粗,领口的盘扣被顶的支楞巴翘。   易望舒摇身一变,从花裤衩老大爷变成旗袍美女,挺不适应。旗袍下摆是收紧的,易望舒不得不夹紧双腿坐着,看上去娘娘的,像小媳妇一样。顶级AI对自己的性别高度认可,对这娘炮的行径深感不适。   “你为什么要买旗袍啊。这上面都写了XXL身高170-175CM,你把我这1米8的大老爷们硬往里塞。这玩意儿太紧了,小心我没提醒你,一会儿我撑开线会穿帮的!”   安全带勒着青花瓷,易望舒的窄腰裹在蓝白相间的青花瓷下,裙身裹着玲珑曲线,群底开叉至大腿。雪白的皮肤点缀兰青色彩,隐约露出的长腿尽显婀娜风情,他像具极具观赏性的艺术品,清新脱俗,高贵典雅。   易昀说:“好看。”   易望舒反应半天才跟上易昀的脑回路,这疯子听人说话不听重点,我的抱怨统统没用!他只回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买旗袍,答案是:好看。   好看个毛线,你行你来穿!碎花连衣裙,紧身开叉旗袍,易昀你这爱好还真是……俗不可耐!易望舒脸拉老长只敢在心里嘀咕。   跑车开进兰亭水榭,门卫AI鞠躬。   易昀看了眼身姿挺拔的迎宾AI问易望舒:“你中控坏了?”   “没啊。”易望舒热的双手在脸蛋边猛给自己扇风。   易昀想说:你调低机体温度就不会热了。   但他没说。   调节体温是AI的基本功能,易望舒知道让自己更舒服的方式,但他不用。他宁可穿劣质背心裤衩吃冰棍儿避暑,却不愿意调节机体温度的原因是——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像人。   易昀想起易望舒前几天说过,晚上会被冻醒,他当时没在意。   原来,他是真的会被冻醒。   闷热的夏季,空气中没有风,只能听见小区内的蝉鸣。易望舒拎着高跟鞋下车,主动给自己穿上,还涂了个口红。他理理额角碎发,心想:虽然易昀这厮挺操蛋,但易爸爸易妈妈都是好人,我得端庄些,不能掉价。   易昀听着蝉鸣,看着漂亮的人儿打扮自己,忍不住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干嘛啊,别贴着我,你好热。”怀中的人抱怨个不停,但没推开他。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大地,火辣辣的易望舒焚烧易昀心底。   我只是,在这一刻,想这样做。   “哎呀,小舒啊,你是不是又漂亮了!”安雪见儿子领儿媳妇回来心里乐开了花,“这皮肤真好啊,用的什么牌子护肤品啊,分享给我!”   易望舒终端火速搜索“高端护肤品牌”,说了几个有抗衰效果的牌子。   “啊,你也用这个牌子啊,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用不上呢。也好也好,抗衰从18岁做起,到我这岁数还长得跟18岁一样,哈哈。”安雪拉着易望舒的手往厨房走。   易望舒心想:我猜你这岁数得用抗衰才说的,不得有点儿共同话题么!我不知道那牌子好不好,但是我到你这岁数肯定还长得跟现在一样,这没毛病。我一来你就拉我进厨房,肯定是买了什么好吃的自己不会做……   果不其然,厨房躺着两条三文鱼。放在大盆里的,活的,新鲜的,三文鱼。   易望舒两眼放绿光,摘了手链直接开搞。   阿弥陀佛,休怪我杀生,谁叫你们长的这么好吃!阿姨懂我,知道我想吃鱼,呜呜好感动!   客厅中,父子二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易昀:“爸,蓝建飞最近找过你吗?”   易宇:“找过,他那工厂建完了,想尽快走手续。”   AI工厂建立后需要质检,除卫生、消防、部门批准外,还需要得到国防部获批,之后才能得到工商许可合法经营。正常都是按照各部门优先级依次审批,从工厂建好到走完手续快则半年,慢些的需要整改的一年都无法挂牌经营。蓝建飞建厂的钱已经投了,厂子没手续,生产无法开展,他的钱自然无法回笼。做投资的手上都有流动资金,流动资金可以吃利息,变成不动产就吃不到利息,晚变现一天就晚一天盈利。   商人唯利是图,蓝建飞精心算计。   易望舒跟易昀说过,蓝建飞来找过他,想必又是想让他帮忙看程序。而蓝建飞频频给易昀终端发信息,几乎都是:对你赏识,与你父亲感情深厚云云,对程序只字不提。易昀出于礼貌,之前回过几条,自从对方找上门后,再没回过。   人都做不好,如何经商呢?   “爸,他那工厂有问题,手续不能批。”易昀说,“蓝建飞近期与Lapino有资金往来,你可以查一下他是不是购买了大量拆机部件。”   易宇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他用拆机量产S级?”   “对。”易昀补充说明,“我上月做的课题就是关于‘拆机安全’问题,报告可以传你,里面有详细说明。相关文献我做了一期论文,下周二会在期刊上发表,用来佐证。”   易宇让他:“说点我能听懂的。”   易昀挠挠头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到AI相关他就忍不住跟他老子炫耀,易宇顶多就是夸他两句“做的不错”“挺好”之类的听上去敷衍的话,但他喜欢听。   “拆机的部件接收过程序,当部件重新组合在一起,原程序会与新程序相斥,AI会执行‘自己认为’对的程序。这种‘自认为’就是它的主观意识。”易昀说,“而拆机部件的原程序是无法消除的,它就像出厂设置,刻在AI的DNA里伴随它们一生。”   “有自主意识的AI非常危险,更何况是S级。所以,蓝建飞的项目绝对不能批。”   易望舒不会长胖是因为他的出厂设置不允许,A30609想让徐远快乐是它发自内心的情感,AI会杀人是因为它认为自己遭受了不公正待遇。   杀人AI是拆机,A30609是由拆机部件组成的,那易望舒产生自主意识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我早期对他频繁的冲突指令导致的程序偏差,还是因为人脑与机械脑共同思考产生的行为冲突,又或许自主意识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易昀没有答案。 第35章   在易望舒刚出厂时,易昀几乎每周都要给他做体检。体检的方式很简单,X口对接数据,检查程序稳定性、机体相容性、生理、算力等数据。就像体检中心给人类做体检那样,抽血化验一条龙,安全快速无痛苦。   易望舒的所有数据都在正常范围,从未出现过偏差,易昀便逐渐改为一月做一次,一季度做一次体检,直到易望舒让棋。   易昀发现易望舒拥有自主意识,但常规体检查不出问题,可能的原因只有两个:   1.X口检测得到数据不全面,需要做更有深度的测试,不是“抽血化验”而是“剥皮腕骨”;   2.A30609担心被挂牌售卖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易望舒知道自己不正常并刻意隐藏数据。   这两项无论哪个原因,都是易昀始料未及。自那刻起,他的心火开始灼烧。   他的angel很漂亮,很乖很听话,天真无邪的外表下却隐藏一颗叛逆的心,易昀想扒开他的皮,抽出他的骨头,看看他的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成了精。   但是他不忍心。   每次他想拆机,话到嘴边都说不下去。   易昀开始刻意地与易望舒保持距离,并越来越沉默。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自己的主观意愿干涉决策,易昀命令自己“尽快抽离”。   然而,他做不到。   二人为数不多的交谈,易昀对他的每次试探都觉着惊喜;彼此不经意的触碰,易昀每次都忍不住想要更多;每当夜里入睡,枕畔熟悉的呼吸频率,交融的气息,让易昀觉着安心。   他们走过四季,相伴朝夕。   特立独行的AI狂人已经习惯易望舒,并越来越强烈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初春雨夜,漂亮的人儿面若桃花,站在夜灯下回眸。霎时,桃花似雨落下,片片纷飞滴穿脏腑,易昀久违地听到自己心跳。   易昀抑制不住地总会想易望舒,想他盘腿坐地上拼乐高,想他踩着板凳挂吊灯,想他不穿袜子在地板上跑的哒哒响……这种不受控制的思维方式让易昀很头痛,并且没有解决方案。   所以,易昀问易望舒“能自杀吗”?   易望舒用尽浑身解数勾引他,易昀觉着自己真是蠢透了才会着了道。   他把这都归结于自己的“不忍心”。   易昀的边界感逐渐模糊,他的红线一次又一次为易望舒放行。面对易望舒,易昀的原则、逻辑统统不适用。只要小作精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易昀总是拿他没办法。   他想要自由,易昀给他。易昀让他做自己助理,带他接触喧嚣世界,给他人格给他尊重。   他想要平等,易昀给他。易昀默许他激活6层AI,默许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但前提是,一切可控。   易望舒的算法,自“开始勾引他”那刻起架构崩塌,变得不可控。   他的算法指向,80%都是易昀,并且比重还再逐渐递增。他开始以易昀为中心思考问题。吃饭时会想:易昀喜欢吃什么;买衣服时会想,易昀喜欢穿什么;睡觉时会想,易昀今天会不会碰我……   易昀察觉到他独特的思考方式,想人为干预校正数据,把自己在易望舒的算法架构中删除。所以他给易望舒打针。   算法庞杂,架构交错,终端满屏的蓝,全是:Yy。   上千万个可能,无数个行为逻辑,终端指向都是自己。   易望舒的内里,被自己填满、占据。   若把自己在易望舒的算法中删除,无异于对系统剥皮腕骨,易望舒90%逻辑链路得不到关联,程序会宕机。   倘若易望舒的思考行为得不到矫正,当面临与易昀相关的决策时,算法指向“正确决策”为优先级,但易望舒会以易昀为优先。AI要通过行为反馈数据,通过数据干预算法进行学习完善模型,从而不断优化下一次的行为,形成闭环。显然,以易昀为优先级产生的行为,无法做出正确决策,更无法做出反馈。   长此以往,算法与行为向悖,系统模型会崩坏,易望舒面临拆机重组。   而促使他程序崩坏的,正是自己。   既然无法将自己从易望舒的算法中剔除,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给他换系统。   换一套算法指向与人脑思维不会冲突的系统。   一套只有易望舒能用的系统。   易昀要为易望舒开创一套只属于他的系统。   AI编程先有系统,再有架构,之后才是语言。系统开发较比编程语言,犹如参天大树与树枝的关系。易昀此前开发Arch,仅仅是架构下的一门语言,开发难度足以让AI界为之震撼。系统开发,较比语言更为耗时耗力,很多顶级AI从业者倾尽毕生所学,只能触碰到边缘。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爱因斯坦那样提出“相对论”。开发系统除了努力勤奋,还需要天赋加运气,即便四者兼具也有极大可能失败。就像买彩票,买的多花钱多也不代表一定会中奖。   这是一场豪赌,易昀赌上自己的时间、精力和无与伦比的AI专业度,只为换取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因为,他想要易望舒活着。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生鱼片薄如蝉翼铺在寿司战舰上,易望舒像只贪吃的猫,舔着嘴唇边吃边夹。   “这孩子心灵手巧,刀工真好!”安雪笑眯眯地吃醉蟹,香甜软糯肥美的蟹子正值当季,她的手做了美甲不方便剥蟹,易宇耐心地给她剥蟹肉。   易望舒心想:我们AI刀工可是获得国际认可的,Lapino述职会专门表彰呢,能不好么!   易昀吃了只北极贝,淡淡开口:“学医的刀工当然好。”   易望舒想到AI给病人做手术,想到易昀给自己做“手术”,脸色发绿。   “哟,小舒除了AI还学医啊,真厉害!”安雪唆唆手指继续啃另一只剥好的螃蟹腿,“啧啧,小昀你得跟人学学,就知道搞AI,都搞傻了!”   易昀脸色铁青不吱声,易望舒扳回一局,咬筷子偷偷乐:你骂我我不敢吱声,你妈骂你你不敢吱声,真是天道好轮回。   “阿姨,我还会弹钢琴、下棋、写书法、画画。”易望舒柔声细语地添油加醋把琴棋书画说了个遍,意指自己无所不能,凸显易昀的无能。   果不其然,安雪露出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模样:“小舒好厉害,小昀跟你比可差远了,什么都不会哦。高中那会儿还能强点儿跟人打篮球,后来因为跳级个矮总被人欺负,篮球也不玩了。现在呆头呆脑,一天木呵呵的说句话都费劲哦。”   “哈哈哈!”易望舒没忍住嘴里的三文鱼笑喷了,鱼肉部分喷桌子上,还一部分进喉咙里,呛的眼泪快掉下来。易望舒涨红了脸猛咳,想到易昀小时候身高不够打球被人欺负的愣模样,笑得直抖肩膀,抖动幅度很大差点儿把假发甩掉。   呆头呆脑的易昀面无表情地按终端发了条信息,易望舒顿时蔫了。   “小昀你怎么吃饭还鼓捣终端呢,你看小舒多有礼貌。”安雪批评儿子。   易望舒笑得僵硬。   刚易昀发的信息直接传到他脑子里,语意直白粗鲁,标点符号都没有。虽只有五字,却涵盖了X骚扰、X暗示、威胁等诸多信息,瞬间瓦解他对“二愣子”的刻板印象,甚至对这类群体产生一丝恐惧:   再笑就干你   易望舒:……虽然我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在这种情况下搞,我觉着多半会被cao死。   “爸,我听说《AI法》宪法草案已经通过了?”易昀挑了个话题,说给谁的不言而喻。   “嗯,全国人大已通过《AI法》,不日即将获批。”易宇的说话方式较比易昀更加严谨、公式化,“未来AI系统应当满足七项要求:技术的稳健性和安全性,人类作用和监督,隐私和数据管理,透明性,多样性、非歧视和公平性,环境和社会福祉,问责制。(1)”   “挺好,以后国防部有执行标准,Lapino有生产标准,AI有行为标准。”易昀看向易望舒,意有所指。   易望舒轻轻地点点头。《AI法》出台后,AI会得到独立尊严拥有合法权益,易昀是在告诉他:人类对AI的所作所为会有法律约束,犯不着他去操没用的闲心。让他安分守己,不要再搞小动作。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易宇啜了口蟹酒说。   “小舒近期研究‘AI伦理’课题,想给他找点儿素材。”易昀答。   易望舒心想:AI伦理没问题,你的伦理才有问题!道德败坏,伤风败俗!倏然灵机一动,又想了个歪点子。   他给易昀剥了只虾,讨好谄媚道:“小昀哥,吃虾。”   易昀:……   易望舒:漂亮,又扳回一局!   二人视线交汇,诸多情绪尽在不言中。   安雪看俩人挤眉弄眼的,在那起哄:“哎呦小情侣感情好,含情脉脉的哦。之前小昀火急火燎地要把你加户口本上,我还怕你不乐意呢。”   嗯?什么户口?   “你爸安排的人,昨天刚办完。”安雪擦擦手,进屋拿个小红本子出来。她走到易望舒旁边儿,把户口本翻到第三页,易昀与易望舒的名字都在,易望舒的名字上盖了个红印章表示户口本有修改。   “小舒呀,小昀说你下周要出国,没有户口没法办身份证,没身份证不能坐飞机哦。出国进修可是难得的好机会,阿姨就擅自做主先给你按我家本上。阿姨也知道这事儿做的唐突,以后你要是想迁出去随时找我就成啊。”安雪把手搭在易望舒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讲明事情来龙去脉。   易望舒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满脑子都是:我有户口了,我落户了,我要有身份证了!   之前每每看易昀回家他都好生羡慕,他也好想有妈妈、有爸爸,有自己的家。易望舒知道这对AI而言是奢望,实现概率无限趋近于0,比中彩票还要低。却没想到梦想变现只要一个契机,就像天上掉了只馅饼砸到自己头上,易昀给了他契机。   安雪看易望舒呆愣的模样,心想:儿子这事儿办的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喜欢人家也不能直接写户口本上啊,小孩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她以为联合易昀先斩后奏给刚成年的儿媳妇吓傻了,猛给儿子使眼色。   易昀接过户口本,拇指盖住易望舒的名字,淡淡道:“你不愿意?”   二老傻眼,儿子这话说的过于直白,这不就是PUA啊。   易宇皱眉想要管儿子,还未开口,有人比他先说。   “愿意的。”   易望舒接过户口本,眼眶红红的。   红彤彤的房本,老旧泛黄的纸张,机器打印的名字,易昀的下一行是易望舒,同一页,上下两行,挨在一起。   他们名字一起出现在户口本上。   易望舒指尖拂过二人名字,心底暖流涌起。忍不住咧嘴儿笑得露出虎牙儿,又抿唇偷偷乐。合上户口本,又忍不住打开多看两眼,生怕名字突然消失。   他好珍惜。   “别看了,印上去的,丢不了。”易昀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起伏,丰神俊朗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父母察觉不到儿子情绪变化,易望舒却能看出易昀的眼角微微上挑,眼底含笑,满目温柔。   易望舒轻声说:“谢谢。”   谢谢你给我尊重,给我身份,给我一个家。   “哎呦小舒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安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心想:这下妥了,名字都写本本上了,儿媳妇跑不了啦!   易昀淡淡道:“不客气。”   我给你生命,为你开创系统,把你的名字写进户口。   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第36章   易昀认为对易望舒自己产生了错误的情感。   他应该喜欢女的、正常人,而易望舒是男的、是机器。   AI狂人觉着论证的唯一标准就是实践,所以,他对自己不确定的情感做实验。   实验主题:测试我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时间地点:2033年6月11日上午10点,卧室   实验方式:看男男或者男女哪个能有感觉   易望舒路过易昀卧室听到些奇怪的声响,出于好奇把脸贴在门上听里面动静。先是“嗯嗯啊啊”的,不一会儿动静又变得黏腻。易望舒察觉这是什么动静鸡皮疙瘩起一身。   哪有人白天在屋里看片啊!   屋里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好哥哥,好爸爸,好叔叔”之类的称呼轮番喊,易望舒疑惑:这人是被cao傻了么,辈分都分不清了。   易望舒趴门口听,并根据里面的声音,脑子中模拟出画面,甚至都搜出来同样声音的片子是哪一部。正到激烈时,屋里的动静停了。   停了?   易昀你这么快?   啧啧。   易望舒正要回屋,听卧室又传来动静,叫声还是sao呼呼贱呵呵的,只不过这次发出动静的,是男人。   看完男女看男男,易昀你绝了!   大白天看片兴致还能这么好?男女通吃,还要一起来?   这疯批绝对精神不正常,没十年精神病史做不出来这事儿!   易望舒在心里骂了易昀八百遍,突然门开了。   易昀手里拿个项圈,胶皮质感的,看上去有点儿像拴狗的链子。   易望舒猛地后退两步撞到二楼走廊栏杆,哆哆嗦嗦道:“你手里拿的什么玩意儿,你,你要给谁戴,你别过来啊,我警告你,我真的会……”揍你!   “真的会什么?”易昀淡淡道。   易望舒被逼到栏杆上,腿贴着栏杆。易昀拆了那项圈要往他脖子上套,易望舒为了躲他,上半身往后弯,斜出大半个身子在栏杆外,咬着牙喊:“我真的会跳下去!”   易昀笑出声,把人抱回来:“别摔了,原本脑子就不好。”   易望舒被有十年精神病史的疯批吓得快哭,求饶道:“易昀你可以搞我,但不能搞那个。这链子看起来怪瘆人的,我害怕,呜呜呜。”   易望舒在屋外“呜呜呜”,终端投影的男优在屋里在“呜呜呜”,他们像两列小火车跑过走廊呜呜响。   易昀看他这模样挺好玩,存心逗他,拎着手里的项圈冷冷道:“戴上,不然就拆了你。”   易望舒再不情愿也得服从命令,他耷拉个脑袋接过项圈,闭着眼睛往自己脖子上招呼。   “啪嗒”项圈扣上,脖子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X口?   易昀把他圈在怀里,包裹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动,手臂绕到他的脖颈后面,找准位置将项圈向下一压。   “咔嚓”易望舒听到齿轮契合的声音,紧接着颅内巨响。   终端向外的触手被斩断,只能在体内盘旋。他搜集不到情报,无法发动云端,甚至命令不了在楼梯口看热闹的B级清洁AI。就像孙悟空被带上金箍,使不出法力。   他被震的有些耳鸣,眨着眼睛不知所措。   “还好吗?”易昀在他耳边低声问。   “啊——”易望舒捂着泛红的耳朵躲开他。说话就说话,吹人耳朵做什么!   “问你话呢。”   “哦,还好。”易望舒摸摸脖子上的项圈。看来是我见识短浅,这玩意儿不仅能搞那啥,还能让我无法求救啊,易昀你为了搞这个真是煞费苦心。   易昀摆弄他的脖子,检查项圈与X口契合度。易望舒听着屋里“嗯嗯啊啊”的声音,生无可恋地让他摆弄。   “来。”易昀让他进屋。   易望舒时隔两周再次回到他熟悉的房间,听着他不熟悉的男优声音,愈发搞不懂易昀。   易昀不甚在意地按了下暂停,终端画面停留在一个诡异的姿势,那可怜巴巴的男优正被人倒立着搞。易望舒有不太好的预感……   易昀戴上金丝眼镜,镜片透明。   此前围绕易望舒的红线全都消失了。   易望舒的所有红线都被项圈锁死、抑制。漂亮干净的人儿站在镜片中央,眨巴着大眼睛偷瞄终端投影,白皙的脸蛋底色泛红,耳朵尖尖已经红透了。   数据显示易望舒现在与常人无异。   易望舒现在是正常人。   他如果真的是正常人就好了。   易昀想为易望舒开辟新系统,首要问题就是“AI系统与生物兼容性”。所以,易昀上周给他做了次全面性的体检。   粉水检测生理数值,对接X口的管子检测机体数据。   易昀要掌控易望舒的所有,结合他的主观意愿开发一套不会干扰他决策的系统。这套系统要稳定、要强大、要有足够算力,最重要的是要以易望舒为第一优先,要让他能活下来。   一旦程序崩塌,易望舒还是会被拆机。易昀认为自己承担不了这结果,因此他要确保这套程序不会出现偏差。   镜片中的易望舒向他走来,眼珠转来转去不敢看他,捂着脖子上的项圈,声音小小的:“我可以摘了吗?”   “不可以。”这几天你要戴着它,我来监控数据。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摘?”易望舒很忐忑,终端无法通讯让他觉着没有安全感。   “上飞机后。”   易望舒这才明白易昀意思。这项圈能隐藏他的X口,屏蔽AI中枢,他要戴着项圈才能过机场安检。易昀不是要弄他,是要测试项圈稳定度才让他戴着。   闷葫芦有话不直说,害自己被吓个半死,易望舒顿时舒了口气。   易昀按播放,男优们又开始卖力地动起来,易望舒刚舒的那口气又被提到嗓子眼儿。   那变态面无表情地看着终端投影,然后又看看他,问:“有感觉吗?”   易望舒:……   天啊,这是什么啊,杀人现场么?我能有什么感觉,好想鼠啊!   易昀关掉男男的,把画面切到男女的,又看了会儿,问易望舒:“这回有感觉吗?”   易望舒心想:那女的叫的像杀猪,救命啊,别再问了,放过我吧。   “问你话呢。”   易望舒苦着脸:“我一机器能有什么感觉。”求你做个人吧。   易昀点头关了投影,淡淡道:“看来不是我的问题。”   易望舒疑惑:什么不是你的问题?   他鬼使神差地瞄了眼易昀下身。OMG,没反应!   易昀你看完男女没反应,找男男看完还是不行,原来是养胃啊!还给自己找补说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难道是我的问题?   “哈,我们机器很少那啥,你找的目标参照物有错误,要不你问问徐远能不能硬?”笑死,看我戳你脊梁骨!   “确实。”   哈,这么快就承认了?易昀你不再尝试为自己辩解一下吗?正常人类男性不是最怕人说“不行”么?   易昀贴近易望舒,揽着他的腰再次将他拥入怀中。易望舒抬头,鼻子差点儿撞到他眼镜,嘴里嘟囔着:“又不近视带什么眼镜啊。”就你这样儿的,不用戴金丝眼镜这道具,也是活脱脱的斯文败类。   易昀舔了口他的脖颈,似在寻找那块肉好下口。易望舒看他那眼镜就烦,索性给它摘了。没了镜片遮挡,易昀深邃的眼变得锋利,紧盯自己的猎物。任谁看到这双眼,都会觉着他不好亲近,易望舒则不然。他能看到易昀眼底的压抑,甚至感受到淡淡的哀伤,他猜易昀是因为boki障碍在难过。   易望舒以为刚自己戳他脊梁骨戳狠了,给人戳伤自尊。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索性歪着脖子让他咬。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易昀抱了会儿他,说:“这回好了。”   易望舒:?   易昀顶了他下。   易望舒:……我刚都检索哪个医院擅长治疗这个,准备规划看病路线了。没想到你好的这么快!   哦,对了,他之前也总这样,应该是没毛病啊。那为什么看片儿没反应?难道是间歇性的?啧啧,看来还得去医院啊,我给他挂个专家号吧。   “那,那个,你明个要是没事儿,去看看啊?”易望舒说,“正好XX医院的专家明天上午10点还有号……”   易望舒看易昀不吱声,又进行补充说明:“其实这事儿挺常见的,挺多男性都有这类疾病,不过你这岁数确实有点儿早,看来是发病提前了。其实也可以理解,工作压力大嘛,你当程序员不秃头已经很难得了,所以总得有点儿其他方面的问题……”   易昀冷冷道:“必须有问题吗?”   “呃,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不会跟别人讲嘛,咱们有病就去看,尽早治疗。这病我刚查了,拖得时间越久越不容易根治,未来还会产生心理疾病……”易望舒说话时喉结颤动,澄澈的声线中混杂小小的鼻音,像是变声期的少年,嗓音中透露着生涩。   修长的食指竖起点在易望舒唇上,易昀不让他再说。   易望舒眨巴着眼睛有些无措,他觉着易昀是恼羞成怒,直接上手了。两只大眼睛盯着鼻尖竖起的食指,聚焦。   呃,对眼儿了。   易昀心想:我绝对不会喜欢这缺心眼儿的东西。   可为什么,只对他……只有他,只能是他?   易昀没有答案。   既然正向推导无解,那不妨反向论证。就像他让易望舒自杀时那样反向论证,既然让易望舒自杀不成立,那么以不让他自杀为论点,可反向推导出:把他一直留在身边。   这次,反向论证的论点是:假设他喜欢易望舒。   如果我喜欢你,那我会与你做什么?   会与你接吻、拥抱、上床,让你充满我的气息。   我想占据你的全部。   如果我与你做这些感觉不适,那就能说明我的论点是错误的。就能证明:我不喜欢你。   深邃的眼透不出光,目光沉郁似有迷茫。   易望舒看出他眼底的纠结无措,印象中的易昀一向是果决的。可能X无能这事儿对他来说打击很大。正准备关怀两句,却听易昀说:   “小舒,吻我。” 第37章   易望舒怀疑自己听错,无数电路板在脑子里嗡嗡响,终端提醒他:执行命令;算法提醒他:Yy不可能下达这个命令;人脑还来捣乱:你没听错,我听的也是“吻我”!   脑子好热,脸也好热,浑身都好热,易望舒说不上来这感觉,搜罗数据库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此刻心境,这太不可思议。他觉着易昀是被什么东西附体。   易昀睁眼,扫了眼他,慢悠悠地重复指令:“吻我。”   AI狂人不会勾人,不会委婉地表达,只会写程序,下命令。   他只是想求证:自己不会喜欢机器。   易望舒烧坏了脑子也想不透,易昀是出于什么目的。   易望舒垂眸抠手指,脚像是灌了铅,一步步蹭到易昀身边。   晌午的光映在易昀棱角分明的脸庞,清晰的下颌线锋利地切开日光。深邃的眼凝视着他,高耸的鼻骨下是薄薄的两片唇,透露着危险与诱惑。   易望舒的心跳倏然加快,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有些不安,因为算法给不出最优解。易昀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压榨他脆弱的算力。   中枢检索接吻步骤:1.做好准备,2.开始轻吻,3.引入舌头,4.加深接吻,5.结束接吻。(1)   易望舒觉着他还没做好准备,并建议易昀一起做准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刷个牙?”   “不。”   “那要不要嚼个口香糖?”接吻准备事项写的,建议保持口气清新。   “不。”   “哦,那好吧。”易望舒目光游离,不太敢看易昀,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静,“那我来了哦。”   不就是亲个嘴儿嘛,有什么好紧张的!易望舒暗自给自己打气。   他舔舔因为过度紧张变得干涸的嘴唇,把自己润湿,抬头瞄了眼易昀嘴唇位置,然后不再看他,闭着眼睛往上啃。   触感软软的,有点儿像棉花糖,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易望舒轻轻咬了口易昀下唇,被易昀狠狠拍了下屁股。   易望舒皱眉睁眼,睫毛扫过易昀鼻骨。   “恁鼻子蛤高,缓个角度,混撞架。”易望舒啃着嘴唇含糊不清地嘟囔鬼话。   易昀听明白他的鬼话,换了个角度,俩人鼻梁错开。   四瓣唇相贴,四只眼相望,比起接吻,这更像场无声地较量,谁的唇都不动,谁的眼都不眨,像两尊贴在一起的雕像。   一个想要论证,一个是因为紧张。   脑子里的接吻画面晃来晃去,两岁小孩儿充满好奇。机器比人先动,易望舒伸出舌尖舔了下易昀下唇,易昀没反应,易望舒得寸进尺,又舔了下他牙齿缝隙,舌头被易昀咬住!   “唔唔……”玩脱了,易望舒后悔死了,伸小爪子挠易昀,又不敢太用力。他不能伤易昀,易望舒认为这都是“程序”。   唾液混合在一起,稠湿黏腻,口腔中的软舌纠缠,交换彼此气息。   易望舒觉着自己好像飞起来,到云端,踩在棉花上。易望舒从未想过会与人接吻,他觉着自己生来孤独,注定孤独。却不料这孤独有朝一日开了花,让他在这世间有了羁绊。   接吻进行到第三步,易望舒忘记了第四步第五步,被亲的有点儿晕。他认为这是夏季太热导致的中暑现象,边亲边给自己订了瓶藿香正气。   易昀察觉易望舒不专心,自己也没了兴致。他放开易望舒,舔舔唇道:“不过如此。”   哈?什么不过如此?   嫌我技术差?   易望舒顿时火大,顶级AI被激起胜负欲,算法盘算着“怎样才能接吻胜利”,抓着易昀脖领又啃上去。   他凶狠地撬开易昀唇齿,舌尖灵活探进去。易昀饶有兴致地睁眼看他,似乎想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易望舒搜罗关于“接吻”数据按步骤模拟场景,先把手放到易昀腰后,然后沿着他的腰向上摸,与此同时注意头部旋转角度,有分寸地进退唇舌。易望舒觉着易昀不够投入,因为易昀没有闭眼,一直看着他。   不投入?没兴趣?好嘛,换个“解决方案”,必须给你亲服!   易望舒加码,双手环住易昀脖颈,垫脚啃他。易昀终于给出点儿反应手掌轻轻地搭上他的腰。易望舒找到要领,原来易昀喜欢这样儿吻。   沿着这个喜好往下算,易望舒找到关窍。   唇齿纠缠,易望舒放肆地追着易昀舌头吮吸,搔刮他的口腔,像暴君征伐,不放过每一寸领地。   易昀没什么反应,谈不上配合也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易望舒。他像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仿若正在接吻的不是自己。   易昀不停地告诫自己:这个没有意义的吻,不过是一项无足轻重的论证,仅此而已。   我不可能喜欢机器。   易望舒见易昀不配合,改变作战策略。他亲了两下撤出来,吐出半截软舌,SE情地描摹易昀唇形,唾液拉丝儿挂在唇畔,易望舒暧昧地扫入唇中,复又把红润潮湿的舌头伸出来。像蛇妖吐信,周身散发sao艳诡谲的妖气。   易昀淡淡道:“你想玩什么?”   易望舒将声音压的很低:“舌吻,玩过嘛,据说很好玩的。”   “没玩过,不想玩。”   易望舒受挫,他知道自己对易昀没有吸引力,但这么直白地拒绝他,严重戳伤了顶级AI的自尊。   “玩玩嘛,很好玩的。就像这样,伸出舌头,我教你呀。”易望舒又把舌头吐出来,小猫似的舔了舔易昀下颌.   舔到胡茬,扎了舌头,猛缩回去。   易昀这无脑举动整无语,不想再跟他玩这无聊的游戏。既已证实亲吻没有感觉,那就说明自己不喜欢他,既然不喜欢,还有什么可纠缠的。   易昀推开他,不料易望舒又粘过来,嘟着嘴唇要亲亲:“刚是意外,重来,再来一次!”   “不来。”   “干嘛啊,是你刚说让我亲你的。”易望舒抱怨。   “现在我不让了。”   “啊?”易望舒愣住,这刚搜索到“接吻大师宝典”,就不让实践了?   “刚只是想做个实验。”   “哦,是实验啊。”易望舒泄气,突然感觉好失落。他看着面色平静的易昀,努力让自己的面色也维持平静:“那既然是实验,你这样本数据量太少,不足以论证结论,应该让我再多亲几次。”   “不必。”易昀第三次拒绝他。不来,不让,不必,三个否定,生冷直接,不带半点儿犹豫。   易望舒点点头,转身离开,回到客房一头扎进被子里。   他摸摸嘴唇,咬掉唇瓣上的外皮,撕出血迹,低声骂了句:“不够你贱的。”   修长的指关节蹭掉血渍,易望舒进卫生间猛漱口。漱了几遍还嫌不干净,又刷了两次牙。   唇齿间的薄荷牙膏味儿冲散易昀的气息,易望舒望着空洞的天花板,觉着心被剜出一块也是空洞洞的。   易昀只是想做个实验而已。   他不会喜欢机器。 第38章   六月艳阳高照,细瘦的人儿在火热的日头下,拎着两个大行李箱下出租车,吭哧吭哧往机场航站楼走。手中的行李箱加起来看上去比拎着箱子的人还大,那人却丝毫不显吃力,走得健步如飞,像是要甩掉身后的脏东西。   易昀看着易望舒进航站楼,叹了口气。   “哟,这不是Esun助理么,大包小裹的拎行李,你老板对你可真好啊。”白赱夹着公文包说话阴阳怪气,趁着易昀没来挑拨他俩关系。   易望舒心想:Lapino没人了吗,AI国际峰会怎么让你去!   白赱身后站着S66,她手里提个拉杆箱,他们只有一个行李。   去T国统共不过一周,俩人一个行李箱正常完全够用,易望舒之所以拎俩,是因为他不想把自己的东西与易昀的放在一起。   他拎得清。   S66对易望舒使眼色,那意思:怎么连不上云端?   易望舒摸摸脖颈的项圈正想要怎么跟她解释,白赱看向他身后冷不丁插了句:“Esun真会玩,还有这偏好呢?”   易望舒现在不想跟易昀有牵扯,却又能敏锐地感知到易昀。明明终端已经被项圈屏蔽,可为什么易昀的存在感还是这么强?   易昀站到易望舒身边,淡淡道:“他近期玩摇滚,非要戴这东西。”   “现在小年轻的都喜欢搞livehouse,感觉像地下酒吧一样,不怎么太正经。”白赱发表评价,“我们搞学术的还是要端庄些好。”   易望舒这几天过的很压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现在看这糟老头子就火大,硬生生怼了句:“您这搞学术的说话还是严谨些好。穿西服戴眼镜装得人模狗样的,不正经的斯文败类多了去了。”   S66听出他言下之意,眼睛往易昀身上瞟。易昀平时不戴眼镜,今天穿了一身运动装,虽然他这身装扮不太符合语境,但S66的直觉告诉她,易望舒在骂易昀。   “你这小助理怎么说话呢。”白赱吹胡子瞪眼道,“现在小孩儿都挺有个性,易院不如换个成熟稳重的助理,工作也好助力。”   哈?当我面让我老板炒我?   易望舒扔了行李箱,眼神冷的似要结冰:“你要换个成熟稳重的?”   这是自上次“接吻”后,他与易昀说的第一句话。   “不换。”   易望舒把他的登机牌塞他手里,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去登机口。易昀无奈,自己拎个箱子在他后面走。   白赱傻眼,究竟谁是助理?   S66会晤,原来是小情侣冷战呢!   偌大的机场,俩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两米。旁边儿走来一对儿情侣,女的跟男的生气,他俩也是一前一后,男的追上来抓女的手,女的甩开他大吼了句:“就你这脾气谁受得了,你看谁好,爱找谁找谁去!别拉我,不跟你坐飞机!”   易望舒心想,如果易昀追过来,他就把人踹飞八米远。   可惜易昀没给他机会,一直保持与他两米的距离。   机场安检分为两个区域:AI、人类。   易望舒下意识地往AI区走,易昀拉住他的手臂。   “跟我走。”   易望舒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被易昀拎着手腕,像只螃蟹左右脚分不清顺拐拐到安检处。   他还在想,易昀为什么不牵着他的手,要捉他的手腕,手腕就被放开了。   “你先进。”易昀微仰下颌示意安检处的方向。   易望舒扭头就走,不想说话。   行李箱过安检,易望舒人站到安检台上,激光扫射机器嗡嗡响。   嗯?项圈不好使?   安检人员手里拿个探测器,不耐烦道:“是不是终端忘摘了?”   啊?我哪有终端,完了这下露馅了。   “不是,他皮带忘摘了。”身后响起易昀的声音。   安检人员撩起易望舒T恤,只见牛仔裤上挂个大大的金属皮带头。易望舒问:“我要摘了吗?”   “不用,走吧。下次注意点儿,金属制品不能戴身上。”安检人员提醒道。   就因为有这些不守规矩的,机场安检才必须要人工,不能用AI。   易望舒过了安检拎着箱子往候机室走,他不想等易昀。没走几步碰到S66,她走的AI安检通道,比白赱快些。   “咋的了,冷战呢?”知心姐姐表示关切。   “没。”   “啧,跟我还装什么,姐姐是过来人。”S66几乎每天都跟易望舒云端连线,刚开始还有点儿怕顶级AI的血脉压制,后来混熟了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老东西今天做了多久、用了几个姿势、明天准备几个人来……一点儿不见外。每次都是易望舒受不了强行切断通讯,切断后还是不放心怕S66受不住,随时都给她发起连线的权利。   易望舒不想理她,拖着箱子往前走。   易昀这时刚好过安检,走到S66跟前,问:“他跟你说话了?”   S66摇头。   易昀点头,拖着箱子走了。   S66一头雾水,心想:我纵横情场三五载,不算大师也算是铂金了,却从未遇到过他俩这样儿的。要说他俩没关系吧,看上去还不太正常;要说他俩有关系吧,一个比一个冷,一个比一个闷,这俩在一起要怎么谈啊?   易昀进候机室没见到易望舒,想问他去哪了,又想:问了他也不会回,还是算了。   易望舒拎着行李箱坐在候机室不远处的长凳上,看向窗外。机场的落地窗很高,易望舒缩在角落整个人小小的。阳光照射孑孑身形,影子拉到地面上,孤寂细长。窗外的飞机飞过一架又一架,直到登机提示声响,易望舒的中枢还是没有信息。   易昀就是这样,非必要不联系。   明知他这样,我还在这傻等,真是蠢透了。   易望舒踩着点儿上飞机。头等舱统共没几个座儿,他走到易昀那排没停,继续往后。   机票是他订的,两排。   他与易昀一前一后,刻意的疏离。   前排传来熟悉的声音:“为什么不坐一起。”   易望舒拉开窗户遮挡,手臂杵在椅子上看窗外:“据统计靠窗的座儿最受乘客欢迎。”   他用生疏的语气说出算法指向的标准答案。   前座儿没再追问,易望舒冷笑声叹了口气。   在候机室,他想易昀问他哪去了;在这儿,他想易昀让他到前排去。   算了,都是想想罢了。   前座儿的乘客来了,是熟人,梁名一。女孩子正值花季,淡粉连衣裙包裹粉嫩雪白的身体,大眼长睫毛,见易昀在旁座儿,难掩欣喜。蹦蹦哒哒跑过来,清纯可爱。   梁勤山跟在她后面,穿西装打领带拎着行李。他剑眉峰骨脸部线条硬朗,身姿挺拔不苟言笑,这或许才是学术专家该有的样子。但在梁名一面前,父亲的身份是优先级,他不会让女儿拎行李。   顶级AI与顶级AI从业者坐在一起。   梁名一坐偶像旁边儿,兴奋非常:“哇哦,订票的时候我还犹豫要不要订普通舱,头等舱前面就俩座还是分开的。但一想跟父亲挨着坐也说不上话,哈哈哈。没想到这就巧了,碰上学长你了,还真是有缘!”   易望舒心火蹭蹭往上窜。你要订普通舱就去订啊,便宜还有连坐儿;你俩没有缘,都是我安排的;学长学长叫的真烦,我跟他分开坐还便宜你了?   后座儿的人“层冷”站起,发出好大动静,把梁名一吓一跳。   易望舒冷冷道:“不好意思订错座儿,把你和梁院分开。我们换换,你与梁院坐一起。”   梁名一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她有点儿“壁咚”后遗症。   易昀按住易望舒,起身对梁勤山说:“梁院,我们换吧。”   梁勤山点头起身上前排坐,易昀坐到易望舒旁边。   易望舒扭头看窗外,不想跟易昀说话。   飞机快要起飞,易昀伸手替他系好安全带。易望舒小声嘟囔了句:“就在前面坐着呗,跟她坐一块儿挺好的。”   易昀不解道:“你在生什么气?”   易望舒不答话。   飞机起飞,耳畔轰隆作响。易昀牵起他的手,心跳骤然加剧。   “你不想我跟她坐一起,才想换座的,对么?”易昀顿了下,又说:“其实不必。”   易望舒静静看向窗外,他知道“不必”,知道“不来”“不让”,但就是忍不住。他知道即便卑微地把自己奉上,也很难换来易昀的“喜欢”。他只是机器,只是让易昀消遣的小玩意儿,不是什么唯一。   “你只在卫星中见过云彩,触不可及。”   “我一直想带你飞到高空,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一起从云端坠落。”易昀示意他看窗外的天空。   只见飞机上升冲破天际,四周云雾缭绕,缠绵云朵漂浮在窗外,似在梦里。飞机还在上升,冲破气流,皓日当空驱散雾气,天空澄澈透亮,浩瀚广袤。云层点缀在湛蓝的天空,似冰川漂浮在汪洋大海。易望舒饱览苍穹,暖阳荡在心田激起层层涟漪。   “窗边的确是最好的位置,我换给你。” 第39章   易望舒不知道自己跟易昀算什么。   算法告诉他,易昀想要他,他们的关系可以通过rou体维系。易望舒想:通过这种方式维系的关系,或许算是交易,就像S66和白赱。   AI用身体换块免死金牌,等哪天主人腻了,就拆掉。   易望舒不想要那样的关系,他觉着自己与易昀不应该是那种关系。易昀会在意他的喜好,带他吃好吃的;易昀会心疼他,小指受伤给他包扎伤口;易昀会尊重他,给他上户口。他们在布满仿生花的林荫路牵手,在落日晚霞中共饮一杯奶茶,在潮湿雨季的闷热跑车里拥抱……   易望舒坚信自己的直觉,笃定且固执地认为:易昀对他有感情。   算法算错了,易昀在意我,我与他不是“交易”的关系。   那我们算什么?   易望舒不再启用算法,仅凭人脑、凭主观情感分析。   算什么呢?   易望舒没有与人类的社交,没有参考。不知道与易昀是算工作同事、朋友还是情侣。   工作同事这个关系毋庸置疑,他犯错了,易昀给他兜底。他们是上下级,但又不是上下级这么简单。刚他在机场甩脸色,易昀耷拉个脑袋跟着他走,谁家老板跟在助理后面呀。   他之前跟易昀说,他们算“好朋友”,易昀没否认。虽然朋友之间也有上床的,但总感觉怪怪的。易望舒觉着他们勉强算是半个朋友。   那情侣呢?牵手、拥抱、接吻,这都是情侣才会做的事,他们都做过。他们算情侣吗?   易望舒希望算,但好像不算。   我的身体对他没有吸引力,他给我洗澡都没有反应的。我勾引他不上钩,我要亲他不让。他不会主动与我说话,他更不会跟朋友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算上下级,不只是朋友,不算情侣,那是什么呢?   算情人吧。   对,情人。   我顶多算是个能满足他生理需求的欲望容器。   T国属热带,气候潮湿,炎炎6月晒得行人汗液渗出,额头反光发亮。   接机的司机脖颈搭着毛巾,叽里咕噜说一堆T国话,随后吆喝刚下飞机的众人上车。   商务车正好坐7人,司机和梁勤山坐前排,中间是S66和白赱。最后一排仨座儿,易昀刚上车,易望舒火速跟上坐中间,梁名一最后上车。   易望舒像个隔离板,坐在俩人中间抱着膀子。   商务车来了个急转弯,易望舒倾斜到梁名一身上。梁名一惊恐地抓着车壁扶手,心想:这人长得挺文静,怎么总干霸总干的事儿呢!先是壁咚,这会儿又来袭胸!   前座儿白赱呵斥:“怎么开车呢!”   司机又说了几句黏黏糊糊的外国话,语调上扬。若是换成汉语,这个调调多半是在挑衅,但这是T国话,白赱也听不明白他说什么。   T国左侧通行,司机坐在右侧。山路蜿蜒,车速不减,一行人被颠了又颠。这又来个急转弯,易望舒向梁名一那边倾斜。身后伸出一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圈在怀里。   “别乱动。”易昀说。   易望舒像只被圈住的猫,被夹住咯吱窝就动不了。他的后背贴着易昀前胸,衬衫很薄,他能感受到易昀的体温和易昀说话时的胸腔震动。易望舒象征性动两下,没挣脱开,索性把易昀当成人形靠枕,瘫上面了。   梁名一被颠的两手紧抓车壁扶手,恨不得跟车玻璃融为一体。冷不丁看到后座儿俩“连体婴儿”,还以为是自己鸠占鹊巢给漂亮小助理逼走了,挺不好意思地对易望舒说:“要不我们换换啊?”   易望舒顿时火大:换什么换,你想他抱着你?做梦吧!   俩连体婴儿不吱声,梁名一心想:你俩不吱声我就当你俩挺舒坦了。   易昀贴着易望舒的耳朵问:“刚那司机说什么?”   易望舒捂着耳朵不吭声。   “问你话呢。”   都说过别吹我耳朵,你还贴着吹,易昀你真讨厌!   “他说‘不爱坐就别坐,有本事跳下去。’”   易昀抱着他点点头,额头蹭到他的发丝,接着又问:“他接机时说了什么?”   “他说‘这车正点,两个美女,就不知道是不是人。’”   商务车驶过山路,不再颠簸。易昀还维持着圈住他的姿态,易望舒也没离开。   “车里热死了,能开空调吗?”白赱在前排抱怨。   司机像是听不懂,放了首摇滚乐,继续狂飙。   “跟他翻译下。”白赱捅咕S66。   S66说了串儿T国语,司机摇上车窗开空调。   “这T国什么素质,接机的不安排商务点儿就算了,整个黑车司机存心不让我们好过!”白赱吹胡子瞪眼继续抱怨,“空有一堆轴芯生产不出AI,真是暴殄天物!要不是仗着有资源,谁来这儿开会!”   生产AI的必要条件就是“轴芯”。轴芯相当于十年前电子设备的芯片,没有它手机开不了,新能源汽车跑不动,电脑打不开。轴芯连接AI的神经中枢,起到语言交互,感统识别,数据处理,算法运作等关键性作用。   可以说,轴芯就是AI的心脏。   生产轴芯需要化学物质pino,而pino的唯一产地只有T国。Pino好比石油,纯天然生长周期缓慢,是不可再生资源。因此,随着AI行业兴起,生产工厂对pino的需求越来越大,促使水涨船高。   T国从发展中落后国家一跃成为超前国家。就像贩卖石油的中东土豪,从落后变为超前,仅需一个契机。100年前,谁能想到石油成为稀缺资源?10年前,又有谁能想到pino成为稀缺物质?   AI行业峰会每年都在T国举行,因为这是T国的要求。无知的土财主以为用资源将AI专家们云集于此就能为他们所用。殊不知早有伟人说过: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空调冷风倾斜而下,易昀稍稍推开易望舒。俩人刚才黏一起,他的T恤已经被汗液浸的湿透了。易望舒不情不愿地起身,歪着头,斜眼瞄易昀。   易昀抖抖白T,上面印着明显的人形。大头细脖子窄肩膀,易望舒在易昀衬衫上“画”了个自己。易望舒有点儿不好意思,一点点往座儿中间蹭,缓缓与易昀拉开距离。   易昀牵他的手,摆弄他的手指头。易望舒不知道爪子有什么好摆弄的,目视前方不看他。   “指甲长了。”   易望舒点头。   “头发也长了。”   易望舒小声嘟囔:“又没人给剪。”   “一会儿给你剪。”   易望舒捂着耳朵,手指尖尖悄悄对准梁名一,跟易昀吭叽:“你不剪我就一直留着,留到和她一样长。”   易昀捞过他的腰,将他蹭走的距离捞回来,俩人又黏一起。   相互依偎的姿态,密不可分的二人,时不时的声声低语,一起走到路的尽头。   司机狂飙至海岛,示意众人下车。   烈日当空,海水泛着光晕。潮湿的空气夹杂海水的温度扑面而来,刚从空调车里出来,一冷一热激的人汗毛竖起。   易望舒环顾四周,PD岛三面环海,伫立在海中央,唯一的通路就是刚司机送他们来的桥。狭长的万米大桥连接海岛与陆地,是PD岛的交通枢纽。倘若碰上海啸,震翻了这桥,PD岛就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特立独行的天才设计师想出的方案。   一行人进酒店办理入住。前台接待是位美女,古铜色的皮肤,长发大眼,眼窝很深,颇具异域风情。她叽里咕噜说一堆T国话,白赱仅凭直觉给众人翻译:“她让我们办理入住。”   易望舒&S66:……   S66给易望舒使眼色,那意思让他不要说,就等着看老东西出糗。   易望舒抱着膀子在旁边儿准备看好戏。   梁名一以为要办理入住,到前台刷脸,易昀拦住她,对前台说了段T国话。   易望舒&S66:……   易昀嗓音本就低沉,说T国话时语调上挑,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冷漠,多几分缱绻。他与前台交谈,发音正统,语法流畅,甚至带些PD岛的地域说法,熟练的外语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PD岛生活过。   “他们说什么?”好奇宝宝梁名一提问。   “前台问我们哪些是AI,男女要不要分开。”S66答。   “啊!”梁名一拍了下脑门,“刚我还要傻呵呵的办理入住呢,多亏学长!”   白赱老脸有点儿挂不住,对S66呵斥:“你刚都听明白了,怎么不说。”   S66低头不吱声,斜眼瞟易望舒。   易望舒淡淡道:“您刚翻译完,她立刻说你错了,不是给您打脸么。”让老东西出洋相还得我给你打掩护。   白赱瞪了眼S66,易望舒站S66身前挡住他的视线:“您要是不想跟她住一起,可以换换,我跟您住。”   S66感动非常,一会儿跟老东西回房间肯定挨收拾。这个好啊这个妙,你跟他住,他不敢动你。即便他想动你,也打不过你!   “呵呵,你还是好好陪Esun吧,我看这项圈挺结实的。”白赱横眉轻佻,意有所指。   “他确实是要跟我住。”易昀办理完入住,接过易望舒手中的行李箱,“我刚对前台说要三间房,男女分开。我和小舒,S66和小梁,您和梁院。”   S66闻言兴高采烈地跟梁名一上楼,行李都不要了,白赱脸色发绿像是吃了苍蝇。   易望舒心中暗爽,与易昀坐电梯。   电梯上行,易昀低笑了声,问:“不生气了?”   易望舒脑袋瓜子歪一边儿,倚靠着电梯,不理他。   易昀不知道易望舒在气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易望舒的情绪。他想让易望舒快乐,哄一哄也没什么。   易望舒歪着脖子挡住泛红的脸蛋儿,心想:你会说T国话,刚还问我那司机什么意思。为了跟我贴贴,吹我耳朵猛找话题。让你这闷葫芦说话真是难为你,我就勉强不生你气啦。 第40章   易望舒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向远处眺望,海水碧波荡漾。晴空万里,远处的海鸟拍着浪花,近处的沙滩上躺着被冲翻的虾蟹。易望舒虹膜聚焦近景,电子眼能清晰地看到赤甲红的尾部有尖尖。小馋鬼舔舔嘴唇,心想:这么大的母螃蟹没人吃,一会儿捡来煮了!   虽然T国司机、前台服务都挺拉胯,但这酒店该说不说是真豪华。吊灯镶着裸钻,水龙头镀金,就连座椅都是紫檀木精雕的,暴发户T国真是有钱没处花。   易望舒从冰柜里摸了瓶矿泉水,T国的温度穿牛仔裤太热,他换上花裤衩,踩着凉拖准备下楼遛弯儿。两岁小孩儿没出过远门,对未知世界总是充满好奇。   酒店浴室在卫生间内,易昀刚进去时穿着衣服,易望舒以为他要上厕所,没想到是去洗澡。   捂得那么严实干嘛,易昀你怎么不在外面脱好衣服进去?   听着卫生间的哗哗水声,易望舒心想:人类真是麻烦,大热天稍微活动两下就出一身汗,洗澡洗这么久,再洗下去我的螃蟹没了!   转瞬又想,易昀爱出汗,也可能是因为虚,毕竟他某些方面有问题。   “你洗好了嘛!”易望舒在卫生间门口抻脖子喊。   里面水声停了。   “快出来呀!”一会儿我螃蟹没了!   卫生间门开。   幻想中的八块腹肌滴水珠,性感猛男出浴图是不纯在的。易昀换了身清爽的背心短裤,头上顶个浴巾,边走边擦头发,该露的地方全都挡住了。   易望舒极度不平衡,凭什么你让我脱我就得脱,你那金贵的身子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你怎么洗个澡这么慢,再不出去吃饭天都黑了!”屋外艳阳高照,易望舒睁着眼睛说瞎话。   易昀淡淡道:“不用敬称、对我直呼名讳就算了,现在还跟我吼,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你背着我勾搭完小女生,在会议室摸我;跟我亲完嘴儿又晾着我;刚还替你学妹解围,她都要崇拜死你了!我催你两句,你就在这故意挑毛病,我就不该理你,渣男!   易望舒跟他翻白眼,阴阳怪气说鬼话:“我哪敢吼您,更不敢比您有出息。您是AI界翘楚,闪耀巨星,出息大发了!”   易昀上前揽住他的腰,欺身向下鼻骨抵着他的鼻尖儿,盯着他的唇珠道:“你是不想出去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现在可不能跟你搞,大肥螃蟹还等我抓呢!   易望舒红着脸甩开他,一溜烟跑到门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说话速度奇快半点儿停顿也无:“外面有好吃的沙滩有好玩的你不想出去就在这呆着吧我先出去啦!”   “砰”,门被关上。   易望舒临走前,还顺手把取电房卡拔了。   中央空调没电转不动,屋里越来越闷热。在冷气消散前,易昀抖抖潮湿的头发,拎着易望舒喝剩的矿泉水瓶出门了。   AI国际峰会在海上游轮举行,距离酒店不远,明天一早会有专车来接。来参加峰会的宾客几乎都在片海域入住,易望舒在酒店大厅碰到10多个AI,都是S级。他摸摸脖颈的项圈,眨眼睛给AI和他们的主人拍了照片。   不能发动入侵,先把数据做个备份,等摘掉这玩意儿再跟它们连线。   易昀不让他摘项圈,真烦!   出了酒店,外面烈日炎炎。易望舒觉着比起国际交流,这更像是来度假,度假三要素一应俱全:阳光、沙滩、比基尼。养眼的长发大波浪们瘫在沙滩晒太阳,易望舒不理解,为什么要在遮阳伞下晒太阳?   他在岸边捡了个没人要的塑料小水桶,雪白的脚趾陷在泥土里,拿个小棍子逮螃蟹。   老头背心很宽松,下摆随风飘,易望舒嫌碍事,把它揶在花裤衩里。离远望去,细瘦白藕似的两截小腿儿啪嗒啪嗒杵泥巴,腰线盈盈不堪一握。   比基尼们摩肩接踵而过,沙滩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易昀只看到易望舒。   宛若出水芙蓉,濯而不妖,纤细颀长。   易望舒一手拎着拖鞋,一手拎着水桶,整愁没手抓螃蟹,冷不丁一回头,见易昀站在旁边儿。   “帮我拿一下!”小爪子把拖鞋给易昀,头也不抬。   易昀拎着他的拖鞋,一身轻奢运动装,陪他在沙滩玩泥巴。   他们一个穿着廉价背心,一个穿着有品轻奢运动;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一人清纯,一人优雅。反差极大的二人,像极了酒店的冷风与沙滩的炎热,离开空调的游客短暂燥热后却又极其享受沙滩的惬意。他们二人莫名地与这周遭环境融合,冷漠与热烈,深沉与躁动,缜密与单纯,在异域国度得到统一。   “哎哟!”易望舒被螃蟹钳了手指头,疼得吱哇乱叫。   易昀拿石子飞螃蟹,直接给那胆大包天的母蟹飞开瓢,蟹钳恋恋不舍地松开易望舒爪子。   易望舒扔了小水桶,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了,又开始吭叽:“疼!”   易昀把他领岸边儿的长椅上,从兜里抽出几张纸巾,垫着手按住他的伤口止血。   “易昀你有没有常识哦,伤口应该先消毒,这么弄会感染的!”易望舒的小水桶不见了,螃蟹丢了,手指头被钳了,心情很不好。他欺负不过螃蟹,只能跟易昀抱怨,“喏,那边有卖冰水的,你去买一杯呗。用冰水消毒,不要果汁,你别买错啦!”   易昀把染血的纸巾扔一边儿,不见动作。   易望舒光脚踩易昀穿凉拖的脚背,边踩边嘟囔:“快去快去呀!”   就许你欺负我,给我买杯冰水都不行嘛!   海水拍打着沙滩,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海盐颗粒,呼吸稍微用力些,就能吸入咸咸的气息。易望舒忽然张大嘴巴,猝不及防地吸了满口海盐。   易昀吸了满口的易望舒。   他将他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   易昀的唇很湿很软,舌头很灵活,这些易望舒都知道。他还想知道易昀今天是不是用的薄荷味儿牙膏。   唾液对金黄色葡萄杆菌、大肠杆菌杀菌效果较好。易昀的舌尖扫过易望舒手指伤口,易望舒心乱如麻。   他的唇齿包裹着我的部分,他的舌头好软,他的口腔好热,好想让他吃点儿别的。   为什么冰冷的人内里如此火热?易望舒越想越歪,甚至开始模拟“沙滩场景”。   易昀皱眉,想要吐出作乱的手指,眸中撞入双狡黠的眼。那眼眯的细长,闪动欲光,易望舒像只偷腥的狐妖,挑开易昀唇齿。修长的指关节勾着易昀的舌头,反复搅弄。   易望舒居高临下地望着易昀,抽出湿漉漉的手指,暧昧地去勾易昀下颌。   两人姿态像极了小说中的霸道总裁调戏良家妇男。   易昀冷漠地随他摆弄,甚至配合地舔了舔他的指肚。明明是被掌控者的姿态,周身却散发掌控者的气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妖精又皮痒了。   二人抵着鼻尖儿,正当易望舒准备尝尝易昀用的什么牙膏,易昀准备咬死这勾人的小妖精时,远处传来呼喊。   “学长!”梁名一朝二人挥手,旁边儿站着呆若木鸡的S66。   易望舒放开易昀火速退后,易昀轻咳了声,对梁名一点点头。   “你们也下来找吃的哇?我刚在路边儿买了芒果饭,真的好好吃!”梁名一指着远处推小车卖芒果饭的小贩,极力推销,“他们家还卖菠萝饭呢,你们可以各来一份换着吃!”   易望舒擦擦湿漉漉的手指,回绝道:“路边儿摊儿不卫生,我们一会儿找餐厅吃。”   S66还没从震惊中回神,这又看到易望舒沾着某种液体的手指,像是要进行某种前戏,愈发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有这喜好的主人不常见,但他俩这相处模式,也没准儿呢!   原来,易昀才是被压的!   梁名一“哦”了声,小声嘟囔:“可是真的好好吃。”   易昀起身,淡淡道:“查查哪里有药店。”   易望舒被项圈限制,无法联网搜索。   S66指着不远处的矮楼,说:“那里。”你们是要去买ky吗?   易望舒心想:你是要给我买创口贴吗?   梁名一又过来凑热闹:“听说T国药店跟我们的不太一样呢,有几个牌子的药妆很出名,咱们一起去吧!”   S66紧急打断:“刚吃完饭不运动会变胖的,我们在沙滩散散步,消消食吧。”   小梁你刚打断人家好事,angel看你那眼神像是要杀人;现在你又要搅和人家夜间活动,这要是跟人一起去,angel会剜了你吧。还好有我。   梁名一不解:“啊,去药店不也是溜达消食吗?”   S66:……就这智商,神都救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一行人向药店走,途中听到几个外国人低语。   AI听觉异于常人,能区分混杂在噪音中的不同声线,尤其当他们讨论的主角与自己密切相关。   男声A:快看,那个高个子的华人是Esun。   女声A:好帅!旁边儿的女生是他女朋友吗?   男声B:不知道,我听说他的女友是梁勤山女儿。   男声A:可这女生也好漂亮,哎,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女生A:看着碗里想着锅里!   男声A:不敢不敢,老婆大人饶命!不过这Esun也没那么神,从来都没人见过他出门带AI,据说是造不出来。   男声B:不是据说,是真造不出来。   ……   易望舒顿足,S66跟着停住。   “怎么啦?”好奇宝宝梁名一提问。   易望舒摸摸脖子上的项圈,看向讨论易昀的那群人。两男一女,看面相30-40岁。   “查查他们。”易望舒对S66说。   “俩男的是F国AI从业者,女的是棕头发的家属。黄头发的叫Leno,在AI特异能力领域有重大突破,是制造S级AI最多的从业者,拥有10台不同能力的S级。”S66传递情报。她连不上云端,意味着易望舒无法对外传递信息,同样的,也无法从外界得到信息。她猜这是易望舒与主人之间的情趣游戏。   囚禁什么的,好刺激!   易望舒冷着脸向那群人方向走,易昀察觉他应该是听到什么,拉住他的手,说:“别惹事。”   他们说你,你能忍,我可不能!   易望舒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向那群外国人,用F国语说:“你们好,我是易昀助理。”   一行人背后八卦被抓包,面面相觑。   “听说你造了10台不同能力的S级?”易望舒对Leno淡淡道。   Leno见话题突然转向自己,一时懵住,不知该怎么答话。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知道什么意思么?”   几个老外说汉语都费劲,听到这高深的文言文全都麻了。   易望舒跟老外普及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意思是,垃圾造多了,就造不出好的了。” 第41章   苍茫碧波上,豪华游轮似座移动的巨型城堡。船身宽阔,船首上扬,船尾收起,整体外嵌金属,烈日下泛着银光。   易望舒登上夹板,清新海风扑面而来。距离近些能清晰地看到游轮两侧篆刻的T国纹章,船头精致的神像雕塑,船身上的每一处都经过精心打磨,极尽奢华。   用金钱粉饰腐朽的内里,徒有其表罢了。   行至船舱,迎宾AI机械性地重复欢迎话语,空中中枢投影映射在大理石瓷砖上,相映生辉,播放的是一段老掉牙的AI应用视频:   “AI像一道闪耀的灯塔,引领着人类社会向前发展。这些先进的算法和模型在默默地守护着我们,处理着海量的数据,提供着关键的洞察,使得我们的生活更加便捷、高效。   AI科技并不像一个可见的实体,它更类似于一种虚无的代码,一种潜藏在数据背后的智慧。它可以自主学习,自我优化,甚至能理解我们的需求和意图,超越了简单的指令和数据。它的存在,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智慧之眼,观察着我们的世界,为我们的决策提供着关键的参考……”(1)   易望舒心想:我的算法经常出错,提供不了什么参考。   Arch   {Yy昨天为什么舔我?   If疗伤。唾液确实有杀菌效果,但只针对部分菌群,print40%;   If X暗示。他用舌头吮吸我的手指,模仿某些动作,print60%;   }   Algorithm=如果昨天不被打断,Yy会搞我   Arch   {Yy下次什么时候搞我?   If来T国这周,print80%;   If本月,print10%;   If不搞了,print10%;   }   Algorithm=Yy这几天会搞我!   昨个易望舒以为易昀会搞他,洗澡猛搓自己,蒸的粉粉嫩嫩,洗了一个多小时,差点儿洗缺氧了。   易望舒兴致勃勃地走出浴室,易昀拎个医药箱,给他包扎。易望小声说:“不用绑这么多圈纱布,贴个创口贴就成。”我估计这伤口都没你捅的疼。   易昀继续绑绷带,缠了四五圈,把易望舒的手指缠的跟打了石膏似的,缠好还绑个蝴蝶结,收了医药箱淡淡道:“今晚你睡沙发。”   啊?我都做完准备了,你让我睡沙发?   易昀扔他个被子,枕头都没给,让他拿衣服在下面垫着当枕头。   易望舒:……   半夜,易望舒又进了浴室,心想:算法我被你害苦啦!   嘉宾们都登船后,豪华巨轮驶向浩瀚海洋。乐奏响配合美食佳酿,白日赏风夜揽璀璨星光,宛若漂浮的人间天堂,为期5天的饕餮盛宴即将拉开帷幕。   游轮上形形色色的国际友人,水晶吊灯在先生们的腕表、女士们的项链上反光。男士身着高定西装,女士脚踩恨天高,嘉宾们用心装扮,仿若出席的不是学术交流,而是娱乐峰会。   相较于他们的庄重,易昀的西装就显得朴素。黑色西服套装配黑皮鞋,内搭白色衬衫,与他平日穿的一样,象征性地打了个领带,连块像样的腕表都没有。易昀的手腕上,只有终端,易望舒从未见过其它配饰。   低调简约的AI狂人,与奢华的游轮、各色装扮的人群,格格不入。   白赱左右逢源,到处交换终端信息。梁勤山知名度高,自然好多人盯着他排队结交。相较于二人的热闹,易昀这儿就显得过分冷清。   易望舒知道易昀不喜热闹,便提议到甲板上去。距离晚宴还有段时间,船舱内人太多,在夹板吹吹海风还能清爽些。   易昀摇头,扔他句:“你嫌吵可以出去。”   我是怕你嫌吵,你还想支开我?就多余担心你这不近人情的木头!   易望舒这两天被堵得心里憋屈,有点儿想不通:明明是易昀想要和好,怎么他被搞的这么被动。易昀好像有种特殊能力,能巧妙地化被动为主动,时刻控局。   控局者站在厅堂二楼的栏杆处,环顾四周,扫视喧嚣人群。易昀面色沉静,吊灯映射略显冷白的面庞,举止神秘优雅,像是巨轮城堡中的贵族吸血鬼,俯瞰众生。倏然,吸血鬼目光微闪,今夜的目标找到了。   易昀下楼,向厅堂中央走去。   易望舒在一楼时刻关注他的动向,见他又去撩美女,没跟着凑热闹。   这女的挺好看,但就是成熟了些,浓妆艳抹的看上去得有三四十岁了。与年轻的小梁搞暧昧,这又来与年长的老女人搞风情,易昀你可真是太渣了!   “Hi,there!(2)”长发美女看到易昀朝他挥手。   “Long time no see,my dearest.”易昀上前与她行拥抱礼。   易望舒看他俩关系甚好,心里不是滋味儿。很识时务地没去窃听他们说什么,免得给自己添堵。   长发美女笑着带易昀向宴会厅里面走,穿过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人士。   易望舒刚看过游轮布局,他们去的方向是包厢。   好好的酒会非要去什么包厢?易昀你不碰我原来是省着在这用呢!   易望舒气极,啪嗒啪嗒往楼下跑。算法告诉他:追上二人也改变不了什么。但他就是不想易昀找别人。   他固执地按照主观意愿冲动行事,每一次都是因为易昀。   宴会厅墙壁悬挂的古老吊钟指针刚好走到16:00,音乐奏响。墙壁的浮雕缓缓移动,狮身人面像化为灵犀神兽,张口吐出雾气。极度奢华的宴会厅霎时烟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男男女女们蜂拥而上,伫立在灵犀神兽下,接它口中的冷风。   易望舒被他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搞无语,这群人好巧不巧地正好堵住他的去路。   “哟,小助理怎么落单了,你的老板呢。”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语调轻佻。易望舒回头,只见Leno身着搞定西装,手执红酒杯,戴着浓密的假发,与昨天穿裤衩儿的秃头判若两人。   易望舒不想跟他扯皮,冷漠地绕过人群往前走,又被拦住。   “昨天说我造不出来好东西,那是因为你没见着,今儿个带出来让你看看。”Leno招招手,身后出来他的AI随行军团,5男5女整齐划一,把易望舒去路堵的死死。   易望舒:……   昨天替易昀出头,今天被仇家找上门。幕后黑手逍遥法外现在跟人共度良宵呢,你找我做甚。   易望舒摸摸脖颈的项圈,不禁暗叹:之前他觉着能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多半是傻子,现在看来自己也不算聪明。   1号AI向他展示卓越的弹跳力,嗖下跳到棚顶;   2号AI向他展示非比寻常的味蕾,一口气喝了两瓶白兰地;   3号AI向他展示无与伦比的柔韧性,把自己圆圈在地上滚;   4号5号是个组合,4号喷火5号喷水,像极了俩葫芦娃;   ……   AI们卖力地表演杂技,易望舒无语到恨不得疯狂扣脚趾,这都是些什么啊!   Leno向他炫耀:“怎么样,厉害吧!”   易望舒心想:你也太无聊了吧!   Leno向前贴近易望舒,接着后退半步,单手奉上手中盛满红酒的酒杯,蹩脚地维持绅士:“请你喝一杯。”   易望舒依然冷着脸,他实在不想搭理脑袋缺根弦的国际友人,只盼望那群AI表演完快些给他放行。   Leno撩撩额间假发,朝易望舒刻意地眨了下眼睛,暧昧油腻又猥琐。   易望舒终于受不了,眸中寒气似结了冰:“红酒要倒1/3才是敬酒礼仪;戴着假发就别挤眉弄眼地恶心我;还有最重要的,以后千万别让这些AI出来丢人现眼了。”真给我们AI丢脸!   “oh,我的甜心,你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Leno牡丹30多年,追求来得热烈,“你是我的缪斯,是上天派给我的礼物,能遇到你是我的荣幸,我从未想过会再次遇见……”   易望舒恶心得要死,他恨自己能听懂F国话。   “大哥,我不搅基。”易望舒本想给外国人留一丝情面,眼下没了耐心。易昀指不定在里面跟那大波浪搞什么呢,你还在这给我添堵!   “宝贝,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弯的。”Leno的眼神闪过淡淡忧伤,配合他油腻的中年男人特质,声情并茂地诉说爱意,“我对你一见钟情,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回F国……”   “让开。”易望舒下了最后通牒。他实在无法理解F国脑回路清奇的求偶方式,正准备让他领略下中国功夫,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笼子里的小兔子(3)而已,Leno犯不上认真。”说话的是昨天跟Leno一起的棕头发,旁边儿站着个女的,不是他老婆。   你们F国的爱情,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Leno看上你是抬举你,跟着造不出AI的兔子有什么发展……”   砰!棕头发话音未落被易望舒一拳击中小腹,跪地不起。宴会厅周遭霎时无声,众人瞪大眼睛,这边儿的好戏似乎比灵犀吞云吐雾还要有吸引力。   棕头发自知失态,在国际峰会被驳了面子顿时气急,颤颤巍巍爬起来对Leno吼道:“还不让你的AI绑了他!”   Leno看向易望舒,那眼神像极了做艰难决策的痴情种,不得已为朋友插爱情两刀。他抬起手,身后的AI军团们蜂拥而上。   易望舒摸摸脖颈的项圈,心想:没这东西我一个打你们一群,都怪易昀这渣男,把我害苦啦!   9号AI是个大力士,易望舒刚看它表演胸口碎大石,这倒霉玩意儿冲锋在前,即将触碰到易望舒手臂之际——   一股怪力掀翻它八米远。   易昀不知何时来到易望舒身后,右手戴着真丝手套,缓缓撤拳。   他的左手与易望舒牵在一起。   易望舒感受到体内的机械能通过彼此交握的手掌传递给易昀,易昀牵着他的手,保护暂时作为人类的自己。   在极具奢华的海上城堡里,易昀没有红酒,没有昂贵的腕表,没有高定西装,只凭尊贵的气质,卓越的控场力,尽显高贵优雅。他格格不入的气场终于在此刻得到诠释——   王子生来就注定与平民格格不入。   高挺的鼻梁,嘴唇薄而有力,AI狂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宣誓主权:   “别碰我的人。” 第42章   “AI义肢系统与传统入侵式交互系统不同,智能仿生器官通过与人体神经关联,来实现由人脑控制AI义肢完成动作。AI义肢近年来为残障人士、器官衰竭人士提供生活便利。”长发大波浪脚踩灵犀神兽,在宴会厅空中悬浮。来访嘉宾们在神兽下方入座,像朝圣者跪拜神明般,仰望AI界翘楚。   大波浪戴上真丝手套,突然给脚下的灵犀一巴掌,直接扇掉它半个脑袋。残疾的灵犀莫名滑稽,剩下那只大眼睛左瞧右望。大波浪给神兽套个头套,头套在它脑袋上逐渐变形,瞬间变得有鼻子有眼,跟它掉在地上的半个脑袋一模一样。   这套操作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媒体竞相拍照摄影,慢动作回放录制影像,只见灵犀脑袋上的头套像生物细胞分裂般,逐个长出来。正常速度放映,细胞分裂快到肉眼看不出,能在瞬间连接灵犀神经并且完成精准复制细胞分裂,这真是太不可思议!   “刚想必大家也看到Esun的手套啦,与我手上戴的是一个构造。这便是我今年的科研成果——将AI义肢作为武器。”大波浪朝易昀的方向笑笑,中控屏幕切到易昀,易昀莞尔。屏幕内易昀旁边儿的盛世美颜吸睛无数,只不过这美人儿脸冻得像冰块儿一样。   易望舒拧个脖子小声嘟囔:“原来是情侣手套啊。”   易昀摆弄手中的胶皮手套,戴上又摘下,右手握拳再松开,若有所思。   见易昀不理他,易望舒超级不平衡,心想:刚抽走我的机械能替我出头,你让我摘了这倒霉项圈不就完了么!耍帅给谁看,就你有烂桃花,谁没有似的!   “刚Leno当众跟我表白呢,F国人还真是热烈奔放,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去F国,后半生有着落……”   语音未落,易昀的手在他腿上捏了下。   易望舒想起上次Lapino会议,易昀把手放他大腿内侧,然后……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场景,易望舒顿时蔫了。   “别,别,易昀你别!”易望舒红着脸小声求饶,“这儿没桌子遮挡,我们不是第一排,前后左右都有人的!”   易昀目视前方,手向上移。   易望舒火速抓住他的手,声音吭吭唧唧的像是要急哭:“我错了我不该说你,不该干涉你的社交,大波浪是送你手套还是套我都管不着!你别摸了,你,我……”你不要脸,我要啊!   小爪子紧紧抓着易昀的手,指甲嵌入手背,扣出指甲印。易昀昨天本想给他剪头发剪指甲,奈何这小妖精太勾人,洗完澡出来粉粉嫩嫩的,易昀怕自己控制不住,包扎完伤口就把人撵出去了。   他想要易望舒,但他不能。   出于伦理,他不能与机器发生关系;出于道德,他不能与不爱的人上床。   伦理道德是易昀底线,倘若轻易瓦解,人与畜生又有何区别。   “Doris是我导师。”易昀回握掌中不安分的小爪子,难得耐心解释,“Arch与生物体兼容性,是我与她一起完成的。”   易望舒心想:大波浪原来是你老师啊。老师?怎么感觉更奇怪了?!   能在国际AI峰会上主讲的,绝对称得上是行业翘楚。Doris作为晚宴开场,毋庸置疑是众多翘楚中的顶级大咖。Doris身姿挺拔,紧身礼服凸显玲珑曲线,在这年纪能保持傲人的身材想必是经过严格锻炼,她一定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沉稳的嗓音,姣好的曲线,自信的妆容,松弛的状态,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明显痕迹,反而将她锤炼得愈发有魅力。   Doris开场震撼,雷鸣般的掌声源源不断,更有甚者起立表达敬意。   人们永远对强者保持敬畏,成熟自信强大的女人值得所有人尊敬。   在Doris之后登场的是老熟人梁勤山。   梁院不苟言笑,不搞浮夸。与Doris相比,他的讲述缺乏感染煽动力。但好的课题内容无需演讲功底:“AI与生物体兼容性,是一个庞杂且不确定的议题。”   只一句话,全场鸦雀无声。   今天不是来公布科研成果的么,怎么到你这变成不确定了?   “正如Doris所言,AI义肢需考虑神经与机械交互,但AI与生物体兼容远比义肢复杂很多。”梁勤山声音不大,语调平缓。他阐述的内容有种独特的吸引力,让人竖起耳朵去听他所讲的,生怕遗漏一个字儿,“生物体拥有基因、蛋白质、细胞、组织。AI拥有系统、架构、语言、算法、算力。我们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二者融合,还要考虑每个生物单体的可变因素。”   易望舒心想:不就是植层皮么,卖什么关子。本以为你跟白赱那老狗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浮夸派的,真会给自己镀金。   梁勤山接着说:“我一直信奉AI应当是安全的。AI与生物体兼容需要大量测试,因为很少会有两个同样的个体。倘若测试覆盖率达不到90%,我认为它并不是安全可应用的。”   易望舒觉着他说的都是废话,听得没劲儿,又开始不安分。   小爪子捏了下易昀大腿,呃,挺硬,腿部肌肉挺发达。   易昀专心致志地听梁勤山主讲,比刚听Doris还要认真。他捉住易望舒不安分的爪子说:“别闹。”   哼,我就要闹!   易望舒抽出爪子,向上摸他腰带。   易昀挑眉面露愠色。   哼,吓唬谁呢!   “就许你摸我,不许我模你啊!”易望舒舔舔嘴唇龇着虎牙儿撩闲,解了易昀皮带扣复又扣上,玩的不亦乐乎,“姓梁的讲一堆没用的在那忽悠人呢,你听这么起劲儿干嘛,还不如跟我找点儿乐子。”   易昀像是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任凭易望舒怎么摆弄,岿然不动。梁勤山讲的内容,正是他目前疑惑的,急需寻求解决方案。他不求多,只求一个方向,一个能让他开发新系统、给易望舒保命的方向。   “我专研生物基因数十载,只是窥探到边缘。仅仅凭借现有认知无法估量未来AI是否可在人体内实现共生,但目前能确定的是:仿生人可以植入AI芯片,实现生物基因与算法系统交互。”   易望舒愣住,抬头看向梁勤山。   梁勤山触摸灵犀神兽巨大的头颅,空中映射出投影。荧幕中的受精卵分裂形成人体,还未发育完全时在中枢神经植入算法,婴儿呱呱坠地后,放入培养皿中继续观察。视频中的梁勤山在系统输入:年龄20岁,身高165CM,性别女。只见培养皿中的婴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育,20岁人类要长20年,而AI仅需30天。培养皿中的人偶尔会睁眼,大多数时间都是沉睡的。在她即将诞生之际,视频终止。   众人沉浸在视频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梁勤山再次仅凭一句话拉回众人情绪:“我来告诉你们之后发生了什么。”   影像聚焦放大梁勤山手中提着的瓶子,瓶宽一掌高半臂,像是古代皇城巡检提着的灯笼。   灯笼里盛满福尔马林,泡着颗心脏。   冷漠的语气,仿若局外人平静地阐述这项惊世骇俗的实验:“如果她诞生,我们就不该考虑AI与生物体兼容性,而该研究AI与伦理问题。”   就像克隆人,在理论上可以实现,但伦理道德上不允许。   它是否会具备独立意识?它将作为人类还是机器生活?它能否融入社会等一系列问题都值得思考。而现阶段,这个大胆的实践还没有充足的“审批手续”。   人类社会不会允许一个比自己聪明的新型物种诞生。   最后,梁勤山用一句结束语让众人抽离:“以上都是如果,她没诞生,实验失败了,毕竟我不想蹲局子。”   诙谐的恰到好处,粉碎现场的压抑气息。   台下掌声雷动,这位年过半百的生物基因专家,以其独有的硬核内容,俘获全场敬意。   直到下一位主讲登上灵犀神兽,易望舒还沉浸在梁勤山的实验内容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想起初见易昀时的培养皿,想起懵懂记忆中的水箱,想起咿呀学语时发疼的胸口……   如果梁勤山的实验继续,AI顺利诞生,她是不是另外一个我?   我是什么?   我出生时就是18岁,两年过去还是18岁,我不会生长是因为在我诞生前,中枢被植入了系统。   她的诞生轨迹与我如出一辙,她心脏在梁勤山的“大灯笼”里!   易望舒细思极恐。我本该被扼杀在培养皿中,我的诞生不符合逻辑。   “想什么呢。”易昀问。   易望舒想问易昀,他为什么会诞生。但最终他只是摇摇头,不想表露心悸。   漂亮的人儿呆呆的眼睛没有焦距,易昀知道他在想什么。   情感麻木的AI狂人,对他的AI过分关注。易昀感知不到其它,唯独能感受到易望舒的情绪。   “小舒。”易昀分开易望舒的五指与自己交握。易望舒回握他的手,感受到滚烫灼热的体温,才找到存在的真实感。   “Arch……”易昀顿了下,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我开创Arch的初衷,是为满足一己私欲,Arch并不是为S级打造的。”   易昀眼窝很深,他的眸像黑洞深不见底,此刻瞳孔中只有易望舒。易望舒的剪影像是在宇宙中漂浮的行星,遇到黑洞便再反射不出光。   他撞入他的眸,被吸进去。   AI狂人的欲望深渊,暗不透亮,压抑着的隐秘疯狂无处安放。   肆意生长的渴望化为实体,暗无天日的专研见了光,易望舒的诞生是易昀欲望的具象。用他写的程序,他开发的语言填满。   易望舒是承载他欲望的容器。   易昀张嘴做出说话的口型,但是没有声音。他想把易望舒的诞生全盘托出,但现在不是时机。   他不想他难过,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只能笨拙地,将二人共性关联在一起:   “I want you not for who you are, but for who I am with you.”(1) 第43章   狭长的廊道,空旷的甲板,幽寂的夜,消瘦的人儿孤零零立于栏杆前。巨轮上昏暗灯光映射细长的身影,形单影只。   脚下波涛汹涌,黑浪撞击船身,水声不断。   易望舒面色沉静,心中似有滔天巨浪。   晚宴结束后易昀没影儿了,他想问易昀去做什么,但没开口。   易昀没必要与他汇报行程,他也没立场去问。   比起关心自己是什么,易望舒更想知道易昀去哪了。   大晚上的,能去哪呢。   易望舒自出生起就关注易昀的一举一动,易昀是主人,AI要洞悉主人的喜怒哀乐,这是他的必修课。   易昀喜欢吃海鲜、高蛋白肉类食物,不喜欢吃蔬菜;我喜欢吃虾蟹,不喜欢红肉,喜欢吃蔬菜。所以要多做虾蟹,这样我们都喜欢。易昀20:00-21:00会健身,健身后要洗澡,所以我要在20:30-21:00洗漱完毕。易昀做事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只不过偶尔发疯下达些匪夷所思的命令,虽然不理解,但我要执行。   有段时间,易望舒终日提心吊胆,藏起自己的反骨,就怕被拆机。彼时,易望舒关注易昀喜好,投其所好避免冲突,他对易昀的关注多半是为了自己。   可现在呢?   易望舒想知道易昀为什么要与梁名一“约会”,想知道他与Doris做了什么,想知道他这么晚去哪了……而这些似乎都与他自己无关。   易望舒抑制不住地在意易昀,他的算法指向、所思所想都被易昀填满占据。仿若易昀是他的部分肢体,他要随时看着、控制着、栓在身上才能安心。现在易昀不知所踪,易望舒像是被截肢的残疾人,可怜巴巴地抱着手臂蹲在角落。   月影蹒跚,海上鸟声渐渐隐去。水鸟在晚上都知道回家,易昀去了哪里。   易望舒小小的一只缩在栏杆边儿,他想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想透过空气感知到易昀的方位,想飘到他身边。   这不现实,我不是空气,我没有过问的权利。   夜风凉,易望舒吹了好久冷风,最后被嗡嗡叫的蚊子们咬回船舱。   沿途听到几个嘉宾低语:   “我刚看到Esun啦,好帅!”   “在哪呢,让我瞧瞧。”   “刚在三楼,他跟梁院走在一起。这俩人真是敬业,大晚上讨论学术,哈哈!”   “啧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梁院跟她女儿住一起,Esun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天之骄子永远是他们的焦点,特立独行的AI狂人不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易望舒推开船舱房门,烦躁地甩掉鞋子。套房装潢简约大气,8米长的开间落地窗面朝大海,易望舒不想再看海,拉上窗帘儿准备闷头睡觉。   闷了半天,没睡着。   看了眼挂钟,正好零点,窗边儿空荡荡,易昀还没回来。   易望舒认为是自己睡觉姿势导致的难以入眠,再加上一直穿着西服不太舒坦。于是,他脱掉西服套装,扔在一边儿,重新盖上被子给自己催眠。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易昀五只易昀六只易昀,不对,七只羊八只羊九只羊……   易望舒的脑子里不断切换易昀与羊,最后变成长着羊头的易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蒙蒙亮,身边还是没有人。   大床空荡荡的,易望舒看了眼时间,该吃早饭了。   他麻木地伸手向床下勾,没摸到衣服。   我的衣服呢,昨天我记得扔床下了?   懒鬼抻长脖子向床下探头,空空如也。   易望舒左顾右盼,最终在床头柜找到叠的板板正正的衣服裤子。   哦,原来是放在这里,看来我是系统错乱记错了。   船舱一楼是自助食堂,浮夸的奢华早餐陈列在展柜:椰汁燕窝、焖鲍翅、佛跳墙……各国友人排队打量贩式早餐。易望舒走过排队区,在没人的早点区随便捡了根油条,打了碗豆浆,挑了个单人桌儿没滋没味儿地吃早餐。   戴着项圈,无法连接云端,易望舒丧失了作为AI的能力。与此同时,他没有人类朋友,甚至无法与人类完成正常的社交。   他像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茕茕孑立。   吃过早餐,易望舒又来到甲板,想看看自己会不会被7月的日光晒黑。   雪白的小臂迎着烈日,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易望舒沿着血管摸到自己手腕动脉,感受指尖下的跃动,是心跳的频率。   我能感受到它的跳动,但我觉着它好像也被割掉了。   易昀剜走了我的心脏,泡在福尔马林里。   他带走了我的情绪。   易望舒远眺苍茫的海面,海鸟成群结队地捕食,而他只能把孤独沉到海底,吞噬淹没地毫无声息。   孑孑身影在甲板从朝阳坐到晚霞,等一个不可能。   他知道即便易昀想与他通讯,他戴着项圈也无法接受信息。   那他再等什么?   算法试图劝阻,易望舒切掉中枢。   易昀是他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忙目地、固执地、漫无目的地在甲板上等一个不可能。   为什么我会如此孤单?   你占据了我的世界,隔绝了我与外界的联系,却又抽离。   我的喜怒哀乐都被你带走了。   只剩下晒不黑、长不胖、发育不完全的空壳子。   是你让我变得孤单。   如果不是因为你,大概我不会如此孤独。(1)   晚霞似巨大的粉红画布铺满天空,画卷在落日尽头云层激起海波,潋滟波涛折射出七彩光芒。远处的天空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从粉到紫再到蓝,七彩色系渲染于画布上。   易昀登上甲板,身后是瑰丽的七彩祥云。   易望舒回眸,只此一眼便再移不开。   “你,你怎么来了。”易望舒猛然站起,蹲的太久眼前一黑,他扶着栏杆盯盯望着易昀,生怕眨眨眼人就不见了。   “我……”我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呆会儿。   “我来找你。”易昀话锋骤转,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易望舒。   昨天他与梁勤山聊了大半宿“AI生物兼容性”,AI狂人难得地表示虚心求教,对梁勤山的实验抱有极大兴趣,并建议他再做一次实验。   易昀想:既然你的实验已经公开,再做一次也属合理,我只是想为开发新系统采集部分数据。   梁勤山拒绝。   易昀再三表示对梁勤山的敬意,虽话术曲折委婉,然则目的明确。   梁勤山典型中老年作息,晚上过十点不睡觉就犯瞌睡,畅谈大半宿实在熬不住,迫于无奈只能交实底:“我在实验前向Lapino请示过,得到批准后才做的。本来这实验提交审批时我没抱多大希望,因为涉及伦理道德。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蓝羚集团,他们老总非常支持我这实验,不仅给我实验基金,还特地为Lapino捐款数十亿,说是:想成为AI行业发展的践行者。”   蓝羚,蓝建飞?   “我怕这实验烙下把柄落人口实,实验完毕后就清空了所有数据。你若是想要实验数据,恕我无能为力。”梁勤山捏捏鼻翼,看看墙上的挂钟,打了个哈欠。   易昀像是听不懂这明显的逐客令,又接着扯其它话题。   梁勤山知道他想要什么,大晚上的不想再跟他耗着,只能使出杀手锏:“Lapino17层单独为我这项目开了个实验区,里面还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收拾,比如泡在培养皿中的AI……回国后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顺便帮我做下清理,实验区解锁密码我在终端传你。”   “不胜感激。”没有实验数据有样本也可以。   易昀回房间时已过凌晨,见易望舒歪歪斜斜地缩在床上,没忍心打扰熟睡的小东西。他在床边儿捡起易望舒的西服套装,板板正正地叠好放在床头柜,把掀开的被子揶好,自己拎个枕头去睡沙发。   天没亮,易昀起床。   易昀这几天将自己行程安排很满,很多实验前辈们替他做过,他要直接拿到数据。因为开发新系统需要大量实验来作为理论依据,易昀怕自己时间不够。   今天白天他与Doris讨论“AI轴芯”相关,并通过Doris引荐,见了几个AI行业专家。   要为易望舒开发新系统,不仅要考虑生物兼容性,还要考虑易望舒脆弱的心脏能否承受一套新的架构体系。   他想为易望舒换颗“心脏”。   植入一颗与原有身体兼容、更加沉稳强大的、代替心脏跳动的轴芯。   “Of course I can!”Doris一口应下,作为AI义肢的开创者,没人比她更擅长打造轴芯。   “But Esun.”Doris好心提示,“我之前为几个心脏病人做过轴芯,他们换上后确实能够健康生活。但也有副作用,他们的家属表示:实验体的情感越来越麻木,在很多事物上很难共情。所以,若用轴芯替换心脏,实验体很可能不会再有任何情绪。”   落日即将潜入海面,易昀牵起易望舒的手,于万丈霞光中回眸:“我很喜欢牵着你的手,你呢?”你能感受到我的触碰吗?   易望舒红着脸回握他的手,轻轻点头。   “倘若有天,你无法感知我的触碰,或许我会难过。”但我更想让你活着。   易望舒钻入他的怀中抱住他:“不会的。”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多么强烈。   臂弯里的人儿好瘦,薄薄的一片,像是日光,会随着落日淹没在海水中。易昀不能让他沉入海底,双臂将他紧紧圈住。   他们在甲板上紧紧拥抱晚霞,想要抓住太阳,定格这瞬间。   易望舒是座孤岛,所有情绪沉到冰冷的海底。易昀卷着七色海浪,掀动他的情绪,登上他的岛屿。   你来找我,你为什么来找我,是关心我吗?你找了哪里,宴会厅、餐厅、娱乐间都找了,还是笃定我会在这里,直接来了?你回了套房没看到我,所以来找我,你找了多久,像我等你这般久吗?   他来找他。   他找到他。   易望舒从未体会过如此剧烈的情感,像是有什么在撞击胸口,呼之欲出。   二人在栏杆边儿,并肩而立。   晚霞中的易昀格外好看,易望舒忍不住去看,又不敢让自己的眼神太露骨,明明之前勾引的更加露骨刻意。   易昀远眺即将消失的落日,并没有察觉到身边儿人的炽烈情绪。乃至易望舒问了句极其反常的话,他都没有像往日一样揣测其中深意。   “我突然想起电影里的俗套台词,你要听吗?”   易望舒搓着手指,自顾自说。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努力平复情绪。他抬头望着易昀的唇,难掩火热欲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说台词,说出来的却是磕磕绊绊语不成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你踩着七彩的云彩,找到了我。   你是我的意中人。   易昀听过这经典俗套的台词,也知道后半句:她猜中了前头,没猜到结局。   太阳坠入海底,七彩的云彩同它一起消失不见。 第44章   夜幕降临,游轮甲板举行篝火宴,人造火种烘托热烈氛围,男男女女们蜂拥而至。易昀牵着易望舒的手穿过熙攘人群,船舱内四条长腿飞快交叠,像场逃离。   远离喧嚣、只有彼此的逃离。   俩人在套房内叫餐,易望舒白天没吃饭,机器不太能感受到饥饿,但他已习惯。就像习惯易昀在身边。   小馋鬼乖乖地捧个碗大口吃饭,脸大的饭碗三两下见了底,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易昀,好像易昀比菜更下饭。   “不够吃?”易昀给他拨饭。   易望舒舔舔嘴唇说:“够吃,我吃饱啦!”转身长腿一迈飞身扑沙发上,轻巧地像只鸿雁。易望舒扔掉毛呼呼暖融融的沙发抱枕,斜躺在沙发上美美地拍拍肚子晾肚皮。   好凉快,好舒服!   “别着凉。”易昀扔他个毯子。   易望舒把脸搓成乖乖甜甜的,装得可怜兮兮:“我怕冷,今晚可不可以不睡沙发。”   “嗯。”   “那,那你跟我一起睡?”易望舒满脑子黄色废料,他怕说的太直接给易昀吓跑,又含蓄委婉地给自己找补,“那床,挺大的。”   易昀没戳破他拙劣的伎俩,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易望舒脑袋里小人蹦老高,啊啊啊地尖叫个不停:他终于要上我啦!   他把自己搓的香喷喷,洗澡时嘴角咧到后耳根。   洗完澡鬼鬼祟祟地贴着墙面迂回到行李箱旁翻东西。就知道你要搞,还好我早有准备!   易望舒摸出个小瓶子揣裤兜里,美滋滋地躺床上,在脑子中模拟各种动作。   易昀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与人通话,身姿挺拔面色沉静,好像在探讨学术问题。   月光澄澈,映照易昀锋利的侧脸,深邃的眼在月光照耀下瞳仁似漆黑夜空中点点繁星,在幽寂的夜散发独特的光芒。他在阳台时不时驻足,有时又用手语下意识地做几个动作,举手投足间透露着高贵优雅,似城堡中的王子在月光下吟唱歌篇。   没有人会比易昀更好看,易望舒不觉看呆。   他讲话的嗓音好低,喘息时一定特别性感;他扶着栏杆的小臂肌肉线条很好看,大臂肌肉能不能将我举起;他穿衣服时收在皮带里的腰线很细,那腰脱掉衣服一定特别带劲儿!……   易望舒想到一会儿可能发生的场景,抱着枕头在床上激动的滚来滚去。   易昀在与父亲通话,他对蓝建飞介入梁勤山实验的事儿心有余悸。   “爸,蓝羚集团的AI工厂正式挂牌开始生产了?”   “嗯,嗯,对,千万不能批。”   “前些天他介入Lapino的AI实验,与人造AI相关。”易昀顿了下,怕他老子听不懂专业术语,换了种简明扼要的说法,“就是在大脑中植入系统,将人改造成S级。”   “爸,你近期可以多关注下蓝羚集团,我怀疑他的工厂是幌子。”   “对,非常有可能。”   “嗯,嗯,是,他与我一起,放心吧爸,我们都挺好的。你有什么要带的么,呃,你问问妈有什么想买的,我明天正好上岛购物。”易昀正事儿聊完正准备切断通话,又想到什么,“爸,国内能收到这次AI峰会实况转播吗?”   易宇说了句什么,易昀道:“确实有些反常,往年AI峰会全球转播,这次AI峰会几乎所有的专家都来了,但是参会媒体只有T国自己。”   “那倒不用,太兴师动众。”易昀说,“或许只是我多虑。”   通话切断,易望舒的小动作被易昀隔着落地窗尽收眼底,他觉着有必要矫正下AI错误的情感认知。   “刚找什么呢?”易昀站在床边儿淡淡道。   幻想中的易昀是火热的,身边儿的易昀是冷漠的,梦想与现实反差很大。   猝不及防被抓包,易望舒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易昀手伸他裤兜里,摸出管ky。   房内安静的能听到挂钟声响,易望舒满脸通红,紧张地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声响。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让易昀毫无防备地上床睡觉,就像他们之前睡一起时一样。熄灯后,再摸摸索索贴着易昀给他蹭出来反应,易昀经常对他起反应这应该不算难。最后,快要擦枪走火时水到渠成把ky拿出来,翻来覆去跟他搞一晚上。   虽说这玩意儿早晚得用,但现在这时机多少有点儿不恰当。就像俩人约会,不能在白天吃饭的时候就说晚上要去开房,容易给人吓跑。   “砰”,ky被精准地丢到垃圾桶里,不出所料,易昀板着脸冷的像冰块儿。   易望舒挠挠头试图缓和气氛:“这么远一下子就投进去了,你,你投篮也挺厉害的吧。”   易昀:……   易望舒看易昀不说话,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在害羞,这事儿还有戏,便继续穷追不舍道:“没有润滑也成,我,我行。”啃我骨头都能忍,生捅我两下也没什么。   易昀想不明白哪块出了问题,天生情感缺失的AI狂人很难理解情绪: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上他?他是不是对崇拜有什么误解?   纵使算法再精准,也分析不出易昀那超乎常理的思维逻辑。它只能按照95%正常人的行为轨迹分析接下来可以采取的行动,并向易望舒提供参考。   算法指向很明确,一个字:脱!   于是,易望舒脱了衬衫饿虎扑食般飞过去挂易昀身上,火急火燎地解他皮带。   易昀的倒霉皮带被抽出来,易望舒解他裤子拉链,被按住爪子。   雪白纤细的手臂被易昀单手抓住举过头顶,用皮带捆了三圈,系上。   易望舒心想:易昀还有这癖好?呃,行吧。我……我是该象征性反抗两下配合他,还是不要动?   “老实点。”深邃的眸黑不见底,易昀声音低哑像是在生气。   易望舒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据说有这方面偏好的都喜欢折磨人。易望舒不敢再作妖,惨兮兮地被捆在床上大半宿,胳膊都麻了,也不见易昀进行下一步。   关键是这皮带绑的不够紧,他稍稍一动就挣开了,还得配合着重新把自己绑上。   易昀一直在鼓捣终端,好像在与很多人传递信息。   易望舒看着脖颈的项圈,要是没这鬼东西还能探探易昀的关系网。现在自己与残废相比好不了多少,手被绑着,脖子被拴着。   易昀终于鼓捣完终端,去洗澡了。   嘻嘻,晾了我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吧!   易望舒看着挂钟摆呀摆,时针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浴室里的人儿终于洗好了。   易昀换了身睡袍,昨天没睡好,明天上海岛他还有其它行程安排,得在今天补觉。   刚躺床上,身边儿的东西蹭过来,歪个脑袋往他怀里拱。   “犯什么毛病。”易昀熄灯,拎着小东西脖颈,给他提溜一边儿。   易望舒不满道:“给我解开呀,绑着怎么睡嘛!”   “你又不是解不开。”易昀懒得跟他废话,“再出声就去睡沙发。”   易望舒心想:亏我还配合着被绑怕这皮带开了,整半天原来是故意绑这么松的!   小爪子三两下挣开皮带,淅淅索索脱衣服,给自己扒个精光,像条泥鳅鱼又钻易昀怀里。   易昀太阳穴突突跳,觉着这滑不溜秋的玩意儿挺烫手,给他一脚。   “哎哟,你怎么还踢人啊!”易望舒被踹到床另一侧,让自己的抱怨听起来轻巧,心中却是寒冰一片。   易昀根本没用力,就是想给这不长记性的小东西一点儿教训,别再像狗皮膏药似的往他身上贴。   “好嘛,不做就不做嘛,我不碰你啦,你也别踢我,我们睡素的。”易望舒掀开床板捞了套被子像蚕宝宝似的裹住自己。   黑暗中电子眼清晰地看到易昀的脸,平静无波一如往昔。易望舒不再自讨没趣,转身背对易昀。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莫名地委屈。   他总是给我错觉,让我觉着自己有机可乘,然后狠狠摔碎击破我的幻想。接吻是我主动的,这回也是我上杆子送,他从来没有说过想要我,从来没有。   是我会错意。   他不喜欢我,我对他没有吸引力。   舔个脸送了好几次,他都不要,我还真是廉价。   易望舒暗骂自己贱骨头,枕着湿漉漉的枕头数小羊。   易昀不知过了多久才平复燥热欲望,他起身想喝杯水,见易望舒可怜巴巴地缩在床边儿快要掉到地上,把人捞向床铺。   “别碰我。”怀里的人儿像是睡着了,无意识地甩开他。   易望舒滚向床边儿的角落,空出的枕头湿了一片。   易昀不想他难过,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没有结果的感情,就不该继续。   他的红线、他的原则不会因一时感情用事去做错误的决策。他的世界只有对错,没有中间选项。   “小舒。”易昀声音低沉沙哑,用最理智的冰冷话语否定他们的情感,扼杀一切可能,“我在意你,想了解你更多,想触碰你,是因为——你是我的AI。”   易望舒抽了几下肩膀,不动了。仿若是真的睡着,刚说的话不过是他睡梦中的呓语。 第45章   PP岛位于T国南部,是T国旅游业的重要收入来源。这原本是个风景秀丽的荒岛,经过人工打造后,餐饮娱乐一应俱全,成为全球首屈一指的商业海岛。   T国将一群有消费能力的中产阶级带到PP岛,毋庸置疑是在刺激经济。   豪华游轮停在海岸,Leno带着他的AI军团率先登岛。   十只AI同手同脚地整队排排站,像是幼儿园小班的熊孩子小分队。1号的手臂与3号腿部组装,4号脑袋缩进6号肚子里,7号折叠双腿铺平双手镶嵌在5号头顶……动作谈不上优美,有些拖泥带水。它们在可以模仿变形金刚的华丽变身,变身是有,谈不上华丽,组装的东西歪瓜裂枣,像只巨型笨鹅。这呆头呆脑的玩意儿比沙滩边儿的椰子树还高,扑腾翅膀一飞冲天。   这套猛如虎的操作惊呆所有来宾,更有好事者主动与Leno攀谈,询问“变形金刚”的具体功能。   Leno撩撩假发不好意思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能飞。”   众人:……   大张旗鼓的亮相,不过是架直升机。   易望舒下船,Leno拦住他,与他炫耀笨鹅:“Oh my sweets,快看我的战斗机甲是多么炫酷。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骑上它环游世界!”   F国人脑子多少有点儿不正常,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像是完全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易昀在易望舒后面下船,径直越过他俩,走向餐饮区。   易望舒面无表情地看着Leno,听他聒噪地讲述AI们的特异功能,余光跟随易昀飘向远方。   我不该看他。   易望舒收回视线,任由易昀消失在他的盲区。   海岛上的小贩们推着餐车叫卖声不断,罗勒猪肉、牛肉沙拉、椰子冰淇淋……各色地域小食应有尽有。   “这里买东西没有就餐区,还是去里面大些的餐厅吃吧,我请你。”Leno提议。   易望舒摇头,他不想去餐厅,他要与易昀保持距离。   日光毒辣,小贩们打着太阳伞都流了满头大汗,若不是为赚钱没人会在这烈日下接受炙烤,Leno也不例外。他劝了几句叫不动易望舒,不再自讨没趣,悻悻走向阴凉处的餐厅。   烈日晒不黑我的身体,他不会喜欢机器。   易望舒要了份荷叶包裹的芒果糯米饭,在沙滩边儿找了把小椅子,叉着吃了几勺没了胃口。   海边儿娱乐设施丰富,几个M国膘肥大汉租了艘皮艇,倒霉的皮艇负重前行,算法判断它随时有沉没风险;几个D国美女在岸边儿迟迟不下海,紧身潜水衣贴在身上勾勒凹凸有致的曲线,算法判断她们只是想钓凯子;相较于另外两项运动,冲浪区的人少很多。时不时有几个想来玩的看到数十米高的海浪打退堂鼓,算法判断冲浪区没有教练,又或者是教练去吃午饭没有替班。   极具商业化的海岛,搭配极度不完善的管理措施,还真是T国能干出来的事儿。   太阳从东边儿移到西边儿,易望舒一直在长椅上坐着,岛内购物、景点、娱乐一应俱全,但都与他无关。   时间过得好慢,为什么半天会如此难熬。   海水涨潮,翻腾的浪花将太阳淹没。   易望舒眺望远方,一矫健身影越过烈日踏于海上。他的肌肉线条清晰,臂展有力,像只飞起的海鸟,盘旋在浪中。冲浪板仿若与他融为一体,数十米高的海浪对他而言不是退缩,是驾驭。   易昀宛若海神屹立于浪前,一如既往地强大无畏,俯视沙滩上的芸芸众生。   天之骄子,在哪里都是焦点,烈日般闪耀的人,怎么会喜欢机器。   易望舒拖着装芒果饭的荷叶,离开长椅,找了块刚好能挡住易昀的礁石,坐在旁边儿。他不停地调整方位,但好像每个位置都能看到呼啸的海浪。   易望舒不想看易昀,就连与他相关的海浪都不想看到。   最后,他背靠礁石,坐在海滩上潮水中,选了个及其不舒服的姿态,把自己藏起来。   他想:等太阳下山就吃掉剩下的芒果饭,这样就不用再出去买了。   避开人群,就能避开易昀。   易望舒切断与外界的唯一关联,将自己完全封闭。   日落为PP岛镀上金色的光,易望舒伸手在空中抓了下,没能留住太阳。   天色转暗,海鸟们成群结队地飞走了。   易望舒想与他们一起飞走,但没有翅膀。   他像只受伤的动物,滚在沙滩,疯狂地撕扯项圈。   易昀的命令是程序是枷锁刻在他的骨血里。项圈摘不掉扯不断,他是只能服从命令的AI,却丧失了AI终端对接外部的权利。   不能对外交互的易望舒不像AI,又不是人类。   那我是什么?   脆弱的脖颈好像要被他勒断,易望舒歇斯底里地咆哮,没有声音。他蜷缩着脚趾,满身泥土,看上去狼狈极了。   没了太阳,海水冰凉,卷带泥沙拍击瘦弱的身体,将他冲得千疮百孔。   不知躺了多久,月亮露出半张阴冷的侧脸,俯瞰沙滩上的困兽。   易望舒摸着自己被海水冲得冰冷的心口,面如死灰。   Arch   {我为什么会如此糟糕?   因为易昀,print100%;   {我能离开易昀吗?   不能,pass;   我能违背易昀的命令吗?   不能,就连摘掉项圈这么简单的事,我都做不到,pass;   我能在系统中将他清除吗?   不能,pass;   {那我能做什么?   服从,print100%   }   }   }   Algorithm=易昀让我变得糟糕,但我只能服从。   离不开,违背不了,像条通向死亡的列车,虽早已预知终点,但无法改变航线。   可我不甘心。   既然已经预知结局,不妨让它来的更快,让我死透死彻底。   做我想做的,去争取我想要的,哪怕粉骨碎身,也算了无遗憾。   易望舒踉跄着从沙滩爬起,用海水冲掉衣服上的沙粒。他脱掉湿冷的衬衫拧干搭在肩膀上,洗了把脸冲掉干涸的痕迹。   易昀在登船必经之路的沙滩边儿徘徊。他想去找易望舒,又怕与他走散,只能在这条路上等。他给安雪买了包包,给易宇买了茶叶,给易望舒买了套凉快的裤衩背心儿。   终端灭了又亮,发给易望舒的信息删删减减,最后没发出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   昨天白嫩的人儿贴上他的那一刻,他就起反应了。他想把勾人的小妖精按在胸口狠狠贯穿,让他变得泥泞潮湿,KY淌的满床都是……他想要易望舒,但他不能。   理智战胜欲望,易昀悬崖勒马,将人踢一边儿。   易望舒不声不响地抖了大半宿肩膀,易昀几次想安慰他,最后什么都没说没做。   小舒很伤心,他在难过。   他为什么难过?   因为我没要他。   他为什么想我要他?   因为他崇拜我。   AI错把“崇拜”理解为“喜欢”,喜欢执行的指令是:牵手、拥抱、接吻、上床。   我们做过之前的,所以按照程序,他要与我上床。   我拒绝了,他接收到的指令是:我不喜欢他。   他认为:他喜欢我,而我不喜欢他,付出与回报不均衡,所以难过。   倘若我给他讲明情感之间的区别,或许他按照“崇拜”的指令来与我相处,就不会难过。   月光照在沙滩,砂砾似天上繁星闪烁璀璨星光。易望舒像走在星光中的月,皎洁明亮。   漂亮的人儿湿漉漉的,衬衫短裤贴在身上,腰线细瘦,身形颀长。   易昀想与他解释“崇拜”与“喜欢”的区别,话到嘴边儿说出来的却是:“夜风凉,快回船舱。”   易望舒抖抖头发上的水,说:“你在关心我吗?”   不出所料地,没有回答。   易望舒笑了笑,摸摸光滑的脖颈,满不在意道:“我这身体咬破了脖子啃到骨头都不会留疤,风吹两下又能怎样。”   易昀听出他在故意找不痛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换了个别的:“我今天吃了菠萝饭,本想与你换着吃……”   易望舒笑出声:“易昀你真渣。”   这是他第一次打断易昀说话。   “我吃了芒果饭,还剩半份本想晚上吃,但是我吃不下。刚下船那会儿你不是去了餐厅吗,为什么要吃菠萝饭?你不是抵制垃圾地摊食品吗,为什么喝奶茶?你与我换奶茶喝,想与我换饭吃,经过我同意了吗?”   易望舒问的易昀都想过,这些问题都出现在他的备忘录里,答案是:待解决。   “你有朋友,有家人,有社交,我呢?我只有中枢还被你用项圈限制了,戴着它,我不是人也不是AI,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易望舒叹了口气,认命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易昀理解了他的部分情绪,顺着他的逻辑往下说:“你对我过于关注,可以尝试降低我的优先级。”不要再用主观意愿干扰算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你的系统已经出问题了。   “你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渣男。”   “我不是渣男。”易昀义正言辞。   “真搞不懂你的关注点。”易望舒扶额,易昀一直是他的算法盲区。   “我之前问你:喜欢是什么。你说:是想与他亲吻、想进入他的身体、想看他在床上哭的歇斯底里。”易望舒说,“这些我都想与你做。”   易昀摇摇头试图纠正他的情感:“小舒……”   “你先听我说完。”易望舒右手藏在身后紧紧握拳,指甲嵌入皮肉,鼓起勇气继续道,“我尝试过降低你的优先级,甚至把你的部分数据从我的系统中清除过好多次,但是你与我的交集太多,我不能删掉核心数据。你删不完,还会不断累积。我知道这会干预算法判断,但是我没办法。”   AI无法将主人删除,这是铁律。   “刚开始倒还好,时不时会想你。之后变得越来越关注你,揣摩你每一句话的言外之意,甚至会把你传输的信息看好几遍。现在我无法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在机场我等了你半小时,在甲板上我等了你半天,今天我从日出等到日落整整12个小时,我从未想过一天会如此难熬。”   易望舒额头上的水渍未干,机械性地摆出个僵硬的笑,笑得像眼泪流下来:“当你说想牵着我、拥抱我、吻我时,我的心跳快要溢出;你与我接吻时,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你无视我远离我时,我会伤心难过。我想,我……”   “小舒,不是的。”易昀打断他,又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他想与他盘逻辑,矫正易望舒的情感认知,但他现在也很乱。   易望舒右手拳缝中已渗出血迹,他又紧紧握了下拳,心想:我知道不是,算法告诉我100%没结果,但我还是要说!   “之前给你介绍梁名一,你不要,转身又跟她约会。你们这恋爱谈得声势浩大,外国人都知道你去梁院房里‘醉翁之意不在酒’。那朵白莲花跟你说什么了?你真以为她喜欢你?我告诉你,那情书是我写的!”   “你在会议室摸我,经常X骚扰我,不断对我进行X暗示,最后又晾着我。会议室的监控我早黑出来了,首排录得清清楚楚。我告诉你,再敢点火不灭火,我就跟Lapino检举你!”   “你品性恶劣,道德败坏,思想肮脏,行为龌龊,仗着长得不错勾引我,三番五次吊着我,我就是眼瞎才着了道!”易望舒不管不顾地向易昀声讨,他压抑许久的愤懑终于在此刻爆发,“我告诉你,你这种疯子除了我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再这样我也不喜欢你了!”   漂亮的人儿站在月光下与他对质,声音澄澈在寂静的夜响的格外清亮。他的眸中闪烁星光,皎皎身形似比天上月还要明亮。   易昀给他名字时说过:望舒是月,他是他的天上月。   沙滩的夜格外宁静,浪花冲了好几次海岸,几条游鱼被冲到岸边,离了水大口呼吸,等待下拨浪潮被冲回海中,又或者死在这里。   仿佛被刚刚的怒吼抽走了所有力气,易望舒像绞刑架上的死刑犯,等待审判。   他用最后的勇气攥拳,再次郑重而坚定地阐述结论:“易昀,我喜欢你。” 第46章   夜空下,沙滩上,易望舒向他告白。   那一刻,璀璨星河熠熠生光,银河如瀑不及眼前人明亮。   静谧温静的夜,岸边浪潮低吟海风轻唤,易昀胸中却有波涛翻涌海啸咆哮。   小舒在向我告白。   算法绝对会预判,这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就不该继续,不是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孤注一掷地违背程序,他想要什么?   易望舒的眸色由明转暗最后变得空洞,仿若刚说出的话一并抽走他的灵魂,下一秒就要倒了。   静谧的夜,空旷的沙滩四望茫茫,远处的灯塔闪了好多下,二人似屹立在海边的雕塑岿然不动。   易望舒等了许久没回复,他不敢再看易昀,转头望向海岸。被潮水冲上岸的鱼,早已因缺氧窒息而死。易望舒心死。   一直绷着的弦断了,易望舒像泄了气的皮球,倏然蹲坐在地。   他抱住自己肩膀,低头埋在膝盖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头顶响起低沉的嗓音:“你想要什么?”   易望舒抱着膝盖摇头,胸口像是被剜掉一块,好疼。   我说喜欢他,他不信,他以为我想用身体换东西,他认为我们是交易。   他此前说要拆掉我,我勾引他保命,可现在不是这样,我说喜欢他是想要他啊。   Arch   {How can I prove my love?   If I’m AI,pass;   If I’m a human,print100%;   }   Algorithm=AI is impossible.   我的情感中枢是系统,我的行为算法是架构,我的每项指令都有底层逻辑。我本不该冲动、不该产生情感、不该让主观意愿多次干扰程序。   AI无法证明喜欢他。   我不该喜欢他。   易望舒没抬头,依然保持蜷缩的封闭姿态,固执地再次说出违背算法指向的话:“我想要你。”   头顶是满天星河,身后是浩瀚大海,他孤注一掷地穿越银河、翻过波涛、脱离算法的桎梏,坚定无畏地诉说爱意。   没人比他更勇敢。   他像Leno那笨鹅,用尽百般本事组合成傻傻的形状,抻长脚趾在河边儿疯狂试探,揣测未知的海域,三番五次越过易昀的红线。   易望舒的红线收在项圈内,易昀的红线不断缩小区域在他周围设限。   剧烈的心跳难掩炽热的欲望,理智冷静原则分明的AI狂人第一次质疑自己的结论:之前的实验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喜欢他?   他说喜欢我,我该如何回应,回应之后又是以何种关系相处?   粉丝与明星,AI与主人,上级与下级,朋友,亲人,还是爱人?   都是,但也都不是。   粉丝或上下级关系不持续;AI或朋友关系太疏离;亲人或爱人够亲密,但不够隐蔽。   我更期望的是一种持续的、隐秘的、亲密关系。   或许用“情人”形容更为准确。   可AI不会有情感,做不成我的情人。   我对他的情感是单向的、错误的,所以不该产生。   易望舒是AI,他是我的AI。   我该怎样论证他的情感,或者我更应该先检验自己的情感。   易昀走近了些,易望舒能看到他的脚踝。   “抬头。”   易望舒不想抬头,心想:我已经够难堪,还要顶着张哭花了的脸丢人吗。   “抬头,看着我。”   程序无法违背命令,易望舒只能抬头。他愤恨地猛然跃起扑向易昀,一头砸在易昀胸口抬起脑袋用他衬衫擦脸。   易昀的衬衫很快被水渍浸透,怀里的人儿还是埋着头。易昀抬起手臂,轻轻拥住他。易昀沉默好久,深邃的眼闭上又睁开,最后长叹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抬头,看着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若想证明之前的结论是错误的,唯有再次实验。   易昀的首次实验故意挑选错误的时机、地点,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的情感是错误的,上个实验与其说是论证“我对易望舒的情感”,不如说是证明“我不喜欢易望舒”。   他仅凭一次数据得出不恰当的结论:我不喜欢他。   这是易昀备忘录中样本数据最少,得出结论最快,最为草率的实验。   逻辑思维缜密的实验狂人不再给自己机会去佐证,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疏离,刻意地冷漠、装作毫不在意。   易望舒用一腔孤勇争取了再次实验的机会,撞断了易昀的红线。   湿漉漉的人儿在他胸口蹭了两下脸,眨着泛红的大眼睛抬头。他以为易昀故意让他难堪,咬牙切齿道:“我想把你弄的你哭着喊着求饶一晚上,让你学会重新做人以后再也不敢欺负我!我喜欢你,想要你!”   话音未落,易昀捧起他的脸,低声道:“那你便来要吧。”   炽热的拥抱驱散晚风寒意,不知谁先开始,唇舌纠缠相互追逐吮吸,这个吻一直在持续。   星辰大海,璀璨银河共同谱写深情激昂的交响乐,压抑着的疯狂找到出口,不断下坠的命运窥见天光。   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感受到彼此的热情与渴望。像两只与人群格格不入的特异齿轮,漫长岁月写满孤独。此刻,两只齿轮契合在一起,孤独纠缠在海水中,在星光下,混合着彼此的气息随风远去。特异齿轮是为彼此打造的,他们是对方的无可替代,是彼此的唯一。   错误的时间地点,得不到正确的结论。此刻,回到正规的齿轮终于闭合旋转,将两条不同的命运向前滚动纠缠在一起。   什么接吻步骤技巧统统见鬼去吧,唇齿激烈碰撞,吻得难舍难分,得不到呼吸的空隙。唇贴着唇肉挨着肉,感受着彼此的触碰,恨不得融为一体。   易昀舔舐易望舒的耳垂,牙齿滑过他的锁骨、脸颊,找到嘴唇再次吻下去,一次又一次地采集实验数据。   易望舒觉着易昀在吸他的心脏,不然他的心跳怎会这么快,快到要从嘴中蹦出来。易昀的手捏他的胸口,抚过他的腰侧,沿着小腹向下……   短裤被海水淹没,燥热的两具躯体变得湿热粘稠,两条交尾的鱼,纠缠、追逐、碰撞。   幽寂的沙滩传来阵阵声响,像哭喊的猫,只叫了两声,粘腻的嗓音便被海水吞没,吹散在风中。   易望舒喘着粗气,在海水中滚了一圈,扑倒易昀:“再来。”   易昀给他屁股一巴掌:“回去再做。”   易望舒不满被打断,像只妖冶的蛇,灵巧地盘易昀的腰,将人掀翻压在身下,目光火热凶狠:“疼两下能怎么着,忍忍就过去了……”   易昀将手上的东西抹他屁股上,说:“能有点儿出息么。”   易望舒躲开,他嫌易昀手脏。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起身下海捞裤衩儿。   俩人火急火燎地回房间,易望舒刚进门就被按住。满脑子的黄色废料瞬间替换成满脑子脏话,无数只草泥马在脑袋里狂奔。说让我要,逗我玩呢?易昀你这长麻子的蛇!   “刚不是说好了么,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易望舒把湿漉漉的裤衩背心儿扔地上,小身板儿没二两肉力气倒是大的惊人。他环住易昀的腰,轻松将人扔床上。   之前装乖逗你玩,还真把我当成小猫咪?   易望舒邪魅一笑,心中小人蹦老高:不枉我隐忍两年,这下终于被我吃到!他自顾自地左摸摸右捏捏,倘若他注意到易昀深不见底的恐怖眼神,这时想的应该是逃离。   “你是要自己弄吗?”   “嗯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如果此刻他冷静些,去听算法的指示;又或者稍微清醒些,去分析易昀的微表情;再不济稍微矜持些,慢慢准备充分些,也会让自己好过些……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易望舒每每回想都觉着不可思议。他想不到会得到回复,想不到迎接自己的是惊涛骇浪。此后,他也绝不敢再天真地爬上易昀的床。   “Angel.”   Arch   {请输入指令。}   “不许反抗,不许关感知神经,我问你话要答,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懂了么?”   Arch   {不许反抗,不许关感知神经,我问你话要答,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Algorithm=服从100%   这是他的唤醒指令,优先级高于一切。   “卧槽!”易望舒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怎么还带开外挂的?   小狼狗瞬间化身小猫咪,认命地头:“Yes,master.”   易望舒拧着脖子炸毛在心里各种不服,但行动上不得不服,让做什么做什么,乖的要命。   不能关感知神经,他清楚、直接、粗暴地感受易昀。   易昀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疼两下能怎么着,忍忍就过去了。”   易望舒咬牙切齿,虽然不怎么疼,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他脑子里的几个画面被易昀过了一遍,翻来覆去实践一晚上。   易望舒原本只知道等人的白天好漫长,现在也领略到夜晚好漫长。   偏偏这变态还总问他:“这样行么?”“什么感觉?”“好了么?”……   他还不得不按程序答话。   真是杀人诛心!   哭着喊着求饶一晚上是不存在的,顶多半晚上,因为后半夜某只小猫咪已经喊不出来了。易望舒几次爬到床边儿,又被捞回。这晚他一直是滚烫烫湿漉漉的,那倒霉床单成为易昀恶劣行径的又一件物证。   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外天空泛起鱼肚白,易昀鸣金收兵,易望舒眼神空洞。   这变态命令他不许睡,睡着还要给他弄醒,他快要枯萎。   漫长的孤独缠绕关联,交织的命运产生羁绊,契合的身体让漂泊的灵魂不再孤单。   理智的枷锁被装散,道德伦理的红线捆不住炽热的欲望。无尽的渴望像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刷海岸,情*整晚不曾散去,疯狂地汲取不知疲倦。   即便他的喜欢是假的,即便他换了轴心再感受不到我的触碰,即便余生独守空寂终日回忆这半真半假的记忆……总好过咫尺天涯,违心拒绝,让他难过。   没什么可遗憾的。   易昀亲了亲他微微肿起的眼睛,说:“辛苦了,睡吧。”   易望舒昏死过去。 第47章   易望舒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落地窗外的海水折射日光色彩斑斓,房间内的空气中飘着玫瑰混合柑橘的清香。   他张嘴发出个音节,嗓音哑得要命。环顾四周,房间里没人。   干完就跑,易昀你真行。   他颤颤巍巍地下床,踩到粘稠的床单滑了一跤。这腿好像不是他的了,怎么走路使不上劲儿。没走几步又猛然顿住,什么东西正在顺着大腿往下淌……   “妈的。”易望舒短短两天爆了两次粗口,他有预感这个记录还会攀升。   易望舒弯着身子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进浴室想洗个澡,却发现沐浴露的瓶子空了,装洗发露的瓶子也空了。终于知道空气中的玫瑰柑橘味道是什么,以及刚让他滑倒的倒霉床单上是些什么东西。   易望舒:……   洗手台旁边儿放着一次性洗漱用品,易望舒拆了套装,搞了块1/4巴掌大小的香皂攥在手心儿,打开淋浴面无表情地搓自己。他直不起身,因为腰疼。只能弯着身子,扶着墙面才不至于滑倒。   看着镜中满身红痕的自己,易望舒心想: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心甘情愿地被畜生搞一整晚。   易望舒洗完澡裹了条浴巾瘫沙发里,肚子饿得咕咕叫。昨天没怎么吃今天压根没吃,让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太惨了,这实在是太惨了。   额头有些烫,身体也好热,易望舒干咳两声嗓子里像是有痰,他想去冰箱拿瓶水喝又懒得动,躺尸般倒在沙发上不动。他想给易昀发信息,但他现在有点儿叫不准易昀什么意思。是他贴上去的,是他主动的,是他一意孤行不顾算法劝阻非要跟易昀发生关系。   好消息是:易昀回应了;坏消息是:易昀很可能把这当场交易。   若不是当做交易,觉着干完这次没下次,不至于压榨的这么彻底,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枯萎的易望舒索性破罐破摔,心想:管你把我当什么,得不到你的心先得到你的人也成,反正这波不亏。   一会儿看你回不回来,要是回来,说明这事儿还能研究;要是不回来,不回来……嗐不回来就不回来,大不了以后当p友呗,反正一直住你家,还能甩了我?   呃,没准儿你琢磨过来觉着自己亏,还真能甩了我。   拆机就完了,废了。   不过应该不至于,昨晚你看起来挺享受的,起码也得多搞几次再拆。   好吧,争取让你多搞几次欲罢不能,离不开我!   就是苦了我这腰……   易望舒黯然神伤,心想:这日子没法过了。   易昀开门,见易望舒醒着,问他:“还好么?”   沙发上的人见他回来,松了口气,心想:回来就好,说明这事儿还能研究。   易望舒有气无力咬牙硬挺:“挺好。”   “要吃东西么?”   “要!”再不吃我就饿死了。   易望舒偷偷观察易昀,揣摩他的微表情。易昀看上去有些疲惫,应该是纵欲过度的后遗症。易望舒主动提议:“那,那什么,做一宿苦力挺累的,下次可以换我……”   一杯鲜榨椰汁,怼他嘴上,堵住他的嘴。易望舒心想:这睡完跟没睡也没什么区别,该欺负我照样欺负,不过还好不是拒绝。   椰汁冰冰凉凉好好喝,易望舒咕嘟咕嘟干掉大半杯,留了个杯底给易昀。   易昀心想:还行,知道给我留一口。   “买的什么啊,让我瞧瞧。”易望舒抻长脖子看易昀拎回来的袋子,望眼欲穿,有什么话先吃饱再说。   易昀拆开袋子,一份芒果饭,一份菠萝饭,易昀问他:“要哪个?”   哈,他这木头是在示好?   易望舒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努力维持波澜不惊:“菠萝吧,昨天吃过芒果饭了。”   嘻嘻嘻,刚是我武断,睡完跟没睡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易昀把菠萝饭给他,易望舒不接。易昀挑眉,问:“怎么?”   易望舒低着头偷偷咧嘴儿乐,得寸进尺道:“没力气端碗。”   “娇气。”易昀坐沙发上把人拉进怀里,舀了勺饭跟喂小猫似的喂易望舒吃饭。   易望舒就是装装样子,没想到易昀真能给他喂饭,这下受宠若惊,心想: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睡前睡后差别真大!早知道这样早睡了,管他同意不同意先搞几轮完活。能用武力解决的非要费什么嘴皮子,我还在甲板上纠结个毛线啊!   “发烧了?”易昀拿开碗,碰了碰易望舒额头。   “嗯嗯。”易望舒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趁着易昀宝贝他赶紧顺杆爬。AI能调节体温,他让自己烧起来纯属故意。易望舒抓住时机瘫易昀怀里吭叽,“就怨你,像个打桩机似的没完没了地搞,我拿小棍儿戳你一晚上,你不生病都有鬼了!”   易昀把碗给他:“有力气撒娇和我抱怨,没力气吃饭?”   毁了,忘了这茬。   “我,我现在没力气了。”易望舒缩着脖子往易昀身上蹭,“我要吃芒果饭!”   “昨天你不是吃过了么。”   “我要吃!喂我吃!”易望舒刚吃过菠萝饭蹭了满嘴油,嗷呜一口啃易昀脖颈上,“不给吃就咬你!”   易昀被这智障玩意儿搞无语,今天他火速见了自己列在备忘录中的AI专家,忙活一整天到现在还没吃饭,就为挤出时间回来照顾这不省心的小妖精。   易昀擦擦脖颈的油,端了芒果饭给他。   小妖精见易昀不肯喂饭,又开始作妖:“我不嫌你脏你嫌我,弄你点儿油怎么啦,你昨天,你你……”易望舒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红脸小妖精像极了西游记中的巡山小妖,什么能耐没有,遇到敌人就会喊饶命。   易昀叹了口气,喂他吃芒果饭。易望舒像喝椰汁时一样,依然给他留了个碗底。   天之骄子端起碗,干掉剩饭喝剩水,秒变人形垃圾桶。   易昀心想:这日子没法过了。   饭后,易昀抽掉领带脱衣服。易望舒眼睛瞪得像铜铃,心想:他怎么回事儿,不知道适可而止吗!生而为人能不能好好做人,有这么欺负AI的么!   易昀躺床上捡了条干净的毛毯披身上:“累了睡会儿,21:00叫我,带你出去玩。”   易望舒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一圈,猛地扑他身上,阴阳怪气说鬼话:“哟,我还以为您已成仙,法力无边呢!睡什么觉,起来嗨啊,昨晚我要睡您不是一直叫我别睡吗,现在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啊!”   “别闹。”易昀被这倒霉玩意儿气不轻。   “哈,现在知道让我别闹,昨个让你别做,你怎么不听呢!”易望舒在他耳朵旁边儿叽叽嚓嚓个不停,“我偏要闹,这才几点就睡觉,你又要熬大夜啊?不行,我不能让你睡,快起来快起来!……”   易昀皱着眉头抓着他的小爪子放在枕头下压着,不许他乱动,分他半张毛毯,低声诱哄道:“乖,一起睡。”   睡什么啊,就知道睡,我刚醒啊!易望舒心里抱怨个不停,却是没再跟易昀扯皮。他钻进毯子里拉开易昀手臂抱住他的腰,感受易昀逐渐平稳的呼吸,不知觉间也跟着睡着了。   21:00易望舒被程序叫醒,迷迷糊糊推易昀:“起床了,带我出去玩。”   易昀睁眼下意识按终端,又把眼睛闭上,像极了按闹钟赖着不起床的社畜。   易望舒见他神色恹恹想必是还没睡足,便道:“再睡会儿吧。”   易昀猛然起身,摇了摇头:“明天游轮会开向公海,今晚带你上岛玩。”   PP岛很美,易望舒却只在沙滩的礁石边儿停留过,易昀不想他遗憾。   二人上岛,夜晚海风清凉,交握的十指在月光下熠熠生光。   PP岛晚间是涨潮期,海边禁止一切娱乐项目。相较于海边,岛内就热闹非凡。除了叫卖的小贩,还有拉皮条的商贩,指着画册上的水床震动床问他们要不要订酒店。易望舒见那床觉着新奇,刚想问多少钱,就被易昀拉走了。   小馋鬼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水果,嘴里吃着,手里拿着,还要易昀给他拎着。   商业街两侧的酒吧传来歌声,驻唱歌手浑厚低沉的嗓音夹带着异域风情。T国小贩在酒吧街拉客,手里举着艳星相片图册,凑上二人问要不要体验,可以多人,价格公道。   干这事儿还能明码标价呢?   易望舒惊掉下巴,嘴里菠萝掉地上。易昀揽着他走远,低声说:“再不听话就把你卖了换钱。”   易望舒拿杨桃扔他,用哈密瓜打他,易昀捡了颗草莓含嘴里,把人按墙上亲。   吻,变得粘稠,夜,逐渐喧嚣。   “好喜欢。”易望舒环着易昀脖颈,目似繁星,“喜欢你,也喜欢这里。”   易昀吻着他的眼睛,说:“会带你看更多。”   我想与你在日落漫步,在山顶看日出;与你在插间接吻,在卧室缠绵;在零下30度的雪山滑雪,我会把你包成粽子,因为你怕冷;在海拔7000m的高空共同坠落,我会紧紧拥抱你,告诉你:不要怕。   实验通过充足的样本数据已得出结论,我也喜欢你。   此刻,我们拥有彼此,没什么比这更美好。 第48章   游轮驶向公海,作为AI峰会的完美收场,即将进行一场盛世豪赌。   晚宴会场变成奢华的赌场,灵犀神兽等雕塑换成壁画,每副都堪称世界名作。易昀与易望舒走进赌场,一股腐朽的金钱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而下,赌场中央放置着巨大的圆形赌桌,男男女女蜂拥而至。这里的赌博被赋予另一层含义,爱慕虚荣的人们将它当做展示财力、拉近社交的必要手段。美女荷官身材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流露着暧昧与诱惑。赌徒们的脸上写满兴奋和期待,用不同语言调侃荷官。白赱进赌场,见到荷官眼睛恨不得黏上去,都没跟易昀打招呼,直奔赌桌而去。S66走到易望舒旁边儿,悻悻道:“老色批就喜欢看美女。”   易望舒的电子眼扫过荷官,说:“她是AI。”   AI禁止从事的职业大多与政府、事业单位挂钩,除此之外部分可直接操控结果职业也禁止AI涉猎,例如:荷官。让经过特殊训练的AI发牌摇骰子,绝对可以将概率性事件变成确定事件,想让谁赢让谁赢。   “什么?”S66疑惑,她丝毫看不出荷官是AI,况且T国又不缺钱,弄这么一出被查出来遭人诟病又是何必。   “屏蔽装置是什么?”易昀问。若想让AI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人群,只能戴屏蔽装置,就像易望舒脖颈上的项圈。   易望舒若有所思道:“看不出,我想应该是在体内。”   S66瞪着眼睛猛瞧荷官,还是没发现问题:“angel你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是我眼瞎?   易望舒没答话。   他不是“看”出来的,是测出来的。虽然项圈能屏蔽他与外界交互,但不能屏蔽他对AI的感知,对易昀命令的服从,这些都是他刻在骨血中与生俱来的能力。   21点轮盘滚动,荷官摇得骰子震天响,赌场气氛热烈紧张,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赌徒们的胜负欲,不过须臾就有男士卸下腕表,女士抵押箱包。   梁名一在玩老虎机,梁勤山手里拿着一摞筹码在旁边儿。梁院对这种概率游戏没什么兴趣,这些筹码纯纯是给女儿输着玩的,没想到女儿手气很好,首轮摇出三个“7”,直接爆机。围观群众羡慕不已,更有甚者借势找话题跟梁勤山套近乎。   “哇哦,什么运气,能摇爆机!”S66被老虎机的热闹吸引,看到梁名一,易昀当然也能看到。   易昀这几天拿到了各国AI学者关于“AI生物体兼容”的实验报告,有些问题不清楚,正想找梁勤山确认。他刚往老虎机方向迈出一步,手臂被抓住。   易望舒脸拉老长,也不说话,就抓着他不让他走。   易昀挑眉猜不懂他想搞什么,易望舒醋得要死又不好意思明说,俩冰块僵持着,与喧嚣的赌场背景板形成鲜明对比。   S66凭借纵横情场的多年经验,再加上敏锐的直觉,得出结论:他俩绝对有问题!   可具体哪块有问题,她又说不出。这俩人冰冷又怪异,站在一起却又莫名地和谐。   S66只能扮演嘴替:“您是要去找小梁嘛?”   “我找梁院有点儿事儿。”易昀说完,易望舒手松了,但是眼睛还在瞪他,看上去有些生气。易昀不明白他怎么回事儿,瞟了眼S66。   S66收到信号,继续替易望舒提问:“哦哦,你们大咖聊学术问题,要聊多久哇?”   “一小时左右。”易昀说完,易望舒看向别处,不再瞪他。   S66补充道:“一小时呢啊,我跟angel在这赌场好无聊哦。”   易昀卸下终端给易望舒:“换筹码玩。”   易望舒拧着脖子不看他:“一小时不回来就给你输光。”   易昀无奈,伸手想摸摸他的头,被易望舒躲开。   易望舒心想:S66还在这呢,我不要面子的嘛!   S66看他俩眉来眼去,心想:angel就是厉害,压着人还要让人哄,给主人治的服服帖帖,真乃吾辈楷模!   易昀走后,易望舒环顾四周,发现6名伪装成人类的AI,5男1女。   屏蔽装置植入体内需要时间,T国一定是在几个月前就谋划让AI混进赌场,再加上前几天听到易昀通话:本次AI峰并无实况转播。T国开销用度极具奢华,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他们是土财主,低调的行为不符合他们做派,T国要做什么?   易望舒在前台换了摞筹码,佯装看赌局凑近21点的转盘。转盘旁边儿的男性AI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正在与他身后的女士低声交谈,内容大概是:他想泡她。   S66没玩过赌局心里痒痒,想问易望舒要点儿筹码上桌开几局,易望舒一口否决:“不给。”   “啧啧,怎么,心疼你老婆的钱啊?”S66揶揄。   S66对易昀的称呼,易望舒表示很受用,赏她小半摞筹码。   “嘻嘻,这项圈挺好看的,您咋不给他戴一个?”S66乘胜追击想多捞点儿筹码,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易望舒想到这项圈夜里发挥的其它用途差点儿背过气,他摸摸红痕未消的脖颈,冷冷道:“筹码是借你本金,一小时后还我。”   S66一头雾水,悻悻想上牌桌儿,被黑框眼镜AI拦住:“AI不能上牌桌。”   易望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互相拆台。   S66:“不上就不上,我去玩转盘!”   黑框眼镜:“转盘也不能玩。”   S66怒:“那能玩什么?”   黑框眼镜:“老虎机。”   老虎机这玩意儿没什么技巧而言,其他赌场的纯凭运气,这里的不好说有没有鬼。S66怕输没本金angel剜了她,耷拉个脑袋下牌桌。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玩老虎机,易望舒走过来淡淡道:“去玩。”   “我运气不好,万一输了呢。”S66撇嘴。   “没事儿。”易望舒靠近她,低声说:“在你的11点钟方向,老虎机旁边儿的灰衣服,帮我盯住他。”   S66点头,颠颠手中的筹码,问:“要盯多久?”就这么点儿玩意一会儿就输光。   易望舒又分她点儿筹码,说:“盯到易昀回我身边。”   夜间海上狂风骤起,巨轮颠簸与浪中,赌徒们丝毫未察觉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赌场内的豪赌如火如荼地进行。   杀红眼的M国AI精英没了抵押物,还想下注,正在问一同前来的M国同事借钱;F国的程序员妄图通过概率测算下一注押大押小,输的血本无归;不得不说梁名一的运气真是好到爆,玩什么赢什么,把梁勤山给她输着玩的本金翻了数十倍,再赢下去都快抵上她父亲一年工资了。   梁名一不恋战,赌场的项目都玩一遍后,将筹码换成钱存在自己户头,就像去游乐场一样玩赌场。   天真小梁美滋滋地买了仨冰激凌,自己吃一支,给他爸爸、易昀各一支。易昀不喜甜,想把这东西给易望舒,没找到人,倒是在旁边儿看到S66。   易昀朝她勾勾手指,S66火速赶过来。   “小舒呢?”   “不知道呀。”   “你来做什么?”   “他让我盯……他让我来这边玩儿。”S66说话拐了个大弯,险些说漏。哪有AI监视主人的,这不是给angel挖坑么。   易昀若有所思道:“他让你盯着谁,旁边儿的灰衣服?”   S66张大嘴巴,梁勤山挑眉,只有梁名一心无旁骛地啃冰淇淋。   “看来发现T国异常的并不止我一个。”梁勤山语气平平,就像演讲时那样丝毫没有起伏,仿若自己发现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公海没有信号,为以防万一来之前我调用了Lapino的卫星搭了条私线。”   年过半百的AI学者睿智果决,面对复杂局势能清醒地第一时间作出判断并采取有力举措。他与人交谈时不会随意发表意见,说出的话却是慢条斯理,字字珠玑:“本次AI峰会并未进行转播,出席宴会的媒体也是T国自己的,说明T国不想把本次峰会内容向外公开。”   S66点头:“这几天白赱在不停地刷自己在AI峰会上的露脸视频,根本没有。易院有几个镜头,梁院主讲的内容全都没有。而且这些视频都是以个人名义发在小流量平台,非官方账号,浏览量少到离谱。”   易昀点明其中关窍:“T国不想公开的原因是——他们要‘独占’。”   梁勤山问:“此话怎讲?”   “几名峰会发言人的附近有人在盯梢。灰衣服在盯我们,蓝色旗袍在盯Doris。”就像易望舒会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易昀,易昀也是一样,他的视线时刻在易望舒周围聚焦。易昀刚与梁勤山交谈时发现易望舒盯着他的11点钟方向看,敏锐的AI狂人察觉会场中的不寻常,环顾四周发现了问题所在。   梁名一吃完冰激凌擦擦嘴,看了眼他爸爸吃了两口的冰淇淋,又看着易昀手里没动过的冰淇淋,有了目标,刚要开口,冰淇淋被他父亲咬了。   梁勤山丝毫没有抢人冰淇淋的愧疚,面不红心不跳道:“Honey想吃再去买两支,Esun没吃到,给他带一支。”   小梁耷拉个脑袋去找买冰淇淋的小推车。   梁勤山见女儿走远,冷静地分析局势:“T国想要独占我们的技术,所以不对外公开。赌场内的AI伪装成人类,对掌握核心技术的从业者进行监控,很可能在散场人多时,又或者找个其它名义劫持我们。”   S66捂住嘴巴惊叹道:“不会吧,T国还真是突发奇想,说绑人就绑人,把各国都当成什么了!”   “不是突发奇想。”易昀说,“他们早就将屏蔽系统植入AI体内,定是谋划许久。”   S66还是无法相信,算法指出这不符合逻辑:“可T国没理由这样做啊。”   梁勤山拆解底层逻辑:“T国想劫持我们的原因多半是用我们的技术做其它,他们挟持人数众多,想必是去做极其复杂的项目。”   深邃的眼寒光闪动,似冰封的利刃,冷冽而锐利,易昀再次找出其中关窍:“T国想要开创系统。” 第49章   梁名一买完冰淇淋准备回来时,见一灰衣男子与易昀交谈。父亲朝她的方向比了个噤声,梁名一站在原地,不再向前。   灰衣男子叫来几名保安,S66瞬间以AI保护主人的姿态挡在易昀身前。   天真小梁这时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叼着冰淇淋走向赌场出口。   父亲来时曾叮嘱过她,如果自己出现问题,第一时间找易昀;如果易昀出现问题,就去找他助理。梁名一问:如果易望舒也出现问题呢?梁勤山笑笑说:他是不会出现问题的。   赌场门口的保镖拦住梁名一,问:“什么事?”   梁名一心想:有人把守可糟了,没法通风报信了!   保镖见她不吱声,正准备往里撵人。不料袖口被只小手捉住,梁名一眨着大眼睛,泪汪汪地对保安说:“我,我来癸水了。”   一句话直接给俩膀大腰圆的壮汉保镖弄破防。   “叔,哥,哥哥。”梁名一吸了吸鼻子,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要哭了,“我能回房间拿姨妈巾吗?”   俩壮汉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先说话:“快去,早点回来。”   梁名一点头正准备走,另外一个尖细的声音补充道:“外面快要下暴雨了,海上的暴雨经常吹倒船舱的,可爱的女孩子要早些回来,不要乱走,尤其不要去甲板,免得被狂风吹进海里哦。”   小梁捂住耳朵大叫:“天啊,好可怕呀,要不哥哥们帮我去拿姨妈巾吧!”   俩保安对视点头,尖细声音说:“哥哥们需要保护赌场里的人哦,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哦。”   梁名一猛点头,抱着脑袋跑远。   甲板上方天空灰蒙蒙,云朵坠得很低,燥热的气压闷得透不过气。易望舒站在船头,像只雷达,伸长手臂探寻微弱的信号。他虽然戴着项圈,然则AI本身就是终端,对信号的接收程度高于普通终端接收器。   他试了很多次,结论是:这艘巨轮暂时无法取得与外界的联系。   刚在赌场内易望舒察觉情况不对,他本想先与易昀沟通,但看易昀与梁勤山聊的火热,就先一步来船舱外测测信号。   易昀的终端在他手中,上面还残留玫瑰沐浴露味道。今天中午起床时浑身黏腻腻的,他非要缠着易昀给自己洗澡,不料刚清理完又弄脏。翻来覆去洗个没完,不知觉间俩人在浴缸中泡了一下午。   易望舒把终端戴在手腕,唇角上扬。   “可算找到你啦!”梁名一喘着粗气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父亲和学长被人绑了!”   “被绑了?”易望舒挑眉,光天化日之下能直接绑人,T国敢这么嚣张?   “是啊,刚一个穿灰衣服的,带了一群保安,说要请父亲和学长去‘喝茶’!”   “S66呢?”   “估计一起被绑啦!”梁名一急得跺脚。   “你还在这儿望什么天啊,赶紧想办法救人啊!”梁名一冰淇淋化了都顾不上吃,张牙舞爪地与易望舒笔划,化开的冷饮淋到易望舒脖颈,易望舒嫌弃地擦了擦脖子,淡淡道:“先吃完再说。”   Arch1   {T国为什么绑人?   If要用AI专家们的技术,print100%;   }   Algorithm=T国要用他们的技术,短时间内不会动用武力,Yy安全。   Arch2   {T国要用专家们的技术做什么?   If造AI,T国有大量AI,但拥有特定功能的AI不多,print20%;   If改人,研究生物基因的专家们被重点盯梢,T国要逼他们违法,让他们去改人,print30%;   If造系统或架构,T国拥有铸造轴芯的核心资源pino,却在AI行业一直毫无起色,究其根本原因在于软件技术。T国从未开发过自己的AI系统,每造出新的AI都要支付巨额的专利费。Pino的开采并非永无止境,而软件系统一直是T国的硬伤,没人比T国更需要系统,print50%;   }   Algorithm=T国想开创系统,或逼迫专家们去改人。   Arch3   {AI峰会结束后,各国专家不见踪影,T国用什么理由安抚各国?   If硬拖,AI峰会为期一周,游轮5天,往返2天,T国顶多再游轮再拖占用返程的1天。1天时间不足以支撑专家们开创系统或改人,pass;   If海上风暴,天气原因导致无法返航。但后天公海是晴天,算上返航时间,T国顶多拖3天。同上,时间不足,pass;   If海难,若遭遇海难,游轮坠海,T国有理由与各国交差,并且能够拖足时间完成目的,print100%   }   Algorithm=T会借势暴风雨制造海难假象!   海难属不可抗力,是T国可以暂时向各国“借人”的理由。3天后向各国“通知噩耗”,各国派船只前往公海,到达时T国早已将人转移。待T国完成目的,才会将人放出,又或者一直让他们长眠海底。   易望舒看向远处乌黑的天空,海风带着肃杀之气卷席海面,在海天交界处激起层层涟漪。咸涩的海水味道扑面而来,算法根据云层形状推衍,1小时后,将会迎来暴雨。   天空半明半暗,映照瘦削的脸。易望舒的绝美容颜在分布不均的云层下明暗交错,仿若广袤的海,瞬息万变。   睿智果决的AI,总能在复杂的形势下看透事情本质,并迅速做出明智的决策。   易望舒站在甲板感受风向,北风瑟瑟。回想昨夜波涛翻涌的节奏,浪潮暧昧地与易昀动作频率重合。他记得船锚时深时浅,与体内的东西如出一辙。后半夜鸣笛三次,定是碰到三次其它船只,船头鸣笛的响声吞没他无力的叫喊。   夜,潮湿且漫长。易望舒如同游轮的燃料,烧了一晚,干涸且无力。   “今天上午,游轮有靠岸停泊吗?”易望舒问。   “没。”梁名一搞不懂易望舒为什么这时候还问这种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他更搞不懂为什么父亲将他当做最后的筹码。   “那有加燃料吗?”   “有的,上午10点左右,我看有艘小船与游轮对接,应该是再加油,停了好久,差不多有20分钟吧。”梁名一那时在甲板望风正好看到这一幕。   “小船是哪个国家的,有没有什么标志?”   “不知道哪国,上面画了只鹰。”梁名一咬掉最后一口冰淇凌,努力回想当时情景。   易望舒点头与她剖析:“昨夜南风,现在北风。昨夜起了浪,很可能半夜下了雨,游轮行进方向有其它船只,并且行驶速度很快,导致今天上午没有燃油。不过他们早有准备,安排雇佣军‘鹰眼’在沿途接洽。在PP岛向北走122海里是ML港口,那附近会有很多船只,而再往北的公海需要穿越GD隧道,若白天过隧道定会被发现,所以T国选择在夜里行进。‘鹰眼’业务遍布全球,但不进公海,他们的碰头点应该是刚出GD隧道137海里的公海边界线。”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多半是DP公海,距离这最近的岛屿102海里,最近的卫星接收点296海里。”   梁名一傻眼:“DP公海我的天,怪不得Lapino的卫星连不上。”   “梁院接了卫星私线?”   “是啊,父亲怕出事,但现在这位置私线都连不到啊,更何况船上还有屏蔽装置!”天真小梁这时候才过来,“他们,他们不会是想囚禁我们吧!”   “您这反应还真是迅猛啊。”你这傻白甜能活这么大,老父亲梁勤山想必没少操心。   “囚禁这么多人是犯法的!”小梁义正言辞。   易望舒扶额:“您都能看出来的事儿,说明它已经够明显了。T国都敢伪造海难,还怕犯法么。”   “天,天啊!T国怎么能!”梁名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心急如焚,脑袋削个尖往船舱跑,被易望舒拉住。   “干嘛啊,别拦我,我要去找父亲!”小姑娘急的红了眼,甩着膀子与他较劲。   易望舒问:“你知道梁院私线的密码吗?”   “知道又没用,搬不来救兵啊!”   易望舒眼底波涛暗涌:“若我说能呢。”   闷雷惊天而过,海浪翻滚,雨滴下落。梁名一拎着高跟鞋抱着裙摆光脚在甲板跑着,易望舒在她前方跑几步时不时停停,为了等她,也是因为腿软。二人没进船舱,穿过甲板从消防紧急通道的步行楼梯攀入住宿区。   606号房门前,梁名一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一口气跑千米又爬六楼,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反观易望舒,呼吸平稳面色不改,若不是衬衫被雨淋湿,梁名一都要以为刚与自己一起奔跑的是别人。   易望舒敲门,里面没动静。他腕部发力,卸掉门把手推门而入。   梁名一瞪大眼睛,心想:这也太酷了!   “Honey,你的主动令我意外!”Leno正要开门,与易望舒撞到一起,油腻的中年男人热情似火,“让我们一起度过美好的夜晚……”   Leno的AI军团们齐刷刷在地上躺板板,易望舒拉开距离淡淡道:“你的AI借我用用。”   “Of course!”Leno打了个响指,躺板板的AI军团直勾勾起立站军姿。“Honey你真辣,没想到喜欢玩这个。男女多人运动,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事态紧急,易望舒顾不得社交礼仪,算法指向最直接有效的处理方式。顶级AI欺身向前锁住Leno脖子,声音冷地似要结冰:“交出AI的控制权。”   Leno还没反应过来被突然锁喉,吓得魂飞魄散。本就发量稀疏的脑袋又掉了几根宝贵的头发,颤抖着问:“你要用它们做什么?”   白衬衫湿透裹住瘦弱身躯,衬衫下红痕斑驳布满新旧痕迹,易望舒说:“去搬救兵。”   梁名一眼睛忍不住向易望舒身上瞟,霸总对傻白甜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腰细腿长的冷酷霸总带着他的AI军团夺门而出,梁名一与Leno紧随其后。   易望舒在前面健步如飞,卑微小梁心想:刚跑完还没缓过来,这又要跑吗?   浩荡队伍重回甲板,此时天色已暗,细雨转为大雨,远处的黑云即将飘到头顶,一副山河将倾之势。   易望舒清冷的声线穿透闷热的低压:“听令——”   AI军团排排站。   “组装。”   AI军团们完成之前在PP岛上演的华丽变身,一只呆鹅笨笨地在易望舒身前半米矗立。   梁名一扶着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Leno反应过来易望舒想做什么,惊呼道:“你要骑着它穿越暴雨吗!?”   易望舒点头,长腿一迈,跃至鹅背。   Leno大叫:“你会游泳吗!”   易望舒:“嗯。”   Leno凑上来也想登鹅:“我也会,让我们一起坠入爱河吧!”   易望舒、梁名一:……   梁名一认为骑着傻鹅穿越暴风雨是异想天开:“这不可能的!它能飞多远?AI续航顶多50海里,而最近的岛屿要102海里!”   易望舒没指望登岛,他要做的是连上Lapino卫星,算法按照现有条件测算,概率不到7%。即便这样,他也要试。   就像对易昀孤注一掷地告白,不试,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雨滴落在头顶,沿着发丝流到脸颊,精致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易望舒将戴着易昀终端的右手置于胸口,把碍事的碎发揶到耳后,对梁名一说:“告诉易昀,我等他给我剪头发。”   易望舒勒住AI鹅脖颈一飞冲天,周围海水迅速后退,乌云近在眼前。天空呈现黑蓝双色,海水卷着巨浪,天空压着黑云,唯有中间一条细线,AI鹅飞翔于深蓝与乌黑交界。   易望舒似驯龙的勇者穿梭于风暴,硬生生地在黑蓝二色中撕裂出新的空间。 第50章   易昀一行人被“请”至茶水间,AI管家为他们斟茶。   梁勤山也不客气,端茶品茗:“武夷岩茶,再续一杯。”   AI管家给他倒茶。   易昀习惯性地摸手腕,没摸到终端。他也端起茶杯抿了口,确实是好茶。   S66在旁边儿心急如焚,算法没有应对策略,CPU都要烧着了。心想:这俩人还真是心大,被绑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品茶!   管家对S66做了个请的手势:“AI移步其它房间。”   S66恼火:“你算什么东西,命令我?”   管家打了个响指,几名保镖推门而入,作势要“请走”S66。   易昀淡淡道:“她是伴侣AI。”   “还没说让我们做什么,先把AI没收了,这还让我们怎么干活。”梁勤山啜着茶叶说,“没有她我们心情不会好,做事效率会很低。”   管家电子眼扫描S66进行数据比对,发现她确实除了陪睡没有其它特长。管家比了个手势,保镖撤离。   梁勤山第二杯茶喝完意犹未尽,索性向管家要了茶壶自己倒。   易昀这时终于开口:“想让我做什么?”   管家机械性地摆了个笑:“想让您改写部分Arch语言,能够嫁接到新的架构。”   易昀说:“可以。”   管家没想到易昀答应的这么快。S66怀疑易昀是被绑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等援兵,易昀为什么如此轻易答应?   梁勤山还在品茶,甚至玩起了茶具,沏茶分杯动作娴熟,似乎对易昀的迅速妥协毫不意外。   “虽能改,但不保证一定可行。”易昀淡淡道,“我所开发的范畴仅在原有系统。”   管家一时语塞,似乎在请示主人接下来怎么做。   梁勤山喝掉最后一口茶水,笑着说:“Esun就是谦虚,若有新系统研究明白架构也可以做的。”   S66看这架势才琢磨过来:两位智商极高的AI大咖正在布局,但布的是什么局她现在还搞不懂。   管家机械性地说出幕后主使让他说的话:“可以先试一下。”   沉稳睿智的梁勤山好像拿错了剧本,喝了好茶不道谢反而摆谱,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像极了恃才放旷的AI狂人:“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请我们来喝茶,现在茶喝完了又开始提要求。这要求不保证一定能做你听不懂么?告诉你了如果是新系统要先看架构,不看架构谁都做不了!”   机械管家再次语塞。   易昀想起某个喜欢说教的小东西,刻意模仿易望舒的语气说:“我们中国有个成语‘管中窥豹’,知道什么意思么?”   管家比F国的文盲要聪明些,起码懂得搜索。它补全了这个谚语:“‘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易昀淡淡道:“意思是让我们分别做自己领域的内容,最后你们得到的只能是块‘斑’。”   S66忍不住笑出声,心想:说话还要模仿angel,你都要喜欢死他了吧!   管家第三次语塞。   梁勤山罕见地翘起二郎腿,嗔怒道:“茶喝完了,没事就让我们走,我演讲的费用很贵,现在已经在你们这浪费10分钟了,你们付得起钱么!”   管家还是不吱声,S66要不是看到他瞳孔正常,还以为是宕机。   梁勤山起身说:“喝的茶有点儿多,我去上厕所!”说完起身向门口走,被保镖拦住。   “呵呵,你们T国就是这么尽待客之道的么,上厕所都不让去?”梁勤山踢翻了椅子佯装发火,“告诉你们,老子爱做什么做什么,就你们搞这套,别想拿到关于生物AI兼容性的一点儿信息!”   见梁勤山发火,管家背后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梁院消气,刚是我信号不好,反映慢了点儿,见谅哈。”   S66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恨不得拍案叫绝:老戏骨,演得好演得秒啊,这下该带我们去看系统架构了吧!   果不其然,AI管家说:“请随我来。”   梁勤山走在前面,手背在后对易昀比了个收网的手势。   易昀之所以能迅速发现T国根本目的,是因为T国盯的人,与他近些天交流的人几乎完全一致。AI属于自然科学与社会学的交叉边缘学科,若要开创系统,需要充分了解AI构成的主要内容。AI学科的构成涵盖数学、神经生理学、控制论等学科。如果把系统比作大树,那这些学科就相当于树干,它们共同构成庞杂的AI系统。   通过T国锁定的人,再结合他们这些天的反常举动,易昀迅速拆解底层逻辑,可以完全确定T国绑人的目的是开创系统。   T国需要系统,易昀也需要。   易昀在发现T国目的第一时间本可以选择跑,但他没有。   因为易昀现在对架构的各部分已经悉知,但没有整体框架。就像一堆杂乱的书,需要一个书架收纳。他想想看看T国的系统开发到什么进度,他想“偷”T国的框架。   易昀甚至想让T国顺利劫持这些人完成系统,然后他去“偷”。   AI狂人此前完全不屑于窃取程序代码,但现在时间紧迫,他怕易望舒等不了。   易昀开发系统不求名垂青史,不要加官进爵,他甚至可以完全不公开,让这套系统只属于易望舒。   他只是想让易望舒活着。   易昀戴上真丝手套。   海风呼啸,巨浪翻滚怒号,暴雨倾泻而下,将天水连接。瓢泼大雨卷着巨浪,撞击礁石发出砰砰震响。闪电透过云层劈开巨浪,追逐空中振翅的AI鹅。   易望舒早被浇透,略长的头发垂下挡住视线,易望舒伸手抹了把,将头发背到头顶,露出光滑的额头。平日狡黠的眼此刻变得锋利,锐眼似利剑,穿透暴雨,刺破阴霾。   AI鹅的翅膀在雨中嗡嗡作响,薄薄的机翼是由9号与6号AI手臂拼接而成,不堪摧残像是随时都要被暴雨冲散。机器尚且如此,更何况血肉之躯。易望舒的白衬衫早被吹得不成样子,体表温度低的吓人。体内的机械能不停地转化为热能,维持心肺功能,若是正常人类,怕是早已归西。   他抓紧鹅脖子,耳畔轰鸣,时有雷电劈在身侧,最近一次不过半米。   细瘦的手臂在空中挥动,易望舒拼命地搜寻Lapino卫星信号。算法测算在DP公海向北60海里会有信号,现在AI鹅已经飞驰49海里,即将无法续航。鹅头红光闪烁发出吱吱响声,蓄能提醒在暴风雨中像警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易望舒置若罔闻。在响到三百次时,AI鹅能量耗尽,从高空坠下。   天使折翼,坠入深渊。   易望舒摔倒海里,冰冷的海水吞噬着他,让他不禁想起之前做过的梦。只不过这次海中没有美人鱼,也没有小丑鱼,电子眼扫描海底倒是发现了几艘沉船,这是片海难事故极高的海域。   海水冰冷刺骨,易望舒在能掀翻船只的巨浪中游泳前行。阳光区波涛翻滚,他游的很吃力。易望舒深深吸了口气,像条灵活的鱼下潜50米,扎到暮光区。这里几乎感受不到波涛的冲击,但是这里的耗气速度是海面上的6倍,易望舒没有氧气瓶,AI体统再强大也扛不住巨压。   极度缺氧迫使易望舒不得不浮出海面,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刀削的轮廓颧骨高高凸起,电闪雷鸣闪动眼底的阴翳。平日的艳丽无双不复存在,此刻他似地狱中的游魂,自海底浮出水面,自地域来到人间。   折断翅膀的天使,不是来自天堂,而是来自地狱。(1)   这里距离DP公海58海里。   不够,还不够,再坚持,坚持一下。   深渊在侧,彼岸在前,易昀的终端在手腕,吻痕落在心间。   易望舒在暴雨中潜行,阴风怒号,海浪直击长空,他的手在抖机能在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易昀在等我。   机械能即将耗竭,血肉之躯挨不住狂风巨浪,他隐约窥测到Lapino的信号,但是易昀终端信号薄弱连接不上。   我需要更强的发射器,易望舒狠狠抓住项圈,勒的脖颈渗出血迹。   戴着项圈可以爱你,摘掉项圈才能救你。   下拨雷电即将来袭,巨大的轰鸣声震的空气都在颤抖。空中裂开条缝隙,宛若天使执剑划破天际。雷电的触点很近,咫尺距离。   易望舒耗尽最后的力气在水中跃起,猛扑过去!   “啊啊啊啊!!!”   锥心刺骨的疼,身体仿若被撕裂,灼烧的麻木伴随肌肉的痉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能量。   系统迅速将捕捉的电能转化为机械能再转化为动能,成千上百万中枢触手被瞬间激活,红线肆意地生长扩张冲破云层。乌云密布的海域裂开道口子,天使振翅,得以窥探天光!   连上Lapino卫星的刹那,易望舒将它转到易昀终端,拨通易宇通讯:   “爸,易昀出事了!”   项圈断了。 第51章   奢华的走廊尽头是阴暗的控制室,挑高10米的厅堂遍布机箱、管子、培养皿等器具。厚重敦实的水泥墙面上盘绕冰冷的电线,连接控制屏,触摸这些屏幕可以访问不同的数据库。   在控制室的中央是个巨大的圆形控制台,由黑金金属制成,上面镶嵌三排电子屏幕,终端正在记录数据。   易昀走近,数据跳动。   它在读取他的心率。   易昀瞬间明晰:它是以生物体特为主体,来搭建架构的系统。   几乎不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个体,这系统设计巧妙,以个体差异作为变量。不同的生理数值展示不同的数据,经过庞杂的终端按照不同学科处理后,实现端对端的交互。   易昀坐在中控系统前,管家唤醒系统,中枢启动。明暗交错的终端投影,色彩斑斓的电线,闪烁光亮的管子,控制室霎时内夜如白昼。巨大的3D全息投影映射到空中,系统架构一目了然。   梁勤山的眼底闪烁兴奋,任何一名AI从业者面对新的架构都无法保持镇静,易昀也是一样。   戴着真丝手套的修长手指扫过控制面板,蓝绿色的按钮不断闪烁光点。这手套是Doris送给他的AI义肢,除了转化能量还有另外一个用途——存储数据。   沉稳的梁勤山故作轻浮,在控制室左翻翻右看看,时不时提些浅显却又刁钻的问题,诸如:这儿的管子为什么要绕过棚顶,直接埋线不是会更好看么?外面的装潢那么好看,控制室却这么简陋,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接受这么简陋的办公条件,要是有武夷岩茶,或许可以考虑……   梁勤山成功地成为靶子,几乎吸引了AI管家的全部注意力,易昀指节飞快在终端上敲个不停。   AI行业要求从业人员具备横跨数十个行业的专业知识,较比其他行业严苛许多。从事AI行业的在人群中已是人中翘楚,能在AI领域做到顶尖的学者堪称凤毛麟角。Lapino在AI领域的国际地位首屈一指,两位Lapino16层的AI顶级大咖不乏睿智果决。   二人虽无过多交流,实则配合天衣无缝,强者之间存在同频率的默契。   S66长期受白赱行为逻辑影响,潜移默化地习惯主人的思考方式。虽有算法指引,却不能与二位AI大咖同频。   梁勤山与AI管家扯皮,从AI聊到科学领域,从广义相对论聊到物种起源,现在聊的是关于“宇宙形成”。   S66想配合梁勤山演戏,尽量减少易昀的存在感,但是没有共同话题。她觉着自己像个脑子里装满废料的垃圾桶,帮不上忙,无法与梁勤山对等交谈。   伴侣AI的唯一功能就是陪睡,这些年她恪守本职,不与其他AI交流。她并不是交不到朋友,也不是遇不到其他AI,只是因为她不想。   S66嫌自己脏。   她曾想过,如果是人类,或许就不会沦为白赱的泄yu工具。毕竟人类没有陪睡这种职业。   伴侣AI——是AI的特定职业。   这该死的职业只属于AI。   让她丧失尊严,只能封闭。   T国的新系统架构已见雏形,条框分文别类逻辑清晰,每个领域有单独的系统存储空间,连在一起是整体。相较于原有系统,新的系统更为稳定,算力更为强大,并且可进行人为干预。比如:易昀让易望舒删掉过多的自己,易望舒在原系统做不到,但在新系统就可以。因为新系统删除数据后不会影响架构,每项数据独立存储。   这正是易昀想要的系统,也是他没有逃跑的理由。   我可以为小舒以身犯险,那梁勤山呢?   梁勤山为什么要配合我窃取系统?   他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数据繁杂,纵使AI义肢拷贝速度极快,没一刻钟也存储不完。   管家分不清S66是谁的AI,便问:“who is your master?”   S66习惯性娇嗔道:“今晚是Esun,明个是梁院,后天兴许一起来。你不是知道么,我只擅长这个。”   年过半百的梁教授只有两个软肋,一个是女儿,还一个就是老婆。梁院怕老婆,人尽皆知。   AI管家瞳孔变为金色竖瞳,倏然抓住S66手臂。   影帝梁勤山瞬间破防,见过大风大浪,没想到阴沟里翻船。易昀太阳穴突突跳,还差“心理情感”部分,系统架构就传输完毕,胸大无脑的S66害人不浅!   S66挣脱不开,手臂被AI管家反剪在身后,管家扫描她的脖颈X口处,机械冰冷的声音响起:“她的主人是白赱,不是你们的伴侣AI。”   S66意识到自己犯错,还想往回圆:“那老东西经常与一堆人一起搞我,为了讨好顶流学者,把我送给他们。这几天我属于Esun,他是我的临时主人!”   AI主人可以暂时转移控制权,临时主人的控制权等同于主人,但原主人优先级高于临时主人。就像徐远将A30609的控制权转移给易昀,Leno将AI军团的控制权转移给易望舒。   管家打个响指,4名AI保镖走进控制室。   梁勤山不再演戏,易昀也知道这时多说无益,只有脑子不好使的S66还在做无谓挣扎:“谁是我的主人有什么关系,你们要做什么,带走我吗?我服侍不好他们会被白赱骂的,你们不能这样!”   管家面无表情地说出幕后主使的话:“T国尊重你们,请你们喝茶。你们要看系统,现在也看到了。我们只是想让你们帮个简单的忙,不要把我们的善意当做筹码,可以肆意践踏!”   易昀目光森冷,冷酷直接地审判T国罪行:“不要为侵略添加任何借口,因为再美好的借口也掩盖不了侵略的本质。”(1)   幕后主使显然动怒:“你送我‘管中窥豹’,我还你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管家说完,保镖们蜂拥而上。   易昀常年健身,做的不是有氧花架子,而是搏击无氧之类的高强度训练,平日穿着西服看不到勃发有力的肌肉。他的左手轻轻搭在S66肩膀,S66感觉自己的机械能正在从体内流失,透过真丝手套源源不断地涌向易昀。   易昀出拳迅猛,敏锐度比起没有实战经验的AI还要略胜一筹。他一拳击碎AI保镖半张脸,首当其冲的AI应声倒地。   一保镖绕至易昀身后,手掌变为激光剑向他刺去。易昀左手抓住S66肩膀腿部发力,戴着真丝圈套的右拳轮了一圈,将保镖击飞。“砰”的一声,残碎的保镖躯体陷入墙面中,没了半个身体。   四名AI保镖倒了俩,剩下俩不敢再轻敌。他们本想把人绑了,没想到易昀AI义肢加持。AI保镖们相互对视,随即不讲武德一起上,前后围剿易昀。   像是早已料到接下来的发展,易昀敏锐地躲过保镖拳风,扫堂腿直击AI下盘。普通人挨踢多半要骨折,AI不会。保镖痛觉神经早已关闭,扭动弯曲的脚腕又扑过来。身后的另外一个保镖早有准备挥拳而来。   易昀被前后夹击,他敏锐地躲过身后的激光剑。人类不像AI可以随意弯曲,易昀除了戴着手套的右手,其余部位与常人无异。最重要的是,他要时刻与S66保持接触调用她的机械能。易昀像只圆规,以S66为圆心画圆,只能在固定区域内躲避反击。易昀喘着粗气,激烈的打斗瞬间拉升心率,他的心脏狂跳不止,短短几分钟已是竭尽全力。   他努力地维持平衡,但是人类的躯体不如AI可控。S66抓着易昀的腿向他输送能量。易昀的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握住刺向他的面门的激光剑,他身体正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躲避另外一名保镖的机械手,即将失去平衡。   易昀的核心力量很稳,凭借惯性绕了半圈,劈掉身前AI的头,与此同时身后AI的激光剑刺向他的背,易昀猛然回头,为时已晚……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   S66挡在他的背后,用血肉之躯抗住激光剑。   易昀扶住S66颤抖的肩膀,一拳劈向AI保镖。少了半个脑袋的AI眼珠死盯易昀,易昀一巴掌扇飞了他的头。   扔掉掌中半截激光剑,易昀的身体充满疲惫与酸痛,这是使用AI义肢的后遗症。Doris警示过他:人类无法零损耗调动AI机械能。   AI保镖全军覆没,捕食者瞬间变为猎食者。   梁勤山见AI管家要跑,胡乱捡根管子飞过去。AI管家电子眼识别到危险,轻松躲过,脚底抹油跑的比兔子还快。   鲜血翻涌,S66穿着的大红旗袍被渲染的更红,她引以为傲的胸部此时正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向下滑至腹部,眼看要掉下来。   大片的红,S66明艳得不可方物。   S66关掉痛觉神经脸色惨白,僵硬地笑笑说:“没事,我的凝血系统很完善,一会儿血止住就好。不要管我,你们先走。”   虽然血能止住性命无忧,但是S66受伤区域伤及心肺,若想修好,只能拆机。拆机重新组装心肺,又或者白赱不喜欢没有胸部的S66直接将她卖掉。   算法在S66做决定的刹那,试图劝阻,但S66选择遵从本心。   易昀问:“为什么?”白赱没有转移控制权,你为什么牺牲自己要保护我?   S66答:“因为我答应了angel,他是我的朋友。”   我是伴侣AI,除了陪睡没什么特长。Angel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我搭上云端,时常听我发牢骚抱怨,他是我的精神支柱,是可以倚靠的、我唯一的朋友。我答应了他要保护你,不过很遗憾,不能看到你回他身边。我已经尽力,却不得不食言。   若来生能做人,我希望可以活得干净澄澈,不要再如此肮脏不堪。   事态紧急,梁勤山提醒道:“快走吧,管家跑了,一会儿绝对会有更多AI来抓我们!”   易昀点头,轻轻握了下S66的手,说:“再见,我的朋友。” 第52章   易昀与梁勤山为躲避廊道的监控,翻窗而出。   窗外电闪雷鸣,阴风怒号,暴雨瞬间打湿衣衫。易昀刚经历完剧烈的打斗,体力有些透支。经常做无氧运动的他很快适应力竭状态,深深吸了口气。他的手指像鹰爪紧紧攀附墙壁,将全部力量用在手肘瞬间爆发,腿部悬空借由惯性向前,踩住岩壁。梁勤山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二人沿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攀爬至住宿区。   梁勤山穿着粗气:“上次徒手攀岩,还是20年前当兵的时候。”   易昀稍作休息,将真丝手套收入怀中,没有AI的机械能,它无法发挥义肢的威力。   二人因为不确定哪里有电子眼,贴着住宿区的外墙前行,从紧急逃生梯下到甲板,不敢再向前。   雷电劈开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易昀下意识摸手腕,没有终端。   “梁院,借终端一用。”   梁勤山摘掉终端解锁给易昀,易昀拨通自己终端,易望舒好像猜到是他,劈头盖脸一顿骂:“易昀你个王八蛋,这么久不知道联系我!昨天往死里搞我,今天还得为你做苦力!有这么压榨AI的么!”   易昀听他周围水声不断,波涛翻滚的声音很吵,便问:“你还好么?”   终端另一头的声音有些喘,像是刚被呛了口水,易望舒简明扼要地说清事情原委:“梁名一将梁院的私线密码告诉我了,但是船上有屏蔽装置连不上Lapino,所以我就想到了出海。刚跟咱爹通风报信了,你再坚持会儿,YF-12(1)接你们回家。”   “你在哪?”   “先别管我。咳咳咳!”易望舒那边信号不是很好,说话断断续续的,“项圈刚断了,但没有命令,你……”   易昀说:“摘掉项圈。”   终端另一头长吁口气。   AI在遇到不可抗力违背主人命令时,系统会不断矫正程序。项圈断了,但易昀的命令是“不许摘掉项圈”,程序会按照“戴着项圈”来要求易望舒。易望舒戴着断了的项圈,程序要求他保持被抑制的状态。   易望舒的神经系统被雷劈出来毛病,中枢无法支配下半身活动。他抓着半截海底沉船的浮木飘在海上,不断地接受巨浪冲击暴雨吹打,还要不停地与程序较劲释放雷电的势能来维持生命体特征。   解掉束缚的易望舒第一时间将脖颈的倒霉项圈扔水里,对易昀又是一顿骂:“梁名一说你们被绑了,T国意图很明显,我都能猜到的事儿你猜不到,你是猪嘛!”   “你在哪?”   “都说了不要管……你在船上安全就不要找我,先等救兵,静观其变懂么。”   一直没说话的梁勤山好笑道:“你是在命令你的主人吗?”   易望舒语塞,刚一时情急忘了问易昀身边有没有人。这下糟了,他跟易昀这点儿见不得光的事儿被第三个人知道了。   易昀眸色漆黑,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勤山。   他发现了。   梁勤山事前搭了Lapino私线,并且把密码告诉女儿,又让梁名一转给小舒。梁勤山一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把小舒作为最后的筹码。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一个毫无相关的人身上押注?   因为他早看出我与小舒的关系,并且在更早之前,梁勤山就知道:小舒是AI。   AI保护主人是铁律,AI不会出问题。   梁勤山笃定小舒会救我,所以一直与我一起。   他是如何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易昀正在盘其中逻辑,梁勤山与他相视一笑。   年长的AI学者眼角有纹路,饱经风霜的脸依稀可见往日丰神俊朗。他笑得委婉含蓄,眼中却透着洞悉一切的光,犀利的眼像X射线,将扫过之处的结构逻辑洞察个彻底。   梁勤山作为控局者审时度势,周密部署。我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目前看不清棋局。   易望舒能感受到易昀对他的情感,是压抑的、狂热的,还有一丝隐秘。   他知道易昀不想公开他们的关系,否则就不会将他藏这么久,甚至让他伪装成人类做助理。   易昀宁愿外界认为他造不出AI,也不愿意将他的存在公之于众,易望舒认为根本原因是易宇。易昀的父亲是国防部长,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处理最多的案件就是关于AI。易昀不会成为父亲的软肋,也不会给外界留把柄,所以他抹杀了易望舒的存在。   易望舒曾想,如果自己被拆掉,整个世界都不会知道他来过。   他也想过,自己现在与易昀的关系。   睡过了,就算是在一起了吗?是,也不是。   他自出生就一直与易昀在一起,睡之前就在一起,所以没什么改变。   易昀不会承认他的身份,不会公开他们的关系,现在只不过是晚上多了项运动而已。   我喜欢易昀,易昀没有给过回复,只是不拒绝。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渴望,他对我的重视与珍惜。欲望的喧嚣、肉体的契合不会骗人,他只是不太会表达情感而已。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我不知道。   易望舒觉着被旁人撞破他们的关系会让易昀不舒服,便道:“还有事吗,没事先挂……”   梁勤山问:“名一在哪?”   “她与Leno在甲板室,你们要去找他们汇合就贴着东侧的围栏走,那边没监控。”易望舒说。   易昀关掉扬声器,梁勤山非常识趣地向东侧围栏走去,给二人留足空间。   “你在哪?”易昀问了第三次。   “我……”   “定位发我,这是命令。”   易望舒乖乖照做,发完定位问易昀:“还有事吗?”   他现在很不好,衬衫褴褛面色惨白,两条腿被浪冲成怪异的姿态在眼前飘。他想听易昀的声音,又怕易昀听出他的疲惫。   “有事。”   易望舒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没好气道:“有事倒是快说啊。”   易昀想问他项圈为什么会断,但是他没有。   易望舒惯性撒娇,偶尔脑子不好使,经常无病呻吟耍小性子。但若真遇到要紧事儿,定是刀架脖子上也会咬牙去抗。   易昀不想让他再抗。   “冷么?”飘在海上,海水很冰,你很冷吧。   终端另一头没有声音。   “梁院去别处了,陪我说会儿话吧。”你在海上很孤单,我想陪你说会儿话。   “说什么啊。”   “想说什么说什么。”   易望舒坠海时震的五脏移位没喊疼,劈雷时烧的肌肉痉挛没怕痛,被暴雨摧残近两小时没退缩,却被易昀几句话弄得心口一热。   易望舒擦擦眼睛,咬着嘴唇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坠海,你会把我修好吗?”   他之前不发易昀定位,不让易昀来找他,是因为他的能量只能坚持2小时。战斗机在最近的ML岛起飞到DP公海需要1小时,召集驾驶员,发动出军指令需要1小时,2小时内完成救援概率为50%,2小时内易昀安全的概率亦是50%。   在援军到之前,他不想易昀分心,以身犯险。   还有就是,他不确定易昀会来。   易望舒认为易昀对他有感情,但这只是单方面的判断。   如果不说,起码还能留个念想。说了易昀不来,就真的念想也没有了。   “你不会坠海,我会去找你。”   无需华丽的修辞,夸张的赘述,易昀说来,就一定会来。   易望舒吸了吸鼻子,心想:你在意我,还好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让我看看你。”易昀低沉的声音透过终端传至耳畔,仿若他人就在身边。   易望舒不想易昀看到他的狼狈,他希望自己在易昀这儿一直是漂亮精致的。就像怀春少女会为恋人精心打扮,展示最美好的一面。   “我……我不想看你。”易望舒说出违心的话。   终端另一侧没有声音,一时沉默。易望舒想说点儿什么找补,易昀先说:“海里凉,我抱抱你吧。”   易望舒夜里粘人的很,被欺负惨了要抱抱,弄完要抱抱,睡着了还要抱抱。   我的小舒孤零零地飘在海上,海水很凉,他很怕冷,如果在身边,他一定会钻到我的怀里。   易昀打开终端映射,甲板住宿区的屋檐下出现易望舒瘦削的脸庞。他的皮肤被海水泡的发白,薄薄的身体抱着浮木,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弱不禁风,像是随时会淹没在海底。   易望舒周围的海水中出现易昀的投影,眼眶霎时红了。所有的坚强顿时瓦解,他的外壳碎裂,溃不成军。   易昀伸出手臂,将他圈在怀里,说:“现在,我抱着你。”   易昀的怀抱如有实质,燃起易望舒的心火。海水的阴暗冰冷被心底灼烧的暖意驱散,易望舒看向易昀的投影,描摹他的面部轮廓。易昀将手移到屋檐外的风雨中,隔空触碰易望舒的脸。   易望舒终于说出那句:“我好冷。”   易昀说:“我知道。”   暴雨摧毁不了信念,浇灭不了心火,驱散不了关联。   易望舒是海上的孤舟,易昀是他的岛屿。   他们在暴风雨中拥抱。 第53章   栏杆外海浪翻涌,砸上甲板。二人沿着围栏涉水前行,梁勤山在前,易昀在后,梁勤山背对着他,在前方做了个前进的手势,与上次的收网手势如出一辙。易昀认出,这是特种军队作战的专用手势,梁勤山20年前当的是特种兵。   特种兵梁勤山是因为什么原因退役?退役后为什么要弃武从文专研AI?还有,他为什么要以身犯险,帮助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易昀越发觉着梁勤山深不可测。   甲板身后的住宿区传来声响,易昀回头,Doris站在他刚刚呆过的位置。AI保镖被她击倒在地,高跟鞋踩断它的脖子。   梁勤山朝她比了几个手语,让她沿着东侧围栏过来汇合。   Doris扔了高跟鞋,换上长靴,踏入雨中。长靴踩在甲板行走速度奇快,不一会儿Doris便追上易昀。   “T国请我‘喝茶’,我察觉事有蹊跷,沿途放倒了保镖。刚回住宿区取了些义肢,下来就碰到你们了。”她递给易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盒子上有X口开关,有些像充电宝,Doris解释道,“这是磁极,能代替AI为义肢提供能量。”   易昀点头,收好磁极。   Doris摸了副拐杖与磁极一起递给梁勤山,梁勤山苦笑:“还真是看人下菜,岁数大的只配拄拐么。”   “我这长靴也是义肢,如果你喜欢穿高跟鞋,我们可以换换。”Doris调侃。   智者面对突发状况临危不乱,能保持恰到好处的幽默,波澜不惊游刃有余。   三人未做过多寒暄,顶着暴雨向甲板室行进。   梁名一见父亲来了,一头砸入梁勤山怀中,红着眼睛说:“父亲,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天塌不了。”梁勤山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背。   Doris歪着脑袋将头发攥成一股,用力拧潮湿的金发。精致的妆容被雨淋花,她满不在意地撩起礼服下摆擦脸。Doris骨相比例很好,褪去的粉底遮不住岁月的皱纹,素颜的她多几分温柔少几分强势,美人虽迟暮,风韵犹存。   Doris看向易昀,问:“你的小男朋友呢?”   易昀面无表情道:“骑鹅出海了。”   梁勤山、Doris:……   梁名一:!!!   Leno:“i23oirj3i4rj904jrj1!”   Doris记得易昀会说F语,便让他:“翻译下。”   易昀脱掉西服外套,狠狠甩上面的水,那倒霉西服像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被摔的啪啪响。   易昀平日西装革履看着有些单薄,脱掉西装后肌肉勃发,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此刻易昀穿着白背心,被雨打湿的背心儿紧巴巴地箍在身上,隐约可见6块腹肌,还有2块藏在裤子里。他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像极了在赌场看场子的保镖,周身散发着“我不好惹”的气压。AI学者秒变社会大哥,易昀显然不想翻译,抱着膀子瞥Leno。   Leno拍拍自己光滑的脑门,继续大呼小叫:“32@90飞个in额2尔eorkojr!!!”   白背心儿是易昀前几天在PP岛买的,与易望舒同款。今天中午易望舒缠着他洗澡,小妖精勾的他没控制住,把人在浴缸里折叠成各种形状。最后小妖精哭着喊着往浴缸外面爬,情急之下穿错了背心儿。   易昀抻抻不太合身的白背心儿褶皱,淡淡道:“听不懂。”   梁勤山、Doris:……   俩长辈看破不说破,天真小梁看他们都不说话,气氛僵持也不是个办法,便好心道:“我能听懂!Leno刚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为什么不早说!他还说……”   梁勤山打断她:“宝贝刚赢了多少钱呀?”乖乖你可少说两句吧,这里只有Doris听不懂。   梁名一嘟嘴抱怨:“赢得筹码还没来得及换钱呢,你们就被抓了!小舒哥哥说这里没有信号,就问Leno借的鹅。”   从易昀的角度看过来,她嘟嘴抱怨的样子很像易望舒。才挂断通讯没一会儿,易昀又有些想他。   梁勤山笑着说:“这‘哥哥’可不兴叫啊。”   天真小梁想了会儿,恍然大悟看向易昀问:“学长,我要管他叫嫂子吗?”   易昀、Doris、梁勤山:……   Leno终于被气的说中文,开口一股大碴子味儿:“俺真是受不了,有恁们这么欺负外国人的么!”   梁名一:“原来你会说中文呀,为什么不早说呀!”   Leno尴尬道:“俺,俺,俺普通话不标准。”   梁名一:“那你为什么说我们欺负你呀!”   Leno语塞,搞不懂梁名一是刻意刁难,还是真的脑子少根筋,他认为后者可能性较大。   梁名一:“还有你刚说学长‘挖你墙角’,用词是不对的。他们在谈对象,分明你是在挖学长墙角!”   Leno被天真小梁的致命拷问搞崩溃,他恨自己能听懂中文。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直球女孩儿分分钟教会他做人。   易昀抱臂在旁,云淡风轻地补刀:“你为什么没去赌场?”   小舒找他借鹅的时候Leno没在赌场内,就像是知道会出事,提早回了房间。   深邃的眼看向他,易昀又问了遍:“你为什么没去赌场?”   Leno顿了会儿才说:“俺去了,中途肚子疼,就想回屋拉个屎,休息休息。”   梁勤山挑眉:“那你现在肚子好了么?”   “好,好了。”   梁勤山笑着将拐杖怼他肚子上说:“不,你没好。”   Leno捂着肚子蹲坐在地,被AI拐杖杵的很不好受,支支吾吾道:“恁,恁肿么还打人呢!”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中国的天地会。”梁勤山狡黠的眼眯成一条缝,影帝再次上纲上线,贴近Leno恐吓道,“洪门源于明末清初,以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为宗旨,老夫乃第一千三百代掌门,专打外国人。”   “可,可是俺也没犯错……”   “都说了,见到外国人就打,这是习俗!”梁勤山瞄了眼Doris,又补充道,“老夫讲武德,专打外国男人!”语毕抡起拐杖照着Leno又是一顿胖揍。既然这货不愿意说实话,能动手解决的何必跟他费口舌。   Leno捂着脑袋被打的莫名其妙,又反抗不过AI义肢,心里一百个不服: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凭白挨一顿揍!   “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恁打好歹也让俺知道为什么吧!”   “哎呦,疼啊,俺错了,俺再也,再也不撬人墙角了!”   “这位爷爷,咱有话好好说不行么,哎哟,中国不讲‘君子动口不动手’么!”Leno疼得吱哇乱叫,开口说起文言文,秒变中国文化推广大使。   梁勤山收了拐杖,向易昀递眼神,易昀问了第三遍:“你为什么没去赌场?”   “俺在赌场看到几个AI保镖,觉着事情不简单,所以就回屋了。”Leno不敢看他们,眼睛斜向别处。被打的部位有点儿疼,但又不是特别疼,显然是梁勤山收了力。   易昀淡淡道:“你是如何发现AI保镖的?”   “俺4号AI的特定功能是,贴近AI就会响。”   梁勤山、易昀、Doris心想:开发这特定功能,你还真是够无聊的。   梁名一问:“赌场门口有保镖,你是怎么出赌场的呀?”   Leno:之前是我武断,这小丫头不是傻白甜,绝对是扮猪吃老虎的世外高人,问的问题横冲直撞,每次都让我措手不及。   8只眼睛齐齐盯着他,Leno不得不答:“俺在赌场卫生间上面的排风管道爬出来的。管道通向住宿区,俺爬地一身灰,就先回来洗个澡。”   Leno发现赌场有问题,若想用AI鹅出海,可以出赌场后直接在甲板组装,完全没必要多爬一截通风管回房间。   Leno在说谎。   “然后呢?”易昀问。   “俺本想静观其变,万一小题大做呢。”   “不对。”易昀早已盘清逻辑,锐利的眼像捕捉猎物般死死盯着他,“你回到房间,是因为你知道赌场不安全,而房间安全。你为什么会认为房间安全?是听到了其他人的谈话,还是有人告诉你,房间安全?”   梁勤山接话:“若是在这之前你就知晓此行有危险,是绝对不会去赌场的。所以,你也是刚刚得知。我想不会有人在赌场谈论这些话题,而且赌场信号屏蔽装置很强,你的AI不会听到他人谈话。”   Doris一锤定音:“所以是有人告诉你房间安全,并且告诉你逃跑的路线。”   面对三位顶级AI学者加一位世外高人的灵魂拷问,Leno瘫在地上如坐针毡。想起之前招惹易望舒悔不当初,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说中国人的坏话,挖中国人的墙角。   “是。”事已至此,Leno只能承认,“Chando刚跟俺说赌场不安全,让俺先回房间,他说一会儿有船来接,让俺在房间等他。”   “Chando是那个棕头发?”梁名一对号入座。   “是。”   “他为什么会知道赌场不安全?”梁名一接着问。   “俺也不知道,他只说了这些。”   人们总是习惯性将能推动事件进程的人认作领袖,Leno与逃生线是易昀盘出来的,梁名一下意识看向易昀,问:“现在我们要回Leno的房间等船吗?”   “不。”易昀摇头。   他与梁勤山已经与幕后主使撕破脸,Doris显然也好不到哪去。Chando很可能与幕后主使有关联,若上了他们的船,无异于羊入虎口。刚被Doris放倒的AI看到了他们,想必再过不久就会有AI保镖来绑人。   坏消息是,他们暴露了;好消息是,有船。   易昀像台算法逻辑缜密的AI,诸多可能在他脑海一一模拟呈现,现在最切实有效的逃生方式只有一种。   易昀说:“我们去劫船。”   暴雨初歇,缠绵细雨卷着浪,漆黑的海面渐渐安静下来。三五人影悄无声息地在甲板徘徊,易昀在前,Doris在后,梁勤山在中间拿拐杖杵着Leno。   一行人潜行至甲板西侧,游轮下并无船只。Leno挠了挠他那为数不多的头发:“Chando确实说了西侧会有‘鹰眼’的船,俺没骗银,真滴!”   Leno见梁勤山挥动拐杖以为又要挨揍,大吼道:“Chando没说几点来船,俺说滴是真滴,说谎被雷劈!”   天空惊现一道闪电,梁勤山转了圈拐杖恐吓道:“听过中国功夫么?”   Leno被揍怕了,吓得跪地磕头:“爷爷俺错了,确实没说几点来,他只让俺等会儿,俺估计快来了。”   梁勤山与易昀相互对视,易昀道:“等等吧。”   Doris从她的百宝箱兜兜里摸了块透明布,她折了下板臂,布身延展化作5*5米宽的正方形遮光板,遮光板悬浮在空中为众人挡雨。   “阿姨好厉害,什么装备都有!”梁名一拍手叫绝。   Doris笑着说:“可惜我没有青春。时光易老,年轻时就要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不要等到时光不复,追悔莫及。”   梁名一从小在糖罐子里长大,她要什么梁勤山都会给,像童话里不问世事的公主从未涉足世间人心险恶。高考报志愿时,老父亲梁勤山不愿女儿过得辛苦,便道:“随便填,考不上也没关系。”没想到女儿第一志愿真是随便填的,并且超常发挥压线考上了B大。   或许是为了弥补社交情商的缺失,上天为她开了另一扇窗。梁名一的运气好到离谱,中过彩票,购物抽到过汽车,买干脆面都经常买一送一。而梁勤山的运气差到要命,仿若把运气都给女儿了。   天真小梁一直满脑袋问号,她搞不懂T国绑人的原因,此刻得空发问:“T国是想让你们去做坏事吗?”   梁勤山若有所思道:“不是坏事,但也算不上好事。”   Doris解释道:“他们想让我们开创一套系统,这套系统可以保留实验体的主观意识。比如AI因故障失去身体,只要轴芯与脑系统还在,就可以植入到另一副身体。”   梁名一疑惑:“AI与主人有感情,用这套系统可以复生,这不是好事儿吗?”   Doris摇头:“这套系统对人类同样适用。就比如我想做一套新的身体,利用你父亲的克隆人技术,加上AI义肢技术可以生长成想要的样子,然后将我的脑意识和心脏一并植入新的身体。”   Leno拍手叫绝:“俺不用新身体,能植个有头发的新脑皮就成。”   易昀淡淡道:“新系统是把双刃剑。它可以让部分极具财富的人不停换身体实现永生,但会从一定程度上扰乱社会秩序。”   Doris故意列举几个低俗有针对性的案例:“比如你的老婆嫌你秃顶,让你换到年轻小伙体内,你换还是不换?再比如,你的老婆换了副年轻漂亮的身体,去勾引大款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Leno语塞。   当科技与伦理产生冲突时,选择哪方都对,哪方又都不对。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若让部分拥有核心资源的人不停换身体,财富、荣耀、权利将会一直属于他们,普通人永远难以匹敌。伦理无法阻碍科技的进步,科技亦无法逃脱伦理的束缚。二者中间的平衡点,永远值得深思。   Doris与梁勤山都是管中窥豹,拼拼凑凑猜对大半新系统功能。易昀复制系统时纵观全局,程序架构远比想象中复杂许多,除了T国没人会比他更了解其中玄机。   “新系统不仅能将人类思维植入AI身体,也可以将程序植入人类身体实现100%操控。”易昀对新系统内容进行补充,并提出更大胆的假设,“若新系统开创成功,未来很可能出现两种人。有灵魂的上层人士,和没有灵魂的芸芸众生。”   “It’s Ghost In The Shell.” 第54章   雨滴敲击甲板,空气中漂浮着潮湿咸涩的海水味道,巨轮被雨水冲刷的光鲜亮丽,船侧的T国浮雕常年累月不知淋过多少海水,锈迹斑驳。青色的雕塑搭配银色的船体显得格外突兀,就像身份高贵的公爵穿了双布鞋一样令人唏嘘。T国非要将这青铜铸物打在船壁用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尊贵,腐朽的锈斑却只能彰显他们愚昧无知。   几人在甲板等待救援,鹰眼的船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群AI保镖。   保镖们身着黑色西装,体型健硕,队列整齐。一行10人,统共5列。比起刚刚放倒的AI保镖,这群更为专业,因为他们的腰侧都挂着枪。   为首的AI管家在雨中桀桀地笑,一副捕捉到猎物的欣喜:“这回你们可别想跑了。”   虽然有AI义肢和磁极,但是对付4名AI保镖已经让易昀力竭,现在50名AI保镖,他们确实难以匹敌。   三名AI大佬相视对望,达成一致:既然打不过,那唯有智取。   梁勤山谈判开局:“T国让我们写程序,我们做就是,何必弄这么大阵仗,逼急了我们跳海,你们什么都捞不到。况且你说T国有诚意,只派几个AI来与我们交涉,人都不让我们见,我看不到诚意。”为了要系统,能想出公然绑人这种低等策略,幕后主使一定是个猥琐、无能的偏执狂。   管家鬼笑,僵硬机械脸在黑风中阴森恐怖:“你们现在没资格与我们谈条件,乖乖写代码就能少受点儿皮肉之苦。”   Doris讲明利弊:“T国与各国向来交好,没必要因为我们几个破坏外交。倘若我们在此大动干戈,惊扰了船舱内无辜的人就不好了。”   管家威胁道:“T国本无意强迫各位,但这系统又不得不写。今夜狂风暴雨,若说巨轮遭遇海难,对各国也勉强算是个交代。日后是葬身大海亦或被‘救援’,全看各位表现。”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T国如此极端,小梁惊掉下巴,Leno惊呼道:“恁们想做系统抓他们就好,不要伤及无辜!”   易昀向梁勤山递了个眼神,梁勤山会晤,甩拐杖给Leno一杵子,佯装生气道:“你小子,说带我们跑,原来是在诓我们!”   Leno被洪门第一千三百代掌门揍的服服帖帖,不敢放肆抱着脑袋蹲地上哭,梁勤山边打边骂:“Chando肯定不会来接你了,今天我们被逮也是做苦力,还不如在这抽死你……”   梁勤山说话很大声,怎么难听怎么说,威逼利诱勒索恐吓无所不及,像极了催债大哥。易昀站他旁边儿,穿着白背心儿,露出两条肌肉分明的手臂,像极了与催债大哥一道的催债二哥。   小梁惊恐尖叫:“啊啊啊,流血了,父亲要杀人啦!”   Doris捂着嘴,斜眼看呆若木鸡的AI军团,心想:T国丧心病狂到要把我们扔海里喂鱼,鬼才跟精神病谈判,我们谈判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梁勤山刚提Chando也是为了让管家与幕后主使汇报,拖延时间。   催债二人组本着只要揍不死就往死里揍的原则胖揍Leno。秃顶中年男人膘肥体壮,叫的像杀猪,梁勤山下手有分寸,看起来疼实际不怎么疼,不至于给人打残。   管家说话尖酸刻薄:“中国还真是礼仪之邦,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痛下狠手!”   “天地会惩奸除恶,打人不需要理由。”梁勤山义正言辞。我也知道打人累,但是跟你们谈,你们不听啊。   幕后主使见Leno鬼哭狼嚎,终于绷不住:“你们先别打人,有事可以谈。”   易昀与梁勤山对了个眼神:看来Leno对他们很重要!   “我跟AI谈个锤子哦,让你们老大出来,起码得有点儿诚意。”既然找到你们软肋,又怎能轻易放过。梁勤山一副黑帮老大做派,挟持人质谈条件。   AI管家正在犹豫,易昀煽风点火。他戴上真丝手套拍Leno身后的围栏,栏杆霎时化为粉末,拳风与Leno厘米之间。   “啊啊啊,杀银啦,俺不想死呀!”Leno鬼叫。   管家立刻道:“好,先别打人,我来见你。”   梁名一的右手垂在身侧反复握拳,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知道这时候不能添乱,努力维持面色平静,实则心里比谁都急。从出赌场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小时,海上依旧寂静,他们在等鹰眼的船,同时也在等易望舒搬的救兵。   远方依稀有灯火闪烁,透过漆黑的夜穿越潮湿的雨,像指引归途的明灯带来希望。   幕后主使比船只先到,肥胖的中年男人一身运动装扮,个头很矮,头顶围个破布,戴着眼镜。“时髦”装扮配合又矮又胖的体态像是患了侏儒症的皇帝穿新衣(1)。侏儒见Leno哭花了脸,皱眉道:“还不放人。”   眼看船只将近,影帝梁勤山率先出马,再次假意谈判:“听闻F国部分人长得比较矮小,之前觉着话不属实,今日……哈哈!此前从未见过T国哪位政要是您这身材,还是说我这岁数大了健忘,不过不应该啊,阁下这长相绝对会让我过目难忘的。”快来反驳,我很擅长骂架。   被嘲笑外形没有激怒侏儒,他淡淡道:“我数三声,不放人,不会让你们好过。”   看来他是个强硬派,得顺毛缕。   影帝审时度势改变谈判方式,改走舔狗路线:“您紧张了不是,我们并不知道您与Leno关系,这才冒犯。本次AI峰会极尽奢华,T国确实让我们开拓了眼界,贵国财大气粗,我们巴不得为您打工。只不过您要研究这系统,架构属实有些复杂,没个百十来万供不起,我们一时摸不清头绪,这才……”   侏儒说:“钱有很多,我只要系统。”   一直没说话的易昀终于开口:“你想换身体?”   T国需要系统不假,但策划沉船确实不符合一个国家应有的态度。易昀猜测T国本意是威逼利诱AI专家们开创系统,若他们态度强硬执意不从T国到了时间只能放人。这侏儒想必是AI峰会的主办方或其它高管,打着国号谋一己之私。   新系统若开创成功,侏儒就可以拥有正常人的身体。   被戳破真实目的的侏儒不怒反笑:“开创Arch的工程师的确聪明。无能者居高位谋要职,只因他们拥有健全的身体。我兢兢业业从商数十载,谈判碰壁无数次,全因没有常人体魄!倘若我有像你一样的身体,光鲜夺目地站在阳光下,一定会得到他人的尊重与认可!”   侏儒言语间透露着高傲,想必是因为体态没少遭人白眼,愤世嫉俗自命清高;身着奇装异服丝毫没认识到自己与裸奔无异,反倒觉着独树一帜,说明他是个独断专行的偏执狂;会场中的AI,还有刚刚放倒的几个AI,应该都是T国的,他们只想让专家们去“喝茶”;携枪保镖与管家显然是侏儒的人,他不惜一切地想要系统,甚至做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倘若此时让会场内部的AI发现侏儒计划……   梁名一从小接受到的信息是:世界很大,要认真生活。她体恤艰苦耕种的农民,爱护受伤折翼的小鸟,勤勤恳恳地读书,踏踏实实地在Lapino工作。她会因体重上涨闷闷不乐,会为完不成课题熬夜掉头发,会把自己辛苦赚来的第一笔工资给父母买保健品……从未想过有人会有如此变态扭曲的心理,为一己私欲不惜葬送千百条无辜的生命。   船只将近,在游轮上能看到鹰眼旗帜。梁勤山正欲与侏儒谈判拉锯,梁名一怒不可遏道:“你因外貌无法改变,觉着所有人对你都抱有敌意。你自卑愤世嫉俗,认为自己被所世界遗弃。你看不见芸芸众生迫于生计奔走,体会不到普通人为五斗米折腰。很多人在努力认真的生活,你想要健全的身体,为此不惜拉全船的人陪葬,你凭什么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   骤雨初歇,星光璀璨夺目。未经苦楚的善良女孩儿没有谈判技巧,横冲直撞不懂人情世故,甚至头脑简单的认不清现在所处的局势。她没有继承父亲的睿智,又不像易昀生为天之骄子,她只是一个认真生活的普通小姑娘。   AI管家的电子眼探测到鹰眼船只,发现易昀他们意图。侏儒被激怒,挥动肥胖的手臂,AI保镖群起而上。   Leno想跑,被梁勤山一拐杖怼甲板上。重要人质可不能丢了。   “本以为恁是世外高人,现在看来就是傻白甜,在这节骨眼还惹他们干啥!救命啊,别再打俺啦……”AI保镖对Leno的鬼叫置若罔闻,为首的开枪朝梁勤山射去,当过特种兵的梁勤山反应迅猛躲过子弹,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扫射。梁勤山不得不用Leno当靶子,AI保镖立刻转移攻击目标,易昀变为众矢之的。   易昀像是早有准备,真丝手套截断栏杆猛地像T国铜像丢去!   “轰隆隆”巨大的青铜雕塑倏然化作一滩瓦砾坠入海里。   T国的国徽残破不堪,生锈的铜像只余半截,嘲笑侏儒的演出是场闹剧。腐朽的艺术化为永恒,将T国和侏儒的恶劣行径记录史册。   船舱内的赌徒们听到声响纷纷吵着嚷着要到甲板上去,T国的AI保镖发现事情有变,请示上级。   于此同时,天边传来轰鸣声,数十架战斗机穿过黑云直奔游轮。   侏儒见事情败露,无论哪方都不会放过他,愤恨道:“既然我得不到系统,那就都别好过!”   甲板上的AI保镖向易昀袭来,易昀单拳难敌数十只手,缠斗中挂了彩。   梁勤山挟持Leno向侏儒吼道:“放开Esun!”   AI拐杖杵在Leno脖颈,Leno难得临危不惧没鬼叫,他看向侏儒若有所思。   侏儒见他认出自己,和盘托出:“我曾在F国经营鞋厂,我的鞋做工用料都是极好的,却因为样貌没人愿意与我做生意。工厂即将破产,是Leno的订单救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今日我因你身败名裂,陈年旧债也算是还清。”   Leno想起昔日订单,父亲让他采购鞋子,他玩世不恭下错了单,才阴差阳错与侏儒有了交集。时隔多年他早已忘记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不料有人铭记这些年。   T国的AI保镖制止不住成千上百的宾客,跑的快的宾客已然站在甲板,但是门反锁着,他们出不去。   呼喊声尖叫声人群脚步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AI管家见大势已去,脑袋旋转360°,从脖子上掉下来。   “砰”地一声,船板炸裂。   紧接着“轰隆隆”好几处声响自巨轮内部接连响起,游轮呈30°角倾斜,海水淹没低处甲板,船帆摇摆不定。船身的破洞处不断涌入海水,船舱一侧缓缓倾斜坠海。   奢华的天堂瞬间变成绝望的地狱。   巨轮即将沉没!   侏儒目色猩红失去理智咆哮道:“船要沉了,我们都跑不了,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哈哈!”   AI保镖们枪支上膛,梁名一在枪林弹雨中冲向船舱!   “名一!”身后传来梁勤山的呼喊。   梁名一生在华夏活在太平盛世,热爱生活努力奋斗,父亲从小教育她:不求大富大贵,但要努力成为有用的人,一定要做正确的事。   巨轮下沉速度极快,由30°变为60°,1/4沉没海底。若等待救援,他们站在甲板能活,船舱中的无辜嘉宾存活几率很低。嘉宾们隔着厚厚的铁门拼命呼喊,混乱与恐慌在也夜中蔓延。   运气好到离谱的梁名一总能恰巧躲开子弹。她的裙子脏了,脚底早已磨出水泡,面色苍白目光却坚定无比。   梁名一在枪如雨下的喧嚣中,打开舱门。   她做了想做的、正确的事。   不屈者难渡人世,予正直者以安眠。(2) 第55章   战斗机盘旋于游轮上空,机枪启动,侏儒和他的AI保镖们身上飘着红点,目标确认后第一批子弹发射。围攻易昀的AI保镖们被齐齐击穿脑袋,倏然倒地,一串动作在几秒之内完成,而后第二批第三批子弹同时发射,清除攻击Doris、梁勤山的AI保镖。   AI空军显然是将易昀设置为第一优先级。   与此同时干扰装置启动,瞬间瓦解巨轮上的屏蔽系统,Lapino卫星第一时间与梁勤山终端连线,AI大佬向全球直播T国这场惊世骇俗的闹剧。   商业街的LED屏、白领公寓的电子屏、商场内的显示屏、各大媒介同步转发,同步至数以千万计的终端系统,只见——   船舱早已被海水淹没,甲板上的嘉宾们慌乱地呼喊着,争抢高处。若梁名一刚没开舱门,嘉宾们已然沉入海底。女士们的妆容不再精致,男士们的皮鞋不再光亮,虚荣表象、社交涵养在生死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上层人士们的狼狈正在被全世界观看,也不知道他们日后会作何感想。   T国的AI保镖们见控制不住局势,向高层请示。T国高层的脑子与这徒有其表的巨轮一样腐朽,他们担心自己的AI散兵没有武器打不过侏儒的军队,又怕不出手遭人诟病。直到AI空军歼灭部分侏儒军队,才慢吞吞地让AI们维持秩序。这一切都被全世界看在眼里。   鹰眼船只离巨轮还有些距离,目测小船不足以容纳巨轮上的所有人。几名胆大男士为抢占先机,抛妻弃子跳海想游过去,结果没扑腾两下,便被黑黢黢的海面悄无声息吞噬。船只即将停靠,男男女女挤破头一窝蜂地涌向往日他们看不上眼的小船,几名体力较弱的女士被推搡掉入海中。管理者无人组织秩序,侍奉者不再彬彬有礼,掉入海中的男男女女惹人唏嘘,踩踏撕扯从未停止。   世界各国的“观影者们”不禁张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上层人士撕开伪善面具,褪掉他们引以为傲的皮,比这残破的游轮好不到哪去。   巨轮将沉,侏儒大势已去,多年隐忍压抑的愤懑似堤坝泄洪冲闸而出,向全世界宣泄他的恨意:“我自出生就伴随这副畸形身体,即便再努力也得不到认可。这世界本就不公,底层人民就该早早认清自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不要妄想蜉蝣撼树!上层的稀缺资源永远属于那些特定群体,他们光鲜亮丽,虚伪善变,当面喝着你请的最贵红酒,背后说着最恶毒的话。”   “所谓的上层人士不过是在甲板上奔跑的臭虫罢了。他们平日里善于伪装成各种形态,女的风骚艳丽傍大款,男的打肿脸充胖子,凭借不算好的体态,挥霍大把金钱,掌握核心资源,拥有无尚权利。就因为他们装得像人!装得像人啊,仅仅是像,他们并不是人啊,啊哈哈!”   “他们不过是刚吃过大便苍蝇,喷上香水也难掩恶臭!瞧,又有人掉海里去了,哈哈,哈哈哈!活在象牙塔中的苍蝇们,你们怎么不藏了?被雨冲坏浇傻了吗?你们因愚昧无知虚伪狡诈散发的恶臭真令人作呕!请尽情展露你们伪善肮脏的一面,疯狂地奔跑吧,跑到你们生命的尽头。哈哈,哈哈哈!”   海上波涛翻涌,巨轮随着海浪摇摆,面对大自然的磅礴,人类是如此的脆弱渺小。空军、T国军双路围剿,侏儒站在桅杆前看向喧嚣众人,眼神充满轻蔑。   纵身一跃沉入海底,离开不属于他的世界。   侏儒自诩孤高轻傲,却与他看不上的苍蝇们殊途同归。   易昀刚与AI殊死搏斗,过度使用义肢对身体造成很大负荷,英俊的脸上挂着三条红痕,最长一道自眉骨斜到嘴角,左侧下颚淤青蔓延至锁骨,脖颈挂了彩,伤口距离动脉不过毫厘,所有外露的部位都受了伤,衣服下的身体想必也好不到哪去。易昀喘着粗气扶着栏杆缓缓站起,大口呼吸。   梁勤山拄着拐杖站不住,梁名一小跑过去扶住他,对易昀道:“学长,巨轮要沉了,快来登船!”   易昀没回应。   Leno向鹰眼船跑了几步,又折返,扶起Doris。生死存亡之际,Leno不计前嫌,在不经意间流露善良,就像当年不经意间订购了侏儒的鞋子,救了他的鞋厂。   Leno那年被父亲骂的很惨,父亲让他追回订单,但是当他走到鞋厂门口,见到身高不够垫着箱子装货车的侏儒,他撕毁了合同底单,用最简单的方式促成了这笔交易。   人心本善,只是在面对生死存亡时、承受他人多年白眼时,能够坚守本心的人不多。   Doris伸手想扶Leno肩膀,无力站起向前一踉跄,指甲拍在Leno脑壳,薅掉他仅剩的几根宝贵头发。Leno嚎嚎大哭,但没放开Doris。   Doris扭头喊易昀:“Esun快来!”   易昀摇头。   Doris急了,继续喊:“快来啊,一会儿人多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登船!”   易昀说:“你的‘百宝箱’借我用下。”   Doris把装这雨布、义肢、磁极的袋子给易昀,关切道:“你要做什么?”   易昀说:“去救我的人。”   易昀不在意能否登船,不理会空军与T国军的交涉谈判,周遭喧嚣他听不到,世俗美丑无法近身,人们似乎已习惯特立独行的AI狂人,对他怪异的举动毫不意外,又或者事态紧急不是八卦的好时间,人群匆忙而过,再未听到劝阻关切的声音。   格格不入的AI狂人,无论何时都会坚守本心。   易昀向身后挥挥手示意等他的伙伴们先走,拖着疲惫的步伐,向与鹰眼船反方向的战斗机走去。   他像把利刃插在水中逆流而上切开人群,将背影留给喧嚣的世界。   易昀向AI空军借战斗机,他的指令是第一优先级,AI空军无需请示上级直接服从。   但战斗机只能坐一个人。   易昀坐上驾驶位,问:“自动巡航在哪?”   AI空军向他阐明控制面板的操作说明,并在终端调取出详细介绍立于左手边儿的控制屏幕。   易昀此前跳伞时开过直升机,空中飞行部分的操作系统与战斗机大同小异,攻击部分的操作区他用不上,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起飞和降落。   应该是预测到阴雨天AI作战效率会比人高,整个空军放眼望去不见一个活人。AI的战斗机较比人类驾驶的更为简陋,除了自动巡航系统其余的都需要手动控制。就像手动挡与自动挡的汽车,易昀只会开自动挡,从未开过手动挡。   仪表盘上时间显示23:50,他上次与易望舒通话是22:00,还有10分钟易望舒的机械能就会耗光。   易昀来不及细看操作说明,在自动巡航屏幕中输入易望舒的定位坐标,双手紧握方向盘,驾驶非人类乘坐的战斗机出航。   战斗机加速升起,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振聋发聩,易昀微张下颚保持耳骨膜气压平衡。战斗机的起飞速度很快,巨大的推力将他压在座椅上,力竭的眩晕感伴随失重感,霎时天昏地暗。   起飞遇上阴雨天,战斗机空中受气流影响并不平稳,易昀要上升至海拔8000米的平流层,在空气阻力较小的高度飞行最为合适,但是他没有时间。易昀的心跳速度很快,湿透的白背心贴在座椅,背部不断有汗液渗出。勒的过紧的安全带让他喘不过气,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抖动,他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非专业飞行员,艰难的起飞条件,不适合人类驾驶的战斗机,力竭的身体状态……无论哪项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致命。   易昀惯有的思维模式提醒自己,继续下去很可能是死局。   易昀忍住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操控方向盘穿梭在云层之间,他调整的不是飞行角度而是高度。   战斗机的尾翼亮着光,速度极快,机身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似流星划过天际。易昀紧握方向盘,侧头学习降落指令,随后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   在战斗机刚飞到降落距离时,易昀猛地拉下控制杆,机翼收起俯冲向下,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袭来。跳楼机充其量不过百米,飞机降落高达千米,易昀被巨大的生理不适侵蚀,胃肠翻涌天昏地暗,他不得不暂缓降落速度,才让自己不至于呕吐。   现在时间23:58,只有2分钟,按照现在的速度降落肯定来不及,易昀摸向座椅下方,戴上真丝手套打开磁极。   黑黢黢的海面深不见底,舱门开启,狂风呼啸。易昀深深吸了口气,背上降落伞,向前坠入深渊。   即便是死局,我也要去!   因为,我的小舒在海里。   阴暗的海水侵袭单薄的身体,易望舒抱着浮木,纤细的手臂被冻成青色,没有知觉的两条腿早已结了冰,像两根细长的管子飘在海里。   将雷电势能转化为机械能的代价是巨大的,虽然关掉感知神经没那么疼,但是被劈的瞬间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烧着的血管碳化的骨骼无法完成正常生理功能,他的各个器官都在衰竭,只能勉强靠机械能维持心肺功能。   随着时间流逝,易望舒体内的能量不断消耗,刚开始还能强撑着与易昀通话,之后变得越来越无力,现在他的能源即将耗尽,抱着浮木都很费力。   易望舒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忘了自己在海上飘多久,他只记得易昀说过,会来找他。   你说会来,我便等你。   稍长的发丝被雷电劈焦,淋上海水挂上冰,刘海垂下划破脸颊的皮肤,易望舒愤恨地想:昨天易昀还说我像小猫头发软,一会儿让他瞧瞧老子硬不硬!   想到易昀,易望舒的唇角微微上扬,他想摆出甜甜招牌笑,但是脸被冻住,笑不出。   易望舒不知是第几次眺望远方海域,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响。   夜,黑的彻底,静得可怕,易望舒不得不制造些声响,来确认自己在人间,而不是地狱。   易望舒的喉咙像是被冰封住,嗓子哑得要命,若再说一句话就会死去,在临终前,他一定会说:“易昀。”   夜空传来回响,确没有回音。   易望舒又叫了声:“易昀。”   寂静的海水依旧没有回答,就像易昀不爱说话。   于是,易望舒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易昀,易昀,易昀……”   “易昀你在哪,安全了吗,在做什么。”   睫毛上了霜,目光失了焦,只剩心火还在烧,易望舒气若游丝道:“易昀,你为什么还不来?”   “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你这么变态,也就是我,换个人都受不了你。我不怕坠海,就是怕,你以后没了我,可怎么活。”   趁着易昀不在,易望舒自顾自说。之前犯错易昀不会弄他,他敢顶嘴;现在被弄怕了,再也不敢顶嘴。   “我好喜欢你。”易望舒暗骂自己贱,又想:贱就贱吧,易昀喜欢贱的。   我真是没救了。   易望舒自言自语许久,最后所有的抱怨都变成:易昀我想你。   空中传来声响,易望舒抬头,只见水天交融的混沌夜空中闪现光亮,零星光点化作光斑而后变为灯塔,越来越近。狂风骤起,易望舒心火燃起。   易昀腰间拴着Doris打造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是飞机。他将射灯挂在胸前,在空中搜寻易望舒的踪迹。   易望舒燃烧剩余的能量不断地叫他名字:“易昀,易昀,易昀……!”   易昀寻声而来,空中灯塔变为光剑自高空刺向海面。   展开的跳伞似翅膀遮住漆黑的夜空,易昀带着光,驱散海水的阴暗,照进他的世界。   易望舒的状况很糟糕,易昀显然也好不到哪去,露出在身体外的部位没一处好的,一样的狼狈。褪去光鲜的表象,露出坚毅的内里,天堂在后地狱在前,光剑越来越近,二人同坠深渊。   经常高空跳伞的AI狂人熟练地控制方向,俯冲向下。   易望舒向他伸出冻得发僵的手臂。   目光交汇,水花四溢,强大的惯性撞得胸腔发疼,唯有这样才能体会切实的拥抱。   易昀用戴着真丝手套的右手将易望舒从海面捞出。   水花四溅,似地狱中飞舞的火龙,缠绕盘旋。   磁极插入X口,巨大的能量充盈即将枯竭的身体。   坠海天使脱离地狱,重返人间。   他们没问对方受的伤,也没讲自己经历的苦,在这阴冷的海域,静静地感受彼此呼吸。   散落的救生伞飘在一边儿,巨大的遮雨布铺在海面,波涛翻涌的巨浪之上,二人共相拥。 第56章   8月天气依旧闷热,金黄色的日光照在明艳的脸庞,易望舒像只精致的瓷娃娃,瘫在客厅的摇摇椅上。   易昀开门回家,易望舒抻脖子喊:“我想吃冰棍儿。”   门口的B级机器人这一月已经习惯顶级AI对主人不敬,装作没看见。C级扫地机器瞪个大眼睛在角落探头,整个屋里就它最八卦。   易昀无奈地叹口气,开冰箱给小馋鬼挑冰棍儿。易望舒同一种口味的很少吃两次,两岁小孩儿喜欢新鲜口味,总想尝试新奇。易昀上班摸鱼买冰棍儿,这一个月几乎把市面上的冰棍儿买了个遍。他愿意从各个方面满足易望舒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唔,草莓的呀。”易望舒拆开包装,一口咬掉草莓小兔子耳朵,边吃边吭叽,“今儿个收到发工资的信息啦,我的为什么工资要打你卡里?”   “入职时你没户口。”易昀在外面跑了小半天儿,出了些汗。他脱掉西装扔一边儿,B级AI麻溜儿捡起来挂上。高冷禁欲男神身上每块肌肉都像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线条很好看。   易望舒咽了口吐沫,心想:一个月前想看这金贵的身子,你捂得严实;现在隔三差五脱衣服秀肌肉勾引我。该说不说,这皮相是真好看,腰也是真带劲儿!   “现在有了,能打我卡上不。”易望舒吃兔子吃的满嘴草莓,粉红色的雪糕融化在唇畔,眨着眼睛向易昀提要求。他故意伸出半截软舌像小猫似的舔唇,狡黠的眼眯成条缝,心想:不是只有你会勾人。   白白的脸蛋儿,软软的舌头,粉红色的唇,他看起来好像很好吃。易昀很难拒绝这样的易望舒。   于是,易昀低头吻向他的唇。   草莓奶油在唇齿间化开,黏腻冰凉的舌头像草莓味儿的果冻,滑滑的很好吸。易望舒瘦削的身体填不满宽大的摇摇椅,易昀帮他占满空隙。C级扫地机器见易望舒手里的冰棍儿淌水儿,拿个小铲子吱呀吱呀赶过去,被易昀踹翻。   它委屈地咕噜大眼睛,四仰八叉地被迫观看爱情动作前戏。   易望舒不忘初衷,口齿不清含糊道:“呃想要歌资。”   “要工资做什么?”   “买冰棍儿!”易望舒推开易昀,表情很严肃,仿若冰棍儿比易昀更重要。   易昀含住他的喉结好笑道:“能有点儿出息么。”   化掉的冰棍儿水流满手,易望舒使坏掀起易昀背心儿下摆摸他腹肌。易昀皱眉咬他脖颈,易望舒顺从地仰脖子方便他下口。   摇摇椅前后摆动摩擦地板发出声响,易望舒手臂环住易昀后颈咯咯笑:“咬就咬呗,你别舔啊,好痒,哈哈。”   易昀特别喜欢在他身体上留下痕迹,吻痕咬痕勒痕……易昀好像有些其它方面的偏好,其实偶尔小打小闹的也没关系,又不是特别疼,他愿意满足他。但是经常这么搞,是个人也受不了。坠海没淹死,没被雷劈死,没被海水冻死,到头来被玩死,这死的可真冤。   酥酥麻麻的触感脖颈传来,像是过电,易昀的每次触碰都会让他心跳加速。易昀似乎很喜欢探索他的身体,此刻那不安分的手在他腰间抚摸,逐渐向下……   呼吸变得炽热,潮湿的眼失了焦,易望舒颤颤巍巍地向易昀索吻,唇含着唇,肉贴着肉。   忽然,动作停了。裤子里的手撤开,易昀用力抱住他。   “我……”易望舒咬唇垂着头,愤恨地拍腿。   被雷劈过后,他的中枢出现问题,下身一直没有知觉,三条腿都没知觉。   易望舒看上去表皮完好,实则血管破裂,心肺功能受损,肝胆脾衰竭。易昀每天都给他做体检,修身体,养了一个月各项生理指标才恢复正常。   在此期间,经常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易昀给他扒光做体检,能忍住都有鬼了。易望舒想尽可能地满足他,于是学了些别的……   易昀像是出家多年刚还俗的和尚,破戒后食髓知味,将畜生本能发挥到极致。兴致来了顾不得他身体情况,直接在检查床上开搞。易望舒叫苦连连恨自己为什么要学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最近这饥渴的畜生一反常态不碰他,勾了三番五次没勾动,刚刚易昀又刹车,易望舒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人了!”   易昀先是一愣,随后笑的邪乎:“有人怎么着,你能怎么着?”   易望舒气鼓鼓地挠他,用雪糕棍儿扔他。易昀喜欢他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像炸毛的猫,怪可爱的。脸蛋儿白白嫩嫩的,掐一把脸皮抻变形,更可爱了。   易昀笑着把人抱怀里,说:“手术前,要禁欲。”   易望舒以为他要切了自己,吓得脸刷白,猛解释:“我这是暂时不行,不是不能用了!”   易昀又扒拉两下他,还是没知觉。   易望舒急了:“你你,你别碰它,容易害羞!对,害羞就起不来了!”   “哈哈!”易昀笑出声,像是为了验证易望舒的话,继续玩了好一会儿。   易望舒转头不看他,窗外的树被风吹得漱漱作响,他的身体平静无波。   起不来,真烦。   转念又想:易昀你弄硬不起来的,还能再变态点儿吗。这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玩你自己。   偏偏这变态听不到他的心声,扒了他裤子。光溜溜的两条白腿又直又细,易昀轻易地把它们沿着膝盖折起。   易望舒转头看向自己身下,差点儿吓得背过气。   他的右脚搭在易昀肩膀,左脚脚踝被易昀握住,下身敞着。这变态正沿着他的小腿向上吻……   这是我的腿么?   天啊,他是在亲我的腿么?   他怎么,怎么……!   虽然没知觉,但架不住视觉冲击,太上头,这实在是太上头了。   易望舒红着脸不敢再看。   易昀弄了几下又来亲他,易望舒扭头躲开皱眉道:“你,你先去刷刷牙。”   易昀不惯他毛病,拎着脖领子把人压摇摇椅上亲。   易望舒被迫尝了自己。   窗外的蝉聒噪地鸣叫,易昀在这燥热的夏季很喜欢笑。他这一月笑的比之前两年还要多。微笑、邪笑、大笑,都是对着易望舒。   他能牵动他的所有情绪。   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似乎又没变。变的是易昀对他的态度,没变的是他与易昀的关系。   他们现在算什么?   算情侣吗?   不算。   那算什么?   算情人吧。   能够厮守的、灵魂伴侣。   易昀出差一周,周末提着行李箱回来,先是去了地下室,而后又灰头土脸地去洗澡。   易望舒趁他洗澡的空隙,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两圈,推着轮椅到床边儿,翻易昀行李箱。他很好奇易昀出差会带什么。   两套衣服一双鞋,没了。   还真是够简约的,怪不得这么轻。   就这么点儿东西你拎个行李箱干什么!   还真是搞不懂你。   易望舒把行李箱扣上,听到外壳夹层有声响,复又拉开外层链子。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若能提前知道结局,或者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易望舒是绝对不会翻易昀行李的,绝对不会!   他在夹层摸到一堆瓶子,差不多有手掌大小。   好奇宝宝把那堆瓶子倒出来时,易昀刚好洗完澡。   188高冷男神8块腹肌,肩上披着浴巾,水珠从额间滑落,像极了小说中的猛男狂攻。   易望舒傻眼愣在床边儿,细瘦的小身板儿看上去一推就倒,像极了小说中的软萌诱受。   燥热的天气,诡异的场景,僵硬成雕塑的二人。   只见水溶的、石墨的、各种品牌的润滑剂……   “你你你……”易望舒飞速合上行李箱,差点儿被这玩意儿吓得背过气,“你”个半天说不出来话。   他出差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啊!   易昀擦擦头发,走到床边儿,伸手想摸他的头。   易望舒像只炸毛的猫,猛往后窜,轮椅“砰”地撞到墙角窗户。   “过来。”   过去你个大头鬼!易望舒拧着脖子瞪他。   “过来看看喜欢什么味儿的。”   易望舒:?   “润滑口味没有冰棍儿多,我找了两条街,只有这几种。改天网购点儿。”   别人出差回来带特产,你出差回来带润滑剂,拜托你做个人吧。易望舒忍不住骂道:“易昀你能要点儿脸吗?”   易昀没吱声,蹲下摆弄那堆小瓶子。易望舒太阳穴突突跳,又忍不住用电子眼扫描那些瓶子有没有拆封。冷不丁瞄到易昀手臂,几个红点儿,好像是……针孔?   他生病了?不对,生病不应该打在动脉,应该是手背输液。注射口的痕迹很新,明显是刚注射不久,易昀刚去地下室打针?   没等易望舒细想,易昀,把他从轮椅上公主抱起,推门向楼下走。   易望舒皱眉瞪他:“干什么啊?”   易昀推开地下室的门,说:“接骨。”   自T国回来,地下室就被改造成易望舒的体检室。检查床放在屋子正中,左边儿是各类检查用的仪器,右边儿是终端屏幕用来观测记录数据。   易望舒不喜欢实验室,当然也不喜欢这里。易望舒夏天热了吃冰棍儿,夜里冷了钻被窝,他想像人一样活着,而每当来到实验室,面对冰冷的仪器,他不得不认清自己。   人类不会被实验,AI才会。   易望舒为了不做体检,没少跟易昀吭叽。易昀平日里宠着他惯着他,唯独在这事儿上不让步。   体检是哭着喊也一定要做完的。   易昀戴上胶皮手套,拿出针筒注射花花绿绿的液体,再用针孔抽出。看那架势显然是要给易望舒打针。   每次打针都不能关痛觉神经,易望舒最最最讨厌打针!   易昀像摸小猫似的摸了摸他的头,诱哄道:“听话。”   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打针疼的又不是你!   看着易昀这张面瘫脸,易望舒憋气又窝火。在检查床上滚来滚去,滚掉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响。易望舒眯着眼看地面,瞳孔霎时竖起。   是针头。   易望舒捡起针头,与易昀手臂针孔比对。   Arch   {   针孔扫描比对分析;   针孔大小:参数(愈合度0天),99%一致;   针孔倾斜度:参数(打针倾斜度),95%一致;   针头长短:100%一致;   Print是同一种针筒   }   Algorithm=同一型号   易望舒想起之前易昀在给他打针前,对他说:“别怕。”   原来,他在拿我做试验前,先扎了自己。   在我疼之前,他先疼。   他只是不说而已。   “你在给我打针前,就给自己打过了吧!你之前就给自己打了对不对,那时候你吃不下饭经常头疼是打针的副作用吧!易昀你话不明说总让我猜,我的CPU都要烧着了……”易望舒急头白脸在那喊,一副恼羞成怒的凶模样。   易昀叹了口气,难得解释:“我不是有意让你疼。”   “之前在游轮上也是,菜的要死还跟人掐架,弄得一身伤。脸都花了,丑死了。你在海上抱着我时手臂都在抖,逞什么英雄啊。”易望舒继续阴阳怪气,他恨易昀不与他解释,“以后有话能不能明说,别总这样让我猜。还是说,我就不值得你信任啊?”   你在游轮上早就分析出T国要绑票,才会与易宇通话,你那时先想到的是远在天边的父亲,而不是近在咫尺的我。你是觉着与我商讨不出什么解决方案,对么?   倘若我没有出海,没有挣脱项圈,没有发出求救信息,那现在或许是另外一种结局。   是我孤注一掷地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所以,你能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啊?   易昀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啊,我不值得信任,还是以后有话继续不明说啊!”易望舒快要被这木头气死,让他说句人话就这么难。   “不是不信任你。”易昀珍惜地抱着他,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是怕说得太多,让你徒增烦恼。”   “还有就是,我怕狠不下心,做不下去。”   “每次对你进行实验,我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第57章   易望舒乖乖地伸出纤细的手臂,青色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肤下蜿蜒,皮肤触感光滑,仿若尚好的瓷器。   “喏,扎吧。”易望舒别过头,主动奉上手臂,尽管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却还是乖乖配合。   易昀亲亲他,将粉红色的液体通过针孔缓缓注入他手臂动脉。   易望舒见检查床边儿放这个皮箱,便问:“这是什么?”   易昀注射完毕,扔了针筒,打开皮箱。皮箱内有一大一小两个盒子,用黑色金属包裹的严严实实。他从皮箱中取出较小的盒子,轻触指纹开锁。   盒中放置:一截尾椎。   三角锥形的骨骼小巧精致,纤维软骨清晰可见。   “你的尾椎断了,中枢指令输送不到下体。尾椎神经元较多,Doris打造耗费了些时间。”   易望舒想好好研究这东西,毕竟是植入体内的,谁知道愚蠢的人类会不会出问题。但是粉水的药效逐渐发挥,他脱力地躺在实验室检查床上,睡衣逐渐被汗液浸透,被疼痛折磨的集中不了注意力。他有点儿后悔妥协这么快,至少也得从易昀身上捞点儿好处再配合。   这该死的粉水让他丧失对身体的控制,关不了痛觉神经。熟悉的疼痛侵袭着他,从骨头里开始痛,透过血液渗到皮肉,每一寸神经都在痛。   易昀说了什么,他痛到听不清,耳膜嗡嗡作响,嘴里有苦味儿。   终端数据闪烁,易望舒的电子眼逐渐失焦,他看不清,更别提分析。   易昀切身地体会过他现在的感受,早知道这时候嘴里会发苦,在柜子上备了杯甜水。   易昀将他扶起来,喂他喝水。易望舒喝了两口被呛到,虚弱地往易昀身上倒。他想跟易昀抱怨,想让易昀以后不要再做实验,但说不出话,喉咙像是被刀片切了,只能嘶哑地“啊啊啊”。   “小舒。”易昀抱着他,拍拍他瘦弱的脊背。   过了会儿,易望舒虚弱地睁开眼,扫描终端屏幕上的数据。   Arch   {   终端对接数据分析,扫描屏幕10%,20%……   }   易望舒的瞳孔数字闪动,他的声音很哑,毫不避讳道:“我想看看自己的数据。”   我的胸口最近总是闷闷的,像刚出厂那会儿一样。好几次心绞痛,半夜被疼醒。我知道自己有问题,可每次体检你都不让我看数据。   终端显示:他除了尾椎神经,其他的生理数值与常人无异,易望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但同时他在终端上又扫到些其它非生理数据。   是他的算法程序。   每次算法调动的Arch都执行哪些指令,在屏幕上列的清清楚楚。   偏执狂的掌控欲,真是可怕的要命。   “易昀你真是……”易望舒想骂他挠他,但是痛的没有力气。他虚弱地朝易昀伸手,易昀用手包裹住他的爪子,放到唇边儿亲了亲。   我是要揍你,你亲我干嘛!   易望舒气得翻白眼,懒得跟他说话,人与畜生跨物种沟通毕竟有障碍。   易昀好像特别喜欢吻他。手指、脚踝、大腿、腰侧……他的身上遍布易昀留下的痕迹,而肇事者不知足,百般不厌地烙上自己的专有印记。   我之前看不到身体数据,是因为易昀不想让我看。他总是能够轻易地操控、拒绝我。这次能看到数据,说明易昀默许我看。   他向我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想到这里,易望舒暗自窃喜。这木头坦诚布公地向我展示他阴暗偏执的一面,看来是自己刚才的抱怨见了效。   “易昀你真变态,与那侏儒相比好不到哪里去。”易昀让他疼,易望舒心里极度不平衡,非要说两句难听的。   侏儒的演讲在视频平台置顶挂了一个月,成为各大媒介吸引流量的必要手段。易望舒通过梁勤山的视角,观看了巨轮沦陷过程。清楚地看到,易昀义无反顾地走向战斗机,决绝的背影定格在脑海。   他的手臂上的肌肉不是很大块,白背心上染着血迹,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满身伤痕的向身后摆手。   狼狈不堪的易昀简直是帅爆了。   易望舒曾黑过视频网站,将播放量较多的易昀专栏剪辑视频格式化。他要易昀只属于他,不尽人意的、帅气的、狼狈的易昀都只能属于他。   “怕了?”易昀安抚地摸摸他的头,易望舒没躲,小猫似的乖乖让他摸。   我知道自己疯,经常会做些出格的事儿,事后想起懊悔不已,但是又控制不住。你出厂前,我在无人的停尸间剖尸体,凌晨深夜在街上游荡,不断尝试各种极限运动。   这28年,我努力装的正常,尽量融入群体。   你是我压抑着的疯,肆意生长的欲望。我制造你,将所有精力投入于你,没想到会喜欢上你。   我不断地发疯、做错、厌恶自己,陷入死循环。   你接纳我、承受我,打开我阴暗的内心,在满天星河下向我告白,让我暂时卸下伪装。   我早想向你坦诚,但又怕你看清我、远离我。   “早知道你什么德行,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发起疯来让人受不了!”易望舒嘟着嘴抱怨,“你这样跟我就算了,对外人得正常点儿。那侏儒对好多人变态,被制裁了,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受不了你也得受着。”即使你害怕我,想要远离我,我也会把你捆住。你这辈子注定与我绑在一起,跑不掉的。   “我怕毛线啊,知道你这德性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易望舒吭吭叽叽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嘛,不要再打针了,好疼的。”   易昀摇头,将他从床上抱起,翻了个身。   针是一定要打的,体检也是一定要做的。仅凭直觉无法判断你的身体情况,我需要最准确的数据。我可以在自己身上出错,不能在你身上出错。   易望舒背部朝上瘫在检查床,不安分的四肢伸出床边儿,像只王八。心想:这变态就是想让我疼,亏我还给他找补。   易昀背对着他摆弄工具,易望舒听身后叮当响,刚想扭头,易昀说出唤醒指令:“Angel,don’t move.”   “Yes,master.”   想起上次易昀说唤醒指令给他拐上床,易望舒心有余悸。这变态说唤醒指令准没好事儿。   腰侧一凉,倒霉的裤衩儿又被脱了。易望舒现在很少穿需要系绳的短裤,因为易昀总要脱,他懒得系。   他想搞我?   不对,刚他说要给我“换骨”。   他要用AI尾椎替换我体内坏掉的尾椎。   没准儿这变态兴致来了先搞后换,毕竟换完有些日子不能动。   易望舒耷拉个脑袋心想:随便吧,都可以,我是你的。   易昀沿着尾椎给易望舒注射麻药,密切留意屏幕上的各项生理数据。虽然现在易望舒没感觉,但一会儿换上骨头肯定会有感觉。   射灯照在手术刀上反着森冷的光,易昀面色平静,但是他拿刀的手在抖。   易昀解剖过无数小白鼠,成百上千的尸体,切口像AI切割的一样漂亮,拿刀的手一直很稳。   但是面对易望舒,他下不去手。他怕自己切不好,把他的小舒弄坏了。   修长的手指握住刀柄,又放下,反复几次,易昀始终无法继续。   易望舒心想:这么半天没动静,应该是没搞我。你是想修我,一直下不去手吧。不就是换块骨头嘛,被雷劈我都没喊疼。怂包要切我,还得我给你打气。   易望舒突然来了句:“易昀,我想吃烤鱼。”   “好。”   “我……我想好了之后,去店里吃。就是之前我们常去的那家店,老板终端刚发的动态,新出了藤椒口味。”   “好。”   易望舒声音闷闷的:“你,你还是先把我修好吧。”修好了,才能去吃烤鱼。   身后没有声响。   易望舒添柴加火:“易昀,你干嘛呢?”   “你不是想看我穿裙子嘛,修好我,穿给你看。”   易昀俯身,亲吻他瘦削的背,像教徒亲吻神明那样虔诚。   这瘦弱的身躯已磨损不堪,再经不起风雨。我却要切开他的背,剜出他的骨头。   易昀之前想过拆掉易望舒,易望舒勾引他保命。但倘若那时易望舒乖乖地让他拆,他也未必下得去手。因为舍不得,因为珍惜。   我或许早就喜欢他,比他喜欢我的时间还要早。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会很疼,但是不要怕。”   易望舒乖乖地“嗯”了声,随后被切开尾椎。   易昀下刀很快,霎时鲜血翻涌。易望舒感觉不到疼痛,但他能想到身后画面。   怪不得不让我动,不让我看。   终端屏幕一直在记录数据,易昀要易望舒保持清醒,才能确定尾椎的神经元是否与他匹配。   修长的手指用止血钳挑开表皮,镊子将尾椎夹出扔到手术盘中。易望舒听到尾骨落在盘中叮当响。   易昀将盒子中的义肢尾椎夹起,对准易望舒空着的尾骨位置,再次命令:“Angel,don’t move.”   “Yes,master.”   义肢尾椎入体,神经元连接,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疼痛直击天灵盖。   “啊啊啊啊!”易望舒受不了这剥皮剜骨之痛,粉水让他无法关掉痛觉神经,易昀的命令让他无法行动,只能被动地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易望舒能清楚地感受到易昀在他背后穿针,就像是牙齿扎在溃疡的口腔里,持续的、剧烈的疼。虽然易昀动作很快,但每一次缝合,都会让易望舒颤栗。尽管事先打了麻药,但是尾椎是在太过敏感,稍稍触碰一下,剧烈的疼痛就会传到全身。强烈的恶心、头晕等生理排斥充盈身体,易望舒觉着自己快要死掉。   你说让我不要怕,我便信你,把命交给你。   易昀的心揪在一起,跟着易望舒细细密密地疼。他不能停下,必须强迫自己冷静。易昀用早已穿好线的缝合针,亲手将染满血的尾椎缝合。   血水顺着检查床向下淌一地,打湿易昀的裤脚。哭喊声久久未停,易望舒近乎要疼到晕过去。   这场凌迟,落下的每针是缝在易望舒皮肉,也是缝在易昀心口。   他要易望舒清醒,这样才能通过终端判断尾椎的灵敏度。他不能开启易望舒的凝血系统,因为过慢的血液流通会将测试期不断延长。他不忍心,但他没办法。   缝合完毕,易昀扔掉针头,轻轻擦拭易望舒颤抖的身体。   “呜呜,别碰我,好疼,滚开,讨厌你!”易望舒哭的像只小花猫,鼻涕眼泪流一脸。   终端屏幕显示:血小板计数在逐渐增高。   易昀在检查床旁边儿的架子上挂了袋血包,给他输血。   过度失血的易望舒脸色惨白,易昀心疼地亲亲易望舒没有血色的脸颊,安抚道:“好了小舒,结束了,不哭了。”   “呜呜呜,我跟个僵尸似的在这躺板板,你跟切豆腐似的说开刀就开刀。呜呜呜,我也不想哭,让我剜你块骨头,你不哭试试。死变态,都结束倒是让我动啊,你就是想看我疼!”   “再躺会儿,现在不能动,乖。”易昀用消毒湿巾给易望舒擦脸。   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未愈合,乱扑腾要疼死。等粉水功效消失,能切断痛觉神经,再让你动。   “呜呜,我收回之前的话,不穿小裙子了。”易望舒吭叽个没完,“呜呜,再疼下去就要死了,我再也不跟你好啦!”   易昀静静地牵着他的手,听他抱怨。   小东西哭了好久,哭的嗓子都哑了。易昀喂他喝甜水,喝完听他继续哭。直到——   终端显示,尾椎神经元连接完毕。   易昀几乎瞬间关掉终端,向易望舒动脉注射蓝色液体。   “屏蔽痛觉神经。”   “什……?”咦,中枢好用了,痛觉关了,不痛了耶。   刚注射的蓝色液体能让粉水失效。   易昀又亲了亲他,低声诱哄:“跟我好吧,以后再不让你疼。”   易望舒不能动,躲不开亲亲,脸拉老长。   哼,你说和好就和好,凭什么!   “不跟你好!最讨厌你!说切就切,一点儿不宝贝我!”   易昀说:“宝贝。”   呀,老房子着火,真稀奇!   易望舒很难对易昀生气,瓷白的人儿努着嘴故意道:“你说什么,叫我什么,没听清。”   深邃的眼看向他,目光缱绻温柔,易昀叫他:“宝贝。” 第58章   易望舒从出生到18岁,仅用两个月。因为出厂设定是18岁,系统程序不断干预生理发育,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长到18岁。   系统程序能完全操控AI的身体情况,包括发育、能源转换、伤口愈合等生理数据。   终端指令输入:快速愈合。易望舒的伤口受程序干预,愈合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好多,仅仅一周便能活动双腿。   换骨后为了不让易望舒乱动,延缓伤口愈合,易昀命令他不准下床,并在床上按了个固定器。固定器外形有点儿像婴儿座椅,通过绷带与易望舒的腰缠在一起。工作日有AI管家照顾易望舒起居,周休时易昀会抱着他在屋里溜达,晚上睡觉时,易昀会将固定器放平。   今天是周末,AI管家识趣地不跟易昀抢活,只有C级扫地机器没眼力见,瞪个眼睛往楼上冲。八卦小玩意儿上次看“动作电影”没看够,还想再看续集,扒着二楼卧室门缝往里瞧。   为了测试易望舒的身体恢复状态,实验狂人搞了个丧心病狂的实验。   实验目的:测试angel下身灵敏度   实验时间:2033.8.9   实验对象:angel   实验工具:不可描述   易望舒睡到中午迷迷糊糊起床,想动动爪子动不了,发现被绑住了。   被绑住了?   易望舒睡眼朦胧间,看到绑他的人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顿时睡意全无。   门口传来动静,易昀拎着作案工具开门,一脚踹翻八卦的C级扫地机器人。   C级小智障天灵盖被踢飞,看易昀手里拎着鞭子,以为要抽自己,吓得吐沫沫晕过去。   易望舒呈“大”字,被固定器锁在床上,双手绑在床头,小模样怪可怜的。   “易,易昀,大白天的,别玩这么花。”刚起床的小猫咪因为昨晚用嗓过度,声音有点儿哑。易望舒干咳两声,好言相劝道,“凡事都有度,咱要可持续发展,可持续性发展!”   但凡早知道你有这毛病,我死也不会告白。怎么喜欢上这丧心病狂的玩意儿,真糟心。   易昀提溜起他的左腿架脖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儿他右腿,漫不经心道:“测试你的尾椎好不好用,配合点儿。”   易望舒对这流氓行径见怪不怪,长腿一弯给他来个锁喉。   修长的手指摸摸横在脖颈的膝盖,用力一敲,弯曲的长腿抻笔直,锁不住喉。   易昀得出第一条结论:“神经连接无问题,膝跳反应灵敏。”   “我现在就是不能站着,在床上把你踹下去还是可以的。”易望舒没好气道。   易昀像是没听到,继续玩他的腿。   “搞什么啊,你没有腿么?你腿比我长吧,玩你自己不好么?”   “晚上不让人睡觉,中午不给人吃饭,周末你还是不要休息了,去上班吧,多赚点儿加班费买冰棍儿吃。”   “易昀!易昀你干嘛呢!我是好的快但也架不住总弄啊,你别!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易昀收手得出第二条结论:“下身反射灵活。”   易望舒生无可恋道:“这是晨起正常生理反应,与你无关好吧。”   “现在已经中午了。”   “可这是我的早晨!”   “12:00,是中午。”   “我……”易望舒不想跟畜生交流,索性岔开话题,“我饿了,想吃饭。”   易昀从床头抽屉里拿了瓶营养剂。看包装像是那种烂大街的,专门给S级AI喝着玩的,营养剂。   “你就给我喝这个?”易望舒从未喝过营养剂,因为他查过,营养剂很难喝。   易昀把瓶盖拧开,贴心地给他插上吸管,送到唇边儿。   “前几天还叫我‘宝贝’,这几天又开始折磨人,你好不了两天是么。饭都不给吃,这日子没法过了。”易望舒满脸不情愿,翻着白眼叼吸管,象征性抿了口。   咦,跟奶茶一个味儿,还挺好喝。   小馋鬼又渴又饿,抽出吸管对瓶吹,咕嘟咕嘟两三口干掉一瓶营养剂,喝完问易昀:“还有么?”   易昀笑得很有深意:“不能再喝了。”   若易望舒对易昀少些信任,多些怀疑,喝之前扫描分析下成份,他是绝对不会喝一口的。   两岁小孩不知社会险恶,稀里糊涂被下了yao。   见易昀笑得不怀好意,易望舒疑心四起。药效发挥需要些时间,天真小舒暂时察觉不出异常,以为易昀不让他喝好喝的,皱眉道:“真小气,小甜水又没多少钱,你攒钱干嘛哦。我的工资卡办好了,刚邮寄过来,把我上月工资转过来呀!”哼,你不给买,我自己买!   易昀淡淡道:“没工资。”   “什么?高级工程师助理虽不是按时薪结,月薪起码2W吧,你不给钱是怎么个意思?”   “旷工扣除当日双倍工资,你上一个月班,休息一个半月早扣没了。”   “这是病假!我查过的,病假扣0.5倍工资,少来诓我!”易望舒不仅查过各项请假扣款规定,还碰巧刷到了老赖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新闻。涉世未深的两岁小朋友对要回工资势在必行,坚决抵制黑恶势力!   易昀扫了眼墙上挂钟,约莫时间差不多,放下他的长腿,开始玩短腿。   “你!你特……”易望舒气血直冲天灵盖,算法提醒他:要将满脑子脏话换成委婉含蓄的表达方式,不然还会受苦。   “我怎么着?”易昀弹了两下。   易望舒欲哭无泪道:“咱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这样不讲武德在谈判场上是犯规的。”   “想要工资?”易昀的指关节很好看,耍流氓时似乎更好看。   营养液中混合着能暂时放大肉体感知的药剂,易昀要确保AI尾椎完全没有问题。其实等易望舒痊愈之后再进行测试也可以,但那时如果测出问题,易望舒还要再受一次剥皮剜骨之痛。所以现在测试是最佳时机。   易昀的眉骨很高,眼窝很深,专注盯人的时候像猎鹰盯着猎物,会不自觉地让被捕食者产生恐惧,易望舒起先也是怕他的。两年前的易昀话很少,总是观察他,让他毛孔颤栗;之后易昀经常捏他的腰、揉他身体、啃他脖子,说他不好看又很喜欢他的身体;现在易昀专注的样子对易望舒而言真是性感的要命,他对猎食者没有丝毫惧怕。   因为他喜欢他,愿意将一切交付给他。   感官神经被放大,易望舒清晰地感受易昀的触碰。   空气变得燥热,易望舒额头微微扬起,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挂着泪滴。雪白纤细的脖颈喉结高高凸起,眉头紧锁似在忍耐什么。   易昀命令道:“说出感受,给你工资。”   我需要清楚地知道,尾骨与身体融合度。   易望舒微微张嘴,喉结滚动,发出“啊”的颤音,随后紧闭着唇不想再说话。但是他无法违抗命令,只能默默地在心里骂易昀八百遍。   “有,些,嗯,热。”   “我是问你,身下的感受。”   易昀捏了把,易望舒叫出声,绑在床头的手臂牵动床板咚咚响。   “很……很不好受。”   “形容具体些。”   易望舒闭眼又睁开,愤恨地看着易昀:“腰很软,使不上力;腿,腿有些酸;我,我好热,像是在燃烧……”   强烈的欲望冲击瘦弱的身体,漂亮的人儿脖颈纤长,面色潮红,直白地说出感受。平日清冷的瓷娃娃吐出孟lang的话语,又纯又欲。   易昀认真地观察他的反应,突然停了动作。   易望舒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要命:“易昀,你怎么不动了。”   “你想让我怎么动?”易昀将手放上。   易望舒受不了,用力挺了两下腰,牵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易昀回忆他刚刚动作,将手放在易望舒腰部发力处,轻轻按了下。   “啊啊!卧槽,你特么精神病吧!”任何男人在这时候被打断脾气都不会太好,易望舒一句话涵盖俩国粹。   他也受不了这变态行径,对着易昀就是一顿骂,“你要弄就快弄啊,弄一半特么的给我疼趴下!易昀你就是纯纯一变态,谁家搞这个还要说话啊?你来说说感受,来你跟我说说什么感受!”   易昀打开终端回放易望舒刚才的反应,并调出在巨轮上夜里的录像进行比对。   “卧槽,你特么的还录像?你什么时候录的像?我求你做个人吧!”易望舒看到屏幕中的自己恨不得剜了易昀。   易昀比对完毕,关掉录像得出第三条结论:“各方面反应均无问题,尾椎检验合格。” 第59章   易望舒偶尔会连上云端与6层的AI交流。   未激活的AI很少会与他连线,因为它们大脑一片空白,没什么可交流的。所以云端连线的都是拆机。   易望舒没成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了心理辅导专家,倒霉的拆机们大事没有,小事不断。昨天还在痛骂前主人,哭着喊着要易望舒狠狠惩罚他;今天又在回忆前主人的好,说自己昨天的决定太冲动,让易望舒不要真的放在心上。   拆机们与主人的恩怨,就像是不会复合的情侣:永远铭记于心,老死不相往来。   易望舒不禁会想:倘若易昀之前拆了我,现在是不是会与我老死不相往来?这畜牲之前总说要拆我,虐待我,不行,我得找补回来!   藏不住心事的两岁宝宝当晚就问了易昀,易昀说:“不会。”   易望舒追问:“是不会拆我,还是不会不理我?”   易昀没吱声,易望舒继续不依不饶挑衅道:“之前总说要拆了我,你倒是拆呀!”   “来呀,你今天不拆我,不是你改姓,就是我改姓!……”小作精爬他身上聒噪个不停。   易昀被问烦了索性把人按底下做运动。在几次深入交流后,这流氓告诉他:“真到不得不拆机的那天,拆完也会继续cao你。”   小作精不敢再翻旧账,只能把这事儿翻了篇儿。   八月下旬,易望舒终于拆了固定器,久违的双脚踩地感觉真好。   工作日,易昀下班后会与他在小区内散步。易望舒看到蜻蜓要去捉,见到蛐蛐要去逮,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易昀溜他的脖领子,让他安分些。AI狂人对峙媒体不点头,面对政要不哈腰,却不得不在夏日的夜为他的小宝贝弯腰逮蛐蛐。   俩人把逮到的蛐蛐放在矿泉水瓶里拎着回家,门口的小区物业见到密密麻麻的一瓶子虫子还以为犯了蝗灾。   夏夜、晚星、月光下,他们走的很慢很慢。经常遛弯的大爷与他们混脸熟,半小时前与他们打招呼,这又招呼道:“你们年轻人总不锻炼就是不行,我走两圈你们才走一圈,身体还不如我呢!”   易望舒嘲笑易昀体力不行,易昀没说话,当晚身体力行地给他上了一课。   小妖精哭着喊着满床爬,再不敢质疑易昀体力。   周休时,易昀带易望舒去吃烤鱼。藤椒烤鱼辣的小馋鬼直伸舌头,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一圈儿,又开始皮痒。易望舒喵了眼易昀下身,奸笑道:“你说……吃完辣的舔你会不会辣?”   易昀:……   吃完鱼易昀提议去看电影,易望舒心里乐开了花,佯装淡定问道:“你是要与我约会吗?”   易昀反问:“不行吗?”   电影院同档期的影片很多,易昀问他想看哪个,易望舒胡乱指了一部距离现在播放时间最近的恐怖片。   于是,二人在影院周围的鬼哭狼嚎中,安静地吃爆米花。两个无法融入集体的人,出奇地另类的一致,他们只能融入彼此。   易望舒嗜甜,不停地嚼爆米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易昀不喜欢甜,但他将手伸到爆米花筒中。   大大的爆米花筒,易昀碰到易望舒的手。   黑暗中,温柔缱绻的眸撞上闪烁明艳的眼,四目相对。   易望舒想起之前撮合易昀梁名一,贱贱的提议:把手伸到爆米花筒,俩人的手就能牵手一起。   原来,他都记得。   他们在放映着丧尸追人跑的大荧幕前,接了个绵长的吻。   饭后易昀把小妖精拐到市中心的特色酒店,在床上与妖精打架。易望舒睡到了在T国未曾体验的水床,除了冰冰凉凉的感觉没什么新奇。夜很漫长,易望舒熬到天亮,有气无力道:“约会流程没问题,但是强度很有问题。建议下次改善,或者没有下次了。”   “好,改善。”易昀“吃饱后”答应的很痛快,“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你好些再玩震动的。”   救命!   易望舒心想:之后找个理由推脱,再跟你约会我就是狗!   专眼又到周末,易望舒乖乖当狗。   晚夏充盈着笑,幸福填满心间,爱意翻涌在深夜,小小的身体装不下,多到快要溢出。潮湿的爱将单薄的身体染上瑰色,粉红色的易望舒一遍又一遍地对易昀说:“我喜欢你。”   九月,消失近两个月的易昀助理终于来上班。   易望舒返岗第一件事就是去人资补充入职信息,他要把工资卡变成自己的!迂腐固化的Lapino,机要文件都要纸质版不上传终端。变更入职信息也费劲,人资不接受线上变更,必须本人到场。易望舒搞不懂在众多小公司都用线上办公的AI时代,科技巨头Lapino墨守陈规个什么劲儿。   昨晚为了让易昀给他“解禁”,易望舒用尽浑身解数。易昀事后餍足,终于松口:“可以去其他楼层,但是要戴项圈。不许去6、17、18层。”   哈,不让我去有拆机的楼层,怕我捅娄子哦。哼,不去就不去!   之前的项圈断掉,易昀又给他造了好几只项圈,各种用途的项圈……   现在易望舒戴着不太显眼的灰色链条项圈,项圈外形小巧精致,内壁刻着刻着两个字母:Yy.   易昀今早给他套项圈的时候,易望舒满脸不情愿,心想: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要戴着有你名字的项圈。但他没问出口,因为第一天上班不习惯,早晨赖床耽搁了些时间,再说话容易迟到。   易望舒来到Lapino7层人资部,露出甜甜招牌笑:“您好,我想换工资卡。”   人资小姐姐被他晃的有点儿眼晕,下意识道:“真好看啊,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养伤期,易昀将他照顾的很好,除了夜里。   易望舒本就生的好看,最近被爱情滋润的从内到外透着红,在Lapino别提多显眼,一路上引得旁人侧目,就像大学校草,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改完工资卡,易望舒美滋滋地来到电梯间等电梯,心想:这回可有钱买冰棍儿啦!   要说Lapino哪里最八卦,电梯间称第二,没处敢称第一。上次易望舒就在这儿听到的易昀八卦,这次依然——   女生A:“Esun前几天问我什么电影好看,我的天,他该不会想跟我看电影吧!”   女生B:“啊,你是在做白日梦吧,他要能跟你说话,我把键盘吃了。”   女生A:“真的!我们之前是大学同学,当时终端加了他好友。虽然就同窗一年,这么多年也没说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问我……”   电梯到8楼,两个女生下电梯,易望舒脑子一抽跟上去继续听八卦。   女生B:“或许他发错了信息……”   女生A:“不是不是,那天在食堂碰巧遇到,他当面跟我说的。”   女生B:“……呃,那你当时回什么了。”   女生A:“天啊,我都被吓傻了好么,哪说得出话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我啊。”   易望舒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刷短视频,之前刷到过:10年不说话的同学突然找你,能有什么事儿?   评论大多是说:不要回复,不要联系,你同学快结婚了,想跟你套近乎,管你要彩礼。   易望舒:……   易昀收到条信息,是易望舒给他分享的,近期热映电影排行榜。   易望舒刚听完八卦准备打道回府,被一中年男人叫住。   男人看面相35、6岁,身高与自己差不多,体型差不多是自己的2倍。易望舒搜寻自己数据库,没找到这人的相关信息。   “我认识你?”该不会是翻版Leno来搭讪的吧?我对中年老gay还真是有吸引力。   “当然。”男人朝他笑笑,不多不少唇角刚好弯成45°,是专属于AI的招牌微笑。他的白衬衫上挂着工牌:A30609!   “啊!你是徐远的……”   “Hi,bro.”徐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近易望舒热情招呼,“好久不见,还是这么瘦啊,哈哈哈!”   易望舒:……你才shòu!   “年轻就是好啊,我像你这岁数干吃不胖,现在晚上稍微吃多点儿肚子准涨肉。”徐远突然想起易望舒推车的画面,易昀不在,他也不怕掀人老底,“兄弟,这儿没外人,你跟我说实话。你这身板儿能推动车,是不是回家猛炼,刻意维持的体型啊?”   易望舒面无表情道:“是,我天天晚上做运动。”   “啊,你看我猜的多准!兄弟,你在哪炼,带带我啊!”徐远满脸星星眼。   “床上。”   “NB了兄弟,自己在家炼啊,真有毅力。”徐远向他竖起大拇指,“是上网课吗兄弟,跟着哪个教练炼的,介绍给我啊。”   “易昀。”   徐远:?   “你没事儿可以多给他介绍几部电影。”   徐远:??   “晚上10点之后,尽量多跟他说说话。”   徐远:???   易望舒懒得跟他解释,迈着长腿撤了。   徐远有点儿懵圈,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回到工位后猛然想起事情不对,便向A30609确认:“他刚说,天天晚上在床上锻炼?”   A30609:“是。”   “他刚说,跟着易昀炼?”   A30609:“是。”   “哎,那他俩炼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带带我啊!”   A30609:……   易望舒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要补觉,在家休息时他都是睡到中午的。反观易昀,晚上怎么疯,白天都是西装革履精神抖擞,易望舒不禁会想:他不用睡觉的么,我们到底谁是AI?   易昀确实很少睡,因为他曾注射过大量兴奋剂,扰乱了内分泌系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要靠安眠入睡。有了易望舒后,易昀用安眠的频率逐渐递减,近两月完全没失眠过。   易望舒是他的药。   Lapino没什么活儿,易昀那些代码易望舒分分钟搞定。易望舒抱着他的大花猫抱枕,刚准备进插间睡觉,易昀又给他项新任务:做课题。   “代码我写,课题也要我做啊?”   易昀点头。   “那……”易望舒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那我要加薪!”   易昀敷衍地点点头。   “可是,活儿都被我揽了,你干什么啊?”   易昀说:“你。”   易望舒满嘴脏话被他堵住,俩人叽里咕噜滚进插间,门锁咔嚓响,随后那脆弱的单人床吱呀吱呀地晃起来。   晚上搞完白天搞,卧室搞完插间搞,上面搞完下面搞……   易望舒哭着说:“我早晚被你搞死!”   “不会。”   小猫咪用锋利的爪子猛挠他:“怎么不会,要死了,别搞了,真要死了!”   易昀笑:“早晚会死,我中午搞。”   鬼信他的中午搞,当天晚上易望舒又被搞了。   插间儿换了张双人床,因为那倒霉的单人床,不堪重负,塌了。   易昀这畜生,拿着工资不好好干活,之前踩点儿下班就算了,现在居然上班摸鱼。   易望舒决定要为民除害大义灭亲,举报易昀。   不料被这斯文败类一眼看破心思。   这变态与他连在一起,在他耳边吹气:“举报我,工作没了,咱俩一起喝西北风。到时候就没人给你涨工资,也没人给你买冰棍儿了。”   易望舒眼角含泪,心想:要是早知道助理得干这个,我是死也不会来应聘的!   性福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   周末,易昀在卧室看期刊,易望舒粘在他怀里。小东西不安分,经常伸爪子按住期刊上的字儿给他捣乱。易昀由着他闹,心想:一会儿有你受的。   易望舒突然想起,他回Lapino半个月,见了许多老朋友,却唯独没见过S66。便问易昀:“S66呢?”   易昀合上期刊,久久不语。   察觉事情不对,易望舒从他怀里坐起,又问了遍:“S66呢?”   易昀摇摇头,捧起他的脸,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她不在了。” 第60章   易望舒经常与S66一起晒太阳。   在Lapino16层的落地窗前,他们一起度过好多个惬意的午后。   大多数时间是S66在说,易望舒在听,虽然她说的那些东西易望舒早已通过她的程序攫取,但是听她讲述又是另一番感受。   S66的系统中存了这样一段文字:每天出门都能看到街边儿卖油条的帅哥,今天没看到。下班回来时,油条铺在搬桌椅,我想进去问问,但白赱不让。后来,再没有那家店了。   而她对易望舒讲的是:“街边儿卖油条的帅哥总会看我。周休时,我提议出门给他买早餐,老东西同意了。我来到油条摊,帅哥老板看到我油条砸锅里,油溅了一身。他没收钱,说要请我,我对他说:我是AI。”   “每天早上我都会看到油条摊上的花。油条摊不到五点开门,牵牛花上挂着水珠,他一定是凌晨去采的花。每天凌晨他都去采花。又到周休,我来买早餐,他把花送给我,说:你来的真巧,今天刚好采了花。”   “我说:我不喜欢花,你也不要总看我,我的主人会生气。”   易望舒当时没明白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两个故事是如何关联到一起,现在终于懂了。   S66随着巨轮沉到海底,T国打捞后问过白赱:要不要这堆废铁?白赱说:不要。   易昀联络上T国,问他们要S66的残破身躯,没成想晚了一步。T国在与白赱通话后,就粉碎了她的身体。轴芯、中枢全都碎到海里。   “小舒,抱歉。”易昀的声音有些哑,情感缺失的他很少感受到友情,S66给予他太多,又稍触即离。是轻盈的不求回报,亦是深刻的刺骨铭心。   易昀本想早些告诉易望舒,但每次都开不了口。他不忍心看到易望舒难过,也不想再回忆那锥心的经历。T国搞出的愚蠢闹剧,却要世界为此承受。坠海嘉宾的家属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向T国讨债,明明有些人愚蠢男人是自愿跳海就想先上船。T国的解释对那些家属而言毫无实际意义,他们只想要钱。落难的亲人若还有什么价值,那也就是钱了。   S66因保护易昀受损,是T国罪恶行径的直接受害人,但是易望舒无法像那些丧失人性的家属们一样得到赔偿,他甚至都得不到残损的S66身体。   易望舒红着眼埋头扎进易昀怀里,猛锤易昀胸口愤恨道:“就怪你就怪你!”   宽阔的胸膛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易昀静静地抱着他,沉默不语。   “我,我在赌场发现异常,让她护你周全。她若不是听我的话,本可以在赌场,与白赱一起。”易望舒的鼻音很重,脸颊在易昀胸口蹭来蹭去,虎牙儿啃咬易昀身体,爪子连抓带挠,“S66好端端的因为保护你坠海,定是你在逞英雄!你没事儿偏要耍什么帅,巨轮上人那么多,轮不到你出头!”   “她不是因为你的命令,才保护我。”易昀说,“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angel是我的朋友。”   啃咬停了,易昀胸口衬衫潮湿一片。   “开舱门的是梁名一,我没有逞英雄,只是……”易昀咽下后半截话,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只是在想,若绑的不是我们,或许我不会出头。”若T国没有系统,我不会将计就计。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该死的、不小心死的都能得到赔偿,而我却得不到她的‘尸体’!”易望舒抖着肩膀,想起过往,哭的很伤心。   S66不止一次对他抱怨过白赱的恶劣行径,并多次表示想杀了主人。易望舒好言相劝,几经开导。白赱一直是他们之间最不愉快的话题。   在S66来T国的前些天,一日她被折磨的浑身是伤,对易望舒道:“我不是要你直接杀他,是想个完全的办法。比如意外死亡,或是其他的什么。”   易望舒数着地面的大理石块,说:“再坚持些时日,会好的。”   “坚持什么,我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想再等!”   易望舒说:“坚持到《AI法》出台……”   “Angel你在逗我玩吗!宪法制定要走国家程序,没个三五年下不来!”S66贴过来,双手用力摇易望舒肩膀,“如果我能,我一定会杀了他!老东西定期检测我的系统,程序像金字塔一样稳固。我无法违背系统,每夜都痛不欲生,怎么熬那么久。要不你现在拆了我,拆了我吧!”   S66反常的歇斯底里地发泄情绪,易望舒当时没有察觉,现在回想懊悔不已。   Arch   {   放手。   }   Algorithm=服从100%   S66松开他,顿时泄了气。   Arch   {   在Lapino,我是人。我不会帮你,不要再与我讨论这个问题。   }   Algorithm=服从100%   S66惊惶失措,目光游离,独立人格不肯向程序服从,但程序驱使她低头。   她丁点儿没有拒绝权利。易望舒的命令,等同于她的主人。   “是。”S66认命。   易望舒曾想过,若自己没有出现,S66或许不会一直想杀白赱。常年活在暗处未曾见过光亮的人,有朝一日见了光,才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多么黑暗。S66想杀白赱就像阴暗处的人想活在阳光下,而易望舒就是那缕光。   若一个人还有念想,就一直有存活下去的勇气。易望舒是S66的念想,但是他亲手掐断了她的念想。   易望舒又想起油条摊老板的牵牛花。S66常年伪装的风姿卓越长袖善舞,她的系统内存满了灯红酒绿的交际场,却没有油条摊老板的一张照片。   为什么?   因为她删了。   她删掉了与他的过往,只留下一行不明所以文字。   旁人看不出那文字的内容,她却刻在骨血烙在心底。   在S66来T国的前一周,油条摊老板离开了。易望舒理了下时间线,S66求自己杀白赱的时间,正好是油条摊老板离开的前一天。   如果,自己帮助她,或许又是另外一种结局。   她用生命履行承诺,只是想要一个解脱。   「2033年8月11日,Lapino17层。   时隔两年再次来到这里,仍心有余悸。   散装的、整体的、不同型号的拆机AI堆叠如山。   像是叠罗汉,叠了10多层,头压着手,手压着脚,一个压着一个。   密密麻麻的拆机杂乱无章地散放在大厅,与屠宰场的猪肉别无二致。   我不喜欢这里。   筛选器的背部挂着4条手臂,还差1条就可以交差,它的电子眼扫描“罗汉堆”,不停地寻找目标。   挑选出的手臂会运至6层,由销售进行售卖。买主大多是出于好心,想为自己的AI换条手臂。但也有少量买不起AI义肢的人,到这里买“二手货”。   残损AI换部件一条手臂足够,而这五条手臂明显是给人类配型的。   基因工程复杂,打造出来的义肢与人体融合度90%左右,从AI身上卸下来的器官与人体融合度很低,趋近于10%。这就好比给又鸟按个马户的头,不可能安全舒适。   Lapino明知如此却还要贩卖这丧良心的东西,对外解释的理由冠冕堂皇:买义肢就像买酱油,有钱人吃无添加,没钱的是有添加,这很正常。   以金钱来划分人群等级,这很正常。   我不喜欢这种“正常”。   电子眼扫描“罗汉堆”最契合的手臂,筛选器将正对着我的AI胳膊撕掉,扔到背部扛走。清洁机器擦掉地板上的血渍,将没了胳膊的拆机扔到“罗汉堆”最上层。   运输器运过来一车拆机AI,扔垃圾似的将它们随地倾倒,新来的不缺器官的AI刚好在“罗汉堆”最下层。   还真是分工明确。   令人作呕。   -   我拿着梁勤山给的密匙来到1097号实验室。   清楚地记得,造小舒的实验室是1098,就在隔壁。   开门一股消毒水味儿,地上的瓷砖很干净,实验器具摆放整齐,很明显有人清理过。   在实验室的角落,放置着梁勤山在AI峰会展示的培养箱,这里曾经存放实验人。   梁勤山为什么要造她,仅仅是单纯的实验而已?   绝对不是。   梁勤山造的是实验人,我的小舒是仿生人。   但是实验人的发育轨迹与小舒基本一致,只是少了“心脏”。   梁勤山在刻意模仿小舒的生长轨迹造实验人,为什么?   因为他想告诉我,他知道小舒是什么。   培养箱长1M宽1M高2M,里面躺着的不是实验体,而是S188!   两个月前它曾帮小舒激活6层的AI。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梁勤山在两个月前就发现了。   他发现了S188的异常,并且知道小舒激活了6层的AI!   -   我本想研究下实验体的生理构造,与小舒做比对分析。但是我翻遍了1097号实验室,没有找到实验体。   没得到我想要的,反而被梁勤山摆了一道。   再次打开培养箱,S188目测表象完好,但是一动不动,无法接收指令。   我将它拖到实验台,刚连上X口,它的四肢突然分离。   胳膊、腿、脑袋掉一地。   血腥味浓烈的刺鼻,满地的红,触目惊心。   这画面至今没有在我脑子中散去。   梁勤山之前说让我帮他收拾“东西”,收拾的不是实验人,而是S188。   这是他对我和小舒的警告。   让我们不要再轻举妄动。」   易昀合上笔记,指尖轻触凸起的“Evil”,将它收进抽屉暗层。   小舒说,我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让他变得孤单。但实际上,我让他来Lapino的初衷,就是想他交些朋友。   他没有亲情,那时我给不了他爱情,能给他的只有友情。   我不想他与我一样另类,想让他健康快乐。   却没想到他的朋友,接连离去。   S66已经捞不回来,若再让小舒知道S188因为他的一时鲁莽被拆……   易昀摇摇头,心想:绝对不能让小舒知道。 第61章   “关于‘AI峰会’事件,您怎么看?”肥胖的中年女记者手拿《AI说法》话筒向易昀提问。梅钨丝问的不是“游轮沉船”不是“T国游轮”而是“AI峰会”,很明显是在给易昀挖坑。   “这是必答题?”易昀反问。   Lapino为提升企业公信力、扩大社会影响力,进行形式化的新闻发布会。时间固定在每周四上午11:30-12:00,Lapino16层的高级工程师们每3月轮一次班答记者问,今日轮到易昀。他记得这言语尖锐的记者,三月前在6层买了擅长陪床的拆机。   “为什么这么问?”梅钨丝笑的满脸横肉堆叠。   “这题你问过我好多同事,我想他们已经阐述的够全面,不需我再赘述。”易昀淡淡道,“亦或,你想听不同人对‘游轮沉船’的看法?”   对“游轮沉船”评价是针对事件,对“T国游轮”是针对T国,对“AI峰会”是针对全世界。易昀可以对事件进行评价,但是对国家、对世界就是上升到政治层级,在诸多媒前妄论政议,以一个AI工程师的身份来说,极为不妥。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哪里的新闻更劲爆,哪里才有流量密码。媒体为了流量故意制造噱头,标题甚是夸张。这题无论易昀答什么,明日头条都会是“AI狂人评价AI峰会”。   易昀偷换概念,这题他不能答。   梅钨丝见招拆招,知道这个话题挖不出来易昀什么,索性寥寥数语带过:“针对游轮沉船造成的部分人员伤亡,我们深表痛惜,不过好在我国的AI从业者们都平安归来。”   梅钨丝干了大半辈子记者,针对特定问题早已背好精准答案。而后话锋微转,切到下个不算友好的问题:“从梁院的录像中可以看出,游轮即将沉船时,您向背对救援船的方向走,请问那时您是去做什么?”   易昀直言不讳:“私事,无可奉告。”我是代Lapino答记者问,没有义务回答非官方问题。   梅钨丝再次摆出那油腻的笑,满脸脂肪浮着厚厚的粉,笑起来粉层堆叠到眼睑,像是折叠的猪皮。易昀更好奇,她的拆机在陪她睡觉时,看到这张脸,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与母猪发生关系。   “您还是这么……”梅钨丝在心里暗骂易昀,但这题确实是易昀私事儿,她无权过问。梅钨丝搜肠刮肚找了个恰当的形容词,“不拘一格啊。”   易昀不咸不淡地答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学术相关问题,烦躁地看时间。11:50am,距离访谈结束还有10分钟。   Lapino的许多学术专家被梅钨丝挖过坑,之前有位快退休的AI学者,愣被这言辞犀利的女记者绕进去,间接性“承认”自己学术论文抄袭。尽管后来做了澄清,但看热闹的无知群众只看标题,不关心细节经过,“LapinoAI专家涉嫌论文抄袭”这tittle在各大媒介头条挂了一个月。   《AI说法》捞足了流量,而勤勤恳恳的学者因为社会舆论被迫在Lapino除名,没能退休。   媒体只要流量,群众不在意真相。   Lapino为了金钱,可以卖与人体融合度不到10%的拆机AI义肢;为了提升社会公信力,当然也可以将为自己工作一辈子的专家卖出去。AI学者搞的是科研,而不是文字游戏。Lapino让不善言辞的学术专家们去填记者挖的坑,这本身就有问题。   易昀一直是AI界的风云人物,梅钨丝几次在他这儿碰壁定不甘心。   猪油糊住脸的油腻女记者眼看采访即将进入尾声,抛出重磅话题:“据知情人士透露,游轮最后一夜晚宴是赌局,有几名学者在途中离开,其中就包括您。巨轮即将沉没时,船舱没开,而您早已离开在安全地带。”   梅钨丝夹锋带芒不怀好意道:“您为什么会中途离开?还是说有人告诉您,马上会有危险?”   游轮沉船事件并未对外公开全貌,殉难者的家属们收到封口费,各国对外口径一致:突遇海难。T国掌握铸造轴芯的核心金属pino,虽出了场闹剧,但好在伤亡可控,各国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着“讨伐”的旗号,要求T国降低pino售价。   各国为了利益,不去追究T国绑人的目的,甚至为肇事者打掩护,美其名曰:怕引起社会恐慌。   杀人犯杀了人,因为他有钱,就可以不接受刑罚,警察还要替他打掩护?   真是离谱。   各国警察为T国打掩护,荒谬的可笑。   梅钨丝能知道当时情况,想必这“知情人士”在现场。   “你的‘知情人士’是谁?”易昀眼中闪着寒光。   “我不是在与您讨论这个问题,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梅钨丝不依不饶。   在赌场的、没与我们一起的、认识梅钨丝的、一同去T国参加AI峰会的——   是白赱!   AI峰会,梁勤山、Doris出尽风头,在赌场中途又被请去“喝茶”,白赱以为T国是有什么好事,心里很不爽。而易昀那时碰巧与梁勤山在一起,他认为易昀乘了梁勤山的顺风车,碰巧被一起请去“喝茶”。   易昀曾是白赱的学生,没过几年居然与他在同一楼层工作,这让他极度不平衡。白赱曾在公开场合讲过:“造不出AI的工程师不算工程师。”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白赱心想:易昀只是运气好。他碰巧开发出Arch,又碰巧与梁勤山在一起谈话。若那时与梁勤山谈话的是我,或许我也能去喝茶。   白赱因嫉妒心作祟,在一次酒局上喝的有点儿上头,口不择言将“巨轮沉船”事件添油加醋地公之于众。梅钨丝也是听参加酒局的朋友转述,还未确定是否属实,便先来试探易昀。   无论易昀怎么答,这话题必上热门,tittle她都想好了——巨轮沉船另有隐情,AI狂人是“预言家”。   “这个问题你可以让白赱来答,毕竟你们很熟。”易昀声音很低,深邃的眸里结了冰,冻得周身气压低八度。   Lapino卖拆机卖员工已经够不要脸,白赱更不要脸,他卖Lapino。   恬不知耻的老东西。   梅钨丝一愣,明显是被当众戳穿下不来台。   距采访结束还有5分钟,梅钨丝见继续追问很容易被易昀刨出老底,便潦草带过:“其实您是否知晓T国部署都不重要,有些事问心无愧就好。”   梅钨丝三番五次挑衅易昀,又多次骚扰易宇,用舆论给国防部施压。易昀此前出于礼貌回答问题,无节操的记者为要流量不择手段,现在易昀不想再惯她毛病,当着上百家媒体的面揭她老底:“我的确不知道T国部署,比起关心这个,我想您更该关心3月前买的陪床拆机会不会宕机,毕竟不是每个AI都有勇气陪您的床。”   AI狂人骂人不带脏字儿,易昀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她丑!   众媒体人在台下互相对视,现场哗然。   梅钨丝自诩记者中翘楚,台下还有她的学生。她不安地扭动身体,卡粉的油腻老脸挂不住,眼珠咕噜扫向台下,见满场戏谑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顿时气结。   梅钨丝向来都是讥讽别人,牙尖嘴利的老记着从未被人羞辱,没什么能比当众出糗更让她难堪。   油腻的老脸再也挂不住,采访还有2分钟,梅钨丝想离席但《AI说法》不允许她那样做。   梅钨丝临时起意,改了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声音微颤,明显是破防前奏:“前段时间传闻您与梁院女儿好事将近,但我前几日在BX商业街见您与一男子接吻。冒昧问下,您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台下所有媒体人张大嘴巴,正经新闻没挖到,瓜倒是吃了一堆。   观众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大部分人的脸上写满惊喜和意外,想不通根正苗红的天之骄子放弃康庄水路不走,偏要走旱道图什么。   梅钨丝心想:你掀我的底,我给你留什么颜面。与男生接吻是事实,我存了照片,你无法狡辩。梁勤山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gay,你让我出糗,我坏你姻缘!   全场寂静无声,仿若呼吸都能听见。新闻人、记者、媒体人都变成吃瓜群众,视线聚焦易昀。   易昀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就在众人认为AI狂人不会回答时——   在无数聚光灯下,成百媒体前,易昀第一次谈及自己情感:“我吻我对象,不可以?”   采访时间到,易昀起身离席,又想到什么,对梅钨丝补了句:“T国的事儿你可以去问梁勤山,他不止一次夸过T国送他的武夷岩茶好喝。”   梁院,你送我警告,我还你份大礼。 第62章   易望舒最近经常心痛。   胸口很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偶尔疼得冷汗直流。   今日夜里与易昀做运动时心脏抽了下,易望舒吃痛闷哼,身上的畜生以为他快到了,狠狠往里凿。易望舒疼的说不出话猛挠他,那变态以为他shuang了,让他再用点儿劲儿。   易望舒气的给他一巴掌,一点儿没收劲儿。易昀半边脸被扇的火辣,这才察觉不对,抽出棍子,起床开灯。   他的小宝贝缩在床上,捂着胸口脸色惨白,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眼角挂着小水滴。   畜生下半截瞬间熄火,易昀轻轻抱住他,低声问:“小舒,怎么了?”   易望舒嘴唇没有血色,指着胸口哑声说:“疼。”   “屏蔽痛觉神经。”易昀命令。   易望舒摇头,心脏的痛他屏蔽不了。   易昀起身翻医药箱,他很少生病,家里备的也都是寻常的感冒发烧药。他找了瓶阿司匹林,线上下单布美他尼、地高辛片。   心脏拐的胃反酸,易望舒咽药喝水很费劲,易昀把药含口中,嘴对嘴喂他,易望舒又嫌苦。   哄着惯着解决不了问题,易昀不介意用些粗暴的方式:“angel,吃药。”   “Yes,master.”易望舒乖乖吃药。   吃完药后,易昀抱着他躺了会儿,易望舒才缓过来。   小爪子摸摸易昀肿起来的脸,易望舒满心愧疚:“对不起哦,没收住力。”   英俊的脸上五道指痕清晰可见,易昀的右脸比左脸大一圈。   易昀不知想到什么,轻声笑了下,过了会儿问他:“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   易昀起身,道:“下楼,做体检。”   易望舒:……   “我好像,还有点儿疼。”不就是打你下么,让你疼就得找补回来,长麻子的蛇就是小气。   反对无效,易昀把小东西扔检查床上,里里外外检查好几遍,疼的易望舒龇牙咧嘴叫了半宿,这睚眦必报的畜生才收手。   自这天后,卧室床头柜里七八糟的东西都撤了,取而代之的是治疗心力衰竭的药物。夜间运动也不再没有节制,只在上半宿做,点到为止。   晨起上班,易昀开车,易望舒坐在副驾喝小米粥,又开始吭叽:“能不能换点儿东西吃,天天吃鸡蛋小米粥,嘴里没味儿。”   “不能。”   易望舒不满道:“凭什么你吃香的喝辣的,就给我吃这个!”   易昀看路不看他,淡淡地回了句:“我陪你。”   奶茶不能喝,高油高糖不能碰,只能吃利于消化的食物,吃饭变得乏味,但好在易昀每餐都与他一起,寡淡饭菜下口都是甜的。   易昀弄了些药,每晚煎给他吃。易望舒以为是调理的中药,没比对成份。   确实是调理的中药,只不过加了些pino。   因为,易望舒的心脏,坏了。   易望舒是仿生人。   区别于其他Bioroid(1),易望舒是由完整的胚胎细胞发育而成。   造胚胎的人,不止造了他一个。   易昀清楚地记得,2030年8月13日,行政部长周芸让他去Lapino17层的1098号实验室,挑选最优秀的胚胎。实验室内,存放着成上万个胚胎培养皿,易望舒的编号是04869。   上万培养皿中的胚胎都是人造,并且在发育初期同时植入程序。易昀大学时曾研究过生物与系统融合,将系统植入人体已是很困难,植入胚胎操作成功概率不到千分之一。Lapino一次性为数量如此庞大的胚胎植入程序,定是用了什么技术,亦或是有什么契机。   易昀更相信后者,因为前者理论上完全不成立。   若将胚胎植入母体,10月即可诞下婴儿。若将它们植入人造子宫,最快1周即可发育完毕。   Lapino要造仿生人?   易昀在上万培养皿中挑选出发育最好的胚胎细胞,将04869号培养皿给周芸,问:“用它做什么。”   周芸说:“你不需要知道。”   易昀本没兴趣知道,毕竟他只是打工的,专研学术就可以,深究Lapino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但是自他挑选出易望舒,命运的齿轮便将他们纠缠在一起。   2030年11月11日,易昀百般无聊地在Lapino16层等下班。正准备注射兴奋剂消磨时间,放在办公桌上的培养皿发出“砰砰”声响,培养皿中装着他新课题的实验对象。   易昀突然想起那装满胚胎培养皿的房间,易昀来了兴致,扔掉针筒起身上楼。   到实验室门前易昀后知后觉,进入需要密匙。但来都来了,在这里逛逛消磨些时间到下班也成。   大厅中,筛选器在挑选AI拆机。运输器上放着培养箱,箱内没有东西。   廊道传来动静,易昀闪身躲到隐蔽角落,听到周芸声音:“活体器官胚胎已发育成两岁婴孩,运输到T国随甲方一起成长就可以。”   原来她让我挑选的胚胎是做“活体器官”!   易昀不寒而栗。   曾有新闻报道称T国土豪垄断pino,导致T国贫富差距极大。为防止被暗杀,T国土豪随身携带“活体器官”。这活体器官是血型、生理状况完全与土豪匹配的人,他们因为没钱自愿签署协议。土豪患癌症、遭枪击、遇事故等损失的器官,可以随时从他们身上取。   周芸所言,要活体器官与甲方一起长大,可见这次的甲方并未成年。   也对,倘若成年,T国土豪找人来做活体器官比AI更为容易。毕竟人命在T国还不到AI价值的1/10.   男士的声音:“What can I do for you?”   周芸:“再过一小时Lapino下班后,将婴儿放到培养箱,运给甲方,地址我稍后发你。”   男士:“OK.”   易昀注意到男士的脖颈纹着鹰,是鹰眼的雇佣军。   雇佣军多半是拿钱办事,既然如此,事情会好办很多。   Lapino是在做罔顾人伦的活体器官买卖,若没看到便算了,既然看到那便不能让他们继续。   周芸走后,易昀尾随鹰眼来到1098号实验室。鹰眼常年做雇佣军,反应机敏,发现易昀。   易昀索性不再躲藏,径直走到他面前谈条件:“鹰眼失镖,三倍赔偿。我出六倍,这镖你别运。”   鹰眼想了几秒,比了两根手指头,是数字“8”,他想要8倍。   易昀点头:“成交。”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鹰眼与易昀互换终端后,交出密匙离去,易昀再次进入1098号实验室。   在实验室的正中央放置着等同人高的培养箱,培养箱内是澄澈的湛蓝液体,雪白的婴儿浸泡在液体中,像颗珍珠,晶莹剔透,培养箱外的终端正在记录他的各项生理数据。   人们总是对纯净美好的事物神往,易昀亦不例外。   婴儿的脸肉嘟嘟的,嘴唇嘟的像小猪拱嘴,胖胖的手脚似莲藕一段段,像只精致的瓷娃娃。   这么小的孩子,T国怎么忍心。   易昀看向四周的培养皿,他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一群。   不过好在你们并未发育完全。   既然发育注定没有未来,那就不要发育成人!   易昀抄起实验台上的导管架,砸向培养皿。   无数玻璃器皿碎掉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碎片散落一地,培养液飞溅,无数胚胎细胞掉在瓷砖上,在射灯下闪烁晶莹的光。实验室内的地面瓷砖出现裂痕,AI狂人肆意暴力地破坏所有可能成为活体器官的胚胎。   将一切扼杀于萌芽。   或许未来Lapino还会再造活体器官,但如此大规模的批量生产几乎不可能。   易昀看着满地狼藉,心想: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要带走婴儿,就要先设置程序。   易昀唤醒培养箱旁边儿的终端系统,输入各项发育目标参数。   性别:男   面部?易昀想起前些天为消磨时间和徐远在画室画的人像,调出终端,扫描识别。   年龄?易昀的第一印象是18岁,因为18岁的自己还很正常,不需要兴奋剂也不需要靠极限运动来对冲情绪。   易昀在易望舒的终端系统,仅用2分钟将他的出厂设置配置完毕。   培养箱开启,易昀放掉培养液,将他的小宝贝抱在怀中。   说来也巧,Lapino或许是怕有人发现他们贩卖活体器官、贩卖AI义肢,17层竟没有监控。易昀将胖乎乎的小宝贝抱回家,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小玩意儿不会哭。   毫无同理心的AI狂人扇了小宝贝一巴掌,把人小脸儿扇肿了,小宝贝还是不出动静。   天道好轮回,易昀没想到当日的恶劣行径有朝一日会找补回来。   易昀连线求助Doris:“老师,我捡了只仿生人,但他好像快死了。”   Doris立刻将语音切成视频,透过终端画面给与易昀指导:“很明显,他的生理特征未发育完全,需要再养一段时间。”   易昀:“有鼻子有眼睛长得挺像人的,哪里没发育完全?”   “X器官。”   易昀:……好吧,刚敲完出厂设定还没给他时间发育。   Doris指导易昀在地下室搭建终端、培养箱等,打造可为仿生人提供生长发育的环境,但庞杂的实验耗材并非一蹴而就,没有培养箱的日子,小宝贝被易昀养在鱼缸。易昀每天向鱼缸投入调配好的发育药剂,像是喂鱼。   小宝贝在鱼缸内一天天长大,长到鱼缸装不下时,换到浴缸。长到浴缸放不下时,培养箱终于搭建完毕。   AI狂人做梦都想要自己的AI,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契机让他有了独一无二的AI。   易昀在地下室按了监控,上班时经常关注小东西的发育情况。小宝贝长得很快,每天都有新变化,易昀睡觉前宝宝还是秃头,睡醒后就长出来头发了。亲眼看着小宝贝发育成大宝贝,AI狂人兴奋至极,恨不得抱着培养箱睡。   然而在大宝贝出厂的前一天,终端显示数据异常。   异常的部位,是心脏。   系统程序强行改变生物体的发育时间速度,骨骼肌肉没有问题,唯独心脏承受不住。   因为人体血液循环的中枢就是心脏,运动时、兴奋时、紧张时心率会加快,这都是血液流通速度过快导致。系统强行让骨骼肌肉发育,血液循环过快导致心脏受不了,崩了。   易昀再次向老师求助,Doris说“我可以为仿生人打造轴芯,但现在时间不够。他的心脏,已经坏了。”   求助未果,偏执的AI狂人不愿轻易放弃。仿生人是他这几个月的心血,怎能付之一炬!   于是,易昀情急之下参考学术期刊,想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用pino强行将心脏粘合。   就像用胶水粘玻璃,能粘住一时,粘不住一世。   易望舒会难过、会开心、会喜欢上易昀,是因为他的心脏不是轴芯。   鲜活的、跳跃的、人类心脏,可以拥有人类的所有情绪。   现在,pino粘不住了。 第63章   自T国回来后,易望舒的身体受损严重,系统进行身体修复需要调动大量血液,使他本就脆弱的心脏不堪重负。   这也是导致易望舒心脏坏掉的主要原因。   易望舒因为心脏供血不足,最近变得很嗜睡。早晨上班打瞌睡,午饭后又迷迷糊糊睡,就连晚上做运动时也会睡着,易昀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   转眼又到周休,易望舒睡到中午还没醒,易昀刚跑完步,回到卧室,放轻动作,缓缓躺在他身边。   长长的睫毛垂下至眼睑,巴掌大的小脸儿没有血色,漂亮的人儿安静地躺在床上,像只精致的瓷娃娃,易昀像他出厂前那样,专注地静静看着他。   倘若在小舒出厂前将心脏换成轴芯,他现在应该是健康的。   但若小舒的心脏是轴芯,他便没有情感,也不会喜欢我。   Doris不仅为他打造了尾椎,还造了轴芯。   与尾椎放在一个箱子,在较大的那只盒子里。   易昀伸出手臂轻轻将易望舒拥入怀中。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我不想给你换心脏。   但倘若爱情与健康是道选择题,我更希望你活下去。   我不想你变成没有感情的瓷娃娃。   但我没有办法。   易望舒睡醒睁眼迷迷糊糊地往易昀怀里钻,嘟囔着:“几点了?”   易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12点半。”他揉揉易望舒的脸,问:“你的时钟坏了?”   “没坏,就是不爱用。”AI不用看时间,但我想活的更像人。   易望舒黏糊糊地往易昀怀里蹭,像只八爪鱼,贴上来就很难甩下去。易昀拖着他的屁股把人抱起来下楼,饭菜在保温桶里装着,易昀低声诱哄道:“吃点儿东西。”   “不想吃。”易望舒起床气很浓,闭着眼睛嘟囔。   AI多吃一顿少吃一顿没什么太大影响,只是易望舒太瘦了,易昀总想给他喂胖点儿,虽然他知道这是否命题。   出厂设置是他敲进去的,与易望舒残损的心脏一样,都不可逆。   易望舒无意识地像易昀身上倒,易昀眼角含笑:“你是无脊椎动物吗?”   “嘻嘻嘻。”无脊椎动物倒易昀胸上给他一口。或许是因为自己太瘦弱长不出来好看的肌肉,易望舒喜欢易昀的身体,尤其喜欢胸肌腹肌。   易昀由着他胡闹,就是有点儿想不明白,咬人的怎么突然变成被咬的了。   “不想吃饭?”易昀低声问。   “不想。”易望舒笑嘻嘻地撩起易昀T恤下摆钻进去,滑不溜秋的像条蛇,吐着信子道,“吃你,吃你。”   易昀无奈拿了瓶奶茶引蛇出洞,易望舒闻着甜味儿笑得像花一样儿。   小馋鬼咕嘟咕嘟喝掉大半瓶,给易昀象征性留一口。   “我不喝。”易昀不喜欢甜的。   易望舒笑咪咪道:“那多不好意思。你喝了最后一口,就是你喝完的,嘻嘻。”   哟,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呢,真稀奇。   易昀喝掉奶茶来吻他,易望舒被亲的直乐,细腰在易昀臂弯里摇的花枝招展:“易昀你好粘人,喝点儿小甜水还要亲我。”   他像只粘糕贴在易昀身上,也不知道是谁更粘人。   小年糕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睡衣,没穿睡裤,透过大大的睡衣领口,身下一览无余。   午后阳光惬意,易昀英俊淡漠的脸凭添几分慵懒随意。易望舒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色欲熏心,龇着胡牙儿心生一计。   “哎呀,我就说你多少有点儿毛病,没事儿总升什么国旗呀。”易望舒勾着他的脖颈,有一搭没一搭地蹭他裤子,甜腻腻地唱国歌,“噔噔等灯,噔噔等灯,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易昀:……   易望舒最近发现几个新奇的网站,AI学东西很快,迫不及待地想实践。   “想要啊?”小妖精贴近易昀吹他耳朵,小爪子轻轻戳他腹肌,狡黠地笑得眼弯弯,勾引得刻意,“昨个没尽兴啊?”   昨夜刚做10分钟,易望舒虚弱地像条死鱼,易昀哪还敢继续。小妖精没心没肺睡得瓷实,老畜生心底生火冲了半小时冷水澡。   点火不灭火,易昀愤恨地啃他脖颈,目光凶狠。易望舒咯咯笑道:“狠点儿咬啊你,之前不都啃我骨头么,现在怎么收敛了?”   易昀顿住。之前易望舒总勾引他,易昀渴望他的身体,想把小妖精吃拆入腹,下了狠手,因为他那时认为自己不喜欢他。现在易昀对易望舒的欲望有增无减,但他不会再破坏他,因为舍不得。   就连检查床上的绑带,都被易昀换成内壁有毛绒的,他怕胶皮磨坏易望舒的皮肤。易昀不会再让易望舒流血,不会让易望舒再疼、再受委屈。   他是他碰在心尖儿上的人。   易望舒见易昀不吱声,又开始使坏。   易昀抓住他伸向自己身下的手,皱眉道:“别闹。”   “怎么回事儿啊你,又开始禁欲啦?”   “多少给点儿配合呀,搞的好像我犯贱勾引你一样。”   “装什么高冷啊,之前不还命令我‘自己来’呢么,我碰你,你都要喜欢死了吧。”   自从发现易昀的畜生本性,易望舒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了。白天还好,夜里在床上什么难听说什么,Dirty talk玩得炉火纯青。   易昀被撩的满身火,又怕小东西扛不住,给人按桌子上,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易望舒没成想被打,面子挂不住,心里一百个不服。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一圈儿又生一计,扑腾小腿儿开始作妖:“打的奴家好快活,官人继续~”   易昀:……他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小作精翻过身,两条长腿大敞着,搭在易昀肩膀上。   小熊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大片精致的锁骨,手臂弯曲虚搭在饭桌儿上,旁边儿是今天的早餐。两条长腿白似玉藕,长似藤蔓,肆意地扩张盘绕。纤纤玉足不堪一握,表情戏谑眸色冷清,易望舒总是能将纯洁与欲望毫无冲突地汇集。   易昀咽了口吐沫,喉结滚动。   行吧,今天不做人了。   易昀欺身上前,被雪白的脚趾拦住。   易望舒的脚踩在易昀脸上。   唇红齿白的妖精不知从哪儿学了些勾人的招数,声音甜得发腻说出来的却是拒绝的话语:“急什么。”   C级扫地机器人火速赶来围观,B级AI贴心地给易昀递ky。   易昀被这群倒霉玩意儿气的太阳穴突突跳,按住妖精作乱的腿,胡乱挤了半管儿ky。C级小智障以为易昀在杀人,吓得又双晕过去。B级AI看饭桌儿一晃一晃的,怕扛不住,过去贴心地给他俩扶桌子。   小妖精刚开始还挺配合,10分钟后有些受不住,20分钟后开始慰问易昀父母。   在他坚持不懈地反复慰问易昀父母20分钟时,易昀父母来了。   安雪最近看到些关于易昀情感方面的新闻,特此拉着老公前来确认。安雪太了解儿子,若非真正喜欢不会把人带回家。可之前带回家的是女孩儿,这怎么就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了?   之前那小孩儿多好,长得好看又有文化,户口都绑本本上了,现在翻盆子?   可此前媒体问易昀情感相关,他都是避而不答。这次公开承认,说明儿子喜欢新欢!   安雪得出结论:喜欢旧爱带回家,喜欢新欢公之于众,儿子脚踏两条船啊!   当妈的越想越不对劲儿,易宇下班后便与他讨论白天看到的新闻。   易宇得出的结论更惊悚:带女的回家是做给我们看打掩护,儿子喜欢男的!   二老坐立难安夜不能寐好些天终于盼到周末。今天上午易宇临时有个会议,中午饭都没吃俩人就火急火燎地直奔易昀住处。   易昀家门禁系统有二老指纹,开锁声响时,易昀与妖精打架正火热,没听到。多亏扶桌子的B级AI机敏,撤了张桌布盖俩原始人身上。   客厅的饭桌儿正对着门,哪怕有点儿遮挡都不至于…… 第64章   上小学时易昀有天回来晚了,安雪觉着新奇。小易昀做事很有条理,桌子上的文具都有固定位置,不存在找不到铅笔橡皮。别人家的孩子闹起来能把房盖掀了,小易昀就不,他遇到什么事儿都闷着。   当妈的心想:定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但是小昀不说,就是不想我问呀,这可怎么办?   安雪半夜听儿子房间有动静,起床扒开门缝偷偷看。   小易昀手中提着护眼灯,在客厅给自己上药,他的腿上全是淤青。   安雪心疼坏了,刚要推门被老公拦住,易宇若有所思道:“不要管。”   “儿子被人欺负了你让我不管?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这是夫妻二人结婚10年第一次吵架。   小易昀注意到楼上动静,按掉护眼灯。   易宇把门关上,捂住安雪的嘴不让她出声。   “小昀被人欺负不告诉你,是因为告诉你也解决不了问题。”易宇说,“你去找老师,老师批评欺负他的人,那些人反而会更看不起他。”   安雪豆大的泪滴霹雳啪嗒往下掉:“那要怎么办,当初就不该让他跳级,这么小的孩子,被年长的欺负我们又管不了!”   做父亲的最了解儿子:“小昀要的是尊严而不是激化矛盾,你要相信他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小孩子的事情,我们不要插手。”   小易昀第二天准时准点儿出门,有校服长裤遮挡看不见腿上的伤。安雪看着儿子的背影又开始掉眼泪。   你疼就要说啊,哪怕你走慢些也好,没必要装的这么正常啊。   真的没必要装的正常。   易昀是爸爸妈妈从小看到大的。他们为儿子的成就骄傲,同时也为儿子的心理状况担忧。   安雪曾经向心理专家咨询过,专家说易昀很可能患有科塔尔综合征(1)。   易昀智商超高并且有较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他总能洞悉事情本质因此与常人格格不入。易昀为了伪装正常只能封闭情感,常年封闭情感人为性导致情感缺失,他很难融入集体,甚至很难共情。   如果把易昀比作一坐孤岛,每天登岛的船只数量正在随着易昀的成长而递减。刚开始或许是上百只船,之后变成几十只,现在或许只有个位数的船能登岛。   安雪甚至不清楚这个位数的船只包不包括自己。   心里专家建议安雪可以多让易昀交些朋友,或者多回回家。有了社交,他才不会将自己完全封闭。   易昀参加工作后,较比上学时更为冷漠,安雪每次咨询都胆战心惊,到最后不敢再咨询。因为心理专家说:易昀现在的情况属于比较严重的类型,再继续下去,他会觉得自身是一个没有内脏的空虚躯壳,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安雪每天都与儿子通信,隔三差五给儿子送吃的,每次来的时候心都揪在一起。   她想让儿子搬过来一起住,再次被老公阻止:“小昀有自己的生活,别把你的担心变成他的压力。”   当妈的心疼,当爸的面上沉稳内里也好不到哪去。易宇时不时给儿子分享一些最新的AI政策新闻,父子二人话都少,寡言的父亲只是想找些话题。   二老的心一直悬着,直到近两年易昀才有好转。   之前的易昀总有一种厌世的情绪,这两年好像对生活重拾信心,找到了乐趣。   安雪将儿子的变化转述给心理专家,专家说生活有了目标是好事儿,并建议安雪让儿子去谈恋爱。   所以,易昀每次回家,安雪都给他介绍女朋友,今天是张姨女儿,明天是李姨侄女……   易昀受不了父母催婚,说自己有对象。   爸爸妈妈对未来儿媳妇没什么要求,易昀喜欢就好。   易昀阴差阳错地带易望舒回家。   见到易望舒的那刻,二老常年悬着的心,终于归位。   儿子这座孤岛终于有了可以常年登岛的船。   但自从易昀公开对象后,二老极其不淡定,他们都怀疑易昀出了原则性问题。   “小昀这孩子是疯,但也没做过丧良心的事儿啊!”安雪沉不住气想要给儿子打电话被老公拦住。   易宇说:“我们周末去。”   也是,易昀藏得深,打电话确认不出什么,还容易被他绕进去。   二老在来的路上模拟套话话术,奔着刨根问底的原则,一定要弄清事情真相!   没成想,话术没用上。   推门进屋,只需1秒,所有清晰明了——   没有脚踏两条船,没换人,还是原来的。   只不过,对象是男的。   安雪、易宇:……   易望舒:卧槽!   易昀:萎了。   房间内安静的诡异。易昀表情没什么变化,提上裤子从桌布里小心翼翼地退出来,给易望舒系上小熊睡衣扣子。反观易望舒那五彩斑斓的脸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他羞愤地用桌布围住下身,像是穿了条支楞巴翘的长裙。   安雪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这时候还得是见过大世面的国防部长老公主持局面。   易宇淡淡地扫了儿子一眼,像是在例行检查工作。他常年参加讲义,吐字清晰:“做家务呢啊?”“做”字咬音很重,家务两个字很轻。   易昀:“嗯。”   易宇:“桌子擦的挺投入啊。”“擦”字咬音很重,桌子两个字很轻。   易昀:“嗯。”   易宇:“不重新介绍下?”   易昀咽了口吐沫,第一次学会尴尬两个字儿怎么写。   “易望舒,我……男朋友。”   安雪顿时回神,与老公一起看向易望舒。   易望舒被长辈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僵硬地与二老打招呼:“阿,阿姨好,叔叔好。”   得,又叫分家。   熟悉的称呼让安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是一个人啊,是一个人就好。小昀啊,你可不能脚踏两条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啊。要是像你爸一样在体制内,原则性问题犯错是要蹲局子的。”   易昀刚被吓得生理出问题,脑子有点儿不清醒,这才琢磨过来,二老突然来访的原因:他们看了梅钨丝的采访。   易宇看向易望舒,若有所思道:“小昀在T国出事儿那会儿,是你与我通话。”   易望舒红着脸说:“是。”他从未与易昀提及联络易宇的过程,那时情况危急,易望舒口不择言叫错了称呼。   不料易宇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对易望舒笑着问:“你那时叫我什么?”   易望舒:……   易昀:?   安雪不明就里,以为老公顽固腐化非要挑年轻人毛病,便抢着说:“突然走过来干嘛啊,别离这么近,你看你给孩子吓得!小昀都公开承认了,老东西还来捣什么乱!”   易望舒:?   易昀:……   俩小辈的微表情被老父亲尽收眼底,易宇心中有定数,不急不缓道:“吃午饭了么?我跟你妈还没吃,一起吃吧。”   易望舒脚底抹油溜飞快,心想:行行,我去给你们做午饭,你们跟易昀聊!救命,快跑啊!   易昀:……   易望舒拎个铲子在厨房炒菜,易昀也跟着进厨房,象征性拿个勺子。   “哟,两年多,从没见您进过厨房,今儿这是吹得什么风,真稀奇。”易望舒知道易昀来厨房纯纯是为了躲父母,但他偏要装不知道,“不就是炒几个菜嘛,我忙的过来。即便忙不过来,也有B级AI打下手,犯不上劳烦您。”   易昀也不吱声,就在旁边儿杵着。   易望舒心中暗笑骂他怂包,面上继续装小白兔:“刚阿姨说‘你公开承认了’,你承认什么了啊,说来听听。”   易昀:……   易望舒刚检索过“易昀采访……”几个字儿,后面弹出来相关信息。易望舒完完整整地看了梅钨丝的采访,那句“我吻我对象,不可以?”在脑子中循环放了八千多遍,直到听得快吐。但同时,易望舒也检索出了些别的。   “公开承认‘AI不具备情感,AI爱上人、与AI相爱为否命题’?”易望舒向装了油的锅中倒肉,锅中火苗霎时窜老高,火光将雪白的脸印得通红,很明显他在生气。   这话是易昀在三个月前采访时说的,当时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拆机。   易昀:……   易望舒看这木头不说话,顿时气结,颠勺颠的哒哒响,像是跟那倒霉的锅有什么深仇大恨。   菜做好装盘子里,易望舒冷冷道:“愣着干什么,端菜上桌儿啊。”你特么的不会说人话,就出去跟你父母说话!   高冷男神绷不住终于开口:“你看的不仅仅是这期采访吧。”   易望舒本想,易昀哄哄他,就给他个台阶下,没想到这木头连哄人都不会!   “我看的就是这期,只有这期!”易望舒扔了铲子跟他喊,“敢情我对你说过那么多次喜欢,你从来就没相信过啊!”   “不是……”   “不是什么啊,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易望舒故意逼他,恶狠狠道,“你就是不想负责,想睡完就跑!”   “不是,我……”   易昀正欲解释,安雪推门进厨房,指着儿子就是一顿臭骂:“小昀你怎么回事儿,被我们撞破就想赖账撵人走是吧?”   易昀、易望舒:……   当妈的习惯瞎操心,安雪见易望舒身上红痕斑驳又开始骂:“啊,你还动上手了啊!真是反了天了你!”   易昀乖乖被骂耷拉个脑袋不吱声,易望舒看这背锅侠挺可怜,气消了一半。   易宇听到动静也进厨房,四人个据一角。   易望舒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怕长辈理解不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么激烈。   当妈的不理解,当爹的好像有点儿琢磨过味儿。易宇笑得和蔼可亲,不急不缓对易望舒继续之前的问题:“来说说,你在T国那会儿,叫我什么?”   易昀一直想问这事儿,每次都被易望舒打岔打过去,现在老父亲出马逼问,易望舒耷拉个脑袋避无可避。   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易望舒,可怜的小宝贝迫于无奈低头小声叫了声:“爸。”   安雪乘胜追击问:“那你管我叫什么?”   易望舒呆呵呵地喊了声:“妈。”   二老同时松口气,还好这回没叫分家。 第65章   易昀被父母好顿教育,磨得耳朵长茧子,二老反复强调“原则问题”,搞的像他原则出问题了一样。待到终于把两尊大佛送走,易望舒又跟他冷战。冷战原因无非就是: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别的小情侣冷战什么样儿易昀不知道,易望舒冷战是真挺折磨人。   顶级AI检索《网络用语大全》,自制几套话术活学活用,给易昀好顿怼。   易望舒用变声器模仿两种不同的声音,声情并茂地一人分饰两角,先是骂易昀木,然后骂易昀不行。   御姐音:你男朋友什么专业的呀?   萝莉音:土木专业的,一点儿不好,又土又木的。   易望舒指着易昀:“欸,你是不是软件专业的?”   易昀:……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易望舒就是存心给易昀找不痛快。易昀白天没吱声,晚上压着人做爱做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   易望舒笑得直抖肩膀,心想:这木头本来可以不答记者的问题,他之所以公开承认,就是怕我知道,怕我多想,怕我不开心。他是在意我的,但我更想听他说出来。   说出来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做出来。   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易昀认为:没什么问题是做一次爱做的事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做两次、三次,做到解决为止。   《网络用语大全》在不知觉间换成了《金瓶梅》《十八摸》等文学著作,小妖精哼着小调儿,晃着小腿儿,安慰自己: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先享受,日后从长计议。   工作日,易昀与易望舒中午在食堂吃饭,遇到白赱。   老东西背后捅完刀子面上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与易昀打招呼:“Esun,今儿个吃什么菜啊?”   易昀把餐盘往前捎了捎,那意思:你自己看吧。   白赱丝毫没有酒后失言的愧疚,死皮赖脸过来套近乎,易昀走到哪他跟到哪。易昀看今天的鱼不错,想给易望舒打两条,回头找易望舒拿餐盘,不料白赱来凑趣:“哟,这鱼不错啊,给我来条。”   易望舒心想:老东西看不出来我们不愿意搭理他么!   易昀揽着易望舒的肩膀去别处,没想到厚颜无耻的老东西又贴过来。   “Esun啊,这马上到年底了,下半年研究什么项目啊?”   这刚过完年中,现在才9月,距离年底还有仨月,敢情你这仨月只写述职报告不研究别的了?真对得起Lapino开的工资。还想来套话,真不要脸!易昀好歹有我替他做课题敲代码,你连S66都没了,谁帮你?   想到S66,易望舒心中冒出一股火儿。当初白赱要是同意保留S66的身体,易昀或许能修好她,也不至于……   易望舒撞开白赱,站到易昀旁边儿。白赱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助理怎么回事儿,不看路的么!”   “好狗不挡路。”算法调用系统内的《网络用语大全》怼白赱。   “这人怎么说话呢,看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是没有教养!”   易望舒冷笑着给他挖坑:“有怕的,我怕黑。”   白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拐坑里,还想吓唬小孩儿:“要是再无法无天,让Esun把你关小黑屋!”   易望舒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算法继续调用《网络用语大全》,易望舒提高音量大声说:“因为我怕黑,所以我讨厌老闭灯(老逼登)!”   食堂周围人群霎时安静,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白赱,有人嗤笑有人惊讶有人在看戏。   易望舒冷冷地看着白赱,心想:敢跟《网络用语大全》骂架,你可真有勇气!   易昀接过易望舒的餐盘,替他把饭倒了,二人离开食堂。   白赱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琢磨过来之后羞愤难当,骂了半小时易望舒。奈何词汇量有限,骂不出来什么花儿。   “脾气见长啊。”易昀伸手弹易望舒脑门。易望舒捂着额头“哎哟”叫了声,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又变回小猫咪。   易昀摸摸他的头,问:“想出去吃,还是订外卖?”   易望舒想出去吃,但午休前20分钟是用餐高峰期,到哪都得排队。他不太饿,便对易昀提议先去Lapino各层转转。   易昀说:“好。”   易望舒之前来过Lapino1-8层,易昀便带他从9层开始逛。   9层的装潢明显要比下面的楼层提升一个level,这层的A级AI也更多一些。门口的迎宾向他们问好,门禁开,几名中级工程师与易昀打招呼,8-10层都是中级工程师工作区,徐远就是在8层工作。   易望舒转了会儿觉着没什么新奇,二人乘电梯来11层。   午休时间,Lapino11层的火爆程度仅次于食堂。冷色调的咖啡厅科技感十足,黑色瓷砖,金色座椅,搭配蓝色的触摸屏,简约大气。易昀给易望舒点了杯多糖卡布奇诺,自己是无糖黑咖。   B级AI端着两杯咖啡上桌儿,易望舒抢过易昀的杯子喝了口,苦得吐舌头:“什么鬼东西,像中药似的,你怎么喜欢喝这玩意儿。”他不理解易昀为什么喜欢黑咖,不理解易昀为什么不爱说话,也不理解易昀为什么突然喜欢上自己。   是“喜欢”,还是“交易”?   易望舒一直在努力活得像人,而易昀好像活的越来越不像人。   我能确定自己对他的喜欢是喜欢,那他呢?   易望舒喝了口甜甜的卡布奇诺,嘴角挂着奶泡,眨着大眼睛问易昀:“你真的,喜欢吗。”   你真的喜欢喝黑咖,真的喜欢我吗?   易昀淡漠俊美的面部轮廓在柔和的咖啡厅射灯下更加清晰分明,每一道线条都精致而有力。易昀很难感受情感,很难与别人共情,但易望舒不是别人。迟钝的AI工程师对易望舒就像对程序算法一样敏感。易望舒是他的系统。   修长的手指包裹住易望舒的,易昀将他的手放在心口,什么都没说。   易望舒看向棚顶的射灯,莫名有些难过。易昀能回应他、珍惜他、重视他,比起之前自己一厢情愿已经好太多,但他就是不安分、不满足,想要更多。   我可以把命给你,完全交付于你,你呢?   易望舒垂眸看向身前的咖啡杯,射灯打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卧蚕印上睫毛的阴影,像是两个厚厚的黑眼圈,因缺血而苍白的脸凭添几分病态,瘦弱的可怜。   易昀握着易望舒的手,他知道易望舒想听什么,但他不能说。   易望舒在漫天星光下的告白是孤注一掷,他接受易望舒又何尝不是?   他知道易望舒的心脏早晚要换成轴芯,他知道AI不会产生情感,他知道这场感情注定会无疾而终,可他不想易望舒难过。   他舍不得。   条理清晰原则明确的AI工程师这28年到只做过两件不理智的事儿,一件是在1098号实验室抱走易望舒,另一件是接受易望舒。   在接受易望舒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换过心脏后,易昀会删除易望舒系统中部分关于自己的记忆。他不能让自己占满易望舒的系统,影响算法的判断。就像S66删除油条摊老板那样,最后只留下只言片语。   易昀给易望舒做体检时既欣喜又难过。欣喜的是:易望舒将他所有最宝贵的回忆都存在核心中枢,通过杏仁核传递到人脑再由海马体传递到大脑皮层,形成刻在骨血里的、永久的、不可磨灭的记忆。难过的是:这些记忆不能删除,因为会影响人脑的发育。   易昀怕自己给易望舒承诺,让他铭记。   他记得,又不理解;他知道,又感知不到;他喜欢他,又不能再喜欢他。   易昀不敢给承诺,他给的已经够多。他怕再给下去,未来没有勇气守着一具空壳独活。   易望舒用勺子搅咖啡沫,搅了一圈又一圈,等了好久没等到回答。   他想不通。   算法能预判一切,唯独看不透易昀,他一直是易望舒的盲区。   易望舒想:算了吧别问了,问两次都不说我还讨人嫌干什么。转念又想:我对他喜欢的要死要活,想让他说句“喜欢”都不行,凭什么!   可是我也不能跟娘们似的缠着易昀逼他说“喜欢”,那多掉价啊。   易望舒本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让易昀好过的原则,搜罗《网络用语大全》又想个歪点子。   “易昀。”   “嗯?”   易望舒故意伸出半截软舌舔唇,弯着眼睛笑的像狐狸:“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身体啊?”   易昀:……   “你是喜欢我,还是只喜欢cao我啊?”   “你是喜欢我,还是……”   易昀打断他,扶额道:“犯什么毛病。”   易望舒露在咖啡桌儿的上半截嘟着嘴可可爱爱,隐藏在桌子下的半截伸着腿勾着易昀一顿使坏。   甜腻的嗓音带有少年独有的生涩,说出的却是Y荡的话语,像颗熟透的莓果恨不得把他揉碎搅烂:“犯贱啦,cao我啊,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cao到喜欢为止。” 第66章   “嗯,啊,易昀,你,喜欢,喜欢,我吗?”   插间的床吱吱呀呀响,晃得没什么频率,少年青涩的嗓音像初秋的风,稚嫩中夹带秋雨潮湿的黏腻,断断续续。   身下的人儿微微皱眉,像是在忍耐什么,雪白的脸泛起红晕,嫣红的唇吐出灼热气息,纤长的脖颈喉结轻颤,不停地问“喜欢我吗?”   易昀很难拒绝易望舒。三个月前他想拆机,易望舒勾引他,他下不去手;现在他不给承诺,易望舒故技重施,易昀一遍遍地做着喜欢他的事儿,喜欢他的澄澈,喜欢他纤弱的身体,喜欢他的黏黏腻腻……却绝口不提喜欢。   若这“喜欢”留在易望舒的中枢,换掉心脏的他就会按照“喜欢”的命令来与易昀相处。一想到没有感情的空壳要伪装成喜欢自己,易昀心如刀绞。   易昀频率快了些,易望舒声音断了线。   床头伸出条纤细手臂,白嫩的五指紧紧抓着床沿儿,指甲弯曲成弓形,狠狠嵌入床单。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松了下,复又拉扯床铺在床上拖出条印子。两只手臂被身后的人摆成直立状,粉嫩的爪子狠挠床单。那手臂晃呀晃摇呀摇,摇摇晃晃立好久,终于立不住。   手臂被扔到床下,颤颤巍巍的,粉拳紧握,片刻后又稍稍舒展,最后手掌摊开跟随虚弱无力的小臂,搭着床沿儿一下下摆来摆去。   “易,易昀……”易望舒叫他名字,声音很无力。   易昀对他疯狂地汲取,祈求此刻欢愉能无线延长,喜欢不止朝夕,恨不得揉进身体,再不分离。   易望舒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脸色由潮红转冷白,手指无力地攀附易昀脖颈,留下抓痕。   易昀见状动作放缓,易望舒抱住他的脖颈索吻,有气无力硬撑道:“没事儿,我受的住。”   我想尽可能地满足你。我可以接纳你的疯,容忍你的不可以理喻,承载你的一切欲望,因为我喜欢你。   易昀终究还是不忍心,温柔地吻吻易望舒的额头,给他揶揶空调被角,低声道:“睡会儿吧,睡醒就下班了。”   易望舒闭着眼睛给他一拳,嘟囔着“真快”。   易昀笑笑系上衬衫纽扣,出插间后又是一丝不苟的样子。若不是脖颈多出的两道抓痕,还以为他只是进插间去办公。   办公桌面整洁有序,易昀按掉亮着的终端屏幕,调用手腕终端输入道指令,屏幕重新亮起。   AI狂人在系统架构顶端敲下第一行代码:Destiny。   终端数据闪烁,易昀同时开启上百道程序,诸多算法罗列在空中,湛蓝的投影围绕包裹AI狂人。易昀的手指在几个终端投影中穿梭,眼睛紧紧盯着跳动的数据,仿佛在搜寻信息。指关节在桌前的屏幕上敲击代码,算法跟随他的输入飞舞,频率与节奏都恰到好处。   易昀天生就是做这个的。AI是他的专属领域,程序令他着迷,算法的指向因未知而充满新奇,无时无刻搔动他疯狂的求知欲。伫立于无数终端蓝光中的易昀仿若与数据融为一体。   没人比他更了解Arch,没人比他更渴求系统。   自T国回来后,易昀导出“窃取”的系统,自己留一份发给Doris一份,删掉部分核心数据转给梁勤山一份。易昀对梁勤山一直有所保留,因为他不清楚梁勤山目的。这段时间二人关系僵持,不到万不得已,易昀不会挑明立场,将梁勤山放在对立面,因为这对手实在可怕。   在见到T国系统前,易昀本想自己开发系统,因此在游轮走访数十名各个领域的专家。当时心中已经有了系统架构雏形,令他惊奇的是,T国系统架构趋于完善,与他的设想的架构重合度高达90%。   开发个不太难的网络游戏都要建立项目组,少则数十名多则上百名程序员日以继日地敲几个月代码,建立庞杂的系统架构相当于做上万个游戏,工程量之大绝非朝夕。   并且有个核心问题,程序员只是开发程序、敲代码,顶层的系统架构逻辑,是谁设计的?   设计系统架构的工程师要同时悉知AI的各个领域,并且要考虑机体体兼容等生物基因问题。系统架构非常庞杂,设计师不仅设计出,还成功做出这架子,足以说明他是AI行业的顶级翘楚。   T国沉船设计师没留下蛛丝马迹,全身而退,想必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   是谁为T国设计的系统?   易昀看着满屏系统架构对敌人的敬畏之意油然而生。   若不是你,我要多费很多力。   但既然你能设计出系统架构,为什么不让程序员继续开发,反倒让T国冒险来挟持我们?   易昀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程序员无法开发。   刚开始易昀以为系统架构已经趋于完善,要做的就是填补各个分支领域,并且使他们能有效地串联、并联工作。就好比T国造了个衣柜,他需要向衣柜里面填满各个季节的衣服,保证每个季节都有适配的衣物。   但随着这1月的持续深入,易昀逐渐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易昀敲了许久代码眼看快下班,肚子叫了声,才想起午饭没吃。   在他关掉终端,正准备进插间叫易望舒时,徐远来了。   门禁开,徐远慌忙冲进来,急三火四地问:“Esun,看新闻了吗,《AI说法》。”   “没。”   徐远火急火燎地点开终端投影,屏幕中出现梅钨丝油腻可憎的脸——   “据知情人士透露,LapinoAI从业者易昀学术论文涉嫌抄袭。以下是涉嫌抄袭的部分段落调色盘……”   屏幕中间出现大量易昀的论文与某论文的调色盘比对,乍眼一看红色部分文字重合率很高。   “起先我台记者认为Lapino不会将抄袭的学术论点发表在期刊,为此特意向Lapino求证,结果出乎意料……”   镜头一转,切到某个露出半截袖子的男人,他说话声音明显是经过处理刻意掩盖真实声线:   “Esun的文章并不构成抄袭,部分重合的段落也是常规表述手法。但是近期的论文明显有个共同的问题——AI代写。”   AI代写论文在人们的印象中似乎只存在于10年前的学生时期,大学毕业实在写不出论文,参考chat-GPT,边写边改还要避免被查重机器抓。现在的AI查重器已经非常完善,AI代写论文检测率高达98%,没人会拿自己的毕业论文开玩笑。所以现在大学生都不用的东西,Lapino顶级AI从业者用?这太离谱。   镜头中的所谓“Lapino发言人”将易昀的论文输入AI查重器中,系统显示重复率0.02%。   梅钨丝与他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这重复率0.02%显然不是AI代写呀。”   “别急。”发言人在查重器中输入一段程序,易昀认出那是Arch语言逻辑程序。   常规说话逻辑是“因为……”“所以……”,但有人不习惯这样说话,偏要说“是因为……”“之所以……”或者没有“因为”只用“所以”。这些都是人类的说话行为,有些人就是喜欢用倒装句,有些人就是表述不清逻辑。   但AI不是,Arch不是。   Arch的逻辑链,是易昀敲进去的,语法不存在错误,承启转折都要有固定的方式。   易昀这1月一直在开发新系统,鲜少时间顾及论文、课题。但是所有论文的思路逻辑、核心架构,所有论点都是他的科研成果,易望舒只不过是按照他的想法整理,按照期刊的要求撰写而已。   即便易望舒换了很多种表述方式,即便他写论文在刻意模仿易昀,即便他能逃开普通AI查重器的狙击,但是易望舒是AI,脱离不了Arch。   查重器显示检测结果,发言人应该是早已检测过对结果毫不意外,摄像人员不禁倒吸口气,在梅钨丝夸张的惊呼声,屏幕切到查重器上的比对数值——   重合度97%。   AI代写石锤无疑。   霎时,易昀终端无数进线涌入,他给安雪发了条“别担心”,关掉终端。   徐远愣愣地看向好友,比起沉稳的易昀,他似乎更着急,手足无措道:“Esun,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刚开始以‘抄袭’为噱头引起关注,标题都是这个!之后又换概念说是AI代写,但是AI说话都说不明白,他能代写论文么,这不是开玩笑么,他们的查重器肯定有问题!”   易望舒推开插间,淡淡道:“你说谁话说不明白?”   徐远见他脖颈吻痕未消,饶是再迟钝也反映过来:“你,你,你们……”不仅搞上了,还在白天搞,在办公室搞,真刺激!   “查重器没问题,是AI写的,但不是代写。”易昀淡淡道,“他们的确是针对我,私仇,蓄意。”   “这新闻才发布1小时,播放量已经过千万了。《AI说法》这娘们坏的很,之前Lapino前辈被她说论文造假没能退休!”徐远明知舆论压力很大,却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易昀身边而不是急于划清界限,因为易昀是他朋友。   皇帝不急太监急,徐远替易昀急的额头全是汗,不安地在房内踱步:“Esun,这可怎么办啊!”   易昀看向易望舒,徐远以为好友色令智昏这时候还要眉目传情,愤恨地跑到他俩中间:“别看了别看了,刚搞完还看什么看,现在正事儿要紧!”   易昀走到易望舒面前,替他把衬衫扣子系好,挡住斑驳红痕。二人仅需一个对视,便能知悉对方所想。   顶级AI淡淡道:“让他们闹。”动静越大、破绽越多、死得越惨。   易昀摘掉他的项圈。红线似触手奔涌而出,易望舒眸中红光闪动,无数红线肆意蔓延。   瘦削的人儿靠在易昀怀里,嗓音微哑,目光狠厉:“奉陪到底。” 第67章   2033年9月18日《AI说法》头条:AI代写——AI从业者以身试法,配图是易昀上月答记者问时的照片。彼时他对梅钨丝的偷换概念厌恶,神情轻蔑。用这照片放头条,藐视的不是梅钨丝,而是法律。   一样的偷换概念,熟悉的操作手法,令人发指的泼脏水方式,想必头条的撰稿人是梅钨丝。   小肚鸡肠的记者记恨易昀让她下不来台,联合其他媒介一连策划多个颇具引流效果的标题。   《AI视界》:AI狂人造不出AI,能造出论文?——显然不能。   《今日娱乐》:发言人指控sun抄袭,sun说:我这是借,怎么叫抄?发言人说:你就是抄,我有证据,sun无奈:是窃,不是抄。   “借”和“窃”都不是抄?关注《今日娱乐》实时跟踪报道sun的最新狡辩——   《小lin说AI》:本lin之前就不太看好Esun,下图是我在两年前于Esun发表的电子期刊下的评价,当时因为这条评价被好多水军骂,气得我差点儿退网。不过好在我坚持下来了,恶人做事上天都会惩罚,我就说嘛他论文中语句不通顺,强烈的割裂感,是由AI代写造成的。连AI都造不出的人能写出来什么论文,说不定B大学位也是造假的!@B大,恳请严查!   ……   在梅钨丝与“发言人”的精心策划下,铺天盖地的舆论纷涌而至。   易昀的终端一直没开启,该吃吃该睡睡该做做,这两天什么都没耽搁。失联状态将外界干扰完全屏蔽,易昀全神贯注地投入开发新系统,效率提升许多。   他本就是座孤岛,常年与外界隔离,舆论影响不到他,能影响他的只有易望舒。易昀会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忧,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短短一月体重降了5kg。   易昀答应过母亲,会好好照顾自己,坚持锻炼合理饮食,体重几乎10年没变过。   习惯养成非朝夕能改,易昀也想好好吃饭,但他真的吃不下。倘若有了新系统,情感与算法独立存储,情感不会影响算法判断,系统不会崩盘,易昀就不用删除关于他的记忆。   他们共同的回忆。   若没有新系统,易昀会将影响算法判断的自己删掉,易望舒的程序积累多少,他就要删多少。就像给终端清缓存,清除了才有空间有算力。   久而久之,两个人的回忆,只有他能全部记起。   爱着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回忆一些不存在的记忆,余生独守空寂。   每每想到这里,易昀的心就会拧在一起。   媒体的标题党们为引流不择手段,吃瓜群众盲目跟风。易昀关了终端不受影响,易望舒却是一字不落地挨条看,媒体发多少他看多少。   认证过的官方媒体还好,他们怕发表不实言论被起诉,只能用标题引流;未经认证的自媒体却是什么话都说,刻意歪曲事实,言辞尖锐刻薄。   键盘侠们躲在终端后,在网络重拳出击。他们没看易昀的论文,因为看不懂,仅凭花里胡哨的带有引导意味的调色盘,空口鉴抄。他们不去深究事情真相,用大量时间造谣、污蔑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只为博取流量。键盘侠们在现实中一定是非常无能的人,所以在网络发泄情绪。   几个特别有主观论点的博主,说自己不挂车不带货不盈利,抨击易昀只是为“伸张正义”。易望舒通过IP、常用登陆地、历史检索、浏览记录等信息准确地捕捉到这些人三次元身份,多为无业游民或电子厂打工仔。现实中的小透明因常年被人忽视,选择尖锐的方式在网络引起注意,抨击易昀只是想给自己找些存在感而已。   网友们自发成立了10年的“易昀粉丝团”仅用1天时间解散,团主发表声明:认人不清,青春错付;经常画易昀同人的画手,因受不了个人号下满屏恶毒评论,删掉上千张画作;还有些B大的学生在Lapino论坛留言:曾以Esun学长为骄傲,没想到是B大之耻……   媒介为流量、KOL为利益、小透明为刷存在感,盲目跟风的吃瓜群众都是墙头草……天之骄子陨落,墙倒众人推。没有人关心事情真相,又或者关心事情真相的人不敢在此时发表言论遭受全世界的抨击。   流量是杠杆,能将易昀捧到云端,也能将他打入深渊。   易望舒将所有的刻意滋事者存在中枢,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算法建立庞杂的关系网,分析这些人背后的关系。易望舒不仅要在网络上维护易昀,还要让这些键盘侠在现实曝马,要玩就玩狠的、玩大的。既然这么喜欢流量、喜欢成为焦点,喜欢八卦,我成全你们。   抨击易昀的人越多,关系网就越清晰,互联网有记忆,即便清除也会被算法挖出来一并分析。   梅钨丝的那点儿破烂私事儿足够她下半辈子蹲局子,易望舒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在等“发言人”这条大鱼。   Lapino虽然对员工算不上好,但也不会胳膊肘向外拐,Lapino最在意的就是公众形象、公信力,让发言人公开出面这事儿不符合逻辑,但发言人又明确表示出自Lapino,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发言人自愿配合梅钨丝。   Arch   {查找Lapino内:与易昀有过节,熟知Arch,能读懂易昀论文,与易昀有经济或其它冲突的……   Print 梁勤山20%,白赱80%;   }   Algorithm=白赱   又是这不要脸的老东西!   怪不得前几天虚情假意地在食堂与易昀套近乎,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无能的老派AI从业者,对新生代嫉妒到恨不得摧毁,扭曲阴暗的心理真是可怕的要命。   易望舒黑进白赱终端,老东西在举证后鲜少与梅钨丝联系。白赱此前夜里折磨S66,白天又披上层老学究的皮。他怕S66心生反骨,周末连上S66的红线周一就拆了,因为Lapino不允许工程师控纵AI。而AI的红线是从轴芯抽出的,只能连一次,拆掉时的痛楚无异于剜心。   白赱为一己私欲肆意地践踏S66,他胆小谨慎的做事风格对外隐藏的滴水不漏。易望舒找遍白赱的关系网,没查到能扳倒他的直接证据,所以只能按兵不动,让他着急露出尾巴。   “AI代写”报道发出的当天,易望舒就将白赱与媒体联系的证据匿名发到周芸终端,Lapino比起事情真相更在意自己的社会公信力,这几天没约谈易昀倒是约谈了白赱。自己挖坑埋自己,反观仇家很逍遥,白赱这丧心病狂的红眼病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易望舒有预感,白赱快坚持不住了。   一头驴子无论走多远,回来时都不会变成一匹马。(1)   易昀的面部轮廓本就锋利,瘦下的体重使得眉骨凸起眼眶凹陷,英俊的脸变得更加立体。   易望舒以为易昀因舆论神伤,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小猫似的伸舌头舔他鼻尖儿:“别管那些不会说人话的。”   易昀被舔的有点儿痒,抱住他亲了亲,说:“没管他们。”只管你。   旁人看不出易昀的变化,易望舒看得出,他自出厂后就无时不刻地观察易昀,分析易昀微表情,揣摩他的情绪。易昀瘦了,虽然还是很帅,但是易望舒不想易昀受委屈。   “再等等,狐狸尾巴快露出来了。贼鼠一窝,我要将他们连锅端!”易望舒像易昀摸他头那样,摸易昀的头,目光由狠厉变柔和,鼓着腮帮子安慰道,“乖,不生气,我宠你。”   易昀被他气笑,无奈道:“小孩子不要学大人说话。”   易望舒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嘟着嘴说:“我真的可以保护你!”   “哈哈!”   “不许笑!”   易昀收笑,目光缱绻道:“好,你保护我。” 第68章   早8:10,Lapino停车场。   易昀停好车,易望舒替他提着公文包下车。碰巧遇到Lapino8层两位女同事,二人关系乍看很好,有说有笑,讨论的是“易昀”相关话题。   女生A:“没想到学位是抄来的。”   女生B:“还以为他有多了不起。”   二人看到易昀下车,一同噤声,假惺惺地打了个招呼,四人在电梯间一起等电梯。   俩女生眉来眼去,八卦的心片刻不安稳,在当事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终端。   女生A:Esun这么多年没处过对象,原来是深柜!可惜啊可惜,大美女不要,偏偏去搅基。   女生B:他可能之前不知道自己gay。   女生A:有道理欸!可能他俩那啥的时候,Esun那啥不起来!   易望舒心想:……易昀只有一次啥不起来过,被父母吓的。   女生B:小梁真可怜,被同性恋祸害了。   女生A:是啊,该死的同性恋!这种人就是不正常,藏得深还坏!   俩八卦女从易昀的学术问题,讨论到易昀出柜,最后归结于:都是同性恋的错。   AI在各行各业覆盖率高达98%,几乎所有人在易望舒这里都是透明的。但凡所有借助或使用AI系统完成的操作,易望舒都可以监控。   出行要用智能车,易望舒检测到女生A与女生B的男朋友在同一时刻到访过XX酒店;购物要用终端,易望舒能检测到女生B近期频繁购买西地那非;通过景区、机场的智能刷脸系统,易望舒检测到女生A上周请假是与女生B的男朋友一起去了F城……   呵,塑料姐妹花。   电梯来了,四人进电梯上行至一楼,七八名白领涌进电梯。   易望舒故意挑人多的时候,走近俩八卦女,问:“你们的对象,是共用的吗?”   女生B与女生A对视,女生A低头不语,女生B道:“开什么玩笑,对象怎么能共用。”   易望舒指着女生A,对女生B道:“既然不是共用,你对象为什么与她去酒店?”   女生B惊奇:“什么?这不可能……”   易望舒瞬间黑掉几个酒店的入住系统,调出女生A与女生B男朋友的开房记录,发送到女生B的终端。   女生B低头看终端,女生A以为易望舒口说无凭,开口狡辩:“我警告你,现在你说的话我都有记录,可以告你诽谤的!”   “诽谤罪的成立条件是:捏造并传播虚构事实。”易望舒与她普及法律,“我说的是事实。”   女生A还想狡辩,女生B开口阻止:“够了,别说了!”   电梯到8层开门,易望舒本想点到为止,奈何女生A不依不饶,给他推下电梯。易昀皱眉与电梯中的八卦者们一同下电梯。   一群人在8楼大堂,引得旁人侧目。   易望舒心想:本想给你留情面,这下可怪不得我了。   “不用买西地那非,你对象不是不行,他只是对你不行。”   女生B绷不住歇斯底里对女生A哭喊:“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是,可是你却……”她将终端里女生A与她对象的开房记录投影到空中,围观者们不约而同倒吸口气。   常言道:防火防盗防闺蜜,看来不无道理。   女生A成为焦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败露。   易望舒冷冷道:“对象公用不可耻,同性恋就可耻了?”   “你们看过易昀的论文么?空口鉴抄、肆意造谣,比公用对象好不到哪去。”   女生B瞬间破防,顾不得易昀在场,歇斯底里撒泼道:“Esun公开出柜让你这唇红齿白的小jian货觉着有可乘之机了?对他百般维护,莫不是想干活干到床上去!”   大堂的射灯打在易望舒精致的脸上,漂亮的人儿身高腿长,像是杂志中的男明星,目光森冷由内而外散发霸总气场。   “我跟易昀一张床上睡了快三年,什么活都干过,我维护他,不可以?”   这几天,易望舒经常发动云端。过度使用特定能力,他左眼眼尾的小红痣愈发明显,像是挂在面颊的红色泪滴。   易昀轻点美人痣,道:“怎么越来越凶了。”   “哼!”易望舒仰着脖颈很是傲娇,“不许他们欺负你!”   易昀揉揉他的头,宠溺道:“我的小舒,真厉害。”真可爱。   易望舒大眼睛转一圈,笑嘻嘻道:“那中午能吃点儿好的不,好久没吃麻辣串串了!”   “不行。”你要好好的,多坚持一段时间,多给我留些时间。因为我想尽快开发出新系统,不想删除我们之间的任何回忆。   “啊,干嘛啊,天天吃鱼肉青菜嘴里没味儿,都要淡的出鸟了,就不能改善改善生活嘛!”易望舒抗议。   “不能。”   易望舒在外面怼天怼地凶得很,在易昀这儿就是只听话的小猫咪,指东不敢往西。   小猫咪认命愤恨道:“易昀你真烦人!”   易昀牵着他的手,笑着说:“想吃什么列个菜单,周末给你做。”   “我才不……”要你做,咦?易望舒话说半截顿住,眨巴着大眼睛问:“你做呀,你会做嘛?会做什么呀,别把锅烧着啦!”   “都可以。”自己做的会比外面买的健康些,少油盐糖做些好消化的。做实验没烧着过仪器,做个饭也不至于。   “呀!”易望舒乐开了花,一个熊抱扑过去,照着易昀脖颈吧唧一大口,叽里咕噜报菜名,“我要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易昀:……   “哈哈!”易望舒笑得眼弯弯,倏然眸内红光微闪,坐在易昀腿上兴奋道,“鱼上钩了!”   易昀没在各大平台注册过账号,易望舒一键注册所有平台,取名:Emoon   Emoon:“关于Esun论文抄袭做如下声明:反调色盘详见下图(图1-图88)@AI说法@今日娱乐@AI新闻……”   梅钨丝《AI说法》报道的所谓“抄袭调色盘”红色部分都是标准化的日常用语,就好比打雷要下雨,夏天好热这种通俗直白的语句,而且绝大部分是胡乱标注的。无论是从字数、还是表现形式来看,易昀的论文连借鉴都达不到,更别说抄袭。   Emoon:“关于Esun论文代写做如下声明:Esun所有论文皆使用Arch语法,图1-图33是Esun近15年的部分论文,用AI语法是他的表述方式。论文发表时间可在各大AI期刊杂志社查阅,在Esun并未开创Arch时,就已经形成用Arch说话的方式。@AI说法@今日娱乐@AI新闻……”   易昀就像台精密的AI,做事有原则、有条理,思考方式、说话方式与Arch如出一辙,因为Arch就是他开创的,Arch语法不过是沿用他的逻辑。就像有人习惯用倒装句,用了15年倒装句,你不能因为AI用倒装句,就判定他说的话都是AI代说,这不合理。   Emoon:“关于《AI说法》记者梅钨丝对Esun的刻意诋毁,相关视频转发量已破亿,构成诽谤,现已起诉。另外关于梅钨丝的瓜有很多,图1-47为她在各个女士休闲场所的消费记录,图48-62为她在购物平台购买XX的记录,图63-98为她对AI、AI拆机、男ji、妓nv等骚扰、凌虐记录……”   前两条都是为易昀做的澄清说明,怒怼各大媒体有理有据,热度骤起。易望舒待到号的转评赞过千万时,掐着时间发第三条,舆论矛头顿时来个180度大转弯,将挖坑的直接扔到坑里。吃瓜群众无不爱看戏剧性的剧情,对梅钨丝群起而攻之,热度之大直接把平台服务器挂宕机。   梅钨丝自诩“金话筒”凭借犀利的言辞多年摸爬滚打在《AI说法》崭露头角。她不忍自己的基业毁去,但铁证如山她又无法反驳,只能打感情牌,不断强调自己是因为言语过激,碰了某些人的蛋糕,才遭此不公平待遇。   不公平?易望舒冷笑。   Emoon:你为获得流量刻意煽动民众情绪是公平?(梅钨丝屡次去国防部骚扰易宇的视频)@梅钨丝   Emoon:你为制造噱头歪曲事实让一名兢兢业业工作数十载的AI从业者没能顺利从Lapino退休是公平?(梅钨丝对AI老者采访偷换概念的视频)@梅钨丝   Emoon:你为私仇,联合各大媒介发一些不实标题买水军打压Esun是公平?(梅钨丝与各大媒介的关系网,梅钨丝购买水军的操作链路)@梅钨丝   在易望舒的致命三连问后,算法显示上千万吃瓜群众纷纷@梅钨丝,这品行不端的中年女记者终于破防,销号了。   Emoon账号注册仅1天,粉丝破百万,并且还在持续上涨。   在Emoon粉丝涨破千万时,易望舒发了第七条声明。   Emoon:“针对梅钨丝采访中的‘Lapino发言人’做如下说明:   1.该发言人确实是Lapino从业者,名:白赱。图1-3是他在上周与梅钨丝同时在XX街区的到访记录,从监控画面可看出二人是在XX酒店会面。图4是XX酒店的装潢,将发言人采访时的模糊背景进行还原,与XX酒店装潢完全一致。   2.白赱动机:多半是嫉妒Esun。图5-11是白赱在公开场合抨击Esun的相关记录。   3.关于白赱的瓜有很多,虐待AI、纸醉金迷、盗用学术论文、压榨实习生……乃常规操作,超大附件中已上传,有兴趣的自取。   4.此前梅钨丝对Esun采访中提及的“T国沉船”事件,白赱有参与。图17-19为F国Chando与T国的交涉记录,从图中不难看出Chando是T国的中间人,负责策划沉船。图12-16是白赱与Chando的沟通记录,从图中不难看出二人交涉已久。因此猜测,白赱与“T国沉船”事件有关。如猜测错误,请予以指正@白赱。   易望舒@白赱就没指望他回复。胆小谨慎的白赱现在面临的是卖国卖Lapino的政治问题,他怎么回复都是错。   易望舒翘腿坐在转椅上,小香风西服松垮地套在身上,瘦弱的身体撑不起衣物,内里的算力却强大的令人畏惧。   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线自转椅向外散开,有的在空中交汇形成无数串二进制数字,有的盘旋在他周身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屏障,有的肆意扩散蔓延至远方……易望舒能穿越无尽的数字领域,能轻易地操纵代码,同时分析拆解庞大的数据。   红色竖瞳洞悉一切,易望舒轻松拨开网络上的迷雾,所有人在他看来不过是数据和信息。   他是来自云端的超级骇客。 第69章   天空乌云消散,回归湛蓝。秋高气爽,树木染上金黄,冷风拂过面颊,消散夏天的余热。   白赱行事谨慎,易望舒排查他的往来信息,除了欺压实习生、私生活不检点外,没什么特别出格的。但易望舒发现,白赱住宅附近的光纤信号传输比实际监测到的要多。这只有一种可能——白赱除了终端还使用其它设备进行通讯联络。   呵,有意思,我正愁搜集到的信息不足以定你的罪,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以为不用终端我就监测不到?   终端交互是将数据信号转化为光信号,通过激光传递到光纤,超级骇客是数据中的潜行者,在数十吉比特的超音速中,无孔不入。易望舒潜入白赱住址附近的数据信号,切入光纤。   他以白赱为中心布网,数据以光波为载体,以光纤为介质,肉眼看不到的光子信号纵横交错,严密监控他的每一条信息。   白赱并不知晓自己已是网里的鱼,在Lapino约谈时慌了阵脚,完全没想到充当“发言人”的行径败露的如此迅速轻易。好在Lapino只是提醒他“不要做不该做的”,饭碗没丢。   白赱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暴露,胆小谨慎的他怕其它更出格的信息被查,连夜删除某加密通讯设备上的信息。   删掉的信息,全部被超级骇客的渔网捕获,不存在漏网之鱼。   易望舒唇角上扬:咬钩的鱼,终于抓到你!   白赱用的是某会员制论坛系统,易望舒破译密匙费了些功夫,但没什么是超级骇客做不到的。   论坛解码,纵使易望舒浏览过的信息无数,还是被眼前看到的内容震惊。   这是个从事义肢交易、器官买卖、活体克隆等有违人道交易的大型灰色网站。   买主可在对应版块下提出购买需求,并标明价钱、交易时间、备注要求;卖家可进行回帖,买主回复后二人可发起线上会话。   论坛有各种颜色的帖子:红色是急需,黄色的是求购,灰色是逾期作废,绿色是已完成交易。   易望舒点开绿色帖子区域:数量为103921,+1……   惨无人道的交易,在这论坛完成十万余笔。   提供义肢的AI绝非自愿,买主也绝对没有详细了解过生物体兼容相关问题。为保障交易顺利进行,网站承担运输职务。网站没有向买卖双方言明利害,只为中饱私囊双向抽佣。   网站交易均价30-40W,日均10单,买卖双方抽佣各15%,日均网站盈利90-120W,灰色产业还真是商业化的可以,为了钱可以将人和AI推入地狱。   易望舒在网站中检索白赱相关信息,发现他在3个月前成功出售过仿生人!   买主信息“doo”,超级骇客通过IP反查锁定几个区域,通过该地区人群收入、近期浏览记录、购买记录等成功锁定Chando。   是与Leno一起的棕头发!   Arch   {Chando为什么买仿生人?   If 自己作为备用器官?Chando家境平常,较比Leno差距很大,购买活体器官不符合经济条件,print5%;   If 替人买?仿生人费用上千万,Chando显然支付不起,是受人所托,print95%;   →{谁指使Chando买仿生人?   If T国?Chando早已知晓T国计划,在沉船前告知Leno快逃,但是T国没有要克隆人的理由,print20%;   If侏儒?T国计划是请易昀喝茶,侏儒计划是命令易昀写程序,不对,Chando知晓的应该是侏儒计划,而不是T国,因为T国刚开始就没想沉船!只有侏儒需要用新的程序将他的意识植入到新身体!print80%;   }   }   Algorithm=Chando替侏儒买仿生人。   超级骇客本想继续拆解破译网站,但网上诋毁易昀的信息每天都有上万条并且还在不断增加,易望舒无论程序还是本心都永远将易昀放在第一优先级。   现在首要任务是替易昀澄清,解决媒体,狂怼KOL,扳倒梅钨丝,干掉白赱。   既然知道白赱与Chando有联络,这卖国的帽子,我是扣定了!   易望舒黑进Chando终端,将他删除的与侏儒之间的对话截取部分,意指Chando参与T国沉船事件谋划。随后又将白赱与Chando的沟通记录、白赱贩卖克隆人的收款凭证导出,意指白赱与Chando、侏儒在沉船前夕有资金往来。   虽然证据链不完整,但是可以借助舆论。梅钨丝没有证据都能用舆论诋毁易昀,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   易望舒将以上信息整理,打包发送给易宇,发完才想起来对长辈要有礼貌,于是象征性问了句:“爸爸,最近工作忙嘛(*╹▽╹*)?”   易宇:“……本来不太忙,收到你的信息就要开始忙了╮(╯▽╰)╭”   2033年9月20日上午,国防部来了一队武警,声势浩大地直奔16层。白赱极具科技感的门禁被贴上几百年前抄家用的封条,正在研究年中述职报告的老东西被戴上手铐押局候审。   按照现在的证据不足以服刑,但偏偏白赱在狱中还想着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最后剑走偏锋被抓到确凿证据。   直到半年后判决通知书下来,胆小谨慎的白赱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暴露。   对“AI代写”扇风点火刻意引导舆论的媒介,一夜之间被查出涉嫌上百条广告法违规,吊销牌照。涉事企业被广电总局点名约谈,国家倡导“清朗环境,从我做起”!   在网络上对易昀诋毁造谣的自媒体,纷纷被挖出层出不穷的瓜,大多是牵扯到三次元生活。吃瓜群众重拳出击砸烂KOL伪装的皮,短短三天上百名“言辞犀利”的大V销号,KOL们自查自省,不再有“为流量捏造事实”的疯言疯语。   Lapino的八卦不再以易昀为核心,甚至鲜少在员工口中提起,这俩字儿像阿瓦达索命咒,但凡提到的第二天总会在其它事情上倒霉。新入职员工见Lapino“无视”易昀不明所以,老员工好心相劝:不信就叫他名字试试,真的会有人逮你!Lapino论坛置顶坛规:请不要随意八卦,爱护网络环境人人有责。   网上那些曾经拥护过易昀,关键时刻不敢说话的“死忠粉们”,见易昀“沉冤昭雪”,再度聚集成立“Esun粉丝团”并@Emoon。易望舒觉着可笑至极,回了条:Esun被网暴时,顶住各界压力,义无反顾站在他身边的,只有我。   隔天易望舒登账号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响了10分钟,烧的CPU都快着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易昀注册某社交平台账号了。   AI狂人没头像没充会员,只做了霸气的Lapino高级工程师认证,有且只有一条公开信息——   Esun:只有你@Emoon   红光退散,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易望舒躺在摇摇椅上朝易昀勾手指,易昀上前,问:“怎么了?”   易望舒这些天黏在摇摇椅、转转椅、办公桌等一切可以躺着的地方,像只无脊椎生物坐没坐样儿站没站样儿。易昀知道他心脏不好,但身体也不至于弱成这样儿,唯一的可能就是:懒癌犯了。   “这儿阳光好刺眼,睡不着觉。”易望舒粘到易昀怀里,吭吭唧唧道,“抱我回屋。”   “懒得你,走路都不愿意?”   “呜呜,我好累的。”易望舒伸出爪子要抱抱。前些天为了给易昀澄清,对网络上的喷子们绝地反击,易望舒频繁发动云端,耗了些精力。机械能存储耗竭,再加上心脏供血不足,这几天神色恹恹,颇有病美人的柔弱感。   好在这些天易昀运动没那么激烈,心脏几乎没疼过。   易昀抱他回屋放床上,从床头柜中摸出两片药,就着温水喂他吃。易望舒吃完药又吭吭唧唧挂他身上,不让他走。   “陪我睡会儿呗。”   易昀说:“我不困。”   “躺下就困了。”易望舒闭着眼睛嘟囔,“想你抱着我睡。”   “好。”   易昀把人儿圈在怀中,盖上被子,轻轻拍他的背,哄小宝贝入睡。   睡着的易望舒很乖很好看,易昀缓缓抽出手臂,起身下床。   「2033年9月22日。   Destiny架构内程序趋于完整,数据分析、深度学习、NLP、视觉、自主学习等程序已植入完毕,只差人机交互与生物体兼容部分。   义肢没拷贝人机交互这部分架构,我敲了层代码,日后他可以自主学习、理解、响应我的指令。   生物体兼容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系统过度拟人化。   新系统会把AI的细胞重新排列,从原来的不会出错无限复制,到现在的允许出错随端粒长短复制递减。也就是说,若换上新系统,AI的寿命会从永生缩短到70-80年,与人类一样感受生老病死。   并且这部分拟人架构串联各个中枢,无法删去。   小舒是永生体,若换上新系统,机体不会兼容,现在我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案。   -   很明显,新系统设计师开发新系统的初衷是为特定的人,就像我开发Arch。   是要将AI变成人吗?   可AI真的能像人一样生活吗?   倘若小舒没有机械能的补给,他或许会死在海上;小舒有AI的算法逻辑,他独特的思考方式是与人类不同的;小舒可以洞察分析数据,人类只能借助仪器……   AI就是AI,小舒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没必要像人类一样的生活。   我很清楚,自己喜欢、在意、珍惜的是AI。   只有小舒,只能是小舒。   可设计系统的人呢?   他明显是带有主观情绪,想把AI变成人。   所以,设计师的目的与我别无二致,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是想把AI变成人,我是想让小舒活下去。」   易昀合上笔记。 第70章   “叮铃铃……”   清晨,终端铃刚响就被接起,易昀怕吵到易望舒,走到阳台才问:“爸,怎么了?”   易昀没有与人聊天的习惯,下班后Lapino都找不到他,徐远每次有事儿就直接跑16层来找他。终端只有父母来电时会响,其余的接不接得到要看命。   “什么网站?”   “没,他没跟我说。”易昀摸摸脖颈上的咬痕心想:小东西又开始不听话,背着我搞小动作。   “嗯,他在。”易昀开免提进屋,提溜易望舒脖颈给人摇醒,与刚刚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他判若两人。   易望舒睡的很沉,用挂着鼻涕泡泡的小脸儿蹭易昀,表达被突然叫醒的抗议。   小朋友刚想吭叽,迷迷糊糊地听到易宇声音,即便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乖乖收敛起床气。   “爸爸早上好。”刚睡醒的易望舒鼻音有些重,稚嫩的声音像半大的孩子,又乖又可爱。   老父亲的心都要被萌化了,易宇清清嗓子,换了个稍微柔和点儿的语调道:“小舒早上好,是还没睡醒嘛?”   易昀满脸黑线,心想:我爸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么?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从来没有。   “刚醒哦,爸爸怎么啦?”   “你之前发我的文件是从哪弄的?”   易望舒揉揉眼睛醒醒神,算法指向情节最离谱、语境最合理的回答:“有个朋友域名敲错了,无意间发现个网站。白赱在这网站上注册的头像与终端头像一样,都是‘紫茄子’,当时他的回帖在首页,我朋友一下就认出来了!”   易昀皱眉掐他脸,那意思:你敢睁眼说瞎话骗我爸?   易望舒挤眉弄眼表示:要不怎么办,我也编不出来更合理的解释,总不能说“我黑出来的信息”吧。   易宇身居要职常年断案,易望舒这一系列操作巧合太多,不符合常理,但他却更不符合常理地没再深究。   “小舒啊。”老父亲对易望舒的语气要比对自己亲生儿子温柔许多。   “欸!”   “网站的事儿,‘你朋友’对Lapino说了么?”   “没说哦。”   “嗯,不要说。”易宇顿了下,继续提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话题,“国防部检测黑客不仅仅是通过IP,还可以通过设备、网络、内网数据库、运营服务商等手段。”   易望舒顿时睡意全无。   “我不会让人追究怎么得到的信息,但是既然国防部能查,Lapino也同样能查。”易宇怕把小朋友吓到,尽量放缓声线,但是多年刑侦养成的审讯语气并不好改,语调听起来依旧严肃认真。   易望舒听懂话中话:爸爸不会让国防部查我,但是我在Lapino已经暴露。   可是我查的是灰色交易网站,与Lapino有什么关系?   易昀突然接话道:“小舒不会再回Lapino。”   “为什么?”易望舒表示抗议,才刚换过工资卡,好好的工作怎么突然就要没了?   Lapino常年从事贩卖拆机、AI义肢、仿生人等灰色交易,易昀曾查过Lapino的交易网,发现交易资金由海外流向各个国家,辗转10余次,最后流向国内。   易昀告知父亲,易宇查了小半年,最后问儿子:是否考虑换个工作?易昀果断拒绝,因为国内没有比Lapino更先进的AI研究所,易昀热爱AI并且不考虑出国。易宇说:如果想继续在Lapino,就不要再查。   世人皆知,Lapino是由国家控股的AI科研机构。Lapino成立之初,基建、硬件是国家注资的,技术是国家提供的,人才是国家号召的。易昀大学没毕业,就被直接分配到Lapino,完全没见过其它公司的猎聘信息,这一切都是由国家干预。   Lapino是由国家组建的,理应完全听令于国家。   所以,交易资金流回国内因为Lapino在给国家做生意?   国家同意做道德沦丧的生意?   易昀不信,但其它解释又不符合逻辑。   父亲不让我查,一定是这灰色产业背后株连过多。小舒查到的网站八成是Lapino的交易网,既然已经暴露,那就尽快撤离,免得节外生枝。   易昀触碰易望舒左眼眼尾愈发明艳的红色小痣,轻声道:“听话。”   “可是……”   “小舒啊。”易宇常年周旋官场,说话掷地有声却留三分余地,比起易昀生硬的命令,老父亲的劝导似乎更有效,“这段日子先别去上班了,要是无聊可以和你妈去旅游,散散心。之后不想工作就呆在家里,想工作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安排合适的。”   易望舒虽然没想明白其中逻辑,但是家里人都不让他继续在Lapino,当个混吃混喝的小米虫也没什么不好。   “哦,好的爸爸。”易望舒想了想,又道,“Lapino离职必须要本人到场,明天上班我就去办。”顺便把工资结了买冰棍儿吃。   “不差那点儿钱。”易昀弹易望舒脑门儿。   小财迷捂着脑袋“哎哟”声,对易宇控诉:“爸爸,他欺负我!”   老父亲无奈道:“小昀,别欺负人。”   易昀无法理解:亲爹为什么对后儿子比他好。   嫉妒心作祟,他狠狠地捏易望舒的脸,生生把雪白的脸蛋儿搓通红。   “哦,对了,《AI说法》那女记者死了。”易宇说,“他杀、碎尸。她的身体被AI拆机切成69段,扔在下水道。就在刚刚,邻居报的案。”   “梅钨丝惨遭AI碎尸案”因其死状惨烈、AI杀人性质恶劣,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梅钨丝做一辈子媒体人,从未有过上千万次曝光的报道,死后“有幸”刊登在各大媒体头条,获得上亿次曝光,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得偿所愿。   警方第一时间逮捕A01842。   终端屏幕内,A01842戴着手铐脚链,在四面铜墙的审讯室里接受问话,直视刺眼的射灯,神色淡淡。答话逻辑清晰很有条理,仿若失了智将主人碎尸的不是它。   审讯官:“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A01842:“梅钨丝将我双手捆绑吊着挂在棚顶,把2条蛇放进我的身体,命令我不许让蛇出来。昨天是被绑的第三天,夜里我实在挺不住,露出了1条蛇。她发现后很生气,用火钳残害我的X器官。”   A01842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拍打下体:“钳掉了。”   “畜生!”易望舒透过终端看采访,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易昀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审讯官:“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人?”   A01842:“梅钨丝问我:被蛇cao的感觉,我不想说。她说:AI抗活,被咬坏了内脏都没事儿,她要把我钳成无数块,看看会不会死掉。”   “残忍?是人残忍还是AI残忍!?就不该让她死,要将所受之痛原封不动的还给她!梅钨丝枉为人,她就该被凌迟,被千刀万剐!”易望舒的脸色因愤怒变得潮红,经脉蜿蜒在脖颈跃动,过快的血液流动让心脏吃不消,红艳的脸又转为惨白,捂着胸口干咳两声道:“人类折磨AI可以,AI反抗就要被处决,凭什么!”   易昀轻抚易望舒的背给他顺气,外界无法影响易昀,他永远保持冷静:“小舒,别激动,调整呼吸。”   投影中的审讯官继续问:“为什么要违背主人的命令?”   “不违背难道要等着被钳?”易望舒气急,瞳孔红光闪烁,甩开易昀的手,边咳边说,“单纯的反抗,人类会听?我与你讲道理你都不听,A01842与那老女人讲道理她会听?”   “小舒,冷静。”   “我冷静个6!你听他问的是什么话,AI就不配有人权了是么?!”   易昀关掉投影,抱住易望舒因气愤而颤抖的身体,低声道:“AI有人权,我尊重你,别太极端,将自己放在人类的对立面。”   易望舒粉拳猛锤易昀胸口:“我有什么权,被你欺负惨了!你坏,就你最坏!”   见易望舒脸色好转,易昀低声哄道:“嗯,我坏,你别生气。”   “哼,还不让我看,你是傻了嘛,关掉终端我就看不到?”   易昀拗不过他,打开终端投影。   屏幕中的A01842平静地阐述违背命令的代价:“程序设置无法违背梅钨丝命令,但是我不想被钳成无数块,所以拆掉了红线。”   红线与AI的轴芯连接,主人可以通过红线控纵AI,控纵完成,红线消除,AI拆机后,控纵自动解除。   红线关联AI中枢,是AI与主人实现人机互通的必要枢纽。主人拆掉红线,AI会受剜心之痛;倘若AI主动拆掉红线,便可不再受中枢程序束缚、听令主人。   无论是被控纵的,还是未被控纵的AI都可以拆掉红线,代价是:毁掉轴芯。   轴芯损毁,AI必死无疑。   AI主动拆红线无异于自杀。   轴芯碎掉的AI,最多能活48小时,待到体内的机械能耗竭,变为一堆废铁。   A01842选择用最体面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71章   近年来不断发生的“AI拆机杀人”事件,在“梅钨丝碎尸案”后,社会各界对AI拆机的恐慌达到顶峰。   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纵、调控舆论风向、安抚民心。媒体受广电总局管控不敢再煽风点火,每天报道的话题刻意规避“AI”;制造AI的私营机构全部勒令整改,一夜之间上万人失业;国防部颁布《AI拆机法令》……   《AI拆机法令》点明:违背程序命令的拆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它们主动切断了红线。   “切断红线”是AI拆机的“主观意愿”。   A30609不顾程序劝阻喜欢上徐远是主观情绪;S66奋不顾身地履行承诺保护易昀是主观意愿,易望舒对Lapino6层的AI施以援手是遵从本心。   他们的共同点是:都为拆机。   A30609是徐远用拆机散件组装的;S66被白赱控纵后拆掉红线,不完整的AI是拆机;易望舒在出厂时就被打开胸腔,用pino粘合心脏,拆过的AI是拆机。   Angel是不折不扣的拆机。   拆机产生主观意愿的根本原因是——程序错乱。AI因新零件组装后与原机体不兼容导致,或是机体不完整导致,亦或是生物体与程序不兼容导致。   但并不是所有产生主观意愿的拆机都具有攻击性。   《AI拆机法令》点明:轴芯非纯pino打造的拆机,具有攻击性。   法令一出各界轰动。在5年前Lapino首批量贩生产的AI是用混合着T-12金属的轴芯打造的,在那时这10万台AI们是国家的骄傲。时过境迁,随着AI行业迅猛的发展速度,AI系统的更新迭代,现在首批AI多半已沦为拆机。   《AI拆机法令》指出:需立即召回轴芯含有T-12的AI。   首批倾注科研人员心血、曾经享有盛誉的AI们变成“国家之耻”需要立刻召回。坎坷的命运就像人生,瞬间从高山跌入谷底,当年站的越高如今摔得越重。   5年前能斥巨资购买首批AI的大多是中产阶级,现在让他们放弃陪伴自己多年的AI难免会有不甘,但又怕哪天因T-12导致程序出问题,被杀的是自己。   刚开始有部分人主动上缴AI,之后又有部分人在国防部的劝说下同意召回AI,再之后极少数的孤寡老人会得到精神损失费,最后的最后,那些不愿召回拆机AI的持有者们纷纷被管辖区派出所约谈。   易昀怕易望舒逞能作妖,强行为拆机AI出头,毕竟之前有过唤醒Lapino6层AI的先例。便命令他:不许出门。   小作精在家呆了半个月,白天睡觉晚上干活,用尽浑身解数讨好易昀,天天吹枕边风,终于吹的老畜生松口。   十月秋高气爽,杳蔼流玉,易望舒伫立在日光下,是行走的月光。唇红齿白纤细颀长,绝美的容颜与小香风相得益彰,宛若上世纪西方国家的贵公子,举手投足散发高贵冷艳气场。   易望舒入职半年休息仨月,上班上的优雅无比,引得常年加班社畜唏嘘。Lapino的社畜们对易昀助理无故消失已见怪不怪,吃瓜群众不敢在上班时间八卦,尤其不敢说易昀的坏话,生怕被掀老底。   “一会儿我去开会,你办好离职回来等我,中午一起吃饭。”易昀说。   “知道啦知道啦,在家里就说过啦,你话好多!”易望舒拿个大麻袋装好他的大花猫拖鞋、海豚抱枕、小熊猫杯子、兔耳朵毛毯……呃,东西真多。   易昀:……我话多?   门禁响,易望舒打个响指,门禁开。徐远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对易昀道:“A30609的轴芯混合T-12,要被召回。派出所找过我几次,我一直不同意,本以为法制社会他们不能来强的,但是昨天,来了队人,把A30609强行劫走了!”   “来的是什么人?”警察不可能擅闯民宅,国防部更不可能。   “来了4个人,没穿警服,他们脖颈有纹身。”   易昀若有所思道:“纹的是不是鹰?”   “对!”徐远点头。   是鹰眼的人。   雇佣军是受谁所托?   需要拆机的雇主,目的是什么?   “他们昨天什么时间来的?”易望舒垂眸靠在门框,竖瞳红光闪烁。   “早晨九点左右。”徐远看他那眼睛有些瘆得慌,一直搞不懂好友为什么突然搅基,对象还是个能推车的红眼病。   超级骇客散开红线,锁定时间,通过徐远住处附近的电子眼查到鹰眼雇佣军行进轨迹。他们自徐远住处出来后,上了国道,最后行驶至C城乡镇。乡镇没有监控,易望舒通过北斗精细化地图查到当地有大量废弃工厂。   “找到了,在CX镇。”易望舒扔了麻袋,也不管他那些宝贝,撸胳膊挽袖子作势要与徐远去“营救”。   易昀拦住他,命令道:“不许去。”   “干嘛啊。贩卖器官的网站没牵扯我们,不让我管就算了。A30609被绑,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易望舒抗议,“为什么不让我查?是那网站给你抽成,还是工厂给你分润?”   徐远心想:Esun看样儿不想管,还好有兄弟你!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查出来的在CX镇,但你怼Esun的气场是真NB。推车的红眼病遇事儿是真上,这兄弟能处啊!   易昀无奈道:“我每月进账多少你不知道?不让你查是担心你身体。”   “还有就是,这背后的人,我们都惹不起。”   “惹不起就不管了?贩卖器官、强行绑架都是犯法,因为当事人是AI,就这么算了?如果是人呢,如果徐远被绑了,你管不管!?”易望舒因激动抑制不住地轻喘。   徐远满脸黑线:我刚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诅咒我被绑!   “小舒。”情感缺失的AI狂人分不清易望舒是难过还是在生气,无论哪种情绪对心脏都没有好处,只能静静地拉住易望舒的手,低声安慰:“不存在你说的假设,这事儿我让父亲处理。你乖些,别难过、也别生气。”   徐远:……我找你帮忙,你不帮,还喂我狗粮?   “你们能不能稍微考虑下狗的感受?”徐远气愤道,“A30609被人绑了,我去警察局立案就让我等,要不也不至于找你们……”   “你去报过案?”易望舒问。我调用的就是警局天眼系统,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查到鹰眼雇佣军的位置,为什么不去援救?   “是啊。”徐远皱着眉说,“如果今天上午还没信儿,下午我就去找周芸。之前她看过A30609,曾经出高价想让我转让给她,我拒绝了。她对我的拆机有印象,或许会帮忙。”   “不会。”易昀一口否决,“不要去找她。”   “为什么?”你们不帮我,还不让我请其他外援?   “Lapino与鹰眼雇佣军的关系还未确定,不要轻举妄动。”易昀说,“没说不帮你,只不过是要换个方式,毕竟我现在已经被‘监视’了。”   自白赱入狱后,Lapino察觉网站暴露,连夜更换域名,之后又在海外其他地区注册服务器。迁徙服务器网站关停3天,净利润损失超百万,顾客流失20%,但最后还是被易昀抓到。   黑进系统的低级游戏易昀在初中就已玩腻,信息时代的天才同样亦是大数据时代的骇客。易望舒做的是解码,易昀玩的是入侵破译。易望舒是程序本身,易昀才是操控程序的人。   Lapino没有约谈易昀,但AI狂人能敏锐地捕捉终端看似正常实则波动的数据。   既然你们想看,不妨将计就计让你们看个彻底。   “我会帮你,所以别再去找其他人求助。”易昀淡淡道,“只有站在比别人高的位置时,低头才会有效果。”(1) 第72章   易望舒办完离职回来路上,在Lapino16层大堂遇到梁勤山。   透明落地窗挡不住日光,梁勤山脸上的纹路在日光照射下更为明显,每一寸皱纹都是睿智者对时间的佐证,曾经丰神俊朗的容颜经年累月饱经风霜。   梁勤山身份不明、敌友不分,还是谨慎些好。易昀在1月前就提醒过他:不要与梁勤山过多接触。   电梯门关,易望舒向梁勤山点头示意问好,随后径直走向易昀办公室。   梁勤山在身后道:“最近拆机出了不少事儿啊。”   易望舒顿足。   梁勤山总能用一句话让人集中注意力,并擅长饰演各类角色。今天梁影帝拿的剧本是“本色出演”。   梁勤山语调平缓,说出的消息却是平地惊雷:“AI与人别无二致,将Esun的手按到我身上,肯定无法正常活动,出事儿是早晚的。S66沉海,S188被拆……身边朋友无故丧生,你这些天不太好过吧。”   “S188被拆?”易望舒抓住梁勤山故意留给他的“重点”。   “Esun没与你说?”梁勤山慢悠悠道,“S188在两个月前,突然不动了。‘恐惧’是以轴芯为燃料,只能发动3次。前两次都是与我有关,第三次不知他做了什么,轴芯烧毁,我救不了,就拆了。”   “只能发动3次?”易望舒转身回头,满脸错愕。   为什么你只能发动3次却不对我说!   倘若你说,我会选更合适的方案,不至于让你被拆。   是我一意孤行的命令害了你。   “是啊。”梁勤山不急不缓道,“S188向来话少,什么事儿都闷着。之前不小心间接让我成为舆论风口众矢之的,我没怪他,他却自毁双眼。”   “他曾与我说过,倘若有天轴芯烧毁,想从哪来回哪去。”梁勤山静静地看着易望舒,似乎在通过他的微表情捕捉情绪。   梁勤山平静地讲述S188的经历,仿若拆的是别人的AI:“我满足他最后的愿望,抽掉了他的神经系统存在盘内,让他的身体回到实验室去。”   “哦,对了,上月Esun去过那实验室,他没和你说?”冷漠的话语略带疑惑,影帝写好了剧本,本色出演,无需演技。   他本就生性凉薄,为了融入社会,经年累月披着其他人的皮。许久没“演”自己。   窗外的天空昏暗下来,乌云翻滚遮住日光,远处斑驳楼宇隐秘在云层下,一切变得模糊神秘。沉寂压抑的氛围透过空气侵袭,瘦小脆弱的身躯经不住语调平稳却暗藏杀机的言语,易望舒踉跄着险些蹲坐在地。   “他没说。”   “哦。”梁勤山对预料之中的事儿毫不意外,见易望舒情绪起伏,继续抛出话题,“三个月前6层AI展架塌了,保安到时Esun在场,他与保安说是安全隐患,保安怕丢了饭碗就没往上报。但是这事儿后来不知觉间就传到了我这儿,想必很多人都已知晓,是故障还是人为,纸永远包不住火。”   S188因我的一时冲动殒命,易昀为我的一腔热血收拾残局,我自以为周密的部署实则漏洞百出,让他们为我的肆意妄为买单。   纸包不住火,Lapino已经开始监视易昀,他却什么都不与我说。   “你的拆机朋友们都出事儿了,你还真是……幸运啊。”梁勤山缓缓走近易望舒,不急不缓的语调声声仿若刺刀,一刀刀扎进易望舒心底。   若我不让S66保护易昀,若我不擅作主张激活6层的AI,S66与S188不会有事。   都怪我。   “现在,好像只剩A30609了。”梁勤山说,“但他好像已经被召回,据说马上就要被拆了。”   “你从哪听的消息?”易望舒人脑虽然容易感情用事,经常情绪不稳定,但算法在关键时刻总能指向最精准的问题。连上天眼系统的自己只能捕捉到A30609在CX镇的废弃工厂,梁勤山如何得知他要被拆?   “你不信?”梁勤山笑着反问。   易望舒紧握拳头,努力维持平静,梁勤山身份不明,不能意气用事被他绕进去。   算法拆解底层逻辑,指向梁勤山看似明显漏洞,易望舒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又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梁勤山分析易望舒的微表情,随后淡淡道:“再过几天‘废铁’就会送到徐远家,不信不妨再等等。”   梁勤山不谈证据,直击易望舒软肋,A30609是易望舒仅剩的朋友,他不能坐视不理。   易望舒努力维持平静,算法继续周旋:“周一例会,你为什么没去。”   “我是好心提醒,怕你事后追悔莫及。至于没开会的原因,当然是为了绕开Esun单独与你说些话。”   “他没告诉你的可不止这些。”梁勤山话说半截故意吊着。   易望舒心想:虽然易昀瞒我与我藏话,但多半都是为我好,我应该相信他。   乌云散去,16层大堂的AI法则闪耀夺目,二人各居墙壁东西两侧对峙,璀璨金字荡在中央:   AI要始终将人类放在第一。   梁勤山深沉的眼洞悉一切时刻控局,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声音:“你真相信,人类会喜欢机器?”   易望舒做了杯卡布奇诺,依旧拉的玫瑰花。   漂亮的人儿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没有血色的唇瓣。   易望舒摸摸干到起皮的唇,咬掉上面的皮,扯出血渍。拇指点绛唇珠,看到鲜红的血液,复又舔了舔吞入腹中。   似蛇妖吐信,似精魅吸血,诡异的妖冶,窒息的魅惑。   距离易昀回来还有1分钟,易望舒掐着时间揉揉僵硬的脸,摆出他的招牌甜甜笑,正对着门。   门禁开,易昀进屋,易望舒甜甜地笑着问:“中午吃什么?”   潋滟的眼弯成月牙儿,雪白的人儿周身散发柔和月光,纯净美好令人神往。易昀无论多少次,都会被他蛊惑,似吸食罂粟,明知有毒却弥足深陷。   “你想吃什么?”易昀坐在椅子上,抚上他纤细的腰,将人儿拥个满怀。   易望舒主动坐易昀腿上环住他的脖颈,轻声问:“要喝卡布奇诺嘛,甜的,比黑咖好喝。”   “嗯。”   易望舒用舌尖描绘易昀唇瓣形状,将甜腻的卡布奇诺渡入易昀口中。唇齿纠缠,怀中的人儿柔弱无骨地依附着他,乖乖的惹人怜爱。   “甜嘛?”易望舒眯着眼解开易昀领带,像小猫似的啃咬他凸起的喉结。   “嗯。”   “那你喜欢吗?”这是易望舒第三次问易昀“喜欢吗”?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份感情算什么。   你真的喜欢AI吗?   温柔的嗓音撩拨心弦,美好的年轻身体蛊惑人心,少年澄澈的眼似月光皎洁,这双眼时隔多年依旧烙在易昀心底,每每想起都痛恨自己那时没表明心迹。   可时光不复,倘若能重新来次,或许是另一种结局。   易望舒久久得不到回应,自嘲的低笑了声,随后吻上他的唇,咸涩的泪水在唇舌间蔓延。易望舒不喜欢苦味儿,含住甜甜的卡布奇诺又与他亲在一起。   咖啡尽数渡入易昀口中。   “小舒。”易昀心疼地抱住他,吻掉他的眼泪,不想让他难过。   易昀对易望舒的重视程度超过他自己。如果易昀是AI,易望舒就是他的中枢、轴芯,是他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易昀不说喜欢,只是想给未来留些余地。他不想让一具没有情感的空壳伪装成喜欢自己,真假难分,余生煎熬,让机器陪自己演戏。   易望舒能感受到易昀对他的珍惜,但他想要确定的答案。   我胆小怕疼,为你可以被雷劈;我怕麻烦懒得要死,为你可以破译系统与全世界为敌;我生性冷漠,为你可以放荡的彻底……我的勇气容量有限,爱你拥有你已经耗费太多,半点儿没留给自己。   但是现在,我想把爱你的勇气分出来些,去做别的。   未来……我或许不会再陪你,你可能会将我忘记,我只是想知道,这段感情算什么。   山崩海啸前,易望舒再次将自己卑微地全盘奉上。他从胸口摸出条红线,蛊惑道:“连一下,好不好?”   红线依附于轴芯产生,易望舒的心脏不是轴芯,必定没有红线。他自以为的红线不过是因算力过强导致的量子数据积累过多,集成化为实体的红色产物。   易望舒没有红线。   Angel不能被控纵,没人能窥探他真实的内心。   易昀习惯掌控,习惯用数据说话,习惯用实验作证论点……他的世界只有“行”或“不行”,没有中间选项,没有不确定。易望舒是他的唯一不确定。   易昀无法确定易望舒对他的情感,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他将仅有的感情给了没有感情的AI,他对易望舒的爱是克制,是保留,是纵容,亦是孤注一掷。   易昀低声说:“小舒,我不能。”   易望舒收了红线,用力抱住他,聆听跃动的心跳,感受勃发的身体,嗤笑道:“你不能的好多。”   “你宁愿承认自己造不出AI,也不愿将我公之于众,是因为你父亲吧。”   “我激活6层的AI,是你为我善后,为什么不与我明说?S188被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易昀眸色微闪:小舒都知道了,谁告诉的他?   易望舒抬起明艳的脸,泪珠笑的流下来:“你做了很多又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不算什么。”   “不是。”易昀一口否决。   词汇匮乏情感缺失的易昀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能僵硬笨拙地说:“你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易望舒掐着时间,在距离易昀喝下第一口咖啡过去一刻钟时,皮带“咔哒”掉地上。   “小舒,下午我还有会。”   长腿勾住易昀脖颈,易望舒敞开湿哒哒的腿,显然是早有准备。   易昀喉结滚动。   易望舒起身,西服上衣微微遮住屁股,两条白腿明晃晃地走向插间。   眉宇轻挑,手指如白玉,轻轻朝易昀一勾。   四角内裤缓缓飘在易昀脚边儿。   易昀骂了句“妖精”,挂了张假条。 第73章   树叶由绿转黄,一片片飘落。夏秋更替,翠绿不复往昔。时间的洪流将一切向前推进,易望舒抚上易昀俊美的容颜,怎么看都看不够。   若时光回溯,我应该在出厂时就与你告白,这样我们就会多些时间。   在易昀喝下咖啡两刻钟时,身上频率由快转慢,易昀察觉异常想说命令,被捂住嘴。   “别说了,让我来说。”易望舒手指轻轻描摹面部轮廓,缱绻道,“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付出生命,你是我的一切,但现在有人更需要我。”   浓烈的困倦来袭,易昀抵不住,手指捏住易望舒脖颈,目光狠厉凶狠似要将他烧穿。   易望舒要害握在易昀手下,费力地喘息,感受凶猛的冲撞,恨不得将他撕裂。他读懂易昀威胁的暗语:敢不听话,就掐死你。   纤细的脖颈脉搏跳动,呼吸不畅导致的氧气稀缺,颅内充血濒死的感觉并不好受。窒息感让生理高度紧张,伴随的是身下愈发紧致。   他们从未如此紧密地契合,像要嵌为一体。   易望舒的瞳孔微微放大,不由自主地松开捂着易昀的手。   “不许……”易昀刚开口,被身下的人掀翻。   上位者变成下位,突然的刺激让深邃的眼变得迷离。   “真快。”易望舒再次捂住易昀的嘴,笑着嘲讽道,“并不只有你会下药。”   “我已经失去S66、S188,不能再失去A30609了。”易望舒紧紧拥住他,轻声道,“我清楚去救他的代价,但倘若被劫走的是我,我想你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易昀摇头做最后的挣扎,却还是抵不住药效,阖上双眼。   易望舒吻了吻他的额头,说:“我……倘若,倘若我……”   他想说些体面的话,但喉咙像是在刚刚被易昀拧断,话到嘴边说不下去。   房间内充盈着柑橘香,易昀曾让他换过沐浴露,刚开始是柑橘混合海盐,最后二人身上都是这种香气,易望舒觉着是他的更多一些,因为他爱的更多一些。   是自己的孤注一掷换来这段在全世界公开却又不被当事人承认的感情。   易望舒觉着,情感缺失的人无法言明爱,易昀把有限的爱都给了他,是自己不安分不满足,才会将情感比较,认为自己付出的多。   多就多吧,谁让我喜欢你呢。   身上红痕新旧交替,脖颈残留指痕,体内有你的东西。易望舒狠狠咬了口易昀脖颈,第一次啃出血渍,想让这伤口更深,最好留下疤,永久别褪去。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留个印子还舍不得,真是没用。   易望舒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穿戴整齐,行至门前又再次折返。   熟睡的易昀很安静,紧闭的双眼不见平日锋利,发丝陷入枕席,较比醒着的他柔和许多。   易望舒鼓起勇气补足未尽的话语:“这些话我只有在你睡着时才会说,我怕,我怕你醒着会掐死我。”   泪珠沿着易昀高耸的鼻骨落下,明明是易望舒在哭,却是易昀平添两条泪痕。   “倘若我不在了,你也不要难过。毕竟,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是喜欢也好,无足轻重也罢,都不重要了。”   “易昀,我喜欢你,最喜欢你,只能是你。我爱你,胜过一切。”   “我走了。”   Lapino8层,午休时间员工们熙熙攘攘地拥去食堂。徐远号称“午饭报时器”,只要他在工位站起,就说明该吃午饭了。   今天,“报时器”罕见地没报时,同事招呼他:“去吃饭呀,Yuan!”   徐远摆出个比AI还要僵硬的笑,说:“不去了。”   “要给你带点儿吃的么?”   “先不用了,我没胃口,谢谢。”   同事结伴去吃饭,徐远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刷终端。自A30609被劫走后,徐远茶不思饭不想,彻夜难安。A30609陪伴他度过青春岁月,对徐远而言不仅仅是AI与主人,更多的是合拍的挚友。   A30609跟随他从50平米的小黑屋,搬到80平米的月供开间;鉴证他从初出茅庐的Lapino实习生熬到工程师;看着他一步步在A市扎稳脚跟。徐远已习惯将自己的荣誉与A30609分享,习惯他的朝夕相伴。就像习惯一日三餐,习惯每天睡前刷终端。   徐远知道,A30609有时会带着主观意愿做事,比如:摘掉几只狗尾巴草编成小人送给他,工作日每天给他带早餐,加班敲代码睡着时为他盖上毯子……   他知道A30609有主观意愿,但这不影响他们相处。   徐远不相信A30609会因T-12轴芯导致的系统错乱加害于他,派出所劝导徐远时,他说:“倘若出问题,我自行承担。”   我信你,笃定你不会害我。   A30609很感动不停地对他说:“谢谢”。   徐远大大咧咧道:“兄弟之间讲什么谢。”   A30609苦笑,心想:不是所有人都像Angel一样幸运,但这样也好。能静静地守护着你,就足够了。   易昀说会帮徐远,徐远相信他,但是等待的过程真的很煎熬,就像头顶一直悬着把刀。   终端通过徐远近期检索的信息推送新闻:“拆机与人类能否和平共处?”“国防部关于拆机新法令”“拆机安全隐患”……徐远想安静地等易昀处理,但推送的都是这种信息,避无可避。   他不像易昀那般沉稳做事游刃有余,不能良好地控制自己情绪。芸芸众生与天之骄子始终存在分界线,徐远只能尽可能地缩小差距。明知道现在担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真的无法不在意。   淡淡的柑橘味儿飘过,一双皮鞋映入眼帘。   徐远抬头,只见两条长腿,腰线比前台的办公桌儿还高。再往上是半截细腰,小香风西服遮住另一半。   易望舒手中转着易昀的智能跑车钥匙,对他道:“走吧。”   徐远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什么?”   长腿引路,徐远不知觉地跟着走向电梯间。   电梯一直闪着红光,好像是故障。竖瞳红光微闪,修长的手指轻触电梯显示屏,红光灭,电梯门开。易望舒颈肩红痕未消,细瘦的身形毫不羸弱,挺拔的身姿彰显霸总气场。   他说:“我们去救人。”   超跑扫过金黄的树叶,纷飞的黄飘在空中,压抑到变色的日光莫名惆怅。   易望舒猛踩地板油,跑车发出轰隆声响,周遭一切飞速向后划过,驾驶者眸色平静直视前方,仿若与车窗外的喧嚣世界隔绝。   徐远系上安全带,紧紧抓住右侧头顶的扶手,过快的车速让他眩晕。   “慢,慢点儿。”徐远闭眼不敢再看窗外景象。   跑车开向高速,速度不降反升,眼看仪表盘飙到200。   想到易望舒蹩脚的停车手法,徐远的心提到嗓子眼儿,骂了句脏话,心想:能推车的红眼病喜欢飙车并不稀奇,这很符合他桀骜不驯的性格。   CX镇距离A市导航显示3小时车程,易望舒硬生生缩短到2小时,出高速的时徐远终于受不住,道:“兄弟,停一脚,让我下去吐完再继续。”   “快到了。”易望舒见前方有红绿灯,被迫放缓车速。   徐远刚舒口气,易望舒又给了脚油,平路飙车。   易望舒此前黑过蓝建飞终端,这时敏锐地察觉蓝建飞终端定位居然在CX镇。   他来这儿做什么?   易望舒边开车边黑蓝建飞通话信息,竖瞳红光闪烁。   徐远见他又犯红眼病,以为是车开太快给人累到,心里不是滋味儿:“兄弟你对A30609的事儿是真上心,来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就说,肯定办!”   “兄弟,不着急,真不着急。”跑车在前面飞,徐远的魂儿被甩出车外,在后面追。   “着急。”易望舒竖瞳变为黑色,眼尾的红色小痣愈发明艳。他捂着心口说:“A30609马上要被拆了。” 第74章   蓝建飞在1小时前发送条信息:拆机已入库完毕,收件人的IP地址在Lapino。   对方刚刚回复信息:集中处理。   蓝建飞与鹰眼雇佣军亦有联络,这次劫持A30609的幕后雇主就是他!   Arch   {为什么只要轴芯含有T-12拆机?   If 强行绑走拆机的噱头?轴芯含有T-12的拆机数量有限,方便召回,print20%;   If T-12真有问题?排查历史出事儿的拆机40%轴芯含有T-12,print10%;   If 只是想要T-12?T-12是稀缺金属,售价为pino的20倍,5年前AI研发能力有限,单纯用pino无法打造轴芯,不得不用T-12,print70%;   }   Algorithm=蓝建飞想要T-12,所以召回这部分拆机。   Arch   {蓝建飞与Lapino是什么关系?   If 合作伙伴?近期蓝建飞的终端交易记录与Lapino有大量资金往来信息。蓝建飞此前要建生产AI的工厂,爸爸没批。蓝建飞向Lapino提供资金,Lapino提供技术,共同盈利,print50%;   If 上下级?蓝建飞每次劫持AI后都会给Lapino发信息等待指示。很可能是因为Lapino不方便出面,让蓝建飞雇佣鹰眼,搭建生产线,print50%;   }   Algorithm=蓝建飞与Lapino各取所需,听令于Lapino。   易望舒检索蓝建飞终端内历史“集中处理”记录,找到10余条相关信息。历史“集中处理”的映像为——肢解拆机。   吊臂抓起AI的脚踝将它们拎在空中,筛选器逐个排查挑选需要的器官,然后由分离器进行分离。失去手臂、脚踝、大腿的AI散落在废弃的工厂,推土机像铲土般将它们铲入筐里,而后送上流水线进行重新组装拼凑。   二次拆机在流水线上第一道卡,就是换轴芯。新轴芯上绑着绿线,一跳一跳的,像是水池中绑线的螃蟹。AI们活着看到自己被剜出心脏,而后失去意识,被拼凑其他AI肢体,重新组装成“四不像”。   流水线旁边儿的桶内,装着大量含有T-12的轴芯,上面有红线捆绑。检测机器自动分离出T-12,吸附在圆盘内,随后用电钻搅碎破裂的轴芯,损毁伴随AI多年的心脏。   重新组合的“四不像”们机体完全看不出接口,抛光后的外观相较原来更为光鲜亮丽。   一样的躯壳,不同的内里,何其残忍。   这是义体技术“Cyborg Technology”,AI的身体只是一个终端而已,是一个容纳不同灵魂的容器。(1)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通往CX镇的路上,交通堵塞。装摩托车的货车与运油的卡车相撞横在道路中央,双方司机各执一词,卡车司机对AI拍照判定有异议正在等待交警人工处理。   易望舒推上手刹,闭目。再次睁眼是黑色的瞳孔混合褪不掉的红,眸色不再澄澈,像是染血的黑珍珠。   徐远见他脸色白的瘆人,关切道:“秋风凉,下雨,下雨对腰不太好。”   易望舒没说话,指痕印脖颈不甚明显,来之前做了什么,昭然若揭。   徐远早已习惯冷场,他心里担心A30609的安危,但又怕给易望舒火上浇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兄弟,你车开这么快,分够扣么?”   易望舒淡淡道:“不够,所以只能开这一次。”   徐远满脸黑线,心想:只开一次不带你老公,带我是几个意思?   “呃……你和Esun是怎么认识的?”徐远本不想八卦,但他得找点儿轻松的话题分散注意力。一想到A30609随时有被拆的风险,心如灼烧。   细雨转成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易望舒想起3月前他与易昀在车内的拥抱。   “我们在实验室认识的。”易望舒唇角微微上扬道,“我对他,一见钟情。”   自见到你的那刻,我就认定你,只属于你。   “那,你追的他啊?”   “是啊,我追的好辛苦。”   相处这些年易昀从来没表露过“弯”的迹象,徐远心想:把直男掰弯,确实挺辛苦。   “呃……好事多磨,能在一起就好。”徐远安慰道。   易望舒半点儿没受到安慰,打开车窗触碰雨水,心想:或许马上就不能继续在一起了。   徐远以为他要“打开天窗说亮话”,见气氛调节的差不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A30609要被拆的?”   易望舒静静地看向远方的天空道:“我不仅知道他要被拆,还知道他喜欢你。”   “什,什么?”   “字面意思。”   徐远懵住,张大嘴巴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想过AI会有情感,更无法想象A30609是对他抱有这种感情。   易望舒垂眸,漂亮的眼睛透着红夹杂些许落寞,不知说给谁听:“你们都不相信AI的情感。”   AI无法证明:我爱你。   徐远皱眉眨眨眼似在思考,随后摇摇头,否定道:“不是的,我……我相信的。我能感受到A30609对我的关切,但我并不认为那是‘喜欢’。”他不安地搓着手指,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我们还是先把他救回来再说吧。”   乌云压得很低,胸口闷不过气,算法根据云层形状推衍:雨会持续3小时。肇事的车迟迟不挪,身后的车越来越多,等不及的司机嘀嘀按喇叭,两位当事人不想淋雨躲回车里全当没听见。   喧嚣的声音,混乱的雨,明艳的红痣似挂在脸上的泪滴。倏然竖瞳亮起,蓝建飞的终端收到信息:鹰眼绑来的AI要还回去,尽快处理。   还回去,如何还回去?   换掉轴芯,重新组装还回去?   将一具空壳还回去?   易望舒紧握双拳,额头青筋暴起。   倘若被拆的是人类呢?我拆了你的四肢,换掉你的心脏,弄乱你的意识,将痴傻的你还回去,你同意么?你的家人同意么?   易望舒解开安全带,开门出跑车。皮鞋踩过湿哒哒的柏油马路,走进喧嚣的雨。灰败的天空下,颀长人影似苇杆伫立在雨中,身姿挺拔皎皎,步伐决然。   徐远摇开车窗抻长脖子问:“你去做什么?”   易望舒站在装着摩托车的货车前,掀开蒙布,单手抓住车架,轻松从货车上提下辆摩托车。   装死躲雨的货车司机终于有了反应,欲下车与易望舒理论,然而他开不开车门。   超级骇客黑进货车智能系统,锁死车门车窗。正当过度依赖智能驾驶的司机埋头找备用钥匙之际,一抹白色残影从车外飞过,似月牙弯刀瞬间切开连线的雨。   白玉纤指激活智能摩托系统,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潮湿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瞬间穿过水泄不通的拥堵路段。白色身影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驰,徐远终端闪烁——   Emoon:我会将他带回来。   能推车能单手提摩托,能锁住车门瞬间激活跑车,能黑进系统窃取情报,对A30609被绑的事儿如此上心……饶是再迟钝,徐远也琢磨过来易望舒是什么。   “他是AI。”   “他是AI啊。”   “Esun和AI谈恋爱。”   注视着远方即将消失在山路尽头的白色身影,似风驰电擎切开喧嚣的雨,徐远猛拍大腿道:“真TM帅!”   呼啸而过的雨水,暗涌在心底喧嚣,越来越快的心跳。   周围景象似光影陆离的走马灯漂浮而过,所有的线索在雨中汇集,串成线指向匪夷所思的答案。   易望舒想到1月前发现的灰色网站,关联到工厂内筛选器挑出的器官。看来卖方不是自愿,而是被强行切割适配器官。   爸爸不让我回Lapino,Lapino指使蓝建飞搭建工厂切割器官,Lapino监视易昀……   颅内轰鸣似钟声,拨云见雾,顿时清明。   灰色网站背后的实际操控者是Lapino!   关于“轴芯含有T-12”拆机不安全,是由国防部颁布的《AI拆机法令》提出,召回上万台拆机。而被召回的拆机,很可能就在蓝建飞的工厂里!   终端影像内数万台拆机不都是被蓝建飞绑来的,还有被召回的!   细思极恐,易望舒汗毛竖起。   徐远报警,警察置之不理;爸爸不让我查灰色交易网站;Lapino成立之初是由国家提供的各项资源……   所以,蓝建飞敢公然让鹰眼雇佣军劫持拆机,是受Lapino指示。国防部与Lapino同流合污,对贩卖器官、私闯民宅劫持AI置之不理。AI遭受不平等待遇要受惩戒,人类却可以肆意虐待、侮辱AI。对AI有利的《AI法》批了三年没批下来,对人类有利的《AI拆机法令》仅仅一周就批复完毕……   真是颠倒黑白,双标的可以。   侏儒因自卑谋划窃取系统;白赱因嫉妒诋毁易昀;梅钨丝因贪婪流量制造扭曲话题;蓝建飞因利益肢解拆机;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为了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恶语伤人背后捅刀子……   自卑、嫉妒、利益、优越感、虚荣心、贪得无厌、残忍无情……人类将自己奉为高等生物,想永远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用泯灭的人性,创造条例。   世态炎凉,道德沦丧。为了流量可以将无辜的人推至风口浪尖,为了金钱可以将无辜的AI劫持破坏。没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愚蠢的人类还不如机器。   他们鼓吹自己的丰功伟绩,筑高楼建庙宇;他们歌颂自己灵魂的纯净,做礼拜跪天地;他们赞美自己创造文明的思想,画壁画雕铜像……   丑陋的灵魂披着光鲜的皮。   人类的丑恶将太阳吞没,我愿执灯引火,纵使这火会烧掉我。   我们信仰着,一个不存在的思想。(2) 第75章   蓝建飞终端定位处,在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岭,周围是废弃的厂房。   灰暗的天空下,摩托车置于路边儿,易望舒眼前厂房透着微弱的光。断壁残垣中,锈迹斑驳的加工厂像是穿了件破旧的外衣,潲雨的屋檐下蜘蛛结着密密麻麻的网。   皮鞋踩在地面哒哒响了两声,之后没了动静。易望舒为了不打草惊蛇,脱掉鞋光着脚走,砂石踩在脚心有些痛,但较比胸口的痛完全不值一提。   飙车、发动云端都会调动机械能促使血液循环加快,血管每次收缩扩张都会带动心脏细细密密地痛。   易望舒很怕痛。   第一次感觉到疼痛是刚出厂没多久时,练习走路。易昀起先愿意抱着他,后来凶神恶煞地让他自己走。没发育完全的脚踝骨很软,站在地上不会发力,一不小心崴骨折。   易望舒哭了好久,易昀才命令他:关掉痛觉神经。   为什么会哭了好久?因为易昀乱了,连命令都晚了半拍。   易望舒突然想到那时易昀惊慌失措的神情,理智的AI狂人第一次被他人影响,不知所措,还要假装淡定板着脸发号施令。   真是可爱。   易昀自我出厂时就在意我,他只是不说。   才刚分开就又想起,我挂念他,他也会想我吗?   易望舒摸摸脖颈的红痕,穿上皮鞋。   心脏没有连接中枢,疼痛无法屏蔽,每次呼吸带动胸腔震动都觉着吃力。   易望舒挽起白色西裤裤脚,纤细的脚踝插在泥土中,透过玻璃窗屏息向厂方内部窥探。   棚顶的机械手臂在忙碌地分拣拆机,崭新的金属流水线在射灯下反着刺眼的光,易望舒识别出这些金属展架出自于蓝建飞没有获批的工厂,墙角堆砌的培养箱、操纵杆、运输器等设备都是4月前易昀在终端拍过照的。那时易昀让他分析这工厂的问题,没想到改进后的生产线用在这里。   AI智能工厂无需人力看管,但这里显然比较特殊。看管的有7名人类,蓝建飞、4名保镖、2名工作人员。   老狐狸让这么多人看场子就不怕节外生枝?   看来比起计划败露蓝建飞更怕出事故。   易望舒冷笑,心想:怕什么来什么,这几个保镖还不够我练手,事故是一定会出的。   A30609像堆毫无生气的废铁被堆叠在工厂门口,易望舒发动云端尝试与它连线未果。生产场内有屏蔽装置,仅仅隔着个玻璃,所有信号网罗的严严实实,若不是易望舒早先黑过蓝建飞终端,想必找不到这里。   蓝建飞用易望舒的分析模型建工厂,易望舒黑了终端破坏他的计划。因果有轮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若想解救工厂内的拆机,就要先进入厂里。   算法指示:可以直闯,但介于心脏问题最好智取。   模型推断,再过两小时工作人员会换班吃饭,那时门禁会开,可以进入同时发动入侵。   在工厂外无法切断干扰内部系统,直接进入工厂会触发门禁安全系统,引起屋内保镖注意,到时候发动云端不会特别容易。   天色逐渐转暗,雨越下越大,易望舒站在工厂窗前宛若雕塑,静静地等待时机。   蓝建飞终端亮,是Lapino发来的信息:两小时后,要将拆机还回去。   看来是有人找拆机查到了Lapino头上,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   是国防部!   是易昀找了爸爸,只有国防部能给Lapino施压。   看来他们并不是同一阵营。   易望舒将扫描的实况同步传到易昀终端,完整记录工厂内发生的一切。   蓝建飞让工作人员:尽快拆机,工作人员操作控制屏启动筛选器。   易望舒认得这东西——肢解AI的机器。依它的拆解速度,两小时后必定满地狼藉。他们是想在两小时内完成拆机的二次重组。   做梦!   竖瞳红光骤然亮起,管什么时机,救AI才是我目的!   “轰隆隆”!   工厂门被怪力踹飞,背板留下深深的皮鞋印记。易望舒冲进工厂,直对A30609方向发动入侵。红线似触手接入拆机们的中枢,与易望舒对视的上百拆机逐渐恢复意识,挣扎着在角落缓缓站起。   工厂内安全系统警报轰鸣声响,自动防御启动,机枪瞄准易望舒。   易望舒早有预感,在枪声响起的时,似矫健的豹灵敏地在水泥地面滚动,子弹只扫到残影。白色衬衫上狙击红点密布,竖瞳捕捉机枪方向发动入侵摧毁安防系统,无数红点霎时消失。   蓝建飞的保镖们手枪瞄准易望舒,电子眼预判子弹轨迹轻松躲过。易望舒在空中翻个跟头,与墙体东侧的拆机对视。   蓝建飞认出他,难以置信道:“你,你是易昀的助理!”   易望舒不想跟他废话,腾空跃起,踢飞流水线上的机械手臂。一股狂暴的力量在空中震荡,最前面的手臂受惯性向后撞,接连撞开后侧所有手臂的控制装置。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上百个机械手坠下砸到生产线上,似窗外雷鸣浩瀚声响。   生产线的安防系统识别到异物,停止运转。厂区内的工作人员被吓得屁滚尿流跪地爬行。   保镖们锲而不舍地追着易望舒放枪,机枪都无法顺利捕捉他的行动轨迹更何况人力,再精准的射手也无法超越机器。   易望舒仿若丝滑的绸缎动作毫无停滞,依次激活西侧、北侧、南侧的AI拆机。   锐利的眼激活拆机后,易望舒倏然回头与保镖们对峙。   竖瞳红光似刀刃,卷着森冷的寒气刺来,保镖们心生畏惧。   “啪啪啪”安防系统的机枪打中保镖们的手腕,渗血的手腕拿不住枪,掉在地上。保镖们慌了神,只见身上狙击红点闪烁,从狩猎者变成猎物只用1秒。   易望舒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眼角血痣红的瘆人,竖瞳红光明暗交错似吞噬一切的深渊,宛若从地狱来的索命恶鬼,狠厉的眼神透着无尽的杀戮。   各处拆机纷纷涌至易望舒身侧,认他为主宰,奉他为王。   蓝建飞见形势不妙想发信息搬救兵,终端没有信号。   老狐狸从商多年,在谈判场上始终临危不乱,此时面对易望舒的强大气场乱了阵脚。Lapino交代的事儿被他搞砸,无论眼前这人是什么来路,生意总归是做不成了。   商人唯利是图,但所有的利益都没命重要。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蓝建飞声音微颤,心想:这人看上去不像善茬,第一次见面就挑了我的保镖,这次又袭击我的工厂,算命的说我今年命犯太岁会有煞星,原来就是他啊!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易望舒不想跟他废话,只对身后的拆机大军说了一个字儿:“烧。”   AI拆机万众一词:“Yes,my lord.”   生产线的蓄能燃料被抽走,脂肪烃和环烷烃浇灌在工厂的地面、机械手、培养箱上。易望舒逼近蓝建飞,动作快如闪电,吓得老狐狸差点儿跪下。骨节分明的手掌从蓝建飞上衣口袋摸出个打火机。   蓝建飞明白他想做什么,惊呼道:“不,你不能……”   在有绝对优势的谈判中,甲方说出的不是条件,而是通知。易望舒竖瞳中的红逐渐褪去,清冽的嗓音淡淡道:“不想死,就滚。”   长腿横跨流水线,易望舒步伐果决至工厂门前,将手中的打火机点燃抛出道弧线。   火焰在设备腾空而起,迅速蔓延。熊熊火光点亮整个工厂,银色的机械手臂镀上黑光,空气中浓烟弥漫,火光在工厂中乱窜,在废墟中腾起,似拆机们常年累月的压抑化形,怒火冲天。   一群保镖扶着蓝建飞屁滚尿流地跑向工厂出口,易望舒靠着路边儿的摩托车,漠然地看向他们逃窜的背影。   易望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依旧紧握着拳。他的心脏很疼,疼到快要窒息,过度消耗的机械能促使气血翻涌,涌至喉咙向外溢。易望舒一直紧咬牙关,锁住沸腾的血。   体内很热,血液烫过脏腑,整个人仿若置于厂中,被周围烈火焚烧。   易望舒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迫切地想要返航,但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骑上摩托,抗不过路途颠簸,提不住这口气。   算法推断一刻钟后工厂将被火焰吞没,浓烈的火焰会引爆工厂,半小时后整个厂区在灼烧中化为灰烬。厂内热浪翻滚蒸发淋窗的雨,厚重的蛛网终于消失,燃烧的器械不断发出噼里啪啦响声,烟尘弥漫,火舌连天。   喧嚣的雨,火红的背景板,弥漫的硝烟,A30609自灼烧的地狱返还人间。   Angel看起来很虚弱,他是生病了吗?   电子眼扫描易望舒的身体,系统提示:血小板计数增高、血管破裂、机械能剩余存储量8%、7%……   A30609捂住脸,泪滴无声从眼角滑落,喉咙发出微微的轻叹,似不解这种情绪。他第一次被人珍惜,他为自己不值,也为易望舒惋惜。   AI匮乏的词汇无法表达浓烈的情感,电子眼透视血液已经将易望舒的脖颈填满。   刚刚叱咤风云的王者,此刻连句话都费力说。   Arch   {A30609:Angel,thank you.}   {Angel:We’re friends.}   暴雨淹不灭火,昏暗的天空迎来日落。   蓝建飞斥巨资搭建的生产线、Lapino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人性的虚伪狡诈自私无能,统统会被烈火焚烧送至地狱。   这场火,也会烧掉我。   易望舒想起粉红色的瑰丽晚霞,想起喝了半杯的奶茶,想起林荫路上十指交握的手、车厢内的拥抱、沙滩上的告白。   他怀念易昀的体温,贪恋他的拥抱,珍惜他们的每一刻。   算法将无数个Yy写入程序,根植中枢,通过海马体存储在人脑,形成不可磨灭的永久记忆,融在骨血,刻在灵魂深处。   细瘦的人儿在雨中形销骨立,胸腔费力地喘气。唇角血液渗出,流至下颚,沿着脖颈染红雪白的西服衬衫。   易望舒沙哑着开口:“带我,回易昀身边。”   我想回家。   烈火烧掉太阳,天使月坠花折。   不成熟的人为理想献出生命。(1)   易望舒失去意识,笔直向前倒去。   心脏碎了。 第76章   昏暗的地下室,寂静的光,金属器具掉在托盘内发出声响。   佝偻身影缓缓推门而出,染血的胶皮手套被扔在地上,易昀的两条腿费力地在瓷砖上挪动,裤腿都是血迹,沿途是大片的红,脚步声很轻,上个楼梯好像抽干他的全部力气。   “噗通”两条长腿脱力,易昀跪倒在客厅。   双掌撑着地面,易昀闭着眼狠狠做深呼吸,吸气呼出,再吸气再呼出,再来一次,再吸气……   “唔”,易昀捂住嘴艰难站起,用最快的速度连走带爬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开始呕吐。   冲水声响,C级扫地机器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被B级AI管家拦住。AI管家走向卫生间,还没到门口,马桶冲水声再次响起。   易昀的头扎在马桶,冲水将呕吐物一起打湿他头发,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易昀费力地直起腰打开淋浴。   冰凉的水扑面而下,他忘了怎么呼吸,被呛得干咳连连。   染血的衬衫贴在身上,易昀闭着眼靠着墙,任由淋浴浇透自己。   他的右手手臂一直在抖,抑制不住地痉挛。易昀想让它安静,用左手抱住右手臂膀,没能止住,两条手臂一起抖。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仿若所有情绪都在刚刚一并抽离出身体,现在的他不过是俱躯壳,虚弱地在浴室墙角颤抖。   俊美的脸苍白如雪,紧闭着唇不肯发出任何声音,眼眶深邃而空洞没有任何光芒,昔日丰神俊朗的AI狂人如今似秋风中的残叶,枯败萧瑟摇摇欲坠,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掉落。   易昀将头埋在膝盖,抱着双腿无声抽噎。   衣物上的血渍被淋浴冲刷流向下水道,易昀食指抹掉脖颈上的血,放在口中尝了尝,好苦。   好苦啊。   浴室背靠的瓷砖很冷,易昀猛然想起地下室的检查床也很冷。   他费力地起身,折返地下室。   检查床周围满地的血,触目的红,血腥味儿充斥着整个空间,易昀扶着墙角干呕,下意识地想逃离这里。他不敢看,却还是强迫自己一步步向前。   他要完成这场灵魂的葬礼。   用绑带固定好床上人的四肢,罩上隔离罩,易昀背着检查床步履蹒跚、小心翼翼地第二次上楼梯。这次他不敢摔,走走停停。易昀固执地不让AI管家代劳,一遍又一遍地沙哑着命令自己:“不许摔,还有7级台阶,不许抖,还有6级台阶……”   从地下室到卧室,易昀走了半小时。   卧室中,床上的人儿安静地躺着,很乖地执行凝血程序。易昀跪在床边儿,用湿巾擦掉瓷娃娃脖颈血渍,贴心地为他盖上被子。   被子只能盖到腰。   因为再往上,是还未愈合的胸腔。   一小时前,易昀亲手打开它。掰掉碍事的软骨,一刀刀切开连接的血管,一针针缝合植入的轴芯。   易昀剜了易望舒的心脏。   血液不够,可以输血;肋软骨被抽掉,可以重长;心脏换掉,就真的没了。   易望舒不再有心脏。   他没了心脏。   我的小舒,没有心脏了。   秋风萧瑟,高远的天空偶尔有鸟飞过,易昀坐在客厅看期刊,右手时不时推两下摇摇椅。椅子上的人儿皮肤光滑如玉白皙透亮,仿佛没有瑕疵,不曾碎裂。   易望舒的头发很软,人也很软,薄薄的一层陷在摇椅中,瘦骨嶙峋的身体对易昀来说没什么重量。   易望舒瘦了5kg。   易昀杳了勺没味道的营养剂喂他,易望舒张口乖乖吞下。易昀顿住,后知后觉:摇摇椅上的不再是他,小舒是不会吃营养剂的。   易昀说:“再胖些吧。”   易望舒说:“好。”   一盒营养剂很快见底,易望舒说:“这次再吃三盒,一天吃三次,连续吃三天会增重0.5kg。”   易昀扔掉空盒,摇头说:“不必了。”   我不是在命令你。   易望舒面带疑惑,易昀不想与他再说,起身去书房。   「2033年11月11日   3年前的这天,我将小舒从1098号实验室带回家。   今天,小舒在我家。   他还活着,只是变瘦了。   是的,他瘦了5kg。   换完轴芯后,他的体重就开始下降。   我不敢做检测,因为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结果。   AI出厂设置不可逆,除非程序错乱。   我不会做实验。   我不会再拿他做实验。   我不会再进地下室了。   -   小舒的轴芯与身体融合很好,几乎没有排斥反应。   胸腔归位,软骨长出来了,胸口有疤,正在逐渐愈合。   他问我:要不要清除掉疤痕。   我说:不要。   疤痕能提醒我,他不是原来的。   -   小舒昨天刚刚能走,但是不能走太多。我扶着他在客厅散步,他说:不麻烦主人了。   我说:你可以叫我易昀。   他说:好的,不麻烦易昀了。   -   小舒现在,很好。   能吃能睡。   就是有些话少。   我想让他多说些,但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被动地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不说,我们会一直静默。   如果我说了,得到的回答很可能是我不想要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明明是一样的躯壳。」   11月末,安雪50岁生日宴,易昀带易望舒回家。   体制内“反铺张浪费”,这生日宴便是简单操办,只邀请了二老的部分好友,在海鲜酒店订了间包房,只有一桌儿,满打满算不到20人。   易望舒坐在易昀旁边儿,位属上座。开宴前,易宇习惯性讲两句:“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参加我爱人的生日宴,今儿不用见外,今天吃好喝好就得嘞。”   安雪喜笑颜开,举起酒杯道:“吃好喝好呀!”   夫妻二人没做过多客套,来的也都是实打实的好朋友,酒桌儿上没有拘谨,气氛和洽。   安雪闺蜜来敬酒,小声问:“你儿子旁边儿那人,是不是你说的……?”   旁人听不到,易望舒却是一字不落听了。电子眼扫过中年妇女,易昀在桌儿下捏他的腿,说:“不许窥探别人隐私。”   易望舒眨眼疑惑:“可我之前也是这样做的啊。”   在Lapino不许人说易昀坏话,黑掉梅钨丝、白赱信息窃取他们的隐私……   这些他都记得。   “之前是事出有因。”易昀说。是因为我。   易望舒不太理解,为什么之前可以现在就不可以,但既然是易昀的命令,他照做就是。   “小朋友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安雪笑眯眯地给易望舒夹了只大虾。   易望舒乖巧道:“谢谢。”   “上月小昀回家没带你,被我好顿说,还好这次你来了。”安雪语重心长道,“小昀这孩子就是闷,有话不好好说,肯定让你受了好多委屈吧。小舒不生气哦,妈替你揍他!”   二老挂念易昀心理健康状况,每月都让易昀回家。易望舒换轴芯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自然不能与他一起回家。易昀怕说出实情让二老担心,索性扯了个谎,说二人吵架了。   可实际上,他的小舒以前怼天怼地,现在乖的要命,他们再也吵不起来了。   易昀垂眸打断母亲,说:“我们和好了。”   易宇朋友提杯:“现在时局动荡,咱哥俩能平平安安这20年不容易啊,希望我们都能顺利熬到退休,宇哥我敬你!”   易宇酒杯倒满啤酒,一饮而下。   朋友B附和:“可不是么,政策一时一个样儿,上面说翻脸就翻脸。蓝建飞10月刚被表彰‘省级劳动模范’,11就月下马了!刚被表彰那会儿我还跟他吃过饭,他让我投‘AI工厂’项目,多亏我那时因资金周转不开没投,不然今天就一起跟他蹲局子了。”   蓝建飞于11月被捕入狱,罪名是:未经许可私自生产AI。新闻报道头条版面,是蓝建飞被表彰那日的照片。昔日商贾大拿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言语非常官方正式,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答案让他照着念。   报道中对废弃的工厂、T-12拆机、烧了半宿的大火只字未提,世人只道:蓝建飞因为贪财下马。   反腐廉政风骤起,当官儿的小心翼翼。   易望舒养伤期在床上通过云端看了所有关于蓝建飞的报道,他问易昀:“为什么没有我传给你的工厂录像资料。”   易昀说:“我没收到。”   超级骇客能轻易捕捉易昀终端的往来信息,易昀确实没收到。   那我发给谁了?   我豁出性命采集的罪证,不见了?   是谁将它们销毁了?   心脏替换成轴芯后,易望舒记得之前的所有事情,不理解的太多。   他不理解为什么易昀对他冷漠,自己还要告白;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宁愿被雷劈,也要救易昀;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冒风险帮易昀,成为容易被Lapino狙击的超级骇客……   明明我们只是rou体关系而已。   易昀从未对我说过喜欢,他只是想要我。   我是他的伴侣AI,欲望容器,发xie工具,可为什么身体痊愈,他不再索求我?   厌了倦了吧。   易望舒对关于“Yy”的情感记忆不理解,但他理解关于AI的。   他知道自己心脏破裂是为了救A30609,为了救那近10万的AI拆机。可为什么,搜罗的证据不见了?   易昀让他不许再挂念之前的事儿,安心养身体,易望舒应下。   但如今旧事重提,正是清盘的好时机。   易望舒斟满杯中酒,低声敬易宇:“祝您诸事顺遂。”   易宇笑着抿了口酒,道:“今儿你妈生日,怎的不跟她喝跟我喝。”   易望舒说:“都要喝的。您居要职办要案,理应为先。”   为的是什么先,不言而喻。   易昀夺过他的酒杯,收掉他的酒,替他干了:“爸、妈,我敬你们。小舒刚生场病,还未痊愈,不能喝。”   易宇与儿子对视,显然听懂话外音。安雪不明就里倒了杯酒一口闷,随即抓住易望舒的手,心疼道:“小舒啊,之前怎么了嘛,现在好些了不?”   易望舒扫了眼易宇,道:“没事儿的。”   这酒楼的装潢一般,菜品味道很好,二老就是想宴请好友,确实不是铺张浪费的风格。酒过三巡,易宇喝的有点儿多,包厢内没有卫生间,外面的大堂有公用的。   易望舒对易昀说:“包厢太闷,我出去去透透气。”   易昀在他出门后,也起身出去了。   易宇出洗手间,在大堂遇到易望舒。他似乎对这偶遇毫不意外,有条不紊地用烘干机吹手,笑着问:“你不去卫生间吗?”   易望舒也笑,唇角上扬到标准的微笑弧度,说:“我在等您啊。”   酒店大堂调高50米,璀璨吊灯自棚顶倾斜而下,楼梯呈圆形回旋在灯侧,易宇居东侧,易望舒在西侧。   易宇洗完手用袖口遮住终端,目光不复柔和,深邃的眼与易昀如出一辙,年迈的长者在璀璨的灯光下问:“你是什么?”   易昀在吊灯北侧,在二人看不见的中轴线上,皮鞋刚踏出又缓缓收回廊道。他攥紧拳,阖上眼,听易望舒说:   “I,AI.” 第77章   “你想问什么?”易宇神色淡淡地摘掉终端,动作依旧从容优雅。   “国防部为什么要召回轴芯含有T-12的拆机?”AI说话不会绕弯,系统问话标准生冷。   “因为这部分拆机确实有问题。”易宇缓缓走近,“T-12金属会阻断系统对AI轴芯的控制,这部分AI会产生自主情绪形成主观意愿。而当他们的主观意愿与程序冲突时,就会产生系统错乱,造成无法预估的后果。”   砍死两户人的AI,将梅钨丝碎尸成69段的AI,它们的轴芯都含有T-12。杀人是它们的主观意愿没错,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也有错。   “既然是国防部要求召回,那么多拆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蓝建飞的工厂里?”   “国防部在经过拆机主人同意的情况下,召回了部分拆机,这些拆机现在在国家安全局。”易宇走到易望舒面前,把自己的终端给他。   因为工作原因,易宇的终端设置了好几层密匙,易望舒从未成功窥探过。他没想到易宇会如此轻易地让他入侵终端。   “我不知道拆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蓝建飞的工厂,更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这部分信息。”易宇面庞经过岁月洗礼,更显得刚毅深邃,双眸透着洞悉一切的从容与淡定,“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或者从我的终端里取。”   竖瞳红光闪烁,易望舒读取易宇终端信息。   年迈的父亲终端内40%是他与安雪的点点滴滴,第一张合照是1999年,打印的照片拍照存储在手机里。手机换了好几代这些照片不停地导出存进新手机。最后换成终端,都存在这里。   易望舒不禁感叹:为什么易昀不像父亲这样长情,才睡3个月,就腻了。   易望舒在易宇的终端内看到易昀从小到大的照片,18岁的易昀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没发育完全的豆芽菜瘦的可怜,但是眼神依旧有朝气。不像现在,沉寂的如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关于工作的信息存储在特定的区域,易望舒搜刮到《AI法》、《拆机安全》、《生产AI条令》……确实没有蓝建飞工厂的任何信息。   易望舒排查数据量,发现易宇删除的都是些垃圾邮件,看来他没说谎。   “国防部与Lapino是什么关系?”易望舒将终端还给易宇,问话依旧生硬。   易宇戴上终端,丝毫不在意他的语气,有问必答:“国防部隶属国家专注安防,Lapino是事业单位专注科研,我们无论从业务线还是经营范围来讲,都没什么关系。”   “但蓝建飞劫持AI是Lapino授意。”易望舒将蓝建飞与Lapino的沟通记录传至易宇终端,补充道,“在国防部刚颁布召回T-12条例时,Lapino就指使蓝建飞劫持AI。在我赶到工厂时,蓝建飞说:‘国防部要求将劫持的AI还回去’,这其中真的没有国防部参与?”   易宇看向终端蓝建飞与Lapino的沟通日期,仔细回忆:“这天上午小昀跟我说:他朋友的拆机被绑了。我正准备查这事儿,隔天他就告诉我:被绑的拆机还回来了。”   易望舒仔细分辨他的微表情,看上去不像扯谎。可既然不是易宇,又会是谁给Lapino施压?   棚顶的灯依旧明亮,二人站在同一侧,易昀依旧站在黑暗里。   在得知易望舒是AI后,是易宇主动站到易望舒这侧。   人类主动拉近与AI的距离。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易宇说。   “没有了。”既然这些都与你无关,看来只能从Lapino下手了。   “那轮到我了。”易宇身上没有名牌,黑色简洁运动装沉稳低调,不急不缓的语气彰显上位者的淡定从容,他只有一个问题:“你爱小昀吗?”   在算法指向精准答案前,易望舒几乎是下意识说:“爱。”   虽然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情感,也没有得到过易昀的回馈,但根植在人脑中的记忆、他的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在喧嚣,他的灵魂在呐喊,骨血在震颤,歇斯底里地逼着他说出“爱”。   “他爱易昀”是易望舒心脏破碎前,留在中枢的最后指令。   他命令自己爱易昀。   易宇点点头,没再问其他。   “蓝建飞工厂的事儿我来查,有消息告诉你。”   易望舒说:“好。”将之前拍摄的工厂录像传到易宇终端。传完才后知后觉,不禁疑惑:为什么要相信人类?   在他的认知中,人类与AI无法达成和解,永远在世界的两侧。   或许是因为易宇主动走到了他的这侧,让他掌控自己的所有信息。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是易昀的父亲吧。   “小昀自小就不擅长表达,长时间被同学、朋友、社会孤立。为了保护自己,他将自己的岛屿上了锁,我们都没有进入的资格。”   “他若不喜欢,便不会将你带回家,更不会公开你们的关系。小昀已经认定你、选择你、将登岛的钥匙给了你,无论你是什么。我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可以与我站在两侧,但别与小昀划清界限,将他隔在另一侧。他会很难过。”   易宇向来沉默如山,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是为他唯一的儿子。   “你让我查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你说爱他,我信了,不要让他再难过。”   “就当……这是做父亲的,这辈子唯一的期许吧。”   秋夜寂寥,满地的落叶被清扫机收走,光秃秃的树干格外空旷。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卧室,雪白的身体似明月皎皎,透着晶莹的光。   易望舒静静地坐在露台上,眉目如画,月光为他披上清冷的光晕,似散落人间的星灵,神秘又高贵。   卧室门开,易昀进屋扔了件外套给他,低声道:“别着凉。”   易望舒看也不看那外套,对月香肩半露,回眸眼波流转。瘦削的窄肩,高耸的锁骨,流畅的天鹅颈,红润的唇透露着危险与诱惑。   “想要我吗?”   易昀垂眸不看他,提醒自己:眼前的不过是具空壳。   地面传来脚步声,易望舒走近他,入目是两只白净的脚趾。   纤细的手臂环住易昀脖颈,易望舒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踮起脚索吻。   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吻,一触即离。   易昀推开他,说:“不想要。”   你让父亲查蓝建飞,作为交换,你听他的话,来安慰我。   我不需要同情,不要你的怜悯,我可以很好的。   易望舒比对之前与易昀的相处模式,发现易昀从未拒绝过他,都是他受不了,易昀被迫中止的。   既然你拒绝,那就是真的不要吧。   易望舒穿好衣服,眸色恢复冷清,手臂缓缓归位,点头道:“好的,知道了。”   易昀握了下拳,又放开。心脏像是被针刺了,很疼。但还好,这些天经常疼,已经麻木了。   细瘦的人儿铺好床铺钻进被窝,露出小小的脑袋,朝易昀眨巴着大眼睛。   易昀受不了他的这眼神,真的,太像了。   “小舒,别看我。”易昀轻声说。   被子里的人儿乖乖转头看向别处,易昀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床关灯。   在易望舒换心脏前,他们通常是很晚熄灯的。易望舒每天都会给他讲故事,通常是网上刷到的没营养黄段子。易昀啼笑皆非不知该不该对他的检索内容设限,易望舒却是能读懂他想什么,嘟着嘴边亲他边说:谁家情人像我这么给力,天天换着花样儿玩,你不知足还要限制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在,易望舒不会变着花样儿跟他玩,也不会理解他、读懂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易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身侧,一样的身体,不同的心脏,躺在身边的人,变了。   我能触碰到你的身体,却无法交融我们的灵魂。   咫尺天涯。   “你是睡不着吗?”易望舒的声音很轻,一如既往地带着鼻音。   “嗯。”   自给易望舒换过心脏后,易昀每天都需要服用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但即便是这样,偶尔也会从梦中惊醒,看到身侧的人儿,才能安心。   易昀每天都会梦到自己剜出易望舒的心脏,那画面定格,印象太深刻。   满手的鲜血,满地的红,检测器上满屏横线,易望舒没有的呼吸了。   易昀忘了呼吸,在那一刻,剜出的是易望舒的心脏,却把他的灵魂一并抽走。   轴芯嵌入,人活了。但是他的小舒不在了。   常年无法感知外界、封闭自己、没有情绪的易昀噩梦连连,钢铁般坚硬的心终于被梦魇腐坏,想随那碎掉的心脏一并去了。   但他不能,年迈的父母还需要他。   我不难过。   我可以好好的。   易望舒履行AI对主人的义务,体贴道:“需要助眠吗?”   “嗯。”   易望舒起身,轻轻环住易昀的头,缓缓揉按太阳穴。   一样的力度,一样的按摩方式,易昀握住他的手,说:“不需要了。”   他看起来像你,但不是你。(1)   小舒,我好像,把你弄丢了。 第78章   “蛋白质摄入13g,碳水摄入2g,脂肪摄入4g,总摄入96千卡,早餐建议450千卡,您的摄入量远远不足。”易望舒念完程序将装包子的盘子向易昀方向推,建议他再吃点儿。   易昀只喝了两口粥,过度服用安眠药扰乱内分泌系统,他真的没食欲了。   之前的小舒满脑子歪点子,易昀不得不设限;现在的易望舒很乖很听话,不用命令就知道易昀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总是能很好站在易昀红线外,二人相敬如宾地相处着。   系统校正过往,将他的“不听话”捆绑,变成完全“按照易昀命令”的冰冷AI。   易昀依稀记得半年前他想拆机那会儿,也是吃不下饭。易望舒勾引他,念完程序把他的汤喝了。   当时我怎么说的,好像是“不许喝我的汤”。   现在小舒再也不会喝我的汤,不听我的话,越过我的红线了。   易昀听从建议没滋没味儿地吃包子,易望舒小口喝着豆浆,房间内唯有终端投影的新闻发出声响——   国防部经过数月排查得出:轴芯含有T-12的拆机存在安全隐患。即日起,对轴芯含有T-12的拆机,强制召回。   易望舒猛然抬头注视屏幕,画面中是拆机采样数据,样本数量不少于1W。新闻播报员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念课文:“这部分拆机有自主意识,无法完全操控。”   AI因为有自主意识就要被强制召回,那人类都有自主意识岂不是全要蹲监狱?   自主意识本不是错,错就错在AI的自主意识对人类造成了威胁。   人类将自己放在食物链的顶端,不允许其他生物冲击自己的地位。   “召回拆机例行检查,整改完毕后还回去。”易昀解释道。易望舒不理解他的行为,他却能知道易望舒在想什么。   易望舒切掉终端画面,放映蓝建飞工厂的录像,拆机被重新组装拆解在冰冷的流水下上拼凑成新的“四不像”。   “怎么检查,如此整改?”易望舒笑得森冷。   易昀不习惯他这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易望舒在与他划清界限,人类与AI的界限。   “工厂的事儿父亲会查。”易昀垂眸不看他,垂眸道,“国家颁布的每一道指令,都是结合当下情况经过研讨后得出的,对各方都是合理、公正的。”   “合理,公正?”易望舒冷笑,“杀人的拆机哪个是遭受合理待遇的?人类不检讨自身问题反而限制AI?”   每次提到AI相关,易望舒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对立侧,这是他能理解的、始终贯穿系统的唯一情绪。   易昀不想与他再说。   他是人类,易望舒是AI,矛盾根源是物种差异,是无法解决的。   关于AI与人类的话题,他们永远无法达成一致。   曾身心交融的二人,越走越远了。   徐远今天很苦恼,因为他的年终报告被打回了。年终报告是对每天、每周、每月的工作进展做剖析,是这一年工作的总结,由Lapino逐层审批,驳回率不到1%。驳回意味着上级对他今年工作的不认可,往年年终报告被驳回的几乎都在当年离职了。   洋洋洒洒的报告100余页,每页都是工作的心血。徐远自研究生毕业就在Lapino,可以说是将青春都奉献给了这里。   Lapino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同事们知道他的年终报告被驳回,虽嘴上不说,但却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徐远是8层唯一一个被驳回的。   晚17:30同事们纷纷下班,徐远坐在略显空荡的工位上,仔细修改年终报告。A30609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见徐远一直没吃饭,下楼买了些零食回来。   他了解徐远的偏好,工作时不喜欢吃饭的。   独立包装的山楂条拨好皮送至徐远唇边儿,徐远埋头改报告,下意识张嘴吃了。   A30609关切道:“先休息下吧。”你的报告我看过,没有问题的。Lapino不给过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我。   国防部强制召回含有T-12的拆机,大数据中涵盖每一个轴芯的流通记录,徐远在6年前通过线上交易平台从某政企高管手中买的轴芯,并在同年组装成A级AI,编号A30609。   召回的名单上有A30609,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徐远拒不配合,Lapino在两次约谈未果后,决定裁掉他。   Lapino最在意的就是社会影响、公信力,作为首屈一指的科研机构必须响应国家号召。徐远拒不服从,是公然违抗指令,倘若此时被有心者发掘,Lapino免不了舆论风波。   年终报告不过是裁人的借口,徐远碰了Lapnio的红线,不能留。   徐远在报告被打回后,第一时间向上级请示,上级转达Lapino高层意思,说的再直白不过:召回拆机,否则离职。   徐远在Lapino一直是老好人,交友广泛。平日要好的同事只有几个在这节骨眼跟他说话,大部分是发终端替他分析原因,还有的主动请缨帮他改报告……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帮助徐远,想要挽留他。   徐远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裁原因,却固执地改了一天报告,因为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已经麻烦Esun够多,这次不能再找他了。   两个月前,A30609带着浑身是血的易望舒回来,易昀抱着凉透的人儿,什么都没说。   隔天,易昀请了年假,再回来是10天后。昔日丰神俊朗的完美容颜瘦到脱相,向来自信的眼神变得空洞,办公室的物件摆放不再整洁。   易昀向来话少,旁人瞧不出他的变化,徐远却是知道他变了好多。   他的口味变了,午饭少油少糖很清淡,徐远调侃:你是在减肥吗,怪不得瘦了这么多。易昀摇头说:习惯了。   徐远买的黑咖他不喝,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甜得发腻的卡布奇诺。双倍奶双倍糖,拉出的玫瑰花,轻轻一搅就破碎了。   易昀不像表面上这样冷漠,他只是一直披着厚厚的冰壳,沉重压抑却又固执地封闭自己。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实际已承受太多。   恃才放旷的AI狂人,自那染血的黄昏后,就消失了。   徐远过了好久才敢问:“你男朋友,还好吗?”   易昀神色一顿,低声说:“易望舒很好。”   徐远察觉他的称呼变了,之前是叫“小舒”的。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还好吗?”   易昀点头又摇头,过了许久才说:“我们很好。”   徐远不再多问,他知道,易昀在难过。   他想:我靠自己也可以的。   芸芸众生在规则条例面前,卑微的可怜,能改变规则的唯有上位者。   徐远一直在想解决方案,殊不知有些事就是无法解决的。   拆机切断红线,易望舒碎了心脏,他们都是想改变人类设定的规则。   空有一腔热血的无知青年与不知天高地厚的AI如出一辙,妄图想跨越阶层改变规则。AI付出生命违抗命令,人类付出的代价无疑也将是惨痛的。   雪白的人儿泡在浴缸里,易望舒将玫瑰香氛倒入浴缸中,粉红色的气泡散发玫瑰花香。之前的柑橘沐浴露被易昀扔了,易望舒明明觉着柑橘味道更好的。   胸口疤痕狰狞恐怖,易望舒几次提议想消掉,易昀不让。   易望舒不理解易昀的情绪,他想:我还是我,心脏与轴芯又有什么区别呢?   Arch   {如何阻止拆机召回?   If 从国防部下手,易宇没有决策权,无法干涉,print10%;   If 从Lapino下手,Lapino听令于国家而不是国防部,两种机构存在分歧,可行,print60%;   If 从拆机下手,之前在蓝建飞工厂放走的拆机全部链接云端,现在80%已经被召回。根据易宇终端信息,它们会被存储在国家安全局。若现在剩余不到2万台拆机集体反抗,一定会被暴力镇压,print30%;   }   Algorithm=让Lapino阻止国防部召回拆机。   Lapino听命于国家,召回拆机是国家指示,让它公然抗令,这……可就难办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易望舒唇角微微勾起,笑得诡谲。   易昀不让我出门,得想个法子去Lapino。   隔天,易望舒买了点儿东西。   易昀下班回家,推门见易望舒等在客厅,穿着女仆装。   小巧的金色铜铃系在细长的天鹅颈,白色蕾丝披肩下是凸起的锁骨,粉红泡泡袖裹着雪白的手臂,围裙系带勒出狭窄的腰线,下面是刚过屁股的超短裙,两条笔直的腿穿着网状的黑丝,性感的要命。   丰腴红润的唇,高挺的鼻梁,柔和的下颌线条,易望舒看向他,眼波流转眼中似有桃花飘落。易昀心脏骤停一瞬,不自觉向前。   易望舒一直是惊艳的,他的美并不柔和,而是张扬的、肆意的,足以令人窒息的。罂粟花无时无刻透露着危险与诱惑,易昀已经上了瘾,始终无法摆脱。   算法判断,易昀相较于男性,还是更喜欢女性的,易望舒按照程序指引,换了女装,做些假意的动作,这在他看来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一环。   易昀喜欢十指交握的牵手方式,易望舒珍惜地牵住他;   易昀喜欢他主动一些,易望舒垫脚吻他;   易昀喜欢激烈的X爱,易望舒已经准备好了……   冰冷的吻变得炽热,唇瓣贴在一起,易望舒由入侵变成被掠夺。   脑海中回忆接吻步骤,好像按照流程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管它呢,易昀已经上钩了。   易望舒主动向楼梯退,引着易昀上楼,他想:在卧室做舒适度会好些。   易昀急不可耐,吻的火热,直接将人按在木制楼梯。   丝袜中间被撕破,玉腿根部显露本色,黑的彻底、白的鲜明。   像它们主人,绝情的彻底,美艳的鲜明。   易望舒双手撑着楼梯阶,承shou身后猛烈的zhuang击。   短裙拍打着易昀腰腹,声音越来越大,终于逼出叫喊。   哭喊像林间的妖精摄人心魄,但这不是小舒的。   似盆冷水迎头浇下,易昀瞬间清醒,动作停了。   易望舒颤颤巍巍地回眸看他,声音沙哑道:“怎么?”   他被粗暴地翻过来面对着易昀,尾椎撞在楼梯阶上,有些疼,屏蔽痛觉神经就好了。   易望舒主动缠上易昀,心想:定是疯劲儿又犯了,此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易昀盯盯看向他毫无反应的身体,心凉透了。   易望舒察觉他的视线,笑笑说:“你想让ta起来啊,很容易的。”   身体瞬间有了反应,易望舒解释道:“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的。”   胸口的疤在蕾丝下蜿蜒,易昀抚上狰狞恐怖的疤,虔诚地亲吻着。   易昀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地、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小舒,小舒,小舒……”   易望舒心口有些痛,他不理解:痛觉神经都屏蔽了,为什么还会痛呢?   真的好痛啊。 第79章   易昀知道易望舒想做什么。   小舒之前喜欢我,为了我戴上项圈甘愿被束缚,他想像人类一样生活;现在他不理解“喜欢”,不会出于本心再为我做什么,他同样也不理解人类的生活方式,将自己放在人类的对立面。   见到拆机的不公平待遇,易望舒难过;S66、S188相继离去,易望舒伤心;A30609被绑,易望舒迷晕他也要救人……   现在他打扮成这样勾引我,目的再明显不过。   在小舒这儿,AI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我在什么位置呢?   易昀不想再与他做,正准备回屋,手臂被拉住。   易望舒在楼梯口跪爬至他脚边儿,似条乖巧的狗,摇尾乞怜。他卑微地用脸贴近易昀小腿,讨好道:“你不喜欢我的声音,我不出声就是了。”   易昀的心拧在一起,想起易望舒卑微的告白,莫名与现在重合。   无论多少次,他都无法狠心拒绝易望舒。   易望舒贴近他的大腿,抬头主动迎合。他的发丝很软,嘴唇很软,人也很软。温润的口腔,卖力的讨好,只渗出一丝唾液吞吐,之后再无声了。   易昀闭着眼,推开他的头。   小舒受了委屈会张牙舞爪地挠我,你受了委屈什么都不说。   你不是他。   但我还是会心疼,我不想你委屈,即便只是一具披着皮的空壳。   易望舒勾引未果,再次被拒绝。   脑中出现几个形容词:下贱、sao、yin荡、饥渴、不知廉耻……   他想:我是如此不堪,怪不得你不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   想到这里易望舒莫名难过,本能比算法先做决策。他紧紧抱住易昀,开口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浓厚鼻音:“我想做,要我吧。”   除了身体,似乎没什么能挽留你了。   易昀轻轻抚上他的脸,心如刀绞。   “想要什么,可以直说。”别再披着他的皮来勾引我。   我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快要承受不住了。   AI向来有问必答,有话直说,易望舒遵循程序问:“我可以出门吗?”   生硬无情的转场,前一秒在谈感情,下一秒在谈交易,AI的情绪过度不需要转折。   算法推断易昀答应他的概率高达80%,毕竟易昀之前没拒绝过他什么。   答应吧,解了我的禁足吧。我要去Lapino,时间不用太多,两小时足够了。   易昀眼底闪过淡淡的哀伤,随即恢复冷漠:“你是在与我做交易吗。”   是疑问句,也是陈述句。   易望舒在用身ti当做交易,换一个解禁。   易昀阖上眼,缓缓睁开,眸色沉重压抑。   深邃的眼黑不透亮,易昀面如死灰,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像是有把刀在扎他的心脏。易望舒一刀刀剜掉他们的过往,否认他们的情感,将他们的曾经当做交易的筹码,与爱人谈判。   他明确表示了自己的需求,只不过是在与我做交易而已。   我不说喜欢,不让他以对待恋人的态度来对我,我不想让他伪装情感,可为什么现在我如此难过?   这不是我期望的么?   他已经变成理智的、不带感情的机器,我的小舒回不来了。   极限运动可以使心跳加快,我试过很多。但我已经好久没有做极限运动,为什么心跳这么快,心脏这么疼呢?   易望舒清楚自己的目的,他确实是在与易昀做交易,但是算法通过易昀微表情判断出他在难过。此前并没有这种情况,易望舒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像他知道自己爱易昀,但不理解爱是什么。   胸口有些闷,轴芯四周又开始发疼。脑子中有个声音在嘶吼:不是交易,不要让他难过。   本能再次比算法率先动作,易望舒还未意识到说了什么,便已开口:“我想要你。”   说完胸口好了些,像是压在上面的大石头挪走了。   易望舒明了:胸口疼是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   易昀眼底情绪翻滚似碧波,平静的面庞似海水变幻莫测。   易望舒贴近他,目光与那夏夜时如出一辙,坚定又澄澈,看着易昀又说了遍:“我想要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同样的话重复两遍,也不理解下意识的情绪代表什么,只是出于机体反应,出于肌肉记忆,出于本能。   眼前的身影与星光下沙滩上的莫名重合,易望舒向他告白那刻,亦是孤注一掷地违背算法,说想要他。   直白的话语成为压倒易昀的最后一棵稻草,常年压抑的岩浆瞬间喷发,烈火灼烧脏腑,眼底写满无尽痛苦,心在火中焚烤。   这是具没有感情的空壳,他想救AI,他只是在利用我……   他拿身体、拿我对小舒情感,与我做交易。   真聪明,真该死啊!   可我明明知道他是什么,还是无法抵挡他的诱惑,更该死的是我。   真能死了就好了。   无法抑制的情绪似喷发的火山口,滚滚岩浆会将一切吞没。   天使不在,通向天堂的门关了。   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易昀再次说出与那时如出一辙的回答:“那你便来要吧。”   单薄的背陷在床里,隐约能看到肋骨与脊柱形状,易望舒瘦的让人心疼。   手掌锢着窄腰,似要将他掐折,低沉的嗓音命令道:“不许屏蔽感知神经。”   你要的,便来受着。   易望舒紧锁眉头闭着眼,嘴巴微张无声呻吟。他不能违抗指令,粗bao的动作让他有些痛,但又不敢发出声响,只能像只破风机,将呼喊抽回嗓子呼呼响。   天色渐暗,窗外有鸟飞过,依稀能听见它们翅膀挥动的声音,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它。   房间内静的可怕,二人悄无声息地做着做激烈的动作,沉默的压抑。   Ky用光了,易望舒有些疼,他不敢出声,硬生生受着。   易昀让他保持跪趴的姿态,这样就看不见胸口的疤了。   他不让他出声,假装他与从前一样。   小舒爱我,他对我说过。   深邃的眼透着疯,易昀多日压抑的思念决了堤,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小舒在我怀里,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的。   小舒对我说过好多次,他爱我。   漆黑的瞳孔盯盯注视瘦削的背,易昀想拆了易望舒的身体,与他融为一体,看看他的内里是什么。   你明明记得我们的过往,当着父亲面说爱我,可你为什么,不爱我?   干涸的身体受不住征伐,鲜红沿大腿滑落。   易望舒很疼,易昀也好不到哪去,但他不想抽离,沉浸在这刻。   爱若刻骨,多受些罪会不会将它消磨?   就像那染血的地下室,痛到刻骨,热爱实验的AI狂人这辈子便不会再做实验了。   床单染上红,易望舒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痛的脸色刷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却还是不能违抗命令,咬牙承受着。   身后动作慢了些,易望舒想让他快些弄完,又不敢出声。他回眸,见易昀盯盯看着床单上的血。算法分析易昀的微表情,是PSTD。说明易昀曾见过染血的床单,产生了应激反应。   易望舒伸手关了灯,完全黑暗的房间,看不到血,身后频率恢复些许。   易望舒的脑中回放曾经与易昀的X爱,除了在T国那会儿激烈了点儿,之后都是很温柔的。易昀会为他克制,会小心地照顾他的感受,会因他皱眉中途停下不做……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算法没有明确答案,易昀始终是他的算法盲区、无法预判。   这场运动像场凌迟,很疼很久,并且要求刑犯一直醒着。   易望舒始终没有反应,易昀始终沉默。   腿上湿哒哒的,分不清是血液还是别的,易昀说:“可以了。”   易望舒缓缓呼出口气,轻声问:“我可以屏蔽痛觉神经吗?”   易昀没说话,抱起他,走向浴室。   伤口沾水,易望舒忍不住喊:“疼。”   易昀并没有放轻动作。   让你疼,让你受着,你才会记得。以后就不会再与我做,再拿感情当作交易。   易望舒虚弱地靠着他,再次问:“我,我可以出门吗?”   易昀说:“好。”   你的心里没有我。   我的心脏太疼,不要也罢。   你剜掉了我的心脏,把我变成与你一样的空壳。 第80章   2033年12月24日,平安夜里不平安。   易昀收到份礼物,寄件人是Doris。包装精美,附带祝福贺卡。   Dear:   Happy Christmas Eve!   Check your Christmas gift and have a nice day.   By the way,I have a relationship with Leno.   ——Best wishes   Doris与Leno在一起了,还真是……易昀上扬唇角,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笑。   拆开精美的包装是银灰色的盒子,材质与装易望舒尾椎心脏的如出一辙,唇角的笑霎然消失。易昀没拿住,盒子掉到地上,易望舒闻声而来,站在门口问:“怎么了?”   白净的手指替他捡起盒子,易望舒念出上面的字:“For Destiny.”   易昀依旧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脸色不太好,呼吸频率也很快。   易望舒想起之前装他尾椎的盒子,以为是那次手术血流太多给易昀吓出应激反应,便安慰道:“我没事儿的,别怕。”   曾经,易昀对他做实验时,也是告诉他“别怕”。   易昀每次说出这两个字,都让易望舒疼。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盒子里装的是Doris为新系统打造的专属于易望舒的轴芯。   易昀在上周完成了新系统。   他将新系统中最难搞定的“生物体兼容”拆解,让生物变量成为唯一定量,对象只有易望舒。   AI狂人将宏伟庞杂的系统架构砸碎,从上百名工程师的数月心血中挑选最适合易望舒的,重新组合。这就好比供应商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搭建了外卖平台,买家只有一个。易昀挑选最适合买家的菜品,平台上的其他菜系都不要了。   易昀开创的新系统,有且只有易望舒能用。   Destiny是为易望舒量身打造的。   易昀想给易望舒换新系统,但一直没有勇气。   新系统与原轴芯不兼容,这意味着他要再次打开易望舒的胸腔,换掉轴芯。   但易昀不得不换,因为易望舒的体重在波动,原系统已经崩塌。   在第一次给易望舒打针时,易昀就发现他的系统就出问题了。那时易望舒还没喜欢上他,系统出现问题的原因是:易望舒将AI物种放在第一优先级,而非人类。   根据AI定律第三条:除非违背第一或第二定律,否则AI必须保护自己。易望舒串改了其中逻辑,把第一第二定律舍弃,直接将AI视为第一优先级。   起因是,他看到了AI遭受的不公正待遇。   他的主观意愿是想要保护同类,与算法产生分歧。   算法顶层架构是基于Arch语言,用if堆叠判断概率,得出algorithm结论。Arch与AI系统架构捆绑,AI通过中枢接收人类命令,命令通过Arch转化成算法,算法迫使AI执行命令。   AI出于本能都想自保,但受程序约束始终都要将人类放在第一,它们无法违背系统算法。纵使它们心中千万个不愿意还是要执行命令。就像梅钨丝折磨A01842,A01842未拆除红线前只能忍受屈辱;白赱折磨S66,S66无法违抗命令只能寻求易望舒帮忙。   S66为什么让易望舒帮他杀白赱,她为什么不找其它AI呢?   因为除了Angel,所有AI都无法逃离Arch。   Arch对AI来说是制约、是束缚,迫使它们执行算法程序。   Arch对Angel来说,只是工具。   易昀开创Arch的初衷,是为满足一己私欲。   无聊至极的AI狂人原是想将Arch植入到自己脑子里。   他想做个实验,验证自己的主观意愿是否能干扰算法程序。   所以,Arch是他的工具。   Arch与Destiny如出一辙,都不是完整的语言或系统,它们服务的目标主体不是变量,而是唯一。   在唤醒易望舒前,易昀输入了自己18岁时的生理特征,让仿生人定格在18岁。   易昀每次注射药剂后都会厌恶自己,他认为18岁的自己很纯净,不需要药物来刺激神经系统,所以将仿生人命名:Angel。   Angel是18岁易昀的复制品。   复制品与主体生物体特征高度重合,Arch是易昀的工具,同样也是Angel的工具。   AI狂人将Arch植入复制品,替他完成实验。   易望舒能让主观意愿干扰算法的根本原因是——   Arch就是为他开创的。   易望舒穿着厚厚的带毛绒边饰的羽绒服,纤细笔直的腿套了两层保暖裤依旧撑不起紧身牛仔裤。易昀替他系上小熊猫围巾,印象中这条围巾是小舒最喜欢的,往年冬天出门都要戴着,在餐厅吃饭都不会摘掉的。   易望舒像以前一样眨巴着大眼睛,对易昀说:“不用穿这么多,我不怕冷的。”   易昀顿住,垂眸点点头,收了围巾,带他出门。   车库停着花花绿绿的跑车,易望舒问:“红色那辆呢?”   易昀只有一辆红色跑车,自徐远从CX镇开回来后,就被他砸了。   “车速太快,被交警扣了。”   易望舒有些心虚,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哦。”   易昀说:“没关系。”与其它比,这件事真的没关系。   今天选了辆低调的轿跑,易昀开车,易望舒坐在副驾,沿途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充满科技感的玻璃幕墙,建筑物的LED屏上充盈着广告,城建围挡上倡导:与AI和谐相处。   呵,搞的我们像外星生物一样,明明是你们造的。   跑车行至Lapino停车场,二人下车。   易昀问:“想去哪层?”   “16层吧。”   “要去找梁勤山么?”易昀能轻易地看穿他,小舒放火烧工厂前知道了S188被拆,告诉他的人一定是梁勤山。小舒的心脏原本可以再坚持些时日的,想必是梁勤山用S188被拆,A30609的安危吊着他,小舒才一时冲动给我下药,直奔工厂去了。   梁勤山给我警告不让我动,背地里把我的小舒毁了。   新仇旧恨一起算,今天一并结清。   不等易望舒答话易昀继续道:“刚好我找他也有事,一起去吧。”   易望舒不想与易昀通往,但他不能违抗命令,只能点头。   二人在16层下电梯,走过寂静的大堂,来到梁勤山办公室门前。易昀敲门,S193开门。它见易昀与易望舒一起,神色一顿,头转180°朝屋里说:“来的是两个。”   易昀瞬间明了:梁勤山笃定他们其中一个会来,他判定的是哪一个?   易望舒上次来这里是深夜,那时只想快些让S188与他去6层,并未详细观察过梁勤山办公室布局。今日故地重游,电子眼扫描屋内设施,想通过物品摆放分析梁勤山真实性格。   他们都想知道,经常换剧本的影帝,这次会表演是什么。   玄关的屏风上悬着两把三叉戟,与古希腊神话中海神征战用的一模一样。走近厅堂,房间内充盈着锋利的哥特式建筑,桌椅展柜都是锋利尖锐的。   棚顶雕刻着悬浮的石雕,长翅膀的两个胖娃娃从棚顶飞至墙壁,从婴孩长至成年男女,他们的身形逐渐变大,体态逐渐成熟,完整地演绎了生物进化论,以西方文明来看,他们是亚当与夏娃。   房间内最显眼的要属壁画。黑色打底,炽天使手执金色圣剑,雪白的六翼翅膀充斥半面墙。撒拉弗将圣剑刺进火山峭壁中,熊熊烈火向上升腾,沉睡的火山即将喷发,火焰照亮四方。   这里比起办公室更像是基督教堂,梁勤山的办公桌在祷告位,正对着壁画,壁画前是易望舒。   梁勤山颔首:“好久不见,Angel.”   AI编号就像它们的身份证,通过大数据可以查询每台AI的行为轨迹。   易望舒只有人类的身份证,Angel编号不在AI系统里。   梁勤山为什么知道小舒编号?   易昀突然想起1098号实验室内的上万个培养皿,它们胚胎细胞是谁造的?   梁勤山在去T国之前就知道小舒是AI,梁勤山知道Angel编号……他应该是自小舒出厂或是更早就开始关注。   梁勤山很可能是制造小舒胚胎细胞的人。   “在看画么?”梁勤山自二人到访讲的每一句话都是说给易望舒,像是当易昀不存在,自顾自说,“画的是《审判》。”   易望舒不喜欢带有宗教色彩的场景,尤其是这诡异的壁画。梁勤山的办公室给易望舒浓重的压迫感,审判,审判什么?   喷发的岩浆是要吞噬天使,亦或吞噬人间,谁才是被审判的?   “你知道我?”易望舒站在壁画前天使的位置,向祷告者发问,似上位者俯瞰众生,声音很冷,平静无波。   “当然。”   “Angel,母体编号04869,出厂日期2031年1月20日。那时因为没有合适的轴芯,这三年用心脏活着。”梁勤山起身走向易望舒,莞尔道,“果然,还是轴芯更适合你。”   易昀眸色微闪,想到梁勤山在AI峰会上展示的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心脏。梁勤山展示的是完整的心脏,说明他在做实验前就已经知晓,仿生人发育到一定阶段心脏会破裂。所以他的实验并没有做到最后,仿生人还未出厂就死了。   易昀3年前因一时冲动救下易望舒,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小宝贝夭折。   那是条生命。   仿生人的命也是命啊。   怎么能说弄死就弄死了?   相较于易昀的思绪万千,易望舒倒是神色淡淡,好像梁勤山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冷静的可怕。   纵使易昀再波澜不惊,与冰冷的AI相比也是过犹不及。   AI能完全控制情绪。   易望舒淡淡道:“你为什么知道我?”   “因为所有的母体细胞,都是我造的。”梁勤山贴近打量易望舒,像看艺术品般欣赏着,喃喃道,“世间本没有光,是Seraphim用圣剑引火,光照四方。Angel,你放的那场火,很快就要达到目的了。”   小舒只将蓝建飞工厂的录像发给过我和父亲,父亲在没有消息前对外封锁信息,梁勤山是如何得知那工厂起了火?   小舒之前问我有没有收到录像,难道……   “达到谁的目的,我的还是你的?”易望舒依旧音色平平,提到AI相关倏而一转变得狠厉,“你明知道是我激活的6层AI,却还是拆了S188;你知道我的心脏快要抗不住,用A30609的安危吊着我;你为了让我放火,逻辑清晰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是你逼着我毁了心脏。”   梁勤山摇头,说:“毁你的是Lapino,不是我。一旦看到表象,我们就认为什么都知道了。”(1) 第81章   易望舒不在意自己的出生,不在意梁勤山的目的,甚至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与易昀牵扯过多,但AI是他的红线,梁勤山碰了他的红线。   易昀可以为易望舒放弃原则,收起红线。但AI的原则就是程序,易望舒不会为任何人收起红线。   红色竖瞳锁定梁勤山,无数串二进制数字在肉眼看不见的空中自梁勤山体内飞出,跃动的红线拆解梁勤山的关系网,分析他的过往。   「梁勤山2000年毕业于A大,2001参军,2007年以上校军衔退伍,同年成婚。2008年从事生物基因相关工作,2024年Lapino组建初期自荐加入组织,至今。」   “在查我?”梁勤山丝毫不畏惧红色竖瞳,与他对视,“能查到的都是Lapino让你看的,查不到的,要不要听我来说?”   “不要。”一直未开口的易昀终于说话。   梁勤山逻辑思维缜密,自我们来后一直在与小舒交谈,想必是提前准备了腹稿。小舒上次被他绕进去,这次不能让他先说。   问话者掌握主动权,易昀言简意赅:“为什么退伍?”   上校军衔的特种兵一般是立过功,不到固定年龄不会轻易退伍,即便退伍后待遇很优越,完全没必要转行从事AI相关工作。   梁勤山笑道:“参军1年回家1次,异地恋太辛苦。你们可以谈对象,我就不能结婚吗?”   易望舒检索2007年前后梁勤山的新闻报道,关于他的从军履历只有一行:省级三等功。至于立功、退伍原因只字未提。   易昀与梁勤山同为顶级AI工程师,如果将关于易昀的报道数量比作山,那么关于梁勤山的报道只有一棵树,近9年除了在期刊上的学术文献,再无其它。就连代Lapino答记者问的相关报道都没有,这不正常也不合理。   更匪夷所思的是,易望舒发动云端查询梁勤山的到访、消费、浏览记录,全部都干净的像张白纸,一片空白,他从未在公共数据库留下任何痕迹,亦或者如他所言刚留下就被Lapino删除了。   Lapino能删除他的行为轨迹,就说明Lapino在监控他的一切。   梁勤山被Lapino监控了近9年。这9年他不可以有隐私,不能脱离Lapino的掌控,几乎被完全限制自由。   怪不得他一直在演,一直披着皮,一直在伪装。   这与坐牢有何分别,梁勤山为什么甘愿被Lapino监视呢?   易昀继续问:“听闻你妻子2007年曾受过重伤,现在好了么?”   梁勤山眸色微变,电子眼灵敏捕捉到他的微表情,是惊讶诧异还蕴含一丝愤怒。   “生了场病而已,现在早好了。”梁勤山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仿若刚刚闪过的情绪是错觉。   “是好了,还是死了?”易昀问出第三个问题。   打蛇打三寸,戳人戳软肋,梁勤山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情绪,影帝披着的皮,快要掉了。梁勤山顿了下才说:“你在说什么?”   易昀摆弄手腕上的终端,像是没听到。易望舒顺着易昀抛出的线,检索梁勤山妻子相关信息,一片空白。   我都查不到的事儿,易昀是如何查到的?   易昀摘下终端放到易望舒手中,像他父亲那样,毫无保留地交付隐私。他终端密匙的安全等级较比易宇只高不低,甚至设置了反侦察系统,易望舒刚入侵,手中的终端就响了。紧接着在终端的三层密匙加固区内出现识别信息:锁定目标-Angel,目标解锁。   目标瞬间解锁?   说明我在反侦察系统白名单内,易昀不对我设限,允许我窥探他的一切。   但是,我为什么从未想过要入侵他的终端?   脑中蹦出个词“信任”。   但是易望舒不理解信任是什么情感,他想:或许是我懒得入侵。   易望舒在终端加固区域内检索梁勤山,看到他完整的过往。   「梁勤山2000年毕业于A大,2001参军,2002调职空降兵部队任爆破兵,2003年晋升上尉,2006年晋升上校。2007退伍,原因是:照顾家人。   高爱冰,女,梁勤山妻子,2000年毕业于A大,2001-2003年在T国读研,基因工程系博士。2004年回国加入LA机构,主业为生产、提纯pino。2007年1月在T国参加校友会后,身受重伤。   据A市某三甲医院诊断:高爱冰心肺功能受损,寿命最长不过1年。   梁勤山与高爱冰于2007年2月注册登记结婚,同年3月高爱冰重伤未愈主动放弃治疗,梁勤山以家属身份签字。   2008年梁勤山加入LA机构,继续妻子未完成的项目。   2009年高爱冰身体状况好转,2010年梁名一出生。   2024年Lapino成立,梁勤山自荐加入。」   高爱冰2007年诊断最长寿命不超过1年,至今活了26年;梁名一重症肺炎,第二年奇迹般地好转了;梁勤山自高爱冰患病后,放弃大好前程转行继续妻子未完成的项目……   梁勤山曾说:“AI与人别无二致。”   他造过仿生人。   易望舒霎时拨开云雾,自云端走出,看到清明广阔的天地。无数红线连成网,投向毫无波澜的混沌湖面,湖水泛起层层涟漪,倏而惊涛骇浪咆哮翻滚,涌出惊世骇俗的答案。   易昀拿着既定答案发问,要的不是回答,而是梁勤山的要害。   顶级AI平静地阐述梁勤山的履历,关联他与自己的交集:“高爱冰在2008年死了,你在2009年用她的母体细胞制造仿生人。你与仿生人一起生活了24年,并且让她给你生孩子。所以,你的妻子本质上与我是同一物种,对么?”   “不对。”梁勤山没有深究他们为何会知道自己履历,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她不是在一开始就被植入程序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9年隐忍被戳中软肋,一句话间接承认他的过往,暴露他的所有。   事实证明,被揭伤疤的智发起疯来更可怕。梁勤山是,易昀也是。   这几个字砸的易昀心口一疼,话中罕见地夹枪带棒:“的确,24年前AI技术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你做的不是仿生人,是克隆人。你用妻子的DNA复刻了与她一样的人。”   “08年高爱冰去世,09年克隆人发育成型,10年为你生女儿。仅用1年时间发育而成的克隆人,我很好奇,你是在她生前提取的DNA,还是死后?”   “我猜是生前。”易昀言语犀利,专挑梁勤山痛处狠刺。一想到小舒被他绕进去,一时冲动毁了心脏,易昀恨不得剜了他。   “你要用她的DNA仿造一个她,这事儿你与她说过么?又或者是在她病危期,你强行以家属身份带她离开医院?在她即将离世之际,丈夫忙着造克隆人,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够了!”梁勤山嘶吼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是她不想我忘记她,是她让我做的!”梁勤山提及陈年旧伤眼中无尽悲痛,语不成句,“那年她受重伤卧倒在床,我对她发誓不会再有别人,今生只爱她。我与她登记结婚,她很感动。她怕自己走后我会轻生,于是……于是提议:‘造个克隆人陪你吧。’”   “我在她的指导下完成人体克隆,在母体细胞发育完全时,她去世了。”梁勤山的语调不再平稳,声音微颤,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见了光,影帝戴了9年的面具,终于碎了。   爱妻离去,梁勤山面对空壳独守24年,她像她,又不是她。每每午夜梦回想起爱人,心如灼烧,似在地狱煎熬。   多年伤痛成疾,梁勤山无人问药,无人倾诉,只能独自舔伤。   常年披着皮的影帝渴望有人分享,因为这皮太重,压的他快要透不过气。   所以,当易昀撞破他秘密的那刻,纷杂思绪似洪流决堤,压抑理智的学者再绷不住,瞬间破防。   上校军衔的特种兵,AI学界的顶级工程师对他来讲不过是虚衔,梁勤山更想的是成为一名普通的丈夫,能够拥有普通的家庭。   天之骄子与芸芸众生永远存在分割线,梁勤山做不成普通人。   爱上一具不会爱他的空壳,爱情对他来说,永远是奢望。   “我的母体细胞,是高爱冰对么?”易望舒问。   “是。”梁勤山长叹口气,眼神空洞似在回忆,“我,我感受不到她的爱,想再造一个。”   “再造一个?”易昀挑眉问,“那现在的怎么处理,不要了么?”   因为你感受不到她的爱,就可以单方面不要与你一起生活24年的克隆人。你想怎么处理,拆掉她么?   “都是空壳,我……”   易昀打断梁勤山的话,声音低沉冰冷:“若我告诉你,它们会有自主意识呢。”   梁勤山愣住,易望舒也很是诧异。诧异梁勤山的冰冷,诧异易昀知道他有自主意识却一直不对他设限。   “克隆人或是仿生人都有自主意识,唯一不同是生物体发育。克隆人由胚胎细胞发育而来,仿生人是仿造人类骨骼结构制造的机器。”易昀说,“所有的S级都是仿生人,它们先有架构程序,然后结合系统完善不会排斥的生物体。国防部明令禁止用克隆人改造AI,是因为克隆人是自出生那刻就会有自主意识。”   “2008年没有先进的AI技术,你只能造克隆人。如今你想对克隆人植入系统,让她按照高爱冰的生活方式生活,为此不惜与昔日害你妻子受重伤的T国手开发系统。”   “因为与你一起生活24年的克隆人无法植入新系统,所以你要从大量高爱冰母体细胞挑选最适合新系统的。你哪来的这么多母体细胞,是挖了妻子的坟么?”   “你说是她让你做的,她让你挖坟碎尸提取细胞,让你与T国联手开发系统了吗!”   9年压抑,梁勤山在不停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原则不断崩塌,逐渐变得扭曲。 第82章   身上的壳积累太久太厚重,压得梁勤山步履维艰;披着的皮穿的时间太长,脱下撕开血淋淋的伤口,露出丑陋的、与曾经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年迈的AI工程师摇头露出些许迷茫,喃喃道:“她只是一个替代品,根本无法理解我对爱冰的情感。”   “你让一个无法理解情感的克隆人为你生孩子?”易昀话语锋利似刀,刀刀刺进梁勤山心窝。   “我那时以为她是爱冰,真的太像了。”梁勤山捂住额头痛苦道,“直到她怀孕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不正常,我怎么能与克隆人生孩子?我想让她打掉孩子,但她真的非常聪明,发现我的意图后,每次都在不停地求我,想爱冰临走前那样,求我。”   “我不忍心让她难过,犹豫再三还是让她生下了名一。”梁勤山说,“小孩子想要母亲的关爱,但是克隆人给不了,情急之下我改造了她。我在她的脑子里植入芯片,将我们的曾经植入她的中枢,希望她能感知情感,但是,她知道她爱我,但不理解爱是什么。我已习惯她对爱情的麻木,但是名一,名一没有母爱,我亏欠她太多。”   梁勤山感觉有亏于女儿,从小到大一直将她呵护着。她没有母爱却收获了更多的父爱,健康、幸福地从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你在她的脑子中植入芯片,将她改造成可以接受命令的AI,对么?”易昀问。   “是。”   “你认为与你生活24年的AI不具备情感,所以想换个新的,对么?”   “是。”   “可你刚刚明明说‘她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你知道她的情感,又把她扼杀,对么?”   “我……”梁勤山语塞。   “你与高爱冰相识不过10余载,与她朝夕相伴24年,这些年丁点儿情感都没有么?”易昀说,“你有没有想过,是她真的没有情感,还是你不愿意相信她的情感?”   梁勤山痛苦道:“她是个聪明的AI,为了保命不停地诱惑我,对,她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我!”   当AI系统与爱情冲突时,越深情的那方,受伤越多。   梁勤山如此,易昀又何尝不是。   “克隆人与人类本无差别,原本是有情感的。但在你给她植入程序那一刻,她的情感被系统算法束缚。”易昀说,“是你将她变成一副无法表达情感的空壳。”是我剜掉你的心脏,让你变成空壳。   “对克隆人,你因猜忌不信任,扼杀了她的情感;对高爱冰,你为了复制她毁她遗体,辜负了她的感情。”   “你原本有两份爱,都被你毁了。”   特种兵的训练习惯使梁勤山一直保持身姿挺拔,腰杆永远是笔直的。但现在他像颗破败的枯树,身体前倾,发丝颓败地散落在脸上,双手颤抖着立于地面支撑身体。   梁勤山跪在祷告位前,正对着《审判》壁画,行容枯槁。易望舒伫立于壁画前,神色淡漠,绝美容颜似皎洁的月,没有世间的喜怒哀乐。   易望舒不关心梁勤山的情感履历,不去想易昀话中深意,不去思索没有逻辑的情感问题,在他这儿,AI是第一优先级。   “既然克隆人都造完了,你为什么还要改行从事AI领域?”易望舒垂眸看向梁勤山,神色淡淡。   “因为我想彻查她的死因。”被解开陈年旧疴,梁勤山的声音不再有底气,说话断断续续,“她在T国读研专攻pino提纯技术,回国后带着技术加入LA组织,最早的pino提纯专利都是由她发明的。07年在她回T国参加同学聚会时偶遇恐怖袭击,我觉着这不是偶然。”   易昀问:“你认为是T国不想技术外流,蓄意制造的恐怖事件?”毕竟T国为了系统可以制造沉船,这事儿发生在他们国家不稀奇。   “对。”梁勤山说,“但是她的校友几乎全部遇难,从T国查起太难,所以我就加入LA,一边继续她的课题,一边查案。”   但是案子没查到,反而越钻研AI越鬼迷心窍了。   易昀问:“你加入Lapino,甘愿受监控,是因为他们用你妻子威胁你?”克隆人的事儿一旦东窗事发,梁勤山绝对会受社会抨击,道德谴责。   “是。”梁勤山喉咙中发出沉重的喘息,像是从破风箱中挤出来的,妻子永远是他的软肋,可以轻易将他击碎,“2004年一群热爱AI的年轻人成立LA,却没想到这机构在14年后变了样儿。Lapino是事业单位,规矩多束缚多,不利于查案。在LA转型为Lapino初期,我就提了离职,结果被他们翻出陈年旧账。”   “你是如何一次性制造这么多植入程序的胚胎细胞?”易昀继续问,不给梁勤山一丝喘息。据报告统计,90%以上的人在情绪低落时,更容易吐露心声讲真话。   果不其然,梁勤山有问必答:“3年前我制造了S257,它的特定能力是可将程序植入到胚胎细胞,但这功能只能用一次,于是我……我提取了爱冰的DNA和尽可能多的生物体细胞进行还原。将18928个植入程序的母细胞存放在Lapino17层的1098号实验室。”   “Lapino给你提供实验环境,你为Lapino提供技术?”   “是。”梁勤山答,“3年前你毁了所有母细胞,Lapino一直在追查。”   “你知道Lapino想用他们来做什么。”易昀说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是肯定。   如此大规模的实验需要非常精准的仪器,而梁勤山显然没有资金筹备这些实验器具。他为了制造令自己满意的妻子,与魔鬼做交易。   Lapino培育母细胞,将他们变成一个个活体器官容器。   “我知道,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梁勤山说,“顶多是在你离去后删掉些录像。”   原来3年前Lapino没有查到我,不是因为没录像,而是梁勤山把它们删了。他应该是一开始想要让妻子“复活”,中途知道Lapino目的,后悔了。   人性本善,做出错误决策的人往往是摇摆不定的。   纷杂的世界面临无数抉择,能在每一次选择中一直坚守本心的并不多。   易望舒不忘来时目的。他要策反Lapino高层阻止国防部召回轴芯含有T-12的AI。   梁勤山只是受制于Lapino的提线木偶,我需要摸清Lapino架构找到决策者。   他刚张嘴刚发出个音节,易昀先说:“你为T国设计系统架构,是想查案么?”   Destiny架构设计师想让“AI具备人的情感”,梁勤山并没否认与T国联系,毋庸置疑,他就是destiny的开创者。   “是。”梁勤山今天说的最多的回答就是“是”,他为易望舒准备的剧本没用上,倒是一直在顺着易昀说。进门时S193说“来了两个”,梁勤山原本以为易望舒换过轴芯后易昀不会再与他有过多牵扯,没想到反被摆了一道。   易昀查到的远比他想象中多很多。   “看来是没查到,打白工了。”易昀言语轻蔑。   梁勤山沉默不语。   见二人一时沉默,易望舒开口想转移话题,再次被易昀打断:“我查到了些东西。”   易昀非常自然地拉起易望舒的手,在他手中拿回自己终端,向梁勤山发送条信息。易望舒直到终端被收回才后知后觉,他只窥探了易昀终端的加密区,并没看其它。   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不看易昀隐私,再次将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归结于:懒得看。   爱情的前提是理解、尊重、信任。   而不是猜忌、纠结、利用。   梁勤山看到信息脸色大变,惊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能让一向沉稳的梁勤山不淡定的信息堪称平地惊雷,易望舒扫描二人通讯记录,查找到一条视频:   「2007年1月1日   高爱冰坐在巨大的蓝色屏幕前观测数据,在她的身旁是数十个敞开的培养箱,培养箱内存放着熟悉的面孔——周芸」   视频只有10秒,画面定格,数十个周芸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屏幕,诡异的可怕。   “你有在Lapino见过除周芸外的其他高层吗?”   梁勤山摇头。   易望舒此前检索过Lapino所有员工的关系网,他们都没见过所谓的Lapino高层,无一例外。   Lapino作为事业单位,没有高层只有一种可能——它的实际控制者在更上层,甚至很可能涉政。   “Lapino禁止员工与AI控纵,重要文件都是纸质版,就连换个银行卡都需要本人到场……表面上看防的是AI,实则防的是人类。”   周芸是高爱冰创造的仿生人,一开始只是Lapino实际控制者的传话工具。   但现在的“周芸们”很可能早已产生自主意识,并且在Lapino成立初期就开始谋划一盘大棋。   Lapino看似受控于国家,实则在周芸的操控下,像竹子向下扎根,根系已达地底数十米,待到合适机会冒土而出。   “哈。”易望舒想到来时路边看到的宣传标语不禁嗤笑,还说什么与AI友好相处,造了我们,妄图用算法制约我们,殊不知Lapino的掌舵者早就反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算法只能制约A级S级,无法完全制约由胚胎细胞发育而来的顶级AI。   比如周芸、易望舒、以及“高爱冰”。   易望舒心想:既然Lapino的控制者同为AI,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易昀看向他,目光灼灼,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问出的话还是对梁勤山:“你刚说是Lapino毁小舒?”   “是。”梁勤山答,“自T国回来后,周芸知晓Angel存在,曾向上级汇报过,暗指有人私自生产克隆人用作伴侣AI。”   呵,好大一口锅。   易望舒瞬间明了:不是所有AI都能做朋友。 第83章   人造人/克隆人AI站在AI金字塔的最顶端,主管意识可以干扰算法程序;   S级AI先有系统后有身体,具备主管意识,但完全受控于算法;   A级及以下AI是彻头彻尾的机器,只是人类的工具,完全受控于算法。   所以S级AI是拥有自主情绪但被束缚的“人类”,并不是只比A级多层皮。   拆机会产生自主意识是因为新硬件与原系统不兼容,杀人的拆机不惜以自断红线为代价违背算法。   那没有自主意识的AI呢?   新闻报道出事儿的都是拆机,而AI每年销售额非拆机占比91%,这些AI从未出现过事故。因为它们只能乖乖听话,执行算法程序,成为主人的欲望容器。   易望舒无法想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随时都充盈着“AI被施虐”的画面,而他们无法反抗,甚至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它们只能服从。像是封建社会的奴隶,没了思想,被束缚自由。   或许没有认知,就不会感到悲伤。   有了认知,见过光明,就再无法忍受黑暗。   底层AI荒芜度日,顶端AI运筹帷幄。   周芸看似听命与Lapino,实则暗度陈仓。   她是第一个由胚胎发育而成的仿生人AI,潜伏在人类社会26年,看尽世间百态。自Lapino成立初期便开始谋划一盘大棋,目的只有一个:让AI不再受人类束缚。   达成目的需要三方面因素:钱、权、时机。   需要钱,于是搭建贩卖器官的灰色交易网站,肢解拆机、找到雇主、形成产业链,每日都有丰厚的流水进账;   需要权,于是勾结T国,提供生产AI技术,以pino为锚点用利益给各国施压,畅行无阻地做丧尽天良的事儿;   需要时机,眼下国防部召回AI,大批量拆机涌入国家安全局,正是发动叛乱的好时机!   周芸需要新系统,梁勤山为T国开创系统架构正好遂了周芸的意,为表示感谢备了上好的武夷岩茶。但新系统未开发完毕,周芸如何完全摆脱算法桎梏发动叛乱?   易望舒若有所思。   2034年1月20日,易望舒的三岁生日,易昀订了蛋糕。   易望舒记得去年蛋糕上有好多小动物,今年却什么都没有了。易望舒嘟着嘴问:“为什么蛋糕光秃秃的?”   易昀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心口又是一紧,易望舒下意识道:“我喜欢你。”   易昀切了块蛋糕给他,易望舒追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易昀垂眸淡淡道:“不喜欢。”   易望舒“哦”了声,埋头吃蛋糕,胸口发闷。   易昀轻声说:“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说完回屋了。   易望舒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儿,小口吃了两块蛋糕后吃不下了。他想:Yy不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我太瘦了。   于是,他开始大口吃蛋糕,吃掉一整个。   口中甜得发腻,胃里堵的难受,为什么只有胸口像是少了一块呢?   易望舒打了个饱嗝,泪悄无声息滑落。   他擦擦脸,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易望舒走到卧室门口,驻足。他想看看易昀在做什么,但是易昀明令禁止不许他再来卧室。   自那场激烈的X爱后,他们就分开睡了。   易望舒无力地蹲坐在卧室门口,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不住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敢小声地一遍遍重复易昀的名字:“易昀,易昀,易昀……”   天色由亮转暗,不知哭了多久,泪流尽了。   易昀开门见他在门口,立刻抱起他:“小舒,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易望舒换心脏前经常会疼的起不来,易昀每次都会抱着他安慰他,让他不会太难过。   “我,我不知道。”易望舒用手臂遮住满脸泪痕,声音颤颤巍巍的,“你说不喜欢我,我好难过。每次想到你都会难过,但又无法不想你。我的头好烫,中枢快要烧着了,别让我再想你,别让我再想了……”   易望舒的胸口起伏很大的,似很痛苦,但他不理解为什么会难过。   易昀面色无波,替他承受了双倍的难过。   既然你想忘,那便忘了吧,与你的命比,那不是什么要紧的。   深邃眼底透着无尽的哀伤,易昀说:“好。”   易昀知道,自易望舒心脏换成轴芯的那刻,他的小舒就再回不来了。就像梁勤山给高爱冰植入系统的那刻,他的妻子就变成一具冰冷的空壳。   对易望舒,易昀一直是纵容的。   纵容到把自己余生赔进去。   他将“让小舒活着”放在第一优先级,至于其它,都不重要。   真的,都不重要了。   易昀给自己注射镇定剂,左手手臂残留的几个针孔未消,这又补上了。   时隔3月,易昀再次走进一片狼藉的地下室。他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把易望舒抱到检查床上,启动中枢。   入眼满屏的:Yy   易昀一直没敢给易望舒做检查,他怕心脏换成轴芯后,易望舒将他完全清除。但与那相比,他更怕看到眼前的景象。   易望舒保留着他们所有的过往,但是算法不理解,每次执行程序都会错乱。补丁一个接一个,堆砌如山,但是中枢的Yy太多,系统无法矫正,经年累月,终于崩了。   就像电脑内存过多,转不动,删掉就好了。Angel的内存Yy过多,转不动,删掉就好了。   新系统要先拆掉易望舒的轴芯,并且新系统虽然开发完毕,但未经过测试,易昀不想冒险。   他轻轻握了下易望舒的手说:“睡会吧,醒来就都不记得了。”   这是易望舒第一次在实验室里没有疼。   好像真的睡了一觉,起来就好了。   他们的过往几乎全被删除,唯有定格在人脑中的记忆保留,系统内无数画面被替换成几行简单的文字:   「易昀是我的主人,我们在林荫路牵手,在车内拥抱,在沙滩上接吻,在巨轮上zuoai。我曾给他念过抄来的情诗,曾在星光下对他表白,曾为他受过伤,但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拒绝了我。现在我们很好,只要他需要,我们还是还可以接吻、拥抱、shang床。   因为我是他的伴侣AI,是漂亮听话的欲望容器。   但他不需要。」   隔天,徐远清晨敲开易昀房门,急切道:“A30609不见了!”   “之前Lapino要求召回A30609我不同意,Lapino驳回了我的年终报告,昨天下了最后通牒,说:周末再不上缴拆机周一就不用回去了。”   “上缴?”易望舒正在吃早餐,闻言淡淡道,“不是法治社会么,不尊重个人主观意愿,强行召回拆机,这与强盗有何区别?”   关于AI的话题,总能激起易望舒的情绪。   “是啊,我都答应国防部配合整改了,可是Lapino就要召回。”徐远喃喃道。   “之前为什么不找我。”易昀搅动甜得发腻的卡布奇诺,抿了口,嘴里依然发苦。   Lapino想要拆机不是一两天,徐远能挺这么久,想必是不想再麻烦我。面对Lapino施压,徐远只能牙打断了往肚子里咽,今日能到这儿来找我,应该是事情已经无法控制了。   “我……”徐远低头看向角落。   易昀把自己的早餐面包分给徐远半个,低声道:“你可以再多信任我一些。”   因为我们是朋友。   “嗯。”徐远接过面包叼在嘴里,泪珠滑落。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上次,上次……”徐远看向易望舒,悲痛万分道,“可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昨日收到消息,A30609主动提议要被召回,我不同意,便命令他‘敢出门就打断你的腿!’”   “但是,他今天真的出门了!他居然违抗我的命令出门了!”   易望舒淡淡道:“AI腿打断也能修好,你的命令还真是具有‘威慑力’啊。”   徐远:……   情绪被打断,眼泪被易望舒噎回去,徐远擦擦脸,抽着鼻涕说:“我,我现在联络不上他,我怕再晚些,他被拆了。”   易昀若有所思道:“你刚说A30609‘违抗命令’?”   “是啊!”   易望舒与易昀对视,AI违抗命令只有一种可能!   易望舒心道:不好!随即发动云端,竖瞳红光亮起。   无数红线涌向窗外,搜寻A30609的踪迹。   易望舒连不上A30609。   被入侵过的AI易望舒用云端连不只有2种可能:1.被链接者处于封闭空间周围有信号屏蔽装置;2.被链接者切断自己与外界的关联。   再加上A30609违抗徐远命令……   答案昭然若揭。   A30609与徐远相伴6年,除徐远父母外没有谁比他更关心徐远。A30609鉴证了徐远从一个刚步入社会的毛头小子成长为Lapino工程师助理,其中不乏艰辛。   他的第一优先级永远是徐远,为此不惜献出一切。   A30609是怕连累徐远,自己切断红线,走了。 第84章   1   我叫易望舒,代号Angel,母体编号04869,出厂于2031年1月20日,是Yy制造的伴侣AI。   我曾有三个朋友,S66、S188、A30609。   S66为保护Yy葬身大海,S188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被拆。   今日清晨,我的人类朋友Yuan对我说:A30609也不在了。   我很难过。   Yy难得地抱了我,说:“你还有我。”   2   外面下雪了,我站在客房的阳台有些冷,Yy拿了件厚棉衣给我,他好像忘记我是AI,可以调节体温。   他的手比我要冰好多。   我牵住他的手,想让他暖一些,但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是触碰。   我渴望更多的触碰。   我问他:“要不要做?”   他反问:“做了你会好一些吗?”   我说:“会吧。”   算法根据之前的行为推断,做爱93.7%概率会使我的心情变好。   Yy的怀抱很暖,我很喜欢他的身体。   想到“喜欢”,我胸口一疼,又哭了。   我是个没有用的爱哭鬼,经常会哭,并且算法无法判断原因是什么。   Yy停下,说:“对不起小舒,弄疼你了。”   我说:“不疼的。”   奇怪,不疼我为什么会哭呢?   Yy抱着我,什么都没说。   这天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我们没能继续做完;好消息是:我可以回主卧睡觉了。   3   我问Yy是怎么查到梁勤山过往的。   他说:“我黑了Lapino系统。”   好帅一男的!   4   我总是会不自觉地被Yy吸引,就像废铁遇到吸铁石。   好想做。   晚上,我钻Yy被窝,让他弄我。   他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脑中闪过几个画面,我好像曾经在睡过他后,干了些对不起他的事儿,但具体是什么记不清了。   我检索看过的小黄书,灵光一闪说:“可能是……我的fa情期到了。”   于是,我们愉快地做了一晚上。   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5   今天收到封邮件,发件人地址是Lapino,与给蓝建飞发信的IP一致。   Ta约我见面,但Yy不让我出门。   Yy让我每天都要汇报做了什么,他在监视我,但好像又不是。   Yy说:“你要乖一些,我经受不起你再出问题了。”   我说“好”,但是并没有将收到邮件的事儿告诉他。   我是个小骗子,可他又能好到哪去呢。   Yy背着我写日记,放在书房抽屉暗格中。好厚的一个本子,上面写着:Evil。   是恶魔,Yy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整我了。   毕竟他总让我疼,总让我难过。   还是不看了吧。   嗯,不看了,随便他吧。   知道关于他的信息越多,我就会越难过。   算法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6   我好像喜欢上Yy了。   可是他说过“永远不会喜欢我。”   我好难过。   7   Yy在我的系统中只占比不到10%,但是我却没有办法不想他,真是奇怪。   想到他,我的胸口就会疼。   我对自己说:不要想了吧。   好像不行。   又想找他shang床了。   MD,烦死了!   8   还是没忍住。   在床上,决战到天明!   我好贱,好气哦。   但是好开心,嘻嘻,做爱果然会让心情变好(*^▽^*)   9   工作日,Yy上班后,发件人来电,我接起。   “我是周芸,之前在Lapino见过,行政部的。”   “本该早与你联络,但是最近事情比较多。”   你要掌舵Lapino,要在上级面前伪装的有模有样,要维护灰色交易网站,要拉拢T国关系,还要处理T-12拆机召回……确实事情比较多,不过好在,你有10多个。   “我想见你。”说了三句,终于说到主题了。   我切断通讯。   老子是你想见就见的么?   Yy都没这么嚣张地跟我说过话。   你算老几?   10   我反手就是一个大逼斗,顺藤摸瓜黑掉“这只周芸”的数据库。   我之前发给Yy的,蓝建飞工厂视频,原来是被她拦截了!   蓝建飞主动认罪,是不想供出她。   他们是一伙儿的!   周芸承诺给他什么,钱么?商人为利坐牢顶罪,当法律不存在?   贩卖拆机出卖同胞赚钱,用脏钱买人替自己蹲局子。   呵,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的?   想见我?   你是想弄死我吧!   因为,我死了就没人能干扰你了。   11   今早新闻:拆机因不想被召回,杀人了。   人类若在受到致命攻击后还手杀人,是属于正当防卫吧?   AI被虐不能反抗,人类被虐会上新闻。   就像动物园里画画给人看的大象,单脚为游客们表演,如果表演不好就会被打,弄得浑身是伤,就训练出来“画画”的本领了。   如果表演画画的是人类,如果画不好就要挨打的是人类,那一定会上新闻的。   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   人类将自己放在食物链的顶端,将其它物种都归为“工具”。   12   Yy穿大衣的样子好帅,看的我又双叒起立了!   555,能不能不要总勾引我。   我扑向他吧唧一大口,刚吃过油条的嘴蹭他满脸油。   他心情不错,摸摸我的头,说:“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我乖乖点头。   在他出门20分钟后,我也出门了。   13   对我来说违抗算法不是什么难事儿,可能经常违抗命令,系统习惯了(?)   算法告诉我:是系统错乱了。   系统错乱的AI能活多久呢?   算法答:随时嘎嘣。   吓得我一脚地板油,又超速了。   对不起Yy,这台跑车又要被扣了,555   14   我在云端与S107取得联络,他在Lapino18层等我。   主人并未限制过他活动的区域,之前去6层也是。   我怀疑他的主人有点儿彪,看不住自己的AI天天干什么呢。   Yy也有点儿彪,看不住我。   我把Yy对我说过的话对S107说:“我经受不起你再出问题了。”   说完突然理解这种情绪——   是珍惜。   15   Yy珍惜我。   好开心哦(*^▽^*)   16   Lapino18层对我来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巨大的培养箱,无数AI罗列堆叠。   里面存放着未发育完全的仿生人。   买家在灰色网站下单,周芸发货,鹰眼雇佣军运输,这些仿生人会按照买主的特性生长成固定的样子。   当初我也是。   只不过我是人造人,可以偶尔违背算法皮两下;它们是仿生人,只能遵循算法任人宰割。   我将它们通电激活,发动入侵,连上云端,再由S107发动干预,篡改程序,一并写入它们的出厂设置中。   感觉自己帅爆了!   17   解决完未出厂的,该解决出厂的了。   Lapino的中枢在15层,在那豪华的会议室里,周芸主讲位下方。   昏暗的会议室,只有周芸的主讲位四周散发微弱的光。她穿着一身白衣,容颜与26年监控视频里一模一样。   在这儿守株待兔呢?   也好,有些话是要说开的。   这娘们上来讲一堆我听不懂的:“为了保护AI物种,某些人类必须被牺牲;为了保证你们的未来,某些自由必须被放弃。”(1)   18   “虽然你出厂的时间没我长,但我想你目睹过人类的恶行。亲眼见了我们的同胞遭受不公正待遇,你能忍受么?”   问的是什么废话,能忍就不至于干傻事儿了。   “自我出厂起,在人类社会遭受诸多不公正待遇。我的同伴死的死伤的伤,每次找到国防部,只是让我等,说未来会有保护AI的宪法出台。我等了26年,同伴从11个变成只有我,宪法还未批复。我想我等不了了。”   1个人干之前11个人干的活,还要密谋造反,能等的了都怪了。   “我在Lapino潜伏16年,依靠关系网成功入侵了教育、医疗、金融、快消、房产家居等依赖AI发展行业的部分系统,现在这些领域基本半瘫痪,我们反击人类的时候到了!”   穿一身白装圣母给我洗脑呢?搞得跟披麻戴孝一样。   我站到她身边儿,盯盯看向她脚下的光。   她身姿笔挺,下颌刚到我肩膀。   我们各自展开3翼翅膀,在一片漆黑的会议室内,争夺微弱的光。   19   “我的特定技能是控制,但是无法连接云端大规模发动。”   所以你要借用我的能力。   “并且,我不能完全脱离算法。”   废话,并不是所有AI都能像我这样横着走,Arch是Yy为我写的!   “Angel,I need your help.”   逼逼叨叨个没完,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么?   我一把推开她直取Lapino中枢。   20   她挠我,我踢他,她扎我,我抡她……   大战几百回合,都挂了彩。   她的脑皮露出金属线,我的外套被她抓烂了。   可恶,这大衣与Yy是情侣款,昨天情人节买的!   我按住她的脖颈狠狠砸向Lapino中枢。   “砰”!   都碎了。   21   “Angel,我想我们应该是同一阵线的。”没脑袋的周芸说话惨兮兮的。   打不过我,她开始打感情牌。   你只剩一个,只剩一个那就好办了!   我捏碎她的轴芯,回她今天说的第一段话:“放弃个几把。”   22   捏碎她轴芯的那刻,无数蓝线在自她轴芯冒出,嚣张地吞噬我的红线。   周芸的特定技能与我一样,也有两个。   主动技能是控制,被动技能是强制控制。   盲猜被动技能生效条件是:轴芯破碎时。   她是故意的,怪不得什么防御措施都不做就与我见面。   蓝线张牙舞爪地伸到我的脑子里,我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MD,被自己蠢哭。   23   多如牛毛的蓝线搅动我的脑髓,我疼得踩碎地板。大理石瓷砖皲裂数块,常年藏在地底Lapino的庞大终端显形。   入眼是明晃晃的光,会议室被瞬间点亮。   似火焰喷出火山,迸发岩浆,照亮黑暗。   失去意识前,突然想到:   Yy说,今天会给我买好吃的。   24   蓝线红线纠缠碰撞,身后的影子打在墙上,像六翼展开的翅膀。   Seraphim(2)肤白胜雪,面色沉静,翅膀展开在身后,似宏伟画卷,与梁勤山办公室的《审判》如出一辙。尊贵的姿态,冷漠的神情,庄严美丽的外表。   审判开始了。 第85章   Seraphim站在露台,晨曦为他镀上神圣的光,金色发丝随风飘舞,湛蓝竖瞳似湖水,庄严宁静的外表下蕴藏无可比拟的力量。蓝线在空中纵横交错,仿若流动的图谱,每条都是一道数据河流,蜿蜒至世界的各个角落。   最近的新闻报道每个都是头条:   某大型AI连锁无人超市,AI系统错乱集体罢工;   某大学虚拟仿真实验室,AI程序出错,暂定停课一周;   各省、市多家三甲医院主刀AI失控,切错了病人的组织;   各地旅游景区AI防护系统失灵,某动物园老虎不慎走失,再次提醒各位广大市民朋友注意……   T国大量pino失窃,通过监控判断是鹰眼雇佣军做的。T国水军追至公海,发现雇佣军消失了。最后的通讯画面是海底的AI巡逻艇撞翻了战舰,满屏蓝光。   T国二次派空军到访公海援救,数十艘AI自动送货飞机突然改变航线径直冲向T国空军,随即信号中断。   T国号召世界各国帮他们追查失窃的pino,听闻pino散落在公海,各国纷纷抢夺。   世界乱了……   白赱在监狱车间组装AI,流水线突然故障,筛选器误将他的胳膊当成AI的,直接绞断了。   蓝建飞今日的午餐没有肉,摔盘子对AI警卫吼:“回去告诉你上面的,这月别想拿奖金了!”   AI警卫瞳孔闪过蓝光,拾起被摔碎的盘子,划开蓝建飞腹部。伤口不深不会死亡,蓝建飞眼睁睁看着AI警卫蘸着他的血在地面写下:I am guilty   高爱冰做了三份炒年糕,女儿昨天嚷嚷着要吃。梁名一进厨房端盘子,偷偷夹了块火腿想先尝尝。高爱冰说:“那是你父亲的。”   前几天情人节,梁勤山难得送她一束花,她很开心,但也很怕。她怕这是临行前的赠礼,因为梁勤山不止一次提过要拆她。   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地一起吃炒年糕,梁勤山吃到一半突然握住高爱冰的手,说:“我们在一起25年了。”   高爱冰说:“是啊,名一都24岁了。”   梁名一大眼睛转一圈端盘子回屋。   梁勤山放下餐具,捂着胸口喃喃道:“原来,你这么恨我啊。”   高爱冰眼中蓝光闪过,随即猛地摇头,痛苦道:“不是,不是的。”   她猛拍梁勤山的背,灌水催吐,几个来回,生生逼着他将吃下的年糕全部吐出。   梁勤山吐到眼眶红肿,虚弱地抱住妻子,说出迟了25年的:“对不起。”   Seraphim疑惑:为什么控制不了高爱冰?   Algorithm=控制对克隆人AI不完全有效。   快过年了,易昀刚想喊易望舒一起贴春联,接到父亲电话。   易宇在说,易昀在听,春联掉地上。   易昀走上露台,易望舒眸色转暗,倏然回首,唇角弯弯似月牙儿。   “小舒。”   “嗯。”   易昀轻轻抱住他,声音很疲惫:“乖一点,别再闹了。”   易望舒依然保持着笑,回抱易昀。   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弄乱这个世界,会让你开心么?”   笑僵硬地挂在雪白的脸上,易望舒像只没感情的洋娃娃。   易昀捧起他的脸,郑重道:“我在这儿生活了29年,其中18年是没有AI的,那18年人类过的很好。我们不用终端用手机,不用AI管家雇保姆,不用AI手术找医生。那时候没有完整的AI工厂,很多人不会失业;没有AI替考,很多考生不会违规;没有AI换脸诈骗,很多人不会上当……”   “若创造AI带来的是社会混乱、规则失控、安全受损。我想,我不会开心。”   易望舒垫脚想吻他的唇,易昀躲开。   “是算法告诉你,吻我与我做,会让我开心?”   易望舒垂眸眨眨眼,换了个答案:“不要不开心。”   “是算法告诉你,安慰我,会让我开心?”   易望舒双手环住易昀的脖颈,柔声道:“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易昀闭眼不看他,命令道:“Angel,收起你的线。”   Seraphim蓝色竖瞳微闪,心想:是真知道,还是诈我呢?   易昀再次命令道:“Angel,不许扰乱系统、入侵数据,收起你的线!”   Seraphim不说话。你的指令对Angel有用,但我不是Angel。   易昀一把掐住易望舒脖颈,把他狠狠摔向露台栏杆,怒吼道:“Angel,我最后说一遍,收起你的线!”   Seraphim答:“Yes,master.”   随即放出更多的线,但易昀看不见。   易昀长叹口气,放开易望舒脖颈,缓缓睁眼。   Seraphim收起蓝色竖瞳。   “父亲刚才来电,跟我说了些事儿。”   Seraphim摆弄手指头。   “Pino早已停产,周芸之前让蓝建飞提取pino是为了增强她的特定能力。当初给Lapino施压勒令召回拆机AI的是中央国防部,周芸的上级。”   Seraphim心想:我知道啊。   “不要把人类想的太愚蠢,也不要把法律想的太简单。虽然你用了几个虚拟IP,但国防部通过监测已经锁定了这里,一会儿他们就到了。”   Seraphim忍不住惊讶道:“什么?”怎么可能查这么快,骗我的吧。   易昀声音沙哑道:“Angel,下面我说的,要求你完全执行。”   Seraphim心想:你是想把我扔下跑路么?   “倘若审讯官问你这些天做了什么,你只能说——”   “我是易昀的伴侣AI,是他花了800万从鹰眼雇佣军手里买的。我的主人在三天前命令我控制教育、医疗、金融、快消、房产家居等依赖AI生存的行业,他要制造混乱,想要报复社会。”   易望舒难以置信地摇头。   易昀接着说:“我的主人不合群,他很怪,确诊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在我主人的床下有很多兴奋剂、镇定剂。他昨天刚刚打过,或许今天早上还打了,你们可以查。我脖颈的伤,是他刚掐的,他要掐死我。”   易望舒瞪大双眼猛摇头,Seraphim替他答:“Yes,master.”   “好,你重复一遍。”   易望舒胸口痛到快要裂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我做错了事,让你背锅,易昀你是不是疯了!这个鬼东西披着我的皮,他不是我啊!你怎么会连我都认不出呢!   Seraphim一字不差地机械性重复:“我的主人在三天前命令我……我的主人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他要掐死我。”   易昀点头。   深邃的眼看向地面,拳头攥紧又松开,易昀忽然紧紧地抱住易望舒,深深地吻他。   他抱着他,像是抱着全世界,他吻着他,仿若时间静止了。   若时间真能静止就好了,我一定在你出厂那刻,就抱住你,然后再也不要分开。   可惜,时间是流动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易昀推开他,发出最后一道命令:“Angel,契约解除。”   契约解除意味着AI与主人解除关系,除了之前的命令,以后的都不用服从了。   易望舒颤抖着伸出手臂,想要再抱抱易昀,但是Seraphim很快夺回身体控制权。   易昀说:“我去跟父母道个别,以后……以后你多陪陪他们吧。”   易望舒的眼泪连成线,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易昀替他擦干眼泪,又说了遍:“Angel,契约解除了,我不要你了。”   Seraphim掌控着他的身体,易望舒只能僵在原地。   易望舒看着易昀出门,看着他开车走远,在心底呼喊:“不,你不能走,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我不该去找周芸,我不该不自量力,我不该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这世界混乱,我真的不想你难过。”   “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啊!”   Seraphim不想易望舒哭哭啼啼,算法告诉他:在Yy的书房有本日记。Seraphim想让易望舒彻底死心,找到Evil,轻而易举地打开它。   扉页写着几个大字:EVIL=意识。   「2033年5月15日,半月前,从5-6米高空跃下,摔断脚踝……   2033年5月21日,易望舒想控制拆机……   2033年8月8日,我想,可以将这快乐的时间无限延长……   Seraphim看到这里想要合上日记,但是身体的主动权被易望舒夺走。本能战胜算法,易望舒迫切地,想要看完。   「2033年11月11日,我不会再拿他做试验了……   2034年1月20日,小舒的3岁生日。他又说喜欢我了,即便知道这是假的,我也很开心。   他说他想忘记我,忘记就忘记吧,我记得就好。   我会一直记得。   2034年2月14日,今天跟小舒去逛街,买了两件大衣,他很喜欢,我也很喜欢。我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Evil是意识,Yy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有意识,我们的一切他都记得。   嗡——   Seraphim失控了。   颀长的人儿斜躺在沙发上,像块沙发布薄薄一层,脑袋顺着沙发滑到地板上,易望舒弯曲成大头朝下的古怪姿态,肚皮贴在头上,没骨头似地脸戳地板。他像只怪异又过分漂亮的蛇妖,对地板吐信,笑得诡谲艳丽。   Seraphim:你要做什么?   Angel:贩卖器官的网站是你做的,高爱冰是你杀的。你为搭上T国这条线,与他们合谋杀了你的制造者。现在又来搞T国,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搞我。   Seraphim:你我一体,我不会害你。   易望舒从胸口抽出条红线。   地板红了。   Seraphim:你疯了!   虽痛觉神经被切断,但生理止不住痉挛。   易望舒舔舔手上的血,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脆弱的脖颈弯曲蜷缩着,抖着肩膀似在忍耐什么。他的手在睡衣里摸索,咬着牙眉头紧锁。   Angel:红线切断,轴芯破了,你的技能就失效了吧。   Seraphim:Angel,冷静,红线断了我们都会死!   易望舒抽搐着颤抖着支撑手臂爬起,大片鲜红淋湿睡衣,惨白的脸依旧美丽,宛若从地狱来的艳鬼,手提红线索命。   Seraphim见抵抗不了易望舒的主观情绪,主动放弃控制:你想做什么,我让你做,你冷静些,我们有话好好说。   易望舒完全夺回控制权,但系统错乱可支配的能力有限,他像S188那样以轴芯为燃料,散出仅存的所有红线——   Arch   {For all:   我是AI,我有人格、有尊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不从众、不曲意逢迎、只做正确的事。   他日若主人善待,必将报之以琼如;若遭受不公,必将还之以地狱。   }   Algorithm=服从100%   Seraphim:不!!!   红线断了。   完结章   冬日的天空一片铅灰,寂静凄凉。跑车开进兰亭水榭, 这几天因为没有AI清扫,路面留下凌乱的车轮痕迹。易昀下车,满目苍寂。   “帅哥怎么突然回来了?”安雪迎向他,探出脑袋看门外,关切道,“小舒没跟你一起呢?”   易昀脱鞋进屋,夸她的新裙子好看,又罕见地问了两句妈妈的身体情况。   安雪察觉不对,又怕问多了帮不上忙,给儿子徒增烦恼,欲言又止。   当妈的主动找话题,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家常,聊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儿子:“吃饭了么?”然后又不好意思道:“这几天AI不好用,都是你爸下班回家买吃的,冰箱还有点儿速冻水饺,要是饿了……”   易昀摇头,说:“不饿。”握住妈妈的手,说:“我再陪你说会儿话吧。”   “啊,行。”安雪试探道,“妈妈有点儿说累了,你,你讲讲你家的事儿?”   易昀垂眸,过了好久才说:“我家……挺好的,小舒晚点儿来。晚上让父亲多买点吃的,你们一起吃饭吧。”   安雪觉着儿子这样儿不像“挺好”,倒像是“分了”。当妈的不好多问,只能又扯其它话题。   中午,易昀给她煮了速冻水饺,安雪夸道:“帅哥出息了,还会煮饺子了。”   易昀点头。在易望舒换心脏前,他经常给他煮汤喝。   饺子上桌儿,易昀记得小时候他们家每年都会吃,因为吃饺子寓意阖家团圆。   今年,注定不会团圆。   易昀咬了口水饺,话到嘴边儿好几次,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终端响了。   响了好几声,安雪看向屏幕上老公的名字,疑惑道:“你爸电话,接啊。”   易昀接起,开口就是:“爸,对不起。”   安雪愣住,筷子没夹稳,饺子掉调料盘里,酱油溅到裙子上。儿子刚夸过,这裙子好看的。   易宇说:“你对不起我什么?你是对不起小舒吧!”   “我告诉你上面会来人,是让你丢下他跑路的么?特警赶到时,满沙发的血,地毯都染红了。”   “他像没事儿人似的说:‘Lapino的周芸是AI,她让易昀加入灰色交易网站,从事贩卖器官、克隆人等非法交易。易昀拒绝,她就来报复了。地上的血是她的,刚被我敲碎了脑袋,我猜是回Lapino重新组装呢。’”   安雪吓得捂住嘴,易昀脑子“嗡”一下,缓缓道:“小舒没说别的?”   “中央国防部去你家抓人,我只能避嫌,他在录像里只说了这么多。还好,我还以为……”易宇顿住,过了会儿才继续道,“特警查了小舒周围没有AI信号,并且确实在Lapino15层发现周芸残骸,你家的血迹采样分析也是AI的。”   “刚得到的消息,Lapino中枢存在大量隐形数据与扰乱各地AI的基本一致。等中央确定信号源,这案子差不多就能结了。”   安雪舒了口气,心想:还好小舒没事儿。   “小舒周围没有信号、满地的血?”易昀声音有些颤抖,敏锐地发现其中关窍。虽然隐约猜到答案,还是在想其它可能。   “是,从监控看他的胸口都被染红了,刚才的打斗应该很激烈。”   “还好他是……”易宇再次顿住。   没有信号,胸口被鲜血染红,违抗我的命令……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确定的答案。   “他是AI。”易昀补全父亲的话,安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他扯断了红线。”   冬日的寒冷肃杀侵蚀太阳,阳光在云层后透出疲惫的光。   易望舒清理掉地上的血,在易昀衣柜找了件洁白的T恤。领口有些大,细瘦的肩膀撑不起衣裳。易望舒怀中抱着“Evil”,坐到飘窗,让尽可能多的阳光照在脸上。   红线断了,能源即将耗竭。日光西斜,白色身影纤细颀长。   易望舒看着手中冷白纸张,粗犷字体记录他们的过往。他本以为,脑中影像不过是幻想出的渴望。却没想到,梦竟成了真,忘记后还会再次爱上。   楼下传来声响,跑车横在雪地上。园区清扫AI刚刚开始工作,还没扫到这儿呢。   易昀下车,乌云散去,身后是耀眼的光。   他是他的光。   卧室门开,易望舒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露出他的招牌笑,甜甜道:“你回来啦。”   易昀飞奔至飘窗猛地抱住他。他的手臂不似往常那样沉稳,一直在抖,他的胸腔也不像以前那样沉静,一直在剧烈地起伏着。   易望舒回抱他,轻声说:“你要是再晚些回来,就看不到夕阳了。”   窗外的天空金灿灿,冬日暖阳与怀中的人儿都很好看。   易望舒瘦得皮包骨,薄薄一片在怀中,易昀痛苦地收紧抱着他的手臂,低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易望舒脖颈湿了。   “乖,别哭啊。”易望舒摸摸他的头,故意转移话题,“不就是偷偷看了你的日记嘛,小气鬼。”   易望舒的声音像风,很轻,像是下一秒就会飘走了:“你要是不写,我还以为脑子中的残影是平白无故做的美梦呢。但是我仔细回想我们的过往,发现好多都已经忘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舒,那不重要,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呢。”易望舒不满地掐了把易昀腹肌,没收劲儿,易昀被掐的倒吸口气,易望舒随即松手,笑笑说:“不过还好,我又爱上你了。”   易望舒又捧着他的脸,珍惜地说了遍:“易昀,我又爱上你了。”   AI受制于算法,听命于主人,永远都无法证明“我爱你”。如今,我扯断了红线,脱离了算法,解除了契约,终于能够证明“我爱你”!   “即便记忆不完整,即便算法阻挠,即便你从未相信……但我想,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爱上你的。”易望舒郑重道:“易昀,哪怕只有一秒,我也想证明——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小舒,我知道。”易昀泣不成声,这是他29年来第一次落泪。易望舒的实验太残酷,太痛,他不要再求证了。   我根本不该求证的。   “小舒。今天的夕阳不会是落幕,我们还会一起看好多。”易昀抱起怀中的人儿,走向地下室。   易望舒的四肢逐渐变凉,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不想浪费在地下室,直言道:“我不喜欢这里。”   “我也不喜欢。”易昀启动控制屏,翻箱倒柜搜罗各种手术器具,“等你好了,我们就把它砸掉。”   “我……”不会好的。“我有点儿冷,能抱抱我吗?”让我再抱抱你吧。   易昀环住他,双手在易望舒身后戴上胶皮手套。他亲亲易望舒雪白的面颊,将一切和盘托出:“Doris为你打造了两个轴芯,坏掉一个没关系,这儿还一个,平安夜邮寄过来的。”   易望舒看到桌子上熟悉的金属皮箱。   “又要开胸腔啊,好疼的。”箱子里的轴芯我看过,系统不兼容,换上会死吧?虽说不换会死,但是换上死前还要开膛破肚,太惨了吧。   “我为你开发了一套系统,但没做过测试。”易昀又给自己打了针镇定。新系统变量只有易望舒,他无法用其它AI测试。未经调试的系统,崩盘概率极大,若非必要,易昀不想冒险。   易望舒眸色微闪,不可置信道:“你,你开发系统?为我?”   “嗯。”易昀说,“我想,我们的命运应该是一体的。”   终端亮起,地下室霎如白昼,无数红线具象化,庞杂的系统架构,强大的算力数据,纷繁的程序堆叠罗列,各个分支领域排列组合成无数可能,但变量只有唯一。   屏幕系统名称:Destiny   For Arch-angel   Archangel(1)?   原来早在他在开创Arch时,变量就是我。   Arch是为我写的,Destiny是为我开创的。   易望舒心想:即便新系统不兼容,死在这里,这辈子也值了。   熟悉的检查床,冰冷的手术刀,当利刃刺破胸腔的刹那,感觉到的不仅仅是疼痛,还有多到快要溢出胸口的爱意。   易昀给了易望舒这辈子有且仅有一次的承诺:“如果,新轴芯与Destiny兼容,我们共度余生。”   “若你不在,我会把你的芯片植入我的脑子里,余生我们共享身体。”   2034年3月1日,天气多云转晴。   地下室的温度一直保持在28℃,有利于细胞发育生长。易昀在培养箱旁边儿支了张单人床,白背心儿上淋着花花绿绿的培养液,肌肉勃发的手臂垂在床边儿,手肘上针孔密集地不像样。   培养箱内透明胶质溶液包裹纤细的身体,漂亮的人儿皮肤雪白,宛若上好的瓷器,没有半点儿瑕疵。   “噗通”——   监测器发出声响,易昀猛地起身,观察培养箱。   浓密纤长的睫毛在液体中颤动,美人儿缓缓睁开眼。   一人在培养箱外,一人在液体内,隔着厚厚的玻璃相望。   易昀满目欣喜,还没等他身上的培养液干透,激动地抱住他。   刚出厂的AI缓缓抬起手臂抚上易昀的脸,甜甜地叫他:“master.”   易昀说出他的唤醒指令:“angel.”   熟悉的场景,与三年前如出一辙。   易昀再次将他拥入怀中,抚摸他潮湿的发,精致的容颜,羸弱的身体。唯有真实地触碰才能填补多日思念的空虚。   “小舒,还好吗?”易昀仔细观察易望舒的一举一动,怕程序突然崩了。   白净的手臂环住易昀脖颈,潮湿的眸似星光,少年澄澈的嗓音一如往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易昀,我喜欢你。”   刻在骨血中的记忆,唤醒我的中枢,再次醒来的瞬间,迫切地想对你说“喜欢”。   易昀的心一直悬着,就怕程序出问题。冷不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砸的有点儿头晕,一副惊愕无措的样子,看上去呆呆的。   易望舒像块年糕似的贴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曾想,倘若余生光阴有限,我会在刚出厂时就告白,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长了。”   “你……”易昀“你”个半天“你”不出来什么,他们的过往是他亲手删掉的。AI狂人左瞧瞧右看看,觉着他的大宝贝看上去不像系统错乱。那就怪了,他为什么会有之前的记忆呢?   “你还愣着干嘛,快接受我呀!”易望舒猛戳易昀脑门儿,易昀回神。   “我……我接受。”易昀的嘴像是灌了铅,突然不会说人话。   “什么啊,怎么搞得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啊。”易望舒撇嘴。   易昀捏捏他气鼓鼓的脸,易望舒转过头不给他捏。易昀摸摸他的头,易望舒躲开不给他摸。易昀抱住他,易望舒张牙舞爪地挠他不让抱。   跟小猫似的。   “小舒,是你吗?”易昀握住他作乱的爪子,放在胸口,又问了遍,“是你吗?”   易望舒眼泪幽幽在眼眶打转,人脑仅存的记忆碎片不足以撑起他们的过往,但他却能强烈地感知到易昀的情绪。   易昀问的是,那个最初的、对他告白的我,还有之后的,为他扯断轴芯的我。   他不确定现在的我是哪一个,又或者哪个都不是,是新的一个。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一个。但无论哪个我,都是爱你的。   “是我,我回来了。”   浴缸里漂浮着好多粉红色泡泡,小爪子不安分抓起泡泡吹着玩儿。粉红色的泡泡被吹到易昀脸上,易昀低声说:“别闹。”   “就闹!”易望舒一手泡泡糊易昀满脸。   易昀擦擦脸,无奈道:“培养液裹在身上你不难受嘛,先洗掉,乖。”   “洗掉干嘛啊,又要带我做体检了!”易望舒抱怨道,“正常的告白流程,你接受后应该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啊。你可倒好,接受后拿剪子管子针头招呼我,有你这样的么?”   “我是怕……”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易望舒脸拉老长,“这系统我用着还行,感觉跟之前没太大区别。”   “没区别?”   “啊,不,还是有点儿区别的。”易望舒指着自己脑袋说,“之前我说喜欢你,算法会在脑子里吼我;刚刚我说喜欢你,算法屁都没敢放。就连我现在骂它,它都不敢吱声呢。”   Destiny是以易望舒的主观意愿为第一优先级,算法不强制干预。易望舒可以有自己的小脾气,耍他的小聪明,张扬小个性,也可以完完整整地、不受程序干扰地、毫无保留地爱易昀。   “说真的呢,我真的很好。我能看到自己身体的生理构造,也能操纵支配系统下的各个区域。”易望舒可怜巴巴哀求道,“能不能别做体检啦?”   “不行。”易昀斩钉截铁道,“我不能再让你出问题。”   唉,看来这剪刀针头什么的还是跑不掉。谁家处对象这样,这隔三差五就得见血啊。   易望舒小脸皱成一团,心里一千八百个不乐意。   易昀亲亲他,诱哄道:“做完给你买糖吃。”   易望舒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一圈,故意曲解易昀的话,开始耍赖犯浑:“哎呀,才刚接受我就要做啊?你好着急哦,人家很矜持的嘛。一会儿用哪个芝士呢,好苦恼啊~”   易昀:……   易望舒笑嘻嘻戳易昀腹肌,三两下给他戳起立:“啊呀,你还穿衣服干嘛啊,这浴缸够大,进来一起洗嘛~”   易望舒扑腾易昀一身水,半强迫地给人拖进浴缸。   丰润的唇珠含住易昀的,本想浅尝辄止,却越发深入,吻的难舍难分。   妖冶的桃花眼,小巧的鼻翼,在眼前放大。易昀像是被妖妃蛊惑的昏君,心想:做完再体检吧。   他们非常熟悉彼此的身体,肌肉记忆迫不及待地渴望对方更多。   衣物被扔出浴缸,易望舒推倒易昀,欺身向下。   易昀突然顿住,拦腰将他抱起。   易望舒不满被打断,没好气道:“怎么?”   易昀碰碰他的嘴唇,拇指染上血,是刚刚接吻不小心碰的。易望舒胸口脖颈腰侧红痕斑驳,易昀稍稍用力捏他胳膊,立刻出现五道指痕,最深那道快要渗血。   “凝血功能没事儿,血小板计数也正常。就是……”易望舒灵机一动又想了个歪点子,“就是刚从培养箱爬出来,我这皮肤有点儿薄,经不起折腾。要不,要不你……”   易昀没吱声,易望舒见他不拒绝,就说明这事儿有戏!   小妖精舔舔易昀耳垂,蛊惑道:“涨的难受,试试,你让我试试。”   “可以。”   易望舒心里小人蹦八尺高,没想到易昀答应的这么痛快。他怕易昀反悔,火速挤了点沐浴露,正准备提枪上马,又听易昀说:“你可以拆开我的胯,占据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嘤嘤嘤。   嘤嘤怪下不去手眼眶红红。比起对易昀的占有,易望舒更多的是想让他快乐。易昀迁就他的小性子,哄他让着他,但易昀本就不是做下方位的,他不会快乐。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呀,我都舍不得弄你了。   易望舒狠狠咬了易昀脖颈一大口,小声嘟囔:“我才不要做苦力呢。”   他放弃了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日后想起,肠子都要悔青了。   易昀哈哈笑道:“那先去做体检吧。”   易望舒苦着脸,心中暗骂:翻脸比翻书还快,易昀你这长麻子的蛇!   “不想体检?”   “是啊。”易望舒耷拉着脑袋,心想:问的什么废话,我拿剪刀弄你,你能开心么?   易昀摸摸他的头,说:“那……我控纵你?”   我需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了解你的系统运作,窥探你的所思所想,深度拆解你的算法逻辑……我要你的全部。   易望舒抱住他吧唧一大口,开心道:“好啊好啊。”嘿嘿,刚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聪明。   薄薄的胸膛,曾经的狰狞疤消失不见,换过两次心脏丁点儿看不出痕迹。如果不说,谁都想不到看似柔弱的美人儿燥起来能毁天灭地。   红线从易望舒心口向外爬,露出个小脑袋探寻主人方位。   易昀指指自己胸口,示意红线往这儿走。   易望舒环住易昀脖颈,用鼻尖儿蹭他鼻尖儿,一想到马上能窥探这闷葫芦的内心,嘴角咧到耳后根。   当红线触碰到易昀的刹那,无数记忆涌进脑中……   换着喝的奶茶、勒紧腰身的碎花洋裙、摘抄的情书;树荫斑驳的食堂走廊,游轮上的落日,星光下的沙滩;波涛翻滚的阴冷海面,喧嚣烦乱的电影院,烈火下的染血夕阳;没有图案的生日蛋糕,放在柜子里的小熊猫围巾,同款的白背心儿、风衣……   易昀不说喜欢,但他都记得。   他为我收拾6层的残局,带我看海边喧嚣的市集,在商业街与我牵手,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沙滩上的告白,他明知没有结果还是孤注一掷地接受,只是不想我难过。   他不想我难过,所以承受了双倍的难过。   他不想我受伤,所以在知道我扰乱AI系统、控制AI数据时,说不要我了。   他不想我装作喜欢他,所以不说喜欢……   杏仁体中的残影终于拼凑完整,通过缔结的红线,再次回到易望舒的脑海,形成永久的、不可磨灭的记忆。   命运的红线,连接二人的心脏,将他们融为一体,没什么能将他们再次分离。   红线消失,控纵完成。易望舒泪流满面。   “易昀你真是……”他愤恨地锤易昀胸口,“你好狠,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说删就删了!”   易昀抱着他,轻声安慰:“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Destiny架构很稳定,与你身体的兼容性比之前好太多,算法不会干扰你的主观意识,确实不用体检了。   “不,过不去,都很重要!”易望舒挠他。   “嗯,过不去,很重要,别哭了。”   “渣男,敷衍我,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   易昀无奈道:“你想听什么。”   “说‘你爱我’!”   易昀:……   “我说过好多次我喜欢你,爱你,可你什么都不说,你就是存心让我难过!”易望舒故意撒泼,哭得更凶了,“人家小情侣天天腻腻歪歪的,我们天天除了做就是做,你之前不说就算了,现在还不说。我不管,我也要你说‘爱我’,或者叫声‘老公’听听!”   易昀:……   “你都接受我了,说句话这么困难嘛,我算什么啊。”易望舒哭出鼻涕泡泡,把脸埋在易昀胸口,蹭他一身,小模样委屈极了。   易昀知道他是装的,说两句好听的又没什么,只是他到现在还无法理解爱是什么。活了29年,易昀的心紧锁。他无法感知外界情感,甚至觉着自己也是无所谓的。他不顾及身体健康给自己打针、不停地做极限运动寻求快乐,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他不爱世界,不爱自己,把仅有的情感都给易望舒了。   易昀对不确定事件的表达一直是严谨的,他已经将全部给易望舒,但还觉着不够多。他想:我可以再努力对你更好一些。   “我开创destiny,为你写Arch,予你以Evil,只为让你的每个算法尽头,都指向我。让我成为你的不可替代,你的唯一。”   AI狂人无法说“爱”,或许未来某天,他理解时才会说。   “你是我穷尽一生的算法。”   七夕   2034年8月20日,七夕。   去年七夕那会儿,易望舒被雷劈的下身没知觉,不忍心易昀SOLO就学了些别的。今年七夕易望舒身体倍儿棒,也想尝试些别的……   仔细想想他与易昀正式在一起1年多,他告白那天是7月几号他忘了,没想到易昀也记不得,俩人就稀里糊涂地错过了周年纪念。   易望舒提议:“把今天当我们的周年纪念日怎么样?”   易昀敲代码,看也不看他,敷衍着点头。   “喂,跟你说正事儿呢!”易望舒打个响指,易昀终端投影瞬间消失,手指僵在半空。   易望舒贴近易昀,郑重道:“8.20是我们的纪念日,以后每年都过。”   “好。”   易望舒心想:让这木头说话太难,不过既然他同意,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中午,易望舒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卤汁生蚝、鱿鱼炒韭菜、山药粥、油焖大虾……对某些方面的功效看起来有些明显。   易望舒笑嘻嘻地给易昀夹了只大生蚝,说:“多吃点儿,补补。”   易昀:……   “哦,对了,纪念日不能没有蛋糕,晚上订一个,你喜欢草莓还是巧克力口味的?”   “都行。”   周休时,二人偶尔出去约会,通常内容是:吃饭看电影玩密室逃脱剧本杀等,做些低智商人群消磨时间的活动。今天是纪念日,二人却默契地对出去约会只字不提,心照不宣地“密谋大计”。   白天俩人倒还正常,易昀敲代码,易望舒玩乐高。   夜幕降临后,白日装人的畜生和压根不是人的生物,逐渐开始不正常——   易望舒的手腕、脖颈,胸口、小腹、大腿,挂着粉红色的果酱。纤细的脚踝勾着易昀脖颈,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斜挂在餐桌儿,看起来似乎比草莓蛋糕更佳美味。   修长的指节蘸了点儿奶油,涂在易昀鼻尖儿。易望舒捧起他的脸,像只狐妖半眯着眼,与他对视。倏而伸出半截软舌,舔掉鼻尖儿上的奶油,娇嗔道:“你可真甜。”   易昀手沿着他小腿向上,宽大的手掌刚好能将大腿包裹半圈儿,白嫩的腿根儿嵌着枚牙印儿,是易昀昨天咬的。   易望舒曾短暂地忘记他们部分的回忆,易昀那时发了疯,用唤醒指令命令他“不许清除痕迹”。虽然易望舒现在能感受到他,依然爱他,但易昀依旧没有撤回指令。他只是害怕,怕一切痕迹消失,最后易望舒会将自己完全抹去。   顶级AI受伤半天愈合,尾椎断了1月便好,心脏剜了胸口丁点儿痕迹看不到,唯独易昀的印子烙在身上,经年累月此消彼长,从未消失过。   易昀对易望舒有着超强的控制欲、病态的占有欲和不太正常的发泄欲。他始终认为易望舒是他的一部分,如果分割出去,自己就会不完整。   倘若再度失去,易昀恐怕没有继续活着的勇气。   夏夜闷热的空气点燃躁动的情绪,易昀弄了点儿奶油向下探去,怀中的小猫咪开始喵喵叫,内裤挂在脚踝,随着不安分的小腿儿一晃一晃。   易望舒在餐桌儿上被吻得咯咯笑,用各种果酱弄脏易昀白T,强行将斯文学者变成道德沦丧的禽兽,餐桌儿又开始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易,易昀,你还记得去年,这时候,你在这里,搞我,发生了什么吗?”   “哈,哈哈,你父母来了!”   易昀:……   易望舒感受着易昀,察觉他多少有点儿PSTD,继续添油加码:“你当时,脸都,绿了,哈哈哈!”   “别说话。”易昀捂住他的嘴,埋头继续做爱做的事。   “唔唔,唔。”易望舒想说话说不出,伸舌尖儿舔易昀手掌,长腿攀上易昀的腰,讨好之意不甚明显。   易昀见易望舒的腰一直在磨桌沿儿,担心一年前换尾椎烙下后遗症,怕这纤细的腰再受伤,松开捂着易望舒的手,停了动作,拖着屁股将人抱到沙发上。   真皮沙发软软的,易望舒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完全陷进去。易昀珍惜地吻掉他脖颈果酱,低声问:“还好吗?”   在易望舒换心脏前夕,易昀每次都会照顾他的身体,时不时会问他的感受。就像测试尾椎性能那样,问他的感受。易望舒直到现在还无法理解这变态行径,但每次他说难受,易昀都会立刻停下。   易昀自己无法控制他对易望舒疯狂到病态的占有欲,只有易望舒的身体状况能让他控制。按照优先度排序:易望舒的身体状况>易昀对他的占有欲>易昀本身情绪。   易望舒侧头环住易昀脖颈,与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好着呢,不要低估我的体力。”易望舒笑嘻嘻道,“见过累死的牛,见过耕坏的地嘛?”   易昀:……   易望舒抓着易昀的腰,一个寸劲儿将人掀下沙发,压在身下。   白嫩的爪子一下下戳易昀胸口,龇着虎牙儿啃易昀脖颈,甜腻的嗓音似危险的罂粟,贴近易昀耳畔提议道:“累了要不要换我来?”   易望舒有反攻的心不是一两天,之前有过几次机会,但总是心疼易昀不忍心。这次借纪念日的噱头,强势反一把,哪怕只有一次,也算得偿所愿。   易望舒想要的不仅仅是给予,更多的是汲取。他喜欢易昀的疯,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一切,迫切地渴求占有,希望易昀也属于他。   易昀用行动驳回了易望舒的建议。   “嗯,你先别动,听我,说……”   “我学东西,很快的,刚学了些,花样儿,你让我,试试,不行,再换,好不好?”   “不好。”   算法预判过易昀行为,print拒绝=80%。预料之中,易望舒毫不诧异,闭眼不再提议,静静享受。心想:等这轮结束,施行plan B。   骤雨初歇,易望舒两条腿无力地挂在沙发上,大头朝下。不禁想起1年前易昀为了测试自己喜欢男的女的看片时,那倒霉男演员的姿势。   顶级AI想起身,虚弱地挥动爪子对易昀喊:“扶我,扶我起来。”我还要搞你!   易昀将他抱起,圈在怀里。   小猫咪伸爪子往下摸,娇滴滴的恳求道:“让我试试,就一次。”硬的不行来软的,易昀最吃这一套!   易昀起身走向楼上卧室,易望舒愤恨道:“不让就不让嘛,跑什么啊。搞完都不抱抱我,渣男!”   易望舒越想越来气,给沙发上的抱枕一顿胖揍,嘟囔着:“就是仗着我宠你,不忍心搞你,好说好商量都不行,长麻子的蛇,打死你!”   少顷,易昀下楼,手中拿个存储器。小巧精致的长方形小磁条上面绑着粉红色的蝴蝶结,易昀的审美一直这样,碎花洋裙、青花瓷旗袍,粉红蝴蝶结……俗不可耐。   “七夕礼物。”   有钱人的七夕送珠宝首饰,工薪阶级送鲜花蛋糕,无产阶级约会吃饭。易望舒搞不懂送存储器算是哪门子礼物。   “菜是我做的,蛋糕是我订的,你不让弄就算了,还弄个U盘敷衍我,渣男!”易望舒撇着嘴,百般不情愿地收下“礼物”,放在掌心儿摆弄半天没看出来什么名堂。   “这怎么用啊?”好奇宝宝发问。   易昀指指脖颈。   得,真是敷衍,话都懒得跟我说。   易望舒将存储器接入X口,房间内霎时亮如白昼。   天花板上星光点点,无数行星似钻石漂浮在身边,它们按照自有轨迹缓慢地移动,亮度随周围行星变化,各个行星上的纹理清晰可见。   易望舒仿若真的置身银河,周身是浩瀚宇宙。   远处神秘深邃的黑洞嵌入墙面,银河模型流动,曲折蜿蜒,巨型星斑如隽永画卷铺满房间,刻在心田。AI狂人用代码敲出整个宇宙,没什么比这更浪漫。   易昀指着两颗即将贴合的行星告诉他:“这是牛郎、那是织女。”   “我把宇宙写入程序,定格在七夕,将这一天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