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玫瑰   作者:隔岸观火   文案:   青涩小狗攻x冷情美人受,AO年下   -   褚与昭是帝星军校最优秀的学生,梦想将来能征战星海,名扬星系。   然而成年那天,皇室的使者却忽然到访,告诉他:“你必须成为陛下的alpha。”   从这天起,他的人生就只属于那位贵不可言的君主,他一切的努力都只能是为了成为一位优秀的丈夫。   褚与昭不甘心。   -   帝星君主云溯是一位冷心冷情的美人,他用自己的感情换取了长于常人的寿命和不老的容颜。   ——如同一枝被抽干了水分、永不凋零的真空玫瑰。   神使告诉他:“一旦你爱上了某个人,就会失去你换来的一切。”   云溯说:“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   数年过去,褚与昭终于与云溯完婚,成了受尽倾羡的皇夫。   婚后一个月,坊间传闻云溯与丈夫不睦,在宫中闹得不可开交,人人都猜测陛下会休夫。   婚后三个月,褚与昭愤然出走,被云溯全星系通缉,重新捉了回去。   婚后一年,云溯携丈夫褚与昭一同出席年末盛典,两人在直播镜头前十指相扣,一秒都不肯分离。   这一天帝星的吃瓜群众们才忽然发现,他们这位从来都面无表情的陛下,居然会笑了。   -   标签:先婚后爱,年下,ABO,HE,星际,完结 第1章 楔子   “你听说没有啊褚与昭?”从宿舍前往第一礼堂的路上,江勉故作玄虚地抬起胳膊搭住身边少年的肩膀,嘴角扬起揶揄的弧度,“最近有小道消息,说陛下打算在已成年的alpha当中搜寻与他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百的人做他的丈夫呢!”   褚与昭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对这些皇室八卦兴趣缺缺。   “跟我们有关系吗?”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军帽,挡住午后烤人的阳光,“你和我都才十六岁。”   皇家军事学院将新生入学典礼定在这样一个天气闷热的时间,让褚与昭心里有些烦躁。   “怎么没关系了,只要陛下还没有找到,我们就都有机会啊!”江勉兀自说着,“信息度完全匹配的对象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啊,说不定得花个十年八年的,咱们还有两年就成年了,快得很。到时候信息素数据一入库,万一真撞大运和陛下完全匹配上了,后半辈子可不就享尽荣华富贵了?”   “能不能有点志气?”褚与昭瞥了江勉一眼,“都来读军校了还想这些,你不如想想今后怎么为帝星效力吧。”   江勉嬉皮笑脸的:“为陛下效力不就等同于为帝星效力嘛。”   褚与昭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这个室友在某些方面真是一言难尽。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褚与昭!”江勉不满地眯起眼睛,“你该不会真的对陛下一点兴趣都没有吧?你到底还是不是alpha了?”   omega是极为稀少的存在,数量只有alpha的万分之一不到,且大多集中在皇室与贵族之中,是一般人所高攀不起的人上人。而帝星最为尊贵、最令alpha们爱慕不已的,自然就是明镜宫中那位独一无二的君主——诺因的皇帝,云溯。   “我为什么要对他感兴趣?”褚与昭反问,“陛下是君主,不是用来满足性.幻想的对象。”   江勉撇了撇嘴角:“行吧,你清高。”   通往第一礼堂的路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今天的新生入学典礼上,云溯会来致辞。这位性格冷漠的君主和已经逝世多年的先皇不同,是个不太爱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所以学生们都愿意凑这个热闹,都想来第一礼堂亲眼看一看云溯,哪怕只有一眼。   第一礼堂的顶层与皇家军事学院的行政楼中部相连,连接两座建筑的是一条长达六十米的栈桥,最终形成一种类似于双子楼的结构。   但这条栈桥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只有贵客来访时才会启用,既是出于安保的考虑,也是为了彰显来客的身份。   两人又沿着大道向前走了一段,快到栈桥下方的时候,四周忽然响起学生们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好像是陛下!”   “陛下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陛下!比新闻照里好看多了!”   “隔那么远你看得清么……”   黑压压的人群渐渐开始向栈桥的方向涌动。   十六岁,正是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年纪。尽管嘴上说着不感兴趣,褚与昭还是有点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到了。他微微仰起脸来,抬了抬军帽的帽檐。   初秋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那道被亲卫们簇拥在正中间的身影被烈日照耀着,落在褚与昭眼底时只余黑色的轮廓。   高高架起的栈桥,高高在上的人,全都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那时的褚与昭还从来未曾想过,这位几乎被帝星民众奉为神祇的君主,有朝一日会成为他触手可及的枕边人……和将他囚于笼中的元凶。 第2章 皇夫的叛逆期(1)   卡兰四季如春,是整个诺因帝星最宜居的城市,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天气,和煦的阳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铺出一片片浅金色。   明镜宫宴会厅两面的墙壁都安着落地窗,只消抬眼一望,就能看到窗外绝好的湖景。   然而这样好的风景,此刻褚卫却无心欣赏。君主向来是最后登场的,不在也很正常,可褚与昭这臭小子怎么敢迟到的?!   褚卫心虚地看了一眼正候在另一侧的帝星首相,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大儿子:“你弟人呢!”   “……他说他水喝多了,要去找洗手间。”褚曦轻轻一叹,“现在看来,应该是骗我的。”   饶是身强体健如褚卫大司令,也差点被这倒霉儿子气得眼前一黑。   站在另一边的柳诗芸赶紧扶了丈夫一把,轻声朝褚曦道:“你去给褚与昭打个电话。”   褚曦也正有此意,点点头出去了。   他在宴会厅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给褚与昭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接,于是就切换了一条暂时无人使用的军用通讯线,重新打过去。   军用通讯线是完全加密的,对方看不到来电人的名字。   这次电话接通了。   “你在哪?”褚曦道,“除了陛下和几位殿下,现在就只有你没到了。”   “你别总是占用军用线好不好,又不是你的私人专线!”电话那头的褚与昭抱怨道,“你就别管我在哪了哥,我真的不想订婚。”   “我知道你不想,但是你必须来。”褚曦皱起眉,惯来柔和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褚与昭,你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有些道理我想你心里是明白的。”   他仔细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环境音,听到喷泉喷发时的水声,和新闻主播微微失真的播报声,立刻就判断出了褚与昭现在所处的位置。   “我明白啊,但是接受不了。”褚与昭嘀咕道,“凭什么别人都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就得被人安排啊。”   “什么‘命运’不‘命运’的,傻死了!”   褚与昭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褚曦摇了摇头,转而在通讯录里找到另一个人,发了条消息过去:帮我个忙可以吗?把褚与昭带到明镜宫来,他人在卡兰市民广场。   回复来得很快:成。   褚曦这才安心了,转过身正要回宴会厅去,却发现不远处的回廊里正站着一个军装笔挺的男人。   他立刻朝对方行了一礼:“殿下。”   “不用这么客气。”对方摆摆手,好脾气地一笑,离开了。但前行的方向并非宴会厅,而是白桥。   那里是君主云溯的住处。   -   明镜宫在名义上是皇帝的居所,但主宫殿更像是一个工作性质的地方,云溯平时会在这边批阅和签署重要的文件、听大臣们述职,或是宴请来自其他行政星的贵客。   主宫殿后方有一座白色的拱桥,很小巧,连接着一座附带花园的庭院。这里才是云溯平常起居的地方,原本没有名字,后来为了方便称呼,才被叫做白桥。   云颐走过白桥,直接从小门进了花园,看到云溯正坐在扶手椅里看书。   云溯左眼有轻微的近视,所以平常处理政务或读书时都会戴上一副单片眼镜,银色的眼镜链垂在脸侧,衬得他肤白胜雪。   “人来了么?”云溯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晏嘉来了, 随手翻过书页,“我等褚与昭到了再去,省得尴尬。”   “没来,不过应该快了,刚刚我在宴会厅外面撞见他哥找他。”云颐说着,踩在青石砖铺就的小路上,穿过花丛来到了云溯面前。   云溯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来:“怎么来我这里了?”   今天是他和褚与昭的订婚仪式,按照规矩需要双方的家人都到场,所以他喊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来宴会厅参加仪式。   “在宴会厅等着也是等,在你这里等着也是等。我还是想见你。”云颐笑了笑,弯身替云溯摘掉单片眼镜,放在一旁的玻璃茶几上,“别看书了,陪我聊聊。”   云溯快要二十八了,但自从缔结神契后就一直保持着二十岁时的容颜,连皮肤都和从前一样光洁无暇,不见一丝细纹。除了失去感情后脸上的表情少了很多,不如年少时生动了以外,这张脸近乎完美。   整个帝星的alpha,没有人不倾慕云溯。能够成为皇夫,对他们而言是无上的荣耀。   唯独褚与昭这小子不识趣。   “褚与昭这么不听话,结婚后也未必会好好履行皇夫的职责。我看不如换一个。”云颐眸色微沉。   “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云溯摇摇头,“眼下星网各大媒体都在播我订婚的新闻了,这时候延期或换人,倒是显得我无能了……”   “连个叛逆期的小孩儿都收拾不了。”   手里的书啪的一声合上。   -   褚与昭借口要去找洗手间,凭着记忆找到明镜宫的侧门,从侧门出去了。   守门的卫兵们齐齐朝他敬军礼,中气十足地恭送他,给褚与昭吓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现在是公爵了。   今年夏天他才刚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因为皇室成员不能轻易上战场一线的狗屁规定,目前被迫供职于地面军军情情报司。地面军向来清闲,地面军总部的文职更是闲职中的闲职,他自然没有立功的机会,每天待在军部办公室里磨洋工。但即便如此,还是被封了爵,因为未来皇夫的身份不能太低微,会给尊贵的陛下丢脸。   他才二十一岁,小时候憧憬过的一切就以这样的形式被全部塞到了手里。   什么星海征战、什么军功,从此都与他无关了,连身上这身军装都变得充满了讽刺意味。   今天气温不算低,褚与昭才走出一段就热得出汗,干脆把身上的军装外套脱了下来裹住早已摘下的军帽,随手抱在怀里,只留一身衬衫长裤,又摸出口罩来遮住脸。   他现在可是“大明星”了,毕业时拍的证件照被登载在星网各大媒体上,恐怕在卡兰没人不认识他的脸。   真是越想越心烦。   虽说从明镜宫里跑出来了,褚与昭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便坐上悬铁随便看看城市风景,又随便挑了一站下车,正好是卡兰市民广场。   市民广场处于东区商业区,周边很是繁华,高楼林立,人头攒动。褚与昭在喷泉周围的长椅上坐下,正好看到对面高楼的LED屏幕上在播的新闻。   “今日快讯,诺因君主云溯与公爵褚与昭的订婚仪式将于今日下午在明镜宫举办,并拟于明日召开记者发布会。”   广场上时不时有人驻足观看。   褚与昭听到附近有人在骂:“靠!褚与昭这小子上辈子给陛下挡过枪子儿吗?!”   也有人只是单纯地在议论这桩举世瞩目的婚事。   “公爵殿下好像比陛下小好几岁!”   “原来陛下喜欢年纪小的啊。”   “不是吧,我听说好像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特别高才选了他。”   “啊、这么说来他就是陛下的‘命运’咯?好浪漫哦——”   浪漫个屁。   褚与昭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如果和所谓的“命运”在一起的代价是要让他一辈子被困在明镜宫里的话,那这“命运”不要也罢!   塞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褚与昭摸出来一看,果然是他哥打来的,心里愈发烦闷,就没接。   接着又是一个通过军用线打来的电话,褚与昭想到了会是褚曦,但以防万一还是接了。   最后和褚曦聊了没几句就挂了。   他跑都跑出来了,怎么可能还回去。   既然云溯逼他结婚,那他就要让云溯丢脸。这是对云溯毁掉他梦想的报复。   褚与昭把手机关机了,重新塞回衣兜里,正要起身离开,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却忽然全被挡住。   为首的男人颈部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对方向前逼近一步,用不带情绪起伏的声音道:“公爵殿下,请您和我们一同回明镜宫。”   ……这群该死的家犬们。   褚与昭抬起头来,怒目而视。 第3章 皇夫的叛逆期(2)   宴会厅中。   为了给迟迟未到的倒霉儿子拖延时间,褚卫主动地和晏嘉聊了起来。   “首相阁下,您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同啊。”   “您看出来了啊。”晏嘉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陛下订婚是喜事,所以特地挑了一条颜色不那么沉闷的领带。”   工作缘故,晏嘉常年都是西装革履,白衬衫的纽扣永远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只会根据场合的不同换不同颜色领带。   云溯身份尊贵,除了重要场合外很少在外抛头露面,身为首相的晏嘉替他主持着大部分政务,是君主的代言人,亦是诺因政坛的门面。   皇帝订婚并不只是皇室成员的家务事,也是诺因的政事,所以今天晏嘉也在场。   褚曦没怎么说话,站在父亲的右后侧听他们聊。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急忙去看消息。   “我来晚了,褚与昭已经被家犬们带走了。”   “还是多谢你。”   褚曦回复完,忍不住在心里一叹。   既然人在“家犬”的手里,难免要吃亏了。   诺因的历代君主都有一支自己的警卫队,他们没有正式的名称,不熟悉皇室的人亦不知晓其存在,如同晴日阳光下的一道暗影。   而知晓他们存在的人则称其为“皇帝的家犬”,因为他们只对皇帝负责,只为皇帝效忠,除了皇帝外没人能指使得动他们,哪怕是亲王和公主。   交谈中,终于有一位皇室成员来到了宴会厅。是云溯的小妹,也是现皇室中唯一的omega公主,云姝。   云姝几个月前才刚刚成年,又从小被娇养,带着些未脱稚气的天真,很招人喜欢。   兄长要订婚了,她看起来非常高兴,牵着侍女的手小跑进去,来到晏嘉的面前:“皇兄呢?怎么还没来啊?”   晏嘉道:“陛下刚刚在休息,要稍微迟一些。”   “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云姝又朝四周望了望,“怎么也不见那个未婚夫啊?”   褚卫头上冷汗直冒,飞快地编了个借口:“是这样的殿下,褚与昭他……”   “噢、来了。”云姝打断了他的话。   “……很抱歉,我来迟了。”褚与昭站在宴会厅门口,脸色有些苍白。   云姝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自己的未来哥夫,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褚与昭的脸看了看,然后凑到晏嘉身侧去,疑惑地小声问他:“人长得是不错,怎么看起来有点虚?生病了吗?”   晏嘉笑而不语。   褚曦一看弟弟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边说着“你可算来了”边迎上去,而后压低声音问褚与昭:“怎么了?”   “……挨揍了。”褚与昭哑着嗓子,嘲讽地一扯嘴角,“只是没揍脸上。”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家犬们都是从历代军校毕业生里挑选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是不是你先跟他们动手了。”褚曦太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了,突然冒出一堆陌生人来要带走他,他肯定是会反抗的。   今天是皇帝的订婚宴,就算褚与昭这个未婚夫忽然跑路,家犬们必然也要照顾到皇帝的脸面,不太可能主动施暴。   褚与昭唇角一咧:“我就想试试能不能跑掉呗。”   “真怕你哪天把自己的命给试没了。”褚曦摇摇头,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来都来了,你就老实点。”   褚与昭低低地哼了一声。   云姝还在同晏嘉低声交谈。   “这小子看着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感觉一点都配不上我皇兄!”   晏嘉道:“年纪是轻了些,但毕竟是褚司令的儿子,大婚前好好教导一番,总能教好。”   “……我看未必。”云姝又盯着褚与昭的方向看了看,小声咕哝道,“就算教好了也不如你好。”   “晏嘉,我还盼着你做我哥夫呢。”   “殿下……”   此时,云溯终于姗姗来迟,两人Hela的对话便就此中断了。   一同过来宴会厅的还有云颐。他与云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相貌更肖父亲,鼻梁直挺,眉眼深邃,配上一身笔挺的军装,显得很英气。他是alpha,生得高大挺拔,比走在前方的云溯高了大半个头。   云溯是omega,从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上课都是专门请老师到明镜宫中讲授,不像另两位皇子一样上过军校、成年后便在军队挂职,除隆重的典礼外,一般身着西装。   今天云溯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西装,皇室专供的高级布料打理得不见一丝褶皱,颈间系着红棕色的条纹领带,手里握着一支雕刻有玫瑰纹样的白色手杖。倒也并非腿脚不便,只因这支手杖是已经过世的上代皇帝——他的母亲云苒的遗物,才会总是随身带着。   云溯脸上很少有表情,又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因而每次出现都仿佛自带一种威压,总能令周围的人下意识地噤声。   宴会厅里的交谈声在云溯到来后陡然停了,显得格外安静。   “人似乎还没来齐吧。”   实木手杖一下下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云溯在妹妹面前停下,问:“云灼呢,怎么不见人。”   云姝立刻说出早就帮哥哥编好的借口:“三哥说学校有考试,他实在走不开……”   “嗯。”云溯微微点头。   “他不来也不碍事。”他转而向站在妹妹侧后方的男人道,“晏嘉,开始吧。”   “是。”晏嘉朝他略一躬身。   褚与昭盯着云溯的侧影,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特地出动了家犬把他抓回来,结果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啊……   今天这场订婚仪式是皇室内部的活动,因而并未放民间的媒体进来拍摄,即便此刻明镜宫门口已经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褚与昭现在这个不配合的样子,暂时还不能作为皇帝的丈夫频繁地公开露面——在这一点上,云溯和晏嘉的看法是一致的。   在晏嘉的安排下,订婚仪式还算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褚与昭和云溯即将在双方家人的见证下交换订婚戒指。   纵然褚与昭心中千万个不情愿,但是为了家人的未来考虑,最终还是没有在仪式上犯浑,老老实实地从精致的暗红色绒盒里取出订婚戒指来,打算为云溯戴上。   他执起云溯的左手,从皮肤上传来的冰凉温度令他有点惊诧。   现在是九月,夏日余热未过,人的手怎么也不该冰成这样,云溯可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啊,再凉的手也该烤热了。   不过,这位皇帝陛下本来就不能以常人论。毕竟常人哪能一直维持着二十岁时的容貌不变呢?   褚与昭的诧异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他动作利落地把戒指套上云溯的中指,然后微微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对方,没想到视线正正好撞上了。   云溯也在看他。   这人的确拥有一张极好看的脸,五官像是经过打磨一般精致,只是唇色略淡,配上一双古井无波的黑眸,便显出一种很不近人情的冷冽。   此时这双黑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褚与昭被瞧得有点紧张了。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和omega肌肤相触。   omega的数量极为稀少,几乎只存在于社会上流阶层,贵族中会稍多一些。那些尊贵的少爷小姐们,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碰的。   褚家是将门之家,算不得贵族,但也是实打实的上流阶层。褚与昭的父亲褚卫是宇宙军总部副司令,大哥褚曦则是宇宙军第六舰队的一把手,去年刚升了少将,可谓是风光无限。但褚家没有omega,褚家老爷子一直对这点耿耿于怀,当年总想给褚卫找个贵族出身的omega做妻子,结果年轻的褚卫在外驻守三年,不仅立了军功回来,还一同带回了已经大了肚子的柳诗芸。木已成舟,褚老爷子只好同意了褚卫和这个性别为beta的战地记者的婚事。   褚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已经从军队隐退安享晚年,但还是惦记着家里没个omega的事,又开始给两个孙子物色媳妇。褚曦正处在事业上升期,似乎无心娶妻,百般推脱,至今仍是单身,褚老爷子骂他愚钝得像块木头,遂不再搭理这不听话的孙子,开始全力给褚与昭张罗。   褚与昭比他大哥性格外向些,人也生得英俊,在军校成绩优异,还没毕业就被第一舰队的司令给预定了,俨然一颗冉冉上升的军部新星,除了叛逆期稍微长了点以外哪里都好。褚老爷子看上了一位伯爵家的omega千金,好不容易快给人说动了,结果某天明镜宫里忽然传来御令,褚与昭从此就是皇帝的alpha了,待从军校毕业后就需与皇帝完婚。老爷子大喜过望,当场就撅了过去,把一大家子人都吓得够呛。   诺因的君主云溯,无疑是整个帝星最为尊贵的omega,褚老爷子做梦都不敢想褚与昭这混小子以后能做皇帝的男人。醒来后他执着才成年的小孙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褚与昭一定要做个称职的丈夫,要待陛下好,要给陛下长脸,听得褚与昭烦躁不已,当场发表了诸如“omega有什么好的”、“皇帝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皇夫谁爱当谁当”等一系列叛逆言论,把老爷子气得差点又撅过去。   御令下达时褚与昭十八岁,今年他从军校毕业,二十一岁,三年过去,即便被按头参加了这场订婚仪式,他的想法依旧没有变。   他想做征战星海的战士,从星际海盗和犯罪组织的手中保卫诺因和诺因公民,而不是一个必须整天围着皇帝转、连战场也不能去的倒霉皇夫。   褚与昭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效忠的是这片土地,而非诺因皇室。   一想到今后要被困在这明镜宫里,还得跟这冷心冷情的皇帝逢场作戏,褚与昭就痛苦得不行。 第4章 皇夫的叛逆期(3)   令人窒息的订婚仪式总算结束了,褚与昭立刻就想跟着家人们一起离开,却被晏嘉从身后叫住。   “请殿下留步。”晏嘉道,“关于明天的记者发布会,还有些事要和您交代。”   内部举行的订婚仪式可以不放媒体进来,但是订婚完成后的采访却是一直以来的惯例,还是要让褚与昭出席的。   “不就是要我尽量少说话么,我知道。”褚与昭今天挨了揍,又被迫订婚,心情正不爽着,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我不会当众和尊贵的陛下过不去的。”   “……其实您不必对陛下如此抵触。”晏嘉轻轻一叹,“他很好,您和他接触多了就会知道。”   褚与昭却听不进去,只道:“您是陛下亲自任命的首相,自然觉得他什么都好。”   “我却是个被他逼婚的人,他的好我可体会不来。”   褚与昭说完,随手拔下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揣进了裤兜里,径自离开了。   晏嘉目送他走远,暗自握紧了拳。   褚与昭不过和晏嘉多说了两句话,赶到大门口时就没能坐上自家的车,眼睁睁地看着褚家三人乘上悬车扔下他回去了。   他愤懑地给褚曦发消息,问:你们怎么不等我?!   褚曦回道:爸说让你好好反省反省。   褚与昭:我有啥要反省的!我还挨揍了呢!   褚曦开始当起了父亲的传话筒:爸说你活该,你不跑路陛下也不会让家犬去抓你。   褚与昭:不是……你们到底是谁那边的??   褚曦:[语音]   褚与昭点开一听,耳朵差点聋了。   “当然是陛下那边的!问什么胡话啊你这臭小子!咱们褚家怎么有的今天你不知道啊?!要你结个婚跟要你命一样!你就待在明镜宫别回来了!!”   围堵在明镜宫门口的记者们早被遣散了,只剩下守门的守卫。褚与昭外放的语音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个人没绷住,差点笑出来。   褚与昭瞪了那人一眼,还是从明镜宫出来了。   诺因地形特殊,整颗星球水陆分布极不平衡,陆地基本以岛屿的形式存在,有大有小。首都卡兰已经算是陆地面积比较多的城市,这些年来也陆陆续续地人工填了一部分陆地出来,但由于城市内湖泊众多,市民们日常出行还是以空中交通为主。公共交通是一种名为“悬铁”的空中列车,有专属的行驶路线以保证其速度,私人用的交通工具则是小型的“悬车”,能够搭载的人数从一人到十人不等。   明镜宫正门附近没有悬铁站,要搭悬铁要么就从宫殿侧门出去走个一千米,要么就从前面的议政大厦穿过去,到街对面的车站。   议政大厦附近天天都有记者蹲点,他一露面恐怕又少不了要被人围追堵截。光是想想褚与昭就觉得头皮发麻。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折返回去的时候,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悬车忽然在宫门口降落了。   车上下来一人,身着军事学院的统一学生制服,正是刚刚缺席了订婚宴的亲王、云姝的双生哥哥云灼。两人是异卵双生,一个alpha一个omega,长相有五六分相似,但周身气场却是完全不同。云姝天真可爱,带着小女孩一般的烂漫,人也很好相处。云灼则是个脾气不太好的,时常臭着一张俊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   “褚与昭?”云灼一下车就看到正在宫门口徘徊的褚与昭,皱起眉问,“你怎么没和我哥待在一起?”   皇家军事学院是五年制的军校,云灼年纪比褚与昭小了三岁,也比他低了三届,是褚与昭的学弟。   当然,没有人真敢把亲王当做学弟对待,除了褚与昭这胆肥的。   “仪式都结束了,我还和他待在一起干嘛。”褚与昭说完就要走,却被云灼拉住了胳膊。   “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云灼看了看门口的卫兵,把人拉到外墙底下去。   “褚与昭,问你个问题。”   “你问。”   “我哥发现我没来之后什么反应?”   褚与昭想了想,说:“好像没什么反应。”   “不可能。”云灼立刻垮下脸,抓住褚与昭的衣领,“你再仔细想想!”   ……死傲娇。   褚与昭无语死了,把衣领从对方手里拽出来。   “他就‘嗯’了一声,没说别的。”褚与昭道,“你要是不信就别问我,问你妹妹去。”   “云姝心太软,总是故意哄我。”云灼的语气变得弱了些,看上去有点沮丧。   褚与昭看着他这模样,心道:不被云溯在意,就这么让人沮丧吗?   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又是不近人情的上位者,也不知道哪里就这么招人喜欢了,这些人一个二个的都那么向着他。   云灼的沮丧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他并不习惯于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所以很快便振作起来。   “褚与昭,我警告你。”云灼面色阴沉地盯着面前的褚与昭,低声道,“对我哥好点,否则有你好看的。”   “哼,我哪敢对他不好。”褚与昭抬手把人从面前拨开,回了明镜宫,打算从侧门出去。   云灼快步从他身后追上去,疾声说着:“我可是认真在跟你说话!我哥很敏感很容易受伤的……喂!褚与昭!你跑什么跑!”   什么敏感容易受伤,骗傻子呢!根本就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吧!   褚与昭回想起云溯皮肤冰冷的触感,还有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眼睛里一点情绪都看不到的人。   “你别跟着我了,你那么喜欢你哥你就找他去!别来缠着我!”   褚与昭回头朝云灼嚷了一声,忘了好好看路,结果就在回廊转角处一头撞上一个人。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褚与昭下意识地把人扶住,抓住对方手腕时,掌心里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冰凉触感。   ……是啊,在明镜宫内还能撞到谁呢,可不就是云溯么。   褚与昭嘴角一抽,赶紧把手松开了。   “我没事。”云溯冷淡地答了一声,向后退了一小步,俯身捡起被撞得掉在地上的手杖,仔细查看手杖是否有摔坏的地方。   “哥!哥!”   云溯不过被撞了一下,云灼就一惊一乍地跑上去捉住他的手左问右问。   “你没事吧?疼不疼?要不要喊医生来看看?”   还不忘回头瞪一眼褚与昭:“我叫你别跑你也不听,还不看路!要是把我哥撞坏了把你全家都卖了也不够赔的!”   褚与昭嘀咕道:“……谁叫你追我的,你不追我能跑么。”   “一点小事,吵什么。”   云溯一开口,两人立刻都噤声了。   “你的考试这就结束了?”他转脸看向云灼。   考试只是云姝帮云灼找的借口,其实他今天根本就没事,只是想要引起云溯的注意,所以才故意不来订婚仪式的。   此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他对褚与昭这个未来哥夫不满意。两人之前就是因为在学校里起了点过节才认识的。   云灼有点心虚地回答:“考完了……所以过来看看。”   他这副没底气的样子,连褚与昭都看出来是在说谎了,更何况云溯。   但即便如此,云溯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拍拍云灼的肩膀说:“你回去休息吧。”   “……哦。”   云溯平静的反应令云灼更沮丧了,连眼神光都黯淡了些许。   褚与昭看着这对气氛微妙的兄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还是我哥好。   “陛下,我也先回去了。”褚与昭实在不想在明镜宫待着了,有点急着走。   虽然名义上他已成为云溯的未婚夫,可到现在他和云溯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句,更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位陛下相处才好。   然而褚与昭急着开溜,云溯却偏偏不许。   “你留下。”云溯用手里的手杖轻轻拍了一下褚与昭的小腿左侧,淡淡道,“随我回白桥。” 第5章 皇夫的叛逆期(4)   云灼又瞪了褚与昭一眼,可惜他生着一张轮廓柔和的脸,眼神再凶狠也没什么攻击力。   褚与昭似笑非笑地回视过去,问:“殿下眼睛疼吗?”   云灼还要再说什么,就听云溯用手杖敲了下地面,道:“好了。”   他还是给云灼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在褚与昭的面前责备弟弟不懂事。   “晚些我来查你的功课。”云溯只淡淡地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褚与昭得意得很,跟上云溯之前还不忘向幼稚地向云灼做个鬼脸。   云灼火冒三丈地回了住处,立刻向妹妹宣布:“我要把褚与昭的脑袋拧下来!”   云姝正托着脸坐在桌边看时尚杂志,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随口问道:“他怎么惹你啦?”   “他跟我做鬼脸。”云灼板着脸说。   云姝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灼还在说:“该死!我早该把他从军事学院赶出去,这样一来他的信息素数据就不会进入数据库了,哥也不会找到他了!”   “不敢相信,这家伙居然要做哥的丈夫,他哪里配得上,根本就是混账一个!”   “你就算把褚与昭赶走皇兄也能找到他呀,只要皇兄想找。”云姝笑盈盈地说,“说起来,你之前好像说过在学校跟人结仇了,就是跟他吗?”   云灼不快地哼了一声:“就是他。”   这事还要从几年前云灼刚入校时说起。他选了一节跨年级的格斗技巧拓展课,课堂上要求两人一组对练,但是由于皇室成员的身份,没有人敢和云灼一组。这种情况下,云灼就该和教官一组了,但褚与昭却忽然冒出来选了他,仗着自己身手轻巧,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把云灼狠狠戏耍了一番。一场对练下来,云灼连褚与昭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   后来云灼气得一周没去学校上课,还因此被云溯斥责了。于是云灼看褚与昭越发不顺眼,梁子就此结下了。   所以三年前,得知云溯选中了褚与昭做未来的丈夫时,云灼是所有皇室成员里反应最激烈的。   他跑到白桥去质问云溯,为什么如此轻率地决定了自己的婚事。   云溯却说:“并不轻率。”   “云灼,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必须与最合适的alpha结合。”   “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这样一个人出现。”   云灼当然知道了。   诺因是个由极少数统治极多数的星球,至今为止的每一任皇帝都是omega。这是神定下的法则——omega天生就是最为优越的性别,且数量非常稀少,极为珍贵。而其中,男性omega的数量又比女性omega更少。   所以云溯从出生起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也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责任。对皇室而言,体面大过天,云溯想要成为一位不受感情干扰的完美的君主,所以缔结了神契。   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便干脆选择与匹配度最高的alpha结婚。   正好,诺因的人们相信君权神授,相信“命运”的崇高和神圣。   这样一来,云溯的婚姻就会成为他执政生涯里的一段佳话,而非拖累。   云灼都明白,可他实在不忍、也不甘心看见哥哥变成这样。   -   “随意坐。”   “……是。”   褚与昭一边环视四周,一边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了。   过去他也曾来过几次明镜宫,但来白桥还是实实在在头一回。本以为皇帝的住处会是富丽堂皇的风格,里面很夸张地守着很多仆人。但实际上,白桥内部的装潢风格很素净,色调以白色为主,除了守门的警卫以外,屋内屋外的仆人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名。   不过这倒是和云溯冰冷的性子很相符。   褚与昭不知道云溯忽然把自己叫来住处是要做什么,神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说不定是因为他今天订婚仪式前跑路的事,要训他一顿。一想到这件事,褚与昭又开始觉得身上发痛。   那群可恶的家犬是真的很擅长揍人,特别清楚怎么在不伤到他脸的情况下教训他,真是让他吃了好大的一顿瘪。   褚与昭恨得牙痒痒,但心底里又隐隐兴奋起来。军校时期他已经打遍同期无敌手,多少有点孤独求败的寂寞感,这次撞到了厉害的,当然希望能再跟他们交手顺便一雪前耻。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脖子上有疤的男人,身手比他还要敏捷,而且下手又快又准,他根本躲闪不及。   等回家之后脱了衣服看看,身上肯定已经到处都是青紫了。   不过家犬们都是神出鬼没的,他得上哪去找这家伙呢……   褚与昭有点跑神了。   “上衣脱掉。”身前传来云溯没有语调起伏的声音。   “……啊?!”褚与昭回来神来,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omega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翘着腿,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方。一个相对没那么规矩的动作,这人做起来莫名显得特别优雅。   云溯又重复了一遍:“上衣脱掉。”   云溯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漂亮面孔命令似的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让褚与昭有点不好意思了。   “脱衣服干嘛啊……”   他也是有常识和羞耻心的!就算没怎么和omega接触过也知道在omega面前不能随便脱衣服!   “不是受伤了么。白复和我说,他们打伤了你,所以我想请人给你看看。”   褚与昭头一次从云溯没有波动的双眼里看到了情绪——困惑的情绪。大概是在疑惑为什么他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或许是为了防止褚与昭再问出什么蠢问题,云溯又多解释了一句:“但你跑得太快,我吩咐人去请医生来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所以我才去找你。”   褚与昭稍微回想了一下,他和晏嘉说话那会儿,云溯好像是在宴会厅的另一个出口那里和一个佣人说着什么。   “……这种事,您让佣人们去做不就好了。”皇帝亲自找人,听着就很恐怖啊!   云溯却道:“他们找你,你会来吗?”   褚与昭:“……”好吧,不会。不仅不会,甚至还会跑得更快。   这时,一名穿着上与其他佣人略显不同的侍女过来了,大约是白桥的管家。   她朝云溯低声道:“陛下,潘医生到了。”   云溯微微颔首:“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提着医药箱快步从玄关处进了客厅。   他是皇室的御用医生之一,从云溯继位时就在明镜宫侍奉了。   潘医生先向云溯行了一礼,而后转身朝褚与昭道:“殿下,请您脱去上衣。”   褚与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偷偷朝云溯那边瞄了一眼。云溯没说什么,起身回避了,但并未走远,就站在沙发后的落地窗那里看外面的风景。   褚与昭看了看云溯的背影,把上衣脱掉搭在沙发扶手上。再低头一看,果然一身的伤。   “都是些皮外伤,敷些药不日就能痊愈,请殿下放心。”   潘医生检查完褚与昭的伤处,便动作利落地替他涂药包扎,很快就处理完了,向云溯回报了一声后便退下。   褚与昭活动了一下胳膊,把衬衫重新套好。   像座雕塑似的在落地窗边等待的云溯回过身来,问:“怎么样?”   褚与昭:“……!”天哪,竟然关心他了!   惊讶之下,褚与昭开始脑抽,明知道云溯是在问他伤处的情况,却莫名回了一句:“药膏有点凉凉的。”   说完就看见云溯又露出那种看傻子似的眼神。   ……今天会不会是陛下有生以来情绪最丰富的一天。   褚与昭也有点被自己无语到了,又尴尬地补了一句:“还好,已经不痛了,多谢陛下……”   云溯点了点头,道:“明天的记者发布会结束后,你跟我一起去见个人。”   原来还有事要和他说。   云溯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褚与昭根本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做什么,这种对一个人完全未知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谁啊?”褚与昭问。   云溯道:“我的父亲。” 第6章 皇夫的叛逆期(5)   云溯的生父喻黎安是先皇云苒的继夫,出身不高,原先只是一名侍奉皇室的御用医生,和云苒的第一位丈夫没法比。   云苒和这位喻医生在一起时,曾遭到许多议员的反对,民间也议论纷纷,但最后她还是力排众议决定和喻黎安结婚。直到后来两人有了云溯,非议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只是因为喻黎安这位继夫的存在,云颐的立场变得有些尴尬。他云苒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云苒和原配丈夫的唯一一个孩子。   云苒的原配是隔壁行政星的王子,和云苒自是门当户对,尽管是政治联姻,但夫妻二人之间也算和睦。婚后第二年,在万众期盼之下,云苒生下了云颐。若云颐是omega的话,此刻坐在皇位上的人该是他。   可惜,他不是。   后来王子在与云苒外出访问期间染上流行病骤然离世,更是带给云颐巨大的打击。好在云颐还是努力调整了过来,后来也和几个同母异父的弟妹相处得不错,也最终还是叫了喻黎安一声“父亲”。   自从八年前云苒病逝、云溯即位后,喻黎安便不再居住在明镜宫中,而是搬到了位于南区的皇家庄园隐居,很少再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八年前褚与昭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儿,玩性很大,对什么皇室什么政治都不太感兴趣,皇室的这点事几乎全是听别人说的,对先皇的这位继夫自然也没什么印象。要不是云溯提起,褚与昭根本想不起喻黎安这个人。   被云溯派的车送回家后,褚与昭先是挨了褚卫的一顿臭骂,一番卖乖之后才厚着脸皮去问好不容易消了气的父亲关于喻黎安的事。   “你问他做什么,不是对皇室不感兴趣吗?”褚卫瞪他一眼。   “陛下说明天要带我去见他。”褚与昭故意道,“你要是不怕我丢脸的话也可以不说。”   “殿下人挺好的,也不太可能会为难你。”褚卫抬手拍了一下小儿子的后脑勺,“只要你这混球别当着他的面说那些混账话!”   褚卫手劲大,褚与昭被他拍得脑壳都在震,捂着脑袋抱怨道:“我也没那么不知轻重好吧!”   “那你还跑路!还跟家犬动手!真皮痒了是吧!”   褚卫才灭下去的怒火又燃了,追着褚与昭从客厅打到花园。柳诗芸正坐在花园亭子里吃大儿子剥好的葡萄,看着他俩一个追一个逃,看得挺乐呵。   褚曦和褚与昭这对兄弟简直是两个极端,大的脾气温和,一直都非常懂事,小的从小就闹腾,连出生时的啼哭声都比别的婴儿尖锐响亮,特别吵。   本来有了褚曦这个好儿子,柳诗芸已经很满意了,褚与昭是后来和褚卫一起去结婚纪念旅行的时候赶上丈夫易感期,来不及做好措施意外怀的。褚卫心疼老婆,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生孩子的疼痛,还劝柳诗芸把孩子打了。柳诗芸心软,想说家里多个孩子能热闹点,也可以给褚曦做个伴,还是把老二留下了。结果生下褚与昭这个倒霉孩子,家里何止是热闹,简直天天鸡飞狗跳,也就褚与昭这几年去军校读书住了校才稍微安生点。   “还好没把这臭小子打了,不然生活得少多少乐趣。”柳诗芸又插了颗颗葡萄肉吃,非常悠闲。   她原先是一名战地记者,后来转职做了专栏作家,写写从前在战场上的见闻和这些年在外旅行的轶事,平常大多居家工作,还算轻松,算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状态。只是丈夫儿子全在军部供职,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宇宙里漂着,她一个人在家总觉得无聊。   “妈,您就别只顾着看热闹了,好歹也帮忙劝劝他。”坐在石桌另一端的褚曦很是无奈,“我真怕他什么时候捅出个大篓子来。”   柳诗芸一手托着脸,懒洋洋的:“这小子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的,劝也没用,得等他自个儿醒悟呀。”   “……怎么醒悟?”褚曦望向母亲,剥着葡萄的动作都停了,指尖滴着透绿的汁水。   柳诗芸笑眯眯地说:“等他对陛下动心,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就这小子的执拗劲儿,到时候就算陛下想赶他都赶不走了。”   褚曦:“……”   褚曦对此持保留意见,起身洗手去了。   他比褚与昭年长十岁,以前经常帮柳诗芸带孩子,是看着褚与昭长大的。这小子脸长得不赖,然而脑子里没什么恋爱细胞,对恋爱这种事全然不感兴趣,活到二十一岁仍是母胎solo。要说褚与昭喜欢什么,褚曦几乎只能想到格斗和探险。   洗完手回来,父亲和弟弟居然已经消停了。褚卫被柳诗芸哄回客厅去,褚与昭坐在刚刚柳诗芸的位置上吃剩下的葡萄。   见褚曦回来,褚与昭便问:“哥,你什么时候再回军部去啊?”   “下个月吧。”褚曦道,“最近军部没什么事,我可以在卡兰多待一阵。”   宇宙军设有五十六支舰队,每支舰队分工各有不同,褚曦统领的第六舰队主要负责应对星际海盗。自从去年冬天褚曦带领第六舰队以少胜多截杀了一支海盗远征队后,诺因周边就安稳了不少,海盗们都跑得不见踪影了。褚曦因此升了少将,清扫海盗的工作也变得轻松不少,这才有空回来休假,顺便见见想见的人。   褚曦短暂地走了下神。   褚与昭透过落地窗偷偷瞄了眼客厅里的爸妈,压低声音向他道:“哥,你们第六舰队还缺人不?你走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呗?”   “……嗯?”褚曦回过神来,说,“你现在是地面军的人,也不归我管。”   褚与昭抓住哥哥的胳膊,装可怜:“你忍心看我在地面军荒废一生吗!”   褚曦道:“什么叫荒废,情报司的工作也很重要,你好好做就是了。”   诺因的军队分为宇宙军和地面军,所辖区域不同,二者互不相干,各自运作,军费也是各拿各的。但诺因的宇宙军非常强大,绝大多数时候都能把敌方截在平流层之外,几乎轮不到地面军出场,这些年地面军逐渐沦为宇宙军后援部队一般的存在,越来越边缘化,工作清闲,能拿到的军费预算也越来越少,其地位已经不可与宇宙军同日而语。   褚与昭被第一舰队的司令看好,本该一毕业就入职第一舰队的,结果却被弄到了地面军去,甚至还是文职,褚与昭憋屈得不行。   褚曦一看弟弟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服气,摇了摇头:“你没真正上过战场,不知道那里多凶险,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我和爸已经不得不过赌命的日子了,你总得过得安稳些。”   褚与昭自然是听不进去的,还是闷闷不乐。   第二天,记者发布会之前,皇室的专用车驾来到褚家,把褚与昭接走。   褚与昭一拉开悬车的车门,就看见里面还坐着一个男人,颈上一道显眼的刀疤——正是昨天那个把他揍得很惨的家犬的头领。   云溯这是怕他又跑路,所以才特地派人过来看着他啊!   不过也正好,褚与昭本来还愁着不知该上哪里找这人呢。   昨天在白桥,云溯曾经提过一嘴男人的名字。褚与昭稍微回想了一下,问:“你叫白复?”   男人冷淡地答道:“是。”   褚与昭抓着车门,十分直白地问他:“有空陪我打一架吗?”   “没空。”白复很莫名地抬起眼来看了褚与昭一眼,“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   “陛下吩咐的一切工作。”   “你总不能每天都在工作吧,就没有休息日吗?”   “没有,在陛下需要我的时候我必须随叫随到。”   褚与昭倒吸一口冷气,在“皇帝就可以不遵守劳动法吗”和“陛下给你开了多少钱”之间选择了后者。   “陛下给你开多少工资啊?”褚与昭好奇地问。   白复道:“这是保密事项。”   又问:“你到底上不上车?”语气里已经有些不耐。   褚与昭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我不上车的话你就会跟我打架吗?”   白复:“……”   “时间很紧,如果你想迟到激怒陛下的话,可以继续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好吧好吧。”褚与昭上车了,“我是惹不起他。”   司机按了下按钮,悬车的门啪的一声自动关上了。   车稳稳当当地升空,进入飞行轨道。停在半空中负责护卫的几辆军用悬车飞过来,将褚与昭坐的那一辆护在最中间。   “真是好大的排场啊。”褚与昭透过车窗朝外看了一眼。   白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声不吭。   褚与昭嘴闲不住,又开始试图和他聊天:“你为什么会成为陛下的……警卫啊?”   “家犬”两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还好褚与昭突然意识到当着人的面叫人家狗不太礼貌,临时改了口。   白复只吝啬地答了四个字:“保密事项。”   褚与昭咂了下嘴:“你就没有什么是不用保密的吗?”   “名字。”白复道,“你已经知道了。”   褚与昭:“……”   “所有关于我的事,只有陛下可以知道。”   成为家犬头领有两个必须条件,一是对皇帝绝对忠诚,不计回报亦不计代价,二就是必须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不透露任何有关自己的事,同时在皇帝面前完全“赤.裸”,不藏有任何秘密。   他的软肋只能捏在云溯手里。   “这么变态的工作要求你居然也能接受。”褚与昭撇了下嘴角,“你喜欢他吗?”   白复:“……”   “告诉你一件好事。”白复把戴在右耳上的通讯器取下来,回身扔到褚与昭腿上,“你打开车门的时候我正在和陛下通话。”   褚与昭:“……”   所以刚才他们说的那些全被云溯听到了是吗?! 第7章 皇夫的叛逆期(6)   褚与昭拿起耳机戴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唇,最后只喊出一声“陛下”。   “你觉得白复喜欢我?”耳机里传来云溯的声音,“很有意思的想法。”   褚与昭开始后悔刚才的胡言乱语,这下云溯真要把他当傻子了。   咦?如果让云溯特别特别嫌弃他的话,会不会就主动放弃跟他结婚了?这也算是一种思路啊!   褚与昭灵感乍现,身体坐得更直了。   但是怎么让云溯嫌弃他又不至于迁怒他的家人,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唉!终究还是他这个可怜的小儿子承担了所有!   “哈哈……我瞎说的。”褚与昭干笑。   云溯道:“希望你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这种话唯独不能从你的口中说出。”   这是生气了吗?还是单纯的告诫……   褚与昭听不出来,因为云溯说话都是一个语气。   嘀的一声,通讯挂断了。   褚与昭把通讯器还给了白复,总算是老实了,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虽然基本都被周围的军用车挡住了。   十五分钟后,褚与昭顺利抵达了明镜宫。   记者发布会上午十点开始,此时是九点三十分,褚与昭被白复带到一间宽敞的衣帽间去,里面等着一位侍女。   是昨天在白桥看到的那位女管家。   “还未向您自我介绍。”她提起裙摆向褚与昭行了一礼,“我叫花沐,是白桥的管家,殿下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花沐是个女性beta,成年后就一直在明镜宫工作,因为做事能干,性格也温和安分,所以被云溯调到了白桥,做了云溯的贴身侍女,照顾云溯起居的同时也负责管理宅邸内的其他仆从、兼处理日常杂事。   “我受陛下吩咐,来为您打理仪容。”花沐走在前方,引着褚与昭进入更衣室,“请殿下先进来更换衣服,我们为您准备了三套西服,您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   褚与昭在衣着上没什么特别的偏好,看了看摆在桌上的三套衣服,随便拿了一套。   “殿下眼光真好。”花沐客气地笑着,上前要为他褪去外套。   褚与昭连忙制止:“别别别!我自己换就好,你出去等着吧。”   褚与昭不习惯让人服侍,觉得别扭。   花沐行了一礼,退出去了。   褚与昭很快地把衣服换好,对着穿衣镜照了照,打理了一下袖口和领口。   他拿的是深棕色的那套,颜色老成了些,不过他本身就年轻,穿上身倒是显得更成熟了。   再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没有任何不适感,衣服非常合身。不仅如此,西装裤的裤腰和裤长,还有皮鞋的大小,都完完全全贴合他的尺码。   ……不对劲。   褚与昭回忆了一下,他绝对!的的确确!没有让明镜宫的人给他量过尺码!所以这些衣服鞋子为什么能做得完全合身啊!   褚与昭从更衣室出去了,问花沐:“你们从哪里知道的我的尺码啊?”   “当然是军事学院,每学期期末都有一次集体体检的,您不记得了吗?”花沐唇边依然挂着得体的笑,“您身体的上上下下陛下都已经了如指掌。”   褚与昭莫名地觉得花沐的笑容有点邪恶。   她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   褚与昭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陛下人呢?”   “陛下还在白桥,有些事要处理,稍后就来。”花沐道,“请您在梳妆镜前坐下,我为您简单化个妆、打理一下头发。”   -   云溯挂断通讯,把手机随手放在茶几上。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喻黎安笑着问:“那小子是不是还挺有趣的?很少见你露出这样的眼神。”   云溯看不到自己眼神的变化,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会把情绪体现在脸上。   “一个口不择言的黄毛小子罢了。”云溯摇摇头,“还需要花点时间调.教。”   喻黎安端着茶杯,浅呷一口。   “你愿意在他身上多花点时间也好。这些年孤孤单单地过着,每天对着政务,人都要麻木了吧。”   云溯只是平静地说:“我没有这种感觉。”   喻黎安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痛。他叹了一声,眼眸低垂:“……我该拦着你的。”   八年前,云溯独自走进永生花园的那一天,他坐在水晶棺椁边为过世的妻子整夜垂泪,却忘了问一声自己那个内心敏感的孩子去了哪里。   等到第二天早上在白桥里再见到云溯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云溯成为了一位极度冷静且理智的君主,实现了所有人的期待,再也不是那个会拽着他的衣袖、红着耳根偷偷和他说将来也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的那个孩子了。   神契并不是必须要缔结的契约,也并不像民间传说的那样是“神的恩赐”。   它只是一纸等价交换的条款。   云苒并没有缔结神契。尽管她是个不太完美的君主,有很多优点,亦有很多缺点,做过英明的决断,亦留下过悔恨和遗憾,但却把这不算太长的一生过得轰轰烈烈,是个生动而立体的人。   她曾经走进过永生花园,想一窥神使的真容,看看所谓的神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但最终原模原样地回来了。   不老和长生,这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实现不了的愿望,但是云苒放弃了,因为她不想失去自己的感情,那对她而言是很重的东西。   回来之后云苒把神契的代价告诉了已经被立为储君的云溯,和云溯说,神使是个骗子。   如果缔结了神契,就会变得不像一个人。   “人怎么能失去感情呢?喜怒哀乐、爱恨痴嗔,都是很宝贵的东西。”   当时喻黎安就在旁边听着,还笑她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只有六岁的云溯当时只是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可后来,云溯还是主动缔结了神契,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年少时那句“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好似从来未曾存在过。云溯最终选择了放弃感情,放弃一切会对他产生干扰的东西。   君主的使命真的就高于一切吗?喻黎安直到现在都不明白。   他并非一开始就是皇室成员,他只是个出身平平的继夫,是个外来者。顶着外界诸多压力和云苒结婚,也不过是因为他爱云苒。   他很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和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能过得幸福。   可惜云溯已经铁了心要这样做,也根本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喻黎安不忍心看着儿子如此,最终还是躲到了明镜宫外去,避世隐居。   这次过来明镜宫,是云溯主动邀请他的。云溯说,希望他能教一教褚与昭该怎么做一名合格的皇夫。   这些年云溯几乎不怎么找他帮忙了,难得开口,喻黎安当然一口答应。顺便也想看看这个不被所有皇室成员看好的未婚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这人能给云溯带来一丝丝的变化……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8章 皇夫的叛逆期(7)   褚与昭上次化妆还是七八岁的时候。柳诗芸的好友结婚,他被拉去做花童,穿着小号燕尾服,一张圆圆的脸被扑得全是粉,很难受。   这次化的是淡妆,只是为了提气色,上镜时能看着更精神些。褚与昭对着镜子看了看,对花沐的技术还算满意。   其实他对化妆什么的完全不懂,只要别像柳诗芸一样把他化成长着血盆大口的死鬼就行。   皇室用的化妆品是顶级的,没有那种劣质香精味,闻起来是淡淡的花香,很自然。alpha的嗅觉格外敏感些,哪怕是很淡的气味也能轻易捕捉,所以褚与昭很怕那种刺鼻的香精味儿,现在可以放心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时钟,还有十分钟就十点了,云溯还没来。   说起来,这种有时针的老式石英钟现在外面已经极为少见了,也就明镜宫这种遍地都是老古董的地方才能见到。   褚与昭一直不太理解这些皇族贵族们对于这类旧物件的钟爱,如今这年头,人形机甲都快要投入星战了,好些贵族还在用怀表和不带一点科技的普通眼镜,连带着民间也掀起一股复古风潮。   褚与昭正在内心吐槽着,云溯终于来了。   他今天还是一身西装,是更有正式感的灰色细条纹,黑发显然经过了仔细的打理,露出光洁的额头来,淡妆放大了五官的优点,更显得他面容清俊。   ……近看的话确实比新闻照里更好看。   而且云溯明明比他矮了半个头,站在他面前也完全不显势弱,气场起码得有两米,很轻易就能将周围人的目光聚集过来。   褚与昭忽然有点理解每次云溯公开露面时民众们都格外狂热的原因了。   谁不爱看美人呢?而且还是不会老去的美人。   鲜花只能盛放一时,开花时越是鲜艳夺目,凋零时便越是令人惋惜。可永生花却能一直保持着绽开的姿态,永远赏心悦目。   这是唯有诺因的君主才能享有的“神的恩赐”,是君权神授最有力的证明,亦是皇室的统治能够维系千年之久的原因。   虽然那位传说中的神明,他们这些“凡人”从来未曾见过。   云溯应该是见过的吧?   褚与昭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人的身上。   云溯也正在看他,一双沉静的黑眸将褚与昭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朝花沐吩咐道:“去把银诗才送来的东西拿过来。”   “是。”花沐领了命,找东西去了。   时间快到了,云溯提醒褚与昭道:“待会儿的记者发布会,媒体提问的问题都是已经经过审核的,不会出现刁难人的情况,你就答你能答的,别的不要多说。”   “哦……”褚与昭点点头。   他平常不是个怯场的人,但这种皇室活动还是头一回参加, 难免有点紧张。   本以为这种安排好的记者发布会,应该是会提前给到他一个大致的回答方向防止他说错话的,但是他啥也没收到。   故意锻炼他吗?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如果云溯每次在明镜宫召开记者会时都是无稿直接讲的,那还挺惊人的。   “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云溯很快地捕捉到了褚与昭探寻的目光。   褚与昭挠挠脸:“只是觉得您很好看。”   “……你不需要奉承我。”云溯道。   “不是不是。”褚与昭很坦诚地说,“我夸人一般都是真心的。”   云溯一时无言。他这些年来一直在跟城府很深的人打交道,手下的大臣也好,其他行政星的元首也好,全都是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褚与昭这样的反而很少见了。   此时,花沐捧着一只首饰盒回来了,将东西呈到云溯面前。   首饰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银杏叶形状的银制胸针,一颗颗小巧的钻石沿着叶片的纹理镶嵌其上,低调而奢华。这是上个月星际顶级珠宝品牌银诗发行的限量款,整个星系只有七枚,其中一枚就在云溯这里——银诗的老板亲自送来的。   褚与昭不太认识顶奢,但看这胸针的用料和做工也知道是很昂贵的东西。   云溯将银杏叶胸针执起,亲手帮褚与昭戴上。   褚与昭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向云溯捏着胸针的细白手指,说:“陛下,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就浪费了……”   花沐在一旁笑盈盈地说:“您是陛下的人,怎么会浪费呢。”   “花沐说得对。”云溯将胸针戴好,又抬手替褚与昭理了理领口,“你是我的人,记好了。”   懂了,就是说皇帝的未婚夫必须体体面面的,不能给他丢脸呗。   皇室嘛,面子比天大。   不过多了这个小点缀,身上的气场确实不一样了。褚与昭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不得不说,云溯的品味很好。   而云溯自己身上倒是没戴什么额外的饰品,纯粹是人撑衣服,光是脸和气质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   花沐又提醒他几句:“待会儿出去的时候您得挽着陛下的胳膊,走路时先抬左脚,闪光灯照过来也不要躲,要面带微笑。”   褚与昭应了一声,不由地在心里抱怨:好麻烦啊。   而且为什么云溯就可以不用笑,这也是皇帝的特权吗!   时间差不多了,记者们已经在明镜宫的前厅里等待,两位主人公也是时候该登场了。   褚与昭小心翼翼地挽起云溯的手,在警卫们的簇拥下向会场走去。   他们离得太近了,褚与昭能从云溯的身上闻到和他同样的化妆品的花香味,还有轻薄冷冽的木质香,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令他不得不在意。   不知道云溯自己的信息素又是什么味道。   褚与昭稍微想象了一下,感觉应该会像是初雪化冻后从枯树枝桠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雪水的香气。   警卫快步走上前去为两人推开门。迈入前厅的瞬间,闪光灯铺天盖地袭来。   褚与昭差点就要躲了,因为真的很晃眼。   云溯已经习惯了,淡定自若地带着褚与昭走向坐席。   褚与昭扫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记者们和一台台摄影机,压力一下子就来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这群记者的镜头都在怼着云溯的脸拍。   在主持人的主持下,记者发布会开始了。   云溯将话筒挪到唇边,简要地向媒体们介绍了身边的褚与昭,宣布了订婚相关的事宜。他说话时会场内格外安静,只有快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接下来就是提问环节。   能进来的记者都是提前筛过的,问的问题也基本围绕订婚和今后大婚的安排。   只有一名记者问了安排外的问题,是问褚与昭的。   “公爵殿下,据说您在毕业之前就已经定下要入职宇宙军第一舰队,是什么原因让您改变了主意选择加入地面军军情情报司呢?”   媒体并不知道皇室内部的“潜规则”,这问题在记者们看来并不出格。   但这个问题,会激起褚与昭的情绪。   云溯已经有点不满地蹙起眉。   主持人立刻就要用套话把这个问题带过去,但褚与昭已经开口了。   “因为……”褚与昭嘴一咧,笑得很灿烂,“因为我得守在陛下身边啊。”   他笑着,但云溯知道他笑里是不满,话中是讽刺。   记者们把褚与昭的回答编织成一段佳话登载在新闻头条,但是发布会结束后的褚与昭却扯下胸针扔给花沐就走了。   花沐连忙追他:“殿下、殿下!陛下待会儿还要带您去见……”   “没事。”云溯出声阻止了花沐,“不用追。”   花沐把胸针握在手里,有些担忧地望着云溯:“陛下,那这个……”   这本是云溯打算送给褚与昭的礼物。   “收起来吧。”云溯道,“跟白复说一声,找人去盯着他,低调些。” 第9章 皇夫的叛逆期(8)   短短两天的时间,褚与昭已经从明镜宫跑路两次。   出来后他才想起云溯说了要带他去见人,但是跑都跑了,他也不好再舔着脸回去。   本来他今天还算心平气和,想着一个记者发布会而已,配合就配合吧,结果偏偏有人提了那么个问题。   这不是往他肺管子上死戳吗?   于是一下子气上心头,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飙,只好阴阳怪气。   云溯肯定生气了。   哼。   褚与昭找了个附近无人的小湖泊,蹲下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树枝,在铺着浅浅一层细沙的岸边画画。   两个火柴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手里拿着根拐杖,圆圆的脑袋上没有五官。高的那个站在他对面,眉毛扬起,握起拳头呈备战姿态。   “你这画的什么鬼?”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你小子年纪轻轻的还搞起抽象艺术了啊?”   “……青哥?”褚与昭回头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明青的脸。   明青是他哥褚曦的朋友,两人小学就相识,初中毕业后一个进了军校一个进了警校,后来褚曦去了宇宙军军部,一年有十一个月都在宇宙里漂,明青则就职于卡兰公民警署,现在是刑侦一支队的队长。   “这个点你不该在上班吗?”   “我是在上班啊,有个案子,需要在附近打探打探情报,我刚干完活就看到你了。”明青戴着黑色半露指手套的右手在褚与昭肩头拍了拍。   “倒是你,该不会又从明镜宫跑路了吧。”   褚与昭:“……你怎么知道?”   “你昨天不也跑路了嘛!”明青笑嘻嘻地说,“本来你哥喊我去帮忙逮你,结果晚了一步,让家犬先把你逮走了。”   “听你哥说你挨揍了?”   褚与昭生气了:“他咋啥都跟你说!”这么丢人的事!   “废话,我跟褚曦什么关系。”明青摇了摇手指,“你这垃圾桶里捡来的便宜弟弟还能跟我比?”   褚与昭:“哼。”   明青在褚与昭身边蹲下,拍拍他的脑袋,又去看地上的小学鸡沙画:“左边这个该不会是陛下吧?”   “是啊。”   “你还真敢画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明青啧啧称奇,“褚与昭,哪有你这样的,把未来老婆当敌人。”   在褚与昭心里,云溯很难和“未来老婆”四个字划等号。他道:“结婚总得有个感情基础吧,可是陛下纯粹就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才挑我的,我俩都不熟。”   “那不是挺浪漫的嘛。世界上的Omega才多少,作为alpha能找到一个omega伴侣已经赢了一半,能找到信息素完全匹配的omega伴侣那就真是人生赢家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诺因独一无二的君主。像你小子这种赢家中的赢家,出门可得小心点了。”明青说,“可能会被人袭击。”   褚与昭:“……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明青摸了摸下巴,“之前有人在民间给陛下建了个后援会你知道吧?婚讯公布之后他们改了个名儿,从‘云溯陛下love~love~’改成了‘誓死守护陛下的颈侧’。后援会会长是个老刺头A了,过去组织过好几次工厂罢工,拉横幅的一把好手,最近正在卡兰召集能参与线下抗议的后援会成员准备到议会大厦和明镜宫门口去搞个大的。”   褚与昭的眼神逐渐惊恐。   明青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居然令人如此不敢置信。   “……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本人正在后援会卧底。”   “你最好真的是在卧底……”褚与昭嘴角一抽,“你们刑侦一支队还管这个?”   明青哈哈一笑:“我友情帮助一下情报科的同事们。”   褚与昭“嘁”了一声,嘀咕道:“反正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喜欢他呗,就我不知好歹呗。”   说完,褚与昭随手用树枝把地上的沙画毁掉,站起身来。   明青仰着头看他:“你要回家?”   “去宇宙军军部。”褚与昭道,“找人收留我。”   “你现在归地面军管吧?”明青泼他冷水,“而且陛下不点头谁敢收留你。”   褚与昭闷声道:“那还能怎么办,反正我不想一辈子坐在情报司发呆。”   “你可以吹陛下的枕边风啊!”明青道,“他不就是说话最好使的人么。”   褚与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都说我跟陛下不熟了!而且就是因为他不许我才没能去成宇宙军的啊!”   明青也起身,给他顺顺毛,继续道:“说是皇室‘潜规则’,但也并不是绝对的规矩吧?过去也不是没有皇室成员上一线的例子,我记得云苒陛下的前夫尤佩王子就在宇宙军担任过要职啊。”   “真的吗?”褚与昭眼睛一亮。   “你真是……在军队干还这么政治冷感。”明青单手搭住他的肩膀,“当然是真的啊,不信你自己上星网查查。”   “总之呢,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明青语重心长地说,“讨好陛下,幸福一生。”   “我怎么觉得是条不归路呢……”褚与昭怀疑地眯起眼,“你该不会是我哥派来忽悠我的吧?”   “怎么可能,我确实是刚好在这附近有事。”明青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找我同事了,先走了啊。”   褚与昭目送着他离开。   虽然明青忽然冒出来哔哔叭叭说了一大堆,挺吵人的,但确实令褚与昭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没那么生气了。   他掏出手机来,登上军队的内部情报网站查了一下尤佩王子,确实找到了任职记录。尤佩过世之前,曾任宇宙军南面军区的参谋长,手上的军功也不少。   这一事实给了褚与昭新的希望。   比起故意招惹云溯让他对自己心生嫌恶,讨好对方显然是更安全的办法。   云溯虽然冷冰冰的,但毕竟是人吧。   是人就会心软。   更何况他在军校这五年来的成绩摆在那里,也收获过第一舰队司令的认可,能力肯定是不差的,他也有信心能让云溯回心转意选择用他。   ……总之,先回明镜宫为今天的事道个歉吧。 第10章 点点滴滴拼凑成而的他(1)   记者发布会结束了,云溯独自回来,让等在白桥的喻黎安有些意外。   “怎么只有你?”喻黎安摘下眼镜,合上书随手放在茶几上。   “人给气跑了。”云溯轻轻叹了一声,“有人问了不该问的。”   “你的婚事,反对的声音不少。”喻黎安意有所指。   云溯垂下眼:“一点小意外而已,造不成什么影响。”   喻黎安抬了抬手,让在客厅里打扫的佣人退出去。   “看样子你知道是谁做的。”   “……嗯。”   看云溯无意追究,喻黎安便不再提这件事,只起身轻轻抱了儿子一下。   虽然云溯说不会为繁杂的政务而感到辛苦,但比起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云溯还是消瘦了不少。   “父亲……”   云溯感觉到男人宽厚的手掌落在自己发顶,不由地用胳膊圈住喻黎安的腰,把下巴抵上对方肩头。   尽管有神契的存在,他还是会本能地依赖自己的亲人。   有什么东西依旧藏在心底,像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   他想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喻黎安也上了年纪了,虽然保养得好,但眼角处还是生了细纹。如今他不用再和妻子一起出席公开活动,黑发里多了一小丛白,也没有染。   云溯已经经过一次至亲离世,意识到父亲也已然老去时,心里总会有些沉重。   “父亲。”云溯抬头看向喻黎安温柔的面容,“头发,可以染回去吗?”   喻黎安一笑:“好啊。”   喻黎安难得来一趟,尽管没能见到褚与昭,也还是留下来多陪了云溯一阵。   两人聊起云灼云姝的近况。   这对双生兄妹今年都刚满十八岁,成年了,即将面对人生中的一次又一次重要的抉择。云姝对时尚文化很感兴趣,想要考学,进大学去读服装设计专业,最近正跟云溯商量这件事。云灼则是被邻星的公主看上了,对方的君主马上要带着公主过来进行短期访问,就是打算谈联姻的事。   “这事我还没跟云灼讲。”云溯道,“我看他还完全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喻黎安问:“是兰希公主吗?”   云溯颔首。   邻星伦荷目前只有两位公主,只有大公主兰希已经成年了。   “兰希公主多半就是伦荷的下一任女王了,要是联姻的话,就得云灼过去啊。”喻黎安摇摇头,“云灼肯定不愿意。”   云灼从小就爱黏着云溯,虽然性格别扭嘴上不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他和异星的公主结婚从此留在他乡,云灼同意的可能性不大。   “何止是不同意。”云溯抬手揉了揉眉心,“多半得闹。”   所以他才拖着没告诉云灼。   喻黎安抬眼看向云溯:“你怎么想呢?”   皇室成员的婚事并不完全取决于他们自身,云溯这位君主的意见分量也很重。   云溯沉默片刻,才道:“与伦荷联姻,自然是有许多好处。”   伦荷星位置极佳,四通八达,是星系内的交通枢纽,因此商业也十分繁荣,经济实力强盛,一直以来都是诺因最好的经济伙伴。联姻的事情一旦确定下来,无疑是双方迈向结盟的一大步,于诺因的发展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但我不会逼他。”云溯微微垂首,盯着茶杯里浮起的墨绿叶片,“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为帝星做出牺牲的人,一个就够了。   “我知道,你想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但是这样太累了,云溯。”喻黎安道,“你不如早些和云灼说,让他多点时间仔细考虑。”   他不忍地蹙起眉心:“你已经……把云灼和云姝保护得够好了。”   三个人都是他的孩子,喻黎安作为他们的父亲,其实并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人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换取诺因的发展,但生在皇室,享受着无上的地位和权力,便天然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如果拒绝联姻,云溯今后就会面对巨大的外交压力。   “我会找个时间和云灼说的。”云溯端起茶杯,食指指腹轻轻在光滑的杯壁上摩挲着,“这件事也得和晏嘉再商量商量。”   他不提晏嘉还好,一提起来,喻黎安的担心又多了一重。   “你和晏嘉……”喻黎安话说到一半,又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转而问道,“晏嘉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云溯道,“作为首相,他很称职。”   称职到亲手操持心上人的婚事么。   喻黎安失笑。   晏嘉喜欢云溯的事,在皇室内部从来不是秘密。   很早以前他就向云溯剖白过心意,只是运气不太好,选错了时间。   晏嘉告白的那一天,是八年前的十二月一日。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齐聚一堂为云溯庆祝二十岁生日,晏嘉作为云溯的朋友也受邀前来参加云溯的生日宴。宴会结束后,晏嘉把云溯单独叫到了小花园里,转角处的墙壁后躲了好几个人,是云灼和云姝拉着云颐来一起来偷听。喻黎安就在几个孩子身后看着。   晏嘉说了很多,云溯有点不好意思,只低着头说了一句“让我想想”。   然后黄昏时,云苒的病情忽然恶化,没有抢救过来。云溯哭得双眼通红,趴在床边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晚上,云溯就只身进了永生花园,再回来的时候神契已经缔结。   一夜之间,云溯和晏嘉的关系从朋友变为君臣,告白的事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八年间,一直如此。   喻黎安其实不太清楚云溯到底是怎么想晏嘉的,但在他看来,两人当初的事几乎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成了。   “其实您可以直接问的,我对这事也没什么忌讳。”云溯明白父亲的心思,“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晏嘉,我是指恋人间的喜欢。”   “当时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会伤害他。对我而言,他一直都是最重要的朋友,我很需要他。”   “后来我也和晏嘉说清楚了,晏嘉也接受了。”   “或许那个时候,我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吧……他说,还是想留在我身边帮助我。”云溯轻轻扯了下唇角。他脸上许久没有过表情,笑起来也显得有点僵硬。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初登权力之巅,他确实很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可靠心腹,晏嘉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自己心里过得去的话就最好了。”喻黎安听了,也唯有叹息。   晏嘉比云溯大几岁,是喻黎安旧友的儿子,后来旧友和其妻子在一场太空灾难中双双殒命,喻黎安便借着给云溯找陪读的由头把晏嘉接到了明镜宫来养着,直到晏嘉读了大学才搬出去。   攻读完硕士学位后晏嘉便从了政,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能,渐渐开始在诺因政坛崭露头角,现在是云溯最可靠的左右手。   晏嘉虽然被养在明镜宫一段时间,但并非皇室成员,人生其实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从政。喻黎安猜想,晏嘉或许是为了报答皇室收留他的恩情。   若是当初自己不把晏嘉接进明镜宫,而是另外找合适的家庭收养这孩子的话,也许事情便不会发展成这样。晏嘉长情,如今看着云溯和褚与昭站在一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恐怕很苦。   难得见一面,这天却越聊越伤感了。   云溯没再说话,只陪伴在父亲身边默默喝茶,直到手机震了几下。   他看了眼消息,是白复来回报说,褚与昭又回明镜宫了。   云溯有点意外。这小子气鼓鼓地跑走才多久,这就自己回来了吗?   “褚与昭回来了。”云溯朝喻黎安道,“还是麻烦您见见他,免得之后又跑一趟。”   “好啊。”喻黎安笑道,“反正我也闲来无事,能和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天也是挺好的。”   又过去十分钟,花沐从外面进来,向云溯道:“陛下,公爵殿下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她的神色有点复杂:“就是……”   云溯问:“就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还能让他的管家欲言又止的。   花沐道:“殿下似乎是掉进明镜湖里了,现在样子有点狼狈……”   “好端端的,怎么还能掉湖里。”云溯皱起眉,“让他进来吧。”   花沐应了一声,去领人进来。   喻黎安玩笑道:“看来这孩子不走寻常路啊。”   很快,两人就看到了花沐口中狼狈的褚与昭——浑身上下湿透,吸饱了水的黑发还在不停地滴水,头顶还插着好几片树叶,活脱脱一条落水狗。   褚与昭可怜巴巴地睁圆双眼,开口道:“陛下……能不能先借您的浴室一用?” 第11章 点点滴滴拼凑成而的他(2)   事情还要从褚与昭决定返回明镜宫说起。   议会大厦后方有一片水清似镜的广阔湖泊,叫做明镜湖。明镜湖中央耸立着一座以银白为主色调的气派而恢弘的宫殿,也就是明镜宫。主宫殿被湖泊包围着,通行宫殿各门的通道也建在水上,以栈桥为主。栈桥两边建有围栏,不算太高,约摸到成年男性的腰际,但用以防护也足够了。   褚与昭从其中一条栈桥往回走,被一群忽然降落的白鸥挡了去路,就随手摸了个东西往白鸥群那边的桥面砸了一下,想把它们都吓走。   结果这群白鸥脾气很是暴躁,不仅没被吓走,还当场对褚与昭进行了报复。褚与昭被它们追了一路,最后不小心从围栏翻了出去,一头栽进了湖里泡了个凉水澡。   明镜湖挺深的,要不是他本来就会游泳,今天怕不是要淹死了湖里变成一道冤魂。   褚与昭头顶着几片树叶,惨兮兮地向云溯说明了前因后果。   云溯听了,转头问花沐:“明镜湖哪来的白鸥?”   花沐答道:“……是云灼殿下才弄来养的。”   褚与昭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怪不得脾气和云灼一样臭……”   花沐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褚与昭和云灼之间本就有点过节,有因为云溯的婚事结仇更深,这些云溯都是知道的。小孩子之间说些闹脾气的话,他也不至于一一去计较。   “叫人把白鸥都清出去,再去和云灼说一声,以后不准在明镜宫周围养这种有攻击性的动物。”   云溯嘱咐完花沐,又对褚与昭道:“我的卧房里有浴室,你用吧。”   褚与昭连忙道:“别别别陛下!我用佣人的地方就可以!”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云溯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今天不用,以后也要用,不需要客气。”   褚与昭听懂云溯的言外之意,脸腾地红了,人也哑火了:“哦……”   花沐清白鸥去了,云溯另喊了佣人来领褚与昭去他的卧房。此时此刻的褚与昭格外老实,亦步亦趋地跟着领路的佣人走了。   喻黎安望着楼梯上褚与昭的背影,笑着说:“这不是挺可爱的。”   “就是不知道能消停几分钟。”云溯很轻地叹了一声。   “从前我也从褚卫那里听说过,他这小儿子是能闹。”喻黎安道,“打过骂过也好脾气哄过,都没什么用,是个软硬不吃的。”   云溯眉心微蹙:“听起来比云灼还难管。”   “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云灼是从什么时候忽然转了性子开始黏你的?”喻黎安问。   云溯眼睫微垂,若有所思。   云灼是个性格别扭的小孩儿,和妹妹云姝完全是两个极端,从小就不是很好相处。   云溯比这对双生子大十岁,也就意味着他和弟弟妹妹之间必然会存在年龄代沟。而且这孩子最初似乎是产生了什么误解,除了父母以外就只把和自己年纪相同的云姝当做亲人,对云溯和云颐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云溯想要和云灼搞好关系,邀请云灼一起玩,云灼也不是很买账,依旧一个人坐在儿童房里自己堆积木。   直到云灼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他不小心弄坏了云苒的旧友送给她的八音盒。   那天云苒和喻黎安因为工作事宜都不在白桥,云颐在军校上课,只有云溯在家里。他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弟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个什么东西不停抽泣,便去查看情况。   云灼白白嫩嫩的小脸都哭皱了,眼角通红,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我把妈妈的八音盒弄坏了……它不会响了……”   云溯蹲在云灼面前,尽量和他保持视线平齐:“我看看。”   从云灼手里拿过八音盒后,云溯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是内部有个零件断裂了,另一半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   佣人们刚刚已经打扫过屋子,恐怕找也没用。   云溯抽了张纸巾给云灼擦擦眼泪,说:“没事,就当是我弄坏的吧。我带你去洗脸,不要让母亲看出来你哭过哦?”   云灼呆呆地望着他:“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云溯笑着戳了戳云灼软乎乎的脸蛋,“我是你哥哥嘛。”   其实云溯当时想得很简单,他平常很少犯错,在父母心里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所以偶尔做错什么事,他们也不会太过责备于他。   但是最后事情的发展却和他一开始想的不一样。不仅云苒回来后斥责了他,连一向好脾气的喻黎安也说了他几句。   云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训成这样,心里好委屈,忍不住掉了眼泪,但是都答应弟弟要帮忙承担错误了,他还是没有把事实说出口。   云灼本来听云溯的话,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玩玩具。结果发现云溯哭了,整个人慌得不行,扔下玩具跑过去,看看爸爸妈妈又看看云溯,差点就要把事情说出来了。   但是云溯把他拉到了身后,不许他讲,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重新跟云苒和喻黎安道了歉。   事后云苒和喻黎安把云溯叫进了房间,解释了训斥他的事。   “其实我和你母亲一眼就看出来不是你做的了。只是想着这件事说不定能让云灼这孩子多亲近你一点,所以才故意在云灼在场的时候说了你。”喻黎安抱了抱云溯,“我和云苒向你道歉,好孩子,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哥哥。”   “只是以后别再替云灼承担错误了。”云苒说,“你还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爱他。”   云溯回想起母亲的音容,有些黯然。   其实很多道理,云苒早已告诉过他。   不过云溯还是不后悔那样做,因为那次之后,云灼对他的态度的确变了,虽然性格还是别别扭扭的,但云溯知道,弟弟心里是在意他的。   对于十几岁的他来说,这样就够了。   让对方产生愧疚感,的确是个可以快速缓和关系的好办法。只是褚与昭毕竟不是云灼,云溯也不确定这办法到底是否能对褚与昭奏效。   万一被褚与昭发现他的故意算计,岂不是适得其反?   云溯忖度着,还是打算先和褚与昭多接触一下看看。   -   ——皇帝的卧室。   短短五个字,足以引起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好奇,褚与昭也一样。   和云溯之间的矛盾与他对这个人的好奇心并不冲突。越是难以预料、越是把一切都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的人,越是能引发他的探究欲。   这和探险同理。   小时候他从书上读到黑洞,读到存在于宇宙之外的超越之地,心里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亲身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很危险,但足够刺激。   “就是这里了,殿下。”佣人将褚与昭领到二楼的一扇门前。   直到这时褚与昭才发现,整个二楼只有这么一道门。   嚯,真够大的啊。   褚与昭跟着佣人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套房。尽管被叫做“卧室”,但是实际上里面除了独立浴室外,还配有小书房、衣帽间和休闲区域,从阳台推门出去,还有一处面积不小的平台,里面摆着沙发、躺椅,还有各种各样的绿植。   套房里的家具陈设自不必说,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   褚与昭瞥了一眼,看见书房里摆着一张挺大的古董架,上面陈列着各种瓶瓶罐罐。他不是很懂这种收藏品,但是想也知道皇帝的东西必然昂贵。   他们家里就不太会摆这种装饰品,主要是因为他爹老要揍他,父子俩总在家里窜来窜去的,摆这种脆弱的玩意儿也只会被撞得摔碎一地,白白浪费钱。而且还很容易被他爹当成趁手的武器。   佣人为褚与昭推开浴室的门,然后道:“我去为您拿一身干净的衣物,稍后会放在洗手台上。”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褚与昭一个人进了云溯的浴室,左瞅右瞅,最后在浴缸和淋浴间之间选择了后者。   现在身上这身衣服也是云溯给他准备的,可惜才穿了几个小时就湿透了。   褚与昭将湿衣服脱下,扔进脏衣桶里,进淋浴间冲了个热水澡。   他没有健身的习惯,但在军校的训练课程已经足够让他保持劲瘦的身材,大臂和腰腹处的肌肉尤其紧实。   褚与昭先关了花洒,从置物台上摸过一瓶沐浴露看了看。   水莲味。   是一种味道很淡的清香,很符合云溯这个人给他的印象。   褚与昭的脸一沉。他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他这人,只看外表的话,从头到脚都很符合其他人对于军校生的想象。但唯有一点,不仅不配他军校生的身份,甚至很不配他这个人。   ……他的信息素,是草莓牛奶味的。   一想起这件事褚与昭就很想死,恨不得钻回娘胎重塑一下自己。   世界上怎么能有散发出甜不拉几的味道的alpha呢,简直不可理喻!   所以他一直把这事儿捂得很死,连爸妈和哥哥都不知道。反正只要他不当众进入易感期,就没人能知道他是什么味儿的。   但是、但是……   等他和云溯结了婚的话,不就得内个内个吗?到时候他的秘密肯定就瞒不住了……   云溯会不会嘲笑他果然是个小孩子……本来他就比云溯小七岁了!   不对,比起信息素味道暴露他更应该担心的是内个内个这件事本身吧!   根本想象不出那种画面啊啊啊啊啊!   褚与昭用力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又使劲用手拍了好几下脸,继续洗澡。但洗完之后他还是全身上下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他看到云溯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等他,整个人更局促了。   “陛下……”   云溯起身向褚与昭走近,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没想到旧衣服还挺合身的。”   褚与昭愣了愣。   云溯解释道:“这是我大哥以前穿过的衣服,我看你们体格相近,就让人先拿给你穿了。”   褚与昭的脑子里忽然又冒出花沐的那句“您身体的上上下下陛下都已经了如指掌”。   完了,怎么这么羞耻。   “你怎么红成这样。”云溯有点困惑,“水温不合适吗?”   淋浴的水温是固定的,一直是云溯最喜欢的温度。   褚与昭磕巴了一下:“可、可能是浴室里太热了吧……”   云溯便用手背贴了一下褚与昭烧得通红的脸颊。   “这样会好点吗?”   omega冰凉的皮肤和他之间的体温差太大,令褚与昭不由地激灵了一下。   冰冰的,但很柔软。   好像……炎夏里的第一口布丁。   云溯当然不知道褚与昭有着怎样的心理活动,还在继续说着。   “云灼一到夏天就很喜欢黏着我,说我像个人形空调。”   私下里提起家人的时候,云溯说话的语气会比平常轻柔一些。尽管只是很细微的差别,但褚与昭注意到了这一点。   第一次触碰到对方的时候,他觉得这种反常的体温让云溯显得很不像个人,但现在听云溯这样一说,他反而觉得云溯身上多了一点普通人的温度。   “……黏着?”   云灼脸这么臭一小子,褚与昭很难想象他黏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嗯。”云溯说,“他喜欢抱着我。”   褚与昭非常震惊:“云灼都这么大一人了!”   他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不会再跟他哥搂搂抱抱了!云灼是个什么粘人精啊!   不过褚与昭不知道的是,因为小时候曾经关系不好过,所以后来云溯才会对云灼格外纵容些,只是这种纵容一般不会让外人看到。   云灼这么能黏人,也算是云溯自己惯出来的。   “云灼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云溯收回手,“以后你若是能帮我管教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啊……对,他要做云灼的哥夫了。   经云溯这么一提醒,褚与昭才恍然意识到,和云溯结婚并不仅仅意味着他要成为皇帝的丈夫,他还要做云颐的弟夫、云灼云姝的哥夫,还有喻黎安的儿子……真是任重道远。   不过能管云灼这点还是蛮爽的,哼哼。   褚与昭暗自得意起来。   这小子故意针对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养的鸟都看他不顺眼。现在终于轮到他复仇了!   “先不说他了,父亲还在楼下等着。”云溯轻轻扯了一下褚与昭的衣袖,“跟我下去。”   “哦……好的。”褚与昭随着云溯下楼,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背影。   抱起来,真的有那么凉快吗? 第12章 点点滴滴拼凑而成的他(3)   谈话是一对一的,云溯并不参与,将两人留在白桥里,径自出去了。   褚与昭和喻黎安面对面坐着,不由地挺直了背。   喻黎安不仅是他的长辈,更是皇夫界的大前辈!如果要取经的话也只有跟喻黎安取了。   要不要趁机打探一下云溯的爱好呢……   好悲哀,他居然真的要讨好云溯了。怎么会有人惨到要去讨好自己实现梦想道路上的绊脚石??   “你好像很紧张啊。”喻黎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唇边是和善的笑意,“不用害怕,今天只是和你随便聊聊。”   褚与昭僵硬地点点头:“好的。”   喻黎安看他还是很紧绷,便主动开启了话题。   “你是怎么想云溯的?”   “呃、我……”褚与昭脑子有点卡,心想:怎么跟面试似的。   这里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好听的……   “我觉得……陛下很好!是一位非常英明的君主!”   喻黎安轻笑起来。   “没事,不用说这种话。”他道,“你可以说你的真实感受,我不会告诉云溯的。”   “被人安排了人生,你心里应该有些怨言吧。”喻黎安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我听说,你原本是打算去宇宙军第一舰队的?”   怨言当然是有的,而且不止“有些”。但喻黎安把话讲得这么直白,褚与昭反而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同时,脑中又回响起褚卫对他的警告,让他别在喻黎安面前说混账话。   褚与昭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确实更想去宇宙军,因为可以上一线战场,坐在办公室里总觉得浑身不舒坦。”   “我知道皇室成员不可以随便上战场的规矩,但是我不怕受伤也不怕死,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为帝星做点有用的事而已!”   “而且,我在军事学院的成绩也不输其他人,我有信心可以在取得胜利的同时保护好自己。”   喻黎安安静地听他说着,眼睫微垂,晦暗不清的情绪藏在眼底。   褚与昭说得激动,并未注意到。   “你的想法我理解,我想云溯也一定理解。”喻黎安温声道,“但受伤或死亡都不是能够人为规避的事。只要上了战场,就必然有这样的风险,这个道理你的家人肯定也告诉过你吧。”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丈夫整天陷在危险中,哪怕没有皇室的隐形规定在,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云溯的做法可能稍微强硬了一些。”喻黎安叹了一声,“你应该知道尤佩王子吧?”   褚与昭猛然抬起头来。   “知道……”   尤佩王子就是那个曾在军队担任要职的云苒的前夫。   褚与昭本以为身为继夫的喻黎安会比较忌讳尤佩王子的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起这个人。   “尤佩王子英年早逝,虽然并非战死,但这件事也带给云苒很大的影响,她花了很久才振作起来。”喻黎安垂下眸,“如今轮到云溯坐在这皇位上,他必然不想像他母亲一样经历这样的事。”   “风险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风险,你明白吗?”   褚与昭皱起眉:“可是……”可是他和云溯之间又没什么感情,就算他死了云溯也不会难过吧?而且云溯看起来是个没什么感情波动的人。   话没说出口,但喻黎安已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他的想法。   “你觉得云溯是个很冷漠的人,对吗?”   褚与昭缩了缩脖子,“嗯”了一声。   喻黎安问:“如果我说,你看到的云溯并非真实的他呢?”   褚与昭一愣。   “既然你即将成为云溯的丈夫,那么神契的事告诉你也无妨。”   -   褚与昭回了家,神情恍惚。   褚曦正坐在客厅读星际邮报,看到自家弟弟像条鬼魂似的从面前飘过去,忍不住出声喊他:“褚与昭。”   褚与昭没听到,还在往前飘。   “要撞墙上了。”褚曦提醒他。   然后客厅里就响起咚的一声闷响。   真磕墙上了。   褚与昭脑壳都在震,疼得捂住额头,暴言道:“我今天就把这破墙拆了!”   “然后你就得被爸给拆了。”褚曦起身去拿家用医药箱,翻出个大号创口贴来,扒开弟弟捂着额头的手,贴住他撞红的地方。   褚与昭摸了摸脑门儿上的创口贴,很嫌弃地说:“丑。”   “你倒是看路啊。”褚曦无奈,“发什么呆?”   “……没什么。”褚与昭咕哝道。   他还在回想喻黎安说的那些话,但这都是皇室的秘密,不可以随便告诉哥哥。   喻黎安说,云溯的冷漠不是天生的,是因为用自己的感情和神使做了交易,交换了不老的容颜和比普通人更长的寿命。   并非是不会产生感情,而是感情被契约给抑制住了。   这些都已经超出了褚与昭的认知。   云溯从登基到现在都一直是二十岁的模样,民间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神赐的恩惠,褚与昭不信这个,他一直觉得是云溯用了什么医疗手段驻颜。云溯可是皇帝啊,能享受平民接触不到的先进医疗技术也很正常吧?   结果这居然是用感情交换来的。   褚与昭不能理解,在他看来脸和寿命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看重的是活着的过程,觉得人活着就是得拼命燃尽自己去做想做的事、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然后喻黎安又告诉他,云溯并不是因为想要不老和长生才选择缔结神契。   是因为云苒的死。   “云溯一直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孩子,他只是想要回应他人的期待,想要变得坚强起来。”   ……和那天云灼说的话如出一辙。   但即便听云溯的父亲和弟弟都这么说,褚与昭还是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因为他们口中的云溯和他现在接触的这个云溯实在太不一样了,根本是判若两人。   “哥。”   “嗯?”   “你还记不记得陛下登基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记得。”   褚曦刚进入宇宙军的时候,还是云苒当政的时期。当时第六舰队立下大功,舰长和舰队的战士们一起受到了皇室的招待,他也是在那时第一次亲眼见到云溯——而非是从新闻照上看到。   他稍作回忆后,才说:“那时陛下比现在爱笑。”   “你可能想不到,其实陛下笑起来有酒窝。”   褚与昭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酒窝!   又一个和现在的云溯不太匹配的词出现了。   褚与昭一把抓住褚曦的小臂:“哥!你跟我详细讲讲呗?” 第13章 点点滴滴拼凑而成的他(4)   ——九年前。   褚曦跟在舰长身后,头一次进入明镜宫。   第六舰队在星际海盗的清剿行动中立下大功,受到皇帝的嘉奖,被邀请进入明镜宫中共同举行庆功宴。   云苒是一位很亲民的君主,待下宽厚真诚,即便病气缠身,也硬是拖着病体亲自为他们庆功。   身边还带着才成年没多久的储君云溯。   大约是出于对孩子的保护,在云溯成年之前,云苒鲜少让他在媒体前或公开场合露面,大多数人对于这位储君并不怎么了解,顶多只能从皇室新闻或电视采访中知道他很有才能,不输曾经的云苒。   半年前云溯受御令,前往宇宙军南面军区整顿军纪,颇有所获,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军区内的贪腐分子拔除干净,且能做到赏罚分明,不带任何私情,最后让整个南面军区心服口服。   这件事民间的普通人不太了解,可身在宇宙军中的褚曦却是很清楚的。   alpha们无不慕强,军队中的alpha尤其如此。想要压住这么一帮子人,是要有些真本事的。   整顿军纪的事情过去后,云溯在军中的声望大升,所以褚曦即便不在南面军区,也从老同学们的口中把云溯的魄力听来了七七八八。   因此褚曦是很期待这场庆功宴的,他想亲眼看看云溯这个人。   庆功宴开始前,褚曦的战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云溯殿下今年也十九了吧,怎么还没订婚?”   “好像按照长幼顺次,得等云颐殿下先订婚才能轮到他。”   “我看云颐殿下是不打算结婚了,听说他这个月又拒了一位贵族家的千金。”   “云溯殿下没订婚才好啊,兄弟几个还能有点机会,万一被他看上了呢?”   “人家什么身份,还能看上我们?别搞笑。”   “喂喂你们几个,小声点,小心被殿下他们听到了。”褚曦才刚提醒完,宴会厅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明镜宫的主人终于驾临。   云苒身着淡色长裙,外套一件米白色长大衣, 脚步款款地进来。她保养得很好,露在大衣外面的一截小腿笔挺细瘦,脸上的淡妆遮住病色,看上去气色还不错,也不显老态,完全不像快要五十岁的年纪。   她身后跟着的青年就是云溯。十九岁的云溯身上还带着点少年的青涩气息,黑漆漆的眸子明亮而纯净,十分灵动。他的白衬衫外套了一件格纹针织背心,整个人的气质都很柔和,看上去就像大学校园里的学生。   云溯的容貌更似母亲,母子俩都是相貌清秀的美人。两人在仆从们的簇拥下走来,毫无疑问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对omega完全不感兴趣的褚曦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宴会开始,云苒首先代表诺因皇室对与会的军部成员表示了慰问和感谢,然后就是云溯的发言。   他虽然不常在公众前露面,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也完全不怯场,稳重而从容,把上流圈层该有的礼貌和谦逊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完后轻轻地一笑,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来。   褚曦看着他,心想,原以为会是个很有压迫感的人,但实际上很温和啊。   宴会中,云溯还主动来找褚曦聊了几句。褚曦有点受宠若惊,因为他那时才从军校毕业一年,还是个无名小卒,虽然在第六舰队的这一年表现还算不错,但也还没到值得被储君注意的程度。   褚与昭听得很投入,好奇地问:“他和你聊啥了?”   “就是鼓励了我一下,说期待我今后能有所作为。”褚曦笑了一下,“不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确实有起到激励的作用,后来回到军部后,还是会时不时想起。”   毕竟云溯可是未来的君主,对于热血澎湃的新兵来说,他的几句鼓舞就能成为强大的精神支持。   褚与昭却撇了下嘴:“凭啥。”   褚曦眉尾一挑:“怎么,你哪里不满?”   “凭啥你就被他鼓励,我就被他塞去做文职。”褚与昭嘀咕起来,眼神很幽怨。   “毕竟情况不一样了。”褚曦安慰地拍了拍弟弟的后背,有些感慨地说,“陛下也和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啊……”   接触不到皇室秘密的人,大多以为云溯的性情大变是因为经历了母亲的离世。   但一个人就算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也不太可能立刻就做到舍去所有的感情。云溯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摒除感情对自己的干扰,才会选择用神契这一外力来改变自己的吧?   光是这份决心就很惊人了……只能说不愧是从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人么。   褚与昭若有所思。   但是从云溯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好像并不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褚与昭又回忆了一下今天和云溯的对话。   虽说云溯把感情作为代价交换了出去,但在他们聊起云灼的时候,他的的确确从云溯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点人情味儿。   不过云溯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神契的效力变弱了,还是对于云溯来说亲人真的太重要、以至于他自身的感情能够和神契的束缚相抗衡呢?   不管是哪种,都给了褚与昭更多的信心,让他觉得神契的束缚并不是无法冲破的,而云溯这个大冰坨子也是可以融化的。   只要他能感化云溯,一切就都有戏!   褚与昭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星海驰骋的美好明天。   母胎solo的年轻alpha斗志勃勃地朝褚曦道:“哥!你教我追人吧!”   褚曦正喝着茶,差点被呛死。   “……你要追谁?!陛下吗?”   褚与昭点头:“是啊。”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褚曦盯着弟弟,越看越觉得奇怪,“头撞坏了?”   昨天才刚从订婚仪式跑路的人,今天就忽然说要追人了,是被谁灌了迷魂汤?   “不是,我今天遇到青哥了。”褚与昭神色认真,“他跟我说了很多,我觉得很有道理。”   不可思议,明青能说出什么很有道理的话,这人分明满嘴跑火车。   褚曦忍不住问:“你该不会被他给忽悠了吧?”   “我又不是傻子!”褚与昭不满道。   褚曦说:“那你说说,明青和你说什么很有道理的话了?”   “他说,讨好陛下,幸福一生。”褚与昭抱起胳膊,绷着一张脸,“我仔细一想,陛下之所以会不顾我的想法把我塞到地面军,主要还是因为我在他心里啥也不是,就是个结婚用的工具人,就如同雄蜂于女王蜂。所以我得让他在乎我,这样他就会在意我的感受了。”   褚曦:“……”   “你这招比直接跑路还烂。”褚曦发自内心地说,“如果我是陛下,我会生气。”   褚与昭一脸不解:“为啥?”   “褚与昭。”褚曦握住他的肩膀,正色道,“你刚说的这番话,完全只考虑了你自己,你想追陛下,也完全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的出发点就是错的,怎么可能打动得了陛下呢?”褚曦摇了摇头,“你别忘了,陛下手握着诺因最高的权力,这些年不知道见过多少对他心思不纯的人。你不是真心喜欢他,他一定看得出来,最后你也只会白费功夫。”   褚与昭有点被褚曦的这番话刺激到了。   “……那你说怎么办。”褚与昭暗暗握紧了拳,“逃也不能逃,追也不能追,难道真要我被困在他身边一辈子不成吗?”   褚曦无话可说,因为他也想不到最优解。   褚家曾受恩于云苒,云溯是她最疼爱的孩子,云苒已经不在人世,作为褚家人能给她的回报,就是继续效忠于云溯。   可褚与昭没有这样的意识。   褚曦身为褚家的长子,从小就被寄予厚望,承担了大多数的家族责任。而褚与昭这个小儿子,却从小就过得无忧无虑,家里人对他并不抱有太多期待,都觉得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好。   褚与昭已经享受了那么多年的自由,如今要他付出一次,他却百般不乐意。   褚曦拧起眉,道:“你别太任性了。”   “……不教就不教呗。”褚与昭拨开肩膀上的手,闷声道,“大不了我找青哥去。” 第14章 “神”的低语(1)   独自出来后,云溯并没有走远。   他从侧门进入花园,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窄道往前走,一直走到尽头。   路的末端是一道白色的拱门,门后空空荡荡,透过它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明镜湖。在外人看来,这道拱门就像是一个无用的装饰品,因为它并不通往任何地方。   只有诺因的历代君主知道它到底通向何方。   云溯在拱门前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抬脚,穿门而过。   空气中泛起透明的波浪,他的身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失无踪。   神使的居所,叫做永生花园。   它并不属于诺因帝星,亦不属于这个宇宙,是存在于另一个次元的地方。那道白色的拱门只是通向它的入口,并且只有诺因的君主可以进入。   永生花园只有白昼和晴日,并且恒温。虽然被叫做花园,但实际上是一片无垠的花海。   整个空间里只有两个部分,一是蔚蓝到如同油画色彩一般的无云天空,一是铺满整片大地的金鱼草花海,盛放的花朵娇艳夺目。   花海里有一座白色石制凉亭,亭里睡着一个身着白色绣金衣袍的男人。   云溯渐渐走近后,那人便像有所感应似的坐起了身,扭过头来笑意盈盈地喊了一声:“云溯。”   他有着一头长至腰际的银发,瞳孔是极为罕见的湛蓝色,冷白的皮肤如玉一般光洁无暇。   异于常人的样貌象征着此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他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名字,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叫他神使。   神使,顾名思义就是“神的使者”。他自诩神在此世的代言人,而并非神明本尊。   真正的神居住在宇宙之外的超越之地,那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抵达的地方。   神使没有性别,是神从自身分离出来的一团意识,只不过他一直习惯以男性的姿态现身,容貌和声音则都是随机生成的。   神使多眠,云溯每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几乎都是睡着的。永生花园就是神使为自己能够好好休息而创造出来的寝室。   虽然云溯一直不能理解,在这样一个只有白昼并且连床都没有的地方,要怎样才能安睡。   或许这也是神明区别于人类的一点吧。   云溯虽然不认可这里能作为寝室,但是承认永生花园的确很适合作为一个放松身心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每次他进入此处,都能感觉到身体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包裹着,能够抚平他躁动不安的心。   所以云溯偶尔会来这里坐坐,尤其是在遇到烦心事的时候。   神使并不觉得打扰,反而很欢迎他,甚至会主动和云溯聊天。   “你要结婚了吧。”神使抬头望向站在花海里的云溯,说,“恭喜。”   云溯只对家人亲近,不太爱和外人说关于自己的事,也从来未曾告诉过神使他已和褚与昭订婚。   “是。”云溯点了点头,脸上还是那副没有波澜的表情。   但神使却仿佛能读透他的内心似的,笑着说:“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或许是读心术,又或许是神的全知全能。不过云溯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过来平静一下心情。   云颐的事,云灼的事,都令他有点难以静心。   联姻的事,云溯暂时还未和云灼开口,但已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他其实也不舍得云灼离开诺因,可联姻若能成功,确实对诺因很有利。云溯本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可经由父亲一提,他竟又有点犹豫了,私情和君主的责任在心里不断地做着斗争。   他总觉得,父亲其实是倾向于让云灼去联姻的。   是不希望他和伦荷的君主交恶吗?   而云颐这边,则是因为……   今天在发布会上提了安排外的问题,导致褚与昭愤而离开的那个记者。   若要说反对他和褚与昭的婚事,又有能力在皇室召开的发布会中做手脚的,也就只有云颐一个人了。云灼虽然也强烈地反对,但这孩子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阻挠他已经定下的事情。   所以人只能是云颐安排的。   这是一个不需要调查就能得出的结论,想必云颐也不怕被他发现。   是在用这场小小的“恶作剧”表达不满吗?   云颐是他的大哥。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父亲的孩子,但是在云溯还小时,云颐就对他非常照顾了。同母异父这件事并未成为他们兄弟二人间的隔阂,云溯对这位性格温柔的大哥,有些心存愧疚,也十分感激。   但偶尔,云溯会有点不太明白大哥的想法。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好像变得越来越分明了。   “你现在不太冷静。”神使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云溯垂眸道:“最近事多,所以心里有点乱而已。”   他话音刚落,银发男人的手掌便贴上他的前额。   以眉心为起点,一股温热的力量钻入身体。   “看来我给你的禁制还不够。”神使收回手,若有所思。   云溯皱起眉:“你的意思是,禁制快要解除了吗?”   “那倒不是。”神使把双手揣进宽大的衣袖里,笑着说,“要是神力这么容易就解除,那还算什么神力。”   云溯点点头:“也是。”   “放心吧,暂时不会有什么影响。”神使道,“等你认为禁制需要修补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前提是它还没有完全解除。”   “当禁制完全解除时,我们之间的契约就会彻底失效。”他意有所指,“如果你还想重新缔结神契,就要再拿别的东西来交换。”   “别的东西?”云溯望向神使的脸。男人分明是笑着的,眼里却丝毫不见笑意。   “你还想要什么。”   “如果真的有禁制完全解除的那一天,不就说明,你对这世上某个人的爱已经足以冲破神力了吗?”神使并不隐瞒,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又向云溯凑近了些,用食指指尖轻轻抵住对方的左胸口。   “所以,接下来我就会要你喂饱了感情的心。”   云溯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当然知道神使所说的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剜心”,但也想不到神使要以怎样的方式夺走他的心。   “就是——”神使凑到云溯耳边,嗓音极尽温柔缱绻,“我不会夺走你的任何东西,但是我要你……”   最后几个字,淹没在了轻轻拂过的暖风中。 第15章 “神”的低语(2)   “我要你与我共享你的身体。”   云溯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和眼前的银发男人拉开了距离。   其实他并不是为了长生和不老才选择缔结神契,相反,他是为了能够封印感情的禁制。   他的付出就是他的所求,这也是云溯不希望禁制完全解除的原因。   他不怕死也不怕老,只是不想再被感情左右,饱受痛苦和煎熬。   云溯承认,八年前自己还太年轻,也因为被保护得太好,脆弱得经不起一点挫折,所以才选择迈出这一步,想借用所谓的神力来压制自己的感情。   可……眼前的人,真的像他所自诩的那样,是神的使者吗?   云溯倒觉得他更像恶魔,仿佛以玩弄人心为乐似的。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听听神使还能提出什么条件,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直接揭下了假面。   神使看到云溯拧起的眉,雌雄莫辨的脸上露出如孩童般稚气的笑容。   “你生气啦?”   “你似乎在戏弄我。”云溯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冷意,“你说是‘共享’,但在我看来,我的身体如果不能完全属于我,就相当于是被人夺去了。”   神使眨眨眼:“我不会消灭你的意识,只是想感受一下被爱盈满的心是怎样的。”   云溯盯着他:“神会有这样的欲.望吗?”   “你为什么认定神不会有欲.望?”神使歪了歪脑袋,“若神自身没有欲望,怎么能创造出人类这种充满了欲望的生物呢?”   “人类正是神比照着自己创造出来的。”神使轻轻一笑,“不过祂比我还要懒惰,造完了就睡大觉去了,什么事都不管。要不是我把你们人类带到这个新宇宙,你们早就灭绝了。”   神使岔开了话题,云溯也无意继续和他聊下去,再聊也只会徒增恼怒而已。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云溯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你看起来只是想看我的乐子而已。”   他回头睨了依然挂着笑容的神使一眼,沿着来路离开了。   云溯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拱门前。   他有些不悦地盯了这道门一会儿,而后大步回了白桥。   “花沐。”云溯喊完,忽然意识到花沐去处理白鸥的事了,便另叫了一名仆人过来。   “去把花园里的拱门砸了,处理掉。”   “……啊?”正低头等待吩咐的仆人愣了愣,“可是陛下,那道门……”   那道门可是从诺因一世的时代起就一直存在的代代相传的老建筑啊!   “要你去就去。”云溯冷声道。   仆人赶紧领了命,慌慌张张地退下了。   客厅里的喻黎安听到门关处的动静,便过来查看情况:“这是怎么了?”   他发现儿子神色间的异样,又担心地问了一句:“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   云溯的表情其实和平常比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也只有喻黎安能看出来云溯是动了气。   云溯不想让父亲为自己担心,下意识地说:“没事。”   “只是有个人对我说了些失礼的话。”   云溯的身份摆在这里,过去从来没人敢对他说那种话。   哪怕对方是所谓的“神”,他也不能原谅。   云溯知道那道拱门就算砸了,永生花园的入口也不会关闭,但他可以选择不再去见神使,不把神使的存在告诉继任者,让自己未来的孩子不再受这人的戏弄。   “褚与昭什么时候走的?”云溯扫视了一眼略显空档的客厅,打算给自己倒杯茶降降火。   喻黎安道:“才走。”   “这小子脾气不小,他没对您说什么没礼貌的话吧?”   “那倒是没有。就算真的说了什么,我也只当童言无忌了。”喻黎安笑了笑,又道,“神契的事,我告诉他了。”   云溯拿茶杯的手一顿。   “也好。”他道,“反正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今天的记者发布会名义上是直播,但实际上播出的时间是要晚五分钟的,涉及到褚与昭毕业去向的问题,云溯让人直接掐掉了,并没有播出。   收看直播的诺因民众们只能看到未来皇夫在陛下身边的乖巧样子。   又过几日,休息日的时候云灼不必去学校上课,云溯便趁着空闲时只身前往云灼的住处。   云灼和云姝这对双生兄妹在十岁之前都是住在一起的,后来性别之间的差异渐渐大了,才各自住到不同的房间。   云颐则早已不住在明镜宫了,他在卡兰另有府邸,并且每年都会回到生父尤佩王子的故乡去居住一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是云溯特许的。   双生子的居所位于明镜宫的最顶层,两人的房间是正对门的,方便他们天天互相串门。   云溯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就看到云姝的侍女匆匆忙忙地冲过来,脸上非常惊慌。   侍女见到云溯,连忙刹车,提起裙摆急急地行了个礼。   “陛下,我正要去找您呢!”   云溯很少见她如此惊慌,不由地担心起来:“云姝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公主不是公主!”侍女连忙摆手,“是云灼殿下出事了!”   “怎么回事?”云溯立刻大步向云灼的房间走去,侍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和他说明前因后果。   “云灼殿下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公主就过来哄他,结果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云灼殿下忽然就身体不舒服了,发了很高的烧,公主说要请医生来他也不让,很生气地把我们都赶出来了,现在公主还在里面守着他……”   云溯的脚步放慢了些。   云灼今年才满十八岁,也是时候该迎来第一次易感期了。   他停步,朝侍女道:“你还是先去请潘医生来,就说云灼的易感期到了,让他该准备的都准备好。然后再打电话请齐医生过来看看云姝。”   “是!”侍女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云溯继续向前走,越是靠近云灼房间门口,属于alpha的信息素气味便越是浓郁。   他不由地皱了皱眉,顿住步伐,没敢进去。   云姝带着哭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房门都能隐约听到一点,显然是急坏了。但是她不能继续留在里面,云灼的信息素会对她产生影响。   明镜宫内侍奉的仆人们都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云溯朝着低头守在门口的仆人们道:“去把公主带出来。”   一名仆人领命进去了,没过多久又灰溜溜地出来,神色为难地对云溯说:“陛下,公主怎么都不肯出来……”   “算了。”云溯无奈地叹了一声,自己推开门进去。   云姝正在卧房门口使劲敲门,可怜巴巴地求云灼放她进去看看情况。   但房内只传来云灼低哑的吼声,让她快出去。   云姝都快要哭了,而且在信息素的影响下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脸颊通红,看上去就快要晕倒了。   “云姝。”云溯也感觉到耳根处开始发烫,他强忍住不适,上前拉住妹妹的手腕,“好孩子,先跟我出去,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云姝转头看向他,抽抽搭搭地问:“为什么……”   “云灼这是易感期到了。”云溯轻轻揉了下她的发顶,“我们一起去外面等着,好吗?”   云姝太单纯,还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经云溯一说才恍然,睁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怪不得云灼不让我靠近。”   “先出去吧。”云溯拉着她,正要离开,就听见卧房门后传来云灼略显沉闷的声音。   “哥……”云灼哑声道,“你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就在门外就行。”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第16章 不稳定因素(1)   云溯的脚步顿住了。   云姝也听到了云灼的话,像是骤然回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她转过身来,凑到哥哥的耳畔,小声道:“皇兄,云灼今天不开心,是因为知道伦荷公主的事了……”   这却是云溯没有料想到的。   “……什么?”他淡漠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表情,“云灼从哪里知道的?”   云溯今晚特地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要和云灼商量联姻的事,没想到云灼居然已经知道了。   这事尚未公开,只是前些日子云溯和伦荷的君主克尔林通电话的时候对方简单提了一嘴,目前他只跟喻黎安和晏嘉说过。   当然,不太可能是父亲。若父亲打算自己跟云灼说这件事,就不会在见面的时候还专门让他快点告诉云灼。   云姝淡粉色的唇微张,但并未出声,眼神有点飘忽,看上去神色犹豫。   “晏嘉是吧?”云溯的声音微沉,“你不用护着他。”   云姝缓缓地点了下头。   晏嘉给云溯做过陪读,那几年的时间里和云灼云姝也都相处得不错。云姝和晏嘉尤其亲近,几乎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哥哥看待,也是真心盼着晏嘉能做她哥夫的,所以心里还是想要回护晏嘉。   云溯知道妹妹只是心软,没有坏心。他见云姝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便不再说下去,催促道:“快出去吧,回你自己的房间待着,待会儿也让医生来看一下。”   云姝还没有经历过第一次发.情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omega的体质天生比其他性别弱一些,发.情期的症状也很严重,云溯很担心她。   云姝点点头,终于出去了。   云溯吐了口气,侧身靠着卧房门,右手抬起,用并拢的指尖不断地按压着太阳穴,以缓解眩晕感。   “云灼,晏嘉和你说什么了?”他问。   “……就是联姻的事。”云灼的声音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近一些,大约也正靠着门。   兄弟二人隔着一道门对话。   “不止吧?”   “嗯……”云灼继续道,“晏嘉说,希望我能够答应,这样可以帮你。”   “哥,我当然是想帮你的。”云灼用力吸了下鼻子,“可是我不想离开你和云姝……”   “这事也不急,你慢慢想。”云溯放轻了声音,耐心地哄着他,“alpha处于易感期时心里就是更敏感一些,也容易钻牛角尖,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决定。”   “医生马上就来,打完抑制剂就不难受了。你要是实在忍不住……”云溯说到这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再加上信息素的影响,白皙的面颊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和云灼毕竟第二性别不同,这种事情本来是该父亲来教的。   云溯开始暗自后悔为什么前几天没有把父亲留在明镜宫里多住一段时间。   “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先解决一下。”云溯语速飞快地说完了。   云灼也很羞赧,只是低低地“唔”了一声。   好在,医生总算是来了。   还是上次为褚与昭看伤的潘医生。潘医生和他的同事平常轮流在明镜宫内轮值,这次正好又是他当班。   看见潘医生提着一只小型冷藏箱进来,云溯终于松了口气,又叮嘱了云灼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多去问问你大哥。”   出去之前,还不忘朝潘医生道了一句“麻烦了”。   云溯面色潮红的模样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与他擦身而过时,潘医生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来到卧房门前时,潘医生嗅到了一点清淡的玫瑰花香。   云溯刚才站立过的地方,留下了属于omega的信息素气味。   他不由地用力嗅了一下,心头欲.念陡生。   潘医生稳了稳声音,这才叩响房门:“殿下,是我,潘霄。”   从云灼的住处出来,云溯又对侍奉云灼的仆从们叮嘱了几句,然后便进了云姝的房间。   换上睡衣的云姝坐在卧房毛绒绒的地毯上,微卷的栗色长发披在肩头,正托着脸放空,脸上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去。   卧房的窗户全都开着,用来通风。   云溯用眼神示意侍女出去,脱了鞋,来到妹妹面前盘腿坐下,问:“想什么呢?刚被云灼吼了,不开心吗?”   “皇兄!”云姝一下子醒过神来,明亮的双眼眨了眨,立刻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撒娇道,“也没有特别不开心啦,我知道云灼就是脾气臭,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她从云溯身上嗅到一点清淡的玫瑰花香,于是把鼻尖贴得更近,又闻了好几下,忍不住感慨道:“皇兄,你身上好香哦,这就是信息素的味道吗?”   omega和alpha都是在成年后第二性别的性征才会成熟,开始能嗅到信息素的味道,成年前嗅觉和beta无异。   “是。”云溯轻轻抚过妹妹的长发,问,“还难受吗?”   云姝靠在他怀里,十分享受哥哥的抚摸:“还好,现在只有一点晕了。”   “那就好。”云溯提醒她,“云灼的易感期到了,你的发.情期估计也不远了,我会找熟悉这方面的人来照顾你,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一点,知道吗?”   “嗯!”云姝仰着脸望他,用力点头。   “还有,以后就不可以和云灼抱来抱去了,得保持距离。”   这句话也是云溯说给自己听的。以前云灼没成年,有时候撒撒娇想要抱他,云溯也就让了。但现在云灼成为一个真正的alpha了,他们之间便不可以再有过于亲密的举动。   万一信息素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诺因皇室漫长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意外事件。而这样的事对于最重视规矩和体面的皇室来说是不被允许也不可原谅的。   轻则终身幽禁,重则废为平民。   云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执政期间。   兄妹俩又聊了一会儿,另一位医生终于到了。   常年侍奉皇室的御用医生有两位,一个是性别为alpha的潘霄,另一个是女性beta,叫做齐悦颜,专门负责照看皇室里的Omega们,云溯的身体就是由她日常打理照看的。   今晚不是齐医生轮值,她也是临时接到御令才急忙赶来明镜宫的,显得风尘仆仆。   不过皇室给的待遇优厚,这种需要临时加班的情况,会额外给五倍的工时费。   齐医生先给云姝看了一下,小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尚未缓过劲来。   云姝还没有完全发育好,受到的影响相对小一些。   齐医生又看了看守在云姝身边的云溯,开口道:“陛下,您可能也需要检查一下。”   云溯确实还有点不舒服,便点了点头。   齐医生给他量了体温,是低烧,又用专门的仪器测试了一下云溯的信息素稳定度,看着仪表上的数据,眉心微蹙。   “怎么了,有问题吗?”云溯问。   齐医生答道:“陛下,您的发.情期就快要到了,又受到了云灼殿下的影响,现在信息素不是很稳定,低烧可能会继续持续一段时间。我先给您打一支稳定剂,效果和副作用都会比抑制剂温和一些。”   齐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她提过来的小型冷藏箱,从里面取出一小瓶粉剂,配好药后吸入注射管。   云溯一直独身,发.情期全靠药剂撑,从成年起就一直挨针扎,已经习惯了。他脱掉外套,熟练地解开衣领上方的几颗纽扣,将衣料向下扯了扯,露出整个肩头。   云姝看着哥哥玉润的皮肤,脸颊更红。   云溯容颜不老,连皮肤也格外的好,甚至不输她这个十八岁的少女。   这也是神契的作用吗?   齐医生给云溯推完了药,继续叮嘱道:“陛下,切记最近不可以跟alpha有过于亲密的行为,否则发.情期很有可能会提前。”   “嗯。”云溯应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他还能跟哪个alpha亲近,褚与昭吗?   那小子看到他不跑就不错了。   -   褚与昭坐在卡兰公民警署的办公室里,微凉的秋风从窗户缝隙里钻入,吹得他鼻尖忽地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我天呢!”坐在对面转椅上的明青感叹道,“谁这么惦记你啊?”   褚与昭揉了揉泛红的鼻尖,说:“感觉是我爸,肯定又骂我呢。”   “有没有点志气。”明青调笑他道,“说不定是陛下在惦记你呢。”   “嘁,他惦记我这个工具人干嘛,那么多政务不够他惦记的吗?”褚与昭把屁股底下的转椅拖近了一点,催促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快点教我追人!” 第17章 不稳定因素(2)   “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明青把身体向后一倾,靠在转椅上一派悠闲地转来转去,摆摆手指,“你这种急性子别想谈恋爱了。”   褚与昭反问:“谁说我想谈恋爱了?”   “你这小子——”明青想也知道褚与昭必然还有很多歪理,于是又把说教的话咽了回去。   “你想讨好陛下,肯定不是容易的事啊,你得先提前做功课,研究研究陛下喜欢什么。”明青一根根掰着手指给他数,“陛下喜欢吃啥喝啥,喜欢什么样的衣品,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喜欢什么样的alpha……这些你都知道吗?”   褚与昭摇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明青鄙视的眼神才刚露出来,就听他又说:“但是这种东西星网百科里应该都有吧,毕竟陛下是大名人。”   “你见过谁看百科追人的??”明青眼底的鄙视变成了不可置信,“褚与昭,我看你小子首先应该有点常识。”   褚与昭把嘴角一撇:“嘁。”   明青恼了:“你给我出去!别在我办公室里赖着!”   “我不走,而且这不是你们刑侦队的办公室吗?怎么成你的了。”褚与昭说着,从办公桌上摆着的果盘里插了块苹果。   今晚明青待在警署里值班,褚与昭过来找他咨询咨询,果盘是顺便带来的宵夜。   明青也有点饿。他白天在出外勤,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他吃了几块水果平了平火,才继续和褚与昭道:“百科里的东西都是皇室写给平民看的,不一定全是真的,懂吗?陛下的喜好你得找他身边的人打听,你不是认识云灼殿下吗?去问问他呗。”   褚与昭哼了一声:“云灼巴不得这桩婚事吹了。”   “那就去问公主?或者陛下的侍女。她们肯定清楚。”明青挥舞着手里的塑料小叉子,讲得头头是道,“至于怎么追人,还得等你弄清楚这些之后再针对性地制定方略。”   褚与昭沉思。   褚与昭叹气。   “好吧!”   “你自己说要追陛下的,怎么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明青话音刚落,办公室的电话便开始狂响。   “好家伙,看来今晚又摸不了鱼了。”明青叹息着接完电话,然后唰的一下站起来,拿手机拿钥匙拿枪。   褚与昭朝他摆摆手:“祝你平安。”   “走了。”明青刚迈出两步又急忙刹车,扭过头来又补了一句,“对了,你还得学学怎么展现自己的魅力。”   “魅力……”褚与昭若有所思。   怎么展现魅力?学公孔雀开屏?那也不是他的风格啊。   褚与昭一边发愁一边把剩下的水果吃完,一块都没给明青留,然后提溜着垃圾下楼,从警署出去了。   门口就是列车站,褚与昭上了悬铁,百无聊赖地透过车窗看卡兰的夜景。   东区是卡兰最繁华的区域,承担了整座城市大部分的政治经济文化功能,且将历史建筑与城市现代化融合得很好。   皇室和贵族的居所以旧式宫殿为主,建龄都有些老,但并未推翻重建,一直以来都以修复为主,保留了这些古老建筑最原始的模样。当宫殿的主人外出度假的时候,还会把这些历史建筑作为景区开放。   除开这些地方,东区的其他区域基本都是现代建筑。这些建筑建在或大或小的岛屿上,为了不妨碍交通,楼与楼之间都必须保持能供悬车飞行的最短间隔距离。这使得高楼大厦不至于太密密麻麻,以免从视觉上给市民们带来心理压力。   环绕着灯带的高楼看上去赏心悦目,褚与昭再将视线投远了一些,便能隐约看见被林立的高楼遮挡住大半的白色宫殿。   明镜宫里还亮着灯,从这里看去,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   褚与昭很无聊地开始数这些光点。   这里应该是云灼的房间,然后是云姝……下面这一层是休闲区,再下一层是云溯平常办公和单独会客的地方。   啊。   灯还亮着。   可是现在都已经快要九点了诶!   难道当皇帝居然和警察一样忙吗?   他平常看卡兰时报,偶尔能看到一些记者写云溯的夸夸小作文,无非是夸云溯工作勤勉认真、不辞辛苦之类的夸赞。从前他都不屑一顾,以为是这些人故意奉承云溯。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   -   明镜宫,皇帝办公室内。   云溯站在办公桌后的落地窗前,望着远方飞速驶过的悬铁。   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少,先是云灼毫无征兆地迎来了易感期,再是齐医生诊断出他的信息素紊乱。   注射完稳定剂后他又陪云姝待了一会儿,然后去看望情况稳定下来的云灼。云灼烧得皮肤通红,一见他进房间来就死死拉紧床帘,不敢见他也不敢碰他,一副生怕伤害到他的样子。关于联姻的对话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云溯简单安慰了弟弟几句就又出来了。   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云溯回到办公室里处理因为这些突发事件耽搁下来的工作,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快要九点。   他的秘书也在办公室里陪侍,帮云溯整理好桌上的纸质文件,偶尔帮他添水。   云溯起身看了会儿风景,当做短暂的休息。   秘书中途离开了一下,没多久又推开门,朝背对着她的云溯道:“陛下,晏嘉大人来了。”   云溯已经透过落地窗的反射看到了等在门口的alpha的身影。   “进来。”   秘书向一旁退开,让晏嘉进去,而后便识趣地离开,将办公室的门关好。   云溯没有回身,只是问:“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本来已经打算走的,但是看到您这边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您的吗?”晏嘉立于桌前,恭敬地垂首。   议政大厦和明镜宫之间被三条栈桥连接起来,中间大约隔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晏嘉平常工作的地方,正好是朝着明镜宫方向的。   “没有。”云溯道,“不过,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知无不言。”   晏嘉眼眸低垂,长而密的眼睫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云溯嗓音微冷:“为什么越过我擅自插手我的家务事?” 第18章 不稳定因素(3)   晏嘉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当年他也是这样平静地接受了云溯的拒绝,把内心的翻涌全都隐藏在无波无澜的眼眸之下。   为了云溯他走上了从政之路,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作为云溯最可靠的副手,他必须时时刻刻都保持淡定从容。   “我是为了您着想。”晏嘉解释道,“您的兄弟姐妹中,云颐殿下和您不是同父,云姝殿下生性单纯也无心从政,只有云灼殿下能够成为您的助力。正好,兰希公主又看上了他,他们也门当户对,年龄也很合适,若能联姻,对诺因对您都有好……”   “我知道。”云溯打断了他的话,“但我希望云灼自己做选择,谁都不要来干涉。”   晏嘉这时才抬起眼来,望着面前人,问:“您后悔了吗?”   “……什么。”   “缔结神契,失去了感情,您觉得后悔了吗?”晏嘉质询的语气已经稍稍逾越了君臣间的规矩。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口吻和云溯说过话了。   “所以,才希望弟弟的婚姻是他自己选择的。”   “没有。”云溯立刻否定了晏嘉的质询,“我本来就没有喜欢过谁,有什么好后悔的。”   晏嘉唇角微抿。   云溯捕捉到alpha神色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很可能伤害到对方了,便立刻把话题扯回云灼身上。   “我只是失去了对人动心的能力,并不是变成了一只冷血怪物。我会犹豫,会愧疚,也会心疼。”云溯拉开转椅,回到桌前坐下,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自然而然地交叠,“我是云灼的哥哥,当然不希望他为了我做出任何牺牲。”   晏嘉辩解道:“陛下,这不是牺牲,是取舍。”   “只需要舍去一些私情,云灼殿下就能获得更多东西。兰希公主未来会继承大统,到时殿下就是伦荷的主人之一。”   “可是云灼说他不想走。”云溯想起弟弟通红的眼眶。   他可以对任何人冷酷无情,但唯独不能这样对待家人。   这是云苒教给他的最重要的事。   “您在这方面,真是格外的固执。”晏嘉轻轻吐了口气,眉宇间尽是无奈,“那好,我们先不说云灼殿下的事了。”   “我们来谈谈您的大哥吧,陛下。”   云溯不禁抬起了眼。   晏嘉要说什么,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我理解您对云颐殿下的感情,也明白您是因为体谅他,才特许他每年都回一次利维拉。”   利维拉就是云颐的生父尤佩王子的故乡。这颗星球在整个星系中都是特别的——利维拉全民皆兵,从普通贵族到皇室都是骁勇善战的将领,也是少见的由alpha和beta掌握政权的行政星。   “但无论如何,殿下是帝星的亲王,和那边保持如此紧密的联系,实在是不合适。”晏嘉望着云溯,“……也不得不防。”   “他故意找人想破坏您的婚姻,在我看来已经是危险的苗头。”   云溯交叠的双手越扣越紧:“……不过是件小事,也没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今天是小事,明天就可能是大事。陛下,我都明白的道理,您不可能不明白。”晏嘉道,“云灼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能够成为您最可靠的后盾。”   云溯明白晏嘉的意思。晏嘉是担心若有朝一日云颐起了异心,会对皇室成员下手。但如果云灼还在诺因之外,就仍有希望。   晏嘉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亦是有多年交情的挚友,自然一切都是为了他和皇室着想。   这些云溯心里都是知道的。   可云颐的事……   “大哥待我很好,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他不会做那种事的。”云溯眼睫微垂,“你若不放心,我去找他谈谈就是。”   晏嘉闻言,眉心微蹙,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都一一把道理讲明,云溯却还是在回避云颐的事。回想过往种种,似乎每次他一提到云颐,云溯就会表露出这种回避的态度,变得完全不像平常那位行事利落的君主。   为什么?   晏嘉不由地朝着云溯走近,停在书桌前。   “陛下,您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   云溯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到母亲哽咽的声音和淌着眼泪的苍白面容,又梦到年幼的云颐红着眼眶孤零零地站在父亲棺椁前的身影。   明明后者的画面,他从未亲眼见到过,因为那时他还未出生,可不知怎的,却偏偏入了梦。   头痛欲裂,他实在睡不下去了,便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捂住头。   云溯想起很多往事,想起母亲用病得消瘦了一圈的手腕搂住他,哭着说:“都是我的报应。”   云苒将所有真相都告诉了他,可真相却成为了他的梦魇。   云溯垂着头坐了一会儿,隐约嗅到一点点玫瑰花香。   他抬起手腕,凑近自己的鼻尖。果然——   尽管神契的禁制已经将情绪对他的影响降到比常人更低的水平,但是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的。剧烈的头痛、胸口的闷燥感,和稍微泄露出来的信息素——种种生理现象都在告诉他,他此刻的状态不太好。   换做是小时候的他,梦到这么多难过的事,醒来后他会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很久。   苍白的指尖轻轻触了下床头的感应屏,触碰式电话的那头传来花沐恭敬的声音:“陛下,您醒了吗?”   云溯“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昨晚他在明镜宫里和晏嘉说了很久的话,最后不欢而散。   晏嘉问他是否有什么顾虑,但他没有回答。因为其中涉及到皇室的秘密——或者应该说,是父亲和母亲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您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对劲,今天醒得也比以往晚一些。”花沐试探着询问道,“需要我喊齐医生过来吗?”   “喊吧。”云溯道,“早餐不用拿来了,我吃不下。”   云溯不喜奢华浪费,偶尔有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已经准备好的餐点便会赠与宫中的仆人。   花沐联系完齐悦颜,便进了云溯的卧房侍候。云溯虽然是皇帝,却是花沐至今为止侍奉过的贵族里事最少的。他不用别人帮他穿衣和伺候洗漱,只需要花沐帮他整理一下衬衫背后他看不见的小褶皱。   云溯宽以待下,花沐也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   趁着帮云溯整理衣襟的时候,花沐劝他道:“方才我联系齐医生时,她说如果待会儿要打针的话,空着肚子是不行的,还是要稍微吃点才好。您看……”   云溯道:“那就备点粥吧。”   花沐开心地说:“是。”   云溯简单吃了点牛奶燕麦粥垫了垫肚子,接着齐悦颜来了,又给云溯扎了一针稳定剂。   “我以前没有这么频繁地发生过信息素泄露。”云溯重新将衬衫的衣领拢好。   齐悦颜道:“您太久没接触过alpha的信息素了,昨天猛地一下闻了那么多,身体反应大一些也是正常的。”   “对了陛下。”齐悦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既然您已经订婚,其实可以找公爵殿下帮忙啊,您和他的信息素是完全匹配的,公爵殿下的信息素是可以对您起到抚慰作用的。不过还是我昨天说的,如果您和alpha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发.情期可能会提前,您也得提前做做准备了。”   “其实提前也无妨,日程我已经调整过了。”   保险起见,云溯一般会空出发.情期前后大约半个月的时间用来休养。在这期间,政务都是晏嘉来处理,除非发生了不得不由他出面的事。   “不过,没标记的情况下也能有抚慰作用吗?”云溯抬起眼。   他只知道标记完成后alpha的信息素才能够抚慰Omega。   “当然。”齐悦颜微微一笑,“陛下和殿下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们可是‘命运’啊。”   命运。   云溯在心里把这个词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   Omega数量极少且大多身份高贵,绝大多数alpha一辈子都等不到和自己完全匹配的Omega,所以找到那个人且能够与对方结合的几率非常低——从这一点上看,确实可以称之为“命运”。   互为命运的AO之间,似乎是会有不同于他人的特殊之处,据说在发.情期和易感期时,二者对彼此的吸引力会提升到最高。   云溯没有亲身体验过,也不太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延长寿命和延缓衰老的副作用使他的体温比常人更低,发.情热的症状也没那么严重,他基本上靠几支抑制剂就能撑过去,所以也从未有过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   “其实我刚才过来的白桥的时候,就在路上撞见公爵殿下了。”齐悦颜说。   云溯愣了一下:“他来了?”   这确实在云溯的意料之外了,毕竟褚与昭每次看见他都一副想跑的样子。   怎么今天居然主动来这里了?   “是啊。”齐悦颜有点困惑,“但他只是在附近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过既然这么巧公爵殿下也在,陛下不如就让他进来吧?正好,我来教教二位该怎么做。”   云溯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他既然要和褚与昭结婚,未来也迟早会跟对方有亲密接触,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于是云溯吩咐了花沐,让她去把褚与昭叫到卧房里来。 第19章 不稳定因素(4)   褚与昭在白桥和明镜宫主宫殿之间徘徊,狗狗祟祟。   花沐遥遥地站在拱桥的另一端看了他一会儿,也没看出来他打算做什么,心里叹道:这要是换成别人,大概已经被白复逮了吧。   云溯不外出的时候,白复一般都在监控室那边待命,如果有可疑分子出现在了明镜宫内,他会重点关注,以便之后排除风险。   可怜的公爵殿下,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盯着。花沐摇了摇头,朝着褚与昭的方向走去。   花沐是很专业的管家,平常为了不打扰到云溯,她走路非常轻,脚步声几乎听不到。   她来到褚与昭身后,刚要伸手去拍人肩膀,对方就猛地回过身来,抬手攻击。   看起来是下意识的动作,久经训练的军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十分正常。   花沐没有躲,稳稳当当接下他迎面而来的一拳。   被抓住了拳头的褚与昭:?   “怎么是你!”褚与昭有点傻眼,都忘了要把手收回来,“不对!为什么你能接住啊!!”   花沐松开他,笑盈盈地说:“白复是alpha,不方便时刻跟在陛下身边,所以平常陛下的安全都是由我护卫的。”   褚与昭:“哦……”传说中的战斗女仆?   “虽然殿下有警惕心是好事,但是在明镜宫中最好还是不要和人动手动脚哦。”花沐好心地提醒他,“万一刚才您身后站着的人是陛下,那可就不好了。”   何止是“不好了”。   要是真伤到了云溯,那他就成诺因的罪人了!   褚与昭弱弱道:“知道了。”   花沐问:“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褚与昭挠了挠脸:“……看风景。”   花沐微笑。   褚与昭眼神乱飘:“找首相大人有点事。”   花沐依旧微笑。   “……好吧。”褚与昭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了,“我其实是来找你的。”但是他其实还没有下定决心,所以一直在外面磨磨蹭蹭的没有进去。   花沐困惑:“找我?”   褚与昭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朝她说:“我想问问你……陛下的喜好。”   花沐恍然,而后欣喜地说:“看来您终于想通了。”   不,并没有。   不过是为了生活不得不低头罢了!   褚与昭忧愁地想:我才二十一岁,我好累。   诺因有那么多倾慕云溯的alpha,偏偏是他和云溯完全匹配,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你愿意告诉我吗?”   褚与昭开始装了,用出他的装乖必杀技——狗狗眼盯人。   这招他从小到大百试不爽,对他妈他哥尤其有效,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当然,只要是对陛下有利的事,我都十分乐意做。”   花沐笑容不减,心里却想:先看见殿下这副眼神的人居然是我不是陛下,罪过、罪过……   “不过这事得稍后再说了,殿下。”她道,“您得先跟我来白桥,陛下有事找您。”   “……什么事?”   “总之,是您该尽皇夫义务的时候了。”花沐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他当然也没有不答应的余地。   但是花沐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让褚与昭心里有点忐忑。他不由地开始思考——皇夫的义务是什么。   陪皇帝出席大大小小各种公开活动?一起接受采访、维护皇室的良好形象?做个诺因公民眼中的绝世好丈夫?   但是云溯看起来似乎没有让他继续在外露面的打算。   褚与昭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着花沐上了楼,一进卧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云溯坐在床沿、一位女性正拉开他衣领的画面。   “……对不起打扰了!”   褚与昭还没落地的脚又缩了回去,刚要转身跑,就听见房内传来云溯的命令声。   “进来。”冷淡的嗓音略带无奈。   褚与昭只好又进去了。   齐悦颜笑着说:“您误会了,我是侍奉陛下的医生,刚刚只是想检查一下陛下腺体的状况而已。”   云溯转过脸看向褚与昭,眉心微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大约是因为心情不佳,云溯的语气有点生硬。   “既然我们已有婚约,那我便只会有你一人。”   在褚与昭心里,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想做什么都可以的,他只是个工具人,云溯又不喜欢他,当然也不会真的把他当做丈夫。却没想到云溯是这样想的。   褚与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偏见和下意识的反应冒犯到了云溯,心虚地缩了下脖子,说了声“对不起”。   云溯对知错能改的孩子向来很宽容,他朝褚与昭轻声道:“过来。”   褚与昭乖乖向云溯走去,傻站着。   “坐下。”云溯又拍了拍床沿。   褚与昭还以为云溯只是要和他讲话,呆呆地说:“我站着听就行。”   “不是聊天。”云溯微微仰起脸来望着褚与昭,修长白皙的脖颈也随着他的动作而伸长,眼睫如蝶翅般眨动,“我需要你帮我。”   云溯因为没什么表情,所以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认真,此刻也是。   当一个美丽又尊贵的omega很认真地对你说,他需要你的帮助时,没有一个alpha会拒绝。   否则就是真的阳痿!!   褚与昭立刻在云溯身边坐下了。   他用余光悄悄地看了一眼云溯的颈侧,小小的躁动在内心深处渐渐蔓延。   这是很正常的。褚与昭在心中安慰自己。   他才二十一岁,正是容易躁动的年纪,更何况,alpha对于omega的渴求是天生的。   当omega将脖颈侧面的腺体暴露在alpha面前的时候,alpha极易产生狩猎心理——中学的生理课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齐悦颜就站在两人身前,将褚与昭的眼神看得分明。她唇角微弯,向褚与昭解释起找他来的原因。   “陛下的信息素有些不安定,这对于一个omega而言很不安全。您是和陛下完全匹配的alpha,您的信息素能够令陛下的状态更稳定,比注射药物还要有用。”齐悦颜道,“殿下不必紧张,现在还不需要进展到标记这一步,您只需要稍微接触一下陛下就好。”   “拥抱或者亲吻都可以,总之,要让陛下被包裹在您的信息素之下。”   褚与昭听了她的话,眼神忽然剧烈地动摇起来:“啊、这……”   云溯看见褚与昭的神情,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更沉。   他从来没被人这样嫌弃过。   “你就这么不愿意碰我吗?”云溯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语气也比平常多了点起伏。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了。   “不是不是不是!”褚与昭连忙否认,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在不暴露秘密的情况下和云溯说。   “我不是不愿意碰您,是因为、因为……”   是因为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个草莓牛奶味的alpha啊啊啊啊!!! 第20章 不稳定因素(5)   褚与昭像卡了带的磁带似的,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挤出“因为”后面那几个字来,耳根越来越红。   这副别扭模样让云溯想起弟弟云灼来,心中的不快稍霁。   他见褚与昭实在为难,便先让齐悦颜退下了,等房间里只剩两人,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溯知道有些alpha天生具有腺体缺陷,有的信息素没有味道,有的无法对信息素的掌控力弱于常人、很难释放出来或很难收束,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腺体缺陷综合症”。患有这种隐疾的alpha往往都很自卑。   褚与昭有病?   云溯心中不禁怀疑起来。   但是褚与昭在皇家军事学院这五年来的体检报告他都是亲眼看过的,也让侍奉皇室的两位医生过了目,褚与昭的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或者说,简直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可是除了患有隐疾之外云溯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年轻力壮的alpha这么抗拒触碰omega。   难道真的纯情到连拥抱都不敢?   云溯墨玉一般漆黑透亮的眸子盯着褚与昭烧红的脸看了又看。   殊不知他这眼神让褚与昭压力更大了。   “我确实是……有个难言之隐。”褚与昭终于硬着头皮挤出一句,说得磕磕巴巴,“我、我怕说出来,您会嘲笑我……”   “当然不会。”云溯淡淡道,“你见过我笑吗?”   褚与昭:“……”陛下莫不是在跟他讲冷笑话?   随后就听云溯道:“开个玩笑。”   褚与昭:“……”啊啊啊啊!陛下怎么真的会开玩笑啊!!   关于陛下的新发现+1。   褚与昭忽然产生了一种在打游戏集成就的错觉。   虽然笑话很冷,但是让褚与昭稍微放松了一点。   难道这才是陛下的目的?   “我不会嘲笑你的。”云溯继续道,“既然已经选择了你,我就会包容你的一切。”   哇塞……   看着眼前人认真的神色,褚与昭心里竟然有点小感动。   他逐渐开始理解为什么云灼和晏嘉都说云溯好。   要不就咬咬牙说出来吧。反正之后……的时候,云溯总会知道的。   但是云溯的话才说了一半。   褚与昭才感动了几秒,就听云溯又说:“哪怕你真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我也不会放弃你的,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医生。”   褚与昭:???   “不是不是陛下!”褚与昭狂摇头,誓死捍卫自己身为alpha的尊严,“我不是阳痿啊啊啊啊!”   一个不太适合当着尊贵帝王的面说出来的词,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云溯又露出那种有点困惑的眼神。每当他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点情绪的时候,总会显得更生动几分。   “其实是因为我信息素的味道……”褚与昭有点难为情地挠了挠脸,小声咕哝道,“说不清楚,我直接给您闻闻看吧。”   刚才齐医生说什么来着?拥抱?亲吻?   后者对现在的褚与昭而言还是有点太超过了。他的初吻还留着——如果不算小时候被柳诗芸抱着亲、还有在军犬扑上来啃的那几次的话。   褚与昭虽然年轻,但在某些方面比年长者还要保守,是认为“亲密触碰需要建立在爱之上”的典型纯情派——说出去会被同龄人嘲笑三天三夜的那种。   拥抱的话,还算可以接受。   褚与昭红着耳朵朝面前的omega低声道:“失礼了,陛下。”   云溯轻轻点头。他一直是坐在床沿的,而褚与昭站在他面前,两人所处的位置与他们的实际地位恰好相反。   对话的过程中云溯的下巴是微微扬起的,褚与昭垂着眼看他,将半掩在白色衬衫下的漂亮的锁骨和凹陷的肩窝都收入眼底。   不得不承认这种位置的倒转在一定程度给褚与昭带来了心理和感官上的双重刺激。   褚与昭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Omega的身体圈入怀中。   云溯看着很瘦,抱起来却是柔软的。褚与昭隔着薄薄的衣料扣住对方的腰,皮肤冰凉的触感便不那么明显了。   他们离得极近,云溯修长的脖颈就在眼前,omega腺体就隐藏在左颈侧的皮肤下,哪怕不去触碰,褚与昭也知道那里会有多么的光滑柔软。   云溯刚打的稳定剂还没完全生效,颈侧还残留着一点点清淡的玫瑰花香。   原来陛下是这个味道……   美艳动人却高雅端方,再适合不过。   褚与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云溯的腺体,开始感到口干舌燥。他再度想起写在生理课本上的那该死的“狩猎本能”。   alpha对omega的渴望是天生的,是难以违背的,就像野兽渴望美味的猎物。   可褚与昭很明确地知道,他并不是野兽。   克制也是身为一名军人的必修课。   褚与昭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压在内心深处的躁动,然后开始慢慢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云溯微微抽.动鼻翼,嗅到一股混着草莓酸甜的牛奶香。   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这么难为情的啊。   确实,这不太像是alpha的味道,但却让云溯觉得很新鲜。   一个据说在学校里打遍同期无敌手的厉害角色,一个未来即将和他一起代表诺因皇室形象地alpha,居然是这种奶兮兮的味道,还挺有趣的。   而且这味道不知怎的,让人觉得有点上瘾。   难道这也是“命运”的特殊之处吗?   云溯忍不住又多嗅了几下,酸酸甜甜的奶香味充盈着鼻腔。   果然如齐医生所说,他感觉到内心的阴霾被渐渐扫去,心情逐渐平和了下来,整个身体的状况也在趋于稳定,连头痛都似乎有所缓解了。   但这味道闻久了,却令人有些腰软。   “陛下……?”云溯一直不说话,褚与昭只好主动开口问,“您感觉好点了吗?”   他感觉到手心处的温度有点上升,好像是云溯在发热,搞得他心里慌慌的。   该不会是他用信息素抚.慰人的技术太差,把陛下给弄发烧了吧?!   褚与昭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其实并不太清楚度在哪里,云溯没说听,他就呆呆地一直在往外释放信息素,现在整个卧房里都是他的味道了。   “陛下?陛下?”   褚与昭连着喊了好几声,云溯还是没动静。   这下真是慌了。褚与昭连忙抬手想去探一下云溯额头的温度。   结果omega酥软得失了力的后腰没了他手掌的支撑,整个人便立刻向后倒下去,陷进柔软的床铺里。   “陛下!!”   笨拙的alpha吓得破了音,又要伸手去扶云溯起来,却被云溯哑声打断了。   “……笨。”云溯冷白的皮肤染上一层薄红,他微微侧着脸,烧红的耳尖半掩在黑色碎发之下。   褚与昭怔楞地望着他,忽地想起初春的樱桃。   “先去、开窗户。”云溯唇瓣轻启。 第21章 不稳定因素(6)   “哦哦哦!”褚与昭急急忙忙起身,去开房间的窗户。   云溯的卧房很大,窗户加起来就有八扇,被褚与昭全部打开,秋日微凉的空气就立刻涌了进来。褚与昭站在窗前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到脑子里稍微清明了一些。   他在学校里受过信息素抗干扰训练,云溯泄露出来的那一点玫瑰花香对他而言并非没有影响,但他能很快地调整过来,保持头脑的清醒。   更何况,在浓厚的alpha信息素包裹之下,云溯的味道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褚与昭返回床边查看云溯的情况,却发现对方已经侧着脑袋睡了过去,呼吸声轻而平稳。   还能睡得着,说明他并没有把事情搞砸。   褚与昭单膝跪上床沿,探身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云溯的脸颊,是温暖的,不像之前那样冰冷,也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空气流通之后,体温也在慢慢降回去。   褚与昭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耷拉着脑袋松了口气。   只是现在的姿势有些微妙,垂下头时,便能看见omega陷在床铺里安然睡去的面容。褚与昭的膝盖抵在云溯的腿侧,单手撑在对方的脖颈边,像是把人圈在了自己身下一般。   有点暧昧过了头。   褚与昭的耳根又跟火烧似的。   他也不是故意要凹这个造型,只是因为不这样就摸不到云溯的额头而已。   褚与昭又最后看了一眼云溯的睡颜,然后赶紧爬了起来,出去喊等在客厅的齐悦颜。   齐悦颜来看了一下云溯的情况,轻声和褚与昭说:“早上我来时听花沐说,陛下昨晚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又是做噩梦又是头疼。现在状况稳定了,会睡过去也很正常。请殿下放心。”   褚与昭叹了一下:“那就好。”   齐悦颜瞅见他通红的耳根,笑着说:“不过您就打算让陛下这样躺着吗?”   “……对哦。”褚与昭这才反应过来,“睡在被子外面要着凉的。”   于是便将云溯失了力的身体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将人塞进被窝里去。   只是在齐悦颜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抱云溯还挺奇怪的……   怪羞耻。   两人一同从卧房里退出去,以免打扰到云溯休息。   齐悦颜对褚与昭道:“殿下着急走吗?我正好有些事想和您说。”   褚与昭说:“不急的。”他今天来明镜宫的任务还没搞定呢,待会儿还得和花沐打探打探云溯的喜好。   于是两人来到客厅,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花沐见他们还要说事,便去沏了壶茶来。   “这些年陛下的身体一直是我在照看,您是他今后的伴侣,所以有些事我得和您交代一下。”   想要讨好云溯,照顾好对方的身体也是很重要的。褚与昭不由地正襟危坐,挺直了背:“好的。”   学生时代的生理卫生课上他基本都在和同学下棋,压根儿没怎么听。现在医生就在眼前,他正好可以趁机恶补一下知识。   齐悦颜道:“陛下的体温比常人低一些,不太容易发烧,受发.情热的影响也比较小,以往基本上打几支抑制剂就可以撑过去。但是二位比较特别,你们是完全匹配的‘命运’,在发.情期或是易感期时,一旦信息素交融,彼此都会受到更强烈的吸引。”   “冒昧问一下,殿下过去有过性.经验吗?”   褚与昭差点把舌头咬了。   你们医生问话是都这么直白吗!!   “……没有。”褚与昭含糊地答完,拿起茶杯喝了口凉茶掩饰尴尬。他偷偷用余光瞅了眼对面的齐悦颜,发现对方的表情竟然丝毫不意外,心里更尴尬了。   还好仆人们都被遣出去了,不然他要丢大人。   “殿下要是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的话,还是建议您抓紧时间多学习学习,以免弄伤陛下。”齐悦颜提醒褚与昭,“omega娇贵,陛下又从小养尊处优,是一点痛都受不得的。”   褚与昭开始犯愁。   学习……怎么学习啊?又不可能实战,难道要他看片?   他倒不是没看过,以前他那不做人的室友江勉招呼好兄弟一起来宿舍鉴赏小电影的时候他也在,抬头瞄了几眼屏幕,觉得没啥意思,就继续打低头打游戏了。   后来还被江勉嘲笑阳.痿。   其实褚与昭不看,只是因为看不来两个没爱的人像野兽似的交.合,这让他觉得很丑陋。   当然,他管不着别人怎么想,从来只是默默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学生时代身边很多人都在谈恋爱,青少年们随波逐流,也热爱互相攀比,于是你谈我也谈,你秀我也秀,比较谁的男女朋友更优秀更好看暗暗较劲的戏码时有上演。褚与昭只觉得无聊。   没遇到看对眼的人,褚与昭就一直单着。不过后来就变成了只能单着,因为在十八岁的那一年他就被云溯给预订了。   褚与昭中途有点跑神,没多久又被齐悦颜的声音拉回来。   “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alpha嘛,在这种事情上都是天赋异禀的。”她笑着说,“陛下的发.情期快要到了,就在下个月月初,也有可能会提前个几天。”   ……话里有话是吧。   褚与昭感觉齐悦颜的笑容也很邪恶。   “我留个联系方式给您,如果您有什么想问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齐悦颜给褚与昭留了个手机号,提起她的医药箱离开了,回到明镜宫去,和同事换班。   皇室的御用医生都是外聘的,齐悦颜和潘霄都不住在宫内,而是像普通上班族一样每天通勤,轮流换班。云颐和喻黎安都住在宫外,不需要他们照看,他们负责的皇室成员其实也就云溯和双生兄妹三人而已,工作并不算太忙碌。   齐悦颜昨天上的是夜班,今早又去了白桥一趟,实在是有些困了。她急着下班,赶紧回办公室去拿自己的包。   潘霄已经来了,正往身上套白大褂。   齐悦颜和他简单交接了一下。   “原来你是去白桥了。”潘霄喃喃道,“怪不得。”   “嗯?”   “你身上沾了点味道。”他说,“是陛下的味道。”   齐悦颜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她笑了笑:“可能是给陛下推药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   潘霄问:“陛下的信息素不稳定?”   “是啊。”齐悦颜一边把随身物品装回包里一边随口说,“不就昨天云灼殿下易感期的事儿嘛,陛下在他房间外面待了一会儿,被影响到了,所以有点信息素外泄的症状。”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早上公爵殿下也来白桥了。”   “哦。”潘霄扣衣扣的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也是陛下成年后一直不婚,总靠抑制剂撑着,才会这样。”   “他身边的alpha不少,竟一个也没看上。”   “你还敢议论陛下了啊,真是胆大包天!”齐悦颜笑着用手提包拍了下潘霄的背,“身边再多alpha又怎样,谁能比得过独一无二的‘命运’啊!”   两人共事多年,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偶尔会互相开开玩笑。   齐悦颜摆了摆手:“走了啊——”   她赶着回家,自然也没能看到潘霄藏着不甘的眼睛。 第22章 不稳定因素(7)   褚与昭来这儿一趟是有正事的,他还没忘。   齐悦颜起身离去了,alpha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透过擦得锃亮的窗户看到花沐在小花园里打理花草。于是也推开一楼的侧门来到花园里。   “花沐姐姐——”   褚与昭喊得挺甜,只是这肉麻的一声差点把花沐手里提着洒水壶摔掉。   “可不敢这样叫啊殿下!”花沐心惊肉跳,“您管我叫姐姐,那我成陛下的什么人了!”   褚与昭卖乖的时候脸皮最厚,把花沐吓着了他脸上也还是笑嘻嘻的:“没事儿!反正陛下现在睡了,听不到。”   花沐又开始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   “您是想问陛下的喜好是吗?”她把洒水壶放在一边的石桌上,“其实您不必这样讨好的。您是陛下未来的丈夫,自然也是我的主人,您的问题我也不敢不答。”   “真的吗!”褚与昭两眼一亮,“那你告诉我,陛下喜欢什么样的alpha?”   花沐:“……”不久之前还说想问陛下的喜好,现在直接想一步到位了是吧?   “抱歉殿下,这我真的不知道。”她为难地说,“我不过是个下人,这样的事,陛下怎么会跟我说呢?”   “没事没事。”褚与昭很宽容地摆摆手,“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万一你真知道,那我不就赚了吗!”   花沐:“……”唉。   “我们题归正转,来来来坐下说。”褚与昭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了。   花沐习惯于立侍,但既然褚与昭这样说,她还是在石桌另一端坐下了。   褚与昭昨晚回家后在星网某知名恋爱论坛上彻夜学习,提前准备了一肚子的问题,这就滔滔不绝地开问了。   “你知道陛下喜欢什么样的穿着打扮吗?喜欢听什么风格的音乐?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在吃东西上有没有特别的偏好?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这些都是花沐再清楚不过的了,她一一答了,然后说:“陛下是有个小习惯,但算不上不为人知。”   “陛下只要离开白桥,就必然会带上那柄白色的手杖。”她道,“那是先皇的遗物,陛下平日里非常爱惜。”   褚与昭听了,脸色一变。   订婚仪式那天他撞到云溯的时候,好像是把手杖撞到地上去了来着。原来那是云苒的遗物,怪不得云溯会那么紧张它。   还好是没摔坏……   “陛下……很爱他的母亲吧。”褚与昭叹道。   听喻黎安说,云溯是因为云苒的离世才选择了缔结神契。这已经足以证明云溯对母亲的爱。   “是啊。”花沐脸上多了些愁色,“陛下他现在虽然……但每年快到先皇忌辰的时候,他都总是整晚整晚地失眠。”   身体的自然反应是不会说谎的。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会彻夜难眠。   褚与昭没有经历过与亲人的死别,但是在南区的荒山里进行封闭式训练,无法与任何亲人朋友取得联系的时候,他也曾受过失眠的折磨。   褚与昭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神契只是抑制住了云溯的感情,但感情并没有真的消失,所以才会造成云溯看起来冷漠、却会为了母亲的死而失眠这样的情况吧。   褚与昭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样不值。就像治病一样,只治标不治本,对病人来说最是折磨——表面上的好转让人产生自己还有救的错觉,可事实上,病根早就深深扎进了骨血里,等有朝一日药石无用,不知道会迎来多么痛苦的折磨。   要他来说,这狗屁神契还是快点废掉比较好。   花沐道:“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有有!”褚与昭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你知道怎么讨陛下的欢心吗?”   花沐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是直接让她出主意了啊?   其实一直以来想要讨好陛下而来找她打探消息的人不少,但那些人往往都是八百个心眼子,是绝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的。   褚与昭殿下,真特别。   选皇夫选到这么一个没心眼的人身上,不知道对陛下来说是福是祸呢?   “其实殿下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陛下身边,听陛下的话,陛下就会开心的。”她道。   “不行啊,只是开心还不够。”褚与昭苦恼地摇了摇头,“我得成为他心里最特别的人才行。”不然云溯怎么会特别开恩放他去宇宙军呢?   花沐:“……”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吗?叛逆皇夫忽然成了痴情种?难道订婚仪式跑路记者发布会后跑路都是她的幻觉?   花沐望着褚与昭的眼神愈发复杂起来。   这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怎么会比没有表情的陛下更难懂?   褚与昭并未发觉花沐的眼神变化,抱起胳膊在石桌边来回踱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主人起了身,没有仆人还继续坐着的道理,于是花沐也站了起来。   褚与昭还以为她要走,连忙叫了一嗓子:“等等等等!我还没问完呢!”   “……我不是要走。”花沐差点又要叹气,她无奈道,“您问吧。”   “其实我之前听别人说了点事儿。”褚与昭站近了些,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弄得神秘兮兮的。   他口中的这个“别人”,正是明青。   而明青口中是说不出什么正经话的。   昨天晚上,褚与昭听明青讲了不少的皇室八卦,也不知其中哪些真哪些假。   他听明青说,如今云溯的副手、诺因的首相晏嘉,年少时是被养在明镜宫里的,两人之间似乎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褚与昭一琢磨,那晏嘉和云溯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虽然褚与昭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世界上的异性青梅竹马有几对是清白的?别说AO和AB了,就连AA发小都没几对清白的。日久生情生的到底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大家心里都有数。   更何况那段时间云溯只是储君,还没有缔结神契,是能爱人的。   于是褚与昭好奇地问花沐:“陛下和晏嘉以前是什么关系啊?我总觉得晏嘉看我有点不顺眼。”   “……”花沐已经想逃了。   晏嘉喜欢云溯的事她是知道的,或者说,常年待在云溯身边的人只要没瞎都能看得出来。但这事似乎轮不到她来讲。   花沐正在思索怎么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一道冷冽的声音就从两人头顶的方向传来,带着微哑。   “怎么,你对我和晏嘉的事很感兴趣?”   云溯正站在二楼敞开的窗户边,胳膊随意地搭在窗棂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第23章 不稳定因素(8)   “陛下!”褚与昭一惊一乍,“您怎么醒了……”   云溯垂首,淡淡瞥去一眼:“你嗓门那么大,我又不聋。”   “……对不起。”   毕竟是在军歌比赛上不需要话筒也能唱得舞台震三震的好嗓子。   “上来。”   关上窗户前,云溯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褚与昭仰着头望了望合上的窗户,问花沐:“我是不是要惨了……”   打听八卦,还被正主给听到了。而且不知道云溯是从哪句开始听的……   褚与昭开始头痛。   花沐说:“您放心吧,陛下很好说话的,顶多也就是口头训斥几句。”   褚与昭只当是安慰,唉声叹气地上二楼去了。   云溯还站在窗户旁边,衬衫外披着件薄外套,懒懒地用半边肩膀靠着墙壁,看上去有点困倦,在枕头上蹭得略显凌乱的黑发也没有整理好。   平常的云溯总是穿着打理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保持着上位者应有的优雅与端庄,这样随意的状态,对褚与昭而言很新鲜。   目光便忍不住一直往云溯的头发上瞟。   云溯直起身体,来到沙发前坐下。薄唇中吐出个简要的单字:“坐。”   褚与昭听话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你好奇我和晏嘉的关系?”   “嗯……”   “外面是有些流言,我也听说了。”云溯抬眼看他,“你若想知道实情,直接来问我就是。”   褚与昭心道:我哪敢啊……   但看云溯这态度,就能知道那些流言显然都是假的了。   云溯见褚与昭沉默,便主动说:“我和晏嘉只是朋友。”   只这一句,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褚与昭干笑:“哈哈,这样啊……”   云溯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了吧。”   褚与昭挠了挠脸,欲言又止。   他还真有个想问的,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云溯看他一副忸怩的样子,道:“怎么,你又要问什么大逆不道的问题吗?”   “……不是。”褚与昭支支吾吾,“就是,呃……”   褚与昭做了个深呼吸,才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   “您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是……处男吧。”   “知道。”   “……您介意吗?”   在这个开放的时代,二十一岁的处男alpha已经很少见了。在军校这种地方,更是一百个人里都找不出一个。   “不介意。”云溯很坦诚地告诉他,“我也是。”   听到云溯这么说,褚与昭忽然有点松了口气。   云溯也没有经验,那至少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不会被嘲笑了。   不过,一个omega到了二十八岁还是零经验,在当下其实是比较罕见的事。omega因为数量稀少,又大多容貌美丽,身后永远都不缺追求者,贵族家的omega少爷小姐们几乎都是一成年就订婚,到了婚龄就结婚。   考虑到神契的存在,云溯这样也很合理。但……   “陛下在缔结神契之前,就没有恋爱过吗?”褚与昭一双明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溯的脸看,眼中写满了好奇。   “没有。”云溯的视线转向窗外,投往远处的天边,“我不像你们,可以在学校读书,遇见很多的人。”   储君和其他亲王公主们不一样,是帝星未来的主人,被无数人艳羡,也被无数人怀揣恨意地盯着。离开明镜宫,无处不是危险。   所以云溯从小到大的课程,都是在白桥内的书房里完成的,每日陪伴他学习的除了父母为他专门聘来的老师,就只有晏嘉。   后来连晏嘉也去读大学了,他却还是在书房里。   这些年来,除了晏嘉,他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都没有。他的身边,除了家人,就是臣子和奴仆,再无其他。   这些话,云溯没有说出来。   他从小就被告知肩上担负着多么重要的责任,所以他不会抱怨。   他亦知道自己过着比普通人优越太多太多的生活,手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能够主宰帝星的命运,所以不配抱怨。   只会让人觉得他矫情恶心。   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孤独而已,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继位之前我忙着熟悉政务,没什么时间,也没那个心思。”云溯道。   褚与昭想起褚曦之前和他讲过的,云溯还是储君时肃清军队赢得人望的事。   陛下是真的对政事很上心啊……   皇室统治稳固,帝星已经近千年没有发生过政权更迭,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君主当甩手掌柜,只当个吉祥物,把所有政务都扔给首相的例子。历代皇帝对政事的干涉程度,完全是看这位君主的责任心和能力。   云溯显然就是二者兼具的那一类。也难怪他虽然甚少在外露面却依旧很得民心,勤奋有能的君主谁不喜欢呢?而且身上还带着点神秘的色彩。   褚与昭感叹完,忽然意识到眼下似乎是个刷好感的好机会。于是他试着放柔了声音:“陛下很辛苦吧。我看昨天很晚的时候您办公室还亮着灯,别太累着自己啊。”   太完美了!我真是个体贴的好丈夫!   褚与昭忍不住暗自得意起来。   云溯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从哪里看到我办公室灯亮着的?”   “呃、”褚与昭一噎,“悬铁上……?”   云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几秒才评价道:“视力不错。”   “私下里你不必勉强自己和我说这些。”对于褚与昭突然的关心,云溯并不领情,“有外人在的时候懂事些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云溯说完,起身朝着卧房走去,准备换身衣服。   背后,褚与昭瞬间垮了脸。   他难得主动关心人几句,陛下还根本不爱听,合着他就纯纯工具人呗?   云溯才走出去几步,又忽然顿足回身:“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   褚与昭幽怨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全被云溯看到了。   “……你不满意?”   “不敢不敢!”褚与昭连忙重新挂上笑容,“陛下要和我说什么?”   “下个月初,我要去北区的城堡休养半个月,你随我一起。”   下个月初!不就是齐悦颜说的云溯的发.情期吗!   云溯要带着他一起,就是准备和他内个内个的意思……?   褚与昭瞬间从脖子根烧到了脸颊,话说得磕磕巴巴。   “那、那我的工作……”   虽然是闲得没事做的军队文职,但他还是得去上班的。   “你不是不爱待在情报司吗?既然如此,那就别去了。”   云溯上前两步,弯身凑近还坐在沙发上的褚与昭,用微凉的右手扣住了alpha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   褚与昭不由地随着云溯的动作抬起脸看向对方。   目光自上而下投来,带着几分戏谑。那是褚与昭从未从云溯眼中看到过的情绪。   “我给你放个长假,好好履行你作为皇夫的职责。”   柔软的唇贴着他的嘴角,轻轻一碰。   是不同与冰凉皮肤的,带着些许温度的触感。 第24章 不稳定因素(9)   云溯的这一吻作用极其强劲,褚与昭迷糊了整整三天。   一个总是坐不住的人,竟然老老实实地在家坐了三天!   褚家一家人都跟见了鬼似的,尤其是热爱收拾小儿子的褚卫。   褚与昭一下子变得这么安分,也不闯祸了也不嚷嚷着要跑路了,骂他也不还嘴,弄得褚卫找不到理由揍他,有点手痒。   褚卫和老婆说:“褚与昭是不是中邪了?”   “现在什么时代了,你还信这个。”柳诗芸嫌弃地瞥他一眼。   “那你说他怎么了!”   “你动动脑子啊!”柳诗芸拿食指尖戳褚卫的脑门儿,“你想想,褚与昭什么时候开始犯迷糊的!”   “三天前,从明镜宫回来的时候。”褚卫恍然,“……是不是这小子做了什么混账事,被陛下教训了!”   柳诗芸差点对着他翻白眼:“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傻得如出一辙,呆得如出一辙。   褚卫放低姿态:“请老婆大人指点!”   “懒得理你。”柳诗芸施施然起身,“我先去跟褚与昭聊聊。”   她去小花园里找了一圈,发现人在恒温的玻璃花房里,正蹲在花丛前看花。   玫瑰花。   花房里种的是暗夜玫瑰,诺因没有的品种,种子还是柳诗芸某次星际旅行时从异星带回来的,数量不多,只够种出一小丛。   暗夜玫瑰的颜色很特别,介于红玫瑰和黑玫瑰之间,在阳光下显红,在黑暗中就是极深的暗红色,近似于静脉血的色泽。   褚与昭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从来没对花感兴趣过,家里的花房更是八百年不来一次,从前让他帮忙浇个水他都要嘀咕半天。   柳诗芸奇怪地看着儿子:“你还喜欢上花了?”   “……不是。”褚与昭摇摇头,“我就闻闻味儿,挺香的。”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其中一朵玫瑰的花瓣。很柔软,丝绒般的质地。   让他想起云溯的唇。   耳根默默地烧红了。   目睹儿子莫名开始脸红的柳诗芸:“……”   “你小子,沦陷得有点厉害啊。”柳诗芸弯下腰,抓住褚与昭的脸,把他的脑袋来回掰了掰,左看右看。   褚与昭被她捏着腮帮子,话都说得含糊:“泥干嘛呢……”   柳诗芸抬了抬眉:“我看看你是不是长出恋爱脑了。”   褚与昭把她的手掰开,尴尬地咳了一声:“瞎说啥呢,没有的事。”   “那你蹲这里闻花?不嫌腿麻?”柳诗芸揶揄地笑了,“陛下的信息素也是这个味道吗?”   褚与昭:!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啊。”柳诗芸又逗他,“说说,陛下对你干嘛了,让你这么惦记。”   “……啥也没有!”褚与昭急眼了,一下子站起来,推着柳诗芸的肩膀把人往外赶,“你稿子不是还没写完吗!快点去写!”   柳诗芸偏不走,笑盈盈地说:“稿子哪有我儿子的感情生活重要啊。”   她刚被推出门,又立刻进来,还顺手把花房的门给关上了。   “你就告诉我呗,我给你参谋参谋呀。”   “你能给我参谋啥啊。”   “小瞧谁?你爸这钢铁直A还是我主动追到的呢。”   褚与昭有点惊讶地扭头看她。   这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因为褚卫是个老婆奴,夫妻俩又不爱说昔年旧事,所以褚与昭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爸追的他妈。   柳诗芸问:“现在我可以给你参谋了不?”   “……可以了。”褚与昭摸了摸鼻尖。   柳诗芸拍拍他肩膀:“你先跟我说你跟陛下发生什么了。”   “陛下……”褚与昭先是顿了顿,又在玫瑰花从前来回踱了几步,接着又连叹了好几声,“陛下他……”   磨蹭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柳诗芸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这么难以启齿,难道是已经……本垒了?   褚与昭这小子必然是不会主动的,所以只能是陛下主动的。   哎呀。   都怪她教子无方,才让陛下受了这种委屈。哪有让此等尊贵之人主动献身的道理?   褚与昭迷糊了三天,怕不是初经人事,刺激太大了。听说互为“命运”的AO之间,吸引力是很强的。   嗯,说得通。   柳诗芸组织好语言,刚要开口劝一劝儿子,就听褚与昭蚊子似的嗡了一句:“……陛下亲我了。”   “……”柳诗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   褚与昭难为情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还是很小:“我说,陛下他亲我了。”   纯情,也该有个限度吧。   柳诗芸望着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褚与昭,你栽了。”   褚与昭咕哝道:“我只是对Omega产生了一丁点好奇。”   哪有被亲了一下就喜欢上的道理,他没有那么随便!   陛下,也不过是在做配偶该做的事而已。   “唉,才亲了一下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呀。”柳诗芸摇摇头。   “‘以后’马上就要到了。”褚与昭眼神有点飘,“……下个月初,陛下要去赫辛城堡休养,他让我也跟着去。”   “是吗!”柳诗芸双眼一亮,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那你可得好好表现啊!一个优秀的alpha,就是得能伺候好自己的妻子。”   她又唠唠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褚与昭神思飘远,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   他还在想一件令他感到有点遗憾的事。   离开白桥前,他忘了问云溯,对他信息素的味道有没有什么感想。   草莓牛奶味,会不会太甜太腻?   前往休养之前云溯的工作比平常更繁重,内阁的几场重要会议都需要他在场,所以这些天他都和晏嘉一起待在议会大厦。   不见外客,不见媒体。   褚与昭虽然不算外客,但是也不想在云溯太忙的时候去打扰他,尽管心里乱糟糟的,也还是没往白桥跑。   恍恍惚惚又是几日过去,就到了十月初。   皇帝与皇夫要一同前往城堡休养度假,也算是皇室的一件大事,出发前照例是少不了要在媒体前露面的。   这次褚与昭很配合,挽着云溯的手臂,面向一个个黑洞洞的镜头露出得体的微笑。   心里却在想:怎么还没拍完,嘴角都要笑抽了!   终于,皇室专用的悬车停在了明镜宫门口,他们该上车出发了。   褚与昭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听到身边的云溯忽然低低喊他:“……褚与昭。”   “嗯?”褚与昭下意识地朝着地方转过脸去。   接着,一双冰凉的手就轻轻捧住了他的脸。omega身上淡淡的木质香盈满鼻腔。   令褚与昭在一个个夜晚辗转难眠的那双薄唇,再度落在他唇上。   这次不是嘴角边的点水轻触,是实实在在地吻上了。   ——当着无数镜头、无数人的面前。 第25章 不稳定因素(10)   如此劲爆的画面,自然没有不拍的道理。   周围本已经渐渐静下去的快门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   这可是陛下婚讯公布以来第一次在镜头前与未婚夫表现得这么亲密啊!   记者们都憋着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但心里已经喜不自禁地开始幻想视频和照片流到星网上之后的热闹场面了。   皇室情史,永远都是流量密码。不仅诺因的民众爱看,其他星球的吃瓜群众们也爱看。   眼下这一幕,外人们喜闻乐见,就站在云溯身后不远处的亲王公主们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云颐望着云溯的侧影,不动声色。云姝轻轻地叹气,目光穿越人群去寻晏嘉的身影。云灼,云灼直接怒了。   他可看不得这个!   云灼忍着一肚子的怒气,扭头低声和妹妹说:“这小子怎么一脸享受?!”   “啊?”云姝朝褚与昭那边瞧了瞧,“没有吧,只是脸红了而已。”   是的,褚与昭脸红了,而且着实被吓到了,浑身僵硬地呆立在原地。   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今天还会有这出,云溯要在镜头前吻他,也不提前和他说一声。   这下好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褚与昭都忘了要抬手抱住云溯,被柔软的嘴唇和清冷的香味冲昏了头脑。   陛下的信息素很好闻,平常用的香水也别有一番风味。   简单来说,就是都有点上头。   褚与昭垂下视线,看到云溯微颤的眼睫,浓密而纤长。捧着他脸的那双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但这点凉还降不下他的体温,他快要烧着了。   还好这个吻不是很长,云溯很快就将人放开,轻声说:“好了,上车吧。”   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拉着褚与昭的手就往悬车那边去了。   悬车的自动门打开,两人先后坐进去,特殊材料制成的车门将外头的人和声音全都挡住了。   云姝看他们走了,也连忙提着裙摆跟上去,几个侍女随着她一同上了另一辆悬车。   本来云溯外出休养是不打算带家人一起的,因为云姝是omega,才让她跟着。   云灼嫉妒妹妹,但这也没办法,他的信息素会对云溯产生影响,该回避的时候必须得回避。   当今的自动驾驶技术已经很成熟,褚与昭和云溯坐的这辆车留有驾驶位,但是是空着的,去往赫辛城堡的路线早已设定好,悬车会按照既定路线飞行。   护送的阵仗和褚与昭之前见过的一样,周围围着一圈军用车保驾护航。   车内只有他们两人,褚与昭反而不像刚才在外面那样紧张了。   云溯虽性情冷漠,但脾气很好,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和褚与昭最初以为的大不相同。在一点点了解这个人的过程中,褚与昭内心对他的抗拒也渐渐的没那么激烈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褚与昭就能接受云溯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了。褚与昭只是打算换个方式,徐徐图之,让云溯改变心意。   总之,他肯定是不会轻易认命的。   悬车稳稳当当地升空,进入飞行轨道。   褚与昭已经冷静些了,微微偏过头去看坐在身边的云溯。   云溯自从上车之后就一言不发,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不知是在养神还是睡着了。   褚与昭其实有话想和他说,但是怕打扰云溯,就只好憋着,默默地掏出手机来刷星网。   他看到SNS上的热门趋势,嘴角一抽。   好家伙,他在车上屁股还没坐热呢,他和云溯的亲吻照已经传遍全星系了。   褚与昭点进去,映入眼帘的是诺因某知名邮报发布的新闻,下附亲吻照近景远景各一张。   行啊这群记者,咋不干脆怼着他毛孔拍算了!   这下好了,他被云溯亲得脸红的事要人尽皆知了!   这条新闻才发布了几分钟而已,点赞和转推就已经过万了。评论也不少,有嗑cp的有骂他的,还有一些褚与昭看不懂的奇怪异星文字。   其中有个骂他骂得格外凶的,一连发了好几条,而且角度非常刁钻。   【褚与昭皮肤怎么这么干,平常都不护肤的吗?感觉不像好A:)】   【陛下亲他他都不回应的吗,不会是阳.痿吧!感觉不像好A:)】   【心疼陛下,这种毛头小子连疼人都不会,怎么可能做得了好A:)】   【抬走吧,长得就不像个好A:)】   褚与昭看得心里毛躁得很。   “不像好A”是这家伙的语癖吗!每条后面都要跟一句!   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褚与昭点进这个用户的主页,看到简介上写着:誓死守护陛下的颈侧协会会长。   褚与昭:?   这是不是就是之前青哥跟他说的那个什么,云溯的民间后援会??   怪不得这么恨他。   “哼。”褚与昭不屑地一嗤,小声嘀咕,“不就是嫉妒我呗。”   “嫉妒你?”   耳畔冷不丁响起云溯的反问声,吓得褚与昭差点把手机摔了。   还好他身手高超,用膝盖夹住了。   “您没睡啊……”褚与昭弱弱道。   云溯说:“这才上午,谁能睡得着。”   ……也是。   褚与昭把膝盖之间的手机捞出来。   肩膀忽然被挤了一下,是云溯凑了过来:“在看什么?”   褚与昭能活动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了,他想往边上挪挪也挪不了,只能和云溯肩膀贴着肩膀。   救命啊,又要开始上头了!   “……随便看看SNS。”褚与昭小声说。   “哦。”云溯立刻就猜到他在看什么,“新闻已经发出去了?”   “嗯……”褚与昭这才说出自己的抱怨,“怎么您做这种事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他明白云溯的意图,向民众们展示感情的幸福安定,也是用来稳定民心的手段之一。   “怕你太紧张。”云溯淡淡地看了褚与昭一眼,“不过现在看来,不管跟不跟你说,你都会紧张。”   “……不好意思。”褚与昭羞愧地低下头。   结果手里的手机很不识相,识别到他的瞳孔信息,自己解锁了。   褚与昭:“……”这破玩意儿怎么总在不该灵光的时候特别灵光。   云溯看到屏幕上的主页,说:“这人我记得。”   ……啥??   褚与昭傻眼。 第26章 不稳定因素(11)   这个自诩云溯后援会会长的人,用的头像看起来似乎就是他本人。用褚与昭的标准来判断的话,还算有点小帅。   当然,没他帅。   褚与昭在心里得意完,忽然又意识到仿佛哪里不对。   他为什么要和这家伙比谁帅??比赢了也不会长块肉啊!   怪得很。   “您怎么会记得他?”褚与昭有点困惑地问。   他记得青哥说,这个会长以前组织过好几次工厂罢工,那应该就是工人吧,至多也不过是工会的领导层,标准的平民,不太可能和云溯有过什么接触。   云溯说:“我继位之后,到卡兰各区巡访,当时他忽然冲到我面前来要给我献花,被警卫拦下抓了,是我让放人的。”   褚与昭嘴角一抽。这还真是有够大胆啊!   “第二年,我下到主要城市视察,他又来献花。”云溯继续道,“第三年,我去邻星访问,他还是冒出来献花。”   褚与昭:“……”   献花上瘾是吧!   怪不得会让云溯如此印象深刻,看一眼头像就能认出来了。   “他被抓了三次,我放了他三次。”云溯平静地叙述着,“第三次的时候,我和他说,我新换的护卫脾气不是很好,但是枪法很准。”   “后来他就没再来了。”   脾气不好但枪法很准的护卫……是在说白复吗?   褚与昭想,云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来就等于是自己找死。   不过,这人居然还在弄后援会,也是有够执着。   嗯?话说白复人呢?他是陛下的护卫,应该也跟来了才对。   褚与昭还惦记着和白复再交手的事。好久没跟人干架了,他手有点痒。   云溯见褚与昭扭头朝四周张望,问:“你找什么?”   “白复。”褚与昭眨巴眨巴眼,“他没来吗?”   “他是alpha,不方便,我让他留在明镜宫了。”云溯说,“我身边有花沐在,还有你,不是吗?”   褚与昭望着他,眼睛一下子睁圆了,指了指自己:“我?”   云溯的眼神有点困惑:“难道我遇到危险,你不会保护我吗?”   胸口处暖暖胀胀的。   他很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   “会啊!”褚与昭不假思索地回答,一把攥住了云溯的手腕,“我当然会保护你!”   激动之下,敬称都忘了用,手上也格外用力。   直到云溯盯了盯手腕处,褚与昭才意识到不对,尴尬地松开了五指:“抱歉……是不是弄疼您了?”   云溯说:“还好。”   褚与昭用余光观察着云溯的神色,见他还是一如往常,没什么情绪波动,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的感觉。   “……上次、”他支支吾吾地开口,“上次,您是为什么要吻我呢?”   云溯已经挪回了原来的位置,很随意地靠在窗边,双手叠放在膝头。   短暂拉近的距离又重新拉开了。   “为了让你早一点习惯。”云溯语气淡淡,“你需要习惯和我这样相处。”   褚与昭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忽然之间,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明明很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但云溯需要他成为自己的丈夫,他却不觉得开心。   因为对于云溯来说,这个丈夫无论是谁都可以。   换成是别的什么人和云溯完全匹配,云溯也会没有任何犹豫地和对方接吻、上.床、完成标记。   褚与昭心中莫名地冒出个想法。   如果他们的故事发展得再狗血一点,云溯某一天突然发现,是数据库的数据错了,其实他们根本不是完全匹配,云溯的“命运”另有其人,那他会不会立刻被云溯从明镜宫里赶出去?   褚与昭心烦意乱,干脆扭头去看地上的风景。   皇家军事学院也在卡兰北区,占地面积颇广,位于近郊处。褚与昭一低头,正好看见军事学院那栋标志性的行政楼,和连接礼堂的栈桥。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云溯的地方。   即便离开学典礼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他依然记得阳光照耀下栈桥上的那道黑。   云溯那时是怎样的表情呢?   站在拥挤人群里的他,在尊贵的君主眼中是否也如蝼蚁一般渺小?   赫辛城堡位于西区与北区的交界处,从地处东区中心的明镜宫过去,几乎要横穿整个卡兰市,路程不算短。悬车在市区飞行有速度限制,抵达目的地大约需要半个小时。   终于隔着葱郁的森林遥遥看到城堡塔尖时,云溯接了通电话,是花沐打来的。   “陛下,出了点问题。”花沐道,“本来您休养期间,是该齐医生随行的,但是她今天上午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里。”   “车祸?”云溯眉心微蹙,“怎么样,严重吗?”   “人没事,只是胳膊伤了。”   既然如此,肯定不能让齐悦颜带伤工作了。云溯说:“让她好好养伤吧。”   花沐试探地问:“那您这边,是让潘医生来,还是……”   她话没说完,电话里便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陛下,请让我过去侍奉吧,我去之前会打好抑制剂的。”   “换回花沐来接。”云溯的口吻略显强硬。   “……是。”   于是手机又换到了花沐手上,她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云溯问她:“潘霄今天怎么会在明镜宫?”   “他说昨天下班前有东西落在明镜宫了,今天过来取一下。”   一点小把戏而已,还瞒不过云溯的眼睛。   他对花沐道:“另外请一位beta医生来城堡。”   花沐应下了。   “我看明镜宫中侍奉的医生不是很够。再请两位来,只要beta。”云溯又道,“齐医生车祸的事,让白复去查一下。”   花沐会意:“明白了。”   原本只是皇室医生的喻黎安一跃成为皇夫的事,让一些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云溯在心中轻嗤。   等云溯挂了电话,便听身边的褚与昭问:“医生怎么了吗?”   “齐医生来不了了。”云溯道,“没事,很快就能处理好。”   此时,悬车终于在城堡门口降落。   褚与昭先下车,人刚站稳,就有一团毛茸茸的白色不明物体朝他撞了过来,还伴随着撒娇似的哼唧声。   褚与昭把那团毛茸茸接住了,低头一看,是一只正眼巴巴望着他的萨摩耶。皮毛油光锃亮的,一看就养得非常好。   “……怎么会有狗?”褚与昭嘀咕着,与萨摩耶圆溜溜的黑眼睛对视上。   他歪头,萨摩耶也歪头。   神同步。   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褚与昭沉下去的心瞬间又支棱起来了。   陛下笑了。 第27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1)   陛下笑了,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褚与昭又想起哥哥跟他说的——陛下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   特别特别想看。   他想象不出来一个平常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人露出酒窝来是什么样的。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陛下笑起来时一定是好看的。   褚与昭想扭回头去看,又有点不好意思,便找了个话题做掩饰:“陛下,这狗……”   萨摩耶没给他回头的机会,又是一扑,撞得褚与昭向后踉跄了几步,尾椎磕在悬车硬邦邦的车身上。   褚与昭:“……这狗挺皮啊。”   他揉着尾椎处转过头去,想看的已经错过了。   “笑笑。”云溯笑意敛去,伸出右手食指,朝转而向自己扑来的萨摩耶做了个禁止的手势。萨摩耶立刻就老实了,乖乖地坐在他身前,只是尾巴仍在不住地摇摆着,看上去非常开心。   “好孩子。”云溯这才弯身去摸狗狗的脑袋,语气轻柔。   “它叫笑笑啊。”褚与昭有点对萨摩耶毛茸茸的脑袋动心了,也伸手去摸。很软。   “嗯,笑容的笑,女孩子。”   褚与昭看了看笑笑,狗狗咧开嘴的时候确实像在微笑一样,很合适的名字。   “她好亲人哦。”褚与昭道。   云溯说:“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沾了点我的味道吧。”   褚与昭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但还是忍不住想多了,不太自在地挠了挠脸。   于是又开始没话找话:“陛下怎么把狗养在城堡这边啊?”   “我是一年前来休养的时候,在城堡附近捡到她的。”云溯缓缓说着,把笑笑交给仆从们牵进去。   “她身上很干净,脖子上戴着项圈,一看就是家养的宠物,但是不知为何只身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赫辛城堡附近都是树林,除了负责看守城堡的仆从们以外,几乎无人居住,一只家养狗在这里很难活下去。   “我养了她半个月也没等到她的主人来找她,就干脆重新取了名字自己收养。”云溯望了望跟在仆从身侧步伐轻快的小狗,轻轻一叹,“本来想一起带她回明镜宫的,但是她不愿意走,就留在城堡里给仆人们照看了。”   褚与昭一听就知道,笑笑肯定是被前主人故意遗弃在这里的,她的前主人已经不要她了。但是小狗哪懂这些,她还是笨笨地守在这里,期待着前主人某一天会回来找她。   “人啊……”褚与昭摇摇头,感叹道,“爱的时候一秒不见都想念,不爱的时候丢弃它们如同丢垃圾。”   “……都是这样的。”云溯低声道,“人的爱,最不值钱。”   褚与昭不禁转过脸去看他,很想问问陛下何以说出这样的话。   很莫名地,褚与昭觉得,云溯之所以选择舍弃感情,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更理想化的君主。   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但是云溯又说,他并没有过感情经历。   褚与昭想不明白。   此时,又有一辆悬车从半空中降下。云姝从车里探出脑袋来望了望,轻盈地跳下,朝着云溯小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皇兄,我饿啦。”撒娇似的。   “早餐又没吃?”   “起得晚了嘛。”   “我叫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这会儿应该在做了,你去看看。”云溯说,“我先带褚与昭在城堡里转转。”   “皇兄最好了!”云姝松开云溯的胳膊,正要往厨房去,又被云溯从身后喊住。   “等等。”   “怎么啦?”云姝转过身来,眨巴眨巴眼。   云溯朝着身侧的褚与昭抬了抬下巴,提醒她:“还没叫人。”   褚与昭不由地挺直了背。   他想,确实,云姝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今天早上他来明镜宫,云姝也没搭理他,只是一直扯着云灼讲话。   云姝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云姝绞着手指瞅了一眼褚与昭,问云溯:“非叫不可吗……”   云溯道:“非叫不可。”语气认真。   云姝只好别别扭扭地喊了褚与昭一声:“哥夫……”声音很小。   褚与昭感觉自己好像那种被豪门总裁领回家来的小妈,儿子女儿全都不待见他,不愿喊他一声妈。   “没事……其实不叫也没关系的。”褚与昭干笑着摆摆手,试图安慰云姝,“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于是云姝顿了顿,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怯怯地望了望云溯的脸色,这才转身进城堡去了。   其实褚与昭对这些都无所谓,他有时候也对着褚曦直呼其名,没大没小。   “您凶她干嘛啊。”褚与昭嘀咕道。   “该讲的规矩得讲。”云溯握在掌心的手杖轻轻敲在地上,“走吧,我带你转转。”   “好……!”褚与昭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赫辛城堡是诺因历史上一位体弱多病的皇帝专门建来给自己养病的,规格不小,占地面积比建在市区内的明镜宫还要大得多,有南北两扇大门,北面是城堡群、钟塔,南面是庄园、湖泊,小山丘上还有一座观星台。从北面到南面有专门的陆用车可以乘坐。   城堡群内部,除了有皇帝平常起居、办公和待客用的房间,还有画廊和剧场,能够满足大部分的生活和娱乐需求。   云溯先带着褚与昭在城堡群里走了走,两人身后跟着一溜仆从。   城堡内的层高比明镜宫还要高得多,褚与昭走在长长的地毯上,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天顶,感觉自己特别渺小。云溯走在他前面一点,面色如常。   也是,这里毕竟是陛下的家产嘛,肯定早就住习惯了。   不习惯的只有他而已,如此气派恢弘的私人城堡,本不是他能进来的地方。   大约是云溯没什么架子的缘故,他差一点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和数不尽的财富,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褚家虽然不是贵族,但也算有些家底,褚与昭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金钱上的烦恼,也从来不会因为身份地位产生自卑,但是在绝对的权势和财富面前,很难不产生落差感。就像蚂蚁见大象。   “前面是画廊,不过摆出来的画并不是我的,是我母亲生前的藏品,还有一些是她过去的画作,她年轻时曾师从过一位油画大师,有些造诣。可惜我没什么艺术细胞,倒是云姝在这方面遗传了她。”   “再往前走就是剧场。我平常在这边住的不多,也不太用得上剧场,就给皇家剧团排练用了。如果你有什么想看的剧目,我可以让他们过来……”云溯转过头,发现褚与昭有点心不在焉,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了下去,眼睛盯着一个方向。   云溯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褚与昭是在踩他的影子。   很孩子气。   云溯回头用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仆从们停下。   褚与昭也没发现背后没人了,视线依旧在捕捉云溯的影子,似乎非常投入。   直到走到回廊尽头,云溯抬起手,直接把灯关了。   四周顿时暗了下来,地上的影子自然也就不见了。   褚与昭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停电了?!”   “我亲自带你参观,你还走神。”云溯问,“我的影子有什么好踩的?”   褚与昭在黑暗之中红了脸:“……抱歉陛下。”   “不习惯太多人跟着?”   “也不是……”褚与昭轻声道,“就是觉得,这里好大啊。”   “陛下还有很多这样的家产吧?”   “有。”云溯说,“但准确来说,这些是皇室的财产,并不完全属于我。我只是在替我的家族守着它们而已。”   云溯像会读心似的:“你不必觉得自己离我很远。我不会说自己只是个和大多数人一样的普通人,那很虚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既然选择了你作为我的丈夫,就等同于默许你进入我的世界。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走近我、触碰我。”   “就像这样。”   一片黑暗中,褚与昭的手被握住了。   此刻,他看不清云溯的表情,但能看到对方明亮的眼神光。 第28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2)   褚与昭轻轻回握了一下云溯的手。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储,掌心的皮肤柔软得像玫瑰花瓣。漆黑的眼眸如同质地最纯粹的墨玉。   明明拥有整个诺因最高贵的血统,却不仗此而骄。   缔结神契后的云溯尚且如此,最原本的云溯该有多么温柔啊。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褚与昭心想。   无论是作为君主的云溯,还是作为omega的云溯。   可云溯说的话尽管令人动容,但一切都建立他们的信息素百分百匹配这一前提条件之上。   所有人都觉得“命运”浪漫,但他不这么觉得。   云溯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这样说的,不是。   “陛下……”褚与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陛下是因为想要我留在您身边,才和我说这些的吧?”   “没错。”云溯没有否认。   他抬手,重新将走廊的灯打开了。   眼前一下子亮堂起来,褚与昭的眼睛有点适应不过来,微微眯了下眼。   他听见云溯说:“走吧,带你去钟塔看看,那里风景不错。”语气平淡,仿佛他们刚才只是在随口聊天气。   是了,还是那个冷漠的云溯。冷漠而坦率。   对他的亲近都带着目的,而且毫不隐藏。这种坦诚,有点伤人。   褚与昭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么天真,竟以为神契的禁制能够轻易攻破。   怎么可能容易呢?云溯变成这样,已经八年了。即便本性并非如此,长期处于感情淡漠的状态之下,肯定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本的自己。   云溯难以改变,就意味着他离自己的梦想更远了一些。想到此处,褚与昭越发觉得泄气。   攻略陛下之路道阻且长啊……   云溯来城堡休养,花沐是最忙的。她既要安排好明镜宫那边的事,又要安排好城堡的事,一边还得重新给云溯找可靠的beta医生,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还好城堡的安全问题不用她太操心。赫辛城堡虽然是一座颇有年头的古堡,但安装了最新的安保系统,内外也都有beta警卫四下巡逻。   直到中午,云溯带着褚与昭从钟塔回来,准备一起吃午餐的时候,花沐才终于出现了。   “陛下,医生已经找好了。”花沐行色匆匆地从餐厅外进来,朝云溯道,“请了帝医大的教授来,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就能抵达城堡。”   “辛苦了。”云溯点了点头,又问,“房间是怎么安排的?”   花沐答道:“您和公爵殿下的卧房在三楼,云姝殿下单独住在四楼。”   因为云溯是专程来城堡度过发.情期的,还特意带了褚与昭来,显然就是打算和褚与昭同住,所以就打算安排他们住一间。保险起见她还提前询问过云溯的意见,云溯也说没问题。   可是此时,云溯却忽然说:“另外给褚与昭安排一间吧。”   花沐愣了愣,她想不到云溯临时变卦的理由。   “陛下,上午是……发生了什么吗?”花沐忍不住抬眼朝门外看了看,褚与昭拿着一小袋面包屑,正在围栏边喂鸽子。   不知为何,那背影看上去有几分忧郁。   云溯低头看了看茶盏里深绿色的茶汤,道:“我好像惹他生气了。”   云灼小时候生气的时候也像这样,没有太多话说,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而对于目前的褚与昭而言,那些津津有味地啄着面包屑的鸽子们显然比他更有意思。   花沐从云溯的话语里品出点什么来,试探着问道:“陛下……似乎有些在意公爵殿下的心情?”   平常,哪怕是云灼殿下生闷气,也没见陛下这么宽纵过。   “或许是因为我对他有愧吧。”云溯放下茶盏,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杖,指腹轻轻地蹭过杖身上雕刻的玫瑰纹样,若有所思。   “他想去宇宙军,我不许。”   花沐试图安慰他:“您给殿下封了爵位,以后褚家世世代代就都是贵族出身,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可他不需要这些。”云溯有些感慨,“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政府和军部,都是名利场。   云溯最初接手政务,就是从整肃军队开始,他见过太多口口声声说要保家卫国、实际上只是热衷于追名逐利渴望着总司令权柄的人。但云溯并没有舍弃这些人,相反,他从这类人中挑选出了真正有能者,用权力吊住了他们的忠心。这就是他的御下之道。   所以最初对褚与昭,云溯也用了类似的办法。他封褚与昭为公爵,赐予褚与昭和褚家无上的荣耀,试图用恩惠让褚与昭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安排。   但是褚与昭却并不当这是恩惠,甚至还因此逆反了,订婚仪式照样跑路。云溯这才迫于无奈出动了自己的私人警卫去抓人。   敢与皇权对抗——这一点已经彰显出褚与昭的与众不同,同时也让云溯意识到,进入宇宙军征战星海,的确是褚与昭真正的梦想。   他阻碍了褚与昭实现梦想,按理说褚与昭会像之前那样抵触他,可这段时间褚与昭却忽然变得非常配合,乖顺得有些反常。   后来又恰巧听到褚与昭在跟花沐打听他的爱好,于是云溯猜想,褚与昭或许是转换了策略,打算讨好他让他改变心意。   这正中他下怀。   对褚与昭的主动亲近——当然也确实如云溯之前所说,褚与昭迟早都得习惯这样和他相处。但除此之外,也有云溯反过来利用褚与昭心理的原因在。   如果褚与昭知道了,恐怕会痛骂他卑鄙吧。   “如今,我也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才好了。”   褚与昭今天忽然闹起了脾气,其实在云溯的预料之外。   “要不……您就允他去宇宙军吧?”不知内情的花沐提议道。   “不行。”云溯摇了摇头,“唯独这件事,绝对不可以。”   他有他的理由,而且无法对任何人开口。   哪怕未来有一天,褚与昭发现对他百般讨好也是无用、因此愈发怨恨他,他也只会选择安静地承受。   他必须要替母亲和父亲,守住那个秘密。 第29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3)   心里藏着秘密不是件好受的事,特别是这个秘密还无法与任何人诉说的情况下。   他无意中发现的秘密,事关皇室的统治,也事关父母和兄长的声名。   小时候云溯对于同母异父这件事没什么概念,云颐对他好,他就对云颐亲近,从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   云颐年幼丧父,云溯觉得哥哥很可怜,每当云颐思念亲生父亲的时候,他都陪在云颐身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从云溯开始记事,到成为诺因的储君,再到他慢慢开始从云苒手中接过政务时。   云溯成年后没多久,云苒病了,身体每况愈下。她意识到自己或许时日无多,于是将权柄渐渐转手。云溯在她的授意下,去到宇宙军南面军区整顿军队。   南面军区,是尤佩王子曾经任职的地方。尤佩王子离世后这十几年,他的旧部陆陆续续被调往其他军部,有去到宇宙军其他三个军区的,也有被调往地面军的,留在南面军区的只有两人而已,且一个在后勤部一个在装备部,基本上与战场一线无缘。   云溯从中嗅到一点不对劲的味道。   他猜想,或许母亲首先让他来南面军区,不是没有理由的。尤佩王子的去世,说不定另有隐情。   果然,在军区整顿的过程中,云溯发现这两名王子旧部私下里仍在联系,而且频率不低。   云溯用了点小手段,从两人口中套话,得知尤佩王子当年并非在访问友星的路上染上流行病去世的,在动身出发之前,他身上就已经出现了一些症状。   先是贫血、呕吐,然后是认知功能障碍,脏器损伤,最终在友星离世。   “王子根本就不是染病去世的!”旧部很悲愤地说,“他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但下毒者是谁,他们并不知晓。   而王子去世后,南部军区空降一位新一把手,对他们这些旧部百般打压,最终大多数人承受不住了,主动申请往其他军区调,只剩他们两人还留在这里,但也完全接触不到军区的权力核心。   他们为王子的去世而不平,又怕遭到下毒者的迫害,所以这些年一直私下联系,暗中调查事情的真相。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也并无结果。   可听完旧部们的话后,云溯的心中却冒出一个很荒谬的猜测。   而看似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真相。   因为心中的疑惑和顾虑,云溯并未马上将他听来的这些告诉兄长。回到明镜宫后,他立刻就去见了母亲。   病榻之上的云苒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她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   母亲告知的真相,总结起来也不过寥寥数语。   尤佩与母星利维拉勾结,妄图颠覆皇室的统治,将诺因收入囊中。而发觉这件事的云苒决定亲手杀死他并隐瞒了真相,从而将影响降到最低。   只要尤佩死于“病故”,利维拉就无法再通过他干涉诺因的内政,云颐也不会因为父亲的野心和利维拉的血统而成为谋逆者的孩子,依旧可以安安稳稳地做诺因的皇子。   下定决心后,云苒向当时还身为皇室医生的喻黎安咨询了一些关于慢性毒的问题。喻黎安看穿她的意图,选择成为她的“帮凶”。   云苒亲手毒死了自己的丈夫,把谋逆和动乱的可能性从根源掐断了。让南面军区的新参谋长打压尤佩的旧部,亦是云苒授意。考虑到他们大都是土生土长的诺因子民,对尤佩的计划并不知情,只是遭到了尤佩的利用,所以云苒留了他们一命,仅仅将他们调离军部核心,分散在军区各处。   提起这些旧事时,云苒显得有些难过。   她说,在她发现尤佩和母星暗中勾结前,曾经以为尤佩真的对她有感情,以为即便是政治联姻,他们之间也可以有个好结果。   她是因为信任尤佩才允许他在军部任要职,结果尤佩最终还是破坏了这份信任。   尤佩的背叛也使云苒的观念发生了很大的扭转。病逝之前,她作为母亲、作为诺因的君主,留给云溯两句叮嘱:   选一个能够掌控的人作为自己的丈夫。   好好对你父亲和哥哥。   喻黎安本可以一直做一个好医生,却被她拖入政治的旋涡中,成了杀人犯。   云颐作为她与尤佩的孩子降生,最是无辜。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丧父的痛苦。   云苒将保守多年的秘密说出,哪怕病痛缠身最后也释然离世,而云溯则背负着这些成为了诺因的新君主。   所以云溯总是对兄长宽容,所以他不允许褚与昭进入宇宙军。   云溯知道褚与昭有这方面的才能,也正因为他知道,才不肯松口。   他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   “算了。”云溯轻轻一叹,“总归人现在也没跑,之后再说吧。”   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   发.情期将近,云溯从前两天开始精神就不是很好,总是得靠绿茶或咖啡吊着。   午餐时间到了,菜品一道道地端上来,摆了小办桌。还在外头喂鸽子的褚与昭嗅到诱人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alpha的鼻子格外灵敏些,他一闻就知道今天的午餐至少有一半都是他爱吃的。   脖子有点僵,想回头又不是很好意思回。   毕竟他现在还在跟云溯闹别扭呢!   褚与昭犹豫半天,终于往后偏了偏脑袋,发现云溯正在看他。   褚与昭立马又把头扭了回去。   接着,身后传来花沐无奈的声音。   “殿下,请进去用餐吧。”她道,“别为难鸽子了,它们快要撑死了。”   褚与昭:“……”   都给台阶下了,他也不太好不踩。   这荒郊野岭的树林里,除了城堡以外也没有能吃东西的地方,如果云溯有意想要饿死他是真的可以饿死他的。   褚与昭很快地说服了自己,进餐厅去了。   不管怎么说,生活还得继续,讨好陛下的计划也得进行下去。他可不是因为一点挫折就轻易放弃的人。   云溯见褚与昭如同认怂小狗一样夹着尾巴进来,不冷不热地抛下一句:“还以为你不打算吃了。”   吃肯定还是要吃的,褚与昭二十一岁,正是容易饿的年纪——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褚与昭坐下嘀咕道:“……谁叫陛下让人弄这么多我喜欢吃的。”   花沐在云溯身后憋笑。   褚与昭挂不住脸,埋头喝水。   没过一会儿,云姝牵着萨摩耶进来了。狗一个劲儿地要往云溯身边去,云姝干脆就把牵引绳交到哥哥手上。   “笑笑好能跑啊!”云姝感叹道,“我牵着她绕着城堡群走了一圈,我都要累死了,她还活蹦乱跳的。”   “狗嘛,是这样的,精力旺盛。”云溯对小动物格外宽容,很大方地让笑笑舔他的手,从花沐手中接过小零食喂给摇尾巴的萨摩耶。   萨摩耶的毛是软而蓬松的,云溯摸了好一会儿,也不着急吃午餐,似乎爱不释手。   褚与昭抬起眼来瞧瞧看他,心想:噢,陛下喜欢狗狗。   这萨摩耶好粘人啊,陛下喜欢粘人的类型吗?   他可做不到那么粘人,要脸。   褚与昭自然而然地从狗的性格联想到了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笑笑很亲人,也很得人的喜爱,不知不觉周围人都开始围着她团团转,从云溯云姝到仆人们。褚与昭一个人啃着星际大厨做的烟熏肠,感觉寂寞如雪。   不就是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以前在军犬训练基地见习的时候一天能摸十几条,而且全都是黑不拉几的大德牧,比只会卖萌的萨摩耶帅多了。   褚与昭把烟熏肠嚼得嘎吱嘎吱响。   云溯投喂了一会儿笑笑,忽然感觉到桌对面传来一股很深的怨气。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褚与昭:“不好吃?”   褚与昭闷闷说:“好吃。”   褚与昭不想让云溯扭回头去接着喂狗,于是问道:“陛下从哪里知道我爱吃这些的?”   军事学院的档案资料里总不能连他的口味偏好都记吧?   “当然是副司令夫人告诉我的。”云溯道,“夫人很支持你我的婚事,也很关心你今后的生活,主动和我说了不少。”   简而言之,就是他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直接把他底裤都掀了。   褚与昭内心痛苦不已。   云溯喂完了狗,去洗了个手,回来用餐。   云溯看着瘦,吃得果然也不多,厨房那边为他准备的餐点分量就比褚与昭少得多,甚至比云姝还要少些。   褚与昭不能理解,如果他一顿只吃这么点,大概早就饿死了。   不过相较之下,云溯吃餐后甜点就比吃主食更积极一些,厨房给他准备了三份不同样式的甜点,云溯全都吃完了。   原来陛下喜欢吃甜的。   褚与昭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他之前还担心自己的甜味信息素会不会遭到云溯的嫌弃,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了。   不过,喜欢甜口且几乎把餐后甜点当主食吃的人居然长不胖,褚与昭忍不住替自己八百年都没想起过的热衷减肥的初中beta女同学们感到不平。   这一顿午餐吃下来,褚与昭收获不少。   关于陛下的小知识+2。   褚与昭不由地在内心感叹:青哥说得真对啊!   这些东西星网百科上可不会写,还得真听真看真感受。   餐后,云溯回房间去看书。褚与昭是个闲不住的,选择和萨摩耶待在一起,牵着狗在城堡外的小广场上乱逛,顺便去还没看过的地方转悠转悠。   云姝和侍女一起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玩翻花绳。   本来是小孩子的游戏,两人却都玩得挺开心。   褚与昭不会玩这个,只在小时候看过班上的女生们玩,因此牵着狗站在不远处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   云姝发现他在看,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绳收起来,嘀咕道:“你看什么呀……”   褚与昭挠挠脸:“看你们翻花绳啊。”什么无效对话。   为什么呢,云灼看不顺眼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云姝也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他也没惹过云姝啊?   侍女匆忙站起来朝褚与昭行礼:“殿下……”   “别别别,不用这么讲究!”褚与昭走近了些,笑笑立刻凑上去跟云姝卖乖。   云姝摸了摸狗头,问他:“你怎么不去找我皇兄?还在这里遛狗……”   “陛下看书呢,我跟过去也只会打扰他啊。”褚与昭道。   “说明你跟我皇兄聊不到一块儿去。”云姝小声咕哝着,“以前晏嘉就经常和他一起看书,也没见打扰。”   “嗯?”褚与昭问,“你说啥?”   云姝把脸一别:“没说什么。”   褚与昭摸了摸下巴:“我听到了,你说晏嘉。”   云姝:“……”   云姝有种被他耍的感觉,起身就要走。   “妹妹、妹妹!”褚与昭很积极地跟上去,“你跟我讲讲你二哥呗?”   云姝倒不会像云灼一样被褚与昭缠上了就一直跑,停步狐疑地看向他:“你不是不想和我皇兄在一起吗?”   褚与昭露出悲痛的表情:“我知道胳膊拧不动大腿,陛下想要我我也无法反抗,所以我已经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   当然只是说给云姝听听的屁话。   云姝将信将疑:“真的吗……?”   褚与昭说:“你看,陛下说要带我来城堡,我都没有跑路!”   反正跑路也会被抓回来的。   挨过一次揍后,褚与昭已经深刻反省过自己,他跑路跑得太冲动就很容易被抓回,至少应该做个详细的计划才对。   “好吧。”既然褚与昭表现出配合的意思,云姝也不会为难他,她坐回长椅上去,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稍微有点好奇……”褚与昭问得很直白,“为什么你看起来更想让首相大人做你哥夫的样子?”   云姝:“……”   云姝其实不太擅长应对褚与昭这种喜欢打直球的人,因为至今为止人生的大半,她都在跟云灼这个别扭怪相处。   “这还用问么。”云姝说,“谁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能被真心相待好好爱护啊。”   “而且、而且……”大约是回想起了从前的事,云姝的眼眶有点红,“皇兄以前说过的,他说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   “如果不是因为神契,他和晏嘉也不会变成这样。”   褚与昭沉思。   他听明白了,妹妹以为云溯是喜欢晏嘉的,只是因为受了神契的限制不会爱人了才拒绝了对方。   但其实,不是这样吧?   不是吧??   至少云溯亲口跟他说过自己跟晏嘉只是朋友关系了。   可是听了云姝的话,褚与昭心中又有点不确定了。   这是得跟晏嘉多亲,才会让云姝觉得云溯喜欢晏嘉啊?!   褚与昭还没来得及仔细想这个问题,外套衣兜里的手机就开始狂震。   电话是花沐打来的,这很稀奇,因为花沐就在城堡里。   只能说明,花沐有急事找他,而且多半是关于云溯的。   也只有云溯能让她这么着急。   褚与昭忽然有点紧张。   ……发.情期!   该不会这么快吧?他还没有准备好呢!   虽然心中犹犹豫豫,但是没耽误褚与昭接电话的动作。他飞快地按下接听键,那端果然传来花沐着急的声音。   “殿下!请您快点来一趟陛下的房间,陛下发热了!” 第30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4)   发.情热说来就来,很不讲道理。   另请的医生还在赶来的路上,云溯就先出现了发.情期症状。   本来云溯的确是打算午餐后看一会儿书,算作休息,顺便平静一下心情,因为他心中实在是燥得慌。有发.情期将近的因素,也有想起那个令他不好受的秘密的缘故。   按照过去的经验,预兆着发.情期即将到来的各种小症状大约会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然后才是发热。云溯身体开始不舒服也才三四天左右,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就没有太在意,看书觉得困了就上床休息,结果睡着睡着,人就不清醒了,开始发低烧,身体也有些酸软。   花沐按照云溯睡前的嘱咐,准时来房间喊他,但是敲门敲了好一阵,也没听见云溯应声,怕人出事,便自己进去了。   花沐是beta,自然闻不到已经盈满整个房间的玫瑰花香,但是看到现在床铺里几乎没了意识的云溯、摸到他的体温,也明白多半是发.情期提前了。齐医生在之前就嘱咐过她会有这种可能性。   而且云溯这次发.情期的症状比过去都要严重,以前云溯顶多就是难受,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对于此时的云溯来说,最好的良药不是抑制剂,而是褚与昭。   所以花沐立刻就联系了褚与昭。   褚与昭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就赶来了,身后不远处不知为何还跟着云姝,她当然不如褚与昭这个军校出身的alpha能跑,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   “陛下还在床上!”花沐急急地告知褚与昭。   褚与昭一闻到溢出房间的信息素就知道大事不妙,匆匆嘱咐花沐把门关好,就一溜烟儿进去了。   “诶、等等!”云姝还想跟上去,却被花沐拦在了门外。   “殿下、 殿下!”花沐劝她,“您不能进去,会受影响的。”   之所以把云姝的房间安排在另外的楼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哦、好吧……”云姝是听劝的,只是有点失落,看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皇兄不会有事吧?他还是第一次症状这么严重。”她还是很担心云溯的情况。   “不会的,陛下的alpha在呢。”花沐笑着安慰她,“殿下之后可要当心些,千万不能再这样跑了,万一崴了脚,之后可就没法去大学听课了。”   云姝穿着一双白色的厚底玛丽珍,虽然鞋跟不算太高,但跑起来也有点危险。   “知道了,花沐姐姐。”云姝很乖巧地叫了一声,“那我回去啦。”   花沐提着裙摆朝她行了一礼。   花沐虽然侍奉的是云溯,但是平常和云灼云姝这对双生兄妹接触得也不少。云苒过世的时候他们才十岁,从小孩子长到成年这段时间,他们和喻黎安见得不多,几乎可以说是被云溯这个二哥养大的,都长成了非常好的人。   花沐出身不好,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去学各种各样的技能。她原也不是卡兰人,为了讨生活才来到首都,后来机缘巧合进了明镜宫工作,又运气很好地被云溯看上眼。尽管在白桥也是做着侍奉人的工作,她却比她过去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阶段都活得更像一个人。   她很感激云溯。不仅仅是她,每一个心甘情愿留在明镜宫侍奉云溯的人都是如此。   就连总是冷着脸没什么话的白复也是。   褚与昭跑到床边,用指腹贴了一下云溯的脸,好像比之前云溯信息素不稳定的时候还要更烫一些。   “陛下、陛下?”褚与昭试探着叫了云溯两声,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褚与昭心里也有点焦灼。   刚才在门口闻到的信息素味道还很淡,但是越往里走玫瑰花香便越是浓郁。现在坐在云溯身边,褚与昭感觉自己鼻子都要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omega的发.情期,以前在学校虽然接受过信息素抗干扰训练,但是训练用的人造信息素和真正的omega信息素简直没法比。   对欲.望的调动能力……天差地别。   褚与昭忍不住往云溯的颈侧瞟,他从来没觉得云溯的脖子这么漂亮过。   白皙的、修长的,染上淡淡绯红的,散发着玫瑰芳香的脖颈。   如果能在上面留下一道属于自己的深深的齿痕,不知道该多么……   褚与昭有点牙痒。   但他知道,此刻他的所思所想,全都是出于alpha这该死的狩猎本能。   要是他真的受本能驱使就这样一口咬下去,对云溯就很不尊重。   易感期到来的征兆渐渐显现出来,褚与昭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控制不止信息素的外溢。   麻了,鼻子要麻了……   褚与昭有种不祥的预感。经历过这次之后他该不会嗅觉失灵吧?!   不对啊!现在不是为鼻子担心的时候!!要担心陛下!陛下!!   但是现在他哪怕只多看一眼云溯都有点受不住,有种眼前忽然被加上奇怪滤镜的感觉——冒粉红爱心泡泡的那种。   然后心就跳得特别特别快。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命运”对彼此的吸引力?   不用手去摸胸口,褚与昭也能感觉到左胸腔里传来的如雷鼓动。   他用力闭眼,不敢再看,只是一味地往外释放着信息素,反正也已经控制不住了。   褚与昭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好像能让云溯更好受一些,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   因为褚与昭的信息素,云溯还真的清醒了一些。   意识略略恢复,omega的眼睫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   缓缓聚焦的眼眸中映出的居然是褚与昭在床沿坐得笔直紧闭双眼的模样。尽管已经面红耳赤,但是表情却十分严肃,仿佛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云溯:?   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忽略这满屋子的信息素只看褚与昭这副模样,可能会以为这人在进行什么修炼。   云溯从来没有这么困惑过,他感觉自己人生中大半的困惑都是因为褚与昭。   这小孩儿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看过军事学院存档的所有关于褚与昭的资料,也听褚卫和柳诗芸讲过不少关于褚与昭的事,但还是不太明白这个人。   云溯抬起因为酸软而微微发抖的右手,轻轻抓住褚与昭的手腕。   对方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睁开眼,局促地看向云溯。眼睛里已然有了血丝。   云溯视线朝下一转,知道他憋得很辛苦。   云溯问:“……你在做什么?”声音很轻,微微沙哑。   传到褚与昭耳里,却变得格外动听,比小猫奶兮兮的叫声还要让人觉得可爱。   完了呀……   褚与昭绝望地想,怎么连声音也能自动上滤镜?   褚与昭也有点不清醒了,开始胡言乱语。他回答云溯:“……我在展示我引以为傲的忍耐力。”什么屁话。   云溯有点忍不住了,侧了侧脸,埋进枕头里。   褚与昭看到他的肩膀轻轻抖了几下。   ……陛下笑了。   褚与昭傻眼。   陛下一天之内因为他笑了两次!   但两次都没让他看到!   “可是没有人让你忍啊。”云溯重新看向褚与昭,眼里含着浅浅笑意。   房间的灯光倒映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好似晴夜星空。   褚与昭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怔楞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占有我也好,咬我也好……”   “随你。” 第31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5)   反应过来的时候,褚与昭已经将人压在了身下。   云溯睡衣最上面两颗衣扣蹭开了,隐约可见掩在衣物下的肩窝。   褚与昭看得脸红,耳根又开始升温。他脑子里乱哄哄的,能勉强保持住清醒已是不易,可他那点坚持在云溯引诱似的话语前根本不堪一击。   褚与昭的双手撑在云溯颈边。他垂头望着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的云溯,感觉喉咙如遭灼烧般干渴。   “陛下对不起、我……”褚与昭正要为自己短暂的失控道歉,却被云溯阻止。   “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云溯的食指轻轻抵在他唇上,“我说了,随你。”   “还是说,这种事情,也需要我命令你你才肯做?”   褚与昭局促地说:“不是……”   云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不行动起来,反而不礼貌了。   若再三邀请他还是无动于衷的话,就相当于是在否定对方身为异性的性.吸引力了。   “那就闭嘴,做你该做的事。”   发.情期的Omega在情绪上也会比平常更不稳定,哪怕是云溯也不能幸免。他看上去有点气闷:“不要胡思乱想,不要道歉,还有……”   “不要停。”云溯低声道,“我现在很难受。”   命令似的口吻,却并没有让褚与昭觉得反感,因为听起来似乎更像是埋怨。   褚与昭意识到,他让云溯等急了。   他接受过抗信息素训练,可是云溯没有啊,而且omega的身体天生更娇弱一些,云溯一定难受极了,可是却因为他的不成熟不懂事,只能继续强撑着。   褚与昭正自责,就见云溯难受得蜷缩起了身体,十指紧紧地攥着床单。   ……自己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陛下……失礼了。”褚与昭最后哑声说完,便毅然决然地埋首。   云溯本想说他“怎么一副要上刑场的表情”,也全被堵进这一吻里。   褚与昭确实没什么经验,吻也生涩莽撞,好似想把浸入唇舌的香气悉数吞入口中似的。   云溯不知何时抬起双手圈住了他的脖颈,贵气养出来的光滑而柔软的手腕皮肤一下下蹭着褚与昭的颈侧。现在他们两人都烫得厉害,热源贴上热源,对彼此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全无经验的两个人,全凭本能而动,距离越来越近。   云溯喜欢甜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他迷恋着每一丝甘甜在舌尖味蕾绽放时的感觉,牛奶的醇香和草莓的酸甜融合在一起,恰到好处。   褚与昭的虎口处和手指指节处都生着一层茧,大约是在学校进行实战训练经常需要握枪的缘故,抚摸过他皮肤时有种特别的感触。   发.情期将云溯全身的感觉都放大了,他从未如此真实且深刻地感觉到,有个alpha正在打开他、体会他、探索他。褚与昭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强烈的好奇心,仿佛打算把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摸索清楚,剥掉包裹着他的外壳,露出那个遵从本能的、屈服于欲望的自己。   云溯被拉起来,坐在褚与昭的大腿上,绵软无力的身体靠在alpha坚实的胸口,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褚与昭像是怕他会倒下去似的,用手掌紧紧扣住他的后腰。   云溯回想起年少时第一次被带去坐小型游艇时的经历。他一边觉得兴奋,一边又有些紧张,海浪涌动时坐在游艇里的他也跟着一同起起伏伏,令人头晕目眩。他把游艇的围栏当做救命稻草死命地抓着,用力到指节都绷紧。   ——就像此刻,他抓紧褚与昭。   视线上下摇晃,脑内天旋地转。   直到颈间忽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所有的渴求和疯狂全都收束进这死死咬下的一口里,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标记完成了。   褚与昭完全是循着本能才这样做的。他抱着云溯汗津津的身体倒回床上,像狗狗一样凑近云溯的颈间不停地嗅闻。   信息素里混杂着一点点血腥味。   云溯连动弹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闭着眼趴在褚与昭怀里,随他做什么。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各自平复着,褚与昭率先回过味儿来,松开云溯猛地坐起身来,捂住脑袋崩溃地叫:“啊啊啊啊啊……”   云溯还闭着眼,懒懒地说:“你再叫花沐就要进来了。”   褚与昭立刻就闭嘴了。   他可不敢让花沐看到现在房间里的画面,因为他赤.身.裸.体,只有下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云溯倒是遮得严实些,只露出红润的肩头,上面有几处暧昧的红痕,被褚与昭的“大力金刚指”捏的。   不久前他就是这么用力地抓着云溯的肩膀,让娇弱的高贵的全诺因独一无二的陛下坐在他身上这样那样……很快云溯就没力气了,人倒在他怀里,累得气喘吁吁。   褚与昭:“……”啊啊啊啊啊啊啊!   褚与昭立刻换了姿势,在床上正襟危坐,沉痛地向云溯道歉:“陛下,我错了,大错特错!”   “你错什么了?”云溯抬手拨开黏在侧脸上的头发,被生理泪水浸湿过的微红眼角露出来,给清冷的容颜添上一分艳色。   “我倒觉得你的表现还算不错。”云溯并不吝啬于夸奖,“我很喜欢。”   褚与昭愣了:“啊?”   可他完完全全就是新手上道,前戏和正戏都做得极其粗糙,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你明白完全匹配意味着什么吗?”云溯睁开眼,墨玉似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褚与昭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仅意味着信息素的适配,还有身体的适配……”   云溯稍微休息了一下,终于有力气坐起来。他重新靠近褚与昭,微微湿润的薄唇贴着alpha又开始泛红的耳朵。   “意思就是说,不会有人比你更能让我快乐了,褚与昭。”   “陛下……”   褚与昭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头又要发晕了。   确实,云溯说的这些他也亲身体会到了。   和陛下做,很愉快。   也可能是他过去没有经验的缘故,刚才的这一个小时真的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妙,几乎到了让他痴心妄想地觉得云溯的身体是为他而打造的程度。   ——命运。   原来这就是“命运”。 第32章 先心动的是输家(6)   褚与昭抱着云溯去浴室清理身体,云溯把手臂叠在浴缸边沿,闭着眼,懒洋洋的。得到满足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惬意。   尽管云溯的表情还是那样,但褚与昭莫名地觉得,陛下此刻的心情应当不错。   褚与昭从浴缸里掬起一捧水,浇在云溯背上,冲掉上绵绵密密的泡沫。目光落在Omega光.裸的后背,褚与昭不禁红了耳根。   “……陛下很开心吗?”他欲盖弥彰地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羞赧。   云溯依旧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之前我一直在用抑制剂,用了八年。”他道,“尽管能够缓解发.情期的症状,但说实话,把本能需求强压下去的感觉并不好受。”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把欲望发泄出来是这么舒服的事。”   褚与昭在心里默默地说:其实我也是。   他替云溯擦擦洗洗,视线总不自觉地往云溯颈侧处瞟。标记的那一口他咬得很用力,差点就要把人咬出血了,以至于到现在那枚牙印还没有消下去。   褚与昭用指尖触了触那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只是在腺体上咬了一口而已,可却莫名能让褚与昭心底里萌生出占有欲来,能让他很真切地感觉到——现在云溯是他的Omega了。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易感期带来的兴奋和疯狂冷却下来之后,褚与昭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原本只认同拥有感情基础之上的性,可是他的执着却被“命运”相吸带来的暴走打败了,这令他有一些挫败。   而且标记的意义对于Omega而言更为重大。alpha可以在任何人的脖子上咬下一口,可对于omega来说,被标记就意味着在标记被主动解除前,他们就只能通过那一个alpha的信息素获得救赎。   这很不公平。   “……陛下。”褚与昭犹豫再三,还是主动开口喊道。   “嗯?”   “您觉得这样真的好吗?”褚与昭的指尖还在云溯的颈侧流连,对于一个第一次标记omega的处男alpha而言,标记的吸引力就是那么巨大。   褚与昭已经有点痴迷了,但他自己还未发现。   云溯回过头来瞟了他一眼:“你问标记?”   “嗯……”褚与昭点点头。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云溯道,“我既然选了你作为丈夫,就早已经做好要把身体交给你的准备。”   “否则,我也不会特意带上你来这里。”   “这样啊……”褚与昭没再说什么,闭嘴了。   更失落了。   云溯说话很直白,但这种直白偶尔会令他有点受伤。   褚与昭沉默地劳动着,把云溯身上的水珠擦洗干净后,用浴巾把人裹起来抱回床上。   云溯平常不会要旁人如此细致入微地侍候他,但现在没有办法,他腿酸得没办法自己下床走路,只好让褚与昭能者多劳了。   褚与昭小少爷一个,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生怕自己把云溯弄得不舒服了,因此把人抱回床上盖好毯子后,他便准备去喊花沐进来。   还有这一地乱七八糟的衣服也得收拾。   褚与昭正要走,一只手便从身后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襟。   “陛下还需要我做什么吗?”褚与昭问。   “和我一起住吧。”云溯说,“别闹别扭了。”   褚与昭嘀咕道:“明明就是陛下要跟我分房间的吧。”又没问过他的意见。   云溯眨眨眼:“所以你原本是想和我一起住的,对吗?”   褚与昭:“……”   “毕竟、毕竟……”褚与昭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您都特意带上我了嘛,我肯定会做相应的心理准备啊。”   “什么心理准备?”云溯微微挑眉,“除了和我同间房以外。”   啊啊啊啊!   褚与昭又崩溃。今天的陛下好像比平时更有好奇心,问了他好多了。   “……我不说了。”褚与昭闷声道。   “好了,不逗你。”云溯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又问,“要不要和我一起休息一会儿?”   “按照我以前的经验,发.情热不会只有一波。”云溯说,“你就在房间里陪着我比较方便。”   这句话就像是在说“你的下.半身被我征用了”。   咬都咬了,褚与昭只好对云溯负责到底。   褚与昭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叹,但叹着叹着,却不知为何生出种甜蜜的苦恼的感觉。   新请的beta医生在两人做完一次之后才姗姗来迟。花沐可不敢让外人看到云溯房间里一地狼藉的模样,飞快地带着仆人们把房间收拾好了,才放医生进去。   医生给云溯和褚与昭都测了一下信息素稳定性,两人都十分稳定,甚至趋于缓和。生理需求得到了满足,信息素也会变得平稳。   医生欣慰地说:“陛下和殿下的状态都不错,接下来这三天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一直保持?那可太难了,他哪有那么多公粮可交啊!   晚些时候,褚与昭把自己带来的换洗衣服的行李箱都放到云溯的房间。这里又大又空,多放一些也不会影响什么。   褚与昭没什么东西,三分钟就搬完了。   花沐一边帮云溯梳顺头发一边问:“您又让殿下跟您住了?”   “是啊。”云溯道,“方便些。”   后来果然如云溯所说,最猛烈的第一次发.情热过去之后,第二波、第三波就紧接着来了。   褚与昭整整在云溯房间里待了三天,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步不出,连三餐都是由花沐直接送到门口的。   从门缝里偷偷溜出来的味道beta仆人们闻不到,只有云姝在过来找皇兄又被挡回时闻到过一点,涨得脸颊红透。   她能闻到,皇兄的信息素微妙地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玫瑰的香气原本是清冽的、素淡的,但是如今却混入了一点点奶香味。   云姝知道,一个alpha或omega的信息素味道,早在他们出生时就已经确定,不会改变,除非……   除非,omega被标记了。   被标记之后,身体上便会自然而然地带上那个alpha的味道。   天哪……皇兄真的允许褚与昭那样做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姝又是惊诧又是不安。   云溯既然已经把身体交出去,那就说明,皇夫的人选真的不会变了。   他真的认定褚与昭了。 第33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7)   发情期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但是对Omega体力的消耗非常大,所以每次云溯都要留出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来调养身体,毕竟发情期结束后,他就得处理在休养期间积攒的工作了。   云溯的身体有医生和营养师一起调理,很快就有了起色。   发情期结束后第二天的晚上,云溯带着褚与昭一起去了观星台。   这几天褚与昭一直待在北面的城堡群,没什么机会去南面,这还是头一次来。南面的面积实际上比城堡群更大,由许多不同种的建筑构成,光庄园的面积就不小。观星台在其中只是小小的一座,而且孤零零地立在小山坡上。   这里的观星台不像专业的天文台一样设施齐全,更像是一个用来怡情的场所,还有能小坐喝点什么的地方。   双人沙发前摆着玻璃茶几,做工精细的高脚杯里撑着色彩斑斓的鸡尾酒,观测视角最佳处则摆放着一台最新型的天文望远镜。不过即便不用天文望远镜,从这里就已经能看到非常美丽的星空景观。   褚与昭对一切和宇宙、和星海相关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一上观星台就开始很兴奋地摆弄起那台天文望远镜。   云溯悠然地在沙发上坐下,执起高脚杯轻轻摇晃,看色泽清透的液体微微泛起波澜。褚与昭的背影映在杯壁上。   “其实我也没怎么来过观星台,不过,我觉得你大概会喜欢。”云溯道。   果不其然,褚与昭喜欢得不行。   年幼时他央求柳诗芸给他买过天文望远镜,但是褚家位于繁华的卡兰东区,这里高楼林立,天上还总有悬车悬铁穿梭来穿梭去,只是想单纯欣赏一下天空都难,更何况观测星体了,所以望远镜最终还是闲置在家了。   本来柳诗芸有时间能带褚与昭去宇宙玩玩的,但是那几年星际海盗十分猖獗,一旦离开诺因宇宙军的保护范围之内都可能遭遇危险,所以也未能实现。   后来邻星和诺因之间的海盗基本被扫除,褚卫的工作也稍微闲下来了一些,全家人才一起去旅行了一次,这也是褚与昭进军事学院封闭式训练前的唯一和最后一次星际旅行。后来学校有组织他们这些学生去宇宙军基地实训,勉强算是弥补了褚与昭年少时的遗憾。   “还是郊外的天空好看啊……”褚与昭一边摆弄着望远镜一边感叹道。   “我曾经去过冰雪星,在那里无论白天黑夜,天空都是特别透亮的。”云溯说,“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黑色也可以这么澄澈。”   冰雪星是一颗距离诺因很远的行政星,正如它的名字,整个星球以冰川和冰海为主,少数能住人的陆地上也覆盖着冰雪。冰雪星不存在帝制或共和制,人们仍以部族的形式生活。由于天气和地形条件的限制,冰雪星几乎无法发展渔业和旅游业以外的产业,因此常年接受着各个星际组织的援助。不过也正因这些限制,冰雪星的生态环境被保护得非常好,澄澈的天空就是最好的体现。   不过对于没有旅游意愿的异星人们而言,冰雪星终究是个苦寒之地。   云溯只去过冰雪星一次,是年少时跟着母亲去访问时。在四季如春的卡兰生活惯了的云溯一时难以适应冰雪星的极寒天气,还冻得生病了。   不过幸运的是,他在那里看到了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自然风光。   云溯浅酌一口鸡尾酒,再抬起眼来时,便与褚与昭炯炯的目光相触。   “除了冰雪星以外,陛下应该还去过很多星球吧?”褚与昭很积极地问,“可以和我讲讲吗?”   云溯望着alpha的眼睛,微微愣神。   他的的确确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很真挚的热爱,那是自己早已经失去的东西。   “好啊。”云溯说。   云溯身为储君时跟随云苒去过一些行政星,登基后又受到不少友星的邀请前去访问,确实阅历甚广。   既然褚与昭想听,云溯便也就大大方方地和他讲了。   这一讲时间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一杯酒下肚,云溯已经微醺,左手的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眼皮打架。   褚与昭没喝酒,他还精神得很,甚至没听够。不过看云溯困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舔着脸问东问西。   “陛下困的话就睡吧。”褚与昭低声道,“我会负责送您回去。”   云溯已经要睡着了,他话音才落,Omega的脑袋便沉沉落在他肩头,呼吸声均匀而平稳。   “陛下?”褚与昭轻轻喊了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云溯平常工作繁多,也就发情期休养这些天才能远离政务好好休息,睡意沉一些也属正常。   褚与昭轻手轻脚地把人打横抱起,送回车上,一起回到了北面的城堡群,又将人安置在了卧房。   云溯睡得很熟,被搬动了好几次都没有醒来。褚与昭望着他安详又毫无防备的睡颜,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俯身,朝着云溯的脸伸出双手来,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指腹按住唇角,动作很轻地向上拉。   云溯脸颊上的一对酒窝,随着唇角的上扬而稍稍陷进去。   真的有啊!   褚与昭不由地双眼一亮。   错过了两次,现在总算亲眼看到了。   -   准备返程的前一天,云溯还是请了皇家剧团来表演。   皇家剧团都是从诺因全星域内选拔出来的顶尖演员,他们承担着向外输出诺因文化的重要责任,每年都会在星系内各个行政星进行巡回演出,从音乐剧到话剧无不涉及。   每年下半年是他们的休演期,剧团成员都待在卡兰排演还未对外公开的新剧目,也只有贵族以上的阶级才能提前观演。   褚与昭对皇室剧团了解不多,只知道近几年好像出了个挺有人气的男性alpha演员,叫做林恩。林恩是贵族出身,从小就对表演很感兴趣,于是毅然决然地投入了演员事业,连爵位的继承权都放弃了,主动让给了自己的妹妹。   林恩有一副英俊的面容,又或者应该说,他很美,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从长相到气质都带有攻击性的alpha。   褚与昭曾经在城市的广告牌上见过很多次林恩的脸和笑容,觉得这人有点像只花枝招展的公孔雀。   今天表演的是一场音乐剧,林恩作为剧团首席,很完美地完成了表演。他的声音偏中性,音域很广,而且唱商很高,能够做到把很高的高音处理得非常悦耳动听且富有感情。   很不得了的歌喉。   只会唱军歌的褚与昭不得不承认,林恩的确是个老天赏饭吃的。   只有自身本来就情感丰富并且具有极高天赋的人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很快,褚与昭就发现这人的感情实在是太丰富了些。   表演结束后没多久,还未脱去戏服的林恩就匆匆地从后台出来,直奔云溯的方向。   “陛下!”剧团首席用他那能唱出美妙歌声的嗓子激动地喊道,“您都好久没看我们的演出了!”   林恩来到云溯面前单膝跪下,虔诚地执起对方的手,轻轻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再抬起头来时,多情的眼眸中已经蓄起了泪水。   “我能发挥得这么好,全是多亏了您坐在台下注视着我。” 第34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8)   林恩是贵族出身,会和云溯认识也并不奇怪,说不定比他和云溯之间还要熟悉,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尽管褚与昭努力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有点恼火。   可能他就是不喜欢爱演的家伙吧。   林恩行完吻手礼还不罢休,依然执着云溯的手热泪盈眶滔滔不绝地倾诉衷肠,说完了对云溯的思念和敬慕还要再讲下一部戏的主题,没完没了。   他是公爵之子,祖上功劳赫赫,荫庇甚浓,因而云溯也愿意给他几分薄面,任由林恩继续说着。   云姝跟在皇兄身侧,一听林恩说话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百无聊赖地绞起了手指。   褚与昭看她这副模样,便知道这公孔雀肯定不是第一次在云溯面前“开屏”了。   可是以前这样也就算了,现在云溯的婚讯都对外公布了,颈侧也有了标记,明摆着有主了的omega,林恩却好像不知道也没看见似的。   这是眼瞎还是心盲?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褚与昭又瞅了瞅云溯。   嗯,云溯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视线落在林恩脸上,看不出冷暖。   “陛下,另一部新戏的剧本再过些时日就要送来了,不知能否请您也一起过……”   林恩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褚与昭就忽然伸出手,把云溯的手从林恩手中抽出来了。   “你……”林恩有点没想到,愣在当场,连接下来要说什么词都忘了。   “你什么你。”褚与昭不快地说,“你礼貌吗?”   褚与昭本来想说“随便对别人的Omega动手动脚的你礼貌吗?”,但在云溯面前,他姑且还是给这位贵族世子留了点脸,少说了几个字。   云溯赶在林恩再度开口前打了圆场:“褚与昭年纪轻,说话不知轻重,你多体谅。”   林恩:“……”   既然云溯都这么说了,他就算不想体谅也只能体谅。   林恩神色不太好地站起来,也不正眼看褚与昭:“原来您就是陛下的未婚夫啊,久仰——”   他刻意把尾音拉长,语气显得十分阴阳怪气。   褚与昭额头青筋直跳。   云溯安抚地捏了捏褚与昭的手,朝林恩道:“带我们去后台转转吧,我想看望一下其他演员。”   剧团绝大多数演员都是平民出身,当然不敢像林恩一样贸然地跑到云溯面前来倾诉爱意,林恩在时他们也不敢来碍眼,要知道这位剧团首席兼大股东向来是很不喜欢别人抢他风头的。   “……陛下这边请。”   林恩忍着脾气引路。正要转身时,他看见褚与昭忽然一把捉住了云溯的手握紧。   一个工具人,还真当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林恩在心里骂骂咧咧。   他其实早就在星网热搜里看到过褚与昭的脸,刚才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想给褚与昭一点脸色看看而已,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硬。   前些天云溯来到赫辛城堡休养,身为alpha的林恩因为性别缘故暂时不被允许进入城堡排演,他在自家庄园里浇花逗鸟,可心却总是静不下来,一想到自己爱慕了多年的陛下即将被另一个alpha标记,他就坐不住。   于是在接到为陛下演出的命令后,林恩马不停蹄地就回到了剧团,参与今天的演出。   云溯颈侧的标记被阻隔贴盖住了,掩在衣领之下,不仔细看就很难注意到,但是林恩在台上演出的时候就看见了,只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褚与昭,何其可恨的男人!   云溯一直很支持皇家剧团的发展,每逢新剧在卡兰首演,只要云溯有空,就会过去撑撑场面。观演结束后还会去后台看望演员们,予以鼓励,这些都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了。   但被褚与昭牵着手去后台,还是头一次。   刚才吃惊的人不仅有林恩,还有云溯本人。这应该是褚与昭第一次凭自己的意志主动触碰他,而不是因为他的命令和要求。   标记的力量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强大一些。   云溯垂首盯了盯相牵的双手,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微不可察。   alpha无论从身体条件还是性格方面都更接近于狩猎者,恐怕他们自己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狩猎者有时也会沦为猎物。   林恩引着一行人去后台参观了一圈。剧团里敬仰云溯的人不少,有的不自觉地露出倾慕的眼神,全都被林恩恶狠狠地瞪回去。   云溯看在眼里,但没有当场说什么。   等参观完从剧院里出来后,云溯让云姝和褚与昭先回城堡群那边,说他要和林恩单独聊聊,四处转转。   林恩立马给了褚与昭一个得意而挑衅的眼神。   褚与昭很不客气地朝林恩扬了扬拳头。   这是他全身上下最硬的地方。   云溯看得有点无语了,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们,两人这才各自收了神通,把头一扭。   云溯和林恩走在庄园外围的小道上,花沐远远地跟在身后,   没有其他人在了,云溯这才开口提醒林恩道:“你既然决心要经营剧团,就该把演员们放在心上,也该给他们展现的机会。”   “一枝独秀的风险很大,也走不长远。”   林恩走在他右后侧,恭敬地称“是”。   “好久没见你父亲了,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还有劲儿下床约朋友们一起去打高尔夫呢。”林恩笑道。   林恩的父亲林斯公爵是云苒的旧交。林恩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到明镜宫玩过,所以他和云溯也是很早就认识了,云溯也愿意给他几分薄面。   最重要的是,公爵一脉一直都对皇室忠心耿耿。   几十年前,议会有人借着时任君主的一次决策失误大做文章,提出应限制皇权的议题时,林恩的爷爷就始终站在皇室这边。   云溯是不会放弃有用之人的,林恩只是爱慕他而已,也没有做什么错事,爱表现也好、不许别人向他示好也好,都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云溯并不介意。   “你们剧团上个月才从利维拉回来吧。”走了一阵之后,云溯终于切入正题,“利维拉现在怎么样了?” 第35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9)   林恩身份特别,他不仅是个人气火爆的明星演员,更是诺因的子民、云溯的忠臣。他主动放弃继承世袭的爵位,并不意味着他对政事毫无关心。   每去到一颗行政星,林恩都会默默地观察着那里的情况,如果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他会主动告知云溯——尽管云溯最开始没有特意让他这样做。   这是林恩让云溯能多看自己几眼的方式。   林恩的妹妹林芙也是alpha,比起他,林芙更有政治头脑,年纪轻轻就已经在议会中经营出了自己的人脉。   数月前,恰逢议会换届刚刚结束,林恩在外演出时在电话里听林芙提过一嘴,说前几天她去参加了一场宴会,感觉议会新选上来的人里有个alpha议员像是刺头,言辞中对omega执掌政权有些怨言。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酒后失言,往大了说可就是蔑视皇权。   林恩和林芙都是坚定不移的保守派,对皇室最是忠心,更何况林恩还对云溯有别的感情,当然是不希望云溯有任何不顺心的事。   林恩在电话里问妹妹:“这件事你和陛下说了吗?”   林芙道:“还没有,我先和晏嘉说了。”   林恩也就没再说什么。晏嘉是云溯的心腹,晏嘉知道了云溯也就会知道。   后来林恩在和剧团一起启程前往巡演的最后一站利维拉时,就接到了晏嘉的电话。   晏嘉提醒他多注意利维拉,林恩把几件事连起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可能是云颐有鬼。   陛下顾念亲情,特许云颐每年回到利维拉一段时间,怕不是成了云颐和利维拉互相勾结的契机。   所以待在利维拉巡演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林恩没少留心。   “利维拉还是老样子,文艺的荒漠,经济也是半死不活的。”林恩告诉云溯,“尤绪是个无能的野心家,自从他继位后,利维拉就陷入了经济凋敝的局面,现在经济越来越不景气,也不知道现在的利维拉政府还能撑几天。”   尤绪是云苒前夫尤佩的兄长,生性傲慢,非常自以为是。云溯和他有过几次接触,对尤绪印象非常差。   云苒当年选择和尤佩结婚,是因为当时诺因的宇宙军还在发展之中,需要军事力量强大的利维拉支援。但而今情况大不相同了,诺因的宇宙军在两位优秀的正副司令的带领下战绩斐然,在战斗机甲这一新型军备上的研发也遥遥领先,利维拉的帮助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林恩接着说道:“我在利维拉民间听到一些风声,他们的军队正在招募年轻的新兵,报名的人不少。”   利维拉几乎人人都受过军事化训练,必要时发些军备他们就能上战场,因而利维拉想要扩充军队,其实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林恩从利维拉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想来这段时间,利维拉早已进入制定作战计划的流程了。   云溯陷入沉思之中,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不过,利维拉想要攻打的必然不是诺因,否则他们根本不会允许诺因的皇家剧团入境。   以尤绪的武夫思维,一定是想用发动战争的方式转移民众们的注意力,以免行政星内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如果赢了,胜利的喜悦会冲淡民众内心的不满,尤绪就可以再安稳一阵。如果败了……   不,自大的尤绪恐怕不认为利维拉会战败。   因为尤绪愚蠢的想法,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蒙受战乱之苦。   “多谢你林恩。”云溯停下脚步,转身拍了拍林恩的肩膀,“你表演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休息。”   林恩内心:这身戏服这辈子不洗了!   “陛下!”林恩激动地行了个抚胸礼,眼眶里仿佛又开始酝酿眼泪了,“不管何时您需要我,我都会随叫随到的!”   “如果褚家的兔崽子惹您不快对您不敬,请务必让我来收拾他!”   “……林恩。”云溯也有点受不了林恩总是一副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模样,故意说,“别总是落眼泪,你笑起来更好看。”   “陛下!!!”林恩更激动了,正要狠狠地给他的君主一个拥抱,就被人从身后拎住了衣领。   花沐微笑:“请您自重,勋爵殿下。”   林恩被她从云溯身边提开了,一脸懵。   为什么一个女性beta的力气可以这么大?   “好好休息吧,静静心。”云溯点了林恩一句,从容地坐上车,返回北面的城堡群。   车上,云溯接到白复的电话。   “明镜宫内的老鼠已经赶出去了,陛下可以安心回来。”   “辛苦你了。”云溯问,“这些天我大哥有什么动作吗?”   他将白复留在明镜宫,一方面是因为白复是alpha,不便跟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需要白复帮他盯着云颐那边的情况。   白复答道:“云颐殿下那边一切正常,最近地面军无事,他一直待在宅邸里,偶尔会来明镜宫看望云灼殿下。”   白复一直是个很尽职的人,云溯让他盯着云溯,他本来打算连带着云颐府邸内一起监控的,但是云溯说不必做到这个地步,他也就没这样做。   其实云溯不让白复监控府邸内部,是担心被云颐发现。现在情况还不明晰,他不愿和云颐撕破脸。   不管怎么说,也是从小就照顾他体谅他的兄长。   “嗯,知道了。”云溯道,“我大哥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另外找人去盯,给你放几天假。”   本来云溯发情期休养的时间就该是白复的假期,但是因为云颐的事耽搁了,等于假期也整个泡汤。白复平常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工作量和工作时间都超出寻常,云溯也不希望白复累着,所以打算给白复补一个假期。   白复却以为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好,连忙说:“陛下,我不需要放假。”   “我不是怪你。”云溯无奈地解释道,“大哥的事本来也不属于你的工作范围内,你就只需要管好我的事就行了,不是吗?”   “……嗯。”白复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好,那我不在的时候,陛下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   褚与昭站在房间阳台上,什么也没做,就是发呆。   最近几天他发呆的时候有点多了,以至于他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忧郁气质,看起来丧头丧脑的。   褚与昭不由地开始思考,标记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为什么别人都说标记是alpha用来表达占有欲的证明、是用来套牢omgea的,但是现在和云溯分开了一小会儿,觉得焦虑烦躁的反而是他?   到底是谁套牢谁??   而且如今他把云溯标记了,就必须要对云溯负责,以后就算想跑路也跑不掉了。   折腾到现在,这婚是非结不可了,可他的前程还没有着落。   回去又要继续坐地面军办公室了,想想就更忧郁了。   褚与昭发呆了一阵,忽然收到明青发来的亲切问候。   明青:小伙子,最近和陛下过得怎么样啊~   褚与昭:我恨你!   都怪明青给他出的馊主意! 第36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10)   明青很快地回复过来:嗯?怎么了小伙子,看起来有状况啊?   褚与昭气鼓鼓地敲下一行字:青哥,你得对我负责!   明青:这话可说不得!你哥会吃醋的>///<   褚与昭看到他这个卖萌似的害羞颜文字,更生气了。   褚与昭:不准转移话题!   褚与昭:我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都是你教唆我!   明青直戳他痛点:这么激动啊~该不会是追陛下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吧?   褚与昭:……   明青:你怎么比你哥还纯情,可爱~   褚与昭不由地开始思考,为什么明青会知道他哥比他纯情。   这俩人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明青:别担心小伙子,爱上陛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明青:反正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除了做陛下的alpha难道还有别的出路不成?动心了也是好事,至少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褚与昭:……什么叫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啊!我还没放弃呢!   明青:那你试试去给陛下吹枕边风。   褚与昭:他又不喜欢我,我吹什么吹。   褚与昭郁闷地回着消息,完全忘记了要反驳明青说他动心了的事。   明青主动给褚与昭当起了恋爱咨询师。他问:你们现在什么进度?   褚与昭:标记了。   明青:?   明青:怎么还有你们这样的?恋爱都没开始谈就直接进行最后一步?   褚与昭:这不是匹配度百分百吗……有些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明青:……我有预感,等陛下回明镜宫之后那个刺头会长又要开始闹了。你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出门戴个口罩,别让人逮住揍了。   皇夫还是个高危职业呢……想揍他的人说不定已经能从明镜宫门口排到卡兰郊外了。褚与昭叹了又叹。   明青:不过既然标记了那就好办了,陛下会依赖你的信息素的,你机灵点,多让陛下感受春风般的温暖,日久总能生情的!   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褚与昭熄灭屏幕,再度朝远处看去,看到云溯正乘着车回城堡群,而林恩已经不见了踪影。   其实他如此坐立不安,倒也不是担心云溯和林恩之间会发生什么,只是本能地对其他alpha靠近他的omega这件事感到不快。   褚与昭本以为标记影响的只是生理,没找到对心理的影响也这么大。   为期半个月的休养期结束,明天他就该陪着云溯回明镜宫了。他本该珍惜这次机会下功夫追云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堵堵的,到头来除了标记什么都没做。   明天上午启程回去,然后褚与昭还得去一趟地面军报到,销个假。   -   第二天早上,褚与昭吃完了早餐,先去和笑笑道别,狠狠地撸了好几把狗头。   萨摩耶还不知道他要走,和往常一样摇着尾巴往褚与昭的身上扑,很活泼。   “好狗。”褚与昭揉揉她,“以后我还会再来这里看你的。”   他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还会来这里吗?   其实未来的事,他自己也说不好。包括和云溯之间的事也是。   褚与昭冥冥中有种预感,他和云溯的种种,没那么容易弄个清楚明白。   “殿下, 该走了。”花沐远远地喊他。   “走啦。”褚与昭把萨摩耶松开。   笑笑乖巧地坐着,安静地目送他离去。   城堡群门口停着皇室车驾,还是来时的气派阵仗。云溯已经在车里坐好,戴着单片眼镜看书,等待褚与昭上车。   自动车门打开,褚与昭的声音传来:“陛下在看什么书?”   云溯把书封给他看:“是令母写的游记。”   褚与昭:“……”这有什么好看的!   云溯好像会读心似的说道:“游记里提到了你。”   “哦……”褚与昭反应平平,“我没怎么看过我妈出的书。”   单片眼镜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褚与昭:“你就不好奇她写了你什么吗?”   褚与昭一屁股在云溯身边坐下,闷声道:“想也知道肯定是嫌弃我呗。”   “你很了解她。”云溯说,“确实。”   柳诗芸开始频繁地星际旅游且撰写游记差不多就是从前几年开始的。那时在宇宙内肆虐的星际海盗们被大面积扫平,普通居民的星际出行安全总算有了保障。而褚与昭刚进皇家军事学院没多久,正处在叛逆期。   褚与昭本来就皮,叛逆期时更是比路边的疯狗还讨人嫌,柳诗芸对他的嫌弃只是通过游记里简单提到的只言片语就体现地淋漓尽致。   云溯读着,觉得很有意思。柳诗芸和褚与昭之间这种彼此嫌弃却又很爱对方的母子关系,是他从来未曾体验过的。云溯对母亲的感情,更多的是敬仰和羡慕。   云苒身为君主,是明智且果敢的。   丈夫企图颠覆皇权——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云溯大概不会有那样的勇气去亲手杀了对方以保政权稳固。所以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他只能从根本上杜绝这种可能性,不让自己的丈夫手握实质性的权力。   权力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会将人的野心和欲望无限地放大。   云溯不打算用它去考验褚与昭,他害怕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褚与昭支支吾吾地问:“陛下该不会是……专门为了我才看这本书的吧?”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样问好像显得他有点自作多情了,尴尬地抠了抠脸。   “是。”云溯很坦率地说,“因为我想要了解你,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直球攻击又来了……!   褚与昭难为情地说:“了解我干嘛啊……”   云溯将书本翻过一页:“因为你是我的alpha、我的丈夫。”   褚与昭不做声了,默默地红了耳朵。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说话很直白的人,但没想到云溯比他还要更胜一筹。若非云溯顶着一张冷脸,他真的会以为云溯是在故意撩拨他。   不过抛去立场来说,褚与昭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人。   云溯虽然性格冰冷,但却并不是个闷葫芦,他总是能从云溯这里得到问题的答案。   “陛下看我妈写的那些,肯定会觉得我很幼稚吧。”褚与昭嘀咕道。   “不会。”云溯抬起眼来,用手扶了一下单片眼镜,银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着。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云溯说,“再回想一下你当时的样子,就觉得很生动。”   褚与昭注意到了云溯的用词。   ——回想。   “陛下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褚与昭有点困惑。   “当然。”云溯点头,抬手指了指窗外,“我们不是很久以前就见过吗?就在那里。”   褚与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悬车已经行至皇家军事学院上空。云溯所说的“那里”,就是那座平常不对外开放的栈桥。   褚与昭有点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他从来都没想过,原来五年前,他在栈桥下停下来仰望云溯的时候,云溯也在看他。 第37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11)   褚与昭回忆起五年前那个过于炎热的初秋,脑内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时云溯对他而言,还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一转眼五年过去,现在云溯成了他的omega。   从各种方面来说都很不可思议。   褚与昭转头去望云溯沉静的侧脸,问:“陛下当时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因为……”云溯停顿了一下,略作回想,“因为那时所有人都在往前挤,只有你停在人群中。”   “后来一问,才知道你是褚副司令家的小子。”   云溯对褚家是抱有很高的期待的。因为无论是褚与昭的爷爷,还是他的父亲褚卫,在整个帝星内都是难得的将才,年纪还轻的褚曦彼时也已经立下过军功,前途无量。所以云溯理所当然地期待着褚家的小儿子褚与昭未来能够有所作为。   但这些云溯并没有跟褚与昭说。因为没过几年,褚与昭成年,信息素数据入库,显示与云溯的信息素百分百匹配,成为了皇夫的唯一备选。   曾经对他有过的期待,也只能当做不存在了。   这么大的诺因,今后还会诞生无数个将才,但和云溯信息素完全匹配的人,整个星系数百亿人中也只有这么一个。   唯一的一个。   “哦——我那个时候站着,是在看陛下呢。”褚与昭说。   “怎么,你也对我很好奇吗?”云溯托起脸来看向他,眼神略带玩味,“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我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了。”褚与昭不服气地说,“我脑子里可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溯挑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褚与昭张了张嘴,但没说出来。主要是当时江勉这个臭混蛋说的那些屁话太下流了,他不想让云溯知道。   所幸云溯见他不语也并未追问,只是继续低头看书去了。   褚与昭一边刷星网,一边拿余光偷偷摸摸地瞅着云溯。云溯戴单片眼镜的模样比较少见,而且令他身上少了点政治家的压迫感,多了些如同作家一般的文艺气质。总之就是让褚与昭觉得新奇又好看。   云溯回明镜宫是个大新闻,宫殿门前早有无数记者等候着。褚与昭一下车,差点又被闪瞎眼。   这次云溯没有像上回那样拉着褚与昭故意在镜头前作秀,而是直接带着褚与昭进去了,走得飞快。   他颈侧的标记被阻隔贴挡住了,在记者们看来简直就是欲盖弥彰,这群嗅觉敏感的家伙一看到阻隔贴就意识到这次云溯外出休养期间发生了什么,对着他一顿狂拍。   进了明镜宫大门后,褚与昭还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这群记者简直比他们启程前往赫辛城堡时还要兴奋。   “我们干嘛要走这么快……”褚与昭疑惑地问。   “给他们留一点猜测的余地。”云溯整理了一下衣领,把阻隔贴重新遮住,“有些事没必要说得太清楚。”   反而是一些有点线索但又不明不白的事,更容易在星网上引发网民们的热烈讨论。   云溯不喜欢在外露面,但是皇室的讨论度不能太低,他们必须得到民众的关注,这同样也是维护统治权稳定的重要因素。   褚与昭瞅了瞅云溯的衣领,心想:刚才不会是故意把阻隔贴露出来的吧?   褚与昭也不住明镜宫,待会儿还得回家,但现在记者都快把门堵死了,他回也回不去,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云溯,云溯到哪他到哪。   然后云溯回到了白桥卧房,褚与昭也跟进去。   云溯回头看他一眼:“你要和我一起住吗?”   “啊、不是!”褚与昭猛地回神,“我等外面的记者走掉就回家了。”   “一起住吧,你搬过来。”云溯直接替他决定了去向。   “……啊?”褚与昭愣神,抬手挠挠头,“但是我们还没有结婚。”   “婚前同居很正常,你是古人类吗?”云溯毫不客气地说。   褚与昭:“不是……”好吧!是他太保守了!   “有人不支持我们的婚事,你也是知道的。”云溯解释道,“明镜宫有警卫,你去军部上班我也会安排人护送,比较安全。”   褚与昭眨眨眼:“不用那么麻烦吧,我身手还不错,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揍我那我这五年军校不白读了吗?”   云溯道:“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呢?”   “不是吧……群殴?”褚与昭惊了,“这么凶残??”   “不是没有可能。”云溯叮嘱道,“总之,你自己也要多长个心眼。”   “今天晚些我要出去一趟,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把东西搬过来,收拾一下房间。”云溯说,“需要用车的话直接和她说,她会安排。”   褚与昭问:“晚上吗?陛下要去哪里?”   “我去找大哥。”云溯道,“按理说你也该去他府邸拜访一下才对。但是今天我有私事要和大哥说,不太方便带着你,之后再找时间吧。”   “哦……”   褚与昭心里嘀嘀咕咕的:都说我是他未来丈夫了,还有私事不让听。   但他并非真的责怪云溯,只是很想跟着去而已。   要不晚上他偷偷摸摸去接一下陛下?正好还能展示一下他的男友力!   两人才回明镜宫没多久,云溯疑似被标记的新闻就已经占领了各个社交网站的热门趋势。   褚与昭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有人骂他。   不过这些辱骂或祝福都先扔在一边,私生活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是真的很不好受,褚与昭从小到大都没有像这样被人盯着过,但云溯对此已经习惯了,甚至还能拿私生活来炒作。   褚与昭有点敬佩又有点喟叹,心里五味杂陈。   晚餐后,云溯出发去往云颐的住处。褚与昭回家搬东西,让花沐调了一辆货运悬车。   今天褚卫到议会大厦开会去了,柳诗芸和闺蜜一起出门逛街,褚曦也不在家,但是褚与昭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自从上次和褚曦闹了点别扭之后,他们之间就有点尴尴尬尬的。   不在也好。   褚与昭带着花沐和几名佣人一起进了自家的小独栋,来来回回搬了几趟。他直A一个,东西不多,收拾起来还算快。   “你们先回吧,我再看看有没有漏的。”送走花沐她们,褚与昭又折返回家里。他其实没有什么还要收拾的,只是有点舍不得搬出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想再转转。   忙活了一通,外面天都黑了。褚与昭从小花园回到客厅,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点动静。   他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对话声,应该是褚曦回来了,好像还有明青。   敢情下午不在家是跑去找青哥玩了?   其实褚与昭一直觉得很奇怪,他哥和他青哥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一个闷葫芦,一个满嘴跑火车,也不知道怎么就玩到一起去了,还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哥、青哥,你们……”褚与昭一把拉开门,然后就听到又沉又闷的一声“咚”。   褚与昭看到自己的哥哥把同为alpha的明青用力按在门外的墙壁上,然后埋下头去。   明青显然也吓傻了,一双眼睛震惊地瞪大,平常完全消停不下来的嘴被死死堵住,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   沉默震耳欲聋。   “……打扰了。”褚与昭吓得立刻把门给关上了,手劲大得震了门外两人一身墙灰。 第38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12)   褚与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回一趟家,居然还不小心撞破了亲哥的性取向。   怪不得每次爷爷催婚的时候他哥总是百般推脱,原来是因为喜欢alpha!   昨天他还在心里念叨着他哥和青哥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没想到真有猫腻,而且上来就是强吻这么刺激。   褚与昭缓过劲来之后,忽然有点后悔把门给关了,他还有点好奇这俩人现在在干嘛呢。   好奇心旺盛的alpha将视线落在了防盗门的猫眼上,狗狗祟祟地刚要凑上去偷瞄,就听到褚曦在门外说:“褚与昭,出来。”   褚与昭吓得一头磕在门板上,咚的一声,贼疼。   褚曦听见这动静,无奈地叹了一声:“多大了,还是这么冒失。”   褚与昭捂着额头出来了,看到门口只剩褚曦一个人,便开始不住地朝四周张望:“青哥人呢人呢?”   褚曦看似冷静地说:“被我吓得开车跑了。”   褚与昭:“……”   “你和青哥怎么回事啊?”他问。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褚曦似乎不是很愿意谈论这个话题,脸色有些阴沉地进了客厅,“你要是想跟爸妈说的话就说吧,反正我瞒了这么多年也瞒够了。”   “那倒不会。”褚与昭跟进去,问,“你不去追青哥吗?”   “不去。”褚曦道,“他又不喜欢alpha。”   真的很少在他哥身上看到这种自暴自弃的摆烂气质。   褚与昭再次失语。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不过他哥说得没错,明青不论怎么看都是个直的。就是因为他直,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口嗨,仗着和褚曦关系好,总是把“喜欢”啊“吃醋”啊之类的越界词汇挂在嘴边,这下好,翻车了。   褚与昭是了解褚曦的,褚曦一直都很能忍,不太会做这种出格的事情,除非真的被惹急了。   青哥这张造孽的嘴啊……   “你要搬出去?”褚曦看了一眼褚与昭的房间,几乎都搬空了。   “是啊,陛下要我到明镜宫去住。”褚与昭摊了摊手。   “也好。”褚曦转向他,久违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以后在外面说话做事都要有些分寸,知道吗?”   褚与昭很乖地点头,望着他:“你不生我气啦?”   “什么时候真跟你动过气了。”褚曦拍拍褚与昭的肩膀,“走吧,请你吃宵夜。”   虽然还没到吃宵夜的时候,但不吃白不吃。   褚与昭很积极地跟去了。   -   车身处印有皇族族徽的悬车停在了毓秀街上空,引得往来行人不禁侧目。   毓秀街是一条颇具古意的街道,两边的建筑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建筑了,出自于百年前的知名建筑设计师之手,房屋本身就是艺术品。卡兰每隔两年,都会在毓秀街上举办一次古玩展,平日里也时常有艺术家在这里举行自己的作品展。   云颐的府邸就在毓秀街的尽头,相对僻静。   悬车稳稳当当地在街尾降落,云溯从车内出来,直接进去。   住在这条街道上的人要么和贵族沾点关系,要么就是真的有钱,这两种人都不太会像普通的卡兰居民一样对皇室那样狂热,看到皇帝出现在此,也不过多瞄几眼就走了。毕竟皇帝的兄长就住在这里,他们天天看,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陛下,云颐殿下正在书房里等您。”云颐府邸的管家早已候在门口,等待云溯的到来。   见云溯点了点头,他便主动上前来带路,引着云溯去了书房。   云颐正在书房里看地面军军部的文件,听到书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立刻便站起身来迎上去。   初秋的风微凉,云溯沾染了些许凉意的身躯被云颐揽进怀里。   “云溯,我好想你。”云颐在omega耳边轻声说。   “也才走了半个月而已。”云溯抬起手来,抵着云颐的胸膛将人稍微推开些许,拉开一点距离。   “半个月已经够长了。”云颐看出云溯有点抗拒,便松开了手。   他的目光落在云溯的颈侧,眉心不由地紧蹙:“你真的让褚与昭标记你了?”   云溯点头。   “这种事情不该这么快的。”云颐紧紧握住他的肩膀,面露忧色,“你总得给自己留个能后退的余地。”   “万一你之后又觉得他不合心意,后悔了不想和他结婚了,再去取掉标记,会很痛苦。”   云颐说的是标记清除手术。这种手术是出了名的疼,因为omega腺体附近非常脆弱敏感,麻药用量不能太大,否则很有可能影响到腺体的状态,进而影响到信息素的稳定性和身体状况。   “不会的。”云溯摇摇头,“我不会为自己所做的选择后悔。”   “没有人是不会后悔的。”云颐说。在他看来,云溯所说的这些漂亮话,不过是逞强而已。   “算了,木已成舟。”云颐叹了一声,“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大哥,我看你很不喜欢褚与昭。”云溯跟在云颐身后,两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两侧,“云灼不赞成我的婚事也就罢了,你和褚与昭之间应该没什么仇怨吧?”   云溯看似随意地一提,实在是想搞清楚云颐之前找人在记者发布会上使绊子的缘由。知道了缘由他才能和云颐聊。   “褚与昭太不成熟。”云颐说道,“本来他就是被逼着订婚的,心里必然憋着诸多怨气,以后怎么会照顾你的感受?”   云溯在内心无声地一叹。   好像无论怎么问大哥,他给出的理由永远都是“因为担心你”、“因为爱你”。   “云溯,我和他确实没有任何仇怨。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受伤。”云颐低声道,“……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尽管还有云灼和云姝这对双生兄妹,但云颐的目光始终更多地看向云溯。   云灼和云姝尚未出生前的那几年时光里,他们的兄弟就只有彼此。云溯是个乖巧听话又心思细腻的孩子,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寂寞,便总是拿着老师布置的功课请教他。至今云颐仍记得年幼的弟弟脸上露出的仰慕和期待,微红的耳根出卖了云溯的羞赧。   每当看见这样的云溯时,云颐都会想,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像这样爱一个人了。   跨越了同母异父的隔阂。   跨越了……仇恨。   失去了父亲之后,他几乎将所有的亲情都倾注在了云溯的身上。在他的心里,云溯比那对双胞胎要重要百倍千倍。   可云颐知道,他对云溯的感情和云溯对他的感情,是不对等的。云溯爱着他,也同样爱着喻黎安和云灼云姝。他不喜欢这样。   他想要云溯只有他。 第39章 先心动的是输家(13)   云溯并非对云颐全无顾及,只是念着兄弟间的情谊和关于尤佩的旧事,才总是对他多一些包容。   晏嘉的提醒云溯一直记在心里,关于云颐的事,他也命人盯着。他身为诺因的最高权力者、皇室的继承者,维护皇室内部的稳定亦是极为重要的责任。   今天之所以来这一趟,就是想试探一下大哥的想法。   “今晚特地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云颐的目光投过来。   云溯眸色微动:“只是忽然想到,好久都没到这里来看看了。”   云颐从明镜宫搬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自从他移居到毓秀街后,和其他皇室成员之间的来往就少了不少。云溯继位之后不方便经常离开明镜宫和议会大厦,来得也很少,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云颐直接去明镜宫找云溯。   云溯主动来找他,哪怕只是随便聊聊天,云颐都很乐意。   管家沏好茶送进来。云颐道:“好啊,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们慢慢聊吧。”   两个哥哥在一起,免不了要聊起弟弟妹妹。云溯提起云灼被人提亲那事,说:“今天我回明镜宫之后接到笛茵的电话,她说她那边的安排有些调整,来诺因访问的事要往后推迟一些时间了。”   笛茵是兰希公主的母亲,也就是伦荷现在的女王。   云颐问:“云灼想好了吗?”   “还没有,我让他不要太快给我答复。”云溯道,“联姻毕竟事关他未来的幸福,我希望他能真的想清楚,而不是一味地为了我而牺牲自己。”   云颐道:“我看云灼似乎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也没想好将来要做什么。倒是小妹,目标很明确。”   “可能是我太惯着他了。”云溯轻轻一叹。   云灼总是黏着他,比云姝这个小妹还喜欢撒娇。云溯感觉得到,云灼对他的依赖性非常强,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你也别总是为了云灼的事烦心了。”云颐温声道,“你专心政务就好,我找时间再去和他聊聊。”   云溯点点头:“多谢。”   “何必言谢。”云颐说,“我身为长兄,本来就该多关心弟妹。你也别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有什么难处大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两人边喝茶边随意地闲聊着,说的都是些皇室内的家长里短。   云溯和褚与昭的婚事是今年的头等大事,婚礼定在半年后举行,从现在就要开始筹备。尽管云溯本人不喜铺张,但是事关皇室的形象,排场必须做足。   “对了大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绕了许久,云溯终于提到他真正想问的。   “等我和褚与昭完婚后,我打算组织一场一个月左右的家族旅行。”云溯道,“大概在明年春天左右,大哥,你来吗?”   每年的春天,差不多就是云颐回利维拉的时候。云溯是故意选的这个时间,他想看看云颐会怎样选择。   云溯明白,利维拉也有大哥的亲人在,云颐常年待在诺因,每年也就这么一次机会回到利维拉去,大哥这么温柔的人,或许会有所犹豫,这都很正常。   但说实话,他不希望云颐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和迟疑。   他希望无论何种情况下,云颐都能坚定不移地选择诺因。   好在,云颐没有让他失望。   “好啊,我当然去。”云颐很快地回答道,“好久都没有过家庭旅行了,我很期待。”   alpha勾起唇角,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   云溯在云颐这里待到快要九点,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出来时,他看到毓秀街上有人在摆文玩摊。   云溯平时有收藏文玩的习惯,明镜宫里古董架上陈列着的东西有大半都是他自己的收藏,而且几乎都是他自己淘来的。   他的眼力向来很好。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云溯带着仆人在这些摊位前转了转。   这些摊位上的东西真真假假,但即便是赝品,做工也非常精湛,若不是真正的内行,很容易就会被骗过去。   而云溯正好就是内行,一眼看过去,辨得七七八八。只是他看破也不说破,这样的小欺小骗还轮不到皇帝亲自来整治,只需他回去后一句话的功夫,自然会有人来查。   摊位的老板们都认得云溯的脸,一开始见云溯过来,还都很热情地迎上来,叽叽喳喳地邀请云溯到自己的摊位去看看。但云溯不喜吵闹,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周围才安静下来。   云溯看来看去,看中一位女老板摊位上的手串,拿起来把玩。   手串是由一种非常稀有的白翡翠制成,在光线暗淡的地方能看到翡翠周围散发着莹莹白光,有种朦胧的美。   “这是冰雪星产的明月翡翠吧。”云溯一眼就认了出来,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翡翠珠。   老板道:“陛下好眼力。今年明月翡翠的产量比往年还要少,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些,只够做这么一串。”   明月翡翠产量极少,而且冰雪星环境恶劣,很难采挖,所以价格不菲。   “我要了。”云溯把东西放回首饰盒里,朝跟在身边的仆人道,“记在我个人的帐上。”   又对老板道:“麻烦替我包好一些。”   老板应了,笑着问:“陛下是要拿去送人吗?”   云溯颔首。   东西买好了,云溯便要启程回明镜宫。朦胧月光下,悬车附近的地面映出一道人影。   对方垂着肩膀,步伐踉跄,看上去很是颓唐,隔着几米云溯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令他不禁皱眉。   “陛下……”潘霄面红耳赤,看上去醉意不轻。   明镜宫的仆从们都认识他,但看到潘霄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还是主动护在了云溯身前。   “好巧啊。”云溯盯着他,眼神冰冷,“这条街上可不怎么常见醉鬼。”   白复调查完齐悦颜受伤的事,便将潘霄赶出了明镜宫,这件事云溯是知道的。但看潘霄这幅样子,显然是对白复的处理不服气。   潘霄哑着嗓子说:“陛下,我是专程来找您的……”   “是么。”云溯毫不客气地戳穿他,“我来找云颐,是不对外公开的私人行程,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室的医生了,会知道我在这里,说明你在跟踪我。”   “陛下,我不是跟踪您!”潘霄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只是想和您解释清楚,再争取一下……”   “争取什么?”云溯打断他,“你做的事,难道还有回旋的余地不成?”   “我……”   “你是医生,故意设计自己的同事使人受伤,已经违反了医者的职业道德。想趁我发情期时接近我,现在又故意跟踪我,是藐视皇权。”   “潘霄,你在皇室内侍奉也有些年头了,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哪怕是训斥人的时候,云溯的声音依然没什么波动,“你既然敢动不该动的心思,就该想到会被赶出明镜宫。”   云溯的斥责直白,直戳痛点。潘霄喝了酒,脑子本就算不上清醒,被云溯这番话刺激得气血上头,浑身颤抖。   “……什么叫不该动的心思。”潘霄咬牙道,“陛下自己不就是皇室医生的孩子吗!我又哪里低人一等?”   “我父母是两情相悦,而你呢?”云溯睨他一眼,“你扪心自问,到底是真的对我有情,还是根本连自己的本能都克制不了。”   “上次云灼易感期的时候,你闻到我的信息素了吧?”云溯挑起眉,“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已,就让你那么欲罢不能吗?”   潘霄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他发了狂似的朝着云溯扑了过去。   云溯神色自若,并不见一丝惧怕。倒是周围的仆从们紧张得很,嘴里喊着“陛下小心”,连忙往他身前挡。   然而潘霄并未能碰到云溯分毫,还没冲出几步,他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踹中了膝窝,整个人失去平衡地扑倒,一头磕在地上,双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发什么疯呢。”褚与昭嫌弃地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扔给一旁的仆从,“送他去医院。” 第40章 先动心的是输家(14)   云溯有些意外:“你来做什么?”   “……接人呗。”褚与昭的语气有点别扭。   和褚曦吃完宵夜之后他怕赶不上接云溯,急匆匆地就赶到毓秀街来了,云溯和潘霄刚才的对话他差不多听见了一半。   说实话,有种被骂的感觉,心虚得很。   毕竟他也是因为没有克制住本能才标记了云溯。   云溯不咸不淡道:“真难得。”   “这么晚了,多危险。那我不得保护一下我的omega吗?”褚与昭瞥了一眼被人架走的潘霄,“这不就有发疯的醉鬼找上门了。”   “是我不该手软。”云溯道,“白复将人赶出明镜宫,我觉得这样的惩罚也够了。早知如此,应该把潘霄赶出卡兰才是。”   他本以为潘霄至少该知错,但从潘霄方才的言辞来看,这人完全没觉得自己错了,还找各种理由给越界的行为开脱。   “之后我会叫人把潘霄移送到警署去的,先不提他了。”云溯拉起褚与昭的手腕,“上车吧。”   如此自然而然的牵手动作,令褚与昭有些羞赧。   他不断地洗脑自己,一定又是作秀吧?陛下又不喜欢他,肯定只是想让外人们觉得他们很恩爱。   两人一同回乘上悬车,启程返回明镜宫。   卡兰的夜景极美,车窗外灯火璀璨,宛如繁星。褚与昭不是第一次看卡兰的夜景,但却是头一次和云溯一起看。悬车是自动驾驶,车上只有他们两人,有种如同深夜幽会一般的暧昧氛围。   极度安静的环境之下,褚与昭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左胸腔中疯狂跳动的声音。   有点吵。   褚与昭一会儿想:我该不会有什么雏鸟情节吧?难道我会爱上第一次上床的对象?   一会儿又想:“命运”是不是真的这么邪门啊?别吓我!   此时云溯出声喊他:“褚与昭。”   褚与昭瞬间坐直:“到!”   “你在发呆吧?”云溯无奈。又不是在军队里,怎么还下意识地答到,这是走神走得多远?   褚与昭挠挠脸:“……可能是因为要住在白桥了,有点紧张。”   云溯道:“在城堡的时候不是都一起住过了么。”   云溯回想起发情期那几天的事。褚与昭这小子也是很奇怪,发情期时他只要想要了褚与昭就一定会满足,而且会把他折腾到筋疲力尽说不出话来为止。但是等他发情期结束了,褚与昭却莫名地开始做起了君子。就算晚上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子,也要离得他远远的,一度让云溯以为褚与昭是不是真的在锻炼忍耐力。   褚与昭咕哝道:“不一样啊,在城堡里只是为了方便应对发情期,但是这次我们是要一起生活。”   “一起生活,就意味着我们真的要成为家人了,不是吗?”   云溯眼睫微颤:“是。”   似乎褚与昭在这件事上,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加认真。   云溯忽然意识到,搬家这件事对于他们两人的轻重程度是不一样的。他只需要轻轻撂下一句话,就能让褚与昭不得不到他身边来,可对于褚与昭而言,却意味着与家人的分离、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的重构。   但云溯不会收回自己的话,因为这些都是褚与昭必须要经历的,至多不过是早或晚的区别。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云溯找出那只首饰盒来,递到褚与昭手中。是刚才在毓秀街的文玩摊位上买的明月翡翠制成的手串。   褚与昭不会看成色,但是知道皇帝送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   他局促地挠挠脸:“陛下怎么忽然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之前那枚胸针,本来是要送给你作为订婚纪念的,但是你没要,所以我想用这个补上。而且……”云溯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标记只能是alpha对omega呢?既然要结为伴侣,标记就应该是双向的,这才算公平。”   当然,omega并不具备将alpha标记的能力,哪怕咬住alpha的腺体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只会留下一枚牙印而已。   所以,云溯打算用别的方式来完成自己对褚与昭的标记。   “这个,你好好戴着。”云溯将翡翠手串从首饰盒里拿出来,亲手帮褚与昭套上了手腕。   一颗颗明月翡翠颜色剔透,又触感冰凉,正如同云溯带给褚与昭的印象。   柔软的唇轻轻蹭过褚与昭的耳廓,刻意压低的声音宛若恋人间的暧昧低语。   “褚与昭,这是我给你的标记。”   “好好戴着,不许取下来。”   褚与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或教导,褚与昭也能无比真切地感觉到,他的爱情降临了。   他喜欢上一个自己想要逃脱的人,这是他的初恋。   褚与昭用云溯刚才对潘霄说的那番话来审判自己——到底是真的有情,还是因为克制不住本能呢?   他微微垂首,望着云溯如墨的眼眸,仿佛在确认其中隐藏的情绪。   “陛下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褚与昭不知道自己认真恋爱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从未想过他会在追逐理想的年纪对某个人动心。但联想一下柳诗芸平常对他的嫌弃,他应该是蛮烦人的。   于是又讷讷地补充一句:“……我很烦人的。”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烦人。”云溯收回帮褚与昭戴手串的手,“顶多嫌弃你笨拙。”   他确实是挺笨拙的,不论是作为皇帝未来的丈夫,还是单纯作为一个alpha。   褚与昭垂眼,盯着左手腕上的手串看来看去。   这东西当然代替不了标记,对他产生不了任何约束力,可就是莫名地让他有种被打上了印记的感觉。   因为是云溯送他的吗?   好神奇。   褚与昭不禁用指腹反反复复地摩挲起莹白的翡翠珠来。   再抬起头来时,他看到云溯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不由地双眼一亮。   ……终于亲眼看到了。   而且是为了他而笑的。   褚与昭顿时兴奋起来,跟喝了假酒似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猛地伸手捉住了云溯的手腕。   “我学东西很快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溯,“……陛下多教教我,我就不笨了。”   “是么。”   染着清冽芬芳的唇迎上来。褚与昭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云溯的腰,将柔软的身躯捞进怀里。   透过单薄衬衫触到的皮肤,是低于常人的体温。不知不觉间,褚与昭已经渐渐习惯了云溯的温度。   可是现在,他开始希求一些改变了。   ——他想要云溯爱上他。不止是为了进入宇宙军的梦想,更是为了自己的心。 第41章 寒冬(1)   入冬了难免多眠,尤其最近的事还特别多。   云溯上午会了客,中午吃午餐时喝了点酒,困意便上来了,人走后他便回到白桥小睡。   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候,云溯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想往人怀里缩,结果扑了个空。   醒了。   云溯撑着身体坐起来,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个时间,褚与昭人还在地面军军部。   同居半年,许多习惯在潜移默化中形成。比如云溯其实畏寒,从深秋开始半夜里就总爱往褚与昭怀里钻,他的alpha像个小太阳,只要贴近对方,连自己都会变得暖和起来。再比如,云溯喜欢草莓牛奶的酸甜奶香味,心情不佳的时候就会主动寻求褚与昭信息素的抚慰。   云溯感觉得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点点滴滴的改变。按理说这个时候,他该去永生花园找神使加固禁制了,但是云溯不想再去找那个妄图戏耍他的家伙。   那道白色拱门被处理掉之后,云溯已经半年没有再见过神使。   下午的工作时间开始之前,云溯接到晏嘉的电话。   “陛下,今天下午有一场议会辩论,您要来旁听吗?”   议会每个月都会组织一次议会辩论,议题由议长来定,基本都是近期民众热切关注的问题。   年初诺因即将修订部分法案,其中继承法的修订因为涉及到alpha和beta的平权问题,最受瞩目。今天的议会辩论就是围绕继承法修订展开。   一直以来,诺因继承法规定的继承人顺位都是omega优先于alpha,alpha优先于beta。omega毕竟数量稀少,又牵涉到皇室和贵族的血脉问题,所以omega享有第一继承权向来是无可指摘的。但平民之中几乎没有omega存在,矛盾便聚焦在了alpha和beta之间。   一年前,一百名来自诺因各城市的beta联名起诉继承法中规定了继承人顺位的第五条违宪,轰动全帝星。经过漫长的审理程序后,最高法终于作出判决,裁定继承法第五条确属违宪。于是继承法的修订便提上了日程。   皇帝只握有最高行政权,不能干涉立法和执法,但可以对议会和最高法院提出指导性建议。云溯出于执政的考虑,有时也会去旁听议会辩论。这群人总是在一开始顾虑他在,吵激动了之后就什么都抛在脑后了,冷嘲热讽明枪暗箭能上的全都上,唾沫星子横飞。   “这次我就不去了。”云溯说,“不太方便。”   云溯作为omega,在这次继承法修订中处于中立立场,肯定会有人想拉他站队。前些天A协和B协的会长就已经来皇帝办公室找过他了,而且是前后脚,正好在门口撞上,吵得云溯头疼。   “明白。”晏嘉听出云溯的声音恹恹的,便关切地说,“陛下不要太累着自己,无论如何,还是身体最重要。”   但说出这番话的晏嘉自己就是个工作狂,云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这样关心自己,每次只会应下,不会多说。   多说了就容易节外生枝。没影的事,他不会给人一点希望。   晏嘉也是议员,需要参加下午的辩论。云溯道:“等辩论结束之后,你和林芙一起来我这里一趟。”   诺因政府原先的接待大臣因病提前退休,由林芙接任,而她甫一上任就要负责继续筹备云溯和褚与昭的婚礼,以及接待伦荷的女王和公主,工作压力非常大。   云溯对林芙的能力是放心的,但接待大臣的工作全都事关皇室的体面,他必须要把关。   议会辩论从两点持续到六点才堪堪结束,等云溯见完晏嘉和林芙,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窗棱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卡兰气候宜居,冬天里也很少下雪,只是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冷一些。   事情告一段落,云溯看了看窗外,说:“夜雪难行,你们快点回去吧。”   两人向云溯告了辞,一前一后地退下。   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站着个身裹军装的人。   褚与昭把军帽抱在怀里,头发略微凌乱,头顶和肩膀处都落了雪。   “殿下。”晏嘉的语气有些讶异,“您怎么……”   晏嘉话说到一半便自己咽了回去。这有什么好问的呢,皇夫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来找皇帝的。   身后的林芙揶揄地说:“白桥离得这么近也,您也要来接陛下啊?”   林芙私下里说话直爽,是个好相处的,和她那说起话来如同唱歌剧一般九转十八弯的哥哥林恩大不相同。她和褚与昭是在询问婚礼事宜的过程中结识的,只比褚与昭大两岁,两人年纪相仿,还算聊得来。   “不是,今晚还有别的安排。”褚与昭急着见云溯,只朝着林芙摆了摆手,就步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   “咚”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晏嘉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   林芙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首相大人,您不走吗?”   “……走。”晏嘉吐了口气,重新迈开步伐。   他们都要回各自的办公室拿东西回家,便一起走了一段。   晏嘉不知怎的忽然问起林恩:“你哥哥最近在忙些什么?”   “准备开年的演出呀。”提起哥哥,林芙就忍不住要抱怨,“他每年都从年末忙到第二年的年中,整个人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不是经常在星网上看见他,我都要以为他从人间蒸发了。”   “现在你在主持陛下婚礼的筹备,林恩就没有说什么吗?”晏嘉问。   林芙知道晏嘉是什么意思。林恩倾慕陛下明显到只要长了眼睛就看得出来,结果陛下结婚的对象不是他就算了,婚礼还是他的妹妹来负责筹备,林恩心里没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林芙只是说:“他能说什么啊,又什么都做不了。”   很残酷的一句话,但也是大实话。   晏嘉和林恩的立场是相似的,同样只能按捺住对云溯的感情,同样选择了以辅助云溯的形式留在他身边。   林芙的话听似伤人,却让晏嘉有种被开解到的感觉。   “也是。”他喃喃道。   反正又什么都做不了,何必再去纠结什么。   从他决心步入政坛的那一天起不就已经决定了吗?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做云溯最坚实的后盾。   这样就够了。   -   褚与昭反手扣上门,连肩头的雪花都忘了拂去,便快步来到云溯面前,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alpha身上还带着点寒气,显然是才从外面回来,就直奔明镜宫了。   褚与昭是有些黏人,可平常也很少会这么性急。   云溯发觉他的异样,用手轻轻拍了拍褚与昭的后辈,轻声问:“怎么了?”   褚与昭抵着云溯的肩膀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同居小半年,褚与昭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客客气气地称“您”了,偶尔激动的时候,会直接喊云溯的名字。云溯认为这是褚与昭逐渐开始接纳他的表现,便也由得对方去了。   “多大人了,还要撒娇。”   褚与昭不愿意说发什么了什么,云溯也没有勉强,只是轻轻揉了揉褚与昭的头发。   褚与昭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看了看窗外,雪仍在下,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要不还是等明天雪停了再去?”褚与昭有点犹疑。   云溯却摇摇头:“我实在是担心。”   褚与昭今天之所以来接云溯,确实是因为他们晚上有别的安排。   入冬的时候喻黎安生病了,怕云溯知道了太担心,影响到工作,所以要求医生隐瞒不说。大半个月后的今天,云溯才知晓,上午的时候便和褚与昭约好,等忙完了晚上一起去庄园那边看望一下。   云溯让花沐备好了车,两人在夜雪中乘上去,一同前往位于近郊的皇家庄园。   和清闲的褚与昭不同,云溯是实打实忙了一整天,晚餐也没来得及吃,只刚才在办公室里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出来了。他累了,有些倦意,眼皮打架。   褚与昭揽住云溯的腰,让人靠在自己肩头,低声道:“陛下先睡吧,有我在呢。”   褚与昭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似的,云溯轻轻“唔”了一声,很快便倚着他的肩膀睡去。   其实褚与昭也有点困,但是睡不着。他望着云溯安详睡去的面容,不知怎的又想起白天在军部和江勉的对话,心里愈发烦躁起来。   好端端的,这混账偏偏成了他的同事。   褚与昭记得江勉毕业后明明是进了宇宙军哪个军区的,这才过了多久,就跨军部调到地面军来了,而且还和他同在情报司。   这半年来,褚与昭已经逐渐开始上手情报司的工作,因为他得来办公室坐班,什么都不做未免太无聊,便主动开始学习情报相关的知识。看上去有点自暴自弃,但他还并未放弃自己的梦想。   有好几次他都想和云溯提调到宇宙军的事,但最后都未能说出口。   他始终无法确认现在的自己在云溯心中到底是什么分量。   这半年来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去满足云溯的期待,在人前做一位合格的皇夫,可云溯还是那个云溯,冷静自持,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们也会向彼此贴近,会拥抱、亲吻,会一起堕入情.欲的深渊。可即便身体已经是负距离,两颗心也从未真正地连通过。   桩桩件件、点点滴滴,都在渐渐磨损褚与昭的热情。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味地付出感情却得不到回应,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第42章 寒冬(2)   褚与昭和江勉这个室友的关系算不上好。江勉跟他是截然相反的人,或者更应该说,江勉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种人。   当初进皇家军事学院,江勉就不是走公开招考进来的,而是通过家里的关系才入的校。当然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进军校只是看中了军官在待遇上的福利。毕业时江勉阴差阳错地进了宇宙军,还让褚与昭这个去不了的很羡慕。   结果这才没过多久,江勉就嫌宇宙军太辛苦,又找人把自己调到了相对清闲的地面军。   今天上午褚与昭在情报司办公司里见到江勉的时候,对方很嫌弃地抱怨毕业后这几个月在宇宙军受的苦,听得褚与昭心里越发暴躁。   江勉从来没有想过要认真履行身为军人的职责,进了宇宙军却又轻易放弃。而他这五年来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在宇宙军大展拳脚,临到毕业时却被当头棒喝,到如今只能憋屈地待在地面军情报司每天面对枯燥的情报。对比之下,江勉的言辞便更让人觉得可恨。   不过说到底,而云溯既是阻止他去宇宙军的人,又是他喜欢的人。这才是褚与昭觉得痛苦郁闷的根源。   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褚与昭正胡思乱想着,却忽然感觉到袖口处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还在熟睡中的云溯用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或许是做了噩梦,云溯眉心微蹙,神色并不安稳。   年末最忙的时候,喻黎安偏偏生了病,陛下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吧。   褚与昭叹了口气,抬手小心翼翼地抚平云溯的眉心。   半小时后,悬车在庄园门口缓缓降落。云溯起身,拉着褚与昭急匆匆地进去了。   喻黎安患了慢性肺炎,咳嗽不止,夜里也睡不安稳,这会儿还没休息,正披着衣服靠坐在床头,身前的小桌子上摊着一本书。   云溯轻轻推开门,望着喻黎安苍白的脸色,心不由地一揪。   喻黎安一直身体康健,没怎么生过病,随着岁月逝去,年岁渐长,黑发间多了一缕白。再加上云苒去世后他就忧思颇重,身体也就渐渐地不如从前了,开始出一些小毛病,现在甚至患上了肺炎。虽说如今医疗技术发达,治好一个慢性肺炎并不难,但被病痛折磨的过程却是不得不经历的。   云溯不忍父亲受疾病折磨。   “父亲……”云溯低低唤他。   喻黎安似乎也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眼神有点怔愣,听到云溯的声音后才骤然回过神来。   “你们来了啊。”他抬起头,朝两人招招手,“过来吧。”   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喻黎安就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怎么这样严重?”云溯快步来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   喻黎安最近每天都在挂水,瘦削的手背上好几个针孔。他扯了扯衣袖,用袖口盖住手背,笑着对云溯说:“没事的,也不是什么重病,顶多两三个月的功夫就能好。”   见云溯的眼神里还是透着担忧,喻黎安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就是医生,你还不信我吗?”   云溯还是攥着父亲的手,攥得很近。八年多前云苒的去世,就曾令云溯悲痛欲绝。他最看重亲人,哪怕是缔结了神契之后,他也是如此地恐惧失去至亲。   “陛下……”褚与昭不由地握住云溯的另一只手,omega的皮肤似乎比平常还要更冰凉几分。   喻黎安目睹了褚与昭对云溯的关切,微微勾起唇角。   “你们啊,就别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还是多关心关心你们自己的事吧。”喻黎安转向褚与昭,问,“搬到白桥去之后感觉如何?”   褚与昭被他问得脸一红:“……挺好的。”   在不提及军部调动的情况下,云溯在其他事上对褚与昭近乎称得上纵容,除了给他安排了一周一次的礼仪课外,他做别的云溯都不太会干涉。更何况他们的身体还那么契合。和云溯的同居生活甚至能用“美妙”二字来形容。   喻黎安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婚礼的时间定下了吗?”喻黎安又问。   云溯点点头:“定下了,3月1日。笛茵和兰希四月来,赶在她们到来之前办完典礼,褚与昭就能正式以皇夫的身份和我一起接待她们了。”   “那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好起来了啊。”喻黎安弯起眸,“要是在典礼上一直咳嗽,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三人又聊了一阵,喻黎安终于有了困意,服了药睡下了。   时间已经很晚,外面雪还没停,回去也不是很方便,云溯和褚与昭就在庄园里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云溯喊来侍候喻黎安的医生询问了病情,确认过确实不严重后,才稍微放下心。   庄园里侍奉的仆人不多,只有四人,都是喻黎安搬离白桥时带走的旧人,云溯都认识。可准备启程回明镜宫前,云溯却在庄园里见到了一张不太熟悉的面孔。   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年,五官精致,生着一双小鹿似的灵动双眼,看上去大约还不到二十岁,正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准备去晾晒。   上次云溯来到庄园的时候,还没有见过这个人。   喻黎安正生着病,此时他的身边出现了生面孔,云溯自然会警惕几分。   云溯放缓脚步,问送他们的仆人:“那是谁?新来的吧。”   仆人朝着云溯所说的方向望去,道:“回陛下,他叫莫里,是老管家的小儿子,会做些点心,殿下很喜欢,就叫他来庄园侍奉了。”   老管家从前是白桥的管家,在皇室侍奉多年,一颗忠心无可指摘。既然是老管家的儿子,那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了。   云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等出了庄园后,褚与昭才问:“陛下不放心啊?”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身在皇室,总会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云溯瞥他一眼,“你也是,平常要多长个心眼。”   褚与昭笑嘻嘻地说:“谁没事儿惦记我啊!”   云溯抬手敲他脑门儿:“有点危机感,别总是一副没防备的样子。之前大晚上跑出去看机甲联赛结果被人堵巷子里的事,这就忘了?”   云溯说的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褚与昭跑去看比赛,结果在观众席里遇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云溯民间后援会会长,两人支持的选手还正好是对家,在比赛时就吵得很凶。这下新仇叠旧怨,等比赛结束,褚与昭一离开会场就被人堵了。还好他有点跑路的功夫在身上,梆梆给了那个后援会长几拳就撒腿逃了。回去之后他和云溯说起这件事,炫耀自己跑得快,结果被云溯一顿说教。   “我记得——”褚与昭捂着额头,委屈兮兮地说,“但那次是碰巧。我总不可能每次出门都遇见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吧。”   云溯道:“不仅是警惕他,我是要你平常对其他人也要多点……”   “防备之心”四个字还未出口,云溯的身体就忽然腾空了,吓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地面都结冰了,太滑,我抱陛下上车吧。”罪魁祸首嘴角一咧,笑得极其欠扁,趁着云溯反抗之前赶紧把人抱回车上去了。 第43章 寒冬(3)   云溯和褚与昭离开后没多久,另一辆悬车就降落在了庄园正门处。   来人军服笔挺,剑眉星目,正是云颐。他正要去地面军军部,稍微饶了点路,来到庄园看望生病的继父。   其实喻黎安生病的事他早就知道,但在云溯知晓之前,他还不能“知道”。直到昨天云溯将喻黎安的病情告知几个兄弟姐妹,云颐这才过来探病。   正在庭院里晾晒衣物的莫里看到云颐的身影出现在了庄园的石子小路上,立刻便放下手里的活儿小跑过去,一双漂亮的浅栗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高贵的亲王,眼底满是倾慕。   “殿下……”莫里不由自主地喊出声,尾音带着一点激动的颤抖,然后他才想起来要和云颐说,“陛下和皇夫殿下刚刚才走。”   云颐连一声“知道了”都吝啬于说,只淡淡道:“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是。”莫里失落地垂下头,又转身回去了。   现在庭院里没有其他人在,所以他才大着胆子主动和云颐说话。他其实知道,他是不该这样做的,可能会惹殿下生气。   但莫里情窦初开,难免情不自禁。   云颐扶了扶军帽,帽檐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莫里的背影。   短暂的几秒钟后,他重新迈步,去找房间里的喻黎安。   喻黎安大清早的就咳醒了,勉强吃下了早饭、服了药,正坐在卧房的阳台上看星际邮报。云溯和褚与昭大婚在即,各种媒体上关于两人的新闻络绎不绝。喻黎安无聊时会看看,用来打发时间。   自从云苒离世后,他总觉得心如止水,除了还挂念着几个孩子,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只是一味地在庄园里消磨时光,等待有朝一日死亡降临,与云苒天上团聚。   这次生病,不知为何,喻黎安心中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但这毕竟只是没由来的感觉,因此昨天他也没和两个孩子提起。   云溯已经够忙了,他不想再给云溯增添更多的烦恼。   “殿下。”老管家的声音隔着门响起,“云颐殿下来看望您了。”   “云颐?”喻黎安有些受宠若惊。云颐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即便这个长子成熟又懂事,这些年喻黎安对待他依旧是小心翼翼,生怕让云颐觉得他偏心自己的几个孩子。   云颐能来看望他,他已是很开心了。   “快进来吧。”喻黎安连忙道。   庄园略显老旧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云颐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一如既往的拘谨,进门后先朝喻黎安略一躬身,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父亲”。   喻黎安平民出身,并不那么讲究所谓的皇室礼节,从前也和云颐说过好几次,让他不用这么讲规矩,但是云颐依旧如此。喻黎安便觉得,大概在云颐的心里自己始终不是真正的家人。   不过好在,云颐对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不错的,尤其是对云溯。   云溯是omega,天生体质弱一些,从小就畏寒。喻黎安还记得在云溯还年幼的某个冬天,他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门玩的时候,看到云颐悄悄地把云溯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棉服里,帮云溯取暖。   那时喻黎安便觉得,若是兄弟俩能一直像这样互相扶持着走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近在军部怎么样?”   明明是云颐来探望他,喻黎安反倒忍不住先关心起云颐来了。   云颐道:“有些忙,不过还算顾得过来。”   云颐目前在地面军供职,每年到了年末,哪怕是向来清闲的地面军也会忙碌起来,因为这会儿正是和宇宙军争夺军费预算的时候。   两人又聊了几句,大多是互相关心。   喻黎安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低落,交代云颐道:“……要是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云溯。我怕他又像云苒那时那样,冲动之下做些傻事。”   “您怎么说这样的话。”云颐拧起眉,“又不是多么严重的病,您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喻黎安失笑:“可能是年纪大了吧,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总觉得没多久活头了。”   云颐便又温声安慰了他几句。   云颐是上班路上顺道来的,不能久留,见了喻黎安一面,便要走了。   喻黎安连忙喊住他,说:“云颐,还有一件事。”   云颐回过身来:“您请讲。”   “我之前听云溯说,你不是很喜欢褚与昭。”喻黎安劝道,“你也别总是嫌弃他不成熟不懂事了,人都是会成长的。我看他现在对云溯很好。”   “你若是一直不肯接纳褚与昭,云溯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嗯。”云颐没有反驳,只说,“明白了。”   -   一周后,在财政部的主持下,诺因政府展开了一年一度的年度预算会议。在诺因政府每年举办的大大小小无数次会议中,年度预算会议最是剑拔弩张,其腥风血雨程度仅次于每个月的议会辩论。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因为宇宙军和地面军之间积年累月的矛盾。   宇宙军近年来愈发壮大,无论是开发战斗用机甲还是提高士兵待遇,都需要不少钱。而地面军不甘被边缘化,也在积极争取军费。然而每年财政部划给军部的预算就那么多,一块小蛋糕两个军部互相争,无论怎么划分都会招致双方的不满,大吵一场是必然的。   晏嘉身为首相,需要身兼第一财政大臣,也出席了这次预算会议。但他平常太过忙碌,财政的事情基本是全权交给第二财政大臣来做的。这位第二财政大臣名叫言伊,是年初内阁重组时另一个大党派推上来的代表,来自下议院,从政之前是一位资本家,背靠诺因的老牌大财团,背景雄厚。   褚与昭坐在地面军总司令的身边,目光扫视过会议厅,默不作声地一个个认人。   他是情报司的,和财务啊军费预算啊之类的事情八杆子打不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是总司令为了给地面军撑场子才被专门带来的。   虽然褚与昭觉得自己大概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一是因为他对这些确实不懂,二是因为他本来就身在曹营心在汉。   要是宇宙军的一把手此时说要带他走,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跑的!   宇宙军的代表们还没来,晏嘉和言伊出来露了个面之后就回到办公室继续筹备去了。此时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褚与昭小声地问身边的地面军总司令许非:“老大,待会儿需要我干啥不?”   “不用不用,殿下坐着就好!”许非神情严肃地说,“殿下只是坐在这里,就足够震摄宇宙军那群嚣张的家伙了。”   “还有啊殿下,您太客气了,其实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褚与昭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在心里琢磨:我真有那么厉害吗?   会议即将开始时,宇宙军的代表终于姗姗来迟。和以往的预算会议不同的是,这次宇宙军派来的不是总司令,而是副司令。   许非瞪着桌对面的男人,满脸震惊:“褚卫……怎么是你?!”   褚卫冷笑道:“我们老大就是知道你肯定得带褚与昭来,所以这次才让我来。”   褚与昭:“……”服了!   褚与昭扪心自问自己啥也没做,但是却莫名地进入到漩涡的中心。   褚卫和许非也是老冤家了,两人一见面就开始斗嘴,毫无军部高层的尊严。与会的其他部门的负责人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要么装作没听到,要么就熟练地露出了嫌弃的眼神。负责主持会议的财政部的人倒是都什么反应,只有晏嘉稍微劝了几句。   褚与昭心里嘀咕,以前觉得自家老爸在宇宙军当个副司令还挺威风的,现在看来应该是遭嫌弃才对。   褚与昭越想越觉得丢人,脑袋越来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咳。”站上演讲台的言伊稍微清了下嗓子,等会议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后才宣布,“那么现在开始明年的预算会议。”   明年的预算案是财政部在会议前就内部讨论好的,拿到预算会议上宣布后,各部门如果对此有意见,就当场进行再讨论,直至最终确定。财政部专精此道,每年的预算分配都是相对科学的,所以一般有意见的部门很少——就十几个政府部门而言的话。军部向来是都会有意见的,而且年年有,年年都要吵,导致财政部的人一见这群暴脾气的武夫就头疼。   会议直到宣布军费预算前,都十分顺利。   “……明年的军费预算给到了两万亿诺因元。其中、”言伊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宇宙军军部为一万六千亿,占比80%,地面军军部为四千亿,占比20%。”   此言一出,别说是地面军的许非,就连褚卫和晏嘉也惊了。   从两军力量失衡以来,虽然年年公布预算时都是宇宙军更高,但军费占比从未到过8:2这么夸张的程度,这显然是太悬殊了。   晏嘉不由地看了一眼演讲台上的言伊。这个戴着厚重眼镜、看上去有几分干瘦的男人,是明日党的新代言人。但言伊也并非第一次在政府担任要职了,他原本就是财政部出身,应该很熟悉财政部的工作才对。   每年的政府预算分配,虽然大略上是根据各部门的发展情况和需求来分配,但是也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端水”,以免加剧各部门之间的矛盾。   往年两军的军费预算分配占比,差距最大的一年也没有超过7:3,一般都是6.5:3.5左右,言伊不可能不知道。晏嘉也是放心他的能力和判断力,才没有特别过问预算分配情况。没想到言伊居然敢把两军的军费占比拉到8:2,   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另有目的?   结果就是,许非没有等到商讨的环节,直接当场发难了。   “言伊阁下。”许非脸色很沉,显然心情不佳,“您确定这是经过财政部内部商讨后的结果吗?”   言伊抬了抬眼皮:“是。”   “现在不是全面战争时期,需要地面军出动的场合不多,我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往年哪怕只拿军费的30%,我们最后也认了。”平常总是大大咧咧的许非,此刻脸上是少有的严肃神情,“但20%是不是太过分了。军费少了这么多,就只能降低军官和士兵的薪水了。这样一来,军中恐怕会有不小的怨言。”   言伊道:“我理解您的难处,但是宇宙军在明年内就要实现战斗机甲的普遍通用,在科研经费上的需求更大。战斗机甲的开发事关诺因的军事实力的提升,陛下对此也很关注,许司令应该也知道的。”   褚与昭听得眼皮一跳,心想,这家伙怎么还搬出云溯来挡枪了。   就算云溯重视机甲开发,也没说过要克扣地面军的军费啊,这不是把许非的怒气往云溯身上引吗?   不行。褚与昭心想,他回去必然得跟云溯告状。   言伊和许非两人争执不下。褚与昭偷摸往自家父亲那边看了一眼,褚卫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显然也没想到言伊打算给宇宙军拨这么多。但言伊言辞间处处为宇宙军说话,弄得褚卫很不好开口。   褚卫注意到儿子投来的眼神,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虽然两人每次同时在家都闹得鸡飞狗跳,但不妨碍他们父子间的默契。   会议结束后,褚卫和褚与昭在中央政府大楼外找了个僻静角落碰面。   褚与昭开口就说:“我感觉那个财政大臣故意挑事儿呢。”   “你也觉得?”褚卫唉声叹气,“我们虽然每年都跟地面军吵,但是也没那么不知足。按照往年的军费比例也完全够用了。”   “我看刚才许非的脸都黑透了,这不得恨死我们啊。”   但是即便褚卫觉得不太对劲,也没办法开口说我们宇宙军不需要那么多军费,一旦他这么说了就是几边得罪——自家的士兵们和财政部的人,都会觉得他不识好歹,许非那个死脑子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和言伊故意在这里唱红白脸。   褚卫都快要愁死了。   褚与昭想了想,说:“反正这件事我要和云溯说的,说不定他会出面调停。”   褚与昭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有点东西啊。”   褚与昭还没反应过来:“啥?”   “还敢直呼陛下的名字了。”褚卫揶揄他,“很得宠是吧!”   褚与昭尴尬地咳了几声,说:“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啊。”   “等等等等,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褚卫喊住他,从衣兜里掏出个东西来塞到褚与昭手里。   褚与昭低头一看,是一串钥匙。   “这是啥?”   “你不是一直想要私人飞船吗?”褚卫拍拍儿子的肩膀,“给你搞了一艘,就当你结婚礼物了。”   私人飞船价格不菲,虽然只是一艘小型的,但至少得去了褚卫好几年的薪水。   “亲爹!!!”褚与昭激动得给了褚卫一个大熊抱。   褚卫嫌弃地把人从身上扒拉下去。   “飞船就停在临港的5号飞行场,你想用随时可以用。”   -   褚与昭傍晚一回去,就把预算会议上的事跟云溯说了。   云溯听了也皱眉:“8:2?”显然也是觉得这个比例过分了。   许非说得没错,如果真的按照这个预算来,地面军必然军心动摇。云溯作为军部的最高领导者,不得不出面解决这件事。   除此之外,还得单独找言伊谈话。他需要知道,言伊之所以搞这么一出,到底是言伊自己的主意,还是明日党的主意。   明日党是诺因政坛的三大党派之一,根基深厚。明日党的“明日”指的是“alpha的明日”,顾名思义,这个政党所代表的就是alpha群体的利益。   结合最近alpha和beta之间的性别矛盾,还有A协的诸多动作,云溯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44章 寒冬(4)   几个月前褚与昭搬家的时候,把柳诗芸种在自家玻璃花房里的暗夜玫瑰给移栽了,养在白桥卧房的阳台上,每天傍晚从军部回来就给它们浇浇水。   褚与昭其实不会养花,原本是抱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念头在养,没想到这一小丛玫瑰居然活了很久,直到深秋降温了才终于有了要凋谢的迹象。   后来某个睡意朦胧的清晨,褚与昭隐约听到阳台那边传来一点动静,揉揉眼睛朝那边看去,发现穿着睡衣的云溯正站在暗红色的玫瑰前,才知道,原来花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云溯一直在默默替他打理着。   明明那时他的瞳孔都没能完全聚焦,花影和人影映在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但褚与昭却莫名地觉得,那一幕很美。   和云溯说完了今天在预算会议上的见闻,褚与昭又去摆弄花。   暗夜玫瑰生于气候条件极差的异星,生命力极强,花期远比普通的玫瑰品种要长,但眼下也还是到了凋零的时候。   丝绒般的花瓣渐渐地失去水分、萎缩泛黄。   褚与昭捻下一片枯萎的花瓣来:“还是枯了。”   云溯说:“也可以移到恒温花房去养。”   “算了。”褚与昭笑了笑,“反正明年还会再开的嘛。”   暗夜玫瑰要经历过霜遮雪冻,下一次迎来花期的时候才会绽放得更盛更美。   今晚云溯无事,侍弄完阳台的花草便洗漱去了。褚与昭盘腿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看机甲联赛的重播,看着看着,明青一个电话打过来,差点把他耳朵吵聋。   “皇夫殿下,在干啥呢?陪我聊聊天呗!”明青一如既往轻浮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青哥,你能不能不要一下班就给我打电话!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我老婆呢!”褚与昭把联赛视频关了,垮起个批脸,“你惦记谁就给谁打,别总来骚扰我!”   褚与昭,二十二岁,目前被迫兼职做大哥和大哥发小的传话筒。   自从几个月前褚曦强吻明青之后,这对发小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在褚与昭这个局外人看来,他哥好像对于明青是直A这件事感到非常绝望,有点破罐子破摔,强吻完第二天就火速跑路,回第六舰队去了。明青也正常回归工作,看上去像是无事发生似的,但是会不定期在下班后对褚与昭这个倒霉弟弟进行电话骚扰,借机问一问褚曦的情况。   所以褚与昭现在有点怀疑明青的性向了,该不会是薛定谔的直A吧?   这俩人别别扭扭的,有话也不跟对方直说,非要通过他来说,怪得很。要是真的两情相悦,直接说开了不就一步到位了吗?多省事啊!   褚与昭觉得“旁观者清”这句话很有道理,连他这个恋爱白痴看到别人这样忸怩,都觉得自己能做恋爱大师了。   明青笑嘻嘻地说:“我惦记你啊!我身为诺因公民,殷切关心一下陛下和丈夫的生活有什么问题?”   “你就嘴硬吧。”褚与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年末军部也忙,我哥整天一堆会要开一堆资料要做,也没空搭理我,你问我也没用。”   “嗐,你提他做什么。”明青顿了顿,又问,“马上要到涅槃日了,军部不放假吗?”   涅槃日就是人类迁移到这个宇宙后重新建立起文明的第一天,是为了纪念人类浴火重生而设立,在每年的1月17日。涅槃日是所有由人类主导政权的行政星所共用的节日,相当于旧人类过的新年。   “地面军反正会放,宇宙军我就不知道了。”褚与昭道,“可能要看各个军区的安排吧。”   军队由于其特殊的组织性质,不会全体放法定节假日,一般都是各部门之间协调轮休,而处于一线的舰队,很多时候节假日都是不休的,以免被人趁虚而入攻破防线。   明青又问:“那你和陛下大婚的时候他总该回来吧?”   “会吧。”褚与昭道,“你自己问他去呗,他又不会怎么你。”   明青低声嘀咕:“……他都已经怎么我过了。”   褚与昭心想,看来这是被强吻弄得有心理阴影了。   哥啊哥,你向来冷静自持,为什么唯独对青哥如此冲动?   云溯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裹着浴衣,冷白的皮肤有点烫红了,头发滴滴答答地滴水。他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边往沙发这边走,看见褚与昭一个人唉声叹气的,问怎么了。   “我在担心我哥未来的感情生活。”褚与昭抱着胳膊一本正经地说。   “哦、褚曦。”云溯随手将毛巾搭在肩头,说,“我记得他还没成家吧,现在有恋人了吗?”   “没有,但是他有喜欢的人了,只是性别不太合适。”褚与昭抱怨道,“他俩也不知道干嘛呢,反正坚决不肯直接沟通,什么事都要通过我来讲。”   云溯听明白了,还安慰褚与昭:“至少说明你很得他们两人的信任。”   这信任不要也罢!褚与昭托着脸:“就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俩有话直说吗?我已经不想当传话筒了。”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都好几个月了。   “简单,逼一下就好了。”云溯端起一杯红茶,在褚与昭身侧坐下,动作缓慢而优雅。   “什么什么?”褚与昭很积极地转过脸去询问,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黑色的双眸明亮不已。   云溯慢条斯理地浅啜一口茶水,道:“我给褚曦指个婚。”   皇命不可违抗。这一指婚,坚持了多年不肯结婚的褚曦该急了,不肯跟褚曦说话的明青也该急了。   这一急,想说的话自然不就都说出口了吗?妙啊!不愧是陛下!   褚与昭在心里把云溯夸了千遍万遍,开心得一把抱住云溯的腰,差点把他杯中的红茶撞泼了。   “……慢点。”云溯赶紧拿稳了茶杯,虽是斥责,但口吻不重,声音很轻。   听着倒显得像在撩拨了。   柔软的腰身抱在怀里,沐浴露的清香徘徊在鼻尖,烫得微红的皮肤近在眼前。   褚与昭不由地喉咙一紧。   他刚才怎么居然还有心情去想别人的事! 第45章 寒冬(5)   褚与昭从前没谈过恋爱,但是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等他开窍开得差不多了以后,两人之间的主导关系就颠倒了。或者更应该说,是云溯变懒了。   不同于之前的主动,正式开始同居之后,云溯在床上就总是懒懒的,任由鲁莽青涩的alpha压在他身上闷头闷脑地努力耕耘。   情动时来了兴致,便扣住褚与昭的下巴,在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偏偏这副悠闲又慵懒的模样让褚与昭很受用,心里委屈,腰下发狠,每次都非要折腾到云溯失了从容才肯罢休。   云溯觉得褚与昭有点像几个月大的小奶狗,喜欢乱啃乱咬,偶尔会有些不知分寸,弄得他有点痛,但是都还在他可以包容的范围之内。   就像之前云溯所说的那样,他们的身体无比契合,褚与昭能够带给他极好的体验,并且不可能再有人比褚与昭更好。   原本云溯在生理上的需求已经随着感情的封禁降得很低,只打算在发情期时和褚与昭互相解决一下。但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亲密已经不限于发情期的时候。   他们的生活,都在一点点地改变。   云溯有时会莫名地某种焦虑情绪当中去,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陛下……”   回过神来时,云溯已经被褚与昭按倒在了沙发上,宽松的浴衣衣襟顺着被沐浴露滋润过的柔滑肩膀散落。   从小娇生惯养的金贵的Omega,似乎连皮肤的细腻程度都与常人不同。   玫瑰的芬芳悄无声息地溢出,褚与昭不由地朝着云溯的颈侧埋首下去。   一个多小时的酣畅淋漓过去,缠住褚与昭腰部的双腿几乎快要挂不住了,像将落未落的树叶似的摇摇欲坠。   云溯躺在皱巴巴的浴衣上面,腰下是褚与昭专门给他垫的抱枕,殷红的唇湿润,小幅度地开合着。   “胀……”云溯哑声道。   “抱歉抱歉……”褚与昭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褚与昭把人抱起来,带到浴室里去清理身体。云溯很累了,靠在他肩头昏昏欲睡。   心绪杂乱的时候,身体似乎会采取一些自我保护的措施。沉沉地睡一觉之后,状态就会好上很多。   “陛下困了?”褚与昭在云溯耳边小声问,“最近好像经常困。”   云溯含糊地说:“可能我也需要冬眠吧……”   人是靠感情驱动的动物,他缺失了这一部分,很多时候内心都是空空荡荡的,就只能靠其他方式来填补。   不太会照顾人的褚小少爷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帮云溯清洗身体。他用浴巾把湿漉漉的omega擦干,抱出浴室,塞回已经提前暖好的被窝。   褚与昭正要回沙发边收拾落在地上的衣服,却发现云溯不知何时捏住了他的袖子,便只好又坐回床边。   望着云溯安详睡去的模样和攥紧衣料的手指,褚与昭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前些天江勉这混账的话又在脑海里浮现。   “我听我叔说,陛下私下里也是完全不笑的,好像没有感情一样,他对你也是这样吗?”   “唉,你也就是运气好,才做了陛下的alpha。你看看你,哪里有皇夫的样子!陛下会喜欢你才是见鬼了。”   褚与昭当时便有了怒意,只是他不愿破坏军纪,才全当没听到。   他和江勉做了五年的室友,早知道这小子有多不是东西。江勉说话一贯是这种欠揍的风格,把冒犯当作幽默,对方要是急了就是开不起玩笑。   若是从前,他是不会因为江勉说的这些屁话而有情绪或是产生动摇的。现在之所以焦虑摇摆得厉害,是因为心里有了在意的人。   褚与昭不喜欢别人妄自揣测他和云溯之间的事,也不愿意识到直到如今他依旧是单恋的事实。   这半年来对褚与昭而言甚是荒唐,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云溯对他的依赖很有可能只是出于习惯。   “……陛下真的能爱上一个人吗?”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褚与昭不由地低声喃喃。   但并没有得到回音,因为云溯已然睡去。   褚与昭握紧拳,内心忽然冒出一个很荒谬且大胆的想法——他想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神使。   见到神使,然后问出能让云溯恢复如初的方法。   -   大概是因为太心累,第二天早上去军部的时候,褚与昭面上有些疲色,显得不太精神。   云溯今天起了个大早,说有事要出去。在云溯出门之前,褚与昭抱过他,所以现在身上还沾着一点淡淡的玫瑰花香。   江勉在上班时间过去两小时之后才出现,办公室里的同事有事不在,只有他们两人。江勉的狗鼻子一下子就闻到褚与昭身上不属于他的味道,调笑着说:“看来昨晚过得还不错?”   褚与昭盯着显示器,懒得搭理。而且他心里还烦得很,也怕自己一旦搭理了江勉,就会忍不住想揍人。   江勉瘪了瘪嘴,嫌弃地说:“真没意思。”   又嘴贱地补了一句:“你这么无聊的人,要怎么讨陛下的喜欢啊?”   褚与昭抓着鼠标的手猛然攥紧,心里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他忍无可忍地一脚踹翻了江勉屁股底下的转椅,发出很大一声响。   “我草!”江勉和转椅一起在摔在了地上,他吃痛地捂着尾椎骨的位置骂道,“你他妈有病吧褚与昭!”   褚与昭收回脚,居高临下地望着江勉,眼神冰冷:“不好意思啊,刚脚滑了。”   “屁的脚滑!”江勉瞪着他,“你就这么点肚量是吧,开不起玩笑?”   褚与昭都要怀疑江勉是不是故意搞他心态来的了。江勉以前也嘴贱,但是好像也没有嘴贱到这个程度。   褚与昭又作势要抬脚,威胁道:“你尾椎骨不想要了?”   江勉看起来还是很不服气,但是闭嘴了。   褚与昭真跟人动起手来不是开玩笑的,这可是打遍同期无敌手还代表皇家军事学院去参加过比赛的水平,江勉这种在军校混日子的半吊子手肯定打不过的。   “沉默是金,希望你能早日明白这个道理。”褚与昭睨了江勉一眼,“以前不揍你,不代表我以后也不会揍你。”   办公室其他人还没回来,褚与昭也不想和江勉继续“二人世界”了,拉开虚掩的门准备出去。   却没想到外面已经站着两个人。   ——云溯、云颐。   兄弟俩不知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地面军,还一同来了情报司。   这该死的巧合。   云溯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褚与昭只看云溯的眼神便知道,云溯生气了。因为他做了不符合皇夫身份的事情。   站在云溯斜后方的云颐偏偏还很搓火地来了一句:“怎么大婚在即了,做事还是如此冲动?” 第46章 寒冬(6)   “陛下!”江勉瞄到门外的人影,飞快地爬起来告状,很冤屈地控诉道,“褚与昭打我!我可没招惹他!”   云颐带着凉意的眼神投过去,江勉很怂地闭嘴了。   褚与昭没说话,他没什么好辩解的,人确实是被他踹倒的。   虽然是江勉自己活该。   云溯看了看褚与昭,手杖轻敲地面,淡淡开口:“过来。”   云颐温声劝他:“你先消消气,虽然人是有些不稳重,但做错归做错,这毕竟是在外面。”   意思是要云溯给褚与昭留点面子。   褚与昭听明白了,忍不住多看了云颐几眼。这人一会儿一句的,似乎像是在为他说话,但是感觉怪怪的。   云颐也在地面军,他是地面军装备部的一把手。虽然同样是不处于军队核心的部门,但云颐的军龄已经快要十年了,又是正统皇族,军衔比褚与昭这个刚从军校毕业半年的新人军官要高太多。   褚与昭偶尔会和云溯一起去见云颐,在军部也时不时会和云颐碰见。云颐说话很客气,言语之间还会关心关心她,但褚与昭却始终很难对云溯的这位大哥产生亲近感。相比之下,云灼这小子虽然任性又烦人,但直来直去的,更好懂一些。   “我知道。”云溯回复完云颐,又偏回脸看向褚与昭,“走吧,换个地方。”   “麻烦大哥处理一下这个人。”云溯冷淡地瞧了眼江勉,“褚与昭是我的人,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   褚与昭顿时双眼一亮。原本还有点不情愿,现在立刻就跟到云溯身后去了。   云溯还是向着他的,就很开心。   所谓的“换个地方”,指的是云溯的悬车上。军部内很多房间都有监控,云溯并不喜欢待在里面。   云溯把褚与昭带回车上,门一关,便只剩他们两个人。外面有警卫守着,十分安全。   褚与昭屁股刚挨到座椅,便被云溯捉住了下巴。他的omega眉尾挑起,说:“还嬉皮笑脸的?”   褚与昭眨巴眼:“我没有啊!”实则眼底的欢欣都快要溢出来了。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都能傻乐成这样,云溯反而不知道该说这人什么才好了。   “……不准笑了,严肃一点。”云溯用力捏他的脸,捏得褚与昭的脸颊肉都挤在一起,看上去有点滑稽。   这点力道对褚与昭而言毫无杀伤力,连威胁都算不上,至多只能算是调情。但褚与昭还是乖乖点头,含糊不清地说:“窝不宵呢。”   云溯这才松手。褚与昭趁机凑上去抱住他,撒娇似的蹭来蹭去:“我已经知道错啦——”   云溯按住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反问:“真的?”   褚与昭眼巴巴地望着他:“真的!”   云溯看着褚与昭这无师自通的撒娇眼神,心想,这小子好像有点心眼。   只要他态度一软,褚与昭立刻就会趁机讨好他,以此逃脱他的斥责。   他之前是怎么会觉得褚与昭单纯的呢?   还是不能对褚与昭太纵容了。云溯仔细一回想,他似乎没有哪次真的严厉斥责过褚与昭。   云溯把人从身上拨开,故意叹气叹得很重:“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抬手抓住褚与昭的领带,骨骼分明的右手指节绷紧。   “今天是我和大哥看到了,我说教你几句这件事也就结束了。但如果让别的什么人看到你踹人,或者不慎被拍了视频流传到网上,就算是别人先开口招惹你的,就算你再有理由,网民也是不会听的。很多人并不在乎事情的内情,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恶意的出口,一个可以随意攻击的活靶子。这就是现实。”   “皇室成员的身份不仅仅意味着权势和地位,还意味着,你要宽容,你要时常原谅,不能随便和人计较,不能让皇室蒙上一丁点污点。”云溯望着褚与昭的眼睛,“或许你还不是很习惯这一切,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到这一点。”   褚与昭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自从婚讯公布以来,各种辱骂也好捕风捉影的猜测也好,他都已经承受过许多了。就算心里不好受,他也都能忍。只有江勉这种直接舞到他面前来了,他才会真的生气。   只情绪爆发过这么一次,还恰巧被云溯看到、还被云溯说教,褚与昭心里委屈得很,但是这点委屈却是无法说出口的。   因为褚与昭明白,这些其实都是云溯对自己的要求。   从第一次听到云溯说起自己无法和其他人一样去学校里读书的事时,褚与昭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云溯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并且责任感也很强的人。褚与昭明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遗憾,可云溯却只是单纯地陈述着事实,没有说出一句抱怨。   若把云溯作为君主看待,当然会觉得,这样的人做了君主是诺因子民的福气。但若只把云溯当然也一个普通人看待,褚与昭便会觉得心疼。   褚与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回去之前,褚与昭终于想起来要问云溯:“怎么今天忽然来地面军了啊?”   早上云溯出门之前他还黏了一会儿对方,但是云溯完全没和他提今天要来地面军军部。   “临时决定来视察。”   悬车内的温度调节器开得有些高了,云溯随手一调,又把衬衫的袖子向上拉了一小截,露出细瘦的手腕来。   “顺便来见一下许非,我想和他谈谈。”   褚与昭想起跟在云溯身后的云颐,猜测道:“该不会是你大哥蹿腾你来的吧?”   “现在也是你大哥了。”云溯纠正完,瞅他一眼,“是大哥建议我来一趟的。”   褚与昭追问:“那你又是怎么想到跑来情报司的?”   “来都来了,过来看看你不是很正常吗?”云溯道,“怎么?”   然后就正巧在门外看见他踹江勉?   褚与昭摇摇头:“没有,我就随便问问。”他虽然说话直白,但是也明白没有根据的事不能随便乱说。他只是觉得云颐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褚与昭回到办公室时,江勉已经不见了踪影。云溯说要云颐处理他,不知道云颐是要怎么处理。   江勉的叔叔在军部里还算有些地位,他踹也挨了,想来至多不过是口头警告。   褚与昭问回来的同事:“江勉去哪儿了?”   “被云颐殿下带走了。”同事很莫名,“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殿下说要把他调到其他部门去。江勉这才没来多久就又要调,好奇怪啊。”   “往哪里调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   军费预算的事,最后还是由云溯亲自出面调解。   两军之间积怨已深,但云溯不可能放弃任何一方。地面军即便眼下没有大用,也绝对不能裁撤或是亏待——这些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宇宙军被外来侵略者击破,诺因就需要靠地面军来守护。宇宙军的空中防线和地面军的地面防线,共同构成了护卫帝星的盾。   因为云溯发话了,原来的预算草案被打回财政部重新讨论,财政部正在加班加点地重做军费预算的部分,这些必须要在年终前完成。   云溯把言伊叫来办公室,和他谈话。   内阁是由晏嘉组建的,各个大臣直接对晏嘉这位首相负责,而晏嘉对皇帝负责。平常中央政府出了什么问题,云溯都是直接找晏嘉,跟大臣们的交流不多。   言伊新升任财务大臣,还是头一次单独和云溯见面,但是却丝毫不紧张,还是平常那副慢条斯理完全不着急的模样。   不熟悉言伊的人会以为他总是在犯困,实际上言伊不仅没在犯困,而且头脑非常清醒。   言伊是个高瘦的alpha,完美符合人们对于“竹竿子”这个词的想象。褚与昭在一米八中游,已经算是很高了,但言伊比褚与昭还要高小半个头。   云溯过去曾在议会大厦里见过他几次,记得这个出挑的身高,可以说对言伊有点印象,但不多。关于言伊这个人的事,云溯都是听晏嘉说的。   云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抬眼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旧式时钟。指针停在九点三十分,办公室的房门准时被人敲响。   白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言伊来了。”   云溯抬声道:“进来吧。”   白复开了门,让言伊进来,又重新关上门,继续守在外面。   之前云溯差点被潘霄袭击的事,让白复很自责。自那以后但凡云溯和皇室成员以外的alpha见面,他都要在附近守着,以防万一。   办公室内,云溯坐在桌前打量着一言不发的言伊:“我听晏嘉说,你在财政部已经很久了。”   言伊垂着头,说:“是。”   “既然是财政部的老人,应该也知道财政部历来的做法。”云溯的右手搁在办公桌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你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吧。”   他刻意地制造出一点声音,是为了给言伊一点精神上的压力,让对方能更有紧张感。   “我知道。”言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我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改变财政部一直以来的做法。历来那样做,并不代表那一定就是最好的做法。”   “哦?”云溯抬眉,“看来你是激进派?”   言伊并未否认,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地面军一直以来都太松懈了,我认为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惩戒,好让他们绷紧神经。”   言伊所说的惩戒,指的自然就是军费上的缩减。他认为这比任何批评和惩罚都更有效。   “宇宙军这些年一直承担着更多的任务,也为诺因培养出了不少有用之才,现在也在开发战斗机甲上颇有所成。相较之下,地面军拿不出任何东西,而且军纪松懈,不少军官仗着自己的权势和人脉,往地面军里塞一些吃空饷的关系户。陛下,您对他们宽仁太过了。”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指责我对军队的监督不力,这没有问题。”云溯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的脸,目光微沉,“但是你贸然变更以往的做法之前,是否应该先和你的上司打个招呼呢?”   云溯没有被言伊的话带着跑,他看出来,对方试图把话题集中在地面军的过失上。但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于此。   地面军再平庸、再没有成就,也是一支拥有近五千万士兵的武装军队。轻易激怒士兵们,不是明智之举。   “尽管晏嘉平常的注意力不在财政部上,但你作为他的下属,理应向他汇报。”云溯的声音愈发冰凉,“你是忘了?还是说……”   “你就是故意不跟晏嘉说的?”   言伊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又被人敲响,驱散了逐渐凝固的空气。   白复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陛下,明日党的段峻岩阁下来了。”   段峻岩,是明日党的党魁。 第47章 寒冬(7)   段峻岩人还没进门,站在办公桌前的言伊就已经主动为他让开了位置。   云溯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立于门口的alpha。   那是个挺拔而英俊的男人,长腿阔肩,一身用料讲究的墨蓝色戗驳领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眼尾上挑,唇边含笑,容貌保养得极好,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段峻岩。他原是诺因中央大学的老师,后来得了大财阀掌门人的赏识从而步入政坛,从此便开始了他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政途。当选明日党党魁时,段峻岩只有三十九岁,与那些白发苍苍才争出个名堂的老朽们相比,可谓是年轻有为。   明日党代表的是alpha群体的利益,尤其是精英阶层的alpha,其选民多为律师、医生这类社会地位高的人群,又有大资本家的支持,势力不可谓不强大。这些年来,云溯一直在刻意压制明日党,以防其继续壮大。   过去云溯已和段峻岩有过数次言语上的交锋,知道段峻岩是个滴水不漏又笑里藏刀的男人。总之,并不好对付。   段峻岩挑在这个时候来,大约是已经提前知道了他要见言伊,所以专程来给言伊解围。   不过段峻岩的到来也就佐证了,言伊的所作所为确实有明日党的暗中干涉。   “段先生。”对于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年长者,云溯姑且还是用了敬称,“好久不见,真是稀客。”   段峻岩露出微笑:“陛下政务繁忙,我也不好总是打扰。”   “请坐。”云溯说完,又吩咐秘书去倒茶。   “不知今天来我这里是为什么事?”   “陛下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段峻岩拍了拍言伊的肩膀,在沙发上坐下,“当然是来领我的学生。”   言伊毕业自诺因中央大学,正是段峻岩执教时带过的学生。   “言伊说话比较直接,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多多见谅。”   “那是自然。”云溯道,“说话直接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比那些弯弯绕绕的听着舒服多了。”   云溯这句话,等同于在告诉段峻岩有话直说了。   段峻岩听得明白,从容道:“关于法案的修订,最近我在民间听到不少声音,陛下向来体察民情,想来也该知道。”   这次法案修订最受瞩目的,便是继承法的修改。一旦修订案在议会通过,必然会影响到alpha们的利益,段峻岩会为此亲自找上门来,也并不奇怪。   云溯虽是与修订案利益不相干的omega,但从统治者的角度来看,显然是平衡alpha和beta的地位更有利。可在这件事上云溯是不能表态,他一旦表态,就必然会招来麻烦。   “我知道。”云溯直接点明了段峻岩的来意,“可段先生也是知道我的,我从不干涉议会立法,即便你来找我,也是无用。”   段峻岩恭维了云溯几句,无非是些夸赞他英明贤能、公正公平之类的陈词滥调,接着又说:“我也并非要求陛下做什么,只是向陛下建议而已,但——”   “如今无论是社会的精英阶层、上流阶层,中央政府的核心部门,抑或是军队的中上层,处处可见alpha的身影。若真是激怒了他们,您觉得……”   段峻岩话未尽,但云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搭在转椅扶手上的手不由地抓紧。   段峻岩笑了笑:“我想这些道理您是明白的,否则也不会亲自出面去调解宇宙军和地面军之间的矛盾了,不是吗?陛下。”   这个城府颇深的男人是想告诉他,就算是碌碌无为的地面军,手握兵权和强大武装的alpha,他也惹不起。   又是故意压低地面军预算,又是党魁亲自上门,原来就是为了让他出面干涉议会立法,让天平的一端倾向alpha。   云溯觉得,这几乎可以算是明日党对他的挑衅和威胁了。   云溯没有当场答复段峻岩的“建议”,以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为由将段峻岩和言伊请离了。   待两人离去后,云溯才脱力地向后一仰,窝在转椅里。   白复远远地站在门口,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双眼里也多了一丝担忧:“陛下……   云溯揉了揉眉心:“帮我去叫晏嘉来吧。”   -   ——明镜宫地下,皇家资料馆。   冬季天黑得早,才晚上七点,外面已经黑沉沉一片。本来就处于地下的资料馆更显昏暗,哪怕馆里点着灯。   管理员小姑娘轻手轻脚地朝着其中一张书桌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朝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人道:“殿下……已经到闭馆时间了。”   “啊、”褚与昭这才回过神里,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这么快啊。”   他带着歉意向管理员道:“抱歉啊,又害你不能准点下班了。”   今天已经是褚与昭来资料馆查阅资料的第三天,为此他还专门和军部请了假。   “不会不会!”管理员连忙摆手,有点腼腆地笑道,“守着资料馆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这里平常都没什么人,殿下能来,其实我很开心的。”   正如她所说,资料馆管理员是一份清闲但无聊的工作。这里储存着诺因皇室自诞生到现在所有的史料,这些东西很少会有人来查阅,所以资料馆除了管理员以外经常一年都看不到几个人影。   资料馆里的资料基本全部实现了信息化,可以直接通过馆内的电脑查阅。不对外公开的资料是需要权限才能查看的,褚与昭是皇帝的准未婚夫,云溯赋予了他与亲王公主们同等级的权限。褚与昭本以为他永远也不需要用到这个权限,结果这几天还是认命地一趟趟往资料馆跑。   他想把诺因历史上所有有关神使的信息都找出来,看能不能据此找到去见神使的办法。直接问云溯,云溯肯定不会说的。   可是今天也在资料馆里泡了好几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褚与昭关掉电脑,向毕恭毕敬的管理员小姑娘道别,而后从资料馆回到地面上。   需要权限才能查看的资料里,并没有关于神使的直接记载,这两个字往往只会出现在历代皇帝和其他皇室成员的对话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切。   于是褚与昭又扩大了检索范围,看有没有其他人对神使进行过侧面描述,结果是也没有。更别提神契了,这个词根本搜也搜不到。   或许找到神使的方法和神契的存在是通过历代君主口口相传的。   褚与昭有些泄气,这种拼命努力过却没有任何收获的感觉并不好受。   后来他又去找云灼和云姝兄妹俩旁敲侧听地打听,但是他们俩也对神使的事一无所知。   直到涅槃日前一天,意外陡生。   昨晚凌晨时,卡兰忽然下了很大的雪。第二天云溯和褚与昭起床的时候,发现白桥的地面上积了大约两三厘米厚的雪,已经不便于行走了。   仆人们在楼下铲雪,褚与昭显得无聊,拿上铲子去花园里帮忙。   他清理干净石子小路上的雪,然后在小路的尽头处发现了一点痕迹。   那里有两处土地凹陷,被人用鹅卵石填起来了,又盖上了土。或许这里曾经存在过拱门或者柱子之类的东西。   褚与昭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   和云溯同居之前他来白桥的那几次,从来没有注意过云溯的花园里有什么装饰。   褚与昭放下铲子,想仔细看看那两处凹陷,然而脚一朝前迈出,就踩了个空。   身体忽然陷入了失重状态。   “殿下!陛下说外面太冷了,喊您进去取暖……”   花沐打开后院的门,石子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沾着雪屑的铁铲安静地躺在地面上。 第48章 寒冬(8)   褚与昭没想到自己会一脚踩空,刚要惊叫出声,脚下却又忽然踩实了。失重感只持续了几秒钟便消失。   惊叫声临到喉咙憋回去,褚与昭差点岔气。   直到站稳之后,他才终于定神,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原来他来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花海。   盛放的花朵色彩缤纷,植株很高,没过了褚与昭的膝盖。褚与昭对于植物没什么研究,也不认得这些都是什么花,只是单纯地觉得很好看。   这里相较于才下过雪的卡兰而言,气温要高上许多,像是春天。褚与昭身上穿得厚,很快就闷出了汗来,不是很舒服。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立着一座白色石亭,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褚与昭回头看了看,他身后也并不存在所谓的出口。   没有办法,他只能朝着石亭走,起码有个顶,能挡一挡阳光。   花海里没有路,花丛又太高,褚与昭走得有些艰难。   “……这里到底是哪儿啊。”褚与昭嘴上低声嘀咕着。   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十分诡异,看上去不太适合人类生存。难道说……   难道说,是因为他这几天心心念念地想找到神使,于是他的真诚感动了上苍,就真的让他来到了神使的居所?   听上去有点扯。   可是世界上都存在神明和神使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扯的?   不过神使在哪里,好像没看见啊……   不在家吗?   褚与昭走到石亭去,凭借年少时爬树掏鸟蛋的身手,几下就爬到了石亭顶上去。站到高处后,褚与昭抬手遮在眼前挡住阳光,将花海四周环视一遍,居然还真的有所发现。   远处有一片地方没有被花丛覆盖,褚与昭隐约能看见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看起来挺远,走起来恐怕更远,他刚走到凉亭了就很花了一些时间。   再被太阳烤一烤就得热死了。   褚与昭脱去外衣搭在手臂上,右手随意地将领口的纽扣扯开,劲瘦坚实的胸膛露出来一小片。   反正这里没人,也不需要顾及形象。   褚与昭擦了擦额角的汗,朝着湖泊走去。   尽管这里一眼就能望明白,但他总觉得此处应当还出隐藏着什么未知的东西。在这里四处探索感觉就像探险一样,令他兴致勃勃。   如果这里真的是神使的居所,那他更得把这里弄个明白不可了。   湖边有一块大岩石,看起来是用来坐的地方。褚与昭没管它,直接探头去看湖面,然后又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这个面积不大的湖泊明明清澈见底,但他站在湖边,湖面上却没有倒映出他的影子。   褚与昭吓一跳。难道他是鬼?!   其实他刚才就是摔死了,所以魂魄才来到了天堂?   脑洞大开还没过几秒钟,褚与昭就很快意识到,岸边的岩石花草同样没在湖面上倒映出影子。   这什么怪东西,真的是湖泊吗?   褚与昭蹲下来,好奇地朝着湖面伸出手去。指尖触到湖水的瞬间,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然荡开一小圈波纹。   接着,眼前的湖面忽然浮现出画面来。   褚与昭望着出现在画面中的人,不由地睁大了眼。   这是云溯……不,应该是缔结神契之前,那个很喜欢的笑、也还会爱人的云溯。   画面中的云溯和如今的云溯容貌完全相同,只有脸上的神态很不一样。云溯自从缔结神契之后,容貌便停留在了二十岁时,不会再衰老。由此可以推断,他现在看到的这个云溯就是二十岁左右的时候。   那是云溯的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阶段。   褚与昭已经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湖面上会忽然出现画面,因为二十岁的云溯已经动了起来。   褚与昭的目光不由地紧紧跟随着云溯。   云溯所处的地方看起来是他自己的房间,摆件都是褚与昭在白桥见过的,但是比现在白桥的这个大套房小了不少。   褚与昭注意到书桌上摆放的台历,日期是12月1日。   ——云溯的生日。   一个多月前云溯过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他们在明镜宫的宴会厅里办了家宴,褚与昭陪着云溯一整天,最后一起度过了一个很美妙的夜晚。   所以褚与昭对这个日期的记忆格外深刻。   而八年前云溯二十岁生日那天——褚与昭记得,那就是先皇云苒过世的日子。而据喻黎安所说,云溯正是因为母亲的离世才选择缔结神契的。   褚与昭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或许马上就要知道他一直都想要知道的事了。   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约因为是这天过生日,云溯看起来很开心,连下楼的脚步都显得轻快。   二十岁的储君——正如褚曦之前和他描述得那样,眉眼干净,笑起来浅浅的酒窝很甜,像个清纯的大学生。这样的云溯褚与昭从没见过,觉得很新奇,一秒钟都不舍得离开眼。   一楼的客厅里挂满了色彩鲜艳的装饰,布置得很有宴会的氛围,餐桌上是卖相上佳的佳肴。云溯的几个兄弟姐妹们都在,喻黎安和云苒也在,一家人其乐融融。   “哥!!”云灼又是第一个上前卖乖的,屁颠屁颠地凑到云溯跟前去,仰着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小脸求夸奖,“老师说我特别有天分,学小提琴学得特别快!”   十岁的小孩儿,撒个娇手到擒来。   穿着浅色蓬蓬裙的云姝在一旁掩嘴轻笑。   喻黎安摸摸女儿的脑袋:“小姝笑什么呢?”   云姝朝父亲勾了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道:“其实三哥每天晚上都偷偷躲在房间里练指法呢,我都看到啦。”   喻黎安疑惑道:“他晚上有练琴吗?我都没有听到过琴声。”   云姝憋着笑说:“是无实物练习。”   然后学着云灼偷摸练琴时的模样,歪着脑袋摆了个拉琴的姿势给喻黎安看,连自我陶醉的表情都学得一模一样。   然后父女俩都没憋住,一齐扑哧笑出来。   云苒坐在桌边,脸上病色难掩,但还是撑着脸挂起笑容:“你们父女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怎么都不让我听啊?”   见妻子要起身,喻黎安连忙过去小心地扶住她。其他人面上的神色也全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褚与昭也随着他们看向云苒。这时的云苒应该已经病得很重了,即便穿着漂亮的裙子、化着淡妆,也遮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病态。   他猜想,在离世的这一天白天云苒还能下床为云溯庆生,可能是回光返照了。   身为医生的喻黎安应当最清楚这一点,眼神转向妻子的时候眼底充满了担忧和哀伤。   云苒在喻黎安的搀扶下来到云溯的身前,张开双臂。云溯立刻上前抱住了她被病痛折磨得感受的身躯,轻声喊:“母亲……”   云苒长叹了一声,低低道:“以后诺因就交给你了。”   云溯眸中隐隐有泪光:“……妈,别说这种话。”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的云颐上前扶住云溯的肩膀:“先让妈坐下休息吧。”   云溯点点头。   兄弟俩一起搀着云苒坐回去。这时,有人推着足有五层高的生日蛋糕进来了。   “蛋糕来啦——”来人语调轻快,脸上笑意盈盈。   褚与昭的双眼不由地睁大。   什么情况,怎么晏嘉也在?!   这个时候晏嘉应该早已从明镜宫搬出去了,所以是云溯主动邀请他来生日宴的吗? 第49章 寒冬(9)   褚与昭对晏嘉的心情是有点复杂的。   他当然知道,晏嘉是云溯最可靠的副手,对云溯忠心耿耿,如今两人之间是单单纯纯的君臣关系。但这个alpha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云溯的青梅竹马,而且晏嘉喜欢云溯,云溯也知道,现在多半还喜欢着。   种种现实,都让褚与昭心情微妙。   此时推着大蛋糕进来的晏嘉笑得这般灿烂,是褚与昭平日里见到的晏嘉大相径庭,该不会是有什么鬼吧?   比如趁着云溯过生日向人告白之类的。   不要啊!他才不想看那种情节!   但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生日宴结束后,晏嘉就将云溯单独约到了白桥的小花园里。云灼云姝他们都躲在墙壁另一侧偷看,褚与昭倒是看得正大光明,但却比这群偷看的还要更紧张,心脏砰砰直跳,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褚与昭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   被告白的人不是他,要告白的人也不是他,他一个上帝视角的旁观者在这里紧张个什么劲啊!   褚与昭很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死死地盯着正面对面站着的云溯和晏嘉。   先开口的是云溯,他的神色很从容,看起来似乎已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所预料。   “你要和我说什么?”云溯问。   “听、听说……最近有邻星的王子向你提亲。”向来能言善辩的晏嘉竟然说话竟然磕巴了一下,这很罕见。   “嗯……”云溯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没有和人联姻的打算。”   对面的晏嘉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喃喃道:“那真是太好了……”   云溯望着他,嘴唇微启:“晏嘉,我……”   “别!”晏嘉打断了云溯,恳求道,“拜托了,请先听我说。”   “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好吗?”   ……喂!   褚与昭感到头痛。   这是要开始说什么啊!!   褚与昭其实不是很想听,但是又不想错过云溯的反应,只好不情不愿地听着。   晏嘉讲了许多,基本上是他喜欢上云溯的心路历程和自我剖白。   云溯很认真地听着,大约也是真的有些被晏嘉的话打动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让我想想”。   晏嘉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好。”眼底已经流露出几分失落。   若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哪里还需要“再想想”呢?   褚与昭想,连自己都明白的道理,晏嘉肯定也明白。   两人都为对方保留了体面。但其他旁观者不知,还以为他们真的曾情投意合。   云溯告诉过褚与昭,晏嘉的告白他是明确拒绝过的,但是晏嘉依旧想要留在他身边辅佐,这未免有些自我感动的味道,或许会让云溯因此感到为难。   画面中的这段回忆继续向前播放着,时间点点滴滴流动,终于来到了黄昏。   褚与昭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久,感觉身上都有些僵硬了,于是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正抻胳膊的时候,画面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叫:“陛下——!!”   褚与昭立刻便知道,是云苒出事了。   陪寄以厚望的二儿子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她即将离去。   听到侍女的哭喊声后,云溯匆匆忙忙地冲进了母亲的房间。 褚与昭看见他眼眶里蓄着泪水,将落未落,心脏猛地揪紧。   褚与昭也曾在心中幻想过云溯找回感情的模样,却未曾想,看见云溯流泪会令他揪心至此。   云溯一定非常痛苦吧。   怪不得得知喻黎安生病后,云溯的反应格外的大。多半是云苒的离世,让他怕了。   褚与昭从小到大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失去至亲的悲痛是他几乎不能想象的。   褚与昭低叹了一声,盘腿在湖岸边坐下,静静地望着哽咽着和母亲告别的云溯,像是在陪伴着二十岁的云溯一样。   即便那只是湖中的一道虚影。   -   云溯坐在餐桌边等了一会儿,褚与昭还没有来。   褚与昭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来得快消耗得也快的时候,吃饭向来是很积极的。   不知为何,云溯的心里莫名地不太安稳。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令他身心俱疲。但往往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祸不单行。   他朝着花园后门的方向看去,花沐正好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陛下,不好了!”花沐很少会这么着急,连脚步声都忘了控制,踩得地板哒哒响,“殿下不见了!”   云溯心里陡然一跳。   褚与昭跑了??   这是他脑海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之前的一切都是褚与昭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而演的吗?其实褚与昭一直都还没有放弃逃婚?   但很快云溯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想。他抬手碰了碰贴着阻隔贴的颈侧。   不会的。   如果褚与昭还一直想着逃跑,就不会咬他。   云溯问:“怎么回事?”   花沐在云溯身侧停下,语气急促地说:“殿下刚刚还在花园里铲雪,人忽然就找不到了,白桥的守卫我问过了,他们都说没有看见殿下出去。”   “……花园?”云溯不禁皱眉,“他刚刚在花园里?”   “是。”花沐点头,“就在原来拱门在的地方,殿下用过的铁铲还放在那里。”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褚与昭进了永生花园。   云溯低声喃喃:“怎么会……”   就算拱门毁了那个入口也能使用,但永生花园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地方,只有被认可为君主的人才能进入。   褚与昭是怎么进去的?!   “我去找他,让其他人管好自己的嘴。”云溯说着,站起身来,正要往花园去,心中却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该称作直觉、或是第六感。   他停下脚步,转而快步朝着楼梯走去,上了二楼。   推开卧房门,正对面阳光房的摇椅上,正坐着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雪后熹微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浅金色的光芒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映照出精致到挑不出瑕疵的五官。   乍一看去,确实是颇具神性的画面。   可云溯并不觉得这画面神圣,他只觉得诡异。   神使会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反常。 第50章 寒冬(10)   从上一次神使提出想和云溯共享身体之后,云溯已经整整半年没有和他见过面。   云溯并不是一时气上心头耍脾气,是真的打算和神使断绝联系。即便——   即便他已经意识到,神契对他的约束力,的确在慢慢减弱。   “云溯。”神使起身,缓缓转向云溯,脸上依旧挂着和外表不符的稚气笑容,令人觉得诡异无比,“好久不见。”   “……你出来做什么。”云溯盯着他,语气不咸不淡。   从八年多前云溯第一次和神使见面开始,他就从来没见过神使离开过永生花园——当然,也有可能离开过,但他不知道。   无论人间是什么时间,每次云溯去永生花园的时候神使都在睡觉,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认为,神使平常都在睡觉。   “当然是为了来见你。”神使将散落耳边的银白发丝撩至耳后,“我一个人待在永生花园,很寂寞的。”   “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云溯道,“我并不想见你,请你离开。”   神使歪了歪脑袋,冰蓝的眼眸中尽是疑惑:“你不想加固禁制了吗?”   “不需要。”云溯说,“就算禁制失效了,对于如今的我而言也没什么影响。”   “真的吗?”神使的疑问接二连三抛来,“你真的能承受接下来要面对的痛苦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神使的话里透露出一些信息。   眼前这个男人,即便并非真正的神明,但是却同样拥有全知全能的能力。或许神使早已经看到了他的一生。   而他如此弱小无力,只能如履薄冰地坐在这君主之位上,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什么意思?”云溯眉心蹙起,“我身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神使笑而不语。   云溯有些不快,他看出神使就是故意在捉弄他。   实在是很恶劣。   云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并不想和神使玩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   “褚与昭呢?”云溯的口吻略显强硬,“是不是你将他带进了永生花园?”   “不是。”神使很干脆地回答道,“只是我从永生花园出来的时候,他恰好就在附近,自己掉进去的。”   云溯不假思索地转身。   神使在他身后问:“你去做什么?”   “带他出来。”   褚与昭是意外掉进去的,一个人多半出不来。若他不去接,褚与昭岂不是要被一辈子关在里面?   云溯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神使目送他离去,面带微笑。   云溯来到原来拱门所在的地方,却发现自己进不去永生花园了,入口没有反应。   心中的焦灼感更盛。   如果褚与昭真的出不来了怎么办……难道他要放下自尊去乞求神使放褚与昭出来吗?这是何等的屈辱。   可是他也没办法放着褚与昭不管。若不是他选中了褚与昭,褚与昭也不会遭遇这种意外。   云溯一动不动地站在石子路的尽头,垂在双腿两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脚边是褚与昭遗落的铁铲。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褚与昭说怕他不小心踩到雪滑倒,才跑到外面和仆人们一起铲雪的。   “感觉如何?”神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溯的身后,垂首伏在云溯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想毁掉入口吗?现在如你所愿了。”   云溯的肩膀紧绷着。   似乎是很满意云溯的反应,神使再度笑起来,说:“永生花园是我的居所,入口本就是是我想开就开,想关就关的。”   云溯目光渐冷。   现在他明白了。神使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寂寞才跑出来找他。   神使是来惩罚他的,惩罚他竟然妄想摆脱“神明”的掌控。   “陛下……?”花沐眼睁睁看着云溯跑上跑下,这会儿又站着一动不动了,觉得很奇怪。   她并不能看到神使。   “花沐。”云溯低低开口,“你先退下。”   “……是。”花沐担忧地望了望云溯的背影,还是退下了。   待她走后,云溯才问:“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他出来?”   “你想错了。”神使直起身体,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打算把你的爱人关在永生花园里。”   他轻轻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喜欢我的家里有别人在吗?”   云溯先是松了一口气,又奇怪道:“那你……”   神使绕到云溯身前去,步伐轻快,白色绣金长袍的下摆带过一小阵轻轻的风。   “我是想——”   他朝着云溯抬起右手,指尖泛起一团白光。   -   时间慢慢流去,褚与昭还坐在湖边,眼睛已经睁得有些酸涩。   画面里的云溯顶着一双通红的双眼,从白桥出来,一步步走向花园里的那道白色拱门。   夜空不见一颗星星,壁灯苍白的灯光落在小路上,凄清一片。   云溯在路的尽头停下,身影没入无尽的漆黑中。下一秒,画面陡然变得明亮起来,云溯站在了花海中,正是褚与昭眼下所处的地方。   果然,这里就是神使的居所。   褚与昭抬起头来,朝周围张望了一下,还是没有人。云溯的这段回忆放了多久,他就在这里待了多久,算下来也有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了,神使居然还没有回来。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不对……   褚与昭猛然意识到,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了啊?!   他忽然从白桥消失,云溯这么久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   但是即便他现在想起来要回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去了,放眼望去,这四周根本没有出口,是一个完全独立且封闭的空间。   褚与昭揉了揉因为一夜没睡而开始阵阵发疼的脑袋。   回忆还在继续播放,也不知道会放多久。   二十岁的云溯来到了永生花园,见到了银发蓝眸的神使,主动提出想要缔结神契。   神使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说:“你还年轻,确定要和我签订契约吗?”   云溯问:“以前和你缔结过神契的人都很老吗?”   神使道:“大多数人都是从发现自己的衰老开始才会真正畏惧死亡。”   第一缕皱纹、第一根白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第一次体会到一点小病小痛都能绵延许久的滋味,对死亡的恐惧是因为身体的衰弱而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而此时的云溯,还很年轻。   他即将得到诺因最高的权力和财富——任何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才得到这些的时候,应该是自信的、膨胀的,相信自己无所不能,而不是早早地开始畏惧衰老和死亡。   所以神使会有此一问,也并不奇怪。   云溯却摇摇头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痛。”   神使会意:“原来如此。”看向云溯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褚与昭看得出来他对云溯很感兴趣,心里顿生不爽。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满足你的愿望。”神使勾起唇,“我会赋予你不老的容颜和更长的寿命,作为条件,我会下一个禁制,封锁你的感情。”   “不过——”神使顿了顿,“一旦你冲破禁制,爱上了某个人,就会失去你换来的一切。”   云溯平静而笃定地说:“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褚与昭暗自捏紧了拳。   云溯就是从此时起改变的。   画面渐渐淡去,回忆结束了。   结果到头来,回忆里的神使也并没有说出解除神契的方法,看起来似乎只能靠云溯自己打破。   褚与昭抱起脑袋,心里闷得慌。   “好看吗?”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褚与昭猛地回过头去,眸中映入一道银发蓝眸的身影。   “神使?!”   “这片湖并不是真的湖,它叫往事镜。”神使悠闲地在湖边踱起步来,“触碰到湖水的人可以从镜中看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往事镜四周的时间流速和人间是不同的,现在人间还没有过去多久,你可以放心。”神使自顾自地说着。   褚与昭不关心那些,他现在只想知道两件事:怎么解除神契,怎么从这里离开。   他连忙起身跟上神使,一句接一句地说:“你就是神使对吧?可以告诉我怎么解除神契吗?我不想云溯继续这样下去了!”   神使停下脚步,含着笑意的眸子望着褚与昭,答非所问:“你快点回去吧,云溯正等着你。”   “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褚与昭胆大包天地想要伸手去拽神使的衣领,但那道身影却瞬间从他眼前消失了。   褚与昭还没来得及惊讶,屁股上就忽然挨了很重的一下。   “呜啊啊遖颩喥徦啊啊啊啊啊!”   他没站稳,一头栽进湖水里。 第51章 寒冬(11)   突然被人一脚踹进湖里,褚与昭呛了不少的水。   这湖很奇怪,他明明是会水的,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浮上湖面。   意识渐渐昏沉,褚与昭甚至开始走马灯了。在濒死之际,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很多遗憾。他还没有亲自开过褚卫送给他的小型飞船,还没有告诉柳诗芸他最终还是把移栽的暗夜玫瑰都给养死了,还没有亲眼见证他哥和青哥这两个别扭怪敞开心扉修成正果,还没有……   还没有看到那人心间的冰雪消融。   如果他死在这里的话,是不是没人能找到他了?   褚与昭还没来得及难过,便彻底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殿下?”   “殿下、殿下!”   耳边不断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好像是花沐的声音。   原来我没死啊……   没死放什么走马灯!   褚与昭忽然有点生气,用力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然后噗地呛出一口水来。   这一呛就没完没了了,褚与昭艰难地翻了个身,捂住胸口咳了半天,把溺水时喝进去的水全都吐了出来之后,总算是好受些了。   花沐在一旁给他拍背,问:“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齐医生马上就要到了。”   褚与昭道:“还行……”就是感觉皮都泡软了,不太舒服。   什么神使啊,哪有神使从背后踹人屁股的!   又阴又下作!   褚与昭恨得牙痒痒。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在明镜湖湖畔,身边还站着几个仆从,身上也是湿淋淋的。   是这些人把他捞上来的?   什么情况,他不是掉进永生花园那片名为“往事镜”的湖泊里了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明镜湖里?   肯定又是神使搞的鬼吧。   真想送他回人间,也大可不必让他溺一次水。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您什么时候过来明镜湖边的?还掉了进去,真是吓死我了。”花沐皱着眉,显然心有余悸,“看来栈桥的护栏还是不够高。正好您和陛下要大婚了,明镜宫和白桥可以适当翻新一下,过些天我找人来把护栏加高吧。”   褚与昭也没法和花沐说他不是自己掉进明镜湖的,干脆顺着她的话附和了一声,就当确实是他失足跌落的,这事便算是敷衍过去了。   褚与昭拽住花沐的衣袖,问:“陛下呢?”   提到云溯,花沐愈发愁眉不展:“陛下他……本来正打算去找您,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忽然说身体不太舒服,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不肯见人了。”   “身体不舒服?!”褚与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溺水的劲还没过,就猛地爬起来,“我去看看!”   褚与昭的外套不知所踪,或许还泡在明镜湖里。湿透的衬衫黏在身上,冬日的寒风一吹便令褚与昭浑身战栗,即便如此他还是顾不上去洗个热水澡、甚至等不及先去换掉身上的衣服,就直冲冲地往二楼卧房跑,花沐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云溯!”   卧房的门没锁,褚与昭着急地喊着,直接打开门进去了。云溯就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垂着头,似乎在想事情。   褚与昭慌忙跑过去,怕自己湿透的衣裤弄脏沙发,便干脆半蹲在云溯面前,仰着脸看他:“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叫医生来看啊?”   云溯没有立刻回答。   四周显得安静得过了头,褚与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刚才神使不在自己的居所,是去了哪里呢?   他的直觉总是在不该准的时候很准。   “我没事。”   omega的嗓音比褚与昭刚浸过的湖水还要凉。   云溯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瞳孔漆黑如夜,里面看不到任何东西。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直到这时褚与昭才感觉到冷,冰水浸过的衣服死死黏在皮肤上,令他遍体生寒。   内心的炽热连同体温一起冷却了。   -   褚与昭很没出息地逃回了家,人刚到家门口,便因高热而昏厥,倒在门柱旁,把柳诗芸吓得不轻。   这小子从小就健壮如牛,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更别提发烧晕倒了。   而且看起来还如此狼狈。   恰好这天褚曦因为涅槃日休假回家了,便把弟弟搬回床上,紧急请了医生来家里给褚与昭看病。   所幸只是因为着凉才发烧的,没有什么别的毛病。打完退烧针之后,褚与昭的体温便渐渐回落了。只是昏睡时他一直眉间紧锁,不知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做了什么噩梦。   柳诗芸忧心忡忡地和褚曦说:“我感觉褚与昭肯定是和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他病成这样还忽然跑回来,陛下那边也不闻不问的……”   距离大婚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谁也不希望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褚曦安慰母亲道:“等他醒来问问就是了,您别着急。”   后半夜,两人轮流守着昏睡的褚与昭。   第二天就是涅槃日,本来褚家老爷子打算叫上家里所有人一起聚一聚,但是因为褚与昭生病,也只能作罢。褚卫在宇宙军值班,没有回来,褚曦身为长孙,便替父亲去老宅那边问候老爷子。   柳诗芸待在家里等褚与昭醒,但人醒之前,明镜宫的电话先来了。   打电话来的人是花沐,询问了褚与昭的情况。   柳诗芸道:“烧已经退下来了,但是人还没有醒。”   花沐那边顿了顿,似乎是在和谁对话,声音很远,模糊不清。   柳诗芸想,这应该是在向陛下回报吧?   过了一会儿,花沐的声音再度响起:“夫人,明镜宫可以派人来照顾殿下,您看您这边需不需要?”   “没事的,我来照顾他就好。”柳诗芸想着如果家里有外人在的话就不方便和褚与昭担心了,于是推拒,“多谢陛下关怀。”   花沐没有否认这是云溯的意思,又说:“今天是涅槃日,陛下命我准备了一些节日礼物,稍后送到府上。”   褚曦陪褚老爷子在老宅那边吃了顿饭,和以往一样因为不肯结婚的事挨了好一顿数落,反正他也听惯了,左耳进右耳出。   回来后,褚曦看见自家客厅里突然多出不少东西,从节日用品到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古董摆件都有,这么大手笔,一看就是云溯送的。   不过——   褚曦望着被礼品堆包围在中间的某个“异类”,问:“怎么还有个天文望远镜?”   “我问皇室使者,说这个也是节日礼品。”正在清点礼品种类的柳诗芸道,“可能是知道那傻小子喜欢看星星,所以专门送的吧。”   褚曦问:“人醒了吗?”   “醒了,在房间里自闭呢。”柳诗芸唉声叹气,“我问他发生什么了,他也不说,就把自己裹被子里装死。”   褚曦想,褚与昭跟他不一样,不是那么别扭的人,不肯说,可能是因为的确有不能说的事情。   他来到褚与昭的房间门口,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褚与昭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脑袋和一只手,盯着手腕上的翡翠手串发呆,没注意到门口轻微的动静。   褚曦知道这条手串,因为之前褚与昭还专门拍了照片和他嘚瑟过,说这是云溯给自己的专属“标记”。   眼下褚与昭灰溜溜地跑回家来,不主动联系云溯却看着云溯送的东西发呆,想也知道是受了情伤了。   褚曦心里也有些感慨,没想到之前母亲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褚与昭现在何止是开窍了,这窍开得有点太大。   像是情痴了。 第52章 寒冬(12)   涅槃日,皇室在明镜宫的宴会厅举办家宴,却不见褚与昭的身影。   云灼前段时间一直在为了军校的期末考闭关恶补理论课,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见人,实在是憋坏了。本想趁着办家宴的时候和褚与昭斗斗嘴找找乐子,结果这人硬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抓着妹妹问:“褚与昭跑哪去了?”   云姝也很迷茫:“我不知道呀。”   云灼不知道自顾自地在脑补些什么,忽然脸色一白,继而又沉下脸来,咬牙道:“这臭小子该不会标记了哥以后又对他始乱终弃吧?!”   云姝喃喃道:“……不会吧。”谁敢对尊贵的君王始乱终弃,不要命了吗?   云颐走近这对双生子,停在他们身后:“别瞎猜,到时候被人听去再传出宫外去就不好了。”   “哦哦哦!”云灼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家宴并不算完全的私人场合,四周还仆人侍奉,时不时有人从宴会厅进进出出。   今天这场宴会,缺席的人除了莫名其妙不知所踪的褚与昭外,还有正在病中的喻黎安。   云姝很担心父亲,前几天她去庄园看了一次,喻黎安的病完全没有要好转的迹象,人还是整天待在屋里,足不出户,受不得一点冻。   “怎么医生都说很快就能好,可父亲却还是病得这么厉害呢?”云姝低声喃喃着,语气里尽是不安。   “医生说的‘很快’和我们以为的很快可能不是一个概念。”云颐安慰妹妹道,“慢性病本来就难的好,这才治了一个多月呢。”   云灼嘀咕道:“我还挺想见见爸的呢。”   “等今天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见见父亲吧。今天过节,我们本该去问候的,顺便再给父亲带些东西去。”云颐温声说着,一副稳重可靠的好大哥模样,“小姝,你考进中央大学的事还没有告诉父亲吧?记得带上录取通知书一起去,好让父亲高兴高兴。”   云姝去年和云溯说了想进大学读书,得到允许后便着手备考。中央大学实行三学期制,入学考安排在每年11月的尾巴。云姝很有天分,超线三十多分,如愿被中央大学服装设计系录取,前天录取通知书已经送到了明镜宫。   如今这个年代,考学进入高校和普通人一起学习的公主不算罕见,但学服装设计的公主云姝却是头一个,这事当天就登上了星际邮报的头版头条和各大sns的热门趋势。   各大投资方闻风而至,巴不得蹿腾云姝立刻创立一个自己的品牌来让他们投资。皇室公主的独立设计品牌,想也知道未来会有多吸金。   这两天云姝的访客络绎不绝,她不胜其扰,最开始还搬出云溯来做挡箭牌,说皇室成员从商需要征得君主的同意她自己做不了主,后来便干脆直接闭门谢客了。   云姝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对时尚很感兴趣,早就有了考学的想法,年少最天真无邪时也曾和父亲分享过自己将来的梦想,现在她终于切切实实地迈出了第一步,自然很想和喻黎安分享,但是又怕打扰父亲养病。   那头,云灼一惊一乍地问:“大哥,怎么你脖子上还有蚊子包啊?这都几月了!”   云姝随着云灼看向的方向转过脸去,云颐颈侧附近果然有个像蚊子包一样的痕迹。   但冬天当然不会有蚊子咬人,还恰巧咬在这种暧昧的地方。   ……怕不是被人“咬了”吧?   云姝想到一种可能性,不由地红了耳根。   云颐拉了拉衣领,将那处痕迹盖起来,说:“不是蚊子包。”   “那是啥?”云灼刚问完,就被云姝扯着胳膊拉开了。   云灼不满道:“你干嘛!”   云姝小声骂他:“你是不是傻?!”   她也没想到云灼竟然在这方面无知到这种地步,于是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云灼听了,也红了耳朵。   “大哥有对象啦?”云灼嘟囔道,“他一直没谈过对象,我都没往那方面想。”   “看大哥好像不想说的样子,也有可能不是恋爱对象。”云姝没有把话说开,“不过我还是挺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云溯才带着花沐姗姗来迟。   兄妹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宴会厅正门的方向望去,目光触及那双看起来和平常不太相同的眼眸时,都不由地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并不是和平常不太相同,而是又变回了八年多前的模样。   ——八年前,云溯刚和神使缔结完神契后的模样。   这八年的时间,尤其是和褚与昭订婚后的这半年的时间里,云溯身上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点点滴滴逐渐积累起来,令他的眼神不再像是积年不化的冰雪。   可是现在,似乎又变回去了。   他们都是和云溯最亲的亲人,很容易就发现了云溯的异样,但是此刻怀揣的心情却各有不同。   云颐眼神微动,主动迎上去,像往常一样问候道:“最近还好吗?”   云溯点点头,淡淡道:“还好。”   “哥,我期末考结束了,考得还行。”   云灼凑上去,轻轻扯住云溯的袖子,又摆出一副求夸奖的模样,但云溯只是点点头,没什么反应。   ……又变成这样了。云灼的肩膀松了劲,有点失落地耷拉着。   云姝问了一句:“皇兄,怎么不见哥夫人呀?”不需要云溯提醒,她现在已经会乖乖地喊褚与昭哥夫了。   云溯道:“病了,在休养。”   “好端端的,怎么还病了……”云灼不屑地一撇嘴角,“好歹是军校出身的,怎么这么脆弱!”   “行啦。”云姝拿手肘轻轻怼他一下,“你不就是喜欢和哥夫斗嘴嘛,这么惦记他,要不待会儿宴会结束了去看看他呗?”   云灼那句傲娇的“我才不看呢”还没说出口,就听云溯道:“褚与昭不在明镜宫,要看他的话就去褚家看吧。”   “……什么?”云灼一愣。   云溯没有解释褚与昭离开明镜宫的原因,径自入座,留得云灼和云姝面面相觑。   没有褚与昭的家宴,显得有些冷清。上次云溯过生的时候,褚与昭和云灼这两个幼稚鬼显眼包不住地斗嘴,虽然吵吵嚷嚷的,但是也带给整个宴会不少的欢乐。   今天褚与昭不在,从来就话很多的云灼也有点提不起劲了,默默地闷头吃饭,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瞥坐在上首处的云溯的反应。   云溯也没怎么说话,只在宴会开始时例行对皇室成员们进行了问候。尽管他的神情一片冰冷,眼神也像冻结了似的,但云灼感觉云溯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因为据他观察,一场宴会下来,云溯基本上没怎么吃。   到底发生什么了?   原本云灼其实是乐于看到云溯改变的,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云溯能变回那个温柔爱笑的哥哥,所以即便看褚与昭再不顺眼,他也忍了。   因为云溯的改变很大程度是受了褚与昭的影响。不过更深的原因,云灼没有深究。   他怕自己一旦想明白了,就会吃醋吃到爆炸。   可现在褚与昭跑回家了,云溯也仿佛倒车似的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一切都是最坏的展开。   云灼也是个直觉型动物,他本能地觉得,一个多月后的大婚,可能消停不了了。   -   家宴结束后,云溯又回到卧房,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内心几乎没有任何一丝情绪波动,无悲无喜,任何事都无法在他心里激起一丁点涟漪。   八年前,云溯第一次品尝断绝感情的感觉时,他觉得如释重负。因为云苒的死令他悲痛不已,他就快要不能承受这种痛苦。   那时,神契对他而言是解脱。   可是如今,云溯感到心底里是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神使加固过的禁制强硬地压了下去,不被允许冒出一点头。   现在……神契对他而言是什么?   云溯忽地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来,用力扎在左手手背上。   铅笔的笔头是钝的,没有戳破皮,但也已经足够痛。   可是他的心却感觉不到痛,仿佛已经麻木了。   云溯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53章 寒冬(13)   褚与昭躲在被窝里,想很多事。   想云溯靠在他肩头睡去时抓紧他衣袖的手,想云溯被他亲吻时微红的耳廓和轻颤的眼睫,想云溯被他一点点捂热的体温。   为什么呢?   明明都已经能看到一点希望了,现在希望却又全被浇灭。   他的这半年,到底算什么呢?   褚与昭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到被戏耍玩弄的愤怒,也有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的迷茫,和希望忽然落空的失落。   他其实能够猜到,云溯突然又变成这样,可能是神使导致的。神使不禁不告诉他要怎样解开神契的禁制,还在他着急询问的时候故意说什么“云溯在等着你”这样的话,明摆着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家伙!   可是他明知道这事不能怪云溯,可还是在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时落荒而逃了。   褚与昭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最开始他看到冷漠的云溯时,还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对于那时的他而言,云溯是害他无法实现梦想的罪魁祸首,他对云溯是抵触的。   可是如今,云溯是他喜欢的人。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用那样冰冷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瞬间,褚与昭感到失望,感到落寞,感到深深的疲倦。   他好像一直都在傻兮兮地做无用功。   褚与昭想,或许他内心深处还是埋怨云溯的,埋怨对方在一开始就做了那样的选择。   腕间冰凉的明月翡翠被他捂热乎了。褚与昭将手抽出来,呆呆地看着云溯给他的“专属标记”。   ——砰砰。   褚与昭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他撑着身体坐起来,透过缝隙看到褚曦正站在门口。   “哥!”褚与昭惊喜地眨巴眼,“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休假。”褚曦推门进来,“昨晚我和妈轮流守着你,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啊。”   “……是吗。”褚与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因为人都烧迷糊了。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倒在家门口之后,是被人扛在肩上扛进屋的。现在一想,柳诗芸怎么扛得起他。   褚曦给褚与昭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问:“怎么回事,突然弄得那么狼狈。”   “唔……”褚与昭捧住杯子,热水的温度隔着陶瓷杯壁传来,暖着掌心,“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掉湖里了。”   “嗯。”褚曦在床边坐下,淡淡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褚与昭:“……”   褚曦道:“说吧,你和陛下怎么了?弄得你怨气冲天的。”   褚与昭一惊:“我怨气很重吗?”   “你昨天倒在家门口的样子,像刚从湖里捞出来的水鬼。”   “……”   “不好笑吗?”   “……不好笑!”   褚曦不太常开玩笑,大概是为了安慰他。   褚与昭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挑了能说的跟哥哥说:“我就是觉得,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感觉,好难受啊。”   其实没有人能比褚曦更明白这种感觉。他轻轻叹了一声:“你还是对陛下动真心了,是吗?”   “……嗯。”褚与昭垂着脑袋,盯着映在马克杯水面上的影子。   是一双黯然落寞的眼睛。   褚与昭原本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永远炯炯有神,充满了活力和少年般的精气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会这样的呢?他自己也开始思索着这个问题。   褚与昭将视线投向房间的某一个角落,然后就那么一直看着,眼神显得有点呆滞。   “我喜欢云溯啊。”他低声喃喃道。   这还是褚与昭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对云溯的感情,却不是当着那个人的面说的。   褚曦不忍地皱起眉,抬手握住弟弟的肩膀:“要不你就在家里住一阵吧,等陛下喊你回去了再说。”   褚与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确实也该自己冷静一下了,再这样无谓地消耗下去,恐怕他就要撑不住了。   -   涅槃日结束后,云溯前往宇宙军研发部视察,晏嘉随行。   研发部于年底投入测试的战斗机甲贰型取得了不错的数据,相比起攻击力极强的壹型,攻守兼备且牺牲了部分性能以保证续航能力的贰型更加适合量产并投入实战。   负责研发贰型的团队负责人信心满满地邀请云溯来看新机甲的模拟实战演练,云溯就来了。   只是相比起从前,今天的云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这次我们团队负责研发的贰型,在保证机甲战斗机能的情况下把制造成本压到了最低,即便是量产也不会带给军部带来太大的经费压力。陛下您看……陛下?”   “嗯。”云溯这才回了一声,说,“还是不要贸然开始量产,先小范围地在一线舰队投入使用看看。”   “那是当然。”负责人笑着说,“我们已经给第三至第六舰队各送去了十台贰型试用,让驾驶员帮忙收集实战数据。”   一旁的晏嘉见云溯仿佛又要失神,便主动替他接过话头:“成本上也不要太省,该用好材料的地方要用好材料。”   “明白明白。”   观摩模拟演练的时候,晏嘉和团队负责人又聊了不少,云溯话不多,显得有些冷淡。   待到准备返程时,负责人才小心翼翼地躲着云溯把晏嘉拉到一旁来,诚惶诚恐地问:“首相大人,陛下该不会是对哪里不满意吧?”   “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陛下会当场说的。”晏嘉宽慰他道,“你尽管放宽心,陛下今天只是精神不太好才会这样,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   在他人眼里,晏嘉是皇帝的心腹,亦是皇帝的代言人。晏嘉说了没事,那自然就是没事。   负责人总算松了口气,朝晏嘉道谢。   晏嘉追上云溯乘上悬车,坐在了无人的第二排。云溯身边还有空,但那是留给伴侣的位置,就算褚与昭现在人不在,晏嘉也是不能往那里坐的。   alpha抬眼看了看云溯空空如也的身侧,抿了抿唇。   原以为早已经放下,谁想到心底里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些不甘来。   云溯突然的变化,他也察觉了,只是以他现在的立场,不太方便开口询问。   可此时,晏嘉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陛下今天似乎心情不佳。”他问 ,“是因为今天褚与昭没有来吗?” 第54章 寒冬(14)   悬车内的空气凝结一瞬。   这八年多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几乎不会谈及彼此感情上的问题。两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云溯是为了避嫌,晏嘉是不想让云溯为他顾虑太多。   他们从来没有商量过在那段告白之后该如何相处,完全是出于做了许多年朋友的默契才不约而同地选择这样做。   现在,晏嘉主动地打破了这个不成文的约定,让云溯觉得有些意外。   “不是。”云溯稍稍移开目光,“我叫你和我同乘,不是聊这些的。”   平常他们因工作上的事宜需要一同外出的时候,都是分开两辆车坐,今天之所以坐同一辆,是因为云溯想趁着往返途中和晏嘉商议议会立法和明日党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云溯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悬车里时,会有点不自在。   脑子里总会冒出褚与昭的模样来。   身侧的位置,一直是留给褚与昭的。身边的人有时会很吵闹,有时又很安静。他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云溯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一些反馈。他没话说的时候云溯偶尔会用余光看过去,默默地观察,褚与昭刷手机的时候表情总是变得很快,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的,很有趣。   今天这次视察,其实从半个月前贰型的团队负责人就在邀请他了,云溯很早就答应下来,但是因为一直没什么时间,就没有定下。云溯本来是想着,涅槃日前后他们应该都有空,打算找个时间带褚与昭一起来看看的。   褚与昭平常爱看机甲联赛,还会抢票跑去现场看,一定很感兴趣。   没有提前跟褚与昭说来宇宙军视察的事,是因为就在褚与昭离开那天之前,云溯还觉得,反正他们每天都会见面,什么时候说都一样。   结果,偏偏就这样说不出口了。   算下来,褚与昭从白桥跑出去已经有五天时间了。云溯让花沐每天打电话到褚家问,知道褚与昭已经醒了,但还是每天闷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送去的天文望远镜被挪到了储物仓库去,褚与昭没有用。   听花沐汇报这些的时候,云溯总是沉默。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做事之前一定要有明确的规划和目标,所以云溯的行动力一直非常强,他很少会有这种迷茫无措、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进行的感觉。   云溯感觉到自己的心绪又有些乱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很快转到下一个话题,和晏嘉聊起正事。   眼下在整个诺因关注度最高的,除了即将在一个半月后举办的皇帝大婚,就是议会立法。尤其是关于继承法修订的问题,alpha和beta群体各执一词,依然在争执不休。伴随而来的还有治安问题,根据警察署那边的数据,最近两个月以来因为相关问题起了争执最后演变成互殴的案件明显增多了。   随着最终审议会议的逼近,各方都在不断地动作,偶尔也会冒出希望云溯能够表态的声音,但平民人微言轻,很快就会被其他声音淹没。   皇帝不可干涉立法,这是从诺因建立帝制起就定下的对皇权的最大限制,一旦这个限制被打破了,就会导致民心动摇。   即便段峻岩已经咄咄逼人地找到了云溯的面前,云溯也没打算在这一点上妥协。   “他倒是底气很足。”晏嘉是事后得知段峻岩来找了云溯,对他的做法十分不满,嘲讽似的说道,“背后有财团撑腰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啊。”   晏嘉所在的工业未来党是亲皇派,和这些财团扶植起来的政党向来不太和睦,段峻岩靠营销清正廉洁、温雅端方的大学教师形象为明日党争夺选票的做派他更是看不来。   这人私下里可跟“清正廉洁、温雅端方”是一个字都沾不上边。   “有些人是太膨胀了。”云溯冷声道,“就让我看看他们能做到哪一步吧。”   明日党有财团撑腰的底气,云溯亦有自己的底气。从九年前第一次整肃军队时,云溯就开始有意地培养自己的心腹,受过云苒恩惠的褚家更是对皇室忠贞不二,大贵族、中央政府、议会中都有不少坚定不移的亲皇派,这些都是云溯用心经营多年的结果。   云溯不是会轻易退让的人,晏嘉也料到了他的选择,早已做好了安排。   “已经和情报部门吩咐下去了。”晏嘉道,“段峻岩身边和明日党总部都有人盯着。”   云溯点点头。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云溯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投向窗外,时不时地用指腹摩挲起左手上的订婚戒指。   晏嘉坐得笔直,余光偶尔落在云溯的侧脸。   神契的事,晏嘉是知道的。他和云姝的关系一直不错,小女孩儿没什么心机,有时会和他说些心事。   八年多前,云苒过世,云溯性情大变,云灼闹脾气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喻黎安和云颐又搬出了明镜宫,云姝心里憋着许多情绪无处倾诉,便去找了晏嘉。   十岁的小女孩一派纯真,把曾经一起生活在明镜宫的晏嘉当作亲人,将内心的悲伤和不安全都对着晏嘉倾吐出来,连带着云溯一个人走进永生花园的事也说了。   但晏嘉并没有因此就自作多情地觉得云溯是爱他的,只是情感被神契压制住了才拒绝了他。相反,对于云溯的拒绝,他心中其实早就隐隐有了预感。   晏嘉能感觉到,他对云溯的喜欢和云溯对他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因为自从云溯成年之后,就开始慢慢地和他拉开距离,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朋友的范围。   所以云溯跟他说清楚之后,晏嘉就如对方所愿,成为了一个会彼此关心但不越界的朋友、一个忠诚可靠的副手,以另一种身份被云溯所需要着。   这些年,晏嘉一直没有对云溯自己做出的选择多加置喙,哪怕是挑选配偶。但这次,晏嘉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他不愿看到云溯一次次地用神契这样的外力来逃避现实。   他能感觉得到云溯并不开心。   “……云溯。”晏嘉没有像平常那样恭敬地称他“陛下”。   “嗯?”云溯意识到晏嘉或许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和自己交谈,回过头来。   晏嘉问:“这次,也是你自己选的吗?”   云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垂眸道:“这和你无关。”   晏嘉搁在膝上的手不由地握紧。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不想看见你再这样继续折磨自己。”   “……折磨?”云溯微微一怔,“在你看来,这是折磨吗?”   晏嘉轻轻点头。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你今天的状态并不好,不是吗?”   晏嘉没有说错,他今天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了。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多少次,云溯揉起了眉心。   “我被神使算计了。”云溯还是说出了口,“原本我已经打算和神使断了联系,再也不去永生花园,却未曾想他竟从永生花园里出来了。   晏嘉一愣:“他主动来找你,难道就是为了……”   “为了加固我身上的禁制。”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做能让他得到什么好处。”云溯回想起神使过往的种种言行,不禁皱眉,“我不明白这个人,或许他只是想看我不痛快。”   在这件事上晏嘉帮不了他分毫,也只能无奈地叹息:“真是辛苦你了……”   云溯摇摇头。他从不抱怨自己所面对的一切,因为他知道比起真正受着苦难的人,这点困难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越过去。   -   明镜宫门前,又是一如既往记者扎堆。   云溯心情不佳,看到这群永远在喧腾的家伙只觉得吵闹。   他嘱咐随行的侍从,把门口的记者驱散。   悬车悬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降落,等待警卫将明镜宫大门附近清空。   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出门折腾了一趟,大半天时间过去,他已经十分疲惫。   看下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等待在半空中的悬车车队终于降下。   云溯从车上下来,双腿却因为久坐变得有点僵硬,不慎踉跄了一下。   跟在他身后正要下车的晏嘉见状,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低声道:“陛下小心。”   云溯向晏嘉点头致谢,对方立刻识趣地收回了手。   云溯即将大婚,正是该避嫌的时候,晏嘉又是alpha,他们之间更应该保持距离。   可两人都未曾想,虽然记者已经提前清空,但那短短一瞬间的搀扶,还是被抓拍了下来。 第55章 寒冬(15)   褚与昭躺在家里摆烂,根本无心上网。要不是同期群里疯狂@他,他也不会看到今天的头条新闻。   ——陛下与首相同乘举止亲密,未婚夫已五日未曾公开露面,细扒十七年竹马的前世今生。   看到群内这条分享的褚与昭:……   他没回复,但群聊里还是陆陆续续冒出很多吃瓜群众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开私聊更是过分,竟然有人直接来问他是不是被晏嘉ntr了。   褚与昭不假思索地把这人拉黑了。   他把手机上所有sns都看了一遍,几乎每个软件的热趋第一都是云溯、晏嘉和倒霉的他。   皇室八卦永远是网民们的最爱,连明星绯闻和挂在热趋多日的修订案相关话题都被压了下去   事情的导火索是于午后流出的一张照片。画面上,晏嘉扶着云溯,两人离得很近,似乎在对视,看起来暧昧非常。   照片拍得很糊,一看就是针孔摄像头的杰作。但正是因为很糊,照片的可信度在吃瓜网友们的心里就更高了。   褚与昭知道云溯肯定不是会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和别的alpha发生什么的人,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从这张照片的抓拍角度来看,拍摄者多半是跟随云溯一起外出的人之一,是内鬼。   但即便褚与昭能够以清醒的头脑去判断黑白是非,但还是被网民的评论气得不轻。   支持晏嘉唱衰他的言论不在少数。   【评论区】   啊啊啊啊啊我cp成真了我哭死,嗑了好多年了本以为已经be没想到居然还有售后qwq   我说什么来着,还得是竹马,靠信息素匹配度上位的天降啥也不是www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泪]   年上我大吃特吃!陛下操持政务这么辛苦当然得选能帮助他支持他的可靠哥哥了,到底是谁在喜欢除了帅以外一无是处的年下奶狗啊,真的很没品[擦汗]   内什么……不可以三个人一起吗?   歪一下,晏嘉十五岁的时候就好帅了啊,而且身上有种破碎感谁懂![图片:十五岁的晏嘉初到明镜宫.jpg]   谁有褚与昭小时候的照片让我康康?   >我有我有![图片:五岁的褚与昭黑脸吓哭幼儿园同班女生.jpg]   >好家伙,从小就这么凶!   >感觉不适合结婚。   >萌,婴儿肥真可爱w   ……离谱!!!   他幼儿园时期的照片又是怎么流出去的啊?那个总是看他不爽的班主任发出去的吗!   褚与昭气得脑瓜子疼,跑到室外去打沙袋。   柳诗芸看到骂他:“大冬天的只穿一件跑出去打拳击,你又想病歪歪躺床上了是吧!”   褚与昭闷声说:“我生气!”   柳诗芸捋袖子:“回屋去气。”   “哦……”褚与昭还是乖乖回去了。   柳诗芸看他那愤懑的样子,便猜到是发生什么了。   “你看到网上那些东西啦?”   褚与昭睁着一双委屈的大眼睛:“看到了,居然有人说我从小就凶,我凶吗?”   柳诗芸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其实也没说错,你小时候是挺凶的,我和你爸都担心你以后找不到老婆!”   褚与昭垮起个批脸。   “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柳诗芸想憋也憋不住了,笑得停不下来,“小时候脸肉嘟嘟的,做这个表情奶凶奶凶的可萌了!”   褚与昭:“哼。”   柳诗芸笑了半天才终于停下,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安慰他道:“多大点事,她们再怎么说,你也是陛下亲自选中的人啊,拿出点正宫娘娘的气场来!”   “什么正宫娘娘啊,又不是古代……”褚与昭小声吐槽。   柳诗芸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其实这几天陛下那边一直有派人打电话给我询问你的情况呢。我想他还是有点在意你的吧,你觉得呢?”   褚与昭微微睁大了眼,但还是别别扭扭地不做声。   不过柳诗芸的安慰还是很有效的,褚与昭心情稍霁。   柳诗芸用力拍拍儿子的后脑勺:“你要是实在气得不行呢,就跟我一起做卫生吧,消耗消耗怒气。”   褚与昭:?   什么意思,让他愤怒地做卫生?   褚与昭大大的脑袋里盛满了小小的疑惑。不过印象中,没上军校之前他确实看到过几次柳诗芸在家里干劲满满地做卫生,他当时还疑惑为什么不请阿姨来打扫,原来是为了发泄怒火吗?   褚家的房子不小,褚与昭陪着柳诗芸在家里做了一个下午的卫生,饶是他身强体壮,也累得瘫了。   不过这一招倒是很有成效,狠狠地消耗过体力之后,他现在感觉心情舒畅多了,好像也没什么力气生气了,想起之前柳诗芸说的话,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   褚与昭自己都对自己无语了,怎么会有他这么容易哄的人啊!   褚与昭去洗了个澡,头顶毛巾坐在床边,犹豫片刻还是给云溯发了条消息:偷拍你的人可能就在你的随从里,保险起见还是查一下比较好。   点下发送键之后,褚与昭还是不舍得放下手机,很紧张地等着云溯的回复。   其实他知道云溯那么聪明,肯定已经想到内鬼在随从里了,但是他还是想要提醒一下。但愿不是他一厢情愿就好。   幸好,回复很快就来了。   云溯:好。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就让褚与昭心中的石头放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眼中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褚与昭随手随手扯下头顶的毛巾,正要去吹头发,手里的手机却忽然又震了一下。   还是云溯,他说:枯掉的玫瑰我扔掉了,已经让人买了新种子来,等开春了种。   褚与昭疑惑地眨巴眼,似乎不明白云溯为什么忽然说起暗夜玫瑰的事。   他看着聊天框上方显示的输入状态,“输入中”出现又消失,反反复复好几遍。   不知道云溯要说什么,褚与昭紧张得心脏直跳,喉咙发紧,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焦急得继续等待。   他们分开快一周了,自从搬去明镜宫居住后,他还从来没有离开云溯这么久过。   他有点不习惯,云溯也会不习惯吗?   无比漫长的两分钟后,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云溯:你想学种花吗?我教你。   台阶都给足了,他要是还不下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重点是,他真的想见云溯了——不是从网上那些讨人厌的新闻图里,他想见云溯本人,想要触碰他的omega。   褚与昭没有犹豫,立刻回道:好啊!你教我[狗狗卖萌.jpg] 第56章 Wedding March 1   ——皇帝办公室。   窗外小雪初霁,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丝阳光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照进房间,金红色的光芒轻轻落在云溯的肩头。钟摆一下下地左右摇摆着,时间点滴流逝而去。   秘书出去办事了,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安静得只剩云溯和缓的呼吸声。   他靠在黑色的皮质转椅上,平常总是挺起的肩膀疲惫地松垮着,双眼阖起,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连眼睫也不曾眨动一下。   但云溯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眼休息而言。   最近他的脑子里有些混乱,心里闷得慌,不知为何又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他不想被负面情绪所困,所以干脆用工作将自己填满,以免再浪费时间在这些没所谓的思绪上。   可仅仅是工作间隙片刻的小憩,云溯还是觉得内心无法宁静。   嗡——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眼睫微微一颤,云溯睁开了眼。   不知为何,朝着手机伸出的右手在半空中忽然一滞,但只持续了短暂的两秒,云溯便抓住了手机。   小朋友:偷拍你的人可能就在你的随从里,保险起见还是查一下比较好。   云溯莫名地感觉到松了口气,很快回复道:好。   “小朋友”是云溯给褚与昭的备注。其实他没有给人起这种肉麻昵称的习惯,是前段时间听花沐说,特殊的备注可以显示出一个人的特别,很有意义,所以他才努力想了这么个“爱称”,把褚与昭的备注给改了。   改完了还拿给褚与昭看,羞得对方差点离家出走。   这三个字是很轻快的,仿佛天生自带幼稚和可爱的气场,即便褚与昭终于发消息来,说的还是正经事,云溯也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其实就算褚与昭不提醒他,云溯也已经注意到偷拍的视角有问题。   今天悬车降落前他已经让地面上的警卫清走了所有记者,他很确定他和晏嘉从车内下来时明镜宫门口已经没有外部的人。   所以那张照片只能是内鬼偷拍的。   但偷拍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大婚前夕,皇帝和自己有多年情谊的青梅竹马举止暧昧。这样的绯闻的确能赚足人们的眼球。   照片一经发出后,马上就登上了各大sns的热趋第一,此前长期挂在热门趋势前排的明星出轨丑闻和继承法修订案争议,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热度逐渐降低。   网民们的视线永远在追逐更劲爆的讯息。   这么一看,既得利益者就变得分明了起来。   但再大的明星,也绝对不可能有胆在他的明镜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拿他做噱头这样的事,就更是不敢做了。   因此,可能性就只剩下后者。   云溯想,他真的该好好警惕了,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或直接或间接地与继承法修订案有关。这也就意味着,矛头再次指向了明日党。   按照白复办事的速度,这会儿应该已经把偷拍的人找出来了。   云溯轻轻吐了口气,视线再次落向手机屏幕。   褚与昭肯主动和他说话,应该是气消了吧?   那天……神使算计他的那天,他还没来得及向褚与昭解释,对方就已经被他吓得跑掉了。   从前云溯觉得褚与昭大大咧咧,好像没什么心眼子的样子,可是事实上,褚与昭的内心也是很敏感的吧?   云溯反思,一直以来他对待褚与昭的方式,似乎都太粗糙了。   或许该多斟酌一些才是。   云溯想趁着褚与昭主动理他的机会把人劝回来,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条不算长的消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还是拿了玫瑰做幌子。   还好褚与昭接了他的话茬。   收到褚与昭的回复后,云溯给留在白桥里的花沐打了个电话。   “陛下有何吩咐?”   “今天的晚餐让他们准备得丰盛些,但病后该忌口的忌口,不要做些太刺激的食物。”云溯道,“褚与昭要回来了。”   “明白!”花沐答得轻快,听语气比说话淡淡的云溯要开心千百倍。   但云溯的喜悦在心里,点点滴滴,慢慢汇集。   云溯吩咐完了,也没着急挂电话,又问花沐:“你们……是不是都挺喜欢他的?”   花沐笑盈盈地答道:“是呀,殿下为人直爽坦诚,又没有架子,白桥的仆从们都挺喜欢他的。”   “这样。”云溯没有再说什么,把电话挂断了。   依云溯对褚与昭的了解,这小子一直觉得自己很招人嫌,也从来不会刻意去讨除他以外的其他人的喜欢。但事实是,就是这种直率,令周围人都对褚与昭十分喜欢。只是这种喜欢往往不会挂在嘴上。   而他……   他对褚与昭,至少绝对算不上讨厌。   云溯思绪未竟,门外便传来敲门声,规规矩矩的两下,连轻重都控制得完全一致,便知是白复来了。   “进。”云溯抬声。   白复推开门,低声道:“陛下,人找到了。”   “谁?”   “是今日随行车队里的人。”   是了。   一般情况下,云溯出门会带的人就那么些,首先是贴身侍奉的花沐,然后是白桥的仆从两名,这些人平时都在云溯的居所侍奉,从入明镜宫之处就已经查明了底细,甚至连祖上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不太可能有问题。   白复自不必说,云溯的警卫队每逢他出门都必定会派人在暗中护卫。   负责明面上的安全工作的则是明镜宫的警卫队,这些人都是每年从皇家军事学院和中央警察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在审查方面相对而言没有挑选白桥仆从那样严格,至少表面上是对皇帝忠心的。   至于内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云溯起身;“走吧。”   白复有些诧异:“您要亲自去吗?”   以前明镜宫里也不是没有抓到过其他在野党安插的眼线或是某些和帝星关系不太融洽的行政星的间谍,但是云溯向来是把审讯工作和后续的处理都交给他们来做,几乎不会亲自干预。   云溯微微颔首。   明镜宫内没有审讯室,人被暂时押在中央政府大楼的地下空间。   这里原来是政府大楼的仓库,用以存储一些年代久远的纸质文件,后来中央政府完全实现了信息化,这些纸质档也就都被清走了。地下空间层高很低,阴湿黑暗,哪怕开着灯也显得昏沉压抑,普通人走进来也会心生恐惧,更何况是心中有鬼的人。   在白复看来,这里是很适合关押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的地方。   不过他也只是临时借用这里,搜集出来的证据已经递交检察院,等起诉后走完手续,人就该移交监狱管理了。   出于自己的考虑,白复其实不希望云溯走进这样的地方。在他看来,君王就如同高不可攀的太阳,这些见不得人的工作,就让他们这些“家犬”来做就好。   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中央政府大楼,地下空间。   云溯沿着石梯走下,电子门在眼前缓缓向两侧展开。   临时审讯室安装的是单向玻璃,云溯可以看到里面关着的人,但对方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白复逮捕的是个留着平头的男人,beta,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不算好看也不算丑,面部没有任何记忆点,像是走在街上瞥过一眼就会很快以往的路人甲。   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一线的情报工作,说难听点,就是间谍。   云溯心里门儿清,这人极有可能不是因为利益或被威胁而反水的,而是本来就被作为眼线安插进明镜宫警卫队的。既然如此,那他的生平履历也一定做得非常干净,不会露出一丝蛛丝马迹。   云溯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接过白复递过来的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被捕者的资料。   云溯大略扫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想,什么也看不出。   云溯问:“审过了吗?”   白复在一旁答道:“还没有,人刚带回来。”   “你先问吧,我看着。”云溯说。   白复点点头,吩咐手下把审讯室的设备调试好,然后拉开门进去。   这个平头男人名叫于彻,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因为成绩由于,才得以靠贫困助学金一路从小学读到了中央警察大学,去年夏天通过毕业考核后就进入了明镜宫警卫队。在明镜宫工作这半年期间,他没有任何的奖惩记录,看起来就是最平庸最不起眼的那一类人。   既然是警校出身,必然很熟悉审讯的流程和常用手段,面对这样的“内行人”,哪怕是白复也未必能审出东西来。   但非正常的审讯手段,云溯向来是不许手底下的人用的,即便是对间谍、卧底这类人。云溯奉行人道主义,这对他而言是执政的基本。   果然,白复按照正常程序盘问,于彻答得很有分寸,除了他自己的事之外,什么也没有透露。   对于为什么要偷拍云溯和晏嘉发到星网上这件事,于彻也只说是因为自己一时糊涂,想拍点素材作为皇室八卦博眼球,赚些流量钱。   在于彻回答问题的过程中,他右手下放置的测谎仪一直没有动静。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于彻确实没有撒谎,要么于彻已经对撒谎这件事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有错,也就自然而然不会感到紧张。   云溯隔着玻璃观察于彻,心中的异样感愈发强烈。   他太平静了。   既然出身于警校,还在明镜宫警卫队工作,那于彻必然听闻过家犬们的恶名。可是如今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被发现,还被白复抓来审讯,却是这个反应。   不应该。   这冷静程度,快要和被强行封闭感情的云溯本人有的一拼了。显然,这很反常。   云溯眸光一动,心里冒出个猜想来,但还需印证。   他取下监听耳机,朝守在审讯室门口的白复手下道:“过来。”   “是!”训练有素的卫兵立刻走近云溯,恭敬地垂首站在他面前,等待吩咐。   云溯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你去附近找个合适的空旷地方开一枪。”云溯道,“枪上的消音器取下来。” 第57章 Wedding March 2   “陛、陛下……?”卫兵不明白云溯的意图,惊疑不定。   云溯道:“照做就是了。”   “……是。”卫兵领命离开了。   两分钟后,隔壁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响。   云溯依旧靠坐在椅子上,仿若听不到这枪声似的,依旧面无表情地隔着单向玻璃注视着审讯室里的白复和于彻。   临时搭建的审讯室隔音效果与标准化的审讯室比不了,即便门是紧闭着的,那一声枪响还是隐约传了进去。   还在审讯过程中的两人都听到了,反应各异。   让卫兵开枪的事是云溯临时起意,事先并未知会过白复。他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云溯的安危,冰封似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露出焦急的神色来,立刻就起身朝外冲。   “陛下?!”   而于彻却毫无反应,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见白复起身冲出去,还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戴在手上的银色手铐。   测谎仪像坏了似的,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证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枪声,甚至没能让于彻的心脏加速一下。   果然如他所想。   云溯眸色一沉。   着急冲出来的白复见云溯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原位,而自己的手下正一边收起手枪一边进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   “没什么,我让他帮忙做个小测试而已。”云溯朝着于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个人很奇怪,不是么。”   “的确。”知道并无意外发生,白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来到云溯身侧,也看向玻璃后的于彻,“他太冷静了,这不太像正常人的反应。只是警校的训练,也不至于让他能做到如此程度。”   白复同样是警校出身,中央警察大学平常的训练科目,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他们在校时会做抗压力和抗干扰训练,但产生惊讶、恐惧的情绪是大脑的本能。若本能能通过训练就完全克服,就不叫本能了。   于彻听到枪响也能冷静至此,可能本身大脑里就有什么缺失。   这样的人很少,但并非全然没有。   这时白复才忽然明白过来云溯所说的“小测试”的意义,眼底闪过讶异:“所以您是看出他——”   “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云溯道,“多半是如此了。”   “他的履历干净,未必真就是有人特意为他做了手脚。”云溯习惯性地用食指指腹轻轻敲打着皮椅的扶手,“或许他本身就善于伪装,能够学习和模仿身边普通人的言行举止。”   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学习能力极强,他们知道自己异于常人,所以会通过学习和模仿他人来伪装自己,实现社会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骨子里确实极致的冷血,与道德感的缺失。   研究院出过相关数据,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持有者人数远低于普通的反社会人格,而且极大多数出现在alpha中间,少见于Beta。这也与两种性别天生的性格特征有关。   而于彻,正是那个“极少数”。他是持有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beta。   云溯猜,这人在心里大概是鄙夷他们所有人的,他肯定觉得自己非常特别。   “再审也问不出什么了,我去和他聊聊吧。”云溯起身,把监听耳机交到白复手上,“你在外面听着。”   白复点头:“是。”   于彻双手戴着手铐,双脚被锁在金属制的椅子上动不了,这样的束缚只有怪物才能瞬间挣开,因此现在的于彻还不至于能威胁到云溯的安全。   云溯推门进去,在于彻桌对面的位置坐下。   “陛下。”于彻抬起头来,平静的双眼里多了一分兴趣,“刚才是您一直在外面看着吧。”   “没错。”云溯颔首,“我很好奇,是什么人混进了我的车队里却只是为了做偷拍这种下作的事。”   云溯语气重的轻蔑令于彻心中不满,他差点下意识地就要反驳,说这么做自有用处,但很快于彻就反应过来,云溯是故意想套他的话。   “您很聪明。”于彻盯着云溯的脸,并不多言。   从人的表情和小动作里获取信息是于彻的特长,他就是靠着细致入微的观察本领和绝佳的模仿力才使自己融入了“普通人”这一群体。   可惜,于彻不知道,云溯也是个与普通人不同的人。   云溯淡淡道:“多谢你的夸奖。”   “刚才你已经和白复聊了很多了,现在是否可以进入正题了呢?”   于彻丝毫不松口,故作迷茫:“刚才那些还不算是正题吗?”   白复询问的已经是与偷拍事件相关的内容。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陛下。”于彻依旧扮演着一个误入歧途的可怜人,“想必您是知道的,我是一个孤儿,从小过着只能勉强吃饱的生活,我太羡慕那些富贵人了。”   云溯当然不信,也不准备接于彻的茬。面对习惯于演戏的人,最重要的是打乱他的节奏。   “你羡慕吗?其实你根本瞧不起他们吧,于彻。我猜,你大概也瞧不上我。”   这话一出口,于彻的表情果然僵了一下。   “你身为一个beta,却站在了alpha这一方,是出于什么缘由呢?”云溯微微抬眼,将beta骤然冷彻的表情收入眼底,“难不成,明日党竟能给出让你心动的好处?”   他省略了分析的过程,很直白地道出了偷拍事件背后的操纵者。   接连两个问题,都直戳要害。于彻扯开嘴角,骤然一笑:“我还道陛下是个事事都要依赖于首相大人的花瓶,原来不是。”   原本他还对云溯提不起什么兴趣,这下倒觉得有点意思了。   于彻在言辞上如此冒犯,云溯却并未生气,也不做声,等着对方继续说。   一旦撕破了假面,后面就容易了。   “我不过觉得有趣,才来掺和一脚罢了。”于彻不再伪装,身体向后一靠,坐姿很放松,“至于性别,这是最无所谓的事。”   “人们总是会和与自己相近的人抱团在一起,去争取所谓的‘群体利益’,在我看来这很愚蠢,而且吵闹。”于彻露出傲慢的神色来,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我是beta又如何,他们是不是被歧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相反,我受够了这群弱者抱团哭惨的可怜模样,所以我想让他们再惨一点。”   这就是于彻身为beta却站在alpha一侧为明日党所用的原因。   这理由常人理解不了,于彻骨子里的傲慢导致他的思维方式也异于常人。   “不过,偷拍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云溯道,“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多半会采用更加偏激的方式。”   “当然不是。”于彻嗤笑道,“是段峻岩那个孬种想的。”   这就对上了。   是明日党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走向,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从而压下beta们不满的声音。   其实他刚才和于彻说的话大多带着试探的成分,并不完全确定。但现在他确定了。   议员立法是会受舆论影响的。   段峻岩是在报复他不肯出面干涉立法吗?所以借这样一件荒诞的事来告诉他:你不帮忙,我们就用你作为棋子来阻止继承法的修订?   还真是狂傲啊。   云溯从审讯室里出来,朝白复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明白。”   提交证据和起诉这样的事,云溯就不管了。   他离开了地下空间,没有注意到于彻唇边的冷笑。   -   黄昏时分,褚与昭在白桥露面了。   他离开的时候两手空空,只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小心脏,回来的时候倒带得不少,双手提满了东西,全是柳诗芸给他带的吃的。   弄得他像个逃荒的。   褚与昭站在花沐面前,满脸尴尬。   “……这些都是我妈给我带的。”他不好意思地说,“我都说不要了,她还硬塞。”   从前褚与昭住校读书的时候柳诗芸也是这样,每次休完假准备回学校宿舍的时候,柳诗芸就会像这样塞一堆吃的给他,硬要他带到学校去,弄得他很没面子。   那会儿他还在上学,也就算了,可现在他都多大了啊!   二十二了,堂堂男子汉了。   就很丢脸。   花沐笑着说:“做母亲的嘛,是这样的。白桥有地方放的,您别担心。”   说罢便喊来仆从,将褚与昭这一大堆大包小包收拾了。   脚边一下子空荡了,客厅也很空荡。褚与昭朝四周望了望,问:“……陛下呢?”   花沐道:“陛下这几天一直忙于工作,这会儿应该还待在明镜宫的办公室里,等晚餐时间就该回来了。”   最近白桥的晚餐时间改成了晚上七点半,主要是因为云溯回来得晚。   这会儿还不到七点,但是褚与昭已经能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味儿了。   有他爱吃的东西!   什么嘛,云溯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褚与昭心里忍不住有点小得意。   褚与昭跑进厨房里去瞅了一眼,才这会儿的功夫,花沐已经给云溯发完了消息。   “我已经告诉陛下您回来了。”花沐告诉褚与昭,“陛下说他马上就回来。”   褚与昭点点头。   “对了。”花沐骤然想起什么,又道,“陛下命我们改造了一下花房,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改造花房?   褚与昭说了声“好”,跟着花沐去看了。   白桥的花房里原来都是云溯自己种的植物,现在这些植物都被挪到别的地方去了,花房整个空了出来,过道两边只有光秃秃的土地。   花沐告诉褚与昭:“陛下说,等开春以后,整个花房都要拿来种暗夜玫瑰,因为殿下喜欢。”   “……这样啊。”褚与昭轻声喃喃。   其实他喜欢的不是暗夜玫瑰。   他喜欢的是每个清晨为他打理玫瑰的那个人。   花沐出去了,褚与昭一个人在空无一物的花房里转悠,来来回回地走,踩着夕阳金红色的光芒。   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仆人们的声音。   “陛下回来了——” 第58章 Wedding March 3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和云溯已经一周没见了……   褚与昭在心里算账。   所以就是七年!他和云溯七年没见面了!怪不得感觉心里又酸又胀的!   褚与昭悟了。   但是这次他没有像从前一样立刻就奔向云溯,他要端着,毕竟还是受了点委屈的。   于是褚与昭继续在花房里待着,直到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但不在意只是假装的,他还是竖着耳朵在听。   “……褚与昭。”清冷的嗓音响起。   云溯的身影出现在半开的玻璃门后,肩披朦胧月光。   褚与昭听出他呼吸有点急促,大约是走路走得快了些。花沐说云溯最近工作特别忙,连晚餐时间都因此延迟了,一定很辛苦。而且又出了偷拍那档子事……   云溯还没说什么,褚与昭就已经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体谅他。   “哼。”褚与昭偏了偏脸,“……我回来了。”   傲娇了,又没完全傲娇。   云溯推开门,又朝褚与昭走近了些。褚与昭看到他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无话。   云溯垂下眼,右手覆上心口,五指指尖将西装平滑的衣料抓皱。   “怎么了?”褚与昭以为他工作太累了心脏不舒服,紧张地攥住了云溯的手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天也是这样,云溯一个人在卧房里坐着,脸色不太好,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可他当时跑得匆忙,到底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看到云溯又这样,褚与昭越发觉得不对劲了,甚至开始在脑补一些很狗血的情节——云溯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怕他难过才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会吧?云溯牺牲感情交换来的其中一样东西,不就是寿命吗?肯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褚与昭实在是担心得不行,用力一把抓住云溯的肩膀,强硬地逼迫他看向自己:“云溯,你别骗我,你到底是不是生病了还故意瞒着我?”   云溯愣了一下,眼底细微的情绪分明是迷茫:“没有……”   他忽然反应过来,褚与昭大概是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产生了什么误会,便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生病,只是心口有点闷。”   褚与昭固执地说:“那不就是病了!”   结果厨房刚做好的饭还没吃上,褚与昭就先把正要下班的齐悦颜薅过来给云溯检查身体了。   齐悦颜还以为云溯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提着医药箱一路狂奔而来,结果戴着听诊器给云溯听完五脏六腑的情况之后,反而迷茫了。   “陛下……什么问题都没有啊。”她说。   云溯淡定地拉好衣服,说:“我就说我没有生病。”   褚与昭更迷惑:“那你为什么不舒服,为什么闷?”   “累了吧。”云溯撒谎了。   “陛下是该好好休息,否则没病也该累出病了。”齐悦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建议陛下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详细的检查比较好,明镜宫这边毕竟条件有限。”   齐悦颜走了,褚与昭抱着胳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板着一张脸:“你真的没病吗?我怎么不信呢!”   这话换个人来听就要以为褚与昭骂人了,但云溯知道褚与昭只是太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褚与昭为他着急的这副模样,云溯竟隐隐约约觉得,心底有点高兴。   “我确实没病,你若不信,我最近抽空去做个体检。”   褚与昭皱眉:“……可我总觉得你不太对劲。”   “或许是禁制加强的缘故吧。”云溯垂眸,“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那天……没能来得及。”   涅槃日前一天的事,他们对彼此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就那样匆忙地分开了,实在是不应该。   若非两人最终还是各退了一步,那么或许那天分开后,他们便再没有以后了。   云溯想,他真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不理智。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本是他一手促成的婚事,怎能就这样毁在他手里。   云溯在心中暗自责备自己。   但他所感觉到的悔恨,分明不止是因为……   “咕——”   褚与昭空憋憋的肚子一叫,打断了云溯的思绪。   “已经这个时间了啊。”云溯看了眼座钟的时间,已经快要八点了,“先下楼吃饭吧,吃完再说也来得及。”   褚与昭尴尬地挠了挠脸:“好……”   两人一同吃了晚餐,然后重新回到卧房,将那天的事好好地梳理了一遍。   “你看到我的过去了啊。”云溯轻声喃喃着,又抬起眼来看向褚与昭,“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和晏嘉确实什么都没有。”   “那些无良媒体写的报道,都是假的。”   云溯的话让褚与昭想起他在星网上看到的那些搓火文章,那些人还真是什么刺激就胡编什么啊!   也真服了他们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这样编排皇帝和首相,要么就是背后有人保着他们,要么就是皮痒想吃牢饭套餐了。   “……我没信,真的。”褚与昭很认真地望着云溯,“之前你不是已经跟我解释过了吗,所以我信你。”   褚与昭的话令人很宽心。   云溯的语尾柔和了几分:“那就好。”   “虽然我还是很生气就是了!”褚与昭阴恻恻地磨牙,“这群家伙——我非要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造这么大的谣,去警署里蹲个七天不算过分吧?   褚与昭已经在心里琢磨着要去找他的青哥给他撑腰了。   “总之,先来辟个谣吧,网上都要闹翻了。”褚与昭一手掏手机,一手执起云溯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配合一下哦?”   褚与昭说完,就对着他们握紧的手一顿狂拍,挑了一张最满意的,甚至P了一下图。   云溯明白了:“你是要往SNS账号上发?”   只要他们公开秀一下恩爱,谣言就不攻自破,这的确是最快捷的方法。   不过要发也只能用褚与昭的账号发,云溯是没有SNS账号的。更准确地说,是没有对外公开的SNS账号。   “是啊。”褚与昭看了看P好的照片,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给云溯看,“你看这样行不行?”   云溯低头看去,画面上交握的两只手,一只是细腻光滑的冷白,五指纤长,弯曲的指节处微微透着粉,另一只手大了一圈,肤色略深一些,骨骼分明,看上去劲瘦有力。两只手上都戴着银色的订婚戒指。   云溯点点头,说可以。褚与昭立刻就写好了文案,把照片发出去了。   云溯凑过去看了一眼,褚与昭那屏幕写得极其嚣张——   @_Zhao(积极备婚版):   不信谣不传谣[摇手指]   很恩爱,勿cue[哼]   [图片:双手交握.jpg]   更嚣张的来了,褚与昭眼巴巴地望着云溯:“陛下,能让首相大人转发一下不?”   云溯:“……什么?”   是不是有点杀人诛心了。   “毕竟首相大人也是谣言当事人啊,一起参与辟谣比较好。”褚与昭说得有理有据。   可是云溯有点犹豫。晏嘉并没有做错事,只是被无端牵连进来的,骤然挨一刀,未免太可怜。   云溯觉得自己没法开这个口。   “啊。”褚与昭低头看了眼屏幕,忽然愣住,然后挠了挠头,“……他已经转发了。”   不过就只是转发而已,什么都没有写。   晏嘉大概也是知道他转发一下会更有利于辟谣,所以才主动这样做了。   褚与昭心情微妙。   晏嘉还是那个晏嘉,永远都从云溯的利益出发来考虑,哪怕要做内心并不情愿做的事情。   这一点褚与昭自认比不上晏嘉,他做不到那样胸怀宽广。   褚与昭眸色微沉。   因为他有私心,很严重的私心。   ——他受够了单方面的付出和燃烧,他要云溯也爱他。 第59章 Wedding March 4   皇室八卦永远是热趋制造机,更何况主角还是皇帝和他的未婚夫。皇帝的暧昧绯闻网民爱看,天降未婚夫吃竹马“贤内助”的醋直接下场秀恩爱这种经典的戏码更是令人喜闻乐见。   更何况,照片里还有云溯手部的高清特写,这可不是平常能轻易看到的。被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omega的手,从轮廓线条到皮肤的细腻程度,都近乎完美,无论谁看了都要叹一句“真是漂亮”。   于是热门趋势在短短半小时内就改天换地,变成了#云溯褚与昭秀恩爱回击谣言#和#omega的手能有多好看#。   尽管谣言是被压了下去,但同样关注度降低的还有继承法修订案的争议。   眼下的局面,段峻岩多半也早就预料到了。云溯甚至觉得,这就是段峻岩想要看到的局面。   这只狡猾的狐狸,肯定是算准了他们不可能放任谣言不管。只要他们有回应,民众的注意力就会愈发集中在他们身上,从而降低争议的热度。   越到关键时刻,舆论战就越是重要。段峻岩可是深谙此道。   既然如此,他便用同样的手法回击吧。   云溯在心中冷笑一声。   这会儿褚与昭还在刷手机,看到网友都在羡慕他和云溯恩爱,褚与昭简直爽得不行。   平常就高强度冲浪的明青很快就发消息来,说:你小子可以啊,这下可真是出尽风头了!   褚与昭:也不是我想出风头,主要是有些人胡编乱造得太离谱了[摇手指]   褚与昭:嗑邪教都舞到官配面前来了,那我不得表个态吗?   明青:我看出来了,你最近几天蹲家自闭的时候没少冲浪吧。   明青:新词儿学了不少啊!   褚与昭问:谁告诉你我最近蹲家自闭的?   他自己都没跟明青说过这事儿,谁跟明青说的?   答案显而易见,是他亲哥褚曦。   这不是不用他来当传话筒也能好好说话吗?服了!   褚与昭对这两人实在是恨铁不成钢。说来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在各自的事业上也都小有所成,在下属们看来是十分可靠的领导者,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感情问题上就显得这么不成熟不靠谱。   虽然他自己也没有多成熟多靠谱就是了。   明青果然顾左右而言他:我瞎猜的呗!不然你这几天消息也不回是在干嘛?可别告诉我是忙工作忙的啊!   褚与昭正要进一步追问时,一旁的云溯忽然开口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就忘了。”   褚与昭随口问:“什么事啊?”   “褚曦的事。”云溯道,“之前答应你,要给褚曦指婚。”   褚与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褚与昭低头看了看还在和明青聊天的界面,心虚感顿生。   青哥,虽然从小到大你都看在我哥的面子上很照顾我,但是抱歉,现在我要坑你了。   一切都是为了这两个不成熟的家伙能好好面对自己的心。   褚与昭无声地叹息,心里想道:这俩人要是没有我这个爱之丘比特,迟早得散啊!   “陛下,要不还是不麻烦你出面指婚了吧。”褚与昭说,“我怕之后万一弄巧成拙,不太好收场。”   而且对被指婚的另一方——说难听点就是工具人,也不太公平。   褚与昭向云溯传达了自己的想法与顾虑。   云溯点点头:“也是。”便还是把这件事交由褚与昭自己处理。   于是褚与昭故意问明青:你该不会打算和我哥像这样一直拉扯来拉扯去的吧?   明青狡辩:谁拉扯了,我们这叫冷战!   通过他这个传话筒聊了好几个月,这算哪门子的冷战。褚与昭无语。   褚与昭:随你的便,反正到时候我哥结婚了,你可别找我来哭!   明青:?   明青:到时候?   明青:到什么时候?你给我说清楚!   明青立刻抛来追问三连。   褚与昭把锅甩给待在老宅颐养天年整天和战友一起搓麻将的褚老爷子。   褚与昭:老爷子不满我哥一直不结婚很久了,说要求陛下给我哥指婚来着!   明青:……   明青:这婚是能说指就指的吗?   明青:不是,现在不都是婚恋自由的时代了吗?!   褚与昭开始装模作样,回道:唉,那有什么办法呢?老一辈还是把包办婚姻当成理所当然啊!   褚与昭:我们家老爷子当年可是一身功勋在身,他说的话在陛下心里肯定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然后明青就没有再回复了。褚与昭猜想,明青说不定和前几天的他一样,也自闭去了。   想到这里,褚与昭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云溯。对方也正拿着手机发消息,一张脸冷若冰雪。   或许是在和手底下的人交待什么事情吧。褚与昭想。   到了晚上入睡前,褚与昭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从他回到白桥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他都只是在和云溯说话,别的什么都没干。   不敢相信。   他是怎么能忍得住的?   而且云溯被神使强行调回“出厂状态”后,仿佛连对他产生的那一点点小依赖也一起被封印住了。以往他们同床共枕时,云溯睡得熟了,便会下意识地朝着他贴近。   可现在,关了灯的房间一片黑暗,他和云溯两人就只是躺着,甚至是平躺,看不见彼此的脸,唯一相触的地方就只有肩头的那一小块。   云溯是不是没有睡啊?   褚与昭忍不住用余光去瞄,确定了云溯的确是闭着眼睛的。   alpha略显焦躁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云溯的注意。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云溯骤然开口:“你睡不着吗?”   褚与昭被吓了一跳:“……你没睡着啊?”   云溯缓缓睁开双眼,说:“心里有些躁。”   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这种感觉源自何方。   褚与昭不知道这些天真正困扰云溯的到底是什么,还以为云溯又信息素不稳定了。   他才离开这么几天而已,云溯身上沾着的属于他的味道都变得很淡了。   alpha的狩猎本能和占有欲发作,褚与昭隐隐觉得牙痒。   心底也很痒。   “陛下,要不……”褚与昭润了润干燥的嘴唇,继续道,“要不我给你补一下标记,看看会不会舒服一点?”   其实褚与昭明白的,云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心里揣的什么主意。   司马昭之心罢了。 第60章 Wedding March 5   褚与昭想,或许他真该感谢标记的存在。心中所有的恶念——贪欲,占有欲,对云溯抱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似乎都能通过标记合理化。   他小心翼翼地向提出自己的想法,内心企求着云溯不要拆穿他。   所幸,云溯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可以试试。”omega说道。   话音刚落,身边便传来布料摩擦时的窸窣声。是褚与昭用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连床头的台灯都忘了要打开。   “如果觉得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褚与昭以这句话作为简单的预告,便朝着云溯压下.身去,用鼻尖轻轻蹭了下omega腺体的位置。   对于omega们而言,这里是最敏感也最私密的地方,就连皮肤的易感程度也比其他地方更高一些。   不是谁都能碰的。   这里曾是云溯的禁区,如今却已被他所侵占。   每当想到这一点,褚与昭心底便会跃起小小的喜悦。   果然,只是被褚与昭的鼻尖轻轻擦过,云溯的肩膀就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alphg炽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皮肤,在心口处点起一簇火花,阵阵灼烧。   “痒……”云溯的声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音,淡淡的玫瑰花香伴随着微颤的语尾向四周弥散开来,无意间钻进褚与昭的鼻腔。   “一会儿就好了。”褚与昭不由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云溯颈侧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嗓音微哑,“……陛下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   字字句句声声,都是爱怜。情难自禁。   “嗯……”云溯低低应了一声,抬手抱住褚与昭的脖颈,两条胳膊紧紧地圈着他。   在褚与昭看来,就连这力道也是云溯信任他的证明。呼吸越发粗重起来,褚与昭垂下脑袋,一口咬在云溯的腺体上。   但相比起几个月前第一次标记时的莽撞,而今的褚与昭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咬下去的力道,尖锐的虎牙抵着柔软的皮肤,慢慢陷下去,不轻不重。   云溯很喜欢这样的力道,有一点痛,但不至于太过火,带着轻微的酥麻感和痒,是刚刚好能令他不由自主地箍紧alpha的腰身绷紧脚背的程度。   脑海是空荡的,飘飘然如在云端。   褚与昭很熟练地完成了标记的加固,用自己的信息素将云溯的身体包裹起来。   但是,现在他还不想松口。   两种信息素互相拉扯纠缠之间,最原始的欲望也在心底萌生。   身上的睡衣还没脱,云溯被褚与昭揽在怀里,感觉到对方轻轻撞了他一下。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一层暧昧的薄红从耳根爬至面颊。   “……云溯,给我吧?”褚与昭轻咬云溯的耳廓,撒娇似的口吻。   云溯发觉,褚与昭好像越来越喜欢在这种时候直呼他的名字。尽管这是不知礼数,是大不敬,但他却总是默许了褚与昭的冒犯。   他竟会在内心深处觉得,偶尔脱离皇帝的身份,被伴侣用这样温柔的嗓音直呼姓名,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从前……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云溯意识到,自己所默许的“例外”,竟不知不觉地变得这么多了。   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满足褚与昭。   毕竟他们分离了一周,眼下气氛又到了正正好的程度。   “……轻一些。”云溯低声说,“明天工作很多。”   褚与昭眼底的欣喜藏也藏不住:“遵命!陛下。”   这时又格外讲礼貌了。   云溯想,可是看着人一脸得意的样子,显然就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   第二天,云溯直接睡到了日晒三竿才醒。   意识朦胧间,他下意识地探出手,胡乱地向身侧一摸。   “嗯?”褚与昭低下头来看他,“你醒了啊,睡得好吗?”   “挺好的。”云溯把手收回去,在被窝里悄悄捻了捻手指,回味着刚才触碰到的温度。   人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体温如此真切。   这些天云溯一直在用工作填满自己,休息得也不是很好。昨晚被褚与昭折腾得累坏了,直接昏睡过去,倒是睡得不错,一夜好梦。   褚与昭醒得比云溯早一点,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正靠坐在床头网上冲浪。   此时云溯也坐起来,见他手里还攥着手机,便问:“你在看什么?”   “热趋,吃瓜。”褚与昭把手机屏幕给云溯看,“有媒体爆料,说明日党的党魁出轨,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明日党的党魁是段峻岩。   “是么。”云溯丝毫不意外,因为这个料就是他让人爆出去的,算是对段峻岩的一点点回击和小提醒。   段峻岩一直对外树立清正廉洁、脚踏实地的大学教师形象,他的选民都是相信他伪装出来的人设的。一旦段峻岩的人设崩塌,就会流失相当一部分的选民,对今后明日党推选的议员候选人参与竞选也很不利。   所谓的党派,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后可有他们忙的了。”云溯说完,就要像往常一样撑着身体下床去,结果膝盖处的酸软感还没有消失,双脚刚着地就差点摔了一跤。   “陛下慢点!”褚与昭吓得连忙要去扶,不过还好,在摔倒之前,云溯已经自己站稳了。   褚与昭急忙问:“没事吧?!”他生怕云溯扭了脚腕闪了腰,一旦伤筋动骨,那就真的要吃苦了。   云溯摇摇头:“没事。”说罢又要去找衣帽间那边找衣服。   房间过于宽敞的后果就是,位于床对面方向的衣帽间,对此刻的云溯来说简直远得像山的另一端。而且地上还扔了不少东西,一片狼藉,他实在不好意思喊下人们进来收拾。   “等等啊。”褚与昭看他走得十分勉强,干脆也下了床,直接从身后将云溯整个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且稳稳当当地把云溯抱进了衣帽间里,顺便帮忙找衣服。   “陛下今天穿哪身啊?”褚与昭一边背对着云溯在衣柜里翻找一边问。   云溯说:“都可以,是工作场合能穿的就好。”   褚与昭觉得遗憾,因为他其实想看云溯穿些平常不太穿的风格。   不过既然云溯都这么说了,褚与昭便认命地开始从一大堆白衬衫和西装外套西装裤间挑选。   就在此时,云溯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白复的来电。   云溯看到来电显示,就眉头一跳。   他总有种感觉,最近说不定会遇到棘手的事。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白复说:“陛下,万分抱歉,于彻在转移关押地的过程中打伤了押送人员逃走了。” 第61章 Wedding March 6   “……是么。”不知为何,云溯竟觉得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派人去找,继续抓吧。”   无论如何,于彻这样的人对于社会而言都是个高危分子,不可能置之不理。但云溯心里已经对结果有所预料,很有可能无法在短期内再抓到他了。   于彻再聪明再强大,也很难与至高权力织就的天罗地网相抗衡,他能在押送路上逃走,其背后必然还有明日党的帮助。   明日党不会让这个于彻这个活把柄再次落在云溯的手上,安排他离开诺因、逃离云溯的管辖范围几乎已经是必然的结果。   诺因绝大多数地区都以空中交通为主,要完全封锁道路非常难,通往宇宙的出口无数,每天进进出出的飞船数量惊人,要从其中搜查出一个人,还是身上完全没有气味的beta,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云溯没有对白复用太过强硬的命令式口吻,也是不想让他为难。   电话挂断后,云溯忍不住叹了一声。   褚与昭找好了衣服,站起身来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偷拍的人跑了。”云溯道,“是个危险分子。我总觉得,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褚与昭一听,还有点兴奋:“长啥样啊?以后要是让我遇到他了,我就把人给逮回来!”   云溯从和白复的聊天记录里调出于彻的照片。   褚与昭看了看,有点震惊:“好纯粹的路人脸……”属于是他转头就会忘的程度。   “段峻岩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差,挑了个这么合适又如此棘手的人。”云溯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他竟都敢把人插.进我的车队里来了。”   眼线和卧底这东西就像蟑螂似的,当人们发现一只的时候,已经有无数个虫卵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静静地孵化了。   于彻的存在,对云溯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警醒。   接下来该把明镜宫内内外外的人都查一遍了。   褚与昭心疼云溯昨晚辛苦,帮着他穿好衣服,还给云溯系了领带,虽然那手法实在是笨拙又粗糙。   “……我平常自己系就挺顺手的,给别人系就系不好了。”褚与昭看着云溯领口处歪歪扭扭的暗紫色领带,表情有点尴尬。   本想露一手的,结果变成了丢人现眼。   “没事。”云溯没有责怪他,对着穿衣镜自己整理了一下,很快就整理好了。   褚与昭站在云溯侧后方,从穿衣镜里望着omega的模样,问:“今天是不是特别忙来着?身体能撑得住吗?”   说到一半,又难为情地别过脸来掩唇咳了一声:“……要不带个贴身男仆伺候一下呗?”   ……贴身男仆?   很搞笑的词汇,但褚与昭说出来的时候很正经,令云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几眼。   很好懂的褚与昭,那点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你想和我一起出门的话,可以直说的。”云溯直接戳穿他,“这么一点小要求而已,我不会拒绝的。”   褚与昭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叫老婆。   但是对尊贵的陛下而言这太失礼了,忍住忍住……   “对了。”整理袖口的时候,云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今天下午我正好还要去一趟宇宙军军部,你一起跟来吧。”   褚与昭没忍住,还是扑了上去,把云溯一身熨烫服帖的高定西装都给弄得皱皱巴巴的了。   -   转眼到了冬末春初,冰雪消融,寒意渐渐散去,正是万物开始复苏的时候。   云溯挑了个天气尚可的日子,空出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和褚与昭一起在花房里把暗夜玫瑰的种子种下了,等天气彻底回暖时,便也到了它们开花的时候。   喻黎安的病情缠缠绵绵两个月,还是没有见好,至今仍在卧床,咳嗽也一直没有停,其他小病小痛也不断。云溯即便再忙,每周也一定会抽空去一次庄园看望父亲,并向负责的医生询问喻黎安的病情。   医生总说,慢性病就是好得慢些,急不来。可即便他反反复复地保证过多次,云溯心头的忧虑却依旧难以消除。   神使那天说的话,时不时地在云溯的脑海中盘旋。他很怕神使所说的他无法承受的未来,和喻黎安有关。   母亲去世的时候正值盛年,喻黎安而今的年纪也算不上很大,正是该安安稳稳享受生活的时候,眼下却缠绵病榻。云溯根本就没有做好和喻黎安分别的准备。   若神使所说的事的确是喻黎安的死,那他确实承受不起。   神使撂下那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离开后,云溯想问个明白,曾无数次来到永生花园的入口,可是依旧进不去。也让褚与昭试过,入口同样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从来未曾存在过那样。   永生花园是神使的居所,所以只能是神使将入口彻底封闭了。   现在神使不知在何处看着他为此而忧心忡忡,心里一定很畅快吧。   多么恶劣的家伙。   可就算对可能很糟糕的未来一无所知,云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二月末,长达一个半月时间的议员立法会议终于圆满落幕。   私生子的存在被曝光后,段峻岩在选民间的口碑霎时间跌落不少。但他是个聪明人,把政治作秀玩得很明白,立刻就安排了不少媒体,把养在外面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刻画成阴险又疯癫的毒妇,暗示人们自己是遭了算计又被威胁才有了这么个不能见光的孩子。   没过多久,他就成功把被逼疯的情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并让自己的妻子把私生子接回了家,养在膝下。   最后,他在电视演讲时声泪俱下地向民众们讲述情人的恶毒,孩子的可怜,自己的不易,掷地有声地向所有人保证,接下来明日党会督促政府和议会加快相关措施的完善,让所有意外出生的孩子都能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和家。   一场表演完美落幕,数个牺牲品在幕后无声无息地被人遗忘。   不过,即便救回了自己的口碑,段峻岩还是输了一筹。   继承法修订案,最终还是在议会上通过了。一夜之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霸占了各大平台热趋许久的议会立法相关话题终于降下了热度,换上了另一则举世瞩目的大事。   三月一日,皇帝与他的未婚夫即将举办婚礼。 第62章 Wedding March 7   诺因君主的婚礼,历来都在明镜宫的第一礼堂举办。这里是专门用来举办重要典礼的地方,一年到头启用不了几次,上一次启用还是去年年末的祭典。   婚礼从筹备过程到举行完毕,皇室都会安排专门的摄影师进行摄像,剪辑成纪录片,作为皇帝与皇夫之间的结婚纪念。   负责筹划婚礼的林芙通过哥哥林恩的关系,请到了在两年前获得过星际级别大奖的摄影师安末来参与这次拍摄并兼任纪录片的导演。   安末是个女beta,即便已经从学校毕业好几年,也依然留着乖巧的妹妹头,穿得像卡兰街头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大学生。她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身上并没有大奖获得者那种昂扬的气场,初次见面的时候林芙甚至因为安末过于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对她的能力产生过质疑,但安末当场就用实际行动打消了林芙的质疑。   安末只是掏出随身带着的手机,在某个瞬间看似随意地对着林芙按下快门,然后把拍下的照片给她看。   刚才林芙英气的眉眼间一闪而过的疑虑被镜头精准地捕捉,窗外照进的阳光落在她妆容精致的面庞上,半明半暗,为这一抓拍下来的画面增添了不少的故事性。   安末对于人物情绪的捕捉和光线的运用都是一流的。林芙看了这张照片,便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也暗自反思自己不该用性格来判断一个人的专业能力。   林芙把手机归还,为自己刚才的质疑向安末道歉。安末脾气好,只是弯眸笑了笑,细声细气地说:“谢谢姐姐相信我。”   一下子就给林芙整迷糊了。   今天是安末进入明镜宫拍摄的第三天,婚礼倒计时第二天,第一礼堂的布置已经开始,云溯抽空和褚与昭一起去礼堂看一下布置情况。   安末思路清晰,很快地指挥其他摄影师去跟拍。   今天地面军刚好有个很正式的会议,褚与昭刚从军部回来,身着全套制服,军装勾勒出笔挺的身形和肩膀处流畅宽阔的线条,军帽帽檐下是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整个人显得俊朗又精神,完全就是影视作品里意气风发的青年军官模样。   可惜,见到云溯不到半分钟就立刻破功。   褚与昭比云溯先来礼堂,在里面随便转了一圈。接着,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褚与昭一听,想也不想地就转身大步往礼堂门口去了。   安末赶紧跟上,还以为要拍到什么皇帝夫夫相敬如宾眉眼传情的画面,结果刚才一个人待着时看起来还挺有气场的褚与昭,一到云溯的面前,就变成一只不停摇尾巴的大狗。   “陛下陛下——”褚与昭拽住云溯的胳膊,期待得双眼放光,“昨天我找的那套你试了没有,我觉得那套也好好看!”   尽管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但是当天宴请宾客时要穿的西装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定下, 原因是褚与昭太贪心,看云溯穿哪套都觉得好看得不行,所以一直没能做出取舍。   昨天他又不知道在哪里看到某家高奢品牌的新品,立刻就买来送回明镜宫给云溯试穿。林芙还开玩笑说,他像是在拿陛下玩换装游戏。   安末从取景器里看到褚与昭黏着云溯一秒钟都不肯分开的模样,心情实在是复杂。毕竟在一贯的印象里,皇帝的丈夫不说高贵沉稳,至少也应该是像喻黎安那样温柔优雅的,褚与昭这一款的她实在是没怎么见过。   不过,安末很喜欢褚与昭看向云溯时眼底的光芒。她喜欢拍人物的情绪,尤其是真挚的、宝贵的情绪。   云溯见褚与昭在外人面前还不知收敛,便轻轻扯了下他衣袖,低声提醒道:“镜头在拍。”   “没事儿。”褚与昭很心大地说,“我已经习惯了!”   明明几个月之前还是个面对媒体镜头连牵牵手都要脸红的纯情处男。   适应能力还挺强的……在各个方面都是。云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在诺因,最尊贵圣洁的颜色就是白色,因而礼堂的布置也以白色为主,再点缀以些微鲜艳浪漫的色彩,让这一场合不至于太过严肃。   仆从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将白纱挂上窗檐,把花篮一只只地摆放好。装饰的花朵需要用鲜花,因此不会提前摆放,要到婚礼当天的早晨他们才会将盛放的鲜花放进花篮之中。   云溯大致看了看礼堂的布置,没有过多干涉,只在流程上给了一点意见:“父亲不能久站,需要他参与的环节弄得简短一些,没必要的流程都去掉,不要让他受累。”   林芙领了命,又去安排了。   褚与昭问:“父亲的病还没见好转吗?”   云溯摇摇头:“之前的医生治了一个多月未见成效,我还换了人,但依旧是如此。”   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被其他人听见,云溯抬手朝安末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暂停跟拍。   两人一道离开礼堂,踏上明镜宫外长长的栈桥。四下无人。   “我也曾疑心过,是不是两个医生都有问题,也让白复去查了,但并没有查出什么来。”云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父亲是医生,对自己的病情也有判断。他说不关那两个医生的事,是他自己至今无法从母亲的过世里走出,郁结于心,才导致病情一直没有好转。”   褚与昭转过脸看向云溯:“可你还是不放心吗?”   云溯轻叹一声:“若是从前,我肯定会无条件信任父亲的判断。但是……”   但是神使的话,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云溯不敢放松警惕,他生怕因为自己的一点疏忽,就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既然提到了喻黎安,云溯便打算过去庄园那边探望一下父亲,顺便把喻黎安仪式上要穿的礼服送过去。   褚与昭当然陪着,只是两人才抵达庄园,便看到停车区域内除了喻黎安平常外出用的悬车外,还停着另一辆私人悬车。   云溯看了一眼,说:“似乎是大哥的车。”   云颐今天也来了庄园。   褚与昭道:“他对父亲还挺关心的啊。”   “父亲待大哥很好。”云溯说,“并没有因为大哥不是亲生的孩子就对他有任何苛待。”   甚至有的时候,为了不让云颐心里有隔阂,喻黎安对云颐甚至比对另外三个亲生孩子还要更好一些。   在云溯看来,喻黎安已经是一位很称职的父亲,看到父亲在云颐身上的付出最终还是换得了云颐的关心,云溯心里其实是欣慰的。   老管家在前方为两人引入,将他们带进喻黎安的房间。   此时房间里有三个人,除了喻黎安和云颐外,还有一个人,是老管家的儿子莫里。   他不知何时成了喻黎安的贴身侍从,最近一直在喻黎安的身边侍奉着。 第63章 Wedding March 8   云溯一进门,就发现喻黎安房间比上次又新添了一些摆件。书架空余的格位里摆着几只做工精致的陶瓷动物雕塑,云溯一看便知不是喻黎安的喜好,也不是云颐的。   倒像是这男孩儿的手笔。   “云溯、与昭……咳咳。你们坐吧。”   喻黎安各种症状里最严重的还是咳嗽,之前冬天受了寒气要咳,如今到了春天,卡兰处处鲜花盛开,他不慎吸了花粉进去也要咳,原本清悦好听的声音越发嘶哑了。   “殿下,没事吧?”侍奉在一旁的莫里听见喻黎安咳嗽,连忙给他轻轻拍背,又倒了杯温水来,递到喻黎安唇边,小心翼翼地渡进去。   云溯拉着褚与昭在房间里的双人沙发上坐下,眼神一直追随着莫里的动作。   “这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很细致。”云溯问,“之前不是管家照顾着吗,怎么忽然换了人?”   “管家也上年纪了,帮我操持庄园里大大小小的事已经十分辛苦,还得照顾我这个病秧子,太累了。”   老管家是原来在白桥就侍奉过喻黎安和云苒的人,后来云苒去世,喻黎安从白桥搬出,他也就跟着走了。算下来,老管家侍奉喻黎安也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两人之间在主仆关系之外,还是有些情谊的。喻黎安不想让老管家太累着,也算在情理之中。   喻黎安拉过莫里的手腕,唇边露出温和的笑意来,接着说道:“莫里是管家的儿子,是前些时候为了给管家帮忙才主动过来庄园工作的。我看他做事很仔细,人也乖巧,就让他代替他父亲来身边照顾我的病了。”   云溯听着喻黎安说话,目光却落在他抓住莫里手腕的右手上。   能做出这么亲近的举动,足以说明喻黎安已经对莫里十分信任了。几个孩子都大了,也不在身边,所以才会移情到莫里这个能天天陪伴着他的人身上吗?   云溯暗自琢磨着。   “您觉得他合适就行。”云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稍微问了几句喻黎安的病情,得知还是老样子后,便转向了云颐。   “我听褚与昭说,大哥最近不常在军部,是在忙些什么?”   褚与昭与云颐同在地面军军部,平常和云溯聊天的时候会顺便提一嘴云颐的情况。   “你也知道的,我这边非战时都清闲得很。”云颐笑了笑,“之前过生时尤绪陛下送了我几套航空模型,最近我都待在家里摆弄这些东西。”   尤绪就是利维拉现在的王,按辈分算,是云颐的大伯。   云颐身体同时流着诺因和利维拉的血,但因为他的父亲尤佩本质上属于“入赘”了诺因皇室,所以他只能是诺因的皇子。不过有云溯的特批,准他每年回一次利维拉,他在提起利维拉那边的亲戚时,也向来不怎么避讳。   云溯是欣赏这种爽直的,因为这恰恰能证明云颐对他信任,同时也问心无愧。   “原来大哥也对这些感兴趣啊。”褚与昭接话道,“我也挺喜欢飞船的,什么时候您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交流交流?”   云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并不想和褚与昭交流。   褚与昭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有点毛,但是有长辈在场,他还是忍着没说什么。   云颐向来不待见他,即便大婚在即也是一副冷淡模样。   褚与昭始终不明白云颐对他这敌意到底为什么这么深。云灼这小子从前在军校时还跟他结过仇呢,现在也口嫌体正直地接受他的存在了。他跟云颐可是一点仇都没有,却莫名其妙地被记恨了,真是委屈得很。   难不成是记恨他抢走了云溯吗?哈哈……   也不是没听说过哥哥记恨弟夫的事,但是真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褚与昭还是觉得自己特别无辜。   “好了好了……咳。以后都是自家人了,别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喻黎安忧心地摇了摇头,“你们都得多为云溯想想,知道吗?”   褚与昭忙不迭点头:“当然!”   云颐还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低低说了声“是”。   喻黎安床边,一直没怎么往云颐的方向看过的莫里此时悄悄地朝云颐的脸上瞅了一眼,又怕被人发现,很快地将目光收回,继续注视着喻黎安。   喻黎安还想说什么,但是一张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莫里见他咳得厉害,赶紧去给拿了止咳药让他服下。   云溯看得心疼,却对此无能为力,只得愧疚又难过地别过了眼。   等喻黎安稍微缓过来一些了,才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继续和小辈们说话。眼下他最关切的事当然是云溯的婚事,便问起之后的安排。   “蜜月的时间你们定好了吗?”   “定好了,等八月份的时候再去。”云溯回答。   等婚礼结束后,云溯就要和褚与昭一起招待伦荷的女王与公主,再之后则是早已定下的家庭旅行。尽管家族旅行的事本来是为了试探云颐的心意才提出的,但褚与昭马上就要真正成为他们的家人,云溯也希望能借这一段时间,让褚与昭和其他皇室成员好好磨合一下,把家人间的感情培养起来。   家庭旅行之后的五六七月是年中,中央政府和议会的事情都不少,云溯走不开。蜜月为前面这诸多事情让位,最后定在了八月。八月是一年中诺因最热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出门避避暑。   褚与昭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对他而言,只要是和云溯待在一起,无论在哪、什么时间,都算是度蜜月了。   “八月啊——”喻黎安笑着看了眼褚与昭,“那你的alpha不得心急如焚了?”   褚与昭被逗得脸红,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不急!真的……”   喻黎安逗儿婿得逞,噗嗤一声笑出来。身边的莫里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褚与昭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明镜宫里还有事待处理,云溯没办法多待,很快就要回去了。两个alpha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留下来尽尽孝道,帮喻黎安稍微打理一下庄园。   喻黎安所居住的这座庄园原是云苒的叔父所建。这位叔父喜欢喝红酒,便在庄园里开辟了一大片葡萄田,自己酿红酒喝。喻黎安也爱红酒,搬进来后便接着打理这片葡萄田。三月正是葡萄该播种的季节,但他自己下不来床,便请大儿子和二儿婿代劳。   褚与昭精力旺盛得很,这种体力活完全不在话下,找管家学了播种技巧之后便去换了身衣服充满活力地开干了。   在他全神贯注地翻地种葡萄种子的时候,有两个人无声无息地从葡萄田里消失了。   云颐的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庄园的某个偏僻角落里,藏在深深的阴影之中。   车内,后座的座椅椅背被放下,莫里跪趴在上面,膝盖蹭得通红。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生怕泄露出一丁点声音,让人发现。   单向玻璃将内里发生的一切都掩盖。 第64章 Wedding March 9   几乎可以用“粗暴”二字来形容的性,对于莫里而言也如同恩赐。   成为心上人的发泄工具——这是他唯一能够与对方亲近的方式。   身体被撞得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失去支撑地倒下去。意识恍惚间莫里看到自己撑在黑色皮质坐垫上的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捏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迸张。   好痛……   殿下很生气。   莫里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的时候,他被人扯着胳膊提溜起来,转过了身,变成了跪坐的姿势。   “殿下……?”莫里迷茫地喊了一声,后面的话便全被一只手堵回了喉咙里。   呼吸滞住了,他下意识地抓紧那人的手腕,通红的眼角处渗出泪来。   蒙着雾气的双眼里映出alpha的模样来。这张英俊得令他无比痴恋的面容,此刻不带着任何表情,冷漠到了极致。   “你怎么敢当着云溯的面看我。”云颐连声音里都带着寒气,令莫里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过是因为担心云颐,才偷偷看了一眼。没想到短暂到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竟然也被云颐察觉了。   莫里有些说不清内心的感受,既有激怒了云颐的恐惧,也有意识到云颐原来也有在关注着自己的欣喜雀跃。   但他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到了。   云颐掐着莫里的脖子,力道控制在恰好的程度,不至于把人掐死,但是能适当给予他一些痛苦。   含着怒意的质问还在继续。   “莫里,你知道如果云溯发现我们之间的联系,会是什么后果吗?”   莫里艰难地点了下头。   他当然是知道的,尽管他只是云颐庞大计划中小小的一环,但却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云颐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杀害了他亲生父亲的凶手以相同的方式死去。   莫里爱极了云颐身上的狠劲和野心,所以甘愿成为云颐的一枚棋子,即便对方想要杀的人是他父亲忠心侍奉多年的主人。   “以后做事谨慎些。”云颐见莫里快要喘不过气来,便将手松开,“来日方长,不必贪此一时。”   “……是。”莫里用双手捂住脖子上刚刚被掐的地方,低着头慢慢平复着呼吸。   没错,来日方长。   他是beta,做不了云颐的omega,没办法被云颐标记,但是云颐给了他承诺,偶尔给予以他些许纵容,这就已经足够了。   “殿下,我会一直爱着您。”莫里声音哽咽,尾音轻轻颤抖着。   云颐没有回应,只是垂眼看着他有泪水滑过的脸庞。   莫里将抵在坐垫上的膝盖朝着云颐的方向挪了几分,向前倾身,小心翼翼地咬上云颐的喉结。   他总是试图在云颐身上留下一些属于他的痕迹,以慰藉他因无法被标记而空虚不安的心。   齿痕才轻轻地印下,莫里便被云颐抓住了头发,一把压了回去。   -   褚与昭在葡萄田里哼哧哼哧忙活了半天,热得满头大汗,中场休息补充水分盐分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两个人不见了。   “云颐殿下和那个小男仆呢?”褚与昭随便抓了个跟他一起干活的仆从询问。   仆从说道:“云颐殿下说军部有事情要处理,回车上开电话会议去了。莫里的话,他本来就瘦瘦小小的,体质很一般,干不了太重的活儿,可能这会儿休息去了吧。”   “反正他比我们这些人就是金贵些嘛,谁叫喻殿下喜欢他呢。”那仆从似是对莫里很不服,言辞里都是酸溜溜的味道。   “哦?喜欢?”褚与昭抱着吃瓜的心态问道,“能有多喜欢?”   他当然知道,仆从口中的“喜欢”说的是长辈对于小辈的喜欢。   褚与昭没什么上位者的架子,这仆从也就很放得开地和褚与昭聊了起来。   “您刚在殿下的房间里看见那些陶瓷雕像了吧?”仆从凑在褚与昭身边小声说道,“那些其实都是莫里喜欢的东西,我跟了殿下很久了,知道那都不是他的品味。但是莫里说想摆在他房间里做装饰,殿下还是答应了。”   “还有还有,上个月莫里过生,殿下居然还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给他买了!”   褚与昭听了,也觉得有点微妙。因为这显然已经不是对待仆从的态度了。   喻黎安对云苒深情,即便在云苒死后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这褚与昭是知道的。就算是病中更依赖他人的照顾,怎么也不至于移情到一个年龄足以做儿子的人身上。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从小到大,他的感觉总是很准,如同野兽天生的直觉般敏锐。   褚与昭暂时放下他翻了大半的葡萄田,去客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去找喻黎安。   莫里不知何时过来的,手里拿着一板药和一杯水。   看来是到了喻黎安每天吃药的时间了。   褚与昭道:“父亲,方便和您单独聊聊吗?”   “好啊。”喻黎安咳了两声,对身边的莫里道,“药放这里,你先出去吧。”   莫里很乖顺地照做,离开了房间,为两人扣好了门。   “坐。”喻黎安问道,“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每次褚与昭来庄园都是跟着云溯来的,和喻黎安聊天也是三个人一起,鲜少有他们两个alpha单独说话的时候。   褚与昭说话直,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父亲,我刚听一些下人说起莫里的事。”   “哦?”喻黎安抬起眼来看他,“说什么了?”   “说您很疼爱他,跟疼亲生儿子似的。”褚与昭直言道,“我不是很理解。您还有云灼和云姝两个孩子在呢,他们和莫里的年龄也是差不多的。”   喻黎安从莫里刚刚留下的药板里抠出一枚胶囊,但也没有立即吃,只是捏在两指之间把玩着。   “我当然得疼着他。”喻黎安唇边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得随了某些人的心意才行啊。”   褚与昭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人,平生最怕说话拐弯抹角的谜语人,偏偏喻黎安就是个谜语人。   褚与昭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喻黎安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开口道:“您是觉得,莫里是有人故意安插在您身边的?”   喻黎安点点头,说:“不过,我也还在找那个人是谁。”   喻黎安心中亦已有诸多猜测,只是尚待证实。故意对莫里这么好,也是他想要引出莫里背后人的一种办法。   希望结果不要让他太过失望才好。   喻黎安长长地叹息一声,将手里的胶囊拆开,将里头的白色药粉倒入温水中化开,随手浇进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盆栽里。   养了两三年的绿植,今年怕是发不了芽了。   褚与昭看着喻黎安的举动,心里波涛翻涌。   这药里,难道是加了别的东西?!   褚与昭不由地皱起眉,问:“这事您怎么不和陛下讲呢?”   “我要和他讲的,但不是现在。”喻黎安摇摇头,“关心则乱。左右我现在平安无事,也警惕着莫里,何必在这个关头徒增他的烦恼。”   直到听到喻黎安这样说,褚与昭才陡然意识到,原本讲几个字都得咳几下的喻黎安,在他们说话这段时间里一声都没有咳。   其实他的病早就好了?现在咳得这么厉害全是装的?   褚与昭有点惊了。装得所有人都信了,还装了这么久都没有露馅,真是不得不敬佩喻黎安了。   “这次婚礼,是云溯的人生大事,也是诺因的国事。无论如何,先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喻黎安抬手拍了拍褚与昭的肩膀,“我之所以先告诉你,是因为对你有所期待。”   褚与昭愣了愣。   “你是云溯的alpha,该理解他、信任他、保护好他。伴侣间不仅仅是陪伴,更是互补的关系。云溯无法做到的事,你要替他去做。”喻黎安说到这里,不禁失笑,“云溯是个好孩子,他看重自己的亲人,对我们总有诸多的宽待和包容。可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看不清的人,你替他去看清吧。关于这件事,你若不介意,也可以去和晏嘉聊聊看。”   喻黎安又叹了一声,将视线投向窗外。一辆悬车正在缓缓升空,准备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云颐走了。   喻黎安目送悬车远去,问褚与昭:“云颐刚才和你一起去种葡萄了吗?”   “没有。”褚与昭摆摆头,“说是回车上开电话会议去了。”   喻黎安收回目光,望着躺在掌心里的胶囊外壳,说:“不想种的话,总有理由的。”   云颐对他从来不是真的上心,甚至连褚与昭这个才认识他半年的多的人都不如。即便喻黎安心里总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还是因为一个又一个细节渐渐地寒了心。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喻黎安朝褚与昭扬起个笑容来,“等今年的新酒酿好了,我招待你和云溯来品。”   今春种下的葡萄,要等到八九月份时才会成熟,新酒酿好时,大约已到深秋了。   但愿那时,世事如常,一切平安。   褚与昭向喻黎安道了别,从庄园离开了。   -   褚与昭没要仆从陪同,把悬车设定好自动驾驶模式,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路上,他一直在琢磨喻黎安和他说的话。   云溯看不清的人,他要替云溯看清……喻黎安所指的,难不成就是云颐吗?   说来,云溯的几个兄弟姐妹里,褚与昭接触最少的就是云颐。云颐看他不顺眼,他自然也不可能对云颐多亲近,军部里碰到也不太说话。因而一直以来,褚与昭都对云颐这个人知之甚少,甚至连他到底是怎样的性格都不清楚。   这么一想的话,云颐,似乎藏得很深啊。   刚才云颐和莫里两人一起不见,该不会是偷偷摸摸做什么去了吧?   褚与昭沿着这个没有证据的猜想稍作联想,想到云颐很有可能让莫里在喻黎安的药里做手脚意图对自己的继父做什么,就觉得毛骨悚然。   可就算再不喜欢继父,也不至于给人下毒吧?云颐有这么疯吗?   褚与昭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能让云颐这样做。   因此,喻黎安对云颐的猜忌,褚与昭也持保留态度。这种事情,总得找到扎实的证据才行。   回到白桥的时候,已近黄昏。云溯也是才从明镜宫的办公室回来,正在看安末的摄像机里拍下的素材。   云溯就站在安末身边,女孩儿一段段地调给他看,两人时不时的聊上几句,离得稍有些近了。   褚与昭看着,心里有点吃味,但没有立刻上前去把云溯抢回来,而是放轻了脚步狗狗祟祟地从背后向两人接近,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褚与昭这傻小子,一点自觉都没有。”云溯语气无奈,“明明知道有人在拍,还这么随便。”   “没关系啊,陛下。”安末微微笑着,“纪录片本来就是要越真实越好,而且这个片子也是留给您和殿下自己看的嘛。等过个几十年再看它的时候,您说不定还会觉得这时的褚殿下特别可爱呢。”   云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这支结婚纪录片虽然不会对外公开,但是等将来他们百年之后,就会作为皇室历史的一部分存入档案馆。   他想过很近的将来,但是还没有想过自己和褚与昭之间几十年后很远的将来。   他们真的能作为伴侣度过那么漫长的年月吗?这似乎还是个未知数。   云溯试想了一下几十年后,发现他好像很难去想象褚与昭变成老头子的模样,因为褚与昭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个幼稚的、天真的小朋友。   难道以后还要变成一个天真幼稚的老头子吗?   云溯唇角微勾,不禁莞尔。   安末瞥见云溯唇边的笑意,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下褚与昭可真坐不住了,云溯难道笑一次,他怎么舍得让别人看到啊!   “云溯!”褚与昭急急地喊了一声,大步朝着云溯走去,捉住了omega细瘦的手腕。   “褚……”云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带回了二楼去,“怎么了?你着急什么?”   “待会儿再和你说!”   “陛下、殿下……”安末忽然就被撂下了,朝两人的背影伸了伸手,呆呆的,很无助。 第65章 Wedding March10   这几天里,其他行政星的元首们送来的新婚贺礼陆陆续续送到了,全都暂时存放在白桥的储物间里,等收得差不多后清点过品类和数目,才会入库。   贵族们是最讲礼尚往来的一群人,送了礼物来的,之后云溯还要找机会一一回礼过去。   褚与昭跑到储物间去转了一圈,一边看各种礼物,一边感叹着人哪怕是坐到云溯这么高的位置上也逃不开人情往来。   每个行政星都有各自的风俗风貌,送来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不过无一例外都是珍品中的珍品。   “这个蛮可爱的诶。”褚与昭在其间发现一样很特别的东西,打开精致的包装,绒盒里躺着两只小动物的雕像,一只小兔子,一只小狗,都约莫是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雕刻得栩栩如生,材质是褚与昭前所未见的清透。   “好像……是明月翡翠?”因为手上一直戴着云溯送的手串,褚与昭才勉强认了出来。   “是。”云溯道,“这个是冰雪星的一位部族首领送来的,据说是挑选的今年采挖出来的明月翡翠里成色最好的两块雕刻而成的。”   褚与昭睁大眼睛盯着两只小东西又看了看,说:“果然要比我的清透很多。”   他说完,又陡然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像在嫌弃云溯送的东西不好似的,连忙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我不是说你送的就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云溯瞥他一眼,“以你的性格,真要是嫌弃,不就直接说出来了么。”   褚与昭尴尬地一笑,又问:“不过,为什么要送兔子和狗啊?”   这翡翠小兔子翡翠小狗可爱是可爱,但是作为赠送给一星之主的礼物,似乎又太可爱了点。   “因为我属兔,你属狗。”云溯提起一个已经很遥远的话题,“你知道生肖吗?”   褚与昭略有耳闻:“过去的蓝星人用的那个吗?”   如今的诺因人已经不会讲生肖了,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生肖是什么。   云溯颔首:“诺因人和冰雪星人的始祖都是旧蓝星人,算是同宗同源。”   当年,原始宇宙几近覆灭,是神使带着人类来到如今的新宇宙,才令人类逃脱了灭绝的命运。但新宇宙之中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里没有能容纳下所有蓝星人的所在,于是人类按照自身的意愿,分别前往诺因、利维拉、伦荷及冰雪星这四个星球居住,并各自重新创立了属于自己的新文明。   人类的第二性别也是在那时诞生的,因为在进行次元跃迁时,一部分人类的身体受到了宇宙辐射从而发生了变异。   冰雪星人的始祖,基本上都是已经厌倦了人类之间的内斗、野心和欲望的人,所以他们选择了这颗最为纯净的星球,回归本初,以最原始的方式生活下去。   其他三颗人类为始祖的星球里,只有诺因在百年过去后依然记得同源之谊,每年都会予以冰雪星经济上的援助。因此冰雪星和诺因之间一直交好。   而伦荷、利维拉与诺因之间曾经的联系,早已被人所淡忘,就连学生们的历史课本里都不会提了。   “这么说来,这两个小东西还挺有意义的。”褚与昭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小兔子的耳朵和小狗的鼻子,“是想提醒陛下勿忘同源之谊吗?”   云溯投去赞许的目光:“你现在倒是有些长进。”   褚与昭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是。”   他小心地将绒盒关好,打算放回原位。   “下午父亲的情况如何?”云溯忽然问道。   褚与昭心里咯噔一声,拿着绒盒的手有点不稳地抖了一下,不过还好没弄掉,有惊无险。   云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问:“出什么事了吗?”   褚与昭忙不迭摇头。他答应了喻黎安先不说的。   “父亲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他了。”褚与昭只能尽量安抚云溯,好让云溯能放心一点。   虽然褚与昭的反应已经出卖了自己,但云溯看破不说破,没有刨根问底。   理由无他,只是因为云溯相信褚与昭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恶意而已,褚与昭这么说,也必然有他的理由。这些都可以等之后再盘问。   比起褚与昭这点小小的隐瞒,那个让喻黎安如此喜爱的莫里,才该先好好查一查才是。   翌日,花沐去褚家送礼服,褚与昭也跟着一起回了一趟家。   褚卫为了参加褚与昭的婚礼,请了几天假,已经从宇宙军军部回来了。褚与昭一进门就看见褚卫在挨打,被柳诗芸狠狠弹了一个脑瓜崩。   褚与昭听到那动静都惊了,他从来不知道他爸的脑壳这么脆,能被弹得这么响。   “我不是要你把老大一起带回来吗?人呢!”   “你别上来就揍我啊……先听我解释呗。”褚卫捂着通红的脑门儿,显得很委屈,“褚曦说他还有点别的事,晚点回。反正婚礼前肯定会赶回来的。”   但“婚礼前”也没剩多久了,明天就要正式举办仪式了。   “啥事儿啊,还能比参加我的婚礼重要!”褚与昭推门进来,嘀嘀咕咕。   褚卫道:“他和明青那小子旅游去了。”   “……啥??”褚与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和青哥旅游去了??”   褚卫和褚曦虽然同在宇宙军军部,但是平常的工作地点不同,褚卫一般待在司令总部里,而褚曦在前线。因此褚卫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个大概。   “我也是听褚曦的上司说他把年假请了我才知道的。”褚卫道,“说是前些天明青忽然跑到军部去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俩就一起旅游去了。我电话问了,褚曦说肯定能赶回来,这小子向来说到做到的。”   褚与昭沉默,柳诗芸也沉默了。   “褚卫,我发现你心是真大啊……”柳诗芸都快要失语了。身为alpha的大儿子在弟弟就要结婚的关头抛下工作忽然和另一个alpha旅游去了,褚卫居然什么都没有察觉。   “你在这里面壁思过。”柳诗芸扭头朝褚与昭道,“你过来。”   “哦……”褚与昭硬着头皮跟着柳诗芸进了书房。   哥啊,这下真的没法帮你保守秘密了——   书房的门一关上,柳诗芸就直接进入了审问状态:“说吧,你哥和明青怎么回事?”   褚与昭还是决定努力先装傻试试:“我不知道啊。”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柳诗芸抱起胳膊,一副已经将褚与昭看透的表情,“你小子心里有鬼,还能瞒得住我?”   褚与昭:“……”   柳诗芸说得也没错,从小到大他哪次撒谎都没能瞒过她。   褚与昭挠了挠脸:“我哥喜欢青哥,所以才一直不想结婚,我就知道这个。”   柳诗芸再度陷入沉默。   褚与昭怕她生褚曦的气,还试图给褚曦说情:“就是……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好的嘛。我哥肯定也不是故意要喜欢上alpha的,只是青哥恰好就是alpha……”   “没事,我没生气。”柳诗芸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瓜子,叹了一声,又问,“那明青那边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褚与昭犹疑地说:“他应该……也对我哥有点喜欢?”   这是他给两人当传话筒好几月下来后的感受。   “知道了。”柳诗芸没有表态,“你就好好把你的婚结了,等褚曦回来我会和他谈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这些年也是我忽视他了,才让他总是瞒着心事不肯说……”   回明镜宫时已是黄昏了,褚与昭站在夕阳下,给褚曦发了条消息:哥,妈知道了。   过了几分钟,褚曦回道:好。   看不出情绪的一个单字。   褚与昭想,这会儿哥和青哥之间的问题还不知道有没有解决呢,他现在说这个,会不会让哥更心烦了?   “殿下。”花沐在褚与昭身后不远处轻声喊他,提醒他该上车了,“陛下在等您回去一起用晚餐。”   “好。”褚与昭点点头,正要上车,衣兜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褚曦的消息,他说:我今晚就回来,和明青一起。   这是说开了?   褚与昭睁大双眼,忍不住替哥哥高兴。   褚曦似乎真的心情不错,消息又接二连三发来。   褚曦:小子,今后真得成熟些了。   褚曦:想要的就去抓住,不要让自己后悔。   褚曦:新婚快乐。 第66章 Wedding March11   3月1日,是大好的晴天。   明镜宫内,仆从们不断地进进出出,都是在为即将开始的婚礼做准备。   紧闭的门将阵阵脚步声彻底隔绝,与外面一片奔忙的景象截然不同,衣帽间内只保留了必要的人员,除了两位新郎,便只剩一位造型师和一位化妆师。二人都是常年侍奉皇室的,嘴很严,做事也麻利。   褚与昭正坐在化妆镜前紧闭双眼,老老实实地等待化妆师给他补完妆。对于化妆这件事,他现在依然不是很习惯。   云溯已经化完妆了,刚刚换完礼服,造型师正仔细地为他抚平布料上的细小褶皱。他抬起手来方便造型师整理,一边用余光往褚与昭的方向看,毫无意外地看见alpha紧张到死死抿住的唇角。   昨晚褚与昭甚至紧张到快三点才睡着,早上起来时还顶着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化妆师来了一看他就直叹气,赶忙给褚与昭把黑眼圈遮了。   “好了,殿下看看。”化妆师把妆面完成,便恭敬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让镜面里只映出褚与昭一个人的模样。   褚与昭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全套军装,领口和袖口处的纽扣全都一丝不苟地扣起,左胸前佩戴着象征地面军军部和公爵身份的胸章,化完妆后五官仿佛也变得更加深邃且立体,原本属于二十二岁年纪的青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的硬朗与稳重。   “好像……还行?”褚与昭摸了摸下巴,“就是有点不像我了,看起来好正经。”   云溯也不知道这小子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定位,难道觉得自己平常不正经?   云溯抬了抬手,造型师和化妆师都识趣地从房间里离开了。   “这样就很好。”云溯上前,帮褚与昭理了理立起的军装衣领,“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成熟稳重的样子。”   那也是云溯曾经所期待的皇夫的模样。褚与昭心里是知道的。   但即便他如此不稳重不成熟,时常像小孩子一般天真愚蠢,完全不符合云溯的期待,云溯也接纳了这样的他,没有再逼迫他继续去改变自己。   ——该知足了。   褚与昭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可心中却总有一块地方空空的,没有着落,不知该如何才能填满。   今天可是大婚的日子,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了!   褚与昭轻轻吐了口气,想让自己放松一些。他感觉得到,今天他还是太过紧张了,从身体到精神都是。   相比之下,云溯就非常从容。尽管褚与昭知道这种从容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云溯被神契禁锢导致情绪淡薄,可他还是时常羡慕这种从容。   “陛下……”褚与昭轻轻攥住云溯的手,低声道,“你今天也特别好看。”   褚与昭低头去看眼前的Omega。皇帝出席正式场合用的礼服是暗红色的,云溯是冷白色的皮肤,这样的深色总是格外衬他。   ……又或者,是自己情人眼中出西施、滤镜太重了?   褚与昭也弄不清楚。   可他知道,现在他望着云溯,有些动情了。   “待会儿……是不是又要当众接吻啊?”褚与昭试探地问道,“要不我们先练习一下?”   云溯自然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向上抬起的双眸之中隐隐藏着笑意。   “怎么今天倒学会客气了?”云溯道,“平常也没见你提前征求过我的意见。”   “今天、今天——”褚与昭支支吾吾的,“今天比较特别嘛,得有点仪式感。”   其实还是因为他太紧张了。他紧张的时候就忍不住什么事都要问一问云溯,好在云溯脾气好,每次都会接他的茬。   “看你紧张得。”云溯褪下白色手套,柔软的手掌覆上褚与昭的侧脸,安抚似的,“放轻松……”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淹没在相触的双唇之间。   -   第一礼堂之中,宾客们已经入场等待。   皇室内部的婚礼不会请太多外人来,除了褚与昭和云溯的家人,以及拥有贵族身份的侯爵们以外,就只有首相以及十几位内阁大臣,以及宇宙军地面军两军部的最高首长。   摄像机已经在礼堂的最后方架好,准备记录下婚礼全过程。   第一礼堂年代久远,内部的装潢设计十分恢弘堂皇,再加上足有十几米的层高,给人以庄严肃穆的感觉,在场的宾客们在交谈时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喻黎安和三个孩子一同坐在第一排的右侧,正在聊家常。   云姝考学顺利,再过几天就要去大学注册、正式入学了。云灼很为她感到高兴,说在妹妹入学之前还要再开一次庆祝party。   云灼上学期的期末靠得还不错。他原本不算是特别有上进心的人,进军校读书也只是因为所有alpha皇子都得进去读,学习全靠云溯时不时督促。但是自从褚与昭这个“眼中刺”住进明镜宫之后,他就莫名地被激起了上进心,突然开始努力学习了,终于在期末拿到一个可以到云溯面前求夸奖的好成绩。照这个劲头努力下去,说不定到毕业时还能拿个优秀毕业生。   两个孩子的未来都是一片光明,喻黎安很是欣慰。只是在他们父子闲聊的过程中,云颐参与得不太多,令他有些在意。   “云颐……咳咳。”喻黎安掩唇咳了几声,才问,“如今连云溯都结婚了,你还是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皇室重长幼次序,本来该是云颐先结婚,再轮到云溯。但因为云颐迟迟没有结婚的想法,才搁置了。   只是这一搁置,云颐就过了三十岁。   喻黎安时不时会问起,云颐总是说没有,这次也一样摇了摇头。   “抱歉父亲,我还不打算结婚。”云颐道,“我还没有找到我认为适合作为伴侣的人。”   云灼在一旁听着,随口说道:“大哥你不是有对象了吗?”   自从上次不小心看到云颐脖子上的暧昧痕迹,云灼就默认云颐已经有了这么个对象——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恋爱的对象还是上床的对象。   “……喂!”   云姝赶紧去扯云灼的衣袖,云灼这才意识到这似乎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事,赶紧捂住了嘴。   当然,现在捂嘴为时已晚。   喻黎安有些惊讶地看向云颐:“你有恋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没有。”云颐立刻就否认了,朝云灼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是云灼误会了。”   云灼无助地看了看妹妹:“是我误会了吗?”   那时还是云姝和他说,云颐脖子上那个“蚊子包”可能是人咬的。   云姝小声道:“你就当是你误会了吧。”   喻黎安听到兄妹两人的对话,又向云颐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吗?”   云颐笃定地说:“没有。”   喻黎安叹了一声:“可惜了。”   几人的话音落下,周围原本还在交谈的宾客们也忽然安静下来。   因为今天这场盛大仪式的主人翁即将登场了。   礼堂极有分量的大门被仆从门从外缓缓推开,盛装的两人立于门口,一个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一个矜贵端雅、风华无双。 第67章 Wedding March12   今天这场盛大的典礼,几乎要持续整整一天的时间。中午是婚礼仪式,结束后皇帝与皇夫便会乘着花车在卡兰上空巡游。到了晚上,诺因各个主要城市都会有烟花表演庆祝皇帝大婚,明镜宫则会举办婚礼晚宴,邀请各界名流参加。   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准备,自然是要办得风光气派,足以给皇室的脸面增光才行。   但后面那些,都是为婚礼增色的,今日最为重要的环节,自然还是婚礼仪式本身。褚与昭和云溯要在所有亲眷和中央政府政要的见证下交换戒指、亲吻与誓言。   然后他们便真正是一对伴侣了。   褚与昭用余光悄悄去看云溯的侧脸。他的omega是那样的沉静从容,拥有诺因最尊贵的身份和与之相匹配的气量,是那样的独一无二。   也是唯一一个令他真正动心的人。   曾经如此抗拒的婚姻,今日却成为他心心念念的期盼。十八岁时的褚与昭何曾想过,命运会这般无常。   四周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的身上。褚与昭不由地把背挺得更直,紧紧挽住了omega的手臂。   云溯感觉到他的紧张,另只手抬起,在褚与昭的手背上轻轻触了一下。   与褚与昭自己的体温截然不同的微凉温度,反而令他安心。   林芙是这场仪式的司仪,沉声宣布婚礼开始。坐在观礼席上的宾客们纷纷起身,站在红毯两侧恭迎。   两人手挽着手,在诸多目光的跟随下踩上柔软的红毯,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迈进。皇家乐团恢弘的乐声奏响,乐曲悠扬,尾音带着空旷回响。   神圣感油然而生。   终于走到红毯尽头,就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但是褚与昭因为状态太过紧绷,一时忘了要松开云溯的胳膊。   “……松手。”云溯只好用气音悄悄提醒他。   褚与昭不敢出声,意识到自己又犯傻了的瞬间双眼立刻就睁得圆圆的,连忙把手放开了。   而后便听到耳边又传来一声很轻的——   “笨蛋。”   褚与昭不禁红了耳根。   还好后面的流程都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直到最后那个至关重要的环节。   宣誓,交换戒指与亲吻。   那段从小到大在父母亲朋的婚宴上听过了无数次的俗套誓言台词,如今到了他该许下的时候了。林芙念着誓词,褚与昭侧耳听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褚与昭先生,您是否愿意此生永远对云溯先生忠贞不渝,永远尊重他、信任他、爱护他,无论健康或疾病, 无论荣华富贵或贫困潦倒,无论平安顺遂或颠沛流离?”   褚与昭不禁在内心诘问自己:究竟能做到吗?   他从小就是个有点死心眼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他就要死死地护着,谁也不肯给。   云溯是他唯一认定的人,他自然也会死死地护着,谁来抢都不给。   褚与昭抿了抿唇角,笃定地说:“我愿意。”   同样的问题,林芙又问了一遍云溯,云溯给出相同的答案。   他们交换了戒指,缔结了誓约,在周围一道道或欣慰或祝福或淡然或隐忍的目光下亲吻。   礼堂里响起阵阵掌声。   漫长的仪式总算结束了,褚与昭感觉比在学校里训练一整天还累人。回到衣帽间后,他立刻抬手解开了瘪人的衣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云溯依旧状态良好,瞥了一眼褚与昭:“这就累了?下午和晚上还有你受的。”   褚与昭很没形象地向后一靠瘫倒在座椅里,嘀咕道:“被一堆人盯着什么也不敢做错,就是很累嘛。”   他把左手举过头顶,仰着脸去看佩戴在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让他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和云溯同居已经小半年了,到现在他们才真的结婚,他也才算是真正有了“名分”。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感觉像是已经和云溯过了一辈子了。   “陛下眼光真好。”褚与昭盯着钻戒,咕哝着。   他们结婚戒指的款式是云溯挑的,很低调,但是耐看。   现在是“中场休息”,礼服分量不轻,穿久了云溯也受不住,所以他正在换衣服,换成平常穿的西装。   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要去花车上了。   褚与昭争分夺秒地休息,顺便上星网瞅了一眼,婚礼的照片已经登上了各大新闻的头版,下面的评论全都是祝福和艳羡的。褚与昭满意地点点头,感觉心里美滋滋。   他就喜欢全世界都祝福他和云溯的感觉,他们可不就般配得要死吗!   “别笑了。”云溯一遍理着袖口一遍戳穿褚与昭,“嘴角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   褚与昭扔开手机凑上去抱他,黏人得很。   “我开心嘛!”alpha笑嘻嘻地问,“难道你不开心吗?”   云溯将人从身上扒拉下去,以防身上这身衣服又被褚与昭弄皱。   “你下午不要再紧张得出错我就开心了。”   巡游花车正如其名,是用应季鲜花点缀的悬车,敞篷的那种。为了保证云溯和褚与昭的安全,周围照旧会有皇室的车队护送。而花车上的情况会由无人机全程跟拍,通过星网各大媒体渠道实时直播。   虽然城市巡游也有镜头盯着,但是褚与昭明显比举行仪式时放开了不少,大约是因为此时是在天上。   褚与昭热爱天空与宇宙。   云溯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多起来,也稍微放心了些。   卡兰这样的大城市,哪怕是空中交通也容易拥堵,而且出门围观巡游的居民也必然很多,所以中央政府已经提前做好了部分行驶路线的管控和重新规划,为巡游专门开辟出来了一条道路,以保畅通无阻。   褚与昭从花车上低头向下看去,此时此刻的卡兰,简直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   在他们的巡游路线上,几乎每一座楼——不管是大厦还是居民楼的楼顶天台,几乎都站满了人。只要他们的视线一投过去,那些人便会高声欢呼起来,一直朝着他们用力招手。   这样的狂热、这样的崇拜,的确能令人心潮澎湃。   褚与昭心想,怪不得有些上位者哪怕头发花白、连路都走不动了,也要霸占着权力不肯放手。   这便更显得云溯身上这份谦逊可贵了。   褚与昭眸底含着笑意,偷偷看了一眼身边正在与民众招手问候的云溯,也用力地朝楼顶上的人们招手。   他从前也看过皇帝巡游,但是从这个视角看倒是头一次,因此心里也觉得十分新鲜激动。   然而巡游路线行至中断的时候,却忽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褚与昭看到有一栋楼上的人拉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嚣张地印着一排大字:请皇夫殿下恪守A德!用心爱护陛下!否则后果自负!   下方落款处还印着一行小一点的字——誓死守护陛下的颈侧协会宣。   还“请”!还叫他“殿下”!礼貌了但没完全礼貌是吧?!   褚与昭正开心呢,结果看到这个煞风景的横幅,感觉像忽然间吞了一百只苍蝇,简直浑身难受。   再定睛一看,正抱着胳膊站在横幅旁边嚣张地看向他的男人,正是之前看联赛时带人将他堵在巷子里意图揍他的云溯民间后援会会长!   最可恶的是,他还不能跟这个会长计较,因为对方只是个平民,   褚与昭气得脑壳子疼,手死死地抠着花车的安全围栏,脸上的假笑几乎快要裂开。   接下来,更可气的事情发生了。一直在旁边跟拍直播的智能无人机,居然把镜头朝下调了调,给了那条横幅一个特写。   这下不是全世界都要看到了吗?!   褚与昭单手捂住脸,努力压制住一圈把这个人工智障打烂掉的冲动。   “……你会好好对我的,对吗?”忽然,褚与昭听到身边的云溯轻声问。   显然,他也看到了那条显眼的横幅。   “会的话,就不要管别人说什么。”   云溯朝着褚与昭的身边靠了靠,和他肩膀挨着肩膀,微凉的手轻触他的手背。   褚与昭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捉住那只柔软的手,紧紧包裹在了掌心。   “……我会的。”他低声道。 第68章 Wedding March13   相比起白日的婚礼仪式,夜间的宴会参与者更多,从诺因大大小小诸贵族到掌控大财团的资本家,乃至于在各自的领域享有深厚名望的学者和艺术家,都有受邀前来的。   在这种各界名流齐聚的宴会上,云溯作为主人公是肯定闲不下来的,从开始到结束的时间都会被各色人物填满,连静下来吃点东西的时间都不会有。所以在宴会开始前云溯稍微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以免之后不胜酒力,醉得太快。   宴会人多,环境嘈杂,本来云溯想劝喻黎安回庄园休养,以免太累着,导致病情加重。但喻黎安坚持说想陪着他,云溯也只好答应。   只是这样的场合喻黎安还要带着莫里,云溯实在不解。   不过云溯也很好奇,莫里在这场宴会上,会不会和其他人有什么接触。   城市巡游回来后,褚与昭去吃了些东西,这会儿又精神抖擞了。他不怎么喝酒,端着杯果汁和云灼聊天,十句有九句都在斗嘴。   云灼对褚与昭这个霸占了他哥哥的大恶棍恨得牙痒痒,但是碍于现在是公开场合,也只能忍着不发作,毕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溯丢了脸面。   “你别以为你当了我哥夫就有多了不起了……!”云灼捏着高脚杯,阴恻恻地朝褚与昭道,“只会喝果汁的废物!”   褚与昭:“……喂!”他会喝酒的好不好,养生一下也有错了?   云姝在一旁无奈地叹气:“你们两个就不要总是吵架了,都多大的人了……”   明明她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却总是要为某个幼稚哥哥操碎了心。   褚与昭将玻璃杯里剩余的果汁一饮而尽,忍不住扭头去看云溯的方向。对方正被好几个人包围在中央,想来是没空搭理他。   而同为宴会主人公之一的他这里,却是无人问津。想来他一个刚从军校毕业一年都不到的学生,既无实际的权力也无人脉,空有一个公爵头衔,无人在意他也实属正常。   唉——   褚与昭百无聊赖地用视线扫了一圈宴会厅,在看到某个人的身影时陡然沉下目光来。   莫里,他怎么也在这里?   仔细一想,也只可能是喻黎安带来的。但喻黎安此刻并不在宴会厅里,可能是在洗手间,或是在某个地方休息。   褚与昭盯了莫里一会儿,但对方只   是站在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墙,左看看右看看,并没有特意去和谁说话,瞧上去比他还无聊。   “哥不是说今晚请了特别嘉宾来演出吗?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登场?”云灼瘪了下嘴,“好无聊啊。”   “可能是中场的时候来表演?”云姝伸手拉了拉褚与昭的袖子,“褚与昭,你应该知道吧。”   褚与昭还真知道。   他回过头来,说:“就是那个谁,公孔雀一样的家伙,说话特别浮夸的那个。”   云姝眨眨眼:“林恩?”   褚与昭:“对对对!”   云灼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怎么是他啊!”   云灼这个兄控对所有对云溯抱有好感的alpha都天然带有敌意,尤其是林恩这家伙在云溯面前还总是有满满的表演欲。   褚与昭再扭回头去时,那个角落却已经不见莫里的身影。   这才过去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而已,跑哪去了?   褚与昭不禁皱眉。   与此同时,宴会厅天花板上的一排排轨道灯骤然熄灭了,四周变得一片黑暗。有人发出小声的惊呼。   身侧传来云姝略显兴奋的声音:“表演要开始了吗?”   和云灼不同,她对林恩没什么敌意,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喜欢,毕竟林恩有一张很好看的脸,歌喉也是真的很动听。   接着,宴会厅前方一直紧闭着的暗红色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白色的聚光灯朝下方投下,落在舞台中央那人的身上。   时下最红的音乐剧明星,由他担任主演的剧目表演总是一票难求,全星系各个行政星都有他的专属后援会,个人代言和各类综艺节目的邀约不断——如今的林恩就是如此的受追捧。他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而放弃承袭爵位的故事在诺因更是脍炙人口。   总之,这张鲜少能用“美丽”二字形容的alpha的脸孔,在诺因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甫一登场,林恩就已经收获了全场如同雷动的掌声和振奋的欢呼。   他强忍着心里的一股怨气,挂着堪称完美的笑容朝台下的观众们行了个抱胸礼。   在外面连着演出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回诺因休息几天,结果却被拉来给他所爱慕着的陛下与别的alpha的婚礼唱赞歌……这种感觉谁懂啊?!   他的好妹妹林芙,真是一点心都没有!   但林恩是个有职业操守的音乐剧演员,既然已经答应要来,就一定会拿出自己百分之两百的水平来表演。   轻快的歌曲前奏如溪水般流动而出,林恩缓缓合上双眼,为他的陛下献上一曲《真挚的心》。   此时,台下的观众们几乎都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动情演唱的林恩。褚与昭见云溯身边空了,一溜烟儿似的就过去了。   “陛下醉了吗?”褚与昭执起面前桌上的红酒瓶,为自己和云溯各倒了小半杯,将其中一杯酒递过去,“……陪我也喝一杯吧?”   云溯现在还只是微醺,面颊微红,但意识还算清醒。他接过酒杯,毫不犹豫地说:“好啊。”   哪怕是云溯,喝了酒也是会有点上头的。omega将杯中的红酒一口气喝完,搁下酒杯,捉着褚与昭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前又拉了拉。   “怎么了?”褚与昭刚问出口,就听见云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是不是觉得,我冷落了你?”云溯身上染着的淡淡酒香钻进褚与昭的鼻腔,“抱歉,晚上回去再陪你。”   有些醉意上头的云溯,说起话来是比平时更加直接的,让褚与昭觉得很可爱。   但该劝的还是要劝,褚与昭生怕云溯今晚醉倒在这里。   “待会儿少喝一点,别真的醉了。”   云溯轻轻靠在他胸口,闭上眼:“……嗯。”   褚与昭想,待会儿还是守在云溯身边帮忙挡酒吧。   歌声流淌着,经过情绪的至高点后缓缓回落,止于微微颤抖的尾音。   宴会厅内再次响起阵阵掌声,有人在台下喊着安可,氛围融洽欢快。   “二位感情可真好啊,让人好羡慕。”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两人深厚响起。   云溯直起了身体,目光重归平静,淡淡地望着来人。褚与昭也跟着转过了身。   段峻岩不紧不慢地向两人行了一礼:“陛下、殿下,新婚快乐。” 第69章 Wedding March14   情人与私生子的丑闻风波告一段落后,段峻岩又开始频繁地在台前幕后活动。他是明日党花了许多精力和金钱才塑造出来的代言人,除非真的出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扭转情势的大问题,否则是不会被轻易舍弃的。   今天是云溯的婚宴,他作为最大在野党的党魁,是当然要来的,而且还带来了他的夫人。   云溯淡淡看了一眼段峻岩身边衣着华贵、挂着恬淡微笑的女人,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待会儿宴会结束,明镜宫外必然围堵着各家媒体,段峻岩多半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展示一下他与夫人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好告诉世人,他是那件事的受害者,他的夫人愿意体谅他、不计前嫌,他们依旧是一对人人倾羡的恩爱夫妻。   这样的政治作秀每天都在各种媒体甚至街头演讲上上演,国民并非全然无知,有人真的相信,也有人并不在乎这些事,他们只在意他们所选择的政党、所投票的议员究竟是否能在议会上为他们的诉求发言。   欺骗、被欺骗,或是视若无睹,这样的戏码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所以段峻岩即便并非完美无缺,也依旧稳坐在如今的位置上,安然不动。   褚与昭认识段峻岩的脸,但是段峻岩身边的这位beta女性却是头一次见。他犹疑地开口:“这位是……段先生的夫人?”   “是。”段峻岩介绍道,“她是我的夫人,庄盈。”   庄盈朝他行了一礼:“初次见面,殿下。”   云溯对庄盈却是很熟,不仅因为她是段峻岩的夫人,更因为她正是明日党背后那个大财团的掌门人的女儿。   ——掌控着整个诺因百分之七十五公共交通的垄断企业,悬铁集团。   当初一部分旧蓝星人在诺因定居并建立起诺因文明之后,为了解决这颗湖泊之星的日常交通问题,而研发出了空中悬浮列车。这项专利的拥有者后来就和他的研发团队共同建立起了悬铁集团,推动悬铁在整个诺因的普及。因此,悬铁集团的历史几乎和诺因皇室一样悠久,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拥有数百子公司,涉猎行业颇广的“庞然大物”。   从云溯的曾祖父那一辈开始,皇室和中央政府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想要打破悬铁集团的垄断局面,于是建立起了一个由政府出资并提供其他方面支持的交通集团,将几家势头还算不错的中型私人交通公司纳入麾下,试图与悬铁集团对抗。但即便如此,也仅仅抢占了将近百分之二十的市场份额而已。   悬铁集团目前的掌门人叫做庄毅,已经是个年过八十的老朽,虽然还挂着集团董事长的名号,实际上已经把手里的事全部交给了大儿子庄廉去做。庄毅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后来人到中年又得一女,就是庄盈,便觉得这个女儿格外珍贵,十分疼爱。   庄盈二十岁出头就嫁给了段峻岩,是段峻岩初入政坛之时最好的后援。或者更应该说,段峻岩能走到如今的位置,至少有七成都是因为庄盈背后悬铁集团的支持。   庄盈不常在外露面,偶尔出现在媒体前都是在和段峻岩扮演恩爱夫妻。但云溯知道,她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前段时间云溯让白复盯着段峻岩,得到的消息不止是段峻岩在外面养着情人和私生子。   还有,段峻岩用来藏匿他们的那栋别墅,还有日常生活的开销,全部走的是庄盈的账。这件事她不仅知晓,甚至还予以支持。   仅此一件事便可以知晓,段峻岩和庄盈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夫妻感情存在,他们更像是一对政治和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只为彼此的利益才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后来段峻岩闹了丑闻,庄盈立刻就站出来将私生子收养,配合段峻岩的表演将事情平息下去。   对云溯而言,这对夫妻没有感情存在才是最难办的。因为感情使人脆弱、使人充满了漏洞,而利益关系反而坚固难攻。   庄盈向云溯敬酒,云溯与她轻轻碰杯,却未立刻饮下。他问:“最近庄老先生身体还好吗?”   庄盈恭敬答道:“多谢陛下关怀,家父身体尚可。”   云溯又问:“我听闻最近庄老先生搬到毕斯市的别墅区去住了?”   毕斯市是诺因著名的旅游城市。   “父亲年纪大了,记性越发不好了,住在家中也不是很方便。”庄盈道,“毕斯比卡兰环境更好些,更适宜父亲休养。”   庄毅被挪到了毕斯去,也就越发远离悬铁集团的核心。云溯猜想,庄廉庄盈这对兄妹多半已经将他们年老的父亲架空了。   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翅膀硬了之后反噬双亲,这样的事情在大家族之中并不少见。   “陛下对我们可真是关怀啊。”段峻岩推了推眼镜,唇边露着笑意。   “庄老先生一直都为了诺因的公共交通事业尽心尽力,忠诚可嘉,这样的人,我自然是关心的。”   段峻岩说的是“我们”,云溯却只提“庄老先生”,是意有所指,暗示这对夫妻忠心不足。   段峻岩和庄盈都是聪明人,当然听明白了。   然而段峻岩才被丑闻之事折腾得够呛,心中本就对云溯不满,此刻完全不打算咽下这口气了。   他面上笑容不减,朝云溯道:“只是,陛下是否对我们的家事过于关注了呢?虽说陛下明察秋毫,却未曾想竟连我有几个孩子的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实在令我受宠若惊啊。”   这句话相当于是直接道出了之前的丑闻之事是云溯故意整他,言辞之中全是不满。   庄盈略略皱眉,原本垂在礼服裙侧的左手抬起,悄悄贴上丈夫的后腰,提醒他注意说话的态度。   褚与昭并不知晓云溯和段峻岩之间有什么过节,原本还只是好奇地听着两边的对话,可听到此时也感觉到段峻岩对云溯的敌意,立刻把脸一沉:“喂,我说你……”   “段先生,庄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不远处的一道声音将褚与昭的话打断了。   是晏嘉。   “关于在卡兰北区新设一条悬铁线路的事,我和交通大臣都还想和二位再聊聊。”晏嘉道。   段峻岩借着醉意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心里其实也有点后悔,此时便干脆就坡下驴,朝云溯告了辞,带着夫人往交通大臣那边去了。   晏嘉走出去几步,又回过身来,遥遥地朝云溯的方向行了一礼,才离开。   褚与昭像个刚准备爆炸却忽然被一捧水浇熄了火的炮仗,一肚子气憋着无处释放。   “什么人啊,敢对你这么无礼?”褚与昭气鼓鼓的。原本他就因前段时间的丑闻对段峻岩印象不好,现在更觉得这人讨厌了。   云溯始终未曾喝过一口这夫妻二人敬的酒,将高脚杯重重放回桌面上,杯中清透的酒水摇晃着。   “他自是有敢这样和我说话的资本。”云溯冷冷道,“你是没见过段峻岩私下里来找我时的嘴脸,比这还要更嚣张。”   “啊?”褚与昭忙问,“什么时候?”   “……你不在时。”云溯下意识从唇中吐出这几个字,自己都把自己吓一跳。   这话简直就像是在抱怨他受了气时褚与昭却不在他身边一样。   云溯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垂下眸。   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阵闷燥。   很不舒服。   他重新倒了一杯红酒,又是半杯下肚。刺激性不小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褚与昭从没见过云溯喝酒喝得这么猛的模样,有点吓到了,以为对方是生了气在埋怨自己,连忙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再让那个家伙再有机会气你了!”   云溯听了这幼稚的保证,也只是拍了拍褚与昭的肩膀:“没事,你不用管这些事。”   “我和晏嘉会处理的。”   “哦……”褚与昭这下是真的哑火了,“好。” 第70章 Wedding March15   这场晚宴忽而变得十分漫长。   褚与昭借口室内闷热,跑到宴会厅外的长廊上去吹湖风。三月的卡兰还算不上很温暖,掠过湖面迎面吹来的微风还带着些许冬日的余寒。   褚与昭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散,靠在冰凉的石栏上有些烦躁地用右手捋了两把头发,把烦人的碎发全都捋了上去。   他知道很多事情他的确无法插手,而晏嘉是云溯的副手,这些年来一直在替云溯打理中央政府的事情,算得上鞠躬尽瘁,也和云溯保持着该有的距离,自是无可指摘。   可当褚与昭意识到自己在云溯的身边根本起不到一丝作用,只能做个可有可无地摆设的时候,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了沮丧。   去年六月末他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还有三个月就要满一年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似乎活得浑浑噩噩,一直在反反复复的负面情绪之中摇摆不定,至今一事无成。   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在褚与昭原本的设想之中,毕业的第一年他应该正宇宙军的第一线忙碌奔波,跟着第一舰队的队长学很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实战知识,为今后的道路铺下基石。   然而,事与愿违。   云溯是他人生中的意外,却也是他的命中注定。   事到如今,褚与昭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好像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乱了。   褚与昭喝不太惯红酒,因此拿了一罐啤酒出来,随手拉开易拉罐的环扣,仰头灌了几口酒下肚。   今晚没怎么吃东西,又喝得杂,待会儿该难受了。   褚与昭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望着远处的夜景吹风发呆。   恍惚间,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栈桥上出现了一道人影,看着有一点眼熟。   纯白绣金的衣袍,反常的银色长发……   神使?!   神使又从永生花园里跑出来了??   褚与昭立刻挺直了身体,脑内最先冒出的想法就是回到云溯身边去守着,生怕神使这次出现又是想对云溯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是再一眨眼,神使的身影却又不见了。   难道是他喝醉了,产生了幻觉?褚与昭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   但保险起见,褚与昭还是返回去找云溯去了。   他重新进入宴会厅,远远地看见云溯在和某位大臣谈话,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四周也都是参与宴会的嘉宾,并没有见到神使的身影。   褚与昭稍微松了口气,想去把手里的空易拉罐扔掉,一转身却被一个比他还要高几公分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爸。”褚与昭无语,“你干嘛,挡我道了。”   “小子,怎么闷闷不乐的。”褚卫笑哈哈地揽住儿子的肩膀,“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啊!”   “哼。”褚与昭都懒得搭理褚卫,因为他爸比他还要迟钝,脑子钝得很,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开窍和柳诗芸在一起的。   “哼什么哼,好好说话!”褚卫往他脑壳上敲了一下,“今天好歹也是你和陛下的婚宴,你小子不和陛下待在一起,在这儿瞎转悠什么呢?”   褚与昭道:“陛下忙得很,没空搭理我。”   “啧啧啧。”褚卫听他语气,忍不住咂嘴,“怎么跟个怨妇似的!怨气好重啊褚与昭。”   褚与昭顶嘴:“要是我妈也忙工作忙得一直和别人说话没空理你,你怨气怕不是比我还重啊。”   褚卫反问:“你皮痒了?”最可气的是褚与昭说的还没错。   褚与昭还真皮痒了,他现在烦得很,就忍不住想招惹别人。如果此时此刻有人能来找他打一架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褚与昭很真诚地说:“爸,要不你明天抽空陪我打一架吧?”   褚卫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你没事吧?”   “我好久没动弹了,想练练。”   “但凡早个十年我都会陪你练,但是你老子我今年已经五十五了。”   再过五年褚卫就要光荣退休回家养老了,他现在一对一可干不过褚与昭,收拾儿子都得上点趁手的道具。   这对父子凑在一块儿的时候向来没什么正形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为一些无聊至极也幼稚至极的事情争吵。   宴会将近尾声,忽然有人端着酒杯来找褚卫,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褚与昭瞧着挺眼熟。   “褚副司令!哎呀,真是好久不见!”   “宋先生!确实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啊?”   来人是一位议会议员,看样子还是褚卫的老相识。他带来的年轻人是宇宙军军部的一位低级军官,说是褚与昭的同级生,也是去年夏天刚毕业。   褚与昭一听就知道了,多半是这位年轻军官站队站到了宋议员那边去,因而宋议员想引荐他给褚卫这个宇宙军的二把手,好让他能够得到军部上层的关注,早些被重用。   宋议员言辞凿凿舌灿莲花,把这位年轻军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先是说他在军校时期就成绩优异,拿下过多少多少比赛的前三名,再是说他进入宇宙军后表现多么多么出色,才进一线舰队不到半年就已经立下军功。   褚与昭听宋议员这么说,又盯着那位军官的脸仔细看了看,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人就是隔壁班总拿第二的那个倒霉蛋。   ——而第一是他。   褚与昭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闷气又涌上来,堵在心里憋得慌。   这宋议员也是很不会看场合,偏要当着他的面引荐。   当初处处不如他的人,如今也比他更有出息了。   等到晚宴落幕,所有宾客都散去,这忙碌的一天才终于算是结束了。   褚与昭和云溯一道从宴会厅回白桥,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卧房的时候,云溯才问褚与昭:“你是不是累了?”   “是挺累了。”褚与昭恹恹地说,“可能是今天事情太多了吧。”   他抱着一套干净衣服,独自进了浴室洗澡。   明明新婚夜,正该是浓情蜜意时,褚与昭和云溯之间的氛围却有点凝结住了。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可却谁也没有说出口。   睡下之后,褚与昭平躺着,双眼依旧睁得很大,呆呆地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他用右手不停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回想着白天在结婚仪式上许下的誓言。   人们总说,婚礼上的誓言往往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可是他是认真地说出“我愿意”三个字,也是真的想要好好遵守誓言的。   思绪凌乱间,褚与昭的小臂上忽然多了一点微凉的温度。   云溯的五指攀上他的右臂,将他的手腕轻轻握住,问:“是不是晚上我提了晏嘉,让你不开心了?”   “……不是。”褚与昭摇摇头。   情敌的存在,固然会让褚与昭有点闷闷不乐,但这并非根源。他心中症结的根源是——   “陛下。”褚与昭动了动唇,终于还是开口,“我还是想到宇宙军去,那是我的梦想。” 第71章 Wedding March16   像是早已预料到褚与昭还会再提这件事似的,云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否定的答案。   “不行。”   微凉的触感消失了,是云溯将手收了回去。褚与昭的心跟着落下来,像石子投入湖心,瞬间沉底。   “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但是唯独这件事不可以。”云溯的话直接将所有可能性否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溯明明就在枕边,触手可及之处,可是褚与昭却觉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好远。   曾几何时,皇帝说话的声音被尊称为“圣音”——神圣,庄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一句话就能轻易主宰一个人的死生。   褚与昭觉得,他现在就像是在被云溯宣判命运,而云溯给他的梦想判了死刑。   这半年的时间又算什么呢?他除了把自己的心赔了进去以外,什么也没有得到。云溯并没有因为他付出了满腔的真心,就有所让步。   这明明是早就可以预料到的结局,可是他却故意对此视而不见,像个傻子似的越陷越深。   “……你不许我去军队一线,总得有个理由吧。”褚与昭努力地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想让自己显得冷静。可事实上他心里已经一团乱了,愤懑、失落、悔恨、酸涩……许多种情绪如同麻绳般杂乱地拧在一起。   云溯道:“理由的话,在最初就已经和你说过了,这是皇室的规矩,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人。大哥比你早进地面军许多年,现在也只能掌管支撑类的部门,不能触碰到最核心。”   他试图用云颐的例子来说服褚与昭,却未曾想褚与昭竟然反问道:“那尤佩王子呢,为什么他就可以?”   褚与昭想不到他这一问竟然触及到皇室的秘密,也正好踩中了云溯的雷区。   尤佩王子,就是一切的起因。   若非他辜负了云苒的信任,心思不纯不肯安分,起了想要将自己的妻子俘虏取而代之、颠覆诺因皇室的恶念,云苒就不会被迫手染鲜血将他杀死,也不会因此积郁成疾,在盛年时就病重过世。云颐也不至于差一点就要沦为罪人之子。   而现在,尤佩王子所造成的恶果又全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云溯怎能不怨?   母亲的前车之鉴仍摆在面前,他不可能重蹈覆辙,拿皇室的命运去赌。   可即便对褚与昭的限制是事出有因的,云溯也没有办法把真正的原因告诉褚与昭,这件事只能成为永远的秘密,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了。   这是为了母亲,也是为了他的大哥。   “尤佩王子可以,那是我母亲的决定,不是我的。”云溯的声音愈发冷淡,“我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他想彻底断了褚与昭的念想,甚至已经做好了褚与昭会因此再度与他抗争的觉悟。   褚与昭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道:“……这样啊,我明白了。”   云溯听着他的声音,那股闷躁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可是心里能够发泄情绪的出口全都被死死堵住了。   今晚喝下的酒仿佛还在胃中翻江倒海,令云溯有些犯恶心。   或许他们都该好好冷静一下了。   “我忽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处理完。”云溯打开了床头灯,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今晚可能就待在明镜宫里不回来了。”   褚与昭没有作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脑内的某根神经忽然开始疼痛——一跳一跳的刺痛。   云溯径自换好衣服,推门出去了。   花沐刚把两人换下的衣物送到洗衣房去,一回客厅就看到云溯独自一人从二楼下来,有些吃惊。   “陛下,您怎么……”花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云溯的背影,“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我去明镜宫。”云溯脚步不停,“你不用跟来,休息去吧。”   就算云溯这样说,花沐也不可能真的对云溯不管不顾,现在都已经是深夜了,马上就要到零点,明镜宫里只剩下值班的仆从。   花沐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放下手里的事情追上去了。   云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深更半夜里批之前还没看完的文件。   这个时间他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还没处理,只是单纯地找个理由从白桥出来罢了。虽然这理由很是拙劣。   新婚之夜,本该是个开心的日子,今天整个白天也极尽庆祝之事,可云溯忽然从卧房里离开了一个人跑来工作。想也知道肯定是和褚与昭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之前两人之间闹别扭的那段时间,云溯也是靠疯狂地工作来排解情绪的。   但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云溯不说,花沐也不敢问。她一边在这头守着云溯,一边悄悄联系白桥内同样还没休息的仆从,让对方去卧房找找看褚殿下。   大约过了十分钟,那仆从回复了消息,说褚殿下似乎睡得很熟,无论他怎么敲房门都没人开,他一个下人又不敢不得允许随意进主人的房间,只得作罢。   花沐看了消息,不由地叹气。一直敲门都不开,怎么可能是睡得很熟,恐怕是心情太差,不想搭理人吧。   两边都是回避的态度,这可怎么是好?   花沐想着,或许该找个人来劝劝,但这么晚的时间了,又能找谁?   陛下这个样子,恐怕只能找长辈来劝才有用。喻殿下生病未愈,当然不可以随意打扰,这样一来,便只剩下大殿下了。   花沐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办公室外拨出了云颐府邸的电话。   所幸,很快就有人接了。   “深夜打扰,我是白桥的花沐。”花沐立刻报上自己的身份,“我有急事想找云颐殿下,是关于陛下的,请问殿下现在休息了吗?”   对面知道她是云溯的侍从,态度很好:“殿下还没睡,我把电话转到他书房里,请稍候。”   花沐有些意外。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打算,却没想到这个时间了云颐殿下还在书房里?   很快,电话转接完毕了,云颐温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花沐是吗?云溯怎么了?”   花沐大略和他说了云溯和褚与昭之间似乎起了矛盾的事,云颐说:“知道了,我现在过去找云溯,你放心吧。”   有了云颐这句话,花沐才终于松了口气:“多谢殿下,真是麻烦您了。”   从花沐的视角来看,云溯性情冷淡,也沉稳持重,甚少有依赖什么人的时候,这些年她在云溯身边侍候,只见过他偶尔对云颐这个大哥有几分依赖,因而在云溯反常时,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要去寻求云颐的帮助。   只是未曾想,无论是她还是云溯,在后来那件事发生之前都没有真的看清过云颐这个人。   花沐打完电话回到办公室内,看到她给云溯倒的水到现在还是一动未动,云溯一口都没有喝,视线依旧落在桌面上的纸质文件上,挪也不挪。   她叹了一声,继续守在云溯的身旁。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云颐就来了。   他轻轻拧开门,用口型对花沐说:“你先出去吧。”   兄弟俩要聊天谈心,花沐本也不便在里面待着,依言到办公室外守着去了   云溯的注意力很集中,几乎是全神贯注,连办公室里的人已经换了一个都未曾察觉。   云颐来到办公桌前,俯身捏住云溯手里的文件,一下子抽走。   手里的钢笔落了个空,云溯愣了一下。   花沐当然不敢做这么大胆的举动。   他抬起脸来,眼底映入云颐的身影,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大哥……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深夜忽然疯狂工作,把花沐吓个够呛,这才把我找来了。”云颐把抽走的文件放在一旁,又抬手摘去云溯的单片眼镜,“你再这样过度用眼,小心另一只眼睛也要近视了。”   云溯捏了捏眉心,显得很疲惫:“……我只是不想去想那些烦心事。”   今晚和褚与昭之间的对话只有寥寥数语,却已令他身心俱疲。   “陪我聊聊吧,就像小时候那样。”云颐道,“不要总是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云溯轻轻“嗯”了一声,可还是不自觉地别开了眼。   尽管云颐关心他,深夜到访,可他和褚与昭之间的矛盾毕竟事涉尤佩王子的事,他实在无法与云颐坦诚相待。   两人来到沙发边,各自坐下。   对于和褚与昭闹不愉快的原因,云溯只说是褚与昭固执地想去宇宙军一线,但他不愿放人。   云颐皱起眉:“都半年过去了,他还是这般的不听话。”   云溯不自觉地为褚与昭说话:“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有些棱角是正常的。”   “可皇室里哪里容得下有棱角的人。”云颐道,“云溯,他今日不听你的话,不肯安分地待着,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违抗你。”   “他……”云溯张了张唇,“在其他事情上,他还是向着我的。”   云溯言语之中的偏向,太过明显。即便云颐不愿承认,也还是意识到褚与昭这个人的存在给云溯带来的巨大影响。   云溯微微垂着头,看不到云颐眼底汹涌的情绪。   “云溯,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云颐的话直戳要害,“你难道忘了,当初你是为了什么才走进永生花园的吗?” 第72章 爱是利剑(1)   云溯喃喃道:“我记得……”   自从走入永生花园那一夜后,八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如己所愿地做着一位冷漠而理智的君主。可如今,心里的那把锁却生了锈,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即便神使自作主动地为他加固了禁制,也是如此。   云溯想起刚订婚时自己与神使的对话,神使仿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他如今的状况有所预料,提出了加固禁制的事。   神使拥有神的全知全能,能看见每个人的命运。而他的命运难道就是如此吗?   云溯忽然间有点生气,气自己。   他其实根本不是做帝王的料,只是阴差阳错降生成了Omega,才不得不成为储君,去背负这许许多多的事情。   理性到极致的人才能坐好这个位置,可他不是。他脆弱、敏感,犹豫不决,需要陪伴,容易受感情的影响,却要装作内心强大的模样。   装了十几年,云溯很累了,最终选择了走捷径。然而,这条捷径走着走着,也还是走不通了。   “大哥。”云溯抬起脸,望向对面的云颐,自我怀疑似的问,“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怎么会,你很好,特别好。”云颐将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这些年诺因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发展得这么好,是多亏了你啊,云溯。”   云颐望着那双强压着苦痛的眼睛,还是坐到了云溯身边去,轻轻将云溯的身体揽入怀中——就像小时候云溯总是用这种方式安慰他一样。   亲人间肢体的触碰,和恋人、朋友间是不同的,带着一种特别的力量,给人以强大的支撑。   云溯用手抓住云颐的衣袖,把西装顺滑的衣料攥紧在手里。   云颐轻抚弟弟的后背,温声安慰道:“你一直都是个想做就能做到的人,云溯。”   “影响到你的东西,果断地舍弃掉就好了。”   清晨,云颐从明镜宫离开。   云溯状态不太好,即便云颐不许他再耗着精神半夜处理工作,他也失眠严重,一直在办公室里坐着。云颐只好陪着他,一直到天际微明。   这些年来云颐对云溯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已算是十分上心,即便他心中恨极了合谋将他父亲害死的云苒和喻黎安,也没有因此迁怒到云溯身上。   自从知道真相以来,他虚伪地活了二十年的时间,扮演着沉稳持重、不骄不躁的长兄,唯独对云溯情真。所以将来成事后,他也会留着云溯的命,依旧将云溯当做尊贵的王子供养着。   其他人,不需要。   他要将云溯周身清空,让云溯只能依靠他。   从前云颐觉得云灼云姝碍眼,痴恋着云溯的晏嘉和林恩更是令人憎恶恶心,他本不把褚与昭这个叛逆成性的蠢货当回事,却未曾想现在褚与昭竟成了最大的眼中钉。   云颐站在明镜宫正门口,回首朝着白桥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抬手松开勒人的衬衫衣领,乘上悬车,返回毓秀街。   几个月前毓秀街附近搬来几家新邻居,有做文玩生意的,也有单纯过来修生养性的,但云颐知道,他们都是云溯安排过来的人,都是为了盯着他是否有异动。   云颐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云溯身边还有晏嘉这条警惕性极强的狗在。以晏嘉的警觉多疑,恐怕早就对他起了怀疑,但是云溯重情,不会轻易怀疑他,一直拖到现在才有所动作。   但其实,他们都已经晚了。   他早在云溯继位、晏嘉成为首相之前就已和明日党接洽完毕。在云苒病入膏肓即将殒命的那段时间里,明镜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没人会在意他在做什么。   云颐就是趁着那个时候,找到了庄盈。   这个深居简出的女人并不像世人所以为的、只是段峻岩的贤内助那么简单。相反,段峻岩是因得了她的赏识,有了她的助力,才能平步青云。庄毅之所以早早地退居二线,早早地把悬铁集团交给庄盈和她的哥哥打理,也是因为庄盈的谋划与算计。   她扮演着世俗意义上的端淑千金、贤惠妻子,实际上野心勃勃,手段高明地把哥哥和丈夫推到台前,自己躲在幕后掌控着一切。这样就算今后出了什么问题,到了大厦将倾之时,也砸不到她的身上。   云颐从第一次见到庄盈时,就隐隐感觉到她是与自己有些类似的人,也相信庄盈未来会成为他最可靠的合作伙伴。   后来的一切果然如云颐意料般顺利,他和庄盈达成了合作,约定政变成功后,会让悬铁集团在诺因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垄断集团,让明日党成为地位稳固的执政党,并为悬铁集团打开利维拉这个庞大的市场。   和庄盈面对面的交流只此一次,后来所有的沟通都是通过无法被监控和调查的星际暗网。这也是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眼下段峻岩负责在云溯面前扮演着气焰嚣张的角色,也是为了让云溯更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段峻岩的身上,方便他在背后有所动作。   他们隐藏得很好,就算云溯要查,也发现不了他和明日党之间的联系。   至于喻黎安,云颐原本打算等政变成功后再杀,但一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喻黎安管家的儿子莫里。这个感情用事的小傻子在他的设计之下很快就掉进了陷阱,对他唯命是从,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任何事。于是云颐才改变了主意,想以牙还牙地让喻黎安死于慢性中毒。   如果能借喻黎安的死彻底破除云溯的禁制,那就再好不过。   云颐回到府邸中,询问管家:“之前让你准备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管家恭敬答道:“回殿下,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给邻居们都送一份去。”云颐冷冷一笑,“就说皇帝大婚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开心,也请邻居们同乐。”   -   褚与昭把干毛巾搭在脖子上,坐在场外的长椅上休息,身上汗涔涔的。   不知道是明镜宫哪个管不住嘴的仆人到外面去乱说,说云溯新婚之夜在明镜宫枯坐一晚,没和他这个丈夫睡一起。于是皇帝与皇夫关系不睦的消息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就传遍诺因,甚至传到别的行政星去了。   所以这几天星网上全是讨论这件事的,褚与昭本来就因为和云溯冷战而心烦不已,一心烦就网上冲浪,一冲浪看到网民们的言论就更是心烦。   有人说建立在信息素匹配度上的婚姻果然不靠谱,“命运”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有人说,都有信息素匹配度这个大加成了还能闹成这样,这两人到底是有多不配啊。更有甚者说,因为这件事自己再也不相信什么“命运”了,还是普普通通的爱情最好。   褚与昭赌气似的,越看越气,越气越看,整个人像个行走的炮仗,随时就能炸了。   这几天他都没回过白桥,睡在情报司的职工休息室里。然而他暴躁得不行,想冷静都冷静不下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把明青约出来打架。   两人现在就在皇家警署附近的拳击馆里,刚刚已经打过了两场。   明青去自贩机那边买了两瓶水来,往褚与昭怀里扔了一瓶,自己站着拧开瓶盖喝水。   “刚才我出去买水,人家工作人员问我怎么跑来拳击馆练散打,哈哈。”明青捋了捋汗湿的头发,笑着说,“还好没把我们赶出去。”   褚与昭喝了几口水,闷声道:“又不是没给钱。”   其实选在这里是因为在刑警队工作的明青日常都是24小时待机,离警署近一点比较方便临时有事需要出警。   “别气了小哥哥——”明青看褚与昭一直臭着一张俊脸,伸手去扯他脸,半开玩笑似的说,“这么绷着脸,小心以后变面瘫啊。你看看我,多么阳光开朗!”   褚与昭嫌明青手汗湿了黏唧唧的,抬手扒开,哼了一声:“你和我哥正在热恋中,你当然开心了。”   明青扯开嘴角一笑:“话说,褚曦这不还在家吗,你想打架干嘛不找他?”   “他烦人。”褚与昭抱怨道,“总是让着我,还说教我。”   就他现在这个心态,宁愿被明青忽悠,也不想被人说教了。   “褚曦是个操心命嘛,是这样的。”明青拍拍褚与昭的肩膀,“还没问你,到底和陛下怎么回事啊?”   褚与昭握着矿泉水瓶,垂下脑袋,低声说:“我又跟他提去宇宙军的事了。”   褚与昭没说结果,但明青看他眼下这副模样,也知道结果如何了。   明青问:“陛下的态度还是很强硬吗?”   “嗯……”褚与昭显得很低落,“我觉得他不肯松口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我直接问了,他也不说。”   “我不明白,这明明是跟我直接相关的事,有什么原因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云溯平常都是有话直说,和晏嘉的过往也是,褚与昭问他,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和隐瞒地就说出来了。所以这次云溯闭口不言,给褚与昭很大的刺激和打击。   明青听了也叹:“陛下不肯说开的话,也没有办法啊……”   褚与昭扭头看他:“你也觉得没办法?”   “那可是陛下啊,他不愿意说,谁能逼他开口呢?”明青道。   也是。   褚与昭捂住脑袋,又自己郁闷了几分钟,而后一下子站起身来:“再来几场!”   褚与昭又和明青在拳击馆里打了几场,等终于发泄完一身的力气累得不行了,才洗了个澡回家去,躺着。   无法发生什么,家才是最能令他安心的地方。   褚与昭躺在自己卧室干干爽爽又柔软的单人床上,很快就疲惫地睡去了。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梦里梦到一个人。   ——神使。 第73章 爱是利剑(2)   这是个很神奇的梦,因为褚与昭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梦境里,他再度来到了永生花园。   这里看起来和他上次来时没什么变化,依旧只有无垠的花海,孤零零的白色石亭。   后来褚与昭去查过了,知道了这些花原来叫做金鱼草。金鱼草的花语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词——繁荣,欺骗。   永不掉落的花朵似乎本身就带着一些邪性,此时此刻在梦中看到这些盛放的金鱼草,褚与昭不觉得美,只觉得诡异。   新婚之夜时,他在明镜宫外看到的神使一闪而过的身影,说不定不是幻觉。   褚与昭一边思索着,一边凭着记忆往往事镜的方向走。难得来一趟,他想再用一用这面镜子。褚与昭还记得神使说的,触碰到往事镜的人可以看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现在他心中正好有一个疑问,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云溯到底为什么不许他去宇宙军。   然而这次,褚与昭在花海里找了半天,却怎么都找不到往事镜的所在了。   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难道这次他进入永生花园所在的初始坐标和上次不一样,所以才找不到往事镜吗?   神使又不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褚与昭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幕。这片天空蓝得太完美了,像泼墨而成的,颜色十分纯净,没有一点瑕疵。美,但美得十分虚假。   褚与昭有点不寒而栗,他努力地想要清醒,但怎么也醒不过来,只好继续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花海里乱撞。   不知过了多久,神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石亭之中。褚与昭遥遥地看到那道纯白的身影,立刻朝着神使冲过去,生怕人跑了。   他还有事没有问清楚,他还没有放弃。   “喂——等等——!!”   褚与昭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下一秒,神使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吓得他一个急刹车,差点栽进花丛里摔个狗吃屎。   “吵死了。”神使神色淡淡,“你怎么又进来了。”   褚与昭感觉神使好像很嫌弃他,不知道为什么。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褚与昭瞪着神使,“不是你把我弄进来的吗?”   “我确实设置了一个入口,可以通过梦境进入,但这个入口不是留给你的。”神使叹了一声,“算了,你就你吧。”   ……什么叫“你就你吧”?   “你是给云溯留的入口?”褚与昭狐疑地望着神使。   “当然。”神使说,“我在等待他再次选择和我做交易。”   褚与昭皱起眉:“什么?”   神使弯起唇,慷慨地说:“告诉你也无妨。”   “只要是我认可的人,都可以获得和我交易的机会,但是每一次交易需要付出的代价都会不断增加。”神使回过身,银色的长发带过一阵微微的风。他在花海之中来回地踱步。   “云溯和我的第一次交易,付出了他全部的感情。我为他设下了一个禁制,但这个禁制并非牢不可破的,你应该已经发现了。”神使语气轻快地说,“如若云溯自行破开了禁制,却又后悔了,想再和我进行一次交易,我就会从他身上拿走更多的东西。”   神使长生不死,已经只身度过了难以计量的岁月,这看不到尽头的时间长河,对他而言枯燥到了极致,是一种折磨。但这些年他发现了一个新乐趣,就是品尝人类的感情。   越是经历过无数波折、跌宕起伏的感情,就越是美味。   “后悔?怎么会后悔!”褚与昭冷哼一声,“那禁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神使微笑道:“人在遇到真正令自己后悔的时刻之前,都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褚与昭听了也只觉得他屁话连篇。   “上次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褚与昭盯着神使的脸,“神契的禁制到底要怎样才能破除?”   神使瞥他一眼:“除非云溯对某个人的感情已经到了足以突破禁制的程度。”   褚与昭听神使这样说,心间越发觉得寒凉。   果然,他在云溯的心里还什么都不是。   褚与昭不由地叹了口气。他原来不是个爱叹气的人,可是自从对云溯动心以后,好像总是在叹气。   “不过,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解开云溯的禁制的话。”   神使话锋一转,褚与昭立刻便抬起脸期待地望着他:“什么办法?!”   神使葱白的指点了点褚与昭,眼眸弯弯:“你也和我做一笔交易,就可以了。”   褚与昭呆了呆:“什么意思?”   “你付出一定的代价,从我这里交换一个愿望。交易成立后,你的愿望自然就会实现了。”神使道,“比如,你可以许愿破除云溯的禁制。”   ……也就是说,用交易来打破交易?   褚与昭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是用他失去感情作为代价来让云溯恢复感情,那就太可笑了,等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于是褚与昭有些犹疑地问:“你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命运。”神使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代价是失去你与云溯之间的‘命运’。”   褚与昭瞬间惊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摸了一把额角,冷汗涔涔。   神使说话时分明是温声细语的,可是他听在耳里却觉得惊惧不已。   失去“命运”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连结他和云溯的最初、也是最为牢固的一根纽带会断裂。   十八岁时的他,除了“褚卫的儿子”这个身份以外,没有哪里值得入云溯的眼。云溯之所以选择他做未来皇夫,完全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也就是所谓的“命运”。   “命运”不存在了,云溯便没有理由要继续和他在一起。   褚与昭不由地扪心自问。如果这根纽带真的断了,恢复了感情的云溯会爱上他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赌。   褚与昭死死攥紧五指,一拳砸在床上。   -   流言蜚语一旦传开,就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下去。这次的冷战,也不止一周那么短。   云溯迟迟没有找过他,让褚与昭心中焦躁不已。可是他也不想再轻易低头了,便也没有回白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整整一个月不曾见面。   褚与昭期待了很久的新婚,还是毁掉了,毁于新婚之夜他那句不合时宜的话。   但褚与昭其实明白,走到这一步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只要横亘在他和云溯之间那个巨大的矛盾没有解决,他们总有一天会决裂。   他这些年付出的努力,并不是为了要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夫,而是为了将来能成为超越哥哥、超越父亲的优秀将领。   这一个月来,褚与昭几乎是住在地面军军部了,只偶尔回一次家,他不是不想念亲人,只是怕听柳诗芸的唠叨,怕听到她再劝自己先低头。   传言越传越离谱,褚与昭每天待在军部,即便无意去听,也被迫听到了无数个版本。有人说,他已经彻底把云溯惹恼了,云溯肯定会休夫。   褚与昭听到了也不去争辩,任凭其他人用好奇和探寻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和云溯之间的确前路未知,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没有被休夫的可能。   褚与昭想,他肯定是头一个敢给云溯这么大委屈受的人吧。   褚与昭练完了枪,回到休息室里,门一关,将外面的说话声全都阻隔开来。   情报司的休息室环境还不错,还配备了洗漱淋浴的地方。褚与昭去洗了个澡,还没到十一点就早早地睡下了。   只是今天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凌晨半睡不醒时,他忽然接到了明青打来的电话。   手机铃声吵人得很,褚与昭迷迷糊糊地从床头摸到手机,把电话接了。   “喂,青哥……”褚与昭脑子还糊着,说话也糊,“森么事啊……”   “你还睡呢?你起来!”明青催促道,“快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褚与昭一看时间,凌晨五点。   这个时间是个正常人都在睡觉啊!!   褚与昭嘀咕道:“你咋这个时间还醒着啊?睡不着还是值夜班?”   明青着急得很:“有人要搞你!”   啥?   褚与昭摸不着头脑,然后打开明青发给他的消息一看,才明白怎么回事。   明青发了一张截图给他,截的是云溯后援会群里的聊天记录,内容是有个成员在群里暴言说他对云溯不好要把他宰了,时间是凌晨一点多的时候。   这几个月来网上对他怀有恶意的人和言论褚与昭都见得多了,这种充其量不过是键盘侠的口嗨罢了。   而且他好歹曾在军校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个普通人难道还能奈他何吗?怎么也得是白复那种级别的才能对他产生实质性的威胁。   褚与昭不以为意,还随口吐槽明青道:“你怎么还在后援会里卧底啊,这都半年了吧。”   “你别不当回事,这群人搞事很厉害的!”明青严肃道,“总之你给我小心点,之前被人堵过都还不长记性!”   “知道啦——”褚与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抱着枕头继续睡,睡到六点钟起床晨跑。   最近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左右都会出来锻炼,围着军部大楼后的小公园跑个五六圈,发发汗,也发散一下坐办公室太久无处发泄的精力。   褚与昭从大门出来,发现本该守在军部大门口的两个警卫都不见了人影。   好家伙,摸鱼摸得这么明目张胆啊!   地面军向来松散得很,他们摸鱼已经是常态了,褚与昭见怪不怪,小跑向小公园。附近有居民区,每天清晨来公园里锻炼的老人不少,褚与昭跟他们混了个脸熟,见面都会停下来打打招呼,闲聊几句。   今天褚与昭也照旧和碰上面的老人闲聊。对方是个晚年丧子的老太太,见褚与昭和她过世的儿子年纪相仿,便总是给褚与昭带点自己做的小点心吃。   “这是绿豆酥,这是豆沙饼。”老太太和蔼地笑着,把手里的两只塑料袋递过去,“你拿去当早饭吃吧,小褚。”   褚与昭连忙道谢,刚要伸手接过,就看见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忽然窜出一道人影。 第74章 爱是利剑(3)   野兽般的直觉让褚与昭从那道身影上察觉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立刻就想起明青的警告来。   不会来真的吧?!   但眼下,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因为对方已经朝着他的方向直直冲了过来,像一条发了疯的恶犬。   现在这个时间公园里有不少锻炼身体的老人,褚与昭不得不顾及他们的安危。万一这人手上持有利器的话,就更是麻烦。   “您先离开这里,快!”褚与昭急忙把老太太扯到自己身后去,塑料袋掉在地上,里面的糕点摔落一地,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褚!你小心哪!”老太太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褚与昭张了张唇,刚要喊她帮忙去找军部大楼的警卫来,声音却陡然梗在了喉咙。   那两个警卫不知道溜到哪里去摸鱼了,现在不在!   “褚与昭!我他妈宰了你!!”   那人已经暴冲到褚与昭的面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拳挥了过去。   褚与昭反应极快地侧头躲过,一脚踹向男人的下盘。   对方一味想着揍人,完全没有防御意识,被踹中了膝盖,一下子跪了下去。   一看就是个没练过的,褚与昭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以为能很快结束这场战斗,可这人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冲向褚与昭。   “操!”   褚与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长这么大从来不怕练过的不怕能打的,就怕不要命的。   因为不要命的这类人,进攻的逻辑是没有办法用常识去推断的,总是很难想到下一秒对方会做出什么疯子般的举动。   褚与昭捉住男人的右手手腕拧至身后,另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把人右胳膊给卸了。   结果对方直接用上了脑袋,狠狠向后一冲,后脑勺重重撞在褚与昭鼻梁上。   褚与昭被撞得天灵盖都在震,短暂地一松懈,让男人从他手里挣了出去。   公园里的老人们看到湖边有人打架,吓得惊叫,有的慌忙牵着自己的狗跑走了,有的却很热心地想上来劝架。   褚与昭注意到有老人在往这边走,急得抬高声音大喊:“快走!别过来!!”   但是已经晚了,彻底发了狂的男人转而向着要劝架的老人冲了过去,看样子是意识到自己打不过褚与昭,想捉个人质以作威胁。   “站住!!”   褚与昭几乎拿出了军校联运会时和隔壁校的飞毛腿争短跑第一时的劲,跑得人都要出残影了才终于赶在男人碰到老人之前追上去,一个扫腿,直接把人踹进了旁边的湖里。   男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淹进去,在湖中疯狂地扑腾起来。   “……您没事吧?”褚与昭累得直喘粗气,握住老人的肩膀。   老人已经吓傻了,盯着褚与昭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我没事,谢谢你啊……”   不管是刚才差点被人挟持的惊险瞬间还是褚与昭那堪称恐怖的身体机能,都挺吓人的。   “老爷子,虽然热心是好事,但是您都这个年纪了,遇到危险情况咱们还是先以自己的安全为主哈。”褚与昭也是余惊刚定,还不忘好生劝告一番。   “多谢多谢……”老人又是一连串道谢,而后伸手指了指水里的人,“他好像不会游泳。”   褚与昭扭头一看,掉水里那个已经有点扑腾不动了,水花都变小了。   人要是在这儿淹死了他不就算防卫过当了?褚与昭思量着,还是跳下去救人。   这湖稍微有些深度,约莫快三米,不会游泳的掉下去还真有丢了性命的危险。不过诺因是一颗湖泊之星,遍地都是湖泊,很少有人不会游泳的。没想到今天就让他给碰上一个,真是稀奇。   褚与昭很快游到了湖中心去,往里一扎,将即将沉底的男人抱住。刚要向上游去,肚子上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向男人。   对方朝他扯开了唇角,露出一个终于得逞的快意笑容,一把将插在褚与昭腹部的水果刀拔了出来。   根本没有溺水,分明再清醒不过了。   剧烈的疼痛令褚与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沉底之前,他恍惚间想起云溯曾经对他的训斥。   云溯说,他实在是太没有危机意识,可他却不以为意。   这下好了,他真把自己作死了。   湖水不断地灌入褚与昭的身体,他就快要窒息了。这还是他头一次真正体会到濒死的痛苦和绝望。   好想再看一眼云溯啊……   如果他死了,云溯会为他落泪吗?   “褚与昭!褚与昭——!!”   明青带着人匆忙赶来时,只看到平静无波的湖面和在湖中晕开的血,还有站在岸边浑身湿透的、如同鬼魅一般的男人。   -   云溯睡得不好。他做了个噩梦,被魇住了,想醒也迟迟醒不过来。   自从褚与昭负气离开之后,云溯就总是如此,听了医生的嘱咐吃了些安神的药物,却也没有太大的改善,所以干脆减少了睡眠,越睡越短。   昨晚也是工作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下。   今天还没到起床的时间,花沐就来叫他了,听声音非常着急。   “陛下!出事了!”花沐步履匆匆地来到云溯床边,“褚殿下让人捅了一刀,还溺了水,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云溯一下子清醒了,大脑皮层深处针扎似的疼痛。   从去年年底开始就在持续的不安预感,似乎正在一件件地兑现。   云溯忍住剧烈的头痛,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哑声道:“……我去看看。”   花沐见云溯很不舒服的样子,在他下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她感觉到从云溯指尖传来的颤抖,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侧脸:“……陛下?您还好吗?”   像是想要止住这种颤抖似的,云溯紧紧地握住了拳。   “没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云溯省了早餐,一刻钟后便抵达了褚与昭所在的地面军第一医院,这是事发当时距离褚与昭最近的一家医院。   医院正门口,同样收到了褚与昭出事这一消息的媒体们已经在蹲守,挤挤攘攘的,医院的安保人员们正在艰难地维持秩序,阻拦记者进入。   云溯眸底一冷,强忍着怒意吩咐随行的白复:“门口的人都赶走,调明镜宫警卫队过来,把医院守住,不许无关者进入。”   “是。”白复点点头,立即下车去了。   得知云溯已到的医院高层诚惶诚恐地亲自过来迎接,带着云溯从偏门进入。   无需云溯开口,院长自觉地开始向他汇报现在的情况:“殿下还在手术当中,我们调了相关科室的专家过来全力抢救,目前殿下已经没有性命之虞,请您放心!”   听到褚与昭性命无碍,云溯心中的闷燥感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问院长:“是谁打的急救电话?”   院长连忙答道:“是市警署的明青队长,人也是他救上来的。”   电梯刚刚好抵达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发出叮的一声。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云溯看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正坐着一个男人,黑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是半干不干的,黑色的露指手套被摘下来放在椅背上晾着。   对方正低着头和人打电话。   “臭小子人还活着,没事。”   “袭击他的人也抓了,我让同事先扣在警署里了,正在审。目击证人有好些,凶器也找到送鉴证科了,这崽种该受的惩罚肯定跑不了他的。”   “医院也通知柳阿姨了,晚些她要是来了我去跟她讲,你放心吧。”   “嗯,等褚与昭手术结束了我再联系你。”   男人打完电话,扭头去看电梯的方向,这才发现云溯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朝云溯敬了个举手礼:“陛下!”   云溯打量了他一下,是个俊朗的alpha,双眼很有神采,模样清爽。   “你就是明青?”云溯问。   明青点点头:“是,我是市警署刑侦一支队的。”   云溯知道明青,因为褚与昭和他提起过,说是褚曦的暗恋对象。   云溯抬头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门上方闪烁着的“手术中”三个字,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到底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外面等着。可是这场手术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他问明青:“抓到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   明青道:“犯人叫做邓锡,二十八岁,卡兰人,无业游民。成年后确诊了躁狂症和偏执性精神障碍,有数次故意伤害的前科,一个月前被市精神卫生院收治之后强行逃脱,躲了起来,一直没被找到。”   听起来不像是会和褚与昭有什么交集的人。云溯问:“他为什么要袭击褚与昭?”   “是因为……”明青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云溯有些奇怪,犯人的动机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你直说就是了。”云溯道,“你只是办案人员,我怎么也不会迁怒到你的身上。”   “倒不是因为怕您迁怒。”明青摸了摸鼻尖,犹豫再三后才终于开口。   明青说:“邓锡是因为,疯狂地爱慕您,最近外面又在传褚与昭和您不睦,所以才……” 第75章 爱是利剑(4)   原来……   原来是因为他。   云溯的眼神有些微游离。他知道自己在民间有一些狂热的崇拜者或是爱慕者,但是自他继位这八年多的时间以来那些人都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他也就没太在意了。可到头来因为他的疏忽,褚与昭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几乎命悬一线。   耳边,明青还在向他讲述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个邓锡是您民间后援会的成员,之前因为后援会的会长时常到闹市去举横幅,弄得阵仗很大,所以为了监控他们的动向,我就在后援会的群里卧底了一段时间。”明青说道,“事发之前,也就是昨天深夜的时候,邓锡曾经在群聊里说过一些过激的话,我看到之后也提醒了褚与昭。”   “只是没想到,邓锡动作这么快。”   褚与昭也算是明青一路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了,就算没有他和褚曦之间的这一层关系,他也是把褚与昭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明青心里也忍不住自责起来。如果他在电话中言辞再严厉一些,让褚与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好了。如果他接到出警命令之后赶来的速度再快一点就好了……   可现在再怎么悔恨都已经无济于事。虽然褚与昭的命保住了,但是受了那么重的伤,搞不好会有什么影响正常生活的后遗症。这是明青最不想看到的,因为褚与昭还有他的梦想没实现。   云溯今早没吃东西——实际上昨晚也没怎么吃,腹中空空,这会儿情绪的起伏又厉害,有些站不住了,在长椅上坐下。   花沐生怕他出什么事情,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劝他:“陛下,您要不还是稍微吃一些吧。”   云溯却只是摇头。   他现在连口水都喝不下,胸闷得很,感觉无论任何东西进了胃里都只会让他吐出来。   明青看云溯状况不是很好的样子,求助似的看向长椅边的花沐,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继续和云溯说这些。   花沐看到明青的眼神,轻轻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稍许后还是自作主张地朝明青摇了摇头。明青会意,便闭了嘴,不再继续说了。   片刻的安静后,云溯开口道:“继续说,说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   就算袭击者是个有精神疾病的疯子,但褚与昭毕竟是军校出身,就算现在在做文职也没有间断过体能和格斗上的训练。他时常借用地面军军部的训练场练枪练格斗技巧,虽然褚与昭没有主动说,但是云溯都是知道的。   云溯想,这样的褚与昭,怎么可能差点被一个颓废的无业游民杀死。   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   明青挠了挠脸,说:“……是这样的,邓锡见自己打不过褚与昭,就想挟持附近的老人威胁他。褚与昭先把人踹进了湖里,然后看邓锡不会游泳,快要溺毙了,就下去救人。”   “救人的过程中,在水里被邓锡捅了一刀。”   云溯冷声道:“实际上,邓锡会游泳是不是?”   “……是的。”明青说。   邓锡不止会游泳,甚至还是各种高手。在后援会会长提供的个人信息资料中,明青看到邓锡在中学的时候还拿过校内比赛的季军。   但是这些信息,明青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云溯的震怒。   是啊,哪怕是个与褚与昭素不相识的人,知道了这些恐怕都会觉得愤怒,更何况云溯是褚与昭的伴侣。   褚与昭从小就是个很善良的人,很容易相信别人,虽然明青也觉得他有时候天真得有些愚蠢,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天真其实来自于内心的纯粹,十分难能可贵。然而邓锡却利用了褚与昭的这份善心,将他伤害至此。   但愿褚与昭醒来之后,不要留下什么心理上的阴影才好。   明青不由地叹气。   而就在此时,云溯再度开口,与平常那副总是吝啬于言辞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对劲。”云溯启唇,是笃定的语气,“没有这么简单。”   明青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云溯一句话就提醒了明青:“事发在褚与昭每天固定出去晨练的时候,正好周围都是毫无自保能力的老人,明明距离军部大楼这么近,先来的却不是军部的警卫,而是距离更远的市警署的人。”   “明青,你在市警署这么多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云溯道,“巧合太多,就意味着这根本不是巧合。”   明青恍然。   这次的确是他疏忽了。受伤的是褚与昭,是他当做弟弟一般对待的人,过多过满的情绪反而让他没能做出冷静的判断,满脑子就是想着要怎么将邓锡那个崽种定罪,让其付出更多的代价。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在这些事上本该是更敏感的,结果他居然需要云溯来提醒他这些,实在是不应当。   若邓锡不是冲动作案,而是被他人所利用的一颗棋子,这事可就严重太多了。   ——有人想要褚与昭的命。   要真是如此,褚与昭今后可能还会遇到危险。这事还得尽快查明才行。   明青暗自下定决心,朝云溯道:“那陛下,我继续去调查。”   云溯点了点头。   明青刚迈开几步,却忽然又回过身来,告诉云溯:“……柳阿姨、就是这小子的母亲,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云溯只道:“知道了。”   明青匆匆离去。   其他人早被云溯驱走了,现在手术室外只剩他和随侍的花沐两人。   日晒三竿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云溯不由地抬起头看去,而后站起身来。   护士们将还在昏睡的褚与昭推了出来。云溯望了望他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惨白。   褚与昭总是精神奕奕的,特别活蹦乱跳的一个傻小子,从前云溯总觉得他是不是太精力过剩。   这副病态的模样,云溯是头一回见。   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见。   医生朝云溯道:“请陛下放心,殿下身体强健,救上岸之后伤口的紧急处理也做得正确及时,已经没事了。只是身体恢复还要花些时间,可能过几天才会醒。”   “……好,辛苦。”云溯这才松了口气,“我从明镜宫带了人来照顾他,养伤期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还要麻烦医生多叮嘱。”   医生连声称是。   手术结束了,但事情还未告一段落。   云溯目送着护士们推着褚与昭离去,眸光略沉。   他不能再如此疏忽了。有人想杀褚与昭,他得保住褚与昭的命,无论用什么方式。   人活着,才有以后。   -   褚与昭昏睡至第三天,才终于苏醒。   昏迷的过程中他脑子里一片黑暗,什么感觉都没有,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时间没有过去多久。   乍一睁眼,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眸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只觉得落在脸上的阳光无比刺目。   病床边守着一个人,看不清是谁。   褚与昭下意识想,如果是云溯就好了。   如果是云溯的话,他就……   他就如何?   褚与昭想不到。   “臭小子,你可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是柳诗芸,“你真的要把我吓死了……”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平常她说话总是中气十足的,可此时却显得没什么力气,带着很重的鼻音,尾音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哭过了,而且好像又要哭了。   褚与昭想,他一定伤得很严重吧,快要死了的那种。   小时候他和人打架,挂了一身的彩跑回家来,柳诗芸只会骂他调皮。上次他落水后狼狈地跑回家,柳诗芸似乎也没有这样过。   “窗帘……”褚与昭用近乎嘶哑的嗓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窗帘,拉上……”   柳诗芸连忙起身去把窗帘拉好了。   强烈的光线被深色的窗帘遮挡在外,病房里变得昏暗了不少,褚与昭的双眼这才慢慢开始聚焦,瞳孔中映出柳诗芸的模样来。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左右看了看,将房间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别人。   ……云溯不在。   “你渴不渴?喝点水吧。”柳诗芸见褚与昭的嘴唇干得不行,一副想说话又说不太出来的样子,立刻就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去倒了杯温水来,然后给褚与昭调了一下病床的坡度。   褚与昭伤在腹部,现在还没办法坐起来,会撕扯到伤口。   褚与昭借着母亲的手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干得快要裂开的嗓子,哑声问:“……他呢?”   没说名字,但是柳诗芸知道儿子在说谁。   从上次褚与昭落水狗似的跑回家里来时她就知道,她这不开窍的小儿子这次真是陷得深了。   “陛下昨天才来看过你。”柳诗芸把水杯放回床头,给褚与昭拉了拉被子,“今天似乎是议会有事需要他亲自去,还没来过医院。待会儿我去和花沐姑娘说一声,陛下知道你醒了,肯定要过来的。”   褚与昭轻轻“哦”了一声,他在湖里泡得脑子都钝了,这会儿反应还有点慢,干脆就不说话了,望着窗外发呆。   柳诗芸喊了医生过来查看,医生立刻便带着几个护士跑到vip病房来,给褚与昭上各种各样的检查,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毛病。   皇帝的丈夫,那自然是贵宾中的贵宾,一丝一毫都怠慢不得。为了能让褚与昭静养,这一层的vip病房甚至都暂不收治新病人了。   检查的过程中,柳诗芸出去给花沐打电话了,褚与昭就呆呆的,任凭医护们摆弄他。   一通检查完,确认过褚与昭没什么大事了,医生又叮嘱了侍奉的仆人几句,这才离去。   褚与昭发呆一会儿睡一会儿,如此往复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门外终于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柳诗芸拉开门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扭过头对病床上的儿子俏皮地眨眨眼,小声道:“陛下来啦!”看起来比褚与昭本人还要高兴一万倍。 第76章 爱是利剑(5)   “……都什么时候了。”褚与昭小小地闹起了别扭,用没在挂点滴的右手把身上被子一扯,将自己整个盖住了,连双眼睛都不漏。   当然,他心里其实是想见云溯的,溺在湖中彻底昏迷过去之前那一瞬间的疯狂思念和遗憾悔恨,他此刻还深深地记在心里。   可,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云溯。   把自己藏起来虽然是闹别扭的成分更多,但也有无措和迷茫的原因在。   问题还没有解决,他心里那关还过不去。   柳诗芸看儿子还没见人就开始躲,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先出去了啊,你和陛下慢慢聊吧。”便拿上自己随身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云溯已然来到病房门口,很客气地喊了她一声柳夫人。   柳诗芸朝他行了一礼,刻意压低了声音和云溯说:“小子还有点闹脾气。”   云溯点点头:“知道了,多谢。这些天辛苦您照顾他了。”   云溯也有点心急,简单地和柳诗芸问候了一句,就拉开门进去了。   柳诗芸站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   或许陛下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他言辞之中,显然已经褚与昭划归到自己人的范围之内了。褚与昭是她的儿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家里现在又只有她一个人在,她来看护褚与昭于情于理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何来道谢的必要。   这两个人可真是啊……   柳诗芸作为长辈,不由地操心起来。   褚与昭出事的那天,她因为工作缘故去了一趟常驻的杂志社,以记者的身份采访一位旅游家。按照原定的计划采访本来是要持续差不多一上午的,可受访嘉宾的人都还没接到,她就先从医院那里收到了褚与昭重伤入院的告知。于是只好匆匆把采访的工作移交给了相熟的后辈,赶紧从杂志社赶到了医院去。   她去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   从护士处得知褚与昭所在的病房号之后,柳诗芸便急匆匆地赶去,然而脚才刚刚跨进半开的拉门,她就立马又收回来了。   病房里,医护们已然散去,深色的窗帘拉着,床边只坐着云溯一个人。   尽管房间内光线昏暗,可柳诗芸却看得分明——她看见云溯正俯身亲吻褚与昭苍白的双唇。   柳诗芸庆幸着还好今天没穿高跟鞋出门,云溯没注意到她,否则这得多尴尬啊。   然后默默地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云溯直起身体来,她才抬手叩了叩门,装作刚刚才来的样子。   云溯回过身来,神色如常,先让柳诗芸进去看了一下儿子的情况,再将人带出病房,简单说了两句褚与昭的伤势。   “具体的情况医生会和你说的。”云溯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再来看望。我会把褚与昭受伤的事情彻底查明白,给褚家一个交代。”   那时柳诗芸只知道褚与昭是不慎被一个疯子捅了,以为是儿子不走运才惹上这种麻烦,听云溯这么说,她才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这几天待在医院里和云溯带来的仆从一起照顾褚与昭的时候,她也发现,这层楼基本上被清空了,除了他们之外只留了医护,剩下的就是一层又一层的警卫,守得非常严。   看见这副架势,柳诗芸怎么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呢?于是她更是时刻守在儿子身边,寸步都不敢离。   现在褚与昭醒了,云溯也来了,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了下来。   房间内,褚与昭听到云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依旧埋着脑袋装死。   云溯在床边站定,望着把自己裹成一只白粽子的alpha,问:“不愿意见我吗?”   褚与昭没动静。   于是云溯伸手抓住被子的一角,想要掀开。褚与昭就从里面揪着被子不放,硬是不让云溯扯开。伤患一个,手劲儿还不减。   云溯面无表情地想,这大几千一支的高浓缩营养剂还真是没白打,体力恢复得真快。   比力量,omega当然是比不过alpha的,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云溯垂眸叹气:“那我走了。”便作势转身。   这时才有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来,轻轻地捉住云溯的手指。   “……别走。”   云溯也不知道褚与昭这别扭劲儿到底是跟谁学的,难道是和云灼待久之后被传染了吗?以前明明要更坦率一些的。还是因为……   云溯也知道,他的确委屈了褚与昭太多。褚与昭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很大一部分都是他造成的。   然而眼下的政治情势暗流涌动,处处都是危险,这小子没心眼,偏偏却是他的枕边人,太容易被人盯上被人利用。无论如何,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度过未来的重重危机,还有……保护好褚与昭的安全。即便褚与昭无法理解他,他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   云溯回握住褚与昭的手,在病床边轻轻坐下,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褚与昭这时才终于肯从被子里露出颗脑袋来,一双黑亮的眼睛睁圆了,眨也不眨地盯着云溯看:“还好,就是肚子上的伤口有点痒。”   邓锡的那把水果刀是实实在在捅了一大半进褚与昭的腹部,扎得很深,幸而位置偏了,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想等伤口完全愈合,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伤口痒,说明在愈合了。”云溯用另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褚与昭乱糟糟的头发,像在揉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记得不要抓。”   “我知道。”褚与昭嘀咕道,“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医生说,你至少还得在医院里住上一个月。”云溯收回手,继续说道,“时间有点久,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随时联系花沐,她会安排。”   “那花沐姐也太忙了吧。”褚与昭挪开眼神,“……联系你不行吗?”   云溯点头:“行。”他怎么会看不出褚与昭的小心思。   褚与昭是真的有些害羞,眼神乱飘,不知道该看哪里,总之就是不看床边的云溯。   “那我现在就有需要的。”   “你说。”   褚与昭攥紧了捉在手里的柔软手指,像是怕云溯临阵脱逃似的。   “……我需要陛下的亲亲。”褚与昭皱了下鼻子,“不然伤好不了。” 第77章 爱是利剑(6)   云溯眼底稍稍柔和几分。   他好像已经渐渐听惯了褚与昭说这样孩子气的话,不成熟里透着几分可爱。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不要再纵容,可还总是忍不住要纵容。   “好。”云溯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俯下腰。   柔软的嘴唇轻轻在褚与昭略显干燥的唇角上贴了一下,原本捋在耳后的黑色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发尖搔在褚与昭的脸颊上,羽毛似的,微微痒。   汹涌的情绪在胸口处不停地翻涌。褚与昭嗅着云溯身上淡淡的玫瑰清香,终是忍不住抬起手,将正准备直起上半身的云溯按住,扣着那截细瘦的腰将人死死压在了怀里。   年轻的alpha像只饿久了的野兽似的,一口咬住云溯的嘴唇,用蛮力撬开闭合的齿列,探进去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云溯温热柔软的舌尖。   不知不觉一个月未见了,他实在太想念云溯的味道。每一个在军部休息室里骤然惊醒却摸不到身侧人的夜晚,都让褚与昭觉得煎熬难耐。   云溯怎么敢真的一个月都不找他?他怎么敢真的一个月都在闹自己的脾气?   褚与昭忍不住生自己的气,心中很愤懑,便越吻越卖力,在云溯的唇舌之间勾动搅弄,肆意妄为。   云溯被褚与昭弄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冷白的面颊渐渐染上一层薄红。   更要命的是,褚与昭的伤口在腹部,而云溯正伏在褚与昭的身上。omega生怕再把褚与昭的伤口扯到,想从怀里出来却又挣不开,便只能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撑着alpha坚实的胸膛,硬是抬着腰不敢落下。   这姿势很难受,云溯觉得腰酸,体温也在慢慢地向上攀升。   他一边艰难地趁着深吻的间隙呼吸换气一边想,褚与昭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褚与昭气没消,所以故意折腾他报复他,要看他支撑不住的模样。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云溯终于还是腰软,隔着被子压在褚与昭缠了好几圈绷带的小腹上。   “哎哟!”褚与昭松开人,故意叫得很大声很夸张,“好痛啊陛下!你压到我伤口啦!”   甚至还从眼角里挤出两颗眼泪来,装可怜。   云溯:“……”这小子!   明明就是自己故意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找他要补偿了?   云溯都要气笑了。   果然如云溯所料,褚与昭故意捏住了他的“把柄”,立马就来要求更多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陛下的发情期就要到了吧?”褚与昭不让云溯起身,用手指轻佻地勾着云溯的一缕碎发把玩,“怎么办,我最近都用不了腰了,好像只能陛下自己坐在我腿上动了。”   明明平常总是忘了要叫尊称,这会儿“陛下陛下”的,倒是叫得一声比一声起劲。   云溯生着闷气,心想:还是把这小子惯坏了。   以前亲一下都要脸红,哪来这么多的花样。   云溯抬手把头发从褚与昭掌心里抽出来:“我打抑制剂。”   云溯不会故意赌气,他真是这样打算的。褚与昭伤势未愈,他不想让褚与昭受累,打算发情期就靠抑制剂硬撑过去。反正成年后他一直是这样硬撑过来的。   褚与昭立刻把脸一垮:“不行!抑制剂哪有我好使!”   云溯反将一军,从怀里仰起脸来望着他:“你吃抑制剂的醋?”   “……当然不是!”褚与昭嘴硬道,“总之,不准用抑制剂!你都有alpha了!”   云溯道:“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非要逞强,小心把自己弄得半身不遂。”   “我没逞强啊。”褚与昭嘀咕,“等我证明给你看。”   alpha大多都在这样的事情上很有好胜心。   趁着腰上的劲儿松了,云溯终于直起身来,从容地理了理西装上的褶皱,问:“刚才你真的不痛?”   “……痛。”褚与昭小声道,“一点点。”   为了耍一次流氓,连自己的伤口都不顾了。云溯不禁摇头。   谁都没有主动提起他们之前为之闹了矛盾的那件事,两人之间的气氛松泛了不少。   逃避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是褚与昭不想在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关头、在重新见到云溯第一面时就和他再发生不愉快的争吵。   褚与昭望着Omega恬淡的侧颜,问:“捅我那家伙呢?”   “抓住了,还在市警署接受审讯,案子是明青负责,白复在跟进。”云溯道。   褚与昭有点困惑:“今天是几号?”   “4月7日。”   褚与昭被捅的那天是4月4日,已经过去三天了,居然还没有审完吗?一桩前因后果都很明晰的故意伤害案,似乎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明青一贯的效率褚与昭是知道的。   “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吗?”褚与昭问。   “是。”云溯道,“你好好养伤,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你不用担心。”   “哦……”   尽管褚与昭知道云溯不让他参与进来是为了让他能静养,但这种发挥不了作用的感觉还是褚与昭有些无力和泄气。   或许有人喜欢过这种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都有人包办兜底的生活,但是他不喜欢。   他真的非常非常想成为一个对云溯而言有用的人,如果云溯也能明白他的心情就好了。   “你先休息吧,我回明镜宫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你。”   “好……那你忙吧。”   云溯起身离开了,褚与昭的目光在他的背影上流连,直到病房的门被拉开又彻底合上。   结果半个小时都没有待到就走了。   褚与昭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云溯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这么忙的?   明天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来了。   褚与昭扯了扯身上被子,郁闷地继续睡觉。   反正他现在废人一个,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睡觉也只有睡觉了。   云溯一出电梯,就接到白复的联络。他今天正在市警署里和明青一起跟进案子。   “陛下,审不出什么了。”白复的语气有些愧疚,“能用上的仪器都用上了,邓锡的确没有撒谎,他就是单纯因为憎恨褚与昭才作案的。”   据白复说,邓锡是因为坊间流传的那些流言才对褚与昭起了杀心,在网上看到有人拍下的褚与昭在军部大楼附近晨练的照片,知道了他的所在位置,就到躲藏之处附近的24小时营业超市里买了把水果刀直接找过去了。   “晨练的照片?”云溯皱起眉,“发布者查了吗?”   “查了,但是发布的ip不只一个。”白复自然也怀疑过是照片发布者故意为之,所以联合市警署的网安部门一起把所有发布过相关照片的ip全都查了一遍,都是些普通市民,没什么问题。   成为了皇夫的褚与昭现在可是个大名人了,卡兰市民看到他出现就随手拍一张发网上,这也是很常见的举动,就像市民们在街上偶遇了明星也会拍了分享出去一样。   于彻那样能躲过测谎仪检测的人毕竟是极少数,邓锡这样将所有负面情绪都外露的人,和于彻恰恰相反,是不可能逃得过测谎仪的。既然邓锡没有说谎,那么他这条线也就到此为止了,已经可以确认他只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还有一条线,就是那两个擅离职守的军部大楼警卫。   地面军军部大楼是近几年才新建完毕的,大楼周围设有电子防护网,可以实时监控大楼附近的情况,并且自带报警装置,检测到没有录入到军部系统的陌生脸孔在附近停留太久就会自动向监控室发出警报。所以大楼四周没有安排警卫,只有大门口安排了警卫轮流值守。   而大楼后方的公园和湖泊,考虑到公民的隐私问题,并未纳入监控范围之内。因此事发当时褚与昭和邓锡都是处于监控盲区的。再加上警卫也不在自己的岗位上,无人来帮手,才导致褚与昭差点溺毙在湖里。   若非明青及时赶到把人捞起做了紧急处置,褚与昭恐怕真要没了。   警察无权插手军部内部的调查, 因此这件警卫离守的事是云溯亲自下令调查的,由军部专设的内部监察组来负责执行。   目前监察组已经完成初步的调查并拟定了惩罚措施,云溯和褚与昭说要回明镜宫处理事情,实际上就是要听监察组的汇报。   这些年来,他的确对宇宙军关注更多,无论是发展还是监督的重心都放在宇宙军身上,对地面军的管理疏忽了。正好借此机会,云溯打算将地面军内部好好梳理整顿一番,以免再留下什么后患。   回到明镜宫时,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夜幕沉沉。   云溯一下悬车就看到监察组的组长任九等在宫门口,神色紧张。大约也是知道因为监察组在工作上的松懈,间接导致褚与昭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才心有惶恐,不敢进去。   “杵在这里做什么。”云溯淡淡道,“进去吧。”   “……是。”任九还是不敢抬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云溯身后一同进了宫内。   进入电梯后,他却看到云溯忽然踉跄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扶。   “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云溯谢过他,只说,“不必在意,你先说你的。”   上午的时候云溯得知褚与昭已经苏醒,可议会有事,他实在抽不开身,去看褚与昭的事就只得搁置了。等黄昏时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云溯立刻就前往了医院,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餐。   从去年年末到现在,将近五个月的时间里,棘手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向他压来,和褚与昭之间又频出矛盾,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云溯都快要撑不住了。 第78章 爱是利剑(7)   来到皇帝办公室后,任九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云溯请罪。   “是我监督不力,才导致褚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请陛下恕罪!”   “恕罪?”云溯坐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视线分明比眼前站着的alpha矮了一大截,可望过去的眼神却是威压十足,“莫非你向我认罪了,褚与昭受的伤吃的苦就能转移到你的身上吗?”   任九惶恐不已,面对云溯的质问,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在军部监察组任职已久,云苒还在位时就担任副组长,跟云溯更是从储君时期就打过交道,对云溯也算是十分了解了。云溯虽然总是神情冷漠,但绝大多数时候情绪都非常稳定,很少会有震怒的时候。   而眼下,任九看得出来,这位向来从容淡定的陛下,是真的生气了。   任九知道这次自己必然是难逃一罚了,只能尽力将功补过,争取让自己受到的惩罚稍微轻一些。   天不亡他,这几天的内部调查之中,他还真查出了一些东西。   “陛下,我自知罪无可恕,但只要我还在监察组一天,就必然会效忠于陛下。但凡是陛下的命令,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任九垂首,先恭敬地向云溯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云溯向后一倾,倚靠在身后的皮质椅背上,也不看任九,只用食指指弯轻轻敲打着办公桌的桌面。   “查到什么了,先说说看。”   任九稍微松了口气。他最后的结局如何,可能就要看在这件事上办得如何了。   “我发现一个时间上的‘巧合’。”任九直接说出结果,“两个擅离职守的夜班警卫,虽然之前也时常会趁值守清闲时离开岗位跑去喝酒,但一般在凌晨的时候就会回来,因为许非总司令有时会很早就来训练场去练枪,他们很怕被总司令发现。”   “但从上个月开始,许非出差不在军部,到各地方军区进行季度巡查去了。两人胆大包天地在酒馆里喝到七八点钟,正是从许非离开卡兰的第二天起,而那一天,也是殿下开始暂住情报司休息室的第一天。”任九继续道,“我和监察组的同僚已经审问过两人,主意是其中一个名叫艾禾的人提的,他对另一人声称,自己已经打通了上面的关系,不用担心会被追究责任。”   云溯抬了抬眼:“那个‘关系’是谁,他说了吗?”   “这个……”任九忽然开始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有这么难以启齿吗?”云溯冷声道,“难道那人权势滔天到你都不敢开口说?”   “……这倒不是。”任九硬着头皮说,“艾禾说,是褚殿下。”   云溯一愣:“什么?”   若真是艾禾这个说法,便成了褚与昭自作孽,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但云溯知道,褚与昭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向来最瞧不上地面军里这些不守纪律还玩忽职守的关系户了。   “查来查去查到褚与昭自己身上,这下还成了鬼打墙了。”云溯觉得可笑,又问任九,“测谎仪用了吗?”   任九道:“用了。”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艾禾坚持这么说,其中或许有什么蹊跷……”   云溯淡淡道:“我要听的是一个明确的结果,而不是一个不明不白的猜测。”   任九背后冷汗直冒:“……是我无能,请陛下恕罪。”   “罢了。”云溯也不愿再听他请罪,摆了摆手,让他住嘴。   任九查出的这些,尽管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但的确给了云溯一些新的思路。   鬼打墙一般地查到了褚与昭自己身上,或许是幕后黑手建立在“褚与昭已死”这个结果之上所做出的安排。   假如褚与昭真的死了,那么艾禾咬死了他打通的那个关系是褚与昭,也就死无对证了。这件事无论再怎么查,结果都只会是“褚与昭仗着身份包庇关系户,阴差阳错把自己作死”。   因而,褚与昭若是不死,这件事的因果链上便会出现一个漏洞。为了不留下这个漏洞,对方也实实在在地对褚与昭下了死手。安排了一个疯癫又狡猾的精神病患者,瞅准了褚与昭晨练的时候,公园的湖很深,四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们都很容易成为褚与昭这个良善之人的软肋,而警卫又不在,不能及时救援——几乎是精打细算地把那座公园打造成了褚与昭的死地。   心思缜密又歹毒。   究竟是谁恨褚与昭到这个地步?   云溯搁在膝盖上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戳着掌心肉,有些疼。   “地面军里,应该有褚与昭军校时期的同学吧。”云溯朝任九道,“你去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借着和褚与昭的这层关系狐假虎威,让艾禾产生了什么误解。”   “是!”任九连忙道,“等有结果了我立刻再来向陛下汇报!”   任九领了命,匆忙退下了。云溯很快又接到一通电话,来自白复。   “陛下,出了一点情况。”白复说,“我让手下的人扮作新去庄园的仆人监视莫里,被喻殿下发现了。”   云溯有些意外:“父亲发现了?”   他以为喻黎安病着,应该没心思也没精力去注意这些。   “是,喻殿下说,这件事情请您暂时不要插手,他会处理。”白复接着说道 ,“还说,请您放心,他没事。”   “知道了,让你的人继续在庄园待着,但是暂时不要动作。”云溯道。   听了喻黎安的传话,云溯立刻便知道了父亲是在装病,一直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还好,还好……   父亲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并没有因为渐渐上了年纪就变得昏聩。之前他隐隐感觉到喻黎安对莫里的疼爱有点奇怪,现在看来也是父亲故意为之。通过白复的手下传话,或许是觉得他和白复之间日常使用的加密通讯线会比他们直接见面谈话更安全。   庄园里除了莫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之人。   云溯是担心这个,才没有让白复把手下撤走。   通讯结束,今天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云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白桥,终于吃了晚餐。   花沐看见他眉眼间的倦色,担忧得不行:“陛下,您的发情期就快到了,身体本就比平时更弱些,真的不能再继续这样累着自己了……”   “以后我记得按时吃饭就是了。”云溯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事多,就不专程去城堡休养了,还是照旧在明镜宫。发情期那几天不排外出的日程就好。”   “是……”花沐又问,“可褚殿下伤势未愈,发情期您是……”   “让他继续养着,别留下什么身体上的毛病。”云溯道,“我打抑制剂,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   陛下又要勉强自己了……   花沐不禁在心中叹息起来。   她不知道云溯和褚与昭之间闹矛盾的事情讲清楚了没有,总忍不住要为云溯担忧。   而且近期这一连串的事情,让花沐心里一阵阵地不安,总觉得,未来似乎还会发生什么。   这些天,云溯忙得连种的花花草草都没空亲自打理了,那一花房的暗夜玫瑰,都是花沐在养着。   -   夜晚,地面军第一医院。   云颐出了电梯,朝着vip病房的方向走去。今天他是只身而来,前来……探望褚与昭。   然而来到走廊入口处的时候,却被云溯安排在周围的警卫拦下了。   云颐并不意外,也没有生气,很有耐性地解释道:“我是来探病的,稍微问候两声就走。”   “万分抱歉,大殿下。”警卫道,“陛下吩咐过我们,不允许放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进入病房。”   “那这样吧,我给云溯打个电话问一下,你们听着。”云颐说罢,便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里面传来云溯的声音:“大哥,有事吗?”   云颐朝他道:“我听说褚与昭伤得重,想过来探望一下,但是警卫说你不许其他人进去。”   “是吗?”云溯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外,或许他正欣喜于云颐对褚与昭的关心。因为一直以来这两人之间都关系平平。   “大哥,你把电话给警卫听。”   “好。”云颐依言开了免提。   警卫们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额间冷汗直冒。   云溯的声音响起:“我大哥来了不必拦着,还有云灼云姝也是。”   领头的警卫连忙称是。   电话挂断,拦路的几人立刻把路让开了。   云颐来到病房门口,看到房间里除了褚与昭,只有一位明镜宫的仆从在。   褚与昭看到他,十分惊讶,还差点说瓢了嘴:“云……大哥?!你怎么来了?”   “探病。”云颐把带来的补品交给仆从,站在了病床床尾,“你的伤如何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褚与昭有点不太自在:“……还行。”   “这些天你可得好好静养,很快伦荷的女王和公主就要来访问了,云溯还需要你。”云颐说,“我看云溯对你还是很上心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好,警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连我都要拦着不放。”   “啊、这么多人吗?”褚与昭愣了愣,他还不能下床,并不知道病房外面的情况,“邓锡不是已经被抓了么……”难道和云溯之前说的可疑之处有关吗?   “或许云溯还有别的考量吧。”云颐状似无意地说道,“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难免多疑,才会这样反应过度,要是他对你保护过度了,也希望你别太介意才好。别的都是其次,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皇夫的安全不只是我们皇室的家事,更是国事。”   云颐说完,满意地看到褚与昭用手指抓紧了膝盖上的被子。   “……多谢提醒。”褚与昭道。   “你早点休息吧,不打扰了。”云颐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云颐的确只是来探病顺便说几句的,也没什么心思和褚与昭讲太多,反正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第79章 爱是利剑(8)   云颐离开了,褚与昭独自一人坐在病床上,心情算不上很好。   若此刻柳诗芸在的话,就能很快察觉褚与昭的情绪不对劲,但她累了几天了,有些撑不住,好不容易等到褚与昭醒来,才回家休息去了。   仆从在清点云颐刚刚送来的补品,把品类一一报给褚与昭,问:“殿下这几天要吃吗?”   “不了吧。”褚与昭道,“先收着,我这才醒,怕万一补大发了反而伤身体。”   “也是。”于是仆从便把补品先放进了床头柜下方的拉柜里。   这次救人反遭捅刀差点丢了性命,总算让褚与昭长了点记性,知道得防着人了。此前喻黎安已经提醒过他,要帮云溯看清云颐这个人,褚与昭终于放在了心上。   不管是喻黎安多疑还是云颐心思确实不纯,总之先防着点吧,他这条命也经不起几次折腾。   褚与昭很抑郁地叹了口气,捧着仆从倒给他的水喝了一会儿,思索着云颐此行的目的。   云颐特地跑来医院一趟,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关心,但是却句句都令他心里不舒坦,该不会是专程来膈应他的吧?   结合云颐之前对他的态度,褚与昭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膈应。   堂堂一个王子,还三十多岁了,幼稚不幼稚!   褚与昭万万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嫌弃别人幼稚的一天。   还有一件事,令他十分在意。   云溯让这么多人将他保护在医院里,又仿佛还在调查些什么的样子,难道说这次邓锡袭击他的事情还有什么内情?又或者说,邓锡是受了人指使才来杀他的?   褚与昭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盯上性命,毕竟他也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值得别人这样来报复他。   -   任九为了将功补过,办起事来也格外卖力一些,很快就将地面军中与褚与昭有关联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还真如云溯所说,找到了一个借着与褚与昭的关系狐假虎威的人。   是褚与昭军校时期的室友,江勉。   这次任九直接把人扣下了,审问完毕后才去见了云溯。   “江勉?”云溯隐约觉得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之前他和褚殿下一起在情报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或许您在见褚殿下的时候也见过他?”任九小心翼翼地说。   经任九一提醒,云溯就想起来了。江勉就是那个故意招惹褚与昭还向他喊冤的那个人。   云溯一眼就看出此人并非善类,和褚与昭待在一起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便让同样在场的云颐处理了他。   大哥做事一向很让他放心,所以时候云溯也没有询问过云颐是怎么处置江勉的。   “江勉离开情报司之后去了哪里?”云溯问。   任九答道:“去了后勤部,是云颐殿下调走的。”   后勤,那可是个“好地方”啊。看似清闲又边缘,实则是军队所有支撑类部门里最能捞油水的地方,只要云溯想查军队内部的贪腐情况,后勤部能落马不少。   云颐在地面军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云溯沉了沉眸,道:“继续说你查出来的东西。”   “审问过后江勉说,他在军校时期就和褚殿下不太对付,又嫉妒殿下得了陛下的青睐成为皇夫,所以来地面军以后就借着和殿下的室友关系从底下人那里拿些好处,顺便败坏殿下的名声。”任九道,“殿下出事之后,两个警卫非常慌张地找江勉帮忙,江勉就教他们,如果被审问到了,就咬死了说他们擅离职守都是殿下默许的,让人知道了他们是殿下的人,就不会为难他们。”   云溯听了,觉得可笑。   江勉忽悠他们,他们还真信了,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喝酒喝得锈了脑子。   任九看着云溯的脸色,说:“江勉这厮实在可恶,不仅恶意败坏殿下的名声还教唆人干扰调查,必得好好惩治!”   任九以为,此事查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了。   云溯也不愿把他对大哥的怀疑摆到明面上来,便道:“这事便查到这里,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任九连声道:“明白明白!”看云溯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任九就知道事情得往严里办。   云溯摆摆手让他退下,立刻给褚与昭去了一通电话。   昨晚,云颐去医院看了褚与昭。他特意当着那么多警卫的面给自己打了电话,怎么想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对褚与昭做什么,愚蠢地把证据递到别人手上。但保险起见,云溯还是打算问一下褚与昭。   对面的褚与昭秒接了电话,云溯想,这傻小子该不在守着电话等他打来吧?   毕竟褚与昭在医院里闲着无聊,应该没什么事做。   “云溯!”褚与昭的声音听起来兴奋无比,特别有活力,完全不像个才醒来一天的伤患。   “你找我有事吗?什么事什么事什么事!”   云溯:“……”   不仅不像伤患,甚至还有点吵。   不过听到褚与昭如此精神,云溯还是放心了不少。   “昨天我大哥来看你,有带什么东西给你吗?”云溯问。   “哦、有……”听到云溯是来问云颐的,褚与昭的活力立刻少了一半,“他带了点补品过来,不过我没吃。”   云溯道:“先别吃,怕补太过了。你就好好吃医院的营养餐吧,是我专门请营养师来给你量身定做的,对你身体的恢复比较好。”   “啊……这样啊!”褚与昭又开心了,哪怕云溯没见到他人,也能听出他语尾含着的情不自禁的笑意。   褚与昭嘀咕道:“既然是你找人专门给我做的,那我就不嫌它不好吃了。”   云溯问:“很难吃吗?”   “有菠菜!”褚与昭像个挑食的小孩儿一样控诉道,“菠菜,很难吃!”   “你不爱吃菠菜就不吃吧,我又不会逼你吃。”云溯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我妈会逼我吃!我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盯着我!”褚与昭愤懑地说,“我又不是五岁小孩儿了,她还这样!”   云溯心想,五岁小孩儿挑起食来也不过如此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褚与昭被柳诗芸按头吃菠菜那不情不愿的模样,不禁勾起唇角。   “柳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云溯缓声道,“听话。”   电话那头的褚与昭不做声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云溯忍不住开始猜测褚与昭的反应。   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过了一会儿,褚与昭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了:“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啊……”   “下午吧。”云溯说,“待会儿还有件事,必须要做。”   江勉调到后勤部的事,他还要找云颐问个清楚。若江勉的所作所为是云颐属意的,那么这便不止是褚与昭安危的事了,更关系到皇室的安危,他不可能敷衍了事。   “好吧好吧。”褚与昭说,“那我等你啊。”   这才挂了电话。   和褚与昭聊了几句之后,云溯心情稍霁。   他给白复发了条消息,问云颐现在在哪里。过了一会儿白复回复道:在府邸。   云溯便打算直接去一趟毓秀街。   他起身,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白玫瑰手杖,不由地抚摸起上面玫瑰雕刻精细的纹路来。   “母亲……”云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希望大哥还是从前的那个大哥。”   云颐到底变了吗?他不知道,只是暗自在心里祈祷着,祈祷他们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做一对要好的兄弟。 第80章 爱是利剑(9)   云颐独自一人坐在府邸的书房里,在桌前摆弄着之前还未拼完的航空模型。   小时候他喜欢堆积木,年纪大了一些之后就开始玩模型,这样的活动能让他更好地集中注意力。所以云颐总是在摆弄这些玩意儿的时候思考。   这段时间云颐经常待在府邸里装无所事事的闲人,之前大伯送给他的模型,已经差不多快要拼完了。   桌上摆着的这只巨型飞船模型不仅体型庞大,而且结构复杂,零件繁多,云颐从两个月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拼它,今天已经到了该进行收尾作业的时候。   然而真到最后一步时,云颐却发现飞船缺了一个小部件。他抬头看了看用来放零碎部件的收纳盒,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若这是一艘真正的巨型飞船,仅仅只是少了这么一个小部件,就会无法起飞,前面费劲心思和人力搭建起来的一切都会泡汤。   云颐不由地皱起眉,觉得这似乎是个不太好的征兆。   他将管家喊进来,吩咐道:“把桌上那个搬到模型收藏室去吧,小心一些。”   管家领了命,喊了两个仆人过来一起将这艘飞船模型挪走,又稍微收拾了一下云颐的书桌,让它看起来更加整洁了一些。   云颐抱起胳膊,靠着书房的门框而立,面向略显空荡的庭院,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管家把模型安置好后回来问他:“殿下今天还去医院探望皇夫殿下吗?”   “不去了,我看他也不是很想见到我。”   此时正是仲春时间,冬日的严寒已经尽数散去,白天里的太阳温暖得恰到好处。阳光落在云颐的脸上,令他不由地眯起了双眼。   “去仓库取前些天才送来的新茶吧。”云颐道,“稍后有客人要来。”   管家领命,迟疑地问:“您说的客人是……”他需要知晓客人是什么人,才知道该准备什么样的茶。   云颐说:“云溯要来。”   “明白了。”管家躬身退下。   江勉今天一大早就被军部监察组扣下,这消息一传到云颐耳朵里,他便知道云溯今日肯定会来找他一趟。   兄友弟恭的假象,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午后一过,云溯果然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带上那支总是随身携带的白玫瑰手杖。   云颐没问,在门口简单问候了云溯几句,而后便领着他进了书房谈事。   管家沏好了茶端进来,又恭敬地退下,不敢打扰两人之间的对话。   云溯还是一副神情冷漠的模样,很能从他脸上看到太多情绪上的波动。云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云溯笑了,竟觉得有些怀念。   不知道他会对着褚与昭笑吗?云颐想。   “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了。”云颐将撑着莹碧茶水的陶瓷茶杯推到了云溯的面前,笑着说,“你每次像这样突然造访,我都忍不住要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云溯是爱茶之人,经常是把茶当做白开水在喝,然而此时却没有端起茶盏,只是说:“大哥向来最懂我的心思了,怎么会做让我不开心的事。”   云颐苦笑着摇摇头:“我若真是最懂你心思的那个就好了。”   云溯没有在无意义的话题上耽搁太久,很快就切入了正题:“我今天来找大哥,是为了褚与昭遇袭的事。不是审问,大哥随便和我聊聊就好。”   云颐独自抿了口茶水,很爽快地说:“好。”   云溯望着他:“今早监察组的任九抓了一个人,叫做江勉,不知道大哥还记不记得他。”   “记得。”云颐放下茶盏,直言道,“当时江勉惹得你不快,后来是我将他从情报司调离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没记错的话,我那时和大哥说的是,将他交给你处理。”云溯沉眸,“可是我想,把人从情报司调到后勤部去,应该算不上是‘处理’吧。”   面对云溯的质疑,云颐依旧显得语气轻快,仿佛唠家常一样:“我当你是想问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是这样的。”云颐解释道,“江勉的父亲从前在我手底下做过事,算是我的旧部下吧,有些情分在。听说江勉激怒了你,他父亲便来求我。我实在抵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又想着江勉既然是和褚与昭有矛盾,那把他调到褚与昭看不到的地方也是一样的,于是最后便将人弄到了后勤部去。正好前段时间后勤部的人被抓了几个,正缺人手。”   云颐叹了一声,又说:“我知道你的本意是想让我惩罚江勉,但我也有我的难处。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惹了你生气,我道歉。”   天衣无缝。   云颐直接交代了自己的“错处”,反倒让云溯无话可说了。   “……真的是因为江勉的父亲吗?”云溯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   “你不信我吗?”云颐叹道,“云溯,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你顺心如意了。我又何苦故意违逆你的心思,令你不快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云溯低低道。   “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在大哥这里喝茶了。”云溯起身准备离开,刚到门口时却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江勉的事,这次就不劳烦大哥来处理了。”   云颐目送着云溯离去的背影,面色有几分阴冷。   如今,竟连一口茶都不愿意在他这里喝了。   就为了一个褚与昭!   -   云溯乘上悬车,从毓秀街离开,前往地面军第一医院看望褚与昭。   花沐与他同乘,见他没在里面待多久就出来了,有些讶异:“陛下怎么这么快就……”   她记得,每次云溯过来毓秀街见大殿下,都会待上一段时间,和大殿下聊聊天谈谈心的。   云溯心情不佳,冷然道:“大哥把话说得那么圆,不就是不想让我抓住机会说他么。”   所以云溯便随了他的心。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一句都不多说,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还有人在等着他。   花沐不知道云溯刚刚在里面和云颐说了些什么,但明显感觉到此刻云溯心情不快,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话。   十分钟后,悬车停在了医院侧门处,云溯下车,轻车熟路地从侧门进入,来到vip病房所在的楼层。   警卫们看到他来,后背挺得更直。   “辛苦你们了。”云溯简单问候了一句,快步来到褚与昭的病房门前。   一拉开门,就看到此人正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   坐在床边打瞌睡的仆从一听到拉门的声音立刻打了个激灵坐直了,看到云溯在门口,吓得脸色苍白,生怕他怪罪,声音颤颤巍巍:“陛、陛下……”   云溯没斥责他,只说:“出去吧,门关好,我没吩咐就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你自己也是。”   仆从领了命,一溜烟儿似的出去了。   此时此刻,褚与昭还是没有醒,也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呢,很没形象地张成一个“大”字,咧着嘴挂着傻笑。   “……喂。”云溯上前用手轻轻推了人一下,却反被褚与昭一把捉住了手腕扯得一个踉跄。   alpha死死抱着他的胳膊蹭来蹭去,傻笑道:“嘿嘿~老婆~贴贴——”   云溯有些气恼。怎么睡着了抓人还这么精准?力气这么大?   “醒醒。”云溯忍无可忍地用另一只还自由的手揪了一下褚与昭的脸,力道不轻。   “嗷!”褚与昭疼得嚎叫一声,醒了,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床边的云溯眨巴眨巴。   他还没从刚才的美梦里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朝云溯喊道:“老……唔唔唔!”   第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云溯伸手捂住了嘴巴。   “重新叫。”云溯久违地对褚与昭用了命令的口吻。   褚与昭:“唔唔唔唔!”每个字声调都不同。   云溯竟然听懂了,褚与昭说的是“你先放手”。   于是云溯松了手,褚与昭喘了两口气,才很委屈地重新叫道:“陛下——”   尾音拖那么长,也不知道撒娇给谁听。   云溯气闷地抽回手臂,也不坐了,就站在床头和褚与昭说话。   “不许再做这种奇怪的梦。”   “……陛下,臣妾做不到啊!”   云溯当然知道人是不可能控制自己做什么梦的。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或许是和褚与昭待在一起太久,传染上了这小子的傻劲。   褚与昭盼着云溯来,一睡醒就见到自己的omega在眼前,自然开心得不行。云溯看在褚与昭是伤患的份上,陪着他闹了一会儿。   褚与昭遇袭的事,云溯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结果,所以打算借着今天过来的机会和褚与昭说一声。   尤其是褚与昭一直都没什么危机意识,因此云溯更得帮他敲响警钟。   不过,涉及到云颐的部分,云溯还是打算隐瞒着。这个问题太大,也太重要,现在还不能轻易对着其他人说出口。   而且说实话,褚与昭本就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知道得太多未来只会更危险。这是云溯不愿意看到的,他希望褚与昭能够平平安安。   “你遇袭的事,差不多调查完了,你想听听结果吗?”云溯问。   褚与昭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听,当然要听!”   于是云溯便将这些天查出来的东西告诉了褚与昭,警卫擅离职守的问题则只说到江勉狐假虎威和刻意教唆为止。   褚与昭沉默着听完,全程没有说话。   云溯以为他是在为江勉对他的恶意而生气,安慰褚与昭道:“我知道你从军校时代开始就没少受江勉的气,他把你害到这个地步,我不会轻饶他。”   “江勉这家伙,臭虫一个,我才懒得管他以后如何呢!”褚与昭撇了下嘴角,“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褚与昭接下来的话,出乎云溯的意料。   “那天……就是江勉故意招惹我被我踹翻的那天,情报司有个同事不小心听到江勉和云颐的对话,云颐说会把江勉调到别的部门去。”褚与昭挠了挠脸,“我当时有点生气,但是也没真的计较。刚才你一说江勉故意搞我我就想起来这回事了,你说云颐故意把江勉弄到后勤部这种有油水捞的部门去,他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云溯一时无言。   他本不想让褚与昭发觉的事情,没想到褚与昭还是自己意识到了。 第81章 爱是利剑(10)   既然褚与昭已经察觉,那隐瞒便也没有了意义,让这小子多一点警醒也是好的。   云溯在心中稍作权衡,还是把云颐和江勉之间的关系告知了褚与昭。   褚与昭听完之后摸了摸下巴:“真的只是因为江勉父亲来求吗?我怎么听着觉得还有点什么猫腻呢?”   大约是因为每次云颐和他说话时都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所以他对云颐的话总是无法完全相信。   “而且之前……”褚与昭话说了一半,又陡然咽了回去。   云溯问:“之前怎么?”   之前喻黎安和他说起莫里的事时,言辞之中对云颐似有怀疑。如今喻黎安还装着病,想来是还没有把背后的情况摸清楚。   也不知道装病的事,喻黎安跟云溯说了没有。这一个月来他光顾着生气了,完全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你最近去看过父亲吗?”褚与昭试探着问道。   云溯看他这副心虚的态度,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这就是你之前瞒着我的事吧。”云溯直言道,“父亲病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褚与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   又是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云溯很有耐性地问:“怕我什么?”   褚与昭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怕你太担心父亲了,心里难受……”   “我的确心里难受。”云溯垂眸,“我知道,这事你会瞒着我多半是父亲的意思,他顾虑我的心情,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所以没关系,不怪你。”云溯伸手帮褚与昭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以后说话不要只说一半,说全了我也不会吃了你。”   褚与昭本还担心云溯会因此责怪于他,现在听云溯这么讲,心里还有点小欣喜,嘴上却还是嘴硬道:“你懂什么,这叫傲娇!”   云溯瞧着褚与昭那模样,“傲”没怎么看出来,倒是真有点“娇”的意思。的确是个很特别的alpha,从信息素的味道到性格都是。   褚与昭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切换回正经模式。   “既然如此,那你肯定也知道莫里的事了吧?”褚与昭说,“之前父亲和我说,莫里对他平常吃的药动了手脚。莫里只是个下人,又是庄园管家的孩子,没有下毒的动机,所以背后必然有人指示。”   云溯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   “……父亲,有怀疑的对象,是吗?”   他说得很慢,仿佛不是很愿意面对这件事似的。   褚与昭挠了挠脸:“嗯……好像是云颐。他有提醒我,要注意云颐。”   这个回答,云溯并不觉得意外。其实他心里早就埋下了一枚疑虑的种子,只是因为种种缘故,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它往下压。   不管怎么说,云颐都是他从小就依赖、倾慕,也深深心疼过的大哥。   可如今,却还是物是人非了。   “但凡是总要个证据,怀疑终究只是怀疑。”云溯低声道,“莫里的事,父亲说他会自己处理,且看他能查出怎样的结果吧。”   “你这事也是一样,大哥的说辞天衣无缝,实证更是没有,我要处理也顶多只能把江勉给办了,动不了大哥分毫。”   就算拿江勉调至后勤部这事说云颐徇私,也不过记个处分罚几个月的薪水而已,对云颐而言不痛不痒。   云溯微微垂着头,视线向下落,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失落和无力。褚与昭明白这种感觉,明明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一个人,却差一个由头,以至于拿对方毫无办法,换做是他,也会觉得特别无力。但听着云溯现在还是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褚与昭就有点愤懑了。   “既然事到如今了,你就别再拿他当自己的大哥!”褚与昭一下子坐直了,一把握住云溯的肩膀,结果不小心扯了一下腹部的伤口,痛得要死,为了脸面还硬撑着不说。   褚与昭疼得说话也咬牙切齿:“你还没发现吗?他对你的态度也太奇怪了吧!”   “云灼最开始也不接受我、哪怕是现在也总是和吵架,可他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挑拨我们两个。但是云颐,他几次三番地说些话来挑唆我们,昨天也是!好像巴不得我们立刻分开似的!”褚与昭很认真地盯着云溯,咬字很重,似乎是希望云溯能够听进去自己的话,“我从来没惹过他,怎么也不至于让他讨厌我到这种地步,所以他总是这样,只能是因为你吧。我不明白,哪有人这样做哥哥的,反正我哥不会这样。”   云溯望着褚与昭无比认真地板起的脸,微微怔愣。一直以来,作为年长的他总是更多地在褚与昭的面前扮演着负责说教的那个角色,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轮到褚与昭来说教他了。   云溯不是觉得生气,只是忽然发现了,原来褚与昭也有这样的一面,觉得有些超乎意料。   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褚与昭似乎是成长了。   褚与昭没发现云溯愣神,还在继续说着:“而且啊,证据只要用心去找,肯定就能找到的!之前有一次我们去庄园看望父亲的时候,不是正好撞到云颐也在吗?那天下午我去帮忙打理葡萄田,这俩人居然同时不见了,很有可能是偷偷摸摸做什么去了。我想只要他们之间有接触,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一起不见了?”   褚与昭的发现,令云溯联系到了另一件事上。婚礼之前的某一天,他去查云灼功课的时候,云灼曾经偷偷摸摸地跟他说,他在大哥的身上看见可疑的痕迹了,像是吻痕。   那个人,该不会就是莫里吧?   云溯的眼神一凝。   如果背后指使莫里给喻黎安下毒的人真的是云颐,那事情就更麻烦了。因为云颐会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已经知道尤佩王子真正的死因了。   尤佩王子之死,是上一辈人种下的因果。   怪不得父亲不想让他参与进这件事里,想自己处理。   既然如此,他也会尊重父亲的决定,不再插手。   无论云颐是不是怀揣着恨意和野心,现在一切尚未东窗事发,都还来得及。   一旦云颐发难,不管成功与否,都会成为诺因皇室的一桩惊天丑闻。云溯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会选择和云苒一样的路,让这件事在悄无声息之中解决。   “多谢你提醒我,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云溯拍了拍褚与昭的肩膀,眼神有点黯然。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褚与昭怪不好意思的:“都法定配偶了,还谢什么谢啊……”   此时,云溯忽然嗅到一点铁锈味,于是伸手扯开褚与昭身上的被子看了看。   alpha腹部缠绕着的白色绷带上,已经浸染了一小块血迹。   褚与昭被云溯盯得很不自在,依旧硬撑着:“咳……刚才一不小心起猛了。”   云溯抬眼看去:“你不疼吗?”   褚与昭缩了下脖子:“好吧,疼……”   云溯抬手按下护士铃,不到半分钟护士就进来了,简直是飞一般的速度。   重新上药包扎期间,云溯把负责照看褚与昭的仆从叫进来,嘱咐道:“看好他,直到腹部的纱布能拆掉之前都不准他随意乱动,必要的时候可以去找明青队长要两副手铐。”   褚与昭:“……”他想到一些这样那样的过激play。   不过如果铐他的人是云溯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褚与昭心里头痒痒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云溯。   omega的身体包裹在质感高级的衬衫之下,依稀可见纤瘦的腰线。云溯的发情期快要到了,腺体处偶尔漏出的淡淡的玫瑰花香,似乎也比平时更加甜腻诱人。   这位尊贵的陛下腰有多软,吻起来有多甜,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褚与昭越想越觉得身上烧得慌。毕竟一个月没见了,自己又是精力正旺盛的年纪,对伴侣有点不太健康的想象也很正常吧?   他忍不住开始给自己找理由。   护士看褚与昭的脸忽然烧红了,以为他不舒服,连忙问道:“殿下是觉得哪里难受吗?”   “……没、没有。”褚与昭扯着嘴角干笑道,“突然有点闷热,麻烦你帮我开一下窗户吧。”   他低下头,为自己的不争气长叹了一口气。   吩咐完仆从的云溯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   “等拆纱布了我就把你接回白桥。”临走之前,云溯对褚与昭说,“老实一些,好好养伤。如果你不想……赶不上的话。”   外人听来只觉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对褚与昭而言却是赤裸裸的暗示了。   云溯拉上门离去,留下一个浑身烧得像熟虾一样的褚与昭。   云溯的发情期……那他必然得赶上啊!!   萎靡了许久的褚与昭一下子斗志昂扬了。他握了握拳,暗自下定决心。   从今天开始,他一定会好好吃云溯专门请人给他定制的营养套餐的!哪怕里面有他超级讨厌的菠菜! 第82章 爱是利剑(11)   褚与昭住院养伤期间,受到来自各方的关心和问候无数。有读书时关系还算要好的同学,有军校时期对他很是看好的老师和教官,还有地面军情报司的同事。人还漂在宇宙里回不来的父亲和大哥的关切更是少不了的。   他久违地感受了一番人间温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很有耐心地一一回复过去。   遇袭的消息尽管云溯尽力往下压,但当时公园里的目击者实在太多了。老年人不太爱上网,全凭一张能说会道并且擅长夸张的嘴口口相传,很快就传得卡兰人尽皆知,根本拦不住。   不用说,星网上的讨论肯定更是热火朝天。褚与昭怕又看见有人骂他或是咒他,为了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他需要保持养伤期间的身心愉悦,于是选择暂时把某些APP都卸载掉了,眼不见为净。   数日后,邓锡的押送结束,明青终于忙完了,又有空过来看望褚与昭,顺便为褚与昭带来一个新消息。   “陛下开始着手整饬地面军了。”明青幸灾乐祸地说,“不知道这一通查下来,又有多少人要革职入狱了,检察院得忙死。我检察系统的朋友已经严阵以待准备通宵加班了。   褚与昭恍然:“怪不得他这几天这么忙——”   褚与昭已经醒来十天了,和云溯见上的面加起来一共只有四次,每次不超过半小时。不过云溯如果忙得没空来,就会在晚上睡前给他打视频电话。   褚与昭幸福又痛苦,幸福的是每天都有洗完澡后皮肤微红格外诱人的老婆看,痛苦的是只能看不能吃,“饿”得想死。   等受完这一通折磨,恐怕他的忍耐力又会有大幅的提升。   不过他和云溯虽然每天都有联系,但云溯不太会主动给他讲政务上的事,顶多也就是说一下对邓锡和江勉的处理而已。   褚与昭啃着大嫂带过来的慰问小零食,问道:“怎么整饬啊?”   “陛下这次看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段还挺强硬的。”明青和他聊起来,“让所有没有紧急军务在身的地面军高层全部在家待职了,等整军完毕之后才能复职。”   说到这里,明青把两手一摊:“当然了,有些人可能等不到整军完毕就该去蹲大牢咯!”   这些年来地面军一直军纪松散,钻空子违反军纪的人数不胜数,从上到下都有不少。云溯这大刀阔斧地一整饬,至少得解职一半的人,等于要把地面军大洗牌了。   结合之前与云溯的交谈,褚与昭猜测他可能是想借着整军的机会排除掉地面军中属于云颐的人。   也不知道等他养完伤回到地面军,情报司的同事们还能剩几个。   “而且我跟你说哦!”明青忽然凑近,拍了拍褚与昭的肩膀,露出吃瓜一般的神情来,“这次整军的工作,陛下竟然交给宇宙军总司令来执行了,据说是打算把地面军按照宇宙军的结构重组一遍,规章制度也全部比照宇宙军来,然后在两军之上设立一位统辖全军的大统帅!这不得让军部高层们挤破脑袋啊?”   褚与昭也道:“那确实。”毕竟谁不想当指挥权最高的那个呢?   “不过我觉得呢,最后大统帅的位置多半是宇宙军总司令来坐了。到时候等他升了职,总司令就该褚伯伯上了。”明青感叹道,“褚伯伯好运气啊,退休之前还能再升职一次。”   褚与昭瘪了瘪嘴。   明青瞅他一眼:“又戳到你的伤心事了?”   “不让我去宇宙军这事儿,我还没和云溯唠明白呢。”褚与昭郁闷道,“我有点不敢再提了,怕提了又要吵。”   和喜欢的人冷战真是一件很内耗的事,褚与昭现在算是明白这一点了。   明青宽慰他:“说不定陛下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地担心你的安危,不舍得让你上战场一线呢!你看这医院,让警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可见陛下有多在乎你啊。”   “那这样的保护也太过头了。”褚与昭嘀咕,“我可不想要。”   就安排警卫保护他这件事,褚与昭已经觉得有点过头了。想杀他的人失败过一次之后,肯定不会立刻再动手的,可云溯却让人把他包围起来困在了病房里,而且看守得很严,他偶尔想下楼晒晒太阳都不行,闷得都要长蘑菇了。   但褚与昭也知道云溯是为了他好,只是反应太过度了而已。所以尽管心中有不满,褚与昭还是没有说出口。   -   重组一整个军部绝非容易之事,牵涉到的人和事都太多了,直到四月下旬褚与昭拆了纱布被接回明镜宫时,整军的工作也才进行到四分之一而已。   云溯的发情期逼近了,到了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没法再亲自监督工作了,于是暂时把事情全权交给宇宙军总司令。这位总司令和褚卫一样,是云溯一手提拔起来,非常忠心,也值得信任。   至于中央政府那边的事,还是和从前一样全部让晏嘉代行。需要云溯外出的工作,则一律延后了。   褚与昭好久没碰云溯,憋得快要发疯,本想着回白桥之后要立即对云溯这样那样把之前缺失的份给补回来,结果发情期第一天就迎来一个巨大的惊吓。   褚与昭嘴上说着想要云溯自己动,结果还是舍不得把人累着,让Omega坐在自己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将人搂在怀里。云溯趴在他身上,圆润的指尖微微用力抠着褚与昭的肩膀,湿润的唇间时不时漏出几声,又轻又软,小猫似的。   褚与昭扣着他的腰,脑子里早已经被云溯微甜的信息素搅得一塌糊涂,咬着耳朵在云溯耳边说些不知羞耻的话。   云溯听不得这些,以前每次都会红着耳根冷冷说他两句,但这次却异常的安静。直到肩上的力道松了,褚与昭才发现,云溯竟然昏过去了。   “云溯、云溯?”褚与昭贴着他耳廓喊了几声云溯也没什么反应,吓得不行,于是硬生生把欲.火憋了回去,急忙去请了医生过来看。   “陛下是疲劳过度了,还低血糖,加上发情期本来就更虚弱,这才受不住了。”齐悦颜站在床边叹气,看向心急如焚的褚与昭,安慰他道,“不是殿下的错,殿下不必自责。陛下休息好了自然会醒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褚与昭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齐悦颜把摆在床头柜上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和注射器收好,忍不住朝褚与昭道:“殿下,您如果能劝的话也请尽量劝一下陛下吧,自从春天以来陛下像故意要把自己累死似的,睡也没睡好,吃也没吃好,omega体质本就弱一些,再这样下去真生了大病可就不好了。”   “自从春天以来……吗。”褚与昭低声喃喃着,心里一揪。春天,那不就是从他们新婚之后开始吗?   原来云溯,有这么在意他啊。   褚与昭觉得心疼,但心底里又有点满足感,因为一直以来的单向的爱恋,终于得到了回应。   尽管云溯本人,还是没有直接对他说过什么。   这次轮到褚与昭守着云溯了,他趴在床边,抬起脸,百无聊赖地数起对方的眼睫毛。尽管待在这里也没什么能做的,但他想闻着云溯的味道,不想从云溯身边离开。   也希望,云溯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人能是自己。   趴着趴着,褚与昭也睡着了。直到天边的太阳落下,到了繁星闪烁的夜晚,床上的云溯才终于睁开眼。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到褚与昭安详的睡颜,抬起手来用指尖轻轻去戳褚与昭的脸颊。   睡着的时候,这全无防备的模样,更显得孩子气了。   傻到连袭击自己的疯子都会去救的人,可想而知从小生长在一个多么温暖幸福的家庭,被家人保护得多么好,却在他这里受尽了委屈。   褚与昭心里对他一定有许多抱怨吧。可即便如此,还是一次次地选择回到他身边。   云溯挪开眼,望着房间的天花板,想,或许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褚与昭人生之中的人。   若非他强硬逼迫褚与昭成为自己的丈夫,他们不会相识得这么早,褚与昭此时,应该正在宇宙军的舰队里经历着磨练,朝着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吧。   过了一会儿,花沐轻手轻脚地进来,想喊褚与昭下去吃晚餐,结果看到云溯已经醒了,惊喜地眨了眨眼,小声喊道:“陛下!”   “我有些饿了。”云溯轻声道,“晚餐也给我准备一份吧。”   花沐忙说:“当然!”   褚与昭听到两人的对话声,迷迷糊糊地醒来了。脑袋抬起来,这才发现手臂已经被自己压得太久,又麻又酸,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也不嫌累。”云溯望着他,薄唇里吐出一个字来,“笨。”   褚与昭揉着胳膊低低哼了一声:“你醒了也不叫我……”   云溯淡淡道:“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褚与昭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哦、 哦……是吗?”   花沐在一旁看着两人,终于还是憋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第83章 爱是利剑(12)   6月,卡兰迎来了夏天的前奏,天气渐渐转热,雨水却越来越少。但卡兰处处都是湖泊,湖泊附近阴凉湿润,因此体感气温不算太高。   白桥的花园里多了不少鸣蝉,从白天叫到晚上,扰人休息。花沐便带上四五个仆从,在花园里用粘竿捕蝉。   卧房里,云溯站在阳台上接林芙的电话。   伦荷的笛茵女王和兰希公主已经于昨日傍晚乘上开往诺因帝星的飞船,如无意外的话,明天上午就该抵达卡兰的1号飞行场了。这次访问早早地就定下,但却因为两边的各种事端一延再延,如今终于要开始了。   林芙身为接待大臣,这几天正是她最忙的时候。女王和公主要在诺因待上五天的时间,前三天在卡兰,后两天分别前往诺因另外两个重要城市,云溯和褚与昭作为东道主,得陪着她们一起去。   除此之外,云灼也得陪同。毕竟女王这次来访,就是专程来为女儿向云灼提亲的。   云灼人生中从未如此热爱上课过,霸占了一间单人宿舍,在学校赖了一周都没回来。林芙去找过他两次,一次被云灼装病躲掉,一次被云灼挡在门外一顿刺。这位从小就任性的亲王殿下主打一个固若磐石、死都不回,恨不得一辈子做学校的地缚灵。   但是明天女王和公主的飞船降落,云灼肯定得去迎接,不然岂不是会惹得贵客不快?万一造成什么外交上的问题,林芙肯定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她还是无奈地站着军校门口,硬着头皮给云溯打了个电话求救。   “陛下……是我无能,今天我又被三殿下挡在门外了。”林芙小心翼翼地询问,“或许,可以麻烦您给三殿下做做思想工作吗?”   “放心,云灼的事我肯定会管。”云溯道,“你把学校的几个门守好,别让他跑了。我亲自过来抓人。”   有了云溯这句话,林芙终于放心了,语调听起来振作了不少:“明白!”等忙完这阵,她得好好休息几天,顺便约安末出来一起逛街看电影。   云溯挂了电话,就打算外出了,人还没转过身来,某个alpha的脑袋便从身后冒出来。   “抓谁抓谁抓谁!”褚与昭兴奋地说,“我也去!”   云溯道:“云灼。”   “那我更得去了!这小子可是我的手下败将,他打不过我的!”褚与昭挥舞了一下拳头,眉飞色舞,“是时候让他见识一下哥夫的威严了!”   云溯望着眼前一脸得意样的alpha,并不觉得“威严”这个词哪里和他适配。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带上褚与昭。   两人一同乘上悬车,前往位于北区的皇家军事学院。   路上云溯问起:“你和云灼最开始是为了什么事情结的梁子?”   “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就看我不顺眼,一进校就想给我个下马威。”褚与昭摇了摇手指,“也不打听打听,学校里有谁能打得过我啊。”   云灼比褚与昭小三岁,进入皇家军事学院就读也比褚与昭晚了三届。彼时云灼十六,褚与昭十八、刚成年,也正是云溯选中他作为未婚夫的时候。   十八岁的褚与昭,那才是真的还没过叛逆期,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意见,更何况遇到了直接被人包办婚姻这种事,他当然接受不了,满腔愤怒,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后来这些话不知怎的传到了云灼的耳朵里去,这小子便想尽办法要报复他,结果却反被褚与昭给整了。   至于那几句不好听的话,褚与昭就自动略过去了,没有讲给云溯听。毕竟现在他们都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小情侣了,过往那些黑历史不提也罢!   褚与昭偷偷瞄了一眼云溯,对方似乎并无继续追问这件事的打算,暗自放下心来。   时隔一年再度回到待了五年的学校,变化并不大,只有挂在教学楼和训练场门口的“祝xx届毕业生未来繁花似锦”的横幅换了新的数字。   云溯见褚与昭一进来就不停地朝四周张望,知道他可能是回想起学生时代的时光了,便放缓了脚步,方便褚与昭慢慢看。反正云灼还躲着人,也不可能知道他来了,有的是时间。   “你是不是挺喜欢这里的?”云溯问。   褚与昭点了点头:“做学生的时候最快乐了,别的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朝着自己的目标一个劲地努力就行了。”   年少时,他甚至还相信,只要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回报、能有个好的结果。后来离开了校园,才知道现实远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美好,他甚至连通往理想的第一步都还没能踏出。   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对话即将触及他们并不愿提及的那个话题,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其实褚与昭遇袭之后,云溯已经有点想要松口了,他的alpha劫后余生,受了那么多的苦,云溯希望褚与昭今后都能过得平安顺遂。但见过云颐之后,云溯又把这个天真的想法重新压回了心底。   人都是会变的,和他作为兄弟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云颐尚且如此,褚与昭和他从开始接触到现在也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他不能太过轻易地做下这般重要的决断。   而褚与昭这边的态度——尽管褚与昭出院后也一直避而不谈这件事,但云溯其实知道,褚与昭还没有放弃。   “说起来,兰希公主是怎么瞧上云灼这小子的啊?”褚与昭换了个话题,“他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云溯说,“政治联姻,大多与情情爱爱扯不上关系,觉得身份年龄合适,双方都能获得一定的利益,就可以结婚。”   褚与昭:“……”怪不得云灼躲着不想见兰希公主,原来根本连认都不认识。   “这联姻也不是非联不可,我去年就已经和云灼说过了,让他慢慢考虑。”云溯道,“不过不管这事成不成,明天他都得和我们一起去1号飞行场迎接客人,这是礼节。”   话说间,教学楼就到了。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林芙上前来,说:“云灼殿下在五楼,左手边第三间教室里。”   云溯点点头,和褚与昭一起上楼去了。   今天是周日,教学楼这边没有人上课,教室基本上都是空的。林芙早上去宿舍区堵人,云灼一出门就撞见她,吓得一路逃窜,最后就逃进了这间教室里,把门给锁了。   褚与昭走在前面,偷摸去教室窗户那里瞄了一眼,看到云灼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云溯正要敲门,就被褚与昭捉住了手腕。褚与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云溯眨了眨眼,眼神有点疑惑。   褚与昭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开门他就跑了,我直接进去逮他。”   云溯看了看紧闭的门窗,更加疑惑了。这是要怎么逮人,朝着走廊这边的窗户可是锁着的,没法翻进去。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褚与昭从隔壁另一间教室进去,从窗户翻出去,踩在外墙的小花坛上去了云灼那一间,从半开的窗户里轻盈地跳下来,平稳落地。   云溯忍不住想,这小子该不会以前就经常这样翻窗户吧?   而且明明挺大的个子,动作看上去却很轻盈,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云灼昨天估计是熬夜,这会儿睡得像死猪一样,完全没发现他自以为很安全的教室里已经进了另一个人。   褚与昭怕吵醒目标,狗狗祟祟地前进,来到了云灼身后,趁人不备一把抓住云灼的后领,把人从座位上提溜了起来。   褚与昭力气极大,拎一个只比自己小三岁的成年alpha也跟拎猫似的,一点不费劲。云灼的身体骤然腾空,瞬间惊醒了,迷迷糊糊间还以为撞了鬼,疯狂地挣扎起来。   “谁谁谁谁谁?!救命啊?!”   “臭小子,你哥夫来啦!”褚与昭在他身后露出得意的笑容,从里面把反锁的门打开,带着云灼出了教室,还不忘向云溯炫耀一番,“你看吧!我就说我抓他简直轻而易举!”   云溯:“……”   他望着面前提溜着云灼的褚与昭和在褚与昭手中如同猫崽一般挣动的云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云灼看到云溯,立刻开始求救加告状:“哥!!你看褚与昭!!他居然敢这么对我!!!”   云溯叹了一声:“我就是过来抓你回去的。”   云灼于是露出更加惊恐的神情,呜嗷乱叫起来,试图用手肘子去怼褚与昭。褚与昭一一躲开。   “褚与昭!!”云灼当然不敢凶云溯,于是只能凶另一个,恶狠狠地威胁,“我手里可捏着你的把柄啊!”   褚与昭一挑眉:“啥把柄啊,我咋不知道?”   云灼阴森地一笑:“就是你嫌弃我哥那些话啊,你怎么记性这么差。”   褚与昭:“……”   他手一松,云灼落地了,一刻不耽误撒腿就跑。   “小灼。”云溯在身后喊他,“听话。”   云灼瞬间就走不动路了。   他也知道云溯是想让他乖乖回去才故意这样叫的。可是!哥哥叫他小灼诶!   云灼像条卖乖小狗似的凑到云溯身边去了,一把抱住云溯的胳膊:“那好,我听话,哥多陪陪我。”   褚与昭看着,眉头越皱越深,进而连脸都要皱起来了。   “你几岁?”他不悦地质问着云灼,“撒手!”   他的omega怎么能让别的alpha随便碰,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行!   云灼不肯撒手,不屑地冷笑一声:“怎么了?你平常也是这样的,你以为!”   褚与昭额角青筋一跳,刚要怼回去,就听云溯附和了一声:“确实。”   于是褚与昭闭嘴了,直接上手把云灼扯下来:“走走走,回去了。”   等把云灼顺利带回去明镜宫了之后,云溯才开始和褚与昭秋后算账。   “刚才云灼说你嫌弃我,嫌弃的什么,让我也听听?”云溯望着褚与昭,似笑非笑。   此时正是午餐时间,褚与昭被嘴里的牛腩卡了一下嗓子,咳了小半天。   “……也没啥啊。”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云灼这个崽种,硬着头皮交代道,“就是,用不太文明的词汇表达了一下对包办婚姻的不满。”   云溯左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脸,饶有兴趣地问:“现在呢,还不满吗?”   “没有。”褚与昭小声道,“……你很好。”   如果他们中间没有那个矛盾存在,那就更好了。 第84章 爱是利剑(13)   第二日,上午九点,伦荷的皇家舰队如期而至,在卡兰1号飞行场降落。   今天凌晨时飞行场内部就已经清空完毕,进行过风险排查。两位行政星首脑要在这里会面,安保方面是丝毫松懈不得的,因此这次的访问活动是谢绝一般民众围观的。   在舰队降落点百米开外,云溯带着皇室成员们安静等候着。   云姝已经顺利进入大学就读,今天是周一,本来排满了课,也专程请了假过来。   云灼昨天被云溯温声哄了一番,现在整个人好得不得了,连联姻的事都感觉没那么难面对了,在云溯侧后方站得特别笔直。唯一不爽的是褚与昭也和云溯一起站在他面前,昨天褚与昭对他的羞辱云灼还没有忘记,现在看着褚与昭的背影,只想狠狠踢他的屁股。   不多时,颇显壮观的皇家舰队成功降落,女王和公主在仆从的搀扶之下一前一后地从飞船进出口下方的长梯上下来。林芙带了人去迎接领路,将伦荷一行人引向云溯面前。   笛茵女王今年才刚过四十岁,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多的样子,身着剪裁修身的淡青色鱼尾裙,一头栗色直发盘起,用做工精致的发夹固定在脑后,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女儿兰希公主跟在她身后,穿着一身宝蓝色西装,外套下面是一件纯黑色的丝绸质地衬衫内搭,中等长度的黑色波浪卷搭在肩头,神色淡淡,眼神里带着点压迫性。   母女俩都是omega,但从穿着打扮和风格和脸上的表情也能看出她们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兰希虽然才满20岁,但是她已经开始为女王分担政务四年了,行事风格上雷厉风行,也精明能干,年纪轻轻身上就已经显现出未来女王的风采。   云灼光是听兰希的风评就觉得怕得很。   他一个哥宝男,怎么能离得开哥哥去遥远的星球和一个看起来凶凶的omega日夜相处啊啊啊啊!   云灼看见兰希逐渐走近,忍不住往后挪了一小步。   倒是云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兰希看。   云灼注意到了妹妹的眼神,忍不住用气声小声问:“你不怕她啊?”   云姝也低声回他:“我觉得兰希公主好漂亮呀。”   搞服装设计的人很难抵抗长得漂亮身材好的漂亮姐姐,云姝很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兰希给她设计出来的女装当模特。   “哇,你这个颜控……”云灼眼神微妙。   不过他们虽然是一对双生子,从小到大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的地方实在是多得数不清,云灼已经习惯了,再任性也不会要求妹妹必须要和自己想法一致。   窃窃私语到此为止,因为女王和公主已经走到近处了。   “笛茵,好久不见。“云溯上前,和女王互相寒暄问候一番。   云溯年少时和母亲一起去过伦荷,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已是女王的笛茵,也受了笛茵不少的关照。因而在笛茵眼中,云溯还是她的晚辈,就像长辈看待孩子一样。   “这位就是公爵吧?”笛茵用柔和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等在云溯身后的褚与昭,笑着说,“看着年纪很轻啊,将来必然大有可为。”   褚与昭知道她是在说客气话,还是很礼貌地回了一句:“借您吉言。”   两边互相客套完后,笛茵望了望云灼云姝那边,问:“怎么今天不见云颐啊?”   “大哥身体不适,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府中养病,不便见客。”云溯解释道,“还请您多谅解。”   笛茵点点头,又说了几句祝早日康复之类的客气话。   她只是象征性地问上一句以表对诺因皇室的关切,其实心里明白云颐没来的原因。   这几个月来,云溯对地面军进行重组、大刀阔斧地改革并肃清军队高层的消息,也流传到了诺因之外的星球。这是一个大动作,笛茵不可能不关注。   地面军整饬的工作自四月开始,到现在基本已经到了尾声。原先的高层陆陆续续被查出问题,解职的解职入狱的入狱,换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人。而云颐也是从四月开始称病,不参与皇室活动也不见外客,一直待在自己的府邸——当然,云颐称病是对外的说辞,实际上是不是真的病了,也只有云溯和云颐自己知道了。   云颐有一半利维拉的血脉,并非纯正的诺因人。笛茵猜测,云颐称病的事应当也与这一点有关。   出于政治上的考虑,笛茵当然希望诺因这个强大的友星不要出任何问题,能够继续稳定地发展下去。云溯和她有交情,也有和伦荷继续友好合作下去的意象,若是诺因的君主忽然换成一个有利维拉血统的人,恐怕局势就要变了。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所以无论如何,眼下她都会做云溯最好的伙伴。   在卡兰的这三天时间里,笛茵和兰希会在距离中央政府大楼不远的国宾馆落脚,每天的中午都在明镜宫宴会厅用餐,上午和下午的时间则是到各处进行参观和访问,第三天夜晚启程去往另一座主要经济城市。全程云溯都会带着皇室成员们一起陪同。   笛茵是带着女儿来提亲的,这件事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云溯原本打算让云灼先跟兰希公主认识认识,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下互相了解。结果云灼好好的一个e人,忽然变得很社恐,和公主一起用餐的时候十分寡言,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以至于翌日出行之前兰希还特意来问云溯:“陛下,莫非亲王殿下性格比较内向?”   云溯:“……”谁内向云灼都不可能内向。   于是他帮弟弟找补道:“云灼没有谈过恋爱,可能比较紧张,他平常很爱说话的。”   兰希细眉微皱:“我看他似乎怕我。”   云溯道:“可能是他从小除了我和云姝以外没怎么接触过别的omega……”   “或许亲王殿下觉得我们不合适。”兰希心直口快地说,“没关系,陛下不必帮他解释,我和母亲也没有非要逼婚的意思。只是出于一些方面的考虑,我想要早些确定未婚夫的人选,而亲王殿下的年龄又恰好比较合适而已。”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兰希说完,礼貌地朝云溯行了一礼,转身去找笛茵了。   强扭的瓜不甜啊……   云溯不由地朝褚与昭的方向看了一眼。褚与昭最近和云姝的关系好起来了,偶尔会和云姝聊一聊大学生活,稍微有了点哥夫的样子。此时,他正在和云姝聊天,说说笑笑的。   云灼被妹妹冷落了,有点不爽地抱着胳膊听他们讲,尖锐的眼睛捕捉到云溯和兰希交谈的画面,等兰希一走便立刻凑了过来,小声问:“哥,兰希公主和你说啥了啊?”   “她说,你好像很内向。”云溯屈指敲了敲弟弟的脑门儿,打趣道,“你内向吗?”   “她不喜欢内向的吗?那正好,我继续装!”云灼开心地说。   云溯无奈地摇摇头。   “兰希还说,没打算强扭你这个装内向的笨瓜。”   “真的吗真的吗?这是她的原话吗?我哪里笨啊她怎么能这么说我!”云灼气鼓鼓地追问。   “你要是不服气,就自己找她说去。”云溯摆摆手,“你们之间的事,你们两个就自己看着办吧。”   “哥……!”云灼在他身后垮起一张脸,目送着云溯走向褚与昭的方向,郁闷地想这醋也不知道还得吃多久。   第四日第五日,褚与昭和云溯陪同伦荷一行人去往诺因的另两个主要城市参观。褚与昭本想把这两天当做和云溯的小蜜月,结果两天下来也只有晚上的时间才能和云溯独处,而且为了不耽误行程,还不能让云溯太累着。   到头来还是憋屈地要死。   褚与昭开始盼着笛茵和兰希快点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云溯每天二人世界了。   晚上在房间里,褚与昭又确认似的问了云溯一遍:“明天她们就走了对吧?不会延误吧?”   云溯明知他心里惦记着什么,还是故意道:“那就要看明早的天气如何了,要是下了大雨不方便飞行,可能还得再留一天。”   褚与昭瘪了瘪嘴。   “怎么,你希望她们快点走啊?”云溯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双肘支在枕头上,挺起后背,看向枕边人的眼神里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身上的空调被随着云溯的动作向下滑了一截,正好停在腰间。   褚与昭盯了一会儿Omega腰间殷红的指痕和肩膀上的牙印,猛然抬手捂住了眼睛:“你别故意引诱我!”   云溯眉尾一挑:“这不都是你刚才的‘杰作’?现在倒来怪我了。”   褚与昭骤然起身扑上去,把云溯光滑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大声嚷道:“好吧好吧好吧,都怪我!”   “……声音小一点。”云溯提醒他。   而后那两片薄唇便轻轻贴上去,将褚与昭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褚与昭被钻入鼻腔的玫瑰淡香弄得腹热,伸手捉住云溯的脚踝,往肩头一扯。云溯吓得轻轻惊叫了一声。   “这次你先惹我的。”褚与昭咬了下云溯的耳廓,压着嗓子放狠话似的,“今晚跟你没完。”   云溯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柔拨开褚与昭的额发。是默许。   浓情蜜意,绕指成柔。 第85章 爱是利剑(14)   皇家庄园位于近郊,十分宽敞但位置偏僻,附近没有能采买食材的地方,所以平常每周明镜宫都会派两到三次车过来,运送新鲜的食材。现在负责和冷冻车司机交接的人,是莫里。   清晨,八点不到的时候,莫里便站在庄园后门处等冷冻车降落,然后照着后厨负责人交给他的清单,挨个清点食材,然后让其他仆人将东西搬进厨房储存好。   现在庄园上上下下总共三十多人,三天的食材分量不少,夏季天热食物容易变质腐坏,肉类和鱼类都和冰袋放在一起储存,十分沉重。几个仆人来来回回地搬动着一只只箱子,非常忙碌。   莫里站在车头,笑盈盈地和冷冻车司机说话:“最近送来的肉都很新鲜,真是辛苦师傅了。”   “哪里哪里,都是我该做的。”司机豪爽地笑道,“你们照顾喻殿下才辛苦。”   莫里将握在手里的干毛巾递过去:“天热,您先擦擦汗吧。”   “多谢多谢。”司机匆忙将毛巾接过去,擦了擦额角的汗。他转了转眼珠子,扫试了一圈周围,见周围无人注意他们,便在递还毛巾之时,将塞在裤兜里的一样东西裹进去,一起放在莫里手上。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送货,就不多聊了哈。”司机说完,便把货箱门关上,开着车离开了庄园。   莫里隔着毛巾攥紧里面那东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庄园之内。   医生嘱咐说病中要多晒晒太阳,因此每天上午吃完早餐之后,喻黎安便会在管家的搀扶之下到房间外去走走,顺便看看葡萄田的生长情况。喻黎安外出的这半个小时,就是莫里打扫卧房的时间。   每当司机送来新药,他就会趁着这个时候将医生开给喻黎安的药替换掉。从喻黎安生病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发现。   原本两三个月就能治好的病症,因为掺杂在胶囊之中的慢性毒,成功延长至半年。除了咳嗽以外,喻黎安的反应也变得越来越迟钝,昨天甚至连时钟上的时间都认不对了。但那时房间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于是莫里就将这件事瞒下了,不准备告诉医生。   慢性毒要靠一点点的累积才能起作用,症状也是由轻到重,等到被人察觉是中毒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救不回来了。   莫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慢性毒发作。   云颐已经被关在府中快要两个月的时间了。莫里很想他,可是实在没有机会能见面,便只能专注于手头的事情,不要辜负云颐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信任。   莫里遥遥地站着,看到父亲已经搀着喻黎安从房间里离开了,便去拿上打扫用具,快步进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每天负责侍候喻黎安服药的人都是莫里,喻黎安的药放在哪里他再清楚不过了。   莫里假装打扫了一会儿,然后自然而然地来到床边,擦拭起床头柜来。趁此时,他轻轻拉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将原本放在里面的药板取出,谨慎地把替换的药板放到相同的位置。   换完药之后,一切还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莫里把换下来的药板装在身上,打算等之后出去倒垃圾的时候扔进庄园附近的河流里,让它随着水流被冲向远方。   半小时后,喻黎安快要回来了,莫里已经打扫完房间,将门重新扣好,回到自己的住处。身为管家的父亲需要时时刻刻都待在庄园之中,所以莫里也跟着父亲住在这里。   下人们的居所离得稍远一些,在葡萄田的另一端。   莫里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刚掏出门卡来贴上感应器,身后就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他刚鬼鬼祟祟地做完坏事,一听这脚步声心里就猛然一抖,立刻回过身去。   “爸……?!”   来人已经到了他身前,一把拽过莫里的手腕,把人拉进了房间里去。   门砰的一声在两人身后合上了。   看到来人是自己的父亲,莫里心中的忐忑不安就立刻消失了大半。   “爸,突然找我什么事啊?”   老管家是老来得子才有的莫里,对唯一的儿子十分疼爱,从小就护在掌心里。哪怕现在莫里来了庄园做仆从,老管家也从来不给他安排过重的活儿,只让他负责晾晒衣服、打扫房间这样的简单事,再偶尔给想吃点心的喻黎安做些小点心,哪怕是莫里犯了错误也总是维护他。   就是这样一位疼爱孩子的老父亲,忽然出现把人拽进房间之后,却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莫里一巴掌,厉声道:“跪下!”   莫里被这极用力的一巴掌打得脑子嗡嗡响,捂着疼痛不已的左脸,人还很懵:“爸……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老管家眼角通红,浑浊的双眼里快要渗出眼泪来,他指着莫里的裤兜,声音有些哽咽,“兜里装的什么东西,拿出来!”   被发现了……   莫里心里陡然一沉,陷入巨大的惊恐之中,声音一下子颤抖了:“没什么啊……兜里装的是纸巾……”   但这心虚的语气毫无说服力。   老管家见他还是嘴硬,便直接上前扯开莫里捂住裤兜的手,把藏在里面的药板掏了出来,质问他道:“这是什么,你说啊?”   “这是、这是……”从小被溺爱长大的莫里根本没有应对这种突发状况的能力,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无措地拽着父亲的胳膊,泪眼朦胧,“爸,你别问了,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关系?你要害的人是我的主人!”老管家随手将药板扔在地上,握住莫里的肩膀,“莫里,你是不是疯了?殿下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要故意换他的药害他!”   莫里用力闭上双眼,一言不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因为心里有了一个心上人,他开始很认真地保养自己的脸,拥有着不太符合仆从身份的柔滑皮肤。咸咸的眼泪蛰得他脸颊很痛。   他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发现的,也没有余裕去想这个问题,只是一味地沉浸在换药的事被父亲发现和无法再继续完成云颐殿下愿望的痛苦之中。   父亲沉痛的声音还在耳畔不断地诉说着:“莫里,殿下对你多好,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吗?他几乎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疼爱你。可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种!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孩子!”   莫里从没听过父亲这样骂过他,脸上的疼痛迟迟不消,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喻黎安哪里好呢?他为了得到一个自己高攀不起的女人就下狠手毒杀她的丈夫然后取而代之,害得云颐殿下没有了父亲。他根本就是个自私的魔鬼!还总是装作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蒙骗别人!   父亲怎么偏偏被这种人骗了,还对他这么忠诚呢?!   明明殿下才是对的,自己才是对的!却被这样对待!   “……喻黎安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莫里带着哭腔反驳老管家,“他是个杀人犯!!”   老管家还未说完的话瞬间梗在了喉咙里。   “……你说什么?杀人犯?”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儿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是真的!这些都是云颐殿下亲口告诉我的!”莫里死死抓紧父亲的手腕,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药板,“……我之所以会换掉他的药,就是因为要帮殿下复仇。尤佩王子根本就不是病逝的,是被喻黎安毒死的,他是医生,最懂这些了!”   “爸!你别被他骗了!他现在装成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是因为他想得到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啊!”   老管家忽地沉默了,头微微低着,似乎是在思索莫里这些话的可信度。   “……所以这些都是你自己决定要做的?”老管家问。   莫里咬了咬下唇,认下来:“……是!是我要做的!我不愿意看到殿下一直管杀父仇人叫父亲。”   老管家痛心疾首地反问:“谋杀先皇的丈夫,这是多大的罪责你知道吗?”   莫里还是倔强地不肯松口:“我知道。”   老管家望着儿子决绝的神情,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   不成器啊……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沥尽心血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究还是废了。   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效忠于明镜宫,是诺因皇室最忠诚的奴仆,也容不下这样一个不能辨是非的不忠之人。   “唉——算了。”老管家叹了一声,也不理会地上的药了,转身出门。   “爸……”莫里看他这样,有点慌了,想追上去,“你要去告发我吗?”   老管家站在门口,回头看了儿子一眼,满眼悲怆:“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   莫里愣了愣:“……什么?”   “我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哪里注意得到你那些小动作。最先发现你换药的人,是喻殿下。”老管家的声音显得无比沧桑,“刚才是喻殿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你已经错过了。”   莫里的双眼顿时惊恐地睁大。   “爸——爸——!!”他立刻就想要夺门而出,门却瞬间在他眼前重重地合上,激起粒粒飞舞的细尘。   门从外面锁上了,无论莫里再怎么拍打也打不开。   “你就在里面好好反省吧,莫里。”   他听见父亲说。 第86章 爱是利剑(15)   老管家让人守住莫里房间的门,将窗户从外面封住,而后回到了葡萄田。   葡萄树的树苗已经长起来了,足有一人高,叶片碧绿,只是尚有些稀疏,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照进来,落在喻黎安的身上。   被莫里认为歹毒又阴险的男人,正仰着脸查看葡萄树的生长情况,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和平日里一样恬淡。   老管家心情有些沉重地回到主人的身边,汇报道:“……殿下,我已经将那个不孝子关起来了。”   喻黎安轻轻嗯了一声,从左耳里摘下一枚黑色的入耳型监听器。刚才这对父子之间的对话他一句不落地全部听到了,老管家的身上带着窃听器,这是他要求的,由老管家去揭发自己的儿子,也是他要求的。而他并不出面,只是远远地监听着两人对话的内容。   因为喻黎安认为,莫里对着他未必会讲真话,但是对着疼爱自己这么多年的老父亲,或许会说真话。   那个每次过来送货都会和莫里说话的冷冻车司机早就被他盯上了,拖到这个时候才揭穿莫里是有原因的。   地面军的重组马上就要结束了,云颐能否复职,也该在重组结束之际有个结果。   喻黎安是个医生,他向来仁心,尤其是对这些孩子们。他不仅给了莫里一次机会,也打算给云颐一次机会。   如果云颐愿意就此收手,那么他也愿意当做下毒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继续把云颐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   而现在,莫里放弃了这次机会,不知云颐又会如何选择呢?   这些年来,喻黎安在云颐身上是花了些心思的,他希望云颐能够回应他的期待。   “把云颐叫到庄园来吧,我想和他谈谈。”喻黎安对管家道,“我会和云溯打一声招呼。你亲自去,云颐住处外面的人不会阻拦你的。”   “……是,殿下。”老管家恭敬地朝他一躬身,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询问,“殿下,那莫里……”   “先关几天,让他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喻黎安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的。这么多年来你侍奉我和云苒辛苦了,留他一命,算是对你的感谢。”   “但他以后,不可以再出现在诺因,更不能再和云颐见面。”   “是、是!”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答应,“我马上就去联系在伦荷的亲戚,等禁闭结束了就把这逆子送到伦荷去,再也不许他回来了!”   老管家匆匆离去,去办喻黎安交代给他的事情。而喻黎安则站在原地,给远在外市的云溯打了个电话。   按照林芙安排好的日程,云溯这会儿应该结束了上午的第一个行程,正在前往下一个参观地的路上,应该有时间。   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喻黎安首先问:“云溯,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在悬车上,只有褚与昭在旁边。”云溯听父亲这么问,就知道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说,“稍等,我换耳机听。”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隐约还能听到褚与昭的抱怨,说“你们父子有什么小秘密是我不能听的啊”。那饱含幽怨的语气,令人忍俊不禁。   等云溯说了一声“好了”,喻黎安才切入正题:“明天上午,我打算和云颐谈谈。”   “明天上午?我中午才能回卡兰。”云溯明白喻黎安的“谈谈”是什么意思,语气不由地更认真起来,“会不会太急了?要不还是等我回来之后再谈吧。”   喻黎安却不打算改变时间,说:“说好的,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都已经这么忙了,不要再为云颐的事烦心了。”   “……这样一个哥哥,也不值得你为他烦心。”喻黎安的声音有些低哑,他装病装了快半年的时间,嗓子因为不断地咳嗽而坏掉了。   “父亲……”云溯轻声喃喃。   “云溯,你只需要照顾好你自己。”喻黎安太知道这个孩子的性格,不愿也不敢让云溯参与进这件事来,亲眼见到一直信任依赖的大哥的真面目,对他而言太过残忍了。   “明天我会让人去带云颐来庄园,麻烦你提前吩咐一下守门的警卫们不要阻拦。”喻黎安微微笑道,“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   悬车上,云溯盯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一言不发。   父亲终于要和大哥开诚布公了,不知怎的,他觉得心里燥得慌,有些不安。   庄园里还有白复的人在,可以保护父亲,而且以父亲的细心程度,肯定不会让云颐携带什么危险的器物进去的。   可即便如此,云溯心中还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他把父亲看得太重要,所以杞人忧天了吗?   无论如何,云溯现在回不去,出于礼节,他必须要陪同笛茵和兰希到最后一刻,并亲自送她们乘上返回伦荷的飞船。   褚与昭就坐在云溯的左侧,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Omega,然后轻轻用掌心覆住云溯的手背:“怎么了?”   “父亲说,要和云颐谈谈。”云溯垂下眸,“庄园里有人保护他,可我还是不放心。”   “是不是压力太大,才这么忧虑啊。”褚与昭圈住他的肩膀,将人搂紧了怀中轻轻抱着,“既然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就不要想太多。”   褚与昭想,可能是云苒的过世,给云溯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褚与昭不希望云溯总是活在这种忧心之中,想尽办法哄他,云溯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明天就是笛茵和兰希离开诺因的日子了,这些天褚与昭一直顾虑着白天云溯的工作,未能尽兴,于是晚上便缠着云溯陪他做了两次。直到零点后,两人才收拾完毕,一同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意外发生了。   昨晚云溯随口和褚与昭说的玩笑话一语成谶,天气骤变了。   七点半,云溯被外面倾盆大雨落下的嘈杂声吵醒,拉开遮挡阳台门的窗帘一看,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连阳台的地面都湿透了。还好他们住的这家酒店排水做得还不错,水才不至于漫进房间里来。   云溯看了一眼手机上收到的好几条气象预警短信,忍不住叹气。   夏天到了,强对流天气真是说来就来。这暴雨一下,雷暴大风跟着来,空中交通系统肯定是无法正常运行了,笛茵和兰希也不能如期回去了。   只能在酒店里等到这场雨结束,天空重新放晴。   云溯坐在床边,给住在别的楼层的秘书发信息,让他和气象局保持联系,预测到放晴的时间了立刻通知到这边。   秘书不敢怠慢云溯的命令,很快就回复了云溯,说气象局那边预测暴雨还要再下两个多小时,预计上午十点左右才会放晴。   云溯算了一下时间。伦荷的舰队飞船都停在酒店这里,刚刚他扫了一眼,也淹水了,检查飞船状态排除故障就至少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顺利的话,中午之前就可以把笛茵和兰希送走。然后他和褚与昭乘悬车返回卡兰,路上还需要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   只希望父亲那边的事一切顺利才好啊……   云溯握着手机,扭过头看了一眼,褚与昭还在睡,似乎是被魇住了,眉头紧皱着,神态看起来非常紧绷。   云溯伸手,轻轻搡了他一下,但是褚与昭却毫无知觉似的,并没有醒来。   可能是昨天行程太密,晚上体力又消耗太多,太累了吧。   云溯没有再继续叫他,只叫人给褚与昭留了一份早餐。   然而云溯不知道的是,褚与昭并不是被梦魇住了,而是再一次在梦境中进入了永生花园。   这一次,不是他误入,而是神使故意让他进入的。   -   褚与昭站在金鱼草花海之中,四处张望。   不知怎么回事,他又进来了,神使又不在。   怎么每次都这样,神使是有什么喜欢玩放置Play的怪癖吗?褚与昭实在是不能理解。   这次他所在的坐标,似乎和上次又不一样。   “……为什么每次都是随机刷新啊,游戏也不带这样的。”褚与昭小声抱怨着,又开始从头开始探索新坐标附近的情况。   他随便挑了个方向往前走了一段,看见藏在金鱼草丛之中的湖泊。   是往事镜?!   褚与昭兴奋不已,因为他正好想找这个玩意儿,可是上次进来的时候却没有找到,想来或许是因为上次他正好刷新到了离往事镜很远的地方。   他想知道云溯不让他去军队一线的真正原因,云溯一直对此避而不提,他就只能找往事镜帮忙了。   褚与昭加快步伐朝着湖泊的方向走去,非常急迫,像是担心往事镜会忽然消失似的。   终于,褚与昭来到了湖泊旁边,他很心急,立刻就在岸边半跪下来伸手去碰湖水。   湖水微微泛起波澜,平静之后,便开始显现出画面。   褚与昭低头望着湖面,有点迷茫地挠了挠头。这里不是喻黎安居住的庄园吗?   难道这事和喻黎安有关??比如其实喻黎安才是不让他去一线的“罪魁祸首”之类的……   褚与昭胡乱地猜测着,有点摸不着头脑。   然而紧接着,画面上出现的第一个人,却让他不禁皱眉。   ——是云颐。 第87章 爱是利剑(16)   褚与昭显然不会傻到以为他想知道的事真的和云颐有什么关系,因为画面上的云颐并不是更年轻时的模样。   平日里总是收拾得很清爽干净的alpha,下巴上生出了青黑色的胡茬,身上只穿着衬衫西裤,而非地面军的军装,眼神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显得有点颓唐。云颐正站在庄园门口,仰着头望了望天,身边站着的身着黑色燕尾服的人,则是喻黎安的管家。   结合昨天喻黎安打给云溯的那通电话,褚与昭立刻就知道眼前的画面是什么情况了。   ——是喻黎安喊云颐过去庄园谈话的情形。   但褚与昭琢磨了一下,现在他还在做梦,那应该还是夜里,可画面里已经是白天了,时间上并不一致,显然不是实时直播。   难不成这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吗?   搞什么啊,这不是往事镜??   就在褚与昭惊疑不定之时,永生花园的主人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很遗憾,这不是往事镜。”神使轻快的声音响起,“这是未来镜。你现在看到的,是不久之后的未来。”   褚与昭不满地说:“为啥我会看到这个,我又不想看云颐!”   没有云溯在,他才懒得看呢。况且云颐还疑似想要他的性命,现在他对这人就只剩下嫌恶和愤懑。   说完褚与昭便直起了身体,不打算继续看了。有这功夫看云颐他还不如继续去找往事镜呢。   神使浓密而纤长的银色眼睫扇了扇,问:“你确定不看吗?”   褚与昭脚步一顿。   神使的语气很奇怪,好像他不看就有多遗憾似的。   难道……云颐和喻黎安的这次谈话里会有什么猫腻?   褚与昭思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   “那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留下来看一看。”   神使:“……”   褚与昭立刻又转回身去,挑了块大岩石坐着看。   不得不说,这湖边的岩石可真是硌得屁股疼,为什么就不能放把长椅之类的呢?   神使不说话了,褚与昭也不想和他说,低着头看湖面。   画面里,老管家已经引着云颐走在去喻黎安书房的路上。   快走到的时候,老管家忽然开口了:“殿下……您就不问问莫里的情况吗?”   云颐不说话,像没听到一样,神色依然淡淡。   老管家似乎有些生气,但也不敢对尊贵的亲王做什么,只能默默地咽下了,闷声道:“喻殿下就在里面等着您,请您进去吧。”   书房的门口有警卫护卫着,他们上前给云颐搜了身也进行了金属检测,确定云颐身上没带什么危险器具之后才放人进去。   两人之间这段称不上是对话的对话,令褚与昭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所以云颐和莫里真的有一腿。   所以莫里偷偷摸摸对喻黎安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是云颐指示的。   所以那天他在葡萄田里累死累活地锄地的时候这两个一起消失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难道他也是云颐和莫里play的一环吗??   离谱!过分!   褚与昭气鼓鼓地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云颐,然后接着看。   未来镜的视角是跟着云颐的,可见他才是这段未来的主角。   云颐进了书房,看到喻黎安坐在书桌前,没有像往常一样首先恭敬地喊一声“父亲”,而是直接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知故问。”喻黎安也不和他客套了,抬起眼来看向云颐,“你让莫里做了什么事,心里难道没数吗?”   “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费这个功夫找我谈话,直接让云溯处置我不就好了,反正我如今只能任你们宰割。”云颐神色冷然,说话却是不紧不慢,“我被幽禁在家之后,云溯立刻就切断了我所有与外界的联络手段,不就是想对我动手吗?”   喻黎安道:“这却是你想多了,云溯心软,不过是想让你别再受尤绪的影响,老老实实在家中思过而已。”   “不仅是他,其实我也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云颐。毕竟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亲人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喻黎安接着说道,“莫里说,我是因为对云苒爱而不得才对尤佩下了杀手,这应该是你告诉他的说法吧?你是真的这样以为,还是只是为了让莫里帮你才这样骗他?”   云颐不答,反问:“你敢说你当初帮那个女人杀我父亲的时候就没有怀一点私心吗?”   这时,向来很好脾气的喻黎安忽然发怒了,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抬手扇了云颐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用力,特别响亮,那动静把正专心看的褚与昭都给吓了一跳。   “什么‘那个女人’?对你母亲放尊重些!”喻黎安厉声道,“无论如何,是她生下了你!”   云颐被扇得脸歪到一边,脸上红了一片。   褚与昭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心里有点着急了。   云颐不会是被这一巴掌激怒了,打算对喻黎安做些什么吧?   褚与昭不在现场,却紧张得直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上的云颐。   他只是因为成为了云溯的丈夫,就惹了云颐看他不顺眼还对他下手,喻黎安可是云颐的杀父仇人,那云颐万一发起狠来说不定会做出更令人难以想象的事。   等等……尤佩王子是云苒和喻黎安一起杀的?!   直到这时,褚与昭的大脑才忽然反应过来,从两人的对话之中得出一个这样惊人的结论。   没办法,信息量太大了。   褚与昭睁大双眼,久久不能消化。   从前总是听人说皇室内部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秘闻,他都没当回事,没想到是真的有……   怪不得云颐对云灼和云姝都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可云溯也是云苒和喻黎安的孩子啊,为什么云颐对云溯的态度就这么不一般呢?   褚与昭的脸骤然一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云颐这家伙该不会对云溯有什么变态的心思吧?!   但这终归只是他的揣测,至少到目前为止云颐都没有对云溯做过什么变态的事情,只是喜欢挑唆他和云溯而已。   光这一点就已经够气人了。   不过云苒和喻黎安为什么要合谋杀死尤佩呢?难道和利维拉那边有什么关系?自从尤佩过世、尤其是云苒再婚后,诺因和利维拉之间的外交关系就大不如从前了,近两年甚至有了点愈发紧张起来的趋势。   民间不少人都觉得,两颗行政星之间的关系之所以还没有完全破裂,都是多亏了还有云颐这个有两家皇室血脉的亲王在。   而事实上云颐在外交关系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却是不得而知。   尤佩王子作为云苒的原配丈夫,也是这么多年来少有的能够手握军权的皇夫。褚与昭本以为,尤佩王子之所以能获得这种特权,是因为云苒特别爱他。   可是如果云苒真的特别爱他,又怎么会杀他呢?   褚与昭从思索了一下这些可疑之处,隐隐觉得它们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联系。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褚与昭往深处想了,因为他最担心的情况已经发生。   云颐真的对喻黎安动手了!   云颐身上的确没有携带危险器具,他是打算把喻黎安活活掐死!   喻黎安早非盛年,又是个从来不会跟人动粗的人,根本比不得从军校里练出来的云颐。   云颐趁着喻黎安不备,直接伸手死死卡住他的喉咙,防止他出声惊动门口的警卫。   “我并不需要你们给我改过的机会,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云颐压着嗓子,那低沉的嗓音如同恶鬼低语,令人毛骨悚然,“我已经看够了你故作和蔼的嘴脸……就算我坐不上皇位,也一定要杀了你。”   喻黎安被云颐卡着脖子提起来,身体挣扎着,却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在半空中无力地晃动着。他的脸涨得通红,别说说话了,就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眼看就要无法呼吸了。   云颐冷眼瞧着喻黎安,眼底是疯狂的快意。   “我本来打算将你们父子四人全部囚禁,再在云溯面前亲手杀了你。很遗憾,现在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了。”云颐闭眼叹了一声,完全不理会喻黎安的挣扎,“既然你上赶着要送死,那我就把你的尸体当做惊喜送给云溯吧——祝他新婚快乐。”   “他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爱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哥哥。”云颐自言自语似的低喃着,“是他先放弃他对我的爱、先背叛我的……”   伴随着一声惆怅的叹息,云颐的手指忽然一用力,将喻黎安的脖子拧断了。   咔擦一声,在他手里挣扎了好几分钟的男人彻底断了气,身体砸在了地面上。   门口的警卫听见屋内的动静,这才冲进来。   褚与昭看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几乎不能言语。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么重视亲人的云溯如果看到父亲死得这么凄惨,会痛苦崩溃成什么样子。   尽管喻黎安的死尚未发生,但云颐将人活活掐死的这一幕还是带给了褚与昭极大的震撼。   他无措地将手伸向躺倒在地的喻黎安,画面却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湖水的一瞬间消失了。   “怎么样,精彩吗?”神使在褚与昭身后轻笑道,“这次是我故意放你进入永生花园的,为的是让你做一个选择。” 第88章 爱是利剑(17)   原来是神使故意的……怪不得他好端端的突然又进来了。   褚与昭对此感到不悦,因为神使已经不是第一次没事找事给他添堵了。他甚至都怀疑神使是不是以给他添堵为乐。   “什么选择?”褚与昭皱起眉,“你最好别耍我,我也没心情没时间陪你胡闹。”   如果刚才在未来镜中看到的一切都会在不久后发生,那么他必须想办法阻止。云溯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了。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着要阻止喻黎安的死?”神使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用手指挑起褚与昭的下巴,“你很好懂,比云溯好懂多了。”   褚与昭立刻抬手把神使的手打开了。   他对神使已经全无好感,更不会允许这个讨厌的家伙随便碰他。   “小心我揍你啊!”褚与昭不快地说。   不过这并不能对神使造成任何威胁,因为神使只要想躲,褚与昭就没有可能碰到他。   “言归正传。”神使理了一下右边的衣袖,说,“我要你做的选择和你刚才所看到的未来有关。”   褚与昭眉心皱得更深:“什么意思?”   “你是云溯的伴侣,想必了解他对于亲人的重视吧。”神使缓缓道,“也一定知道,喻黎安的死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刺激。”   褚与昭不由地握紧了拳。   他当然是知道的。云颐亲手杀了喻黎安——对云溯而言,等于同时失去了父亲和大哥。这种感觉但凡他代入云溯想一想就知道会有多绝望。   褚与昭板起来的脸就相当于是答案了。神使满意地点点头,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我可以告诉你,经历过喻黎安的离世和云颐的背叛后,云溯的禁制就会解开。这对你而言是一条‘捷径’。”   褚与昭的指甲重重陷入掌心肉里,瞳孔微微震颤着。   “你该不会是想……”   “没错,我就是想让你在救不救喻黎安之间做选择。”神使莞尔一笑,仿佛一个普通人类的死生,对他而言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如果你救了,云溯就依然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或许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令他慢慢打开心房——这个时间说不定会是一辈子。”   “如果你不救,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就能得到一个不再冷漠的爱人。”神使道,“我想这个选项对你来说应该更简单吧?你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只要装作对未来一无所知,静静地等待着喻黎安死去就好。”   听神使说到这里的时候,褚与昭已经气得想揍人了。   这算是什么选择题??神使对他说出这些话,已经是一种很严重的侮辱。   他是军人,从他进入军校就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发誓要守护诺因、以及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人。   他可是连袭击他的人都会去救的褚与昭啊,不是个为了让自己爱得更轻松就眼睁睁看着爱人的父亲被人杀死的宵小之辈。   “你滚吧,我才不做这个鬼选择!”褚与昭咬着牙,已经在尽力压抑出手揍人的冲动,“别再喊我来这里了,我一点也不想来!也完全不想看见你!”   褚与昭正要转身,神使却出声喊住他:“我的话还没有说……”   “我不听!你自己去对着金鱼草说吧!”   这次不需要神使踹他,褚与昭自己就跳进了湖水之中。   第一次进入永生花园的时候,他被踹进了往事镜之中,然后就回到了现实世界。所以他猜测,永生花园里的湖泊可能是和现实世界单向连通的。   褚与昭并没有猜错。   神使面无表情地看着溅起水花后又恢复平静的湖面,兀自说完了被褚与昭打断的话。   “改变既定的未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   褚与昭从梦境中离开,骤然苏醒,立刻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身上的黑色背心被胸口的汗濡湿了,他用右手死死抓紧胸前的衣料,眼球里布满了血丝,花了许久才从沉进湖水之中的恐惧感中平复过来。   自从四月的时候下水救人却被人捅刀差点溺死之后,褚与昭就对水产生了恐惧。因为严重的心理阴影,他已经没有办法游泳了,连刚才跳湖都是闭着眼睛跳的。   还好他顺利地回来了。   褚与昭抬手捋了一把汗湿的额发,扫视了一圈偌大的总统套房,并未见云溯的身影。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快要八点了,这个时间,云溯应该是吃早餐去了。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被大风吹得砸在阳台的玻璃门上,十分吵人。   “怎么忽然下这么大的雨……”   褚与昭心跳得很厉害。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仿佛也是在预言即将发生的沉痛的未来。   不对……八点了?!   褚与昭猛地扭过头又去确认了一下时间。喻黎安好像就是要在今天早上和云颐见面。   现在打电话过去阻止应该还来得及!   褚与昭开始庆幸,还好昨天云溯和喻黎安打电话说到见面时间的时候他听进去了。   褚与昭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来,立刻给喻黎安打电话。   忙音夹杂在外面大雨的嘈杂声中,嘟嘟地响着。褚与昭心急如焚,可电话却迟迟没有接通。   半分钟后,听筒里响起“嘀”的一声,褚与昭还以为接通了,正要跟喻黎安说别和云颐见面,结果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冰冷的提示语音就响起了。   “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褚与昭愣了一下,看了一下手机的状态栏,这才发现信号图标灰了,上面有一个小×。   雨太大,导致通讯出问题了,电话根本就打不出去。   没事、没事……还有时间。这次外出参观是做了应急准备的,无论是断电还是断通讯都能通过临时的应急设备解决。   褚与昭不敢耽误,立刻下床去了,准备出门找云溯的秘书。这些应急设备应该是由他在管理。   褚与昭连衣服都忘了换,穿着背心大裤衩就要出去了,一把拉开了套房门。   云溯正在门外准备刷指纹,被吓了一跳,黑黢黢的眼眸一下子睁大了。   “怎么了……?”他抬起脸来问褚与昭。   褚与昭握住云溯的肩膀,急忙说:“通讯断了!!要赶紧接回去才行!”   云溯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着急,但还是安抚他道:“放心,我刚出去就是找秘书去了,技术人员已经在着手修复通讯。”   “那就好……”褚与昭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要抓紧,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否则你父亲会有危险!”   如果通讯一直无法恢复,他就无法联系到卡兰那边的人,喻黎安还是无法避免死亡的结局。   “父亲会有危险?”云溯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和云颐的谈话的时候会有危险是吗?”   “没错!”褚与昭立刻解释道,“我刚才在梦里见到了神使,是他让我看到了未来。”   他急匆匆地一股脑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倾倒出来:“我看到云颐去见了你父亲之后,没说上几句话就动手掐他的脖子,把人活活掐死了!”   褚与昭说完,便等待着云溯的响应,但云溯却因为他的“梦里”两个字有点迟疑。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你魇住了。”云溯道,“你是不是太担心,所以做了噩梦?”   褚与昭愣了一下,他以为云溯会立刻就相信他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都说是梦里了,一般人听到都觉得这只是个噩梦吧。   而且上次他在梦里去到永生花园的事也没有和云溯说,云溯大概不知道还存在这样一种进入的方式。   这种时候就不要为这种小事纠结了。   褚与昭稍微定了定神,跟云溯解释道:“之前我也曾经在梦里去过一次永生花园,神使说,这是他留下的一个入口。”   “云溯,相信我。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这不是噩梦,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好。”云溯点点头,“我相信你。”   从他的角度来看,就算褚与昭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阻止父亲和云颐见面也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所以,宁可信其有。   云溯带着褚与昭去技术人员那边看了一下,询问还有多久才能恢复正常通讯。技术人员说,至少还要一刻钟。   “一刻钟……恐怕来不及了。”云溯蹙眉,低声喃喃着。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云溯略作思索,立刻做出了决定:“用军用加密线吧。”   云溯有一条专属的加密通讯线,独立于民用通讯线之外,更安全且高速,不易受干扰,可以直接联系到军部要员。云颐目前只是在家待职,并未解职,所以依然持有使用加密线的权限。而他的手机被云溯暂时没收了,交给负责看守的警卫队队长保管。   昨天云溯已经嘱咐过警卫队队长,如果云颐要出门的话他必须要亲自跟着。所以只要云颐还没和喻黎安独处,就来得及。   云溯换了一张手机卡,用加密线给云颐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幸运的是,加密线未受云溯这边的大雨影响,很快就打通了。   警卫队队长接了电话恭敬地询问:“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云溯问:“云颐人呢?”   队长说:“已经进了喻殿下的书房。” 第89章 爱是利剑(18)   “已经进书房了?”云溯眼神一凝,立刻道,“你进去把云颐带出来,带回车上去,马上!”   警卫队队长听云溯的语气也知道事情紧急,尽管不解,还是马上应下了:“明白!”   只要命令传达到位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云颐哪怕身手再好,也没法在有人纠缠的情况下对喻黎安动手。   通讯结束了,云溯吐了口气,拍了拍褚与昭的肩膀:“等消息吧。”   他们毕竟人不在卡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警卫队队长的回报。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警卫队队长那边来了联络,和云溯说:“请陛下放心,我们已经把亲王殿下带回车上去了。只是……有一件事需要向您请示一下。”   队长顿了顿,欲言又止。   云溯想,他可能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开口的情况,便说:“我们通话用的是加密线,不会被人探听的,你可以直说。”   队长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了:“我闯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亲王殿下他掐、掐着喻殿下的脖子……啊!喻殿下没有事,医生已经过来看了,请您放心。我想请示您的是,要不要给亲王殿下……戴上手铐。”   谋杀皇室成员,无论放在哪颗行政星都是重罪中的重罪,被抓到现行甚至是可以当场击毙的。   但云颐毕竟是云溯的大哥、先皇亲封的第一亲王,一个小小的警卫队队长当然不敢轻易铐他,所以只有来请示云溯。   云溯沉默,某种惊疑不定。   ……不是褚与昭的噩梦,竟然都是真的。   还好、还好他没有听到是梦,就完全地否认褚与昭的话。   云溯的额角骤然冒出一层冷汗来,名为后怕的情绪在心底深处蔓延。   除此之外,还有对云颐深深的失望。   这几个月来,他借着整顿地面军的由头把云颐困在毓秀街,既是想借此敲打那些背地里与云颐有来往的人,好让他们安安分分地夹紧尾巴做人,也是想给云颐一个悔过重来的机会。   但是云颐不仅没有悔过,甚至还直接对父亲下手了。   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看来是一点也不顾及以往的情分了。   既然云颐已经不想再做他的大哥和父亲的儿子,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体谅云颐的感受了。   这些年来,他对云颐的体谅已经够多了。   “铐吧。”云溯道,“从此以后,云颐不再是诺因的亲王。”   他在通话中,直接褫夺了云颐的爵位。   “地面军自然也是不必再回去了,你替我转达他一声。”云溯接着说,“还有,把他府里的仆人全部带走,管家单独押起来,留一个人照顾他生活即可。警卫队负责把门看好,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是。”队长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领命。   云溯继续吩咐道:“今天的事不许外传,等我回来之后再行处理。”   “遵命!”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云溯才挂断电话,有些疲惫地阖上眼,揉了揉眉心。   褚与昭连忙问他:“父亲没事吧?”   “有惊无险。”云溯不由地朝自己的alpha身上靠了靠,想嗅嗅褚与昭的信息素寻求安慰,“……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谢谢。”   “谢我干嘛,我俩什么关系啊。”褚与昭听到喻黎安没事,也松了口气,伸手揽住云溯,轻轻蹭蹭他,小声道,“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就很开心了。”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了套房里,周围无人打扰,于是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儿。   云溯稳了稳情绪之后,再度起身,抚平衣袖上的褶皱。   “我要去找一下笛茵她们。”他道,“你还没吃早餐,先去吃吧,我已经叫餐厅单独留了一份给你。”   褚与昭点了点头。   今天这又是突降暴雨又是通讯断联,都称得上是惊吓了,云溯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去安慰一下贵客们的情绪。   询问过后,云溯得知笛茵和兰希正在酒店的咖啡厅里喝咖啡,便找了过去。   整家酒店都已经被包场,除了两边皇室的人和必要的服务员以外没有一个外人,因此咖啡厅里显得十分空荡。   “云溯来了啊。”笛茵微笑着看向他,“要一起坐下喝杯咖啡吗?”   云溯自然不会推辞,坐下了,随便点了一杯咖啡。和这对母女寒暄完后,便解释一下今早发生的这些意外情况。   笛茵道:“夏日里天气容易突变,没什么的。我和兰希今天也没有别的安排,正好晚走一些,再陪你聊一聊。”   于是三人便再度聊起联姻的问题。   云溯询问兰希,这几天和云灼相处下来觉得如何。   兰希客气地说:“亲王殿下身上有种令人羡慕的稚气,这倒是很难得的。”   云溯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兰希大约是在嫌弃云灼幼稚吧。   也好。   其实他也舍不得让云灼去那么遥远的伦荷,既然兰希看不上云灼,那就让这幼稚又爱撒娇的小子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吧。   云溯容易想多,自然而然地就把兰希的话当成了一种“客气的嫌弃”。   却没想到此时笛茵居然来了一句:“我们家兰希比较成熟,两个孩子性格上正好互补。”   兰希点点头:“是,我也是这样想。”   云溯捏着咖啡杯杯把的手指一紧。   ……这是,看上了?   兰希又问:“不知亲王殿下是如何想的?”   云溯脑海里冒出弟弟那双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睛和可怜巴巴的神情,最终还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云灼才成年,没怎么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有点不开窍。不如接下来公主再和他接触看看呢?”   缓兵之计。   云溯只能尽量帮弟弟拖了,但也不知道能拖多久。   万一两个人真在接触的过程中看对眼两情相悦了,那就皆大欢喜。万一看不对眼或者只有单方面有结婚的意向,到时候就又得云溯来头疼这件事了。   还好笛茵和兰希也认同云溯的想法,于是联姻的事拖延成功了,而在笛茵和云溯的商议之下,云灼需要在下个学期去伦荷的皇家公学交换一学期,和兰希再互相了解一下。   -   终于,大雨停了。伦荷的皇家舰队在中午时已经检修完毕,确认没有因为大雨出现故障。云溯带着丈夫和两个弟妹,送笛茵和兰希踏上返回伦荷的归途。   他们也该回到卡兰了。   云灼得知自己下学期得去伦荷交换之后,整个人都蔫儿了,看上去十分不情愿。云姝是个温柔体贴的妹妹,在往悬车走的路上还不停地安慰哥哥。   这对双生兄妹还对今早在庄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云颐被褫夺爵位幽禁在家中,这件事他们迟早都要知道的,但其中的来龙去脉,云溯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讲。   云灼和云姝都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毒杀了尤佩王子的事。这两个孩子都无心沾染肮脏的政治,如果可以的话,云溯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这件事。   只能回去再和父亲好好商议了。   下午,一行人抵达卡兰。   云溯一回来就带着褚与昭直奔庄园,看望喻黎安的情况。   据老管家说,莫里已经被关起来了,过几天就会被送离诺因境内。   “喻殿下这么好这么宽容的一个人,却总是被人反咬啊。唉——”   老管家这话,也不知是在说莫里还是云颐。   云溯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问管家:“父亲的情况如何了?”   “医生说只是皮外伤,不打紧。”老管家说,“殿下惊魂难定,中午吃了些安神的药才勉强睡着休息了一会儿,刚才已经醒了。”   为两人打开房间门之后,老管家便退下了。   喻黎安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有些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云溯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明显是被人掐出来的红痕。   这么深的印子,看来是下手很重,还好警卫救得及时,否则就真的要没命了。   差点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亲手掐断脖子,这对父亲而言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云溯快步来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却没想到喻黎安的皮肤竟然比他还要冰上几分。   一颗心,怕是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别想了,父亲。”云溯小心翼翼地揽住喻黎安的身体,“都会过去的。”   “是我太愚蠢了……”喻黎安垂眸喃喃道,“他都找人给我下毒了,我居然还想再相信他一次。”   云溯轻声道:“不是您的错,真的。”   云溯其实特别明白喻黎安的心理。为人父母,内心深处肯定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真的是个狠毒的人。   听着孩子的安慰,喻黎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哽咽着说:“明明我和云苒都是为了保住他的皇子身份才……”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云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安抚好父亲的情绪,褚与昭知道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因此并未出言打扰,只是在这里静静地陪伴着云溯。   待会儿在回明镜宫之前,他们还要再去一趟毓秀街见云颐。有许多事情,都该问个清楚了。 第90章 爱是利剑(19)   云颐被两名警卫押住双臂,动弹不得。   警卫队队长独自在车外打电话,没过多久便回到了车内。大约是看出云颐大势已去,说话也比平常格外冷硬些。   “把他铐起来。”他吩咐完两名下属后,又看向一声不吭的云颐,“陛下让我转达您一声,从今以后您就不再是诺因的亲王了,也不必再回地面军。”   云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无特别的反应。   云溯的处理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杀喻黎安被警卫当场撞破,若是平民便只有死路一条,但他不是,所以免于一死,只是削去爵位而已。   然而云颐并不会因为自己留下了一命就感到庆幸,他只会后悔自己太磨蹭、没有尽快拧断喻黎安的脖子。   队长见他表情冷淡,嫌恶地咂了下嘴,低声嘟囔道:“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怪物。”   外人不知尤佩王子的死因,只看到云颐狠心杀父,自然会觉得他是个白眼狼。   云颐懒得辩解,转头看向窗外。   悬车向前开出一段之后,便离开了路面缓缓升空。卡兰近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风景,如今正值初夏,万物生机勃勃,无论是田野还是山林,都是一片赏心悦目的葱绿。   回到毓秀街之后,云颐看到府中的仆人正排着队被警卫押走,他的管家则走在队伍的最末尾,被两名警卫单独押送着,往一辆车上走。   一看这架势,云颐便知道管家要被单独审问了。   将要上车之际,对方忽然扭过头来,泪眼朦胧地望了遥遥站着的云颐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   管家从他封亲王离开明镜宫起就在他府上工作了,算下来两人成为主仆已有十几年的光阴,对他十分忠心。   但云颐做过的许多事都没有经由管家之手,管家知道的并不多,甚至至今仍以为云溯是因为对他的利维拉血脉耿耿于怀才这样对他。所以至少管家不会有生命上的危险。   云溯不会随便杀人的。这一点云颐十分确信。   今天去庄园的时候没有看见莫里,云颐便知道到底是谁给了云溯扣下他的证据,坏了他的事。   原本云溯对他只是怀疑,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动他,最坏的状况不过是失去地面军那个无足轻重的职位。莫里那个傻子,多半是被喻黎安骗了,才将他供了出来。   想到这里,云颐低下头,自嘲地扯了一下唇角。   真正的傻子其实是他才对,明知道莫里是个容易感情用事又笨拙的蠢货,除了忠心以外毫无优点,但他还是选择利用莫里去给喻黎安下毒。   从他把一个不稳定的人作为棋子的那一刻开始,安排好的环节就开始渐渐错位了。   对褚与昭下杀手,对方却逃过一劫,这更是个巨大的败笔。   几个月前云颐从管家的口中得知褚与昭没死,心中就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时预感的应验。   -   云溯上了车,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色。刚才在父亲面前不好表现出来,便强撑着,现在到了只有他和褚与昭在的空间之内,才终于能松懈几分。   他不得不去处理家人的事,这比连续三天黑白连轴转处理政务都令他更感疲惫。主要是心里的疲惫。   褚与昭揽住云溯的肩膀低声问:“要不要睡一下,反正路上还有些时间。”   云溯摇摇头:“不睡了,我怕我面对他的时候头脑不够清醒。”   这句话,像是在警醒自己不要再对那人手下留情似的。   他们已经离开了庄园,正在前往毓秀街的路上。   褚与昭也不勉强,继续和云溯聊他在梦里进入永生花园的事。不过神使之前邀请他做交易,和这次让他做选择的事情,褚与昭都选择了隐瞒,并没有和云溯说。   反正喻黎安都已经救下了,就当这事不存在吧。   但是经过这两次入梦,褚与昭再次对神使的恶劣性格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不禁发出疑问:“那个总喜欢玩弄人的家伙真的是神的使者吗?我感觉他比较像恶魔的使者。”   就比如这次神使忽然把他弄到永生花园里去让他做选择,褚与昭明显能感觉到神使的愉悦。这家伙似乎是希望他能够在两个选择之间做挣扎。   喜欢看人痛苦?这是什么怪癖?难道神使是个抖S?   褚与昭觉得理解不能。   “神能不能管管他。”褚与昭抱怨道,“难道就这样放任神使为所欲为吗?”   云溯道:“神似乎一直在宇宙之外的超越之地沉睡着。”   “超越之地?!”褚与昭有点震惊。他小时候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词,但一直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所以超越之地真的存在,还是神的居所吗?”   云溯轻轻点头:“这些都是神使说的,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人。”   褚与昭好奇地问:“那祂睡了多久啊?”   云溯道:“据说已经有千万年。”   褚与昭无语,那不就是根本没醒过。   创造了这个世界就撒手不管了,真是好不负责任的神啊。   “旧蓝星濒临毁灭之际,祂也没有出现过。是神使带着人类转移到了这个新宇宙,人类才免于灭绝的命运。”云溯道,“皇室之所以承认他的神使身份,也是因为这一段历史。”   褚与昭撇了撇嘴角:“我觉得以这家伙的性格,说不定是故意仗着自己救世主的身份才随意玩弄人呢。“   “或许吧。”云溯叹了一声,“然而我们只不过是普通人类,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和科技,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说白了就是没人能耐他何,要么只能受着,要么就只能躲着。   褚与昭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说出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如果能去到超越之地的话,是不是就能把神唤醒啊。神醒了,说不定神使就不敢再这样了。”   云溯扭头看向褚与昭,眼神有些惊讶。   “我这想法很蠢吗?”褚与昭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这样想过要去超越之地历险。”   小孩子会有很多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但很少会有人在长大之后还记得儿时那些疯狂的幻想并对人说出口。   或许褚与昭是个异类,但云溯并不讨厌。   云溯说:“不过至今为止,都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前往超越之地。或许那个地方和永生花园一样,需要它的主人打开入口才能进去。”   “是么……”褚与昭嘟囔着,显得有些遗憾。   终于,悬车行驶至毓秀街上方。   曾经访客络绎不绝的第一亲王府邸,如今已经门可罗雀,显得萧条无比。   皇室的警卫队守着门,把别墅周围绕了一圈不许任何人进出,脸上的表情肃穆,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云溯和褚与昭进了门,来到书房,看到云颐正在警卫的看守之下拼模型,左手戴着手铐,被铐在一旁的古木书架上。   现在云颐见不了外人,也没有工作可做,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消磨时间。   听到了脚步声,云颐头也不抬,还是继续拼自己的模型。   云溯站在桌前,问他:“大哥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没什么好说的,警卫队队长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云颐淡淡道,“我的确打算杀死喻黎安,为我的父亲报仇。”   大约是已经被揭穿,所以不准备再演了,云颐现在说话格外的直白,而且愈发气人。   “要是云苒不是在那年病重去世了,我也会亲手杀了她。”   褚与昭看到云溯的眉心皱起,立刻不满地瞪向云颐:“喂,你内心别太阴暗!只有你爸是你爸,你妈就不是你妈了?”   “还是说,你被利维拉那群人洗脑了?”褚与昭挑起眉,“你别忘了,你是诺因的亲王,这些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是诺因给你的。”   “但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云颐终于抬起脸来,眼神阴沉,“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和睦完满的家庭,和爱我的家人而已。”   “父亲是爱我的,他不想让我像他一样窝囊得只能入赘以omega为尊的星球,才谋划了一切,想让我成为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云颐明明是在反驳褚与昭的话,深黑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的云溯,“而那个女人却跟一个外人一起合谋将我父亲杀死了。”   褚与昭听着云颐的话,却是愣了愣。   谋划一切?   尤佩王子谋划了什么?   说起来,他好像还不知道云苒和喻黎安是因为什么才要毒杀尤佩。不知为何,每个提到这件事的人都没有说出过理由,含糊不清的,像是在避讳着什么一样。   好奇怪啊。   云溯没有发现褚与昭眼神里的困惑,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云颐身上了。   面对自己曾经真心仰慕过的大哥,此刻云溯只有深深的痛心和失望。   云颐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似乎是压抑了太久,才会选择在此刻将自己的心声悉数倾倒出来。   “说实话,我讨厌所有人。无论是云灼云姝、还是心甘情愿给你做狗的晏嘉白复,还有你,褚与昭。”   云颐被幽禁了两个月,头发没有及时修剪,额发长得快要盖住眼睛,配上这阴冷的眼神,便显得格外骇人。   “自从父亲不在后,我一直觉得孤独痛苦,直到你来到我的身边,云溯。我只承认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只爱你。”他望着云溯,眼底似有泪光,“如果不是你天天陪伴我、守着我,我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云颐将没被铐住的右手伸向云溯,想碰一碰他,云溯却别了一下身体,躲开了。   云颐怔楞地盯着自己落空的右手,忽然冷笑一声:“云溯,我把你当成我的全部,可你却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远离我。”   云溯睨着他:“我什么时候背叛过你。”   “你为了云苒的死缔结神契,放弃了感情,对我愈发冷淡,这是第一次。”   “明明我也可以辅佐你帮助你,你却选择重用晏嘉这个外人,无视我这个大哥,这是第二次。”   云颐忽而瞥了褚与昭一眼,继续说道:“……你选了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作为自己的丈夫,不听我的劝告,甚至在婚前就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愈发纵容他,这是第三次。”   哈???   褚与昭额角青筋一跳:“等等、你骂谁呢?!” 第91章 爱是利剑(20)   困扰褚与昭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云颐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呢?因为云颐瞧不上他、而云溯却偏偏选了他。   他根本从头到尾都很无辜啊!明明没有惹过任何人,却还是云颐惦记上了,这人甚至还想杀他!   这内心是有多扭曲啊……   褚与昭是个健全人,他理解不了,只想给云颐一拳。但是鉴于云溯还在场,所以褚与昭忍住了。   面对褚与昭的质询,云颐直接理都不理,把对他的瞧不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云溯道:“这只是你觉得的‘背叛’,我只是正常地在做自己人生的抉择罢了。你不能要求我所以的选择都必须以你为中心。”   “大哥,这并不是爱。”   云颐的眼神晦暗不清:“难道如今的你还有资格和我讨论什么是爱吗?”   “好,那就不说现在,说曾经吧。”云溯似是轻轻吐了一口气,“爱不是自私地要求对方全身心地围着自己转,爱是宁愿自己做出牺牲,也要让对方过上更好的人生。”   “大哥,当年尤佩王子的事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去处理,但母亲偏偏选择亲自动手杀了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云颐沉眸:“我不想知道。”   但是云溯已经决定要把云苒当初的想法告诉他。   云苒为自己亲手杀死丈夫的事耿耿于怀,乃至积郁成疾离开人世,而她一心所为的那个孩子却曲解她憎恨她,这对于她而言太不公平。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就全部说开吧。   “是为了你。”云溯说,“因为尤佩企图谋反的事一旦公之于众,你就会沦为罪人的孩子,别说封亲王了,甚至可能无法留在皇室。但如果他是‘病逝’,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做诺因的皇子。”   “她是诺因的君主,不可能对图谋不轨的枕边人视而不见,作为母亲,她也尽量为你的未来考虑。”云溯盯着别开眼的云颐,“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甚至临终前都不忘叮嘱我要好好对你。她始终爱你,云颐。”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开来,三人各怀心事。   云溯为终于把秘密说出而感到如释重负,褚与昭震惊地在心里消化着云溯刚刚说的那些话。   云颐抿着唇,不与云溯的眼神接触,显然并不想面对这些。   “人都不在了,她到底怎么想的,谁又能证明。”   “……云颐!”云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地抬高了声音。   没想到云溯说了这么多,云颐还是不肯承认云苒是真的为了他好。褚与昭也忍不住替云溯生气:“你说这样的话,根本就是仗着过世的人没办法亲自开口辩解吧?怎么也不至于这么过……”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云颐就打断了他:“对了,褚与昭,我还有话没跟你说。”   褚与昭懵了一下。   云颐还能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不会又要骂他吧?!   “你从订婚以来,还是在定期训练格斗术和射击吧?看来你还没有放弃你的梦想。”云颐忽地笑了一下,“你想知道为什么云溯始终不肯松口放你去一线吗?”   褚与昭难以置信地望向云颐。这的确是自己一直困惑而不得解的问题,云颐竟然看出来了。   云颐这么说的意思是,他知道??可是他又为什么会知道?   云溯似乎已经预料到云颐会说什么似的,立刻皱起眉:“云颐,你不要故意……”   “怎么,你信不过他吗?怕他知道了以后就会离开你?”云颐连着两个反问,打断了云溯的话,“正好,我来替你考验一下你选择的这位皇夫忠不忠心吧。毕竟无论发生什么,我始终是你的大哥,这是我该做的。”   这兄弟二人的对话,已经让褚与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接着,他便听到云颐说道:“他之所以不让你上一线,是怕你掌握了军权之后,就会像我父亲一样对他产生威胁。”   “你明白吗褚与昭,他根本就信不过你。”   -   直到乘上悬车返回明镜宫的路上,褚与昭都还有些恍惚。   他从来不晕车,但是此刻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没关系的……   褚与昭试图自己安慰自己。起码他这次没有转头就跑,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云颐这家伙巴不得他和云溯立刻分开呢,怎么能信这种人说出的话,他得相信云溯才行。   等今晚云溯回白桥之后再慢慢问吧!   可是尽管褚与昭在回去的路上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刚才云溯突然的沉默却还是令他心底难以安稳。   为什么云溯不当场反驳云颐的话呢?   云颐说完之后,云溯只是让他先回去,说自己还要一些事情要询问云颐。   于是他就一个人坐着车先回来了。   白桥尽职尽责的女管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云溯和褚与昭离开了卡兰三天时间才回来,为了迎接他们,花沐正在厨房和花园之间来回奔波,厨房制作晚餐的进度她得盯着,花园的修整情况她也得盯着。   今天上午卡兰也下了雨,虽然雨势并不算太大,但花园里还是落了不少的树叶和小树枝,显得不是很美观。   褚与昭心里乱得很,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便也打算去帮忙。   花沐匆忙将他拦住:“您舟车劳顿太辛苦,好不容易才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吧。”   其实褚与昭并不觉得有多辛苦,他精力旺盛,跟个永动机似的,出差区区三天对他而言完全没有影响,但也只好领了花沐的好意。   花沐有点奇怪地问:“怎么陛下没跟您一起回来啊?”   褚与昭含糊道:“他还在毓秀街呢,晚点就回了。”   花沐道:“那我就按平常的时间准备晚餐可以吗?”   褚与昭点了点头。   云颐被削爵幽禁的事情,似乎瞒得很死,还没有传出去,看花沐的反应,应该也还不知道。   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为云溯不想皇室的名声受损吧。   儿子杀父,这样的事哪怕是发生在平民家庭,传出去都很不好听。   晚餐时间,云溯按时回来了。   两人一起吃了饭,期间一直没有说话。褚与昭本来想问问云颐之后又说了什么没有,但考虑到云溯是想瞒着这件事情的,便没有在人前说什么。   花沐见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寻常,担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着。   从她的视角来看,云溯和褚与昭今年以来实在是过得很不顺,似乎一直频繁地发生矛盾。虽然最后总是会和好,但冷战的过程必然十分煎熬。   这样反反复复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她想,相爱本就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更何况是从强迫开始的婚姻。   饭后,褚与昭总算收拾好了心情,在云溯挪开座椅起身之际一把捉住了omega细瘦的手腕。   “云溯,今晚有空陪我聊聊吗?”他问。   云溯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二楼卧房的阳台。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是灰蒙蒙的,云层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种在玻璃花房里的暗夜玫瑰正在花期,随着穿堂而过的风轻轻摇曳着。   褚与昭张了张唇,先问出来的却是:“……云颐的事怎么样了啊?”   “我怀疑有人在暗中给他助力,这两个月以来也一直在查,现下已经有了些眉目。”云溯道,“我问了他,但他并没有承认。”   “助力?”褚与昭问,“什么人啊,这么大胆。”   云溯抬起头,望向远处天空飞驰而过的列车,微微启唇:“悬铁集团。”   “其实他们隐藏得很好,我让人盯着云颐很久了,从来没见过他私下里和悬铁集团的人见面。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在这几个月的军队整饬中发现了一份造假的招标记录。云颐曾经在六年前,干涉过地面军军用轨道的招标,让悬铁集团成功中标了。”云溯道,“不过那份假记录我已经按下了,不准备对外公开,也不准备让经侦和检察院介入。”   褚与昭眨了眨眼:“那你打算……”   “我要把它作为交易的筹码,拿走悬铁集团的一部分市场占有额,并且……让他们投诚。”云溯轻描淡写地讲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褚与昭望着云溯淡漠的侧脸,有些惊讶。   云溯很少与他谈及政务,他也是头一次真正见识到云溯的手段。   原来云溯竟也会绕开公检法系统行事……   这让褚与昭觉得有点,意料之外。   他想,其实他对云溯根本算不上非常了解啊。   “我居然会绕过法律去和资本家私下做见不得人的交易,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云溯的声音拉回褚与昭的思绪。   褚与昭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但这就是我,为了维护皇室的统治,我会牺牲一些原则、甚至牺牲一些人,去保证统治的平稳。”云溯垂眸,“……这也是我一直不肯对你松口的原因。”   褚与昭愣了一下:“什么?”   他还没问,云溯就主动提起了这件事,令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云溯低声道:“云颐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因为提防你有朝一日会对皇室的统治产生威胁,所以不许你去宇宙军。”   云溯的话,瞬间将褚与昭给自己的心理预设全部击碎了。 第92章 第一号通缉令(1)   褚与昭的心里,总是向着云溯的。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敷衍自己、欺瞒自己,为的就是能和云溯继续相处下去。   可是没想到他自以为是地一再妥协,云溯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愿意给他。到现在,整整十个月了。   云溯的一句承认,让他这十个月来的一切都成了自我感动。   “为什么……”褚与昭望着云溯,瞳孔微颤,眼底隐隐有泪光,“为什么你承认了?我宁愿你骗我。”   “……你一直都想知道这个,不是吗?”云溯别开眼,“云颐都那样说了,我认为已经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   “我知道你并不傻,总有一天会自己想明白的。所以我想,还是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褚与昭动了动唇,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云溯,有的时候,人是会希望被欺骗的。   现在他需要一个能够麻痹内心的谎言,偏偏云溯却如此坦率。让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而今云溯并不能信任他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让褚与昭不得不去面对了。   “我明白了。”褚与昭垂在腿侧的右手死死地握紧,他用力咬了咬牙,仿佛在内心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其实你也没有多懂什么是爱嘛。”褚与昭忽而笑了一声,“……也没比云颐好到哪里去。”   “你们还真是一家人,一样那么残忍。”   说完,还没等云溯反应,alpha便蛮力拉上阳台门,弄出不轻的动静,然后转身离开了。   故意泄愤似的。   云溯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看到褚与昭只身离去,走出了白桥。   淡灰色的云层仿佛压在了他的头顶,令云溯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用手撑着关闭的阳台门,慢慢蹲下.身来,左手紧紧地捂着心口。   心脏处传来的拥塞感其实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但症状不是很严重,云溯曾经找医生看过,却不得其解,便猜测应当是神契的影响。然而此时此刻,拥塞感却前所未有的强烈。   云溯闷得快要不能呼吸,甚至左胸口还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褚……”   他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痛得靠在阳台门后缩成一团,没有意识到有一滴眼泪和额角渗出的汗水融在一起,顺着颊侧落了下去。   云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不知过了多久、也或许根本没有过去很久,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   眼睫无力地颤了颤,随后便彻底堕入黑暗。   -   褚与昭负气离开,但并未走得太远。出了明镜宫之后,他就一直在附近徘徊着。   他气得脑子发昏,很想一走了之。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已经标记了云溯,如果他不在云溯身边的话云溯的发情期就会非常痛苦,便觉得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   这个时间,明镜宫附近还有不少行人,都是从议会大厦和中央政府大楼那边下班的公务员们。褚与昭不想被他们看见,于是找到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下了。   天渐渐黑了,惨白的灯光照在身上,在路上面映出一坨黑黢黢的影子。褚与昭望着自己的影子,托着脸发呆,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   这一次,云溯还是没有派人来找他。   明明最开始绑都要绑他去订婚仪式,为什么现在又一副随他去哪里的样子呢?   还是说,云溯是仗着自己喜欢他,总会乖乖回到白桥去,所以找不找也无所谓?   褚与昭越想越觉得心凉。   一次又一次的冷战已经快要将他心里的热情消磨殆尽了。   云溯不会爱人,这或许是神契的影响吧。可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谈一场正常的恋爱而已,又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呢?   明明从头到尾,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现在却弄得像他在接受什么惩罚一样。   好痛苦……   他确实已经,受够这样的生活了。   褚与昭把脸埋进两只手掌,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忽然,他从手指的缝隙之间瞥到一片有点眼熟的白色绣金布料,是长袍的摆,长到盖住了双脚。   但衣摆之下, 居然没有影子?!   褚与昭吓得猛地站起来:“谁?!”   面前站着的没有影子的人,是神使。   比起低落到了极点又受了惊吓的褚与昭,神使显得十分从容,他用手撩了一下过长的白金长袍,悠然在长椅上坐下了。   “我找你有事,褚与昭。”神使说。   褚与昭额角青筋一跳:“有事就有事,不要装鬼吓人啊!!”   刚才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倒霉到出门就撞上灵异事件。   神使平静地解释道:“我不受这个世界的规则制约,当然是没有影子的。”   虽然他这样说,但褚与昭觉得以神使的恶劣性格,应该就是故意想吓他。   吓死他对神使有什么好处啊!   “我都说我不想看见你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褚与昭不快地盯着神使美却不具人性的脸,“你坑完云溯,还想来坑我是不是?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神使抬起头来,满脸无辜:“上次你跑得太快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什么话啊,还非得亲自找上门跟他说。   褚与昭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印象中,这应该是神使第三次离开永生花园,来到现实世界。   第一次,神使加固了云溯的禁制。   第二次,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神使的身影只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就消失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喝醉才出现了幻觉。   这一次感觉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褚与昭皱起眉:“什么话?”   “改变未来,是要付出代价的。”神使朝他微笑,但眼眸中却是空洞的,看不到任何情绪,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褚与昭诧异的神情,神使接着说:“你该不会以为未来是可以随便改变的吧?你让一个本该死在今天的人活了下去,这会令未来发生巨大的改变,会让许多人的命运也随之发生变化。所以你,必须付出代价。”   褚与昭难以置信地瞪向他:“……但是你先让我看了未来镜,还让我做选择!”   “确实如此。”神使笑容不减,“但规则也是由我制定的。”   褚与昭惊怒不已:“你根本就是故意……”   “我会拿走你和云溯的‘命运’。”神使清悦动听的嗓音打断了褚与昭的话,“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逃是逃不掉的。   褚与昭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拥有在人类之中相当强健的体魄,也难以与超自然的力量对抗。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整个僵住了,别说迈步了,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甚至声音也无法发出。   褚与昭一双眼睛睁圆了,一眨不眨地瞪着神使,仿佛想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愤怒。   “你不是正在发愁标记的事吗?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啊。”神使将褚与昭内心的挣扎看得一清二楚,故意这般说道。   褚与昭:“……”   褚与昭没法说话,神使觉得无趣,轻轻地叹了一声,抬手将食指指腹贴上他颈侧的alpha腺体。   和omega腺体一样,alpha的腺体也是释放信息素和孕育出所有第二性别性征的地方。   神使的指尖,亮起一小团白光。   银发的人影消失了,褚与昭站在原地,感觉到四肢慢慢地恢复了知觉。   能动了。   刚才身体简直像是被冻成了冰似的,现在陡然化了冰,也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才能完全恢复。   褚与昭又站了一会儿,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活动胳膊,抬腿向前迈了一小步。   似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褚与昭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全身,又摸了摸颈侧才被褚与昭碰过的地方,但是没发现任何异样,依旧非常健全。   神使说拿走了他和云溯之间的“命运”,还提到了标记,意思是如果“命运”消失了,标记也会随之消失吗?   “命运”本就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没了他也感觉不到。话说这种东西神使是怎么“拿走”的?难道直接修改了他的基因?   褚与昭不是很理解。   而标记……   标记是在云溯的身上,他本以为就算消失了自己也完全感觉不到。可事实上,就在那团白光亮起的瞬间,褚与昭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巨大的空虚感。   联系着他和云溯之间的某样很抽象的东西,断掉了。   随之而来的失落感和孤独感,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褚与昭这辈子还没有这么难过过。   有几滴小水滴落下,打湿了脚尖前方的地面。褚与昭还以为是终于下雨了,但他仰起头看了看天空,乌云压顶,但是雨尚未降下。   泪水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滑过脸颊,差点掉进耳朵里去。褚与昭匆忙地抬起手来胡乱擦了两把。   本来不想哭的,但这似乎是生理性的眼泪,一流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褚与昭把手伸进裤兜里去摸纸巾,指尖却触到某个冰凉的物体,棱角分明。   是钥匙。   他恍然想起,褚卫送给他的那辆小型飞船,还停在卡兰的5号飞行场。   其实褚卫很早以前就说过要送私人飞船给他,作为他进入宇宙军后立下第一个军功的礼物。但他进不了宇宙军了,所以这艘飞船成为了他的结婚礼物。   收到礼物,褚与昭自然是开心的,可是这几个月飞船停在飞行场里,他却根本没开过几次。因为他怕自己驾着飞船翱翔在高空,就会忍不住想走。   而现在,“命运”消失了,他就不再是符合皇夫条件的人选,标记消失了,云溯也就不再需要他。褚与昭是臣子,没有办法提出离婚,但是云溯可以主动休掉他,换一个会乖乖听话不惹麻烦的人陪伴在身边,而他也不必再不断地消耗自己、过得这么痛苦。   这样对他们而言都好。   褚与昭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他将飞船的钥匙握在掌心之中,紧紧攥住。 第93章 第一号通缉令(2)   趁着天气还没变坏,褚与昭来到了卡兰第5飞行场,找到了自己的飞船。   这辆飞船他已经两个月没有碰过了,按理说应该积了不少的灰,但今天上午卡兰下过的那一场雨,正好把飞船外壳上的灰尘都冲刷干净了,省了他不少事。   飞船这样的贵重代步工具都是需要双重认证的。褚与昭掏出钥匙来刷了下卡,然后又刷了指纹。自动门缓缓打开,放下步梯来,褚与昭便踩着不算高的梯子上去了。   小型飞船的“小型”是相对而言的,对比起能载几百号人的巨型飞船而言,它是真的很小,但已经远比悬车这种普通代步工具大了。   整艘飞船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可以容纳两名驾驶员的驾驶舱,还有一个可供两人生活的生活舱。   生活舱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不仅配备了睡眠和洗漱空间,还有一个开放式小厨房,和存放物品用的小储物间,基本能够满足短期星际旅行的需要。   飞船可以设定自动驾驶,操作不难,只要有脑子就会。褚与昭钻进驾驶舱里一通操作,给飞船设定好了行驶路线。他想先去冰雪星看看,听说那里风景绝佳,还有很多在其他星球上看不到的古老动物。   操作屏幕上显示出最后的确认通知。   【飞船将于今日20:30自动起飞,目的地为冰雪星,行驶路线为系统推荐路线B,预计抵达时间为6月8日5:43。是否确认?   [确认/取消/返回]】   褚与昭正要按下确认,脑海里却忽然冒出去年在城堡里云溯和他讲述冰雪星之行时的模样。   ……不能再想了!   褚与昭用力甩了两下头,果断地按下确认。   现在是八点钟,离起飞还有半个小时,褚与昭提前订购好的物品也送到了。   身着蓝色工作服的5号飞行场送货员拖着一辆小推车,在外面敲了敲恍惚。   褚与昭打开门,对方露出营业微笑:“褚先生,您订购的物品到了,需要我帮您送上飞船吗?”   褚与昭点了点头,送货员便把购物小票递交到他手上,开始搬运物品。   生活舱的小储物间里空无一物,所以褚与昭买的都是些便于储存的压缩食品、矿泉水之类的食物,还有必需的生活用品,虽然直接在飞行场订购会比在超市里买贵很多,但胜在方便快捷。去冰雪星单程需要将近两天的时间,这些东西他一个人肯定够用了。   跨境通行证、身份ID卡、信用卡储蓄卡,这些出行必备的东西褚与昭平常都揣在卡包里一起带着,也不必专程回家去拿了。   东西搬完,褚与昭给了送货员不少小费,要求对方不要告知任何人他离开诺因的事。   送货员脱下和工作服同色的鸭舌帽,向褚与昭行了一礼:“明白,先生。”   褚与昭重新关上舱门,打开温度调节器,躺上了生活舱里那张可以容纳下两个人的床,等待飞船自己起飞。   “……靠,怎么偏偏是双人床啊。”褚与昭忍不住骂了一句,心里有点不痛快。   就算云溯不在身边,他也时时会想起云溯,这一点最令人不痛快。   褚与昭抬起右手,握成拳,轻轻往自己脸上砸了一下。   “没出息!”他低声骂自己。   今天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褚与昭从梦里进入永生花园开始就一直神经紧绷,直到现在躺下休息,才终于松弛下来。   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连飞船的起飞提示音都没有听到。   短暂的休憩时间,褚与昭并未做梦,意识沉沉。   起飞二十分钟后,飞船即将抵达诺因出入境管理局。所有需要离开诺因前往宇宙的人,都得在这里办理出境手续。   诺因在出入境上施行严进宽出的政策,想要出去并不困难,只需要出示跨境通行证并做好相关登记即可。入境则比较麻烦,入境者的身份、携带物品都需要严格检查,如果是驾驶的是私人飞船的话还需要搜查飞船内部的物品。   褚与昭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飞船内不断地响起机械女音的提醒。   “注意,飞船即将抵达诺因出入境管理局第一分局,请选择降落点。”   “注意,飞船即将……“   提示语音播放了数遍之后,飞船的智能系统检测到褚与昭还躺在床上没醒,自动采取了紧急唤醒措施。   “紧急唤醒措施启动,请注意您的人身安全。”   接着,系统便无情地将双人床的床头升高,形成一个不算平缓的坡度。   褚与昭的身体一下子从床头滑到了床尾,一屁股坐在了床尾的坐垫上。   褚与昭:“……”   醒了。   醒得不能再醒。   还好床尾自带坐垫,不然现在他的尾椎已经裂开了!   ……等等。   褚与昭忽地陷入沉思。   难道说,这个坐垫就是专为这个缺德的紧急唤醒措施准备的?   好歹毒的飞船啊!谁设计的?!   “小G.”褚与昭下指令,“取消紧急唤醒措施。”   小G:“好的。”   这艘飞船的型号是GAGH-13,智能系统的名字叫做“小G”。   它是GAGH小型飞船系列的最新产品,据说装载了最高端的智能系统和配套的感应装置,褚与昭本来还挺期待的。但是真正使用起来,褚与昭暂时只能感觉到它的缺德。   气完之后该做正事了,褚与昭去驾驶舱看了一眼降落点的停泊状况,随手选了一个比较空的。   晚上办理出入境的人一般不是很多,停在各个降落点的飞船都不是很多,大概也不会需要排队。   这里是空间站,已经处于宇宙之内,必须要穿戴好专用的服装和氧气设备才能出去。   褚与昭很快地穿好,进了局内,拿了号去窗口办登记手续。   窗口值班的职员看见他的脸,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但很快就恢复了工作态度。   褚与昭在心里叹了一声。现在他这张脸的国民度恐怕比林恩这个大明星还高了。   不过离开诺因之后,应该就会好一些。   褚与昭老老实实地坐在窗口前写登记表,身后传来玻璃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你们主管在吗?我来领人了!”   ……靠!   这熟悉的嗓音,让褚与昭不敢回头,于是把脑袋埋得更深。   大晚上的,青哥跑来出入境管理局做什么!   要是让青哥知道他跑了,就等于让他哥也知道他跑了,以他哥对云溯的忠诚程度,必然要亲自来逮他回去。   褚与昭握紧手里的电容笔,写字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想等到明青走了以后再走。   那头,主管已经从里面的办公室里小跑出来热情地招呼明青。   “明青队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哎呀这大晚上的还要加班,真是辛苦了啊!”   “唉,你们也一样辛苦啊,还在上夜班。”   “您要的人我们扣在临时拘留室了,麻烦您跟我过来一趟,需要简单做个登记。”   “好说。”   褚与昭听着两人的对话,猜测大概是有卡兰市民警署在抓的人在出入境管理局被扣下了,所以明青过来领人回去。   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出去了。   “填好了,你看看。”褚与昭点了下电子屏上的确认,等窗口职员检查无误后,便立刻起身。   明青去拘留室领人了,他得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跑路,回飞船上。   褚与昭拿好自己的东西,匆忙地推开了玻璃门。   “我说怎么背影看着这么眼熟呢,真是你小子啊!”   明青的声音骤然从右侧传来,吓了褚与昭一跳。   他僵硬地扭动脖子转过脸去,看到明青正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青哥。”褚与昭干巴巴地一笑,“好巧啊。”   “是挺巧的。”明青走近了搭住褚与昭的肩膀,“我看新闻,你们不是下午才回卡兰吗?这才过了多久,你就跑这里来了?”   褚与昭支支吾吾:“……我休息,出去旅个游。”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旅游你还狗狗祟祟地想躲我?”明青在他耳边小声问,“是不是又和陛下出什么矛盾了?你要跑路?”   没有办法,褚与昭把明青拉到了一边。   “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我决定要离开诺因,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明青咂了下嘴:“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我知道你是要跑路,但你跑路的原因呢?”   褚与昭面色深沉地说:“我受伤了,很重的情伤。”   明青抿紧了唇角。   虽然知道褚与昭现在是很正经的,但是看到这傻小子板着个脸说矫情话,明青还是觉得很想笑。   “你别笑。”褚与昭一看明青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憋笑,很严肃地说,“我是经过了慎重考虑才决定要走的。青哥,你可是除了我亲哥之外我唯一承认的哥了,你得站在我这边。”   “我跑路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啊?”   虽然云溯最后肯定还是会知道他跑路了,但褚与昭还是希望这事能瞒一时是一时,他要趁着这个时候跑得远一点。   等进入了冰雪星,就没人能轻易找到他了。   明青稍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叹了一声:“好吧好吧,我帮你一次。今晚就当没见过你。”   “我去领人了,那边还在等着我。你自己注意安全啊,听说最近可能会有宇宙风暴,你多关注一下,别被卷进去了。”   “谢啦。”褚与昭低声道,“我会的。” 第94章 第一号通缉令(3)   云溯昏倒在卧房阳台上,最后是被花沐发现的。他陷入深沉的睡眠,直到第二天黄昏才终于醒转。   云溯从无尽的黑暗之中找回意识,勉力挣开双眼,瞳孔尚未聚焦,但双眸依然捕捉到了趴在他床边睡去的黑发身影。   平时这个时候,褚与昭都已经从外面回来,跑到厨房去看晚上吃什么了。   云溯下意识地朝那个身影伸出手,指尖才刚刚触到对方的发顶,那人便一下子坐了起来。   云溯辨认出那张脸,愣了。   云灼也愣了。   “哥!!”云灼激动地扑上去抱住云溯,“你可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嗯。”云溯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不想让弟弟看出自己的失落。   “我睡了多久?”他问。   云灼道:“差不多整整一天吧。”   云溯点点头,嘱咐弟弟道:“你先去找花沐,让她帮我请医生过来吧。”   十分钟后,在明镜宫中待命的齐悦颜收到云溯苏醒的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刻也不敢怠慢。   说实话,这半年来她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焦虑。   云溯的身体一直都是她负责照料的。大约从年初开始,云溯开始感觉到心脏处的拥塞感,找她来看过,但是她并未能看出什么问题。后来云溯去了皇室御用的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全都显示云溯是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   可齐悦颜作为皇室的医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雇主就这样继续难受下去,只能先给云溯开一些安神的药,看能不能有所缓解。   但是事与愿违,云溯的不适并未缓解,昨天甚至还晕倒了,整整一天不省人事。   尽管至今为止云溯从未在这件事上责备过她,但齐悦颜还是感觉到压力巨大。   “陛下!”齐悦颜步履匆匆地进了云溯的我房门,她来得飞快,路上跑得鞋跟都要擦出火花了,“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云溯平静地说:“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痛了。”   “那就好……”齐悦颜稍稍松了一口气。   昨晚她来的时候给云溯注射了镇痛药物,但她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云溯自己好了。因为之前云溯心脏的毛病经常就是自己好的。   这半年来齐悦颜私下里也求助过一些心脏病症方面的顶尖专家,但是专家们也全都不得其解。   非常奇怪。   云灼握着哥哥的手不肯撒开,皱了皱鼻尖,问齐悦颜:“我哥到底怎么了啊?怎么突然就痛得昏倒了呢?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吧?”   “这……”齐悦颜头上冒汗,显得有些为难,“可能还需要做更详细的检查才能知道。”   虽然做完检查也大概率查不出什么问题,每次都是这样。   可是齐悦颜也不可能直接和云灼这样说,只好先用做检查敷衍过去。   “好好好!”云灼急忙拉住哥哥的胳膊,“那赶紧去做检查!”   云溯却道:“不做了吧。”   “啊?”云灼一怔,还以为云溯是担心检查出什么大毛病来,劝说道,“哥你不要讳病忌医啊,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早发现也能早治疗。”   “不是讳病忌医。”云溯垂下眼眸,“……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云灼傻眼,怀疑他哥是不是疼糊涂了,医生都说不知道,他是怎么自己知道的啊?   齐悦颜却知道云溯这话不是瞎说的,试探地问:“陛下,那您之后……”   “没事,我休息两天就好,你先回去吧。”云溯淡淡道。   “是……”云溯这么说,齐悦颜也只好留下了一些口服的镇痛药,先离开了。   云溯抬起手,指腹隔着颈侧的阻隔贴轻轻摩挲着藏在下面的腺体。   ——标记消失了。   不需要揭开阻隔贴他就能感觉得到。   目前能够摘除完全标记的手段只有一个,就是标记清除手术。但显然,没人有这个胆子敢趁他昏迷的时候擅自给他动这种手术。   那么标记是怎么消失?   这很反常。   “哥……”云灼这幼稚鬼难得正经起来,眉毛紧拧,“你这都昏倒了,可不能不当回事儿啊!”   云溯没有回应,却问了一个仿佛与他的病情完全无关的问题。   “褚与昭在哪里?”   话题转得很突然,云灼反应了一下,才咕哝道:“哦、好像确实没看见他人诶,我也不知道……”   昨天晚上云灼听见云溯昏倒的消息,心急如焚,哪还有心思管褚与昭在哪里。   “他怎么又跑得不见踪影了。”云灼忍不住抱怨道,“都几岁的人了,还动不动玩消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当明镜宫是他家吗?”   褚与昭已经不是第一次突然从白桥离开了,所以云灼自然而然地以为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跑回家或者睡在军部了。   “哥你别管他了,先好好休息,我去问问看。”云灼说完,便起身下楼,找花沐去了。   巧的是,花沐正好在楼下打电话给褚家。   “您好柳夫人,我是白桥的花沐。请问这两天褚殿下回过褚宅吗?”   “……啊,好的,我知道了。”   “那如果您和您的家人见到殿下了,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谢谢。”   电话挂断后,花沐轻轻叹了口气。   云灼从楼梯上下来,问:“褚与昭没在褚家吗?”   “不在,地面军军部那边我也去问过了,也不在。”花沐有些忧心,“不知道殿下到底去了哪里呢?”   昨晚云溯胸口痛到昏迷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褚与昭有关。如果有关的话,这次两人之间的矛盾可能就不像之前那样容易消除了。   她侍奉了云溯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位陛下如此狼狈的模样。   “再问问看他朋友和熟人吧,如果这些人也都没见过他的话……”云灼摸了摸下巴,用同为不成熟笨蛋的思维思考了一下褚与昭可能会做的事,“那他肯定就是跑路了!”   晚些时候,云姝上完课从学校回来了,也是第一时间就去看望苏醒的云溯。不靠谱的双胞胎哥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便守在了云溯身边。   两人聊着天,云溯询问起云姝在学校的情况,云姝乖巧地一一答了。   云姝在大学里是和普通学生一样一起上课的,只不过有人会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今天在学校,她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议论,说昨天有人在5号飞行场附近看见了褚与昭。   云姝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褚与昭的确有一辆小型飞船停在5号飞行场,之前聊天时他曾经提起过。   如果是真的的话,褚与昭为什么突然要跑到飞行场去呢?皇兄知道这件事吗?   云姝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一边和云溯聊天,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这件事情。   “三哥离开多久了啊,怎么还不回来?”云姝问。   云溯道:“他去帮我找人了。”   云姝有点困惑:“找人?”   “褚与昭。”云溯盖在被子下面的手忽地捏紧,“……褚与昭好像不见了。”   他在担心褚与昭的安危。   褚与昭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一声不吭地消失无踪过,无论再怎么闹脾气从明镜宫里跑出去,也绝对会让家人知道的。   但是这一次,没人知道褚与昭在哪里。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云溯觉得褚与昭好像是被神使盯上了。   他明明没有皇室的血脉,却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了永生花园,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神使的故意在。   云溯无法理解神使的行为,只是暂时解读为神使对褚与昭很感兴趣。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神使的确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他似乎并不具有人类的感情,不是冷漠,而是冷血、毫不在意,根本就是在随心所欲地肆意玩弄人类。   标记消失除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alpha或omega其中有一方死亡。   刚醒来的时候云溯一时未能想到这一点,但当云灼说,褚与昭的家人和朋友全都没有看见过他的时候,云溯才猛然想起这个可能性。   他真的慌了。他担心标记消失的事与神使有关,担心神使是不是对褚与昭做了什么。   几个月前褚与昭差点丢了性命的事,令云溯后怕不已。   “啊、真的不见了啊……”云姝的双眼微微睁大。   云溯立刻转过脸看向她:“你知道什么吗?”   “我也是听学校里有人在谈论……”云姝说,“说昨天有人在5号飞行场见过他。”   尽管不知消息的真假,但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让云灼在那么大的范围里查,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了。   云溯立刻给云灼发了消息,让他先去调取5号飞行场昨晚的起飞记录。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云灼来电话了:“哥,我查了,褚与昭的飞船确实在昨晚从5号飞行场起飞了,他还订购了不少压缩食品和生活用品。不过他坐的自己的私人飞船,飞行场这边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云溯握着手机的右手一紧,心里五味杂陈。   褚与昭人没事,这是好消息。   但人是自己离开的……这实在让人无法不在意。   都把飞船开走了,还买了那么多必备品,还能是去哪里呢?   心脏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云溯不想让身边的妹妹担心,强忍着疼痛,在电话里对云灼道:“……去出入境管理局查。” 第95章 第一号通缉令(4)   大约是因为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帮上哥哥的忙,云灼表现得格外积极,做事速度非常之快。   云溯收到一条新消息,是云灼发来的一个文件,昨晚褚与昭离开诺因时填写的出境信息登记表。   褚与昭在出境原因那一栏填写的是星际旅游,目的地是伦荷。   没有犹豫,云溯立刻派了人前往伦荷寻找褚与昭,并且致电了才刚刚返回伦荷的笛茵。   因为夫夫矛盾导致皇夫跑路,所以他现在要找人回去——这样的理由云溯当然是说不出口的,他另外寻了个借口,跟笛茵说:“他去伦荷旅游了,我这边忽然有急事需要他回来,但可能是受了宇宙辐射的影响,实在联系不上。等他抵达伦荷,可否请您那边送他回来?”   “送他回来”四个字云溯咬得格外重,尽管话不是明说的,笛茵也明白了。皇室里有些不方便告知外人的“家务事”,也是非常正常的,笛茵非常理解。她有与诺因长久保持友好关系的意向,当然不会揭穿,也不会拒绝。   “好,没有问题。”她答应了。   云溯轻轻吐了口气。   该吩咐的也都吩咐下去了,云溯精神疲敝,又时不时地被心脏的痛感折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继续休息了。   睡前,他心绪杂乱。   云颐的事还未完全解决,本来是打算回到卡兰之后就立刻开始着手处理悬铁集团的事,和庄盈见上一面,但是昨晚忽然昏倒,把他原定的计划全都打乱了。醒来之后又得知褚与昭不见的消息,更是令他心烦意乱,只好先在电话里给晏嘉交代了一声,让他先出面去和庄盈谈。   父亲因为云颐对他下狠手的事受了很大的打击,原本就常年居住在庄园不爱出来见人了,如今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一个人待着。云溯提前吩咐过花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扰父亲,因此突然昏倒的事也没有告诉父亲。   云颐削爵幽禁的时尽管已经被云溯压下,但是这么久没有见过大哥,父亲还忽然不见人了,云灼和云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知是私下里商量过还是双胞胎天生的默契,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在云溯面前提起过什么。   而褚与昭……   他的手机关机了,而且在宇宙之中信号很易受到干扰,想要直接通过电子设备的信号来定位是很困难的,以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   宇宙观测局说近期很有可能会发生宇宙风暴,云溯很担心褚与昭会出什么事。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恐惧了。   云溯独自躺在双人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迟迟无法入睡,直到快凌晨三点才终于闭上了眼。   然后,他来到了那片熟悉的金鱼草花海。   云溯皱了皱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没有痛觉。   是梦。   他立刻就想起了褚与昭之前和他说过的话。   ——神使留下了一个永生花园的入口,可以通过梦境进入。   距离云溯上次进入永生花园,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他主动拒绝了与神使见面,神使也因他的“肆意妄为”而恼怒,从而关闭了设置在白桥花园里的入口。   可为什么现在他又能进来了呢?   云溯很难不怀疑这是神使故意的,最近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大多都有神使参与其中。   怒火隐忍在心中。   云溯转这身扫视了一圈,找到了那座石亭。神使正向外坐在石亭的栏杆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浮云。   这人到处搅乱普通人的生活,自己倒是过得挺悠闲的。   云溯大步朝着石亭走去,直接来到神使的身前,冷声质问道:“标记消失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你做了什么?”   神使答非所问:“消失的不止是标记。”   云溯愣了一下:“……什么。”   神使微笑道:“还有你和褚与昭之间的‘命运’。”   言下之意是,云溯和褚与昭不再是信息素最契合的一对omega与alpha。   云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唯一一个能将褚与昭强留在身边的理由,消失了。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变得没有意义。   巨大的空虚感将云溯笼罩着,心中仿佛有某个地方忽然缺失了一块。   褚与昭不再是他的“命中注定”,按照他最开始行事的目的,现在他就该将这个不听话不能服从命令的丈夫一脚踹开,另寻合适的人选。可是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想着要留下褚与昭。   多么可笑。   神使歪着头注视着云溯,问:“我很好奇,现在你会如何选择?”   “褚与昭走了,你会放弃他吗?”   云溯没办法立刻回答出这个问题,就算心里有了答案,他也不想亲口告诉神使,哪怕神使靠读心也能读出来。   云溯不答,腿侧的双手握成了拳。   “你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云溯质问神使,黑色的眼眸深处尽是冷意,“玩弄别人的人生,让你很开心?”   “被你看出来啦。”   孩童一般稚嫩的语气,出现在一个拥有成年男性外表的人口中,只会令人觉得诡异无比。   “谁叫祂一直在沉睡呢?我一个人待在这个世界,很无聊啊。”神使摊开双手,宽大的袍袖带过一小阵风,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无奈,“没办法,我只能摆弄一下我的玩具们,来找找乐趣了。”   神使把人类,称作“玩具”。   云溯的眉心越皱越深。他此前还对神使有些包容,尽管被惹得不快也只是主动回避,就是因为神使曾经是人类的救世主,带着这个即将灭绝的种族来到了新宇宙。这是对全人类的恩情。结果现在神使竟然把他们称作自己的玩具?   “既然是玩具,你又为什么要救人类?”云溯盯着神使的脸。   “因为如果人类都死绝了,我的人生就更无聊了啊。”神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们是神最满意的‘杰作’,具有远超其他生物的智商和极为丰富的感性——所以你们是无可替代的。为了我自己,我也只能救你们。”   云溯无法理解,也永远不可能认同神使的这种观念。   因为他统治着诺因,不仅仅要对皇室、对这颗行政星负责,也要对诺因的人们负责。   他把他的子民们当做一个个生命,而非“玩具”对待。   云溯越发地厌恶起神使来,越是和这个人交谈,他便越是能感觉到神使自以为凌驾于亿万人类之上的傲慢。   云溯很想离开这里,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神使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会怎样选择?”   云溯依旧保持沉默。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神使问,“现在,你后悔了吗?”   云溯:“……”   数月之前,晏嘉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时云溯的回答是否定的。   而现在呢?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了。   因为缔结了神契,他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幼稚地幻想要与喜欢的人结婚,而是根据信息素匹配度定下了未婚夫的人选,由此与褚与昭结缘。   但也是因为缔结了神契,他成为一个根本不会爱人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地刺伤了褚与昭的心。   或许心脏处的疼痛,不仅仅是神契的禁制带来的影响,更是对他的惩罚。   “与你无关。”云溯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放我离开。”   神使说:“等你睡醒了,自然就能离开。”   云溯才刚刚睡着,到睡醒大约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神使看出了云溯不想与自己相处,难得“善解人意”地说:“你自便,我去睡觉了。”   云溯:“……”   这个家伙,还是那么爱睡觉。   神使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骤然回过头来,朝云溯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狡猾的神使跟正心烦意乱的云溯玩了个文字游戏。   “清除标记和解开‘命运’,都是褚与昭自己的选择。”   即便是在不知代价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不也是褚与昭自己的选择吗?   神使的唇角浮起一抹愉悦的笑,对云溯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亲手为云溯戴上的那张冷漠的面具,终于碎裂了。   云溯醒了,但不是自然醒来。   他是痛醒的。   神使的那句话如同一柄尖刀一般扎在他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道极深的伤口之中汩汩流出。   剧烈的疼痛甚至令云溯无法清醒地去分辨神使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黄昏时面对云灼和齐悦颜时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已经知道造成这种疼痛的根源,是褚与昭。   从很久以前云溯就隐约感觉得到,虽然他的感情被禁制封印住了,但并非完全消失。每当他有很严重的情绪波动时,都会反应在自己的身体状况上。   当他心绪杂乱为什么事而烦扰时,会头痛。当他因为缺失正常人的感情而产生空虚感时,睡眠的时间就会变长。   而现在,他对褚与昭……   认清这一事实的瞬间,心脏的疼痛感愈发强烈,仿佛在被一双手来回地撕扯揉捏。   云溯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背后冷汗直冒,然后在某一刻再度失去了意识,就这样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头,云溯艰难地睁开双眼,想要去洗个澡,换掉身上汗湿的衣服。   还没下床,花沐就敲响了房间的门。   “陛下,您有电话。”她在门外说道,“是冰雪星的什黎族长打来的。”   什黎……?   他没记错的话,什黎已经在今年春天的时候退位了,部族的事现在都是什黎的大女儿在管。   什黎找他会有什么事呢?   云溯先去开了门,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花沐的表情显得十分欣喜,她说:“什黎族长说,他有褚殿下的消息了!” 第96章 第一号通缉令(5)   顺利从诺因出境之后,褚与昭便把手机关机,断绝一切联系,获取信息只通过生活舱里自带的壁挂触屏电脑。   明青的提醒他还记在心上,特地去宇宙观测局的主页查询了一下最近对宇宙风暴的预测。虽然官方的预测总是十次里面只能中三四次,但是这种事关自身安全的事情,当然还是宁可信其有。   褚与昭大略扫了一眼页面,点开信息栏的第一条,最新的预测信息便跳了出来。   【6月8日观测局最新预测情报:   未命名宇宙风暴第139号,预计将于宇宙公时6月10日10时前后行至冰卫三与冰卫四公转轨道附近,有80%以上的可能影响到冰雪星的气象与通信,建议相关行政星提前做好准备。】   ……擦。   褚与昭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怎么他正好要去冰雪星,宇宙风暴就要到冰雪星附近啊!   但是这条预测信息是10分钟前才发出的,而此时他已经进入冰雪星的大气层了。   冰雪星极端天气多,一个小时后就要降雪,可能还会伴随暴风,现在掉头换路线去别的星球也来不及了,褚与昭不想降落也得降落。   褚与昭叹了口气,去驾驶舱设置好了飞行路线和降落地点。   冰雪星太荒凉了,整个星球有将近85%的地区都没有经过开发,更无人居住,褚与昭肯定不能在这些地方降落。但他是第一次来冰雪星,一开始的路线有点绕远了,穿过大气层之后还需要飞半个多小时才能抵达人类聚居区。   冰雪星相比起其他几颗由人类统治的行政星有些特殊。这里有若干个部族,各自分治辖区,每个部族的首领则共同组成了部族联合会,负责商议和处理整个冰雪星的公共事务和对外事务。这些部族的发展程度不同,经济相对发达的都是旅游业做得比较好的地区,一般来说其他行政星的旅客来冰雪星旅游也都是去那几个地方。   但褚与昭有点反骨在,他偏偏选了一个最落后的部族。因为那里很少人去,星网上能搜索到的旅游情报也非常少,比较有新鲜感和刺激感。   趁着飞船还没到目的地,褚与昭继续用触屏电脑星网冲浪。   他随手把搜索页面向下划拉,看见末尾的相关搜索里有个关键词。   【宇宙观测 超越之地】   褚与昭骤然回想起云溯说的话。   ——神就居住在宇宙之外的超越之地。   于是他便点了进去,跳出来的结果页第一条,是一个由各个星球的天文爱好者们组建的小型论坛,里面讨论的大都是些跟黑洞、宇宙灾害之类的东西。   褚与昭大略扫了一眼,然后在搜索栏搜索“超越之地”。   搜出来的第一条结果是个标着火焰标志热帖。   【[热]李涛,超越之地到底存在吗】   【楼主:这个未解之谜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指望宇宙观测局那帮废物点心感觉没什么希望了,有没有民间高手来涛涛。】   【[加精回复-第410楼]我觉得是存在的。有没有人记得三十多年前发生在冰雪星附近的宇宙风暴?当时有一艘从伦荷来的星际旅游飞船被卷了进去,整艘船220个人,获救9人,有210个人都死在风暴里成了宇宙浮尸,一直被卷到了一颗矮行星周边,最后都被找到了。只有一个人,就是当时驾驶飞船的船长,至今依然下落不明[图片:新闻报道截图.jpg]。   无论人死了还是活着,总该有个说法。我查过,三十多年前那场宇宙风暴的行经路线上并不存在黑洞,也就是说不会是被黑洞吸进去的。   没存活,没死,也没留下任何遗物,就那么凭空消失无踪了?各位觉得可能有这种事情吗?虽然随着时间过去,大家都已经淡忘了那位消失的船长,但我还对此存疑[图片:船长旧照.jpg]。   我有一个猜想,船长可能是受到宇宙风暴的影响从而意外进入了一个异空间,不一定是超越之地,也有可能是除原始宇宙和新宇宙以外的另一个宇宙。】   【587人觉得赞/101条回复】   这是个小论坛,将近六百号人赞同已经算很多了。褚与昭看完这一楼,也觉得很有道理。   褚与昭军校时代有个教官就是从星际搜救队里退下来的,据这位教官所说,早在五十年前搜救队的检测技术就已经非常先进了,遇难者哪怕是在宇宙里被碾成了齑粉——总之只要还有一丁点痕迹留着,他们都能够检测到。而这个船长却“连渣都不剩”,极有可能是意外跃迁到了另一个空间。   褚与昭很好奇,但这种事情任谁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很有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第139号宇宙风暴,褚与昭打算躲着些,在冰雪星多待几天等风暴过了再走。   褚与昭又开始唉声叹气,打开触屏电脑上的音乐app,随便选了个歌单播放。   结果偏偏是一首分手情歌。   矫情兮兮的歌词钻进耳朵里,每句都像在骂他。   褚与昭差点因为一首烂俗口水歌着急上火,很破防地把电脑关了。   飞船内重归清净,褚与昭烦躁地拉开深色窗帘,看窗外的风景。   此刻飞船行至冰峰上空,下方被冰雪覆盖的山脉连绵起伏,好不壮观。而天空正如云溯曾告诉他的那样透亮无比。   褚与昭:“……”   怎么又想起云溯了。   他真的狠狠破防,特别崩溃。   褚与昭叹了又叹,视线无意间落在压在枕头下露出半个身躯的手机上。手机屏幕是黑的,还处于关机状态。   要不……开机看看?   万一云溯找他了呢?   褚与昭咽了咽口水,刚要把手伸向手机,却又立刻收回来。   不行不行!他都离家出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   就算云溯给他打了电话又怎样?难道他还能为了这么一通电话就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自由吗?   不可能。   最后褚与昭挪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把手机完全遮起来了,不让它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半小时后,飞船顺利落地了。   褚与昭把早已准备好微型制暖器贴在外套内侧,准备下车。   自进了冰雪星大气层以来,这一路上都非常顺畅,令褚与昭不由地感叹:不愧是冰雪星啊!   它甚至连个出入境管理局都没有,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敞开大门欢迎所有人。   不得不说这非常随便,但也十分方便。   褚与昭透过飞船的窗户看了一下飞行场的情况,除开他以外,停在这里的外来飞船也屈指可数。   看来大家是真的很不爱来这里啊。   褚与昭想着,揣好必备的物品下了飞船,打算先去订个宾馆。   然而脚还没踩上飞船步梯,褚与昭就被一阵刀一样的寒风刮了脸,瞬间就缩回了飞船里。   褚与昭觉得自己体格不错,还算比较抗冻的,以为贴个微型制暖器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结果在冰雪星一秒都扛不住。   于是他改变了计划,掏了个黑色口罩出来戴上,挡风用,然后就直奔飞行场内的服装店。   不过,飞行场怎么会有正儿八经的服装店啊?   褚与昭觉得自己幸运,还好选到了有服装店的飞行场降落。   结果服装店老板如是说:“冰雪星所有的飞行场都有服装店专门卖防风棉服和帽子这些东西,这是冰雪星的特色。因为总有些自信过度的异星人觉得自己能抗住这里的气温。”   褚与昭:“……”好像被骂了,这老板到底会不会聊天啊。   褚与昭买了件大袄子又买了顶毛绒帽子和手套,换好出去了。穿上能防风的衣服后,制暖器发挥的效用才总算明显了点。   现在他全副武装,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   褚与昭对此很满意,捂成这样就不用担心被认得他脸的人认出来了,他觉得连他妈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他来。   刚才和服装店老板聊天时褚与昭顺便问了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老板告诉他,有个挺大的冰川湖,可以钓鱼,岸边还有一座湖景宾馆。   钓鱼,特别原始的一种娱乐活动。他还真想试试。   诺因虽然是一颗湖泊之星,但褚与昭从小生活到大的卡兰市并没有冰川湖,他挺好奇冰川湖里能钓出什么样的鱼来。   褚与昭按照地图走,先找到了那座湖景宾馆,订好了房。   六月是冰雪星的旅游淡季,宾馆里几乎都是空房。或许是大早上的天又冷,来旅游的异星人们都起不来,所以褚与昭都没怎么看见除宾馆员工之外的人,就连冰川湖边也只坐着一个垂钓的人,看起来孤零零的。   还是个老人。   褚与昭决定去陪陪这位老者。谁叫他从小就是老年人之友呢——除了褚家老爷子以外。   租好了鱼竿后,褚与昭便直直朝着老者的方向走去。对方虽然须发苍白,尤其是头发还很稀疏,但背挺得很直,精神头也极好,看上去没什么老态。   褚与昭来到老者身边,很友善地问:“老爷爷,我可以坐您旁边吗?”   只露出一双眼睛,也就意味着在他人的视野里眼睛的神态会被格外强调。褚与昭天生一双招人喜欢的狗狗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真诚。   老人点点头,简短地说了一句:“你坐。”   “多谢多谢。”褚与昭保持着礼貌距离在老人右侧坐下,然后开始摆弄自己租来的鱼竿。   棉服的衣袖对于褚与昭来说稍微有点短,动作时袖子往上窜了一点,便露出一小截有力的手腕来。   还有云溯送给他的那个特殊的“标记”——明月翡翠制成的手串。   老人余光瞟见褚与昭腕间那手串,目光忽地一凝。 第97章 第一号通缉令(6)   老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说:“小伙子,你是外地人吧。”   “啊、对。我来旅游的。”褚与昭好奇地问,“您看得出来吗?”   “你看起来还不太适应冰雪星的温度。”老人悠悠说道。   “是么……我觉得我还能抗一抗。”   褚与昭小声嘀咕着,然而刚嘴硬完就被寒风吹得鼻尖一痒,狠狠打了个大喷嚏,吓走了老人正要上钩的鱼。   老人:“……”   褚与昭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不好意思。要不我钓几条鱼赔给您?”   老人果断地拒绝了:“不必,你没我会钓。”   褚与昭缩了缩脖子,低低地“哦”了一声,心说:这老爷子说话好不客气啊……   他不再和老人搭话,自顾自地摆弄起手里的鱼竿来,研究该如何垂钓。   门外汉的操作,看在各种行家的眼里,显得弱智无比。老人瞥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说:“我教你,看着。”   褚与昭忙道“多谢”,看着有样学样,还像那么回事。   老人教会了他,然而褚与昭从早上钓到中午,也一条都没有钓上来。他有些不甘心,好胜心忽然被激了起来,于是下午又拿着鱼竿跑过来接着钓,还是一无所获。   褚与昭觉得自己很失败也很倒霉,最近做什么事情都十分不顺,连这冰川湖里的鱼都讨厌他。他有种被上天捉弄了的感觉。   而坐在褚与昭身侧不远处的老人,已经钓上来满满一筐的鱼了。   老人见褚与昭沮丧地收起鱼竿打算回去,多了一句嘴:“钓鱼得心静,我看你现在不太能静得下来,有心事?”   褚与昭手上动作一停,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我看你不像来旅游的,是因为别的什么烦心事才跑到冰雪星来的吧?”老人眼光毒辣,一看一个准。   褚与昭睁大双眼,惊讶于对方如同读心术一般精准的眼光,而后长叹了一声,还是承认了。   “您说得没错,我确实不算是来旅游的。”褚与昭有些低落地说,“我是和我伴侣闹了矛盾,一个人跑出来的。”   老人道:“年轻夫夫之间闹矛盾也是在所难免。”   褚与昭垂眸,攥着鱼竿的手愈发用力:“……我跟他,不是闹矛盾那么简单。”   如果说云溯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才不让他上战场一线的话,褚与昭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云溯心里有他,他们只是在这一点上的观念不同而已。他相信只要今后慢慢磨合,有朝一日云溯是会理解他的。   但现在云溯亲口承认了,他们之间根本存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观念的不同,而是信任问题。   他这么信任云溯,无论云溯说什么都相信,甚至在自己的理想上都做出了妥协,可云溯却没有对他付出同等的新人。   这一点,褚与昭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所以即便在离开诺因之后,他还是心心念念地想着云溯,都没有掉头回去。   云溯竟然把他当成尤佩那样心怀不轨的反贼一样防着, 实在太令人愤怒和难过。因此褚与昭才被气到对云溯说了那么重的话。   “他不相信我,这对我而言,是很严重的问题。”褚与昭的表情沉下来。   他无意和一个不知内情只是偶然遇到的老人多说,就此陷入了沉默。   鱼钓不到就钓不到了,褚与昭也不想强求,他把东西收拾好,便起身准备回宾馆。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了吗?”老人问。   褚与昭不语,只是摇了摇头,拿起鱼竿走了。   “等等,年轻人。”老人却再度喊住了褚与昭,很突然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你手上那条手串,其实有一对吗?”   褚与昭的脚步顿住了:“……什么?”   云溯送给他的手串他没有取下,还是一如既往地戴在手腕上,不知何时被这老人注意到了。   但更让褚与昭疑惑的是,这人为什么要忽然提起手串?难不成和这手串有什么关联吗?   老人见褚与昭扭头看向自己,便继续说道:“另一条,在我这里。这对手串是我做的,是我送给妻子的金婚纪念,去年她遭遇雪崩不幸去世了,我送她的那条手串也不翼而飞。既然它现在出现在了你的手上,想来是当时被什么人偷走卖掉了。”   老人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只首饰盒,里面果然有一条和褚与昭这个一模一样的手串。   褚与昭回忆了一下,这条手串是半年多前云溯在毓秀街上的文玩摊买的。文玩摊上卖的物件本就有一些来历不明,全靠老板一张嘴乱说,云溯很有可能是被老板骗了。   “那、那我……”褚与昭捋起袖子,正要伸手去取手腕上的手串将失物归还,但是一想起这是云溯送他的东西、而且还是有特殊含义的东西,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就算闹成了现在这样,他还是觉得,舍不得。   褚与昭低声说:“这个……是我的伴侣买来送给我的。”   “没事,你不用还给我。”老人叹了一声,说,“左右我的妻子已经不在了,我留着这东西也是徒添伤感。”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将装着另一条手串的首饰盒递到了褚与昭的手里。   “这个送给你。”   褚与昭怕盒子被风吹翻了,赶紧握紧。   他挠了挠脸:“……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就收着吧。”老人意味深长地说,“这手串就是得一对在一起,才够圆满。”   褚与昭只把这句话当成老人的一句感慨,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既然老人如此坚持,褚与昭还是把手串收下了。   “你今晚有安排吗?”老人指了指脚边的一桶鱼,“要是没有的话,我请你吃鱼吧,这附近就有能提供食客下厨的店,我亲自做。”   褚与昭受宠若惊。他想:没想到到冰雪星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就这么友好啊,真不愧是靠旅游业发展起来的星球。   而且能遇到手串的制作者,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单纯的褚与昭答应了,很开心地跟着这位“善良好心”的老人一起去了店里吃鱼。   两个小时后,褚与昭在吃鱼的过程中在老人的劝说下喝了一杯又一杯酒,最后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老人淡定地坐在桌边,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扮作店员的属下便立刻上前,恭敬地朝他躬身。   “什黎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把人带回去,还有他的行李,也一起带上。”什黎用苍老的声音语气淡淡地吩咐着,举手投足尽是久居上位之人的做派,“去找到他的飞船,派人看守好。”   “是。”   什黎看了眼身边醉醺醺的褚与昭,悠悠地给远在诺因的云溯打了个电话。   他在部族族长之位甚久,和云溯的关系也还算不错。三个月前云溯与褚与昭大婚时他还送了贺礼去,自然知道褚与昭长得什么样子。   所以在褚与昭和他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就认了出来。心中尽管有些错愕,但并未表现在脸上。   什黎从褚与昭口中套了个大概出来,猜到这小子应该是和云溯闹了矛盾才偷偷跑出来的,便打算把人送回给云溯做个人情。   什黎打的是云溯宅邸的座机号,等了一会儿,是他的管家来接。   “麻烦大人稍等,陛下正在休息,我现在去请他过来。”   “好。”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云溯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什黎老先生,您知道褚与昭的消息是吗?”   Omega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甚至省去了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起了褚与昭的事。   什黎想:这两人有点意思。   一个明明死不回去却舍不得伴侣送的东西,一个向来冷淡从容却难得这么急迫。   无论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有情人,可现在这是在闹什么呢?   什黎虽然不解,但也并不觉得奇怪。他是过来人,年轻时也曾经历过感情上的波折,也曾经有过轰轰烈烈的情史。   只要两个人都能够坦诚地面对彼此,没有什么难关是无法跨越的。但就怕,不够坦诚。话全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非要对方去猜,那就要走弯路了。   “褚与昭现在在冰雪星,就在我这里。”什黎道,“他醉了,不省人事,你看需不需要我趁这个时候派飞船直接把人送回诺因去。”   “醉了?”云溯的声音有点困惑,但很快他还是回答道,“那麻烦您送他回来了,非常感谢。”   什黎知道云溯向来是个礼尚往来的人,有了褚与昭这个人情,他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云溯谈,也会更顺利一些。   “好,那我现在来安排。”   什黎说完,正要再喊属下进来,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无比响亮的……嗝。   什黎:“……”   褚与昭喝多了,又趴在桌上压到了胸口,憋了气,这一口气现在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就变成了一个大酒嗝。   “云溯……”褚与昭打嗝打醒了,抬起通红的脸,迷迷糊糊地朝着什黎的手机伸出手。   “云溯、是不是你……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第98章 第一号通缉令(7)   这小子似乎有些情痴的天分。   什黎望着褚与昭这副醉昏了头还惦念着云溯的样子,摇了摇头。他把手机塞到褚与昭手里:“你打。”然后起身出去了。   褚与昭伸出一只手紧紧抓着手机,脑袋还埋在另一条胳膊的臂弯里,闷声喊道:“云溯、云溯……”   耳边传来云溯沉静的声音:“我在。”   “哈哈。”褚与昭蓦然笑起来,自嘲似的说,“真好,你还是这么冷静。”   仿佛他的负气出走,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牵动不了云溯的一丝情绪。   “云溯,你这人真是……”   褚与昭醉了,脑子里被刺激性的酒精搅成了一团浆糊,他几乎没办法理智地思考。醉意上头,他只想把积攒在内心的所有情绪都倾倒出来。   他想说云溯什么?脑海里似乎有一个词,但是现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你明明去了冰雪星,却在登记表上写了伦荷。你不想让我找到你是不是?”云溯问。   “是啊!”褚与昭扬声,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连喘息声都变得粗重,“我受够了!我喜欢你半年,像个傻逼一样什么都顺着你依着你不停地妥协让步!傻不拉几地期待你心里能多想着我一点!结果你呢?你连给我多一点信任都做不到!”   “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对不对?最开始碰我、吻我,甚至让我标记你,都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留下受你的控制,对吧?”眼前忽然有些雾蒙蒙的,褚与昭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云溯,我不是真的傻到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只是……我只是在骗自己,如果不欺骗自己的话,我要怎么面对受人拘束不得自由的生活?”   褚与昭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人戳破的气球,正在不停地往外漏气,心脏的跳动比呼吸声还要更加急促。   “最开始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么倒霉!匹配度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命运’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因为这种东西被拖下水……你知道吗云溯,就在我们办结婚仪式的那天晚上,有人来给我爸推荐什么、军队的青年人才,结果我一看,那个人就是我隔壁班的同学啊,哈哈。”   “明明在学校的时候,他样样都比不过我,我总是得意,觉得自己赢了他。可现在看来,是我输了啊……我输得一败涂地。“褚与昭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可听起来比哭还难听,“他至少可以顺顺利利地进宇宙军,去青睐他欣赏他的舰长手下工作,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真正的军人,而我呢……”   借着酒意,他终于把那句从前一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云溯,我真恨你啊……”   说完这句话后,褚与昭感觉自己的心里变得空空的,刚才的愤怒、委屈、失望,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云溯开口。   然而,听筒那端只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没有别的动静。   云溯不想理他吗?一定是吧,毕竟他都说出“恨”这个字了。也不知道谁借给他的胆子,让他敢对着君主说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云溯肯定,非常生气吧……   太久没有等到回应,褚与昭的大脑再度陷入了空白。他握着手机的五指一松,眼皮沉沉地合上了。   -   “云溯,我真恨你啊。”   云溯听到这句话,微微颤抖的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不是没有想过褚与昭会恨他,可是亲耳听到褚与昭说出口的感觉,却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难以承受。   身体像是麻痹了一半动弹不得,就连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感都随着愈发沉重发麻的身体和大脑而变得不甚分明。   到底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呢?云溯不知道。   或许痛苦抵达顶点的时候,就会是这种感觉吧。   云溯沉默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的,要么斥责要么好言哄劝,或者为自己辩解一二。可他发不出声音来,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   褚与昭也没有继续说话,也许是已经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吧。   自从继位之后,云溯甚少遇到失败的时候,因为他总是可以冷静从容地处理一切,让事情的结果可以如自己所愿。   原本,他在褚与昭的事情上也有相同的信心,他不认为自己会控制不了一个刚离开学校的幼稚单纯的毛头小子。可是事到如今,云溯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在褚与昭的身上栽了,栽了一个大跟头。   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褚与昭自己回来。   他真的这么差劲吗?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不能学会好好爱人吗?云溯时隔八年,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如此之深的怀疑。   云溯望着窗外血红色的夕阳。恍惚间,他又想起母亲第一次去见过神使之后回来和他、和父亲说过的那些话。   “什么神使,根本就是个骗子。”   “人怎么能失去感情呢?喜怒哀乐、爱恨痴嗔,都是很宝贵的东西。”   “如果真的缔结了神契,人就会变得不像一个人了呀。”   那时的云苒一边说着,一边轻柔地抚摸着还是个小孩子的云溯的脑袋:“我想要好好地爱你、爱你们。所以,即便病痛加身,活不了很久很久,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他的母亲,是个多么温柔又坚定勇敢的人啊。   苦苦困扰着他、令他郁结于心的问题,母亲其实早就已经给过他答案了。   一股腥甜忽然涌上喉间,云溯眉心一蹙,立刻挂断了电话,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   安静守在一旁的花沐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云溯,生怕他又要昏倒。   “陛下,您、您怎么了?”她有些惊慌。刚才云溯一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有脸色苍白如纸,这样反常的状态已经令她感到十分不安了。   云溯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死死地抓着花沐的胳膊,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花沐被他抓得很痛,可是此时她已无心关心这些,云溯的情况才更让她在意。   “陛下、陛下?”   云溯很想像平常一样说自己没事,可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胸口处的血气还在不断地上涌。   眼角处渗出痛苦的生理性眼泪。   云溯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口将堵在嗓子里的腥甜液体呕了出来。   他喘息着摊开手掌,看到满手的鲜血。   意识再度沉入了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褚与昭被颠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纯净的白,刚刚脱离黑暗的眼睛差一点就要被闪瞎了。   等待瞳孔聚焦后,他才看清,原来外面那些白乎乎的东西都是冰山和雪原。而他自己,正坐在一辆车上。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褚与昭哑声问,“不是要把我送回诺因吗?”   他躺在放平的后座上,驾驶和副驾驶的位置分别坐着一男一女,都是alpha。褚与昭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了一下他们的脸,都是表情严肃,冷冰冰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很好惹。   雪原路难行,男alpha专心驾驶,没搭理褚与昭。女alpha淡淡开口道:“你昨晚喝得烂醉,信息素紊乱发生泄漏了,以防万一,我们要先带你去做个检查。这是什黎大人的命令。”   什黎……   褚与昭这才想起昨天那个钓鱼的老头子,原来他就是什黎。冰雪星无论在外交还是军事上都没什么存在感,又有很多个部族,褚与昭对此不是很了解,更不可能知道每个部族的首领长什么样子。   但什黎这个名字他曾经见过,就在结婚前收到的贺礼的礼品清单上。   什黎,就是那个送了一只小狗和一只小兔子雕刻的人。   褚与昭:“……”   好怪的老头子,感觉他好像有时很认真有时又很随便的样子。   “那我要是查出什么毛病的话,可以留在这边的医院里治病吗?”褚与昭问。   想钻空子不回去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当然不行。”女alpha回头瞥了他一眼,“我看你也不像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要是打算装病赖在这里的话还是放弃吧。”   褚与昭:“……”哼。   冰雪星的人一点也不友好,真是被骗惨了。   褚与昭很幼稚地开始上升全体。   “还有多久才能到医院啊?”褚与昭看了看窗外,风景几乎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目的地。   女alpha答道:“一刻钟。”   褚与昭又问:“我上车多久了啊?”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去瞅前座表盘上显示的时速。   车基本上是匀速行驶,只要知道行驶的时间就可以估算出大概的距离,他想知道现在他离自己的飞船有多远。   “二十分钟。”女alpha很慷慨地回答了褚与昭的问题,然后提醒道,“你可别抱着一个人从医院逃跑的想法,这里的环境可不像诺因,要是路上遇到暴风雪或者雪崩,你必死无疑。”   褚与昭很敷衍地“哦”了一声。   “对了。”她又道,“还有一件事,什黎大人吩咐我们告诉你。”   褚与昭坐起身来,把后座恢复原样,恹恹地往后一靠:“什么事?”   “昨晚,你们的君主出事了。” 第99章 第一号通缉令(8)   褚与昭一下子呆住了。心里本来还打着该如何从这群人手上逃走的小算盘,现在也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抓住副驾驶的椅背,着急地问:“怎么会出事,出什么事了??”   “我以为你会知道原因呢。”女alpha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看媒体的报道,差不多就是在你和他通话完之后出事的。”   “似乎是吐血了,昏迷不醒,明镜宫昨晚上上下下都在忙这件事,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暂时还不清楚,新闻里也都写得不明不白的。”   “吐血……”褚与昭怔楞地喃喃着。   云溯的身体一直都没什么问题,偶尔会胸闷,这个褚与昭知道。但云溯之前就已经去检查过了,医生都说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   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难道是什么家族遗传病?从前一直在潜伏期,忽然爆发了之类的?   毕竟云溯的母亲云苒就是正当盛年时患上病走的,褚与昭自然而然地就会往家族病史的方向想。   女alpha从后视镜里看到褚与昭眉头紧皱的表情,问:“怎么,你现在回心转意,想要回去了吗?”   褚与昭沉默良久后,还是松开了抓着椅背的手。   “……不。”   不行,不可以再轻易低头了。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离开诺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心软回头?   而且,他就算回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如果云溯真的是生了什么病,也是要靠医生们来治疗。他现在失去了与云溯的“命运”,连标记也消失了,连用信息素让云溯稍微好受一点都做不到。   ……他从来,都是个对云溯无用的人。何必回去。   车厢内陷入沉默。褚与昭不说话了,什黎的两个手下自然也不会主动和他说什么。   一刻钟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医院。   褚与昭一从车上下来,就有种连鼻涕都要结冰的感觉。他趁着进医院之前这点短暂的时间,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医院周围的环境。   医院附近的交通一般都是很便利的,这一点哪怕在冰雪星也不会例外。褚与昭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发现在医院正门对街就有一个交通设施,看起来是有轨电车。   有轨电车是相对古老的一种公共交通了,很符合冰雪星目前的经济发展状况。虽然它一次能载不少人,但是在冰雪星这种恶劣天气多的环境之下,很容易因为突降的大雪而影响运行,可现在褚与昭没得选。   “走了。”   女alpha催促了一声,褚与昭立刻收回目光跟上了前面两人。   医院里暖气开得很足,有些闷热,褚与昭脱掉了厚重的棉服搭在了臂弯,也趁着这两个alpha脱掉外衣的机会打量着他们的身形。   女alpha后背笔挺,手臂和背部的肌肉轮廓分明且扎实,一看就是练过的。男alpha戴着眼镜,气质很斯文,看上去就不像个会跟人动手的,现在一看身形,果然和褚与昭猜的一样。   还好……   二打一还得担心被偷袭,一打一的话他有信心一定能赢。   当然,能避开打斗的话最好,要溜最好还是悄无声息地溜……   褚与昭跟着两人绕过排成长队的人群,单独去了一间诊室,那里已经有医生在等候。   在检查的过程中,褚与昭显得漫不经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健康,不会有什么毛病,腹部的伤口在之前的精心调养下也恢复得很好。   看起来有些年迈的医生看完检查结果,推了推眼镜:“确实有一点问题。”   褚与昭:“哈?”   医生道:“你的信息素情况很奇怪啊,褚先生。”   褚与昭挠了挠脸:“……可能是我昨晚喝酒喝太多?”   他平常不太喝酒,所以喝高了之后信息素突然出现一点异常也很正常。   “不。”医生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因为酒精的刺激,那只会是一两项数值的异常,但是我对比了你之前的体检数据,发现你信息素的所有数值都发生了变化。”   褚与昭:???   世界上还能有这么离奇的事??   “不会是你们的机器有什么问题吧?”褚与昭狐疑。   医生:“那当然不会,我们的机器昨天才刚刚点检过,有问题的都已经送去修理了。”   但凡是加入了星际医疗联盟的医院,都可以从联盟的数据库里调取各行政星公民过往的就诊信息和体检信息。褚与昭上一次做体检是伤愈离开地面军第一医院的时候,也就是两个多月以前。   才过去的这么短的时间,他的信息素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褚与昭觉得很扯。   不对……   可能导致他的信息素在短期内发生变化的原因不是有一个吗?   神使。   神使拿走了他和云溯之间对的“命运”,还强行清除了他们的完全标记。   他和云溯的信息素是完全匹配的,要是想要降低匹配度的话,必然要修改信息素的各项数值。   面前的医生还在继续说着。   “你的身体已经习惯之前的信息素了,现在信息素数值忽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肯定会伴随一系列生理或是心理上的异常。”医生道,“比如情绪激动暴躁、食量增大等等……“   褚与昭:“……”   医生说的这两条他还真的都中了。   褚与昭严肃了起来,很认真地问:“那有什么办法能改善一下吗?”   “信息素数值变化这么大的案例很少见,也难说有没有办法完全改善,我也只能给你开一些安神药,你自己平时也要多注意管控情绪。”医生说。   褚与昭点点头:“好的。”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褚与昭的个人资料:“我看您的婚姻状态是已婚,请问伴侣是omega还是beta呢?”   ……什么嘛,原来这医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啊。害他刚刚还有点提心吊胆。   褚与昭说:“是omega。”   医生建议道:“那你可以试试多嗅闻一下伴侣的信息素,或许会有缓和。完成标记后的AO伴侣的信息素一般来说都会对彼此有正向作用的。”   褚与昭:“……好的。”   他忽然有种全世界都在催促他赶紧回到云溯身边的感觉。   想到云溯,褚与昭心中的担忧又不禁多了几分。   云溯现在怎么样了呢?醒过来没有?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褚与昭找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消息,大概是被收走了,想看一下新闻都没法看,又拉不下脸来问什黎的两个下属,只好继续闷着。   从诊室里出来以后,那个男alpha去楼下帮褚与昭拿药了,只剩女alpha在他身边继续看着。褚与昭想,现在就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医院人多,他可以抓住空隙混进人群里,对方一时半会儿肯定也追不上他。只要能趁着这个时候把人甩掉,就算成功的第一步。但是褚与昭现在没有代步工具,在医院里随便抓一个有车的人蹭车也不现实,很可能会被当成什么可疑分子。   所以,还是只有医院外面的有轨列车可以用。   有轨列车的轨道是架高的,候车处也是。褚与昭肉眼估计了一下,和医院的二楼差不多高。   褚与昭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他要直接从医院二楼的平台跳到列车的候车区域去。只要在列车即将开走的前一秒上车,什黎的人就肯定追不上他。   他坚信,这世界上身手好的人不少,但擅长跑酷的人一定不多。   这可是军校时期被教官从学校这头追到那头练出来的宝贵技能啊!   褚与昭和女alpha一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睛盯着窗户外面,假装发呆,实则是在规划待会儿跑路的路线。   然而不巧的是,男alpha拿药的速度比褚与昭意料中的快很多,褚与昭才刚想好路线,他人就提着药回来了。   褚与昭盯着男alpha手里提着的药盒子,心里琢磨着,要不就拿药盒子当武器使拖延一下时间好了。   “你的药。”寡言的男alpha将药递到褚与昭的面前。   “谢了。”褚与昭起身接过,将药盒拿出来,低着头假装看盒子上的说明。   “一日两次,一次一片……”褚与昭故意把用药说明上面的字读出来,用声音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然后趁他们以为自己在认真看的时候,忽然抬手,分别将两只药盒砸向他们的眼睛,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喂!你……!!”   女alpha的反应更快,即便被药盒的一角戳到了眼角也硬是忍着酸痛追了上去。然而褚与昭腿比她长,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走廊尽头敞开的窗户前,一脚踩上窗棂。   褚与昭个头挺高,但身手却十分敏捷轻盈,从窗台跳出去之后立刻就借力跳向了有轨电车的候车处,两只手抓在站台边沿,靠着极为有力的胳膊向上一使力,就将身体也带上了站台,抬腿跨过了防护用的围栏。   一通极为惊险的操作,将站台上正在排队上车的乘客们看得傻眼。   这时褚与昭也顾不得什么先来后到了,直接挤开他们冲进了电车里。   女alpha被他遥遥地抛在了身后。   在车厢内站定的一瞬间,车门合上了。   褚与昭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从诺因跑路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按照云溯以往的作风,也不可能让它传出去,所以什黎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在冰雪星找他,只能偷偷地找。   这辆电车通往的是另一个部族,只要脱离什黎的势力范围就好。褚与昭想。   “星际新闻为您播报,今天上午,明镜宫召开记者发布会,就昨日皇帝忽然昏倒的相关传言进行回应……”   电车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节目,褚与昭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第100章 第一号通缉令(9)   褚与昭看完了新闻速报,心情有些复杂。   负责召开这场记者发布会的人是云溯的秘书,给出的说法是云溯积劳成疾、不堪重负,所以才忽然晕倒。后面记者提问的环节,也全用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客套话敷衍了过去。   褚与昭现在很熟悉明镜宫的做派了,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但晕倒的原因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褚与昭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和自己有关。   云溯,会不会是被他昨晚那些话给气得啊……?   不过秘书虽然说了很多场面上的废话,好歹还是传递出一条有用的信息:云溯已经醒转,但是目前精神不济,还在休息。   只要人醒了,褚与昭的心就基本上放下了大半。   半个小时后,电车行至倒数第三站,来到了隔壁部族的管辖区域。   褚与昭躲在人流里下了车,然后找车站的志愿者问了下路,直奔目的地。   他之所以选在这一站下车,是因为刚刚在医院里等待的时候,听到附近有人在聊天,说这里有一个货物中转场,每天都有物资和矿产在这里运进运出。   这样的地方,必然有人做偷渡的生意。这是褚与昭从明青那里听来的经验。   现在褚与昭身上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对明月翡翠制成的手串和他成年的时候明青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只价格不菲的名牌石英表。   手串,当然是不能卖的,因此只能委屈明青送他的手表了,拿来抵个路费应该绰绰有余。   褚与昭默默地在心里对远在诺因的他青哥说了声抱歉,把手表摘下来装在棉服的衣兜里。   这才离开诺因多久,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褚与昭站在车站门口,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原,深深地怀疑起了人生,并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好在现在没有在下雪,否则想用脚走到货物中转场去都很艰难。   唉,本来是来冰雪星旅游的,没想到现在搞成了雪原求生记了。   褚与昭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把头顶毛绒绒的帽子戴正,从车站离开了。   -   云溯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而且已经不在现代医疗可以解决的范围之内。   情急之下,花沐还是拜托了云姝,让她去庄园请喻黎安过来。   喻黎安听完女儿说的话,脸色微变,立刻就来到了明镜宫。   白桥内,其他仆人都已经被屏退了,只有花沐和齐医生在。   一见喻黎安进来,花沐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马上迎了上去:“殿下、您终于来了……”   “云溯人醒了吗?”喻黎安问。   花沐点点头,但神色有些忧虑:“醒了,但陛下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见人,连我和齐医生都不让待在里面。“   花沐觉得有点奇怪,自从她来到白桥侍奉云溯以来,这位陛下就甚少会有躲着不愿意见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接连的晕倒令云溯有些敏感,她总感觉醒来后的云溯变了很多。   而且变得还不止是性格,花沐都不知道该先担心哪一点更好了。   总之,眼下的情况已经令她束手无措。花沐没有多言,沉默地引着喻黎安上楼,为他打开了卧房的门。云姝则在客厅里乖乖地等着父亲和哥哥聊完。   二楼的卧房里一片昏暗,没有开一盏灯,所有窗户的窗帘都是紧紧拉上的。   白桥曾是云苒和喻黎安的居所,喻黎安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的时间,云溯因为思念过世的母亲,并没有太多地变动白桥内部的布局和陈设,就连卧房也是,因此这里看起来还和喻黎安搬离明镜宫之前差不多。   喻黎安轻车熟路地穿过一进门的小客厅,来到云溯的寝室。   他的孩子正安静地坐在床上,低着头,略长的额发挡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   “云溯。”喻黎安轻轻地在床沿坐下,像是怕惊动了云溯似的,温声哄道,“好孩子,没事了,我来了。”   他伸手覆住云溯的手背,触感是温热的。   是和他相近的正常人的体温。   “父亲……”云溯说话的声音很小,尾音微微颤抖着,像只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了喻黎安伸过来的手,但还是没有抬头。   “没事的,不要怕。”喻黎安温声细语地哄着自己敏感又脆弱的孩子,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来,抬头,让我看看。”   他抬起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扣住了云溯的下巴。脸颊的皮肤还是湿润的,或许刚刚还有眼泪从那里流过。   云溯顺着父亲的动作稍稍抬起脸来,露出一双痛苦的、迷茫无措的眼睛,眼眶通红,微微湿润。   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喻黎安有些许恍惚。   ……快要九年了。   他居然已经快要九年都没有看到过这双眼睛充盈着如此饱满的情绪的样子。   曾几何时,年幼的云溯在特别难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谁也不愿意见。   他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喻黎安想安慰一下云溯,可是却激动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只是一把将人搂进怀中,怜惜地抚摸着云溯僵硬的后背,久久无言。   云溯伏在他胸口,眼泪沾湿了衣襟。仿佛是要把这些年强行封锁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尽管哭个够吧。   喻黎安心疼地想,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感觉该有多么难受啊。   这对他而言,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可云溯竟然就这样过了九年。   云溯的选择,其实喻黎安从一开始就是不赞同的,但云溯会进永生花园,也有他疏于照看的原因在,况且木已成舟,也无法转圜。于是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喻黎安一直知道,云溯是个内心很敏感细腻的小孩,对于情绪和感情的感知能力都很强,但是又没有足够的承受力去承受这些,所以才会这样脆弱。   但同时他也相信,云溯是可以变得坚强起来的。只是内心的强大不应该是靠外力,而是应该靠一次次的经历和磨练塑造出来。   或许是他和云苒对这孩子的期待太过沉重,才使云溯做了这样的选择。   云溯太乖巧,也太懂事了。   他真的希望,云溯偶尔也能任性一次。   不知道哭了多久,云溯才终于重新抬起头来,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孩子气?”   “不会啊。”喻黎安轻柔地抚过云溯的黑发,“这没什么的,只要能把情绪都发泄出来就好。”   他知道云溯最近过得辛苦,几乎是在用哄小孩儿的方式跟云溯说话。   “哭完之后好受些了吗?”喻黎安一边询问着云溯的状况,一边用指腹蹭过云溯的眼角,将最后两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抹去。   “……嗯。”云溯轻轻点头。   “那就好。”喻黎安久违地喊了儿子的小名,“小溯,你不要压力太大。君主的职责也好皇室的形象也好,这些东西都比不得你自己。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云苒而言,你能过得平安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喻黎安的手指滑到云溯的耳际,帮他将略长的碎发撩至而后,于是Omega光洁的颈侧便露了出来。目光落向云溯的腺体处,微微一凝。   “云溯,你的标记呢?怎么不见了。”他注意到了这丝异样。去年赫辛城堡之行后,云溯已经告诉过他自己被褚与昭标记的事情,而云溯当然不会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撒谎。   云溯垂眸,缓声道:“标记……被神使拿掉了。还有我和褚与昭之间的‘命运’也是。”   “神使?”喻黎安眉头紧皱,“他怎么会掺和进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来?”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云溯失落地摇了摇头,“他只说,这些都是褚与昭自己的选择。”   云溯黯淡的目光落在自己随意交叠在一处的双手上,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本来觉得,神使可能是故意骗我的。但昨晚通话的时候,褚与昭和我说了很多、他说他……恨我。”   “所以我想,大概确实如此吧。”云溯的情绪和精神都不是很好,说话的语气也因而变得很慢,“不过,反正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是等人回来了再问个明白吧。”   提到褚与昭,喻黎安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   云溯立刻就注意到了,问:“父亲,怎么了吗?”   “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喻黎安叹了一声,“今天早上你还没醒来的时候,冰雪星的什黎打来电话,是云姝接的。说是褚与昭……逃掉了。”   “逃掉了啊……”云溯低声喃喃着,“的确像他会做的事。”   喻黎安望着他:“云溯,我还没有问过你,褚与昭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逃了,但是你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仍在,这件事总得有个处理。”   说是处理,其实是个选择题。要么云溯以此为由,主动休夫离婚,要么就得把人弄回来,重新修复这段婚姻关系。   云溯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抿了抿唇,终于开口:“我想把事情闹得大一点。”   喻黎安愣了愣:“什么?”   “我知道他一直介意我反应冷淡,但之前……确实是没有办法。有神契的禁制在,我确实很难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云溯的说话声很轻,语气里却丝毫不见动摇,“所以这一次,我想轰轰烈烈地闹上一场,让他无论逃到哪里都能知道,我有多需要他、多想让他回来。” 第101章 第一号通缉令(10)   云溯说完,发现父亲正用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云溯有点迷茫地问道,“我现在长得和之前很不一样吗?”   喻黎安觉得这个问题有几分可爱,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   云溯会有此一问也不奇怪。之前因为神契,他的容貌一直停留在二十岁时的模样,九年过去几乎一点都未曾改变,现在神契解除了,云溯的样子也就回到了二十九岁。不过云溯向来保养得好,看起来和从前差别并不是非常大,只是给人的感觉更加成熟了一些。若非花沐这样特别亲近熟悉他的人,恐怕很难察觉云溯身上的变化。   “……只是觉得,你现在既不像冷淡克制的那个你,也不那么像九年前的那个你了。”喻黎安望着面前的云溯,眼神十分柔和,还带着些许欣慰,“你好像变得更坚定了。”   过去的云溯,总是会在自己的事情上畏手畏脚,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可能是……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哭也哭够了,就想开了一点吧。”云溯低着头笑了一下,“说实话,我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喻黎安道:“你想开了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你想不开。”   “我稍微收拾一下,再去见云灼和云姝吧。”云溯向后一靠,后背贴上柔软的枕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抬手抹去脸上湿漉漉的泪痕,“他们肯定担心死我了。”   喻黎安点点头:“好,云姝就在下面等着,我去喊她上来。”   待喻黎安出去后,云溯才起身下床,去卫生间里用温水好好洗了把脸。   神契的禁制解开之后,心脏处的闷燥感总算是消失了,就算想起褚与昭,也不再是那种生理上的剧痛,而是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哪怕是九年前,云溯也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尽管难受,但这也令他觉得自己真的变回一个鲜活生动的人了。   原来禁制解开的感觉,并没有之前所想的那么恐怖啊……或许真的是他太过担忧,也太过不相信自己了。   也可能是这九年的时间,确确实实让他得到了磨练。   云溯将脸洗净,用热毛巾敷了敷微红的眼角,抬起头来望着镜中的自己。   表情似乎柔和了不少,不再那样冷冰冰的了。   他对着镜子抿了抿唇,皱了皱鼻子,做各种各样的表情。   长期面无表情,的确令他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了,感觉做什么表情有点生硬。   不知怎的,云溯又想起褚与昭来。   这小子,似乎很想看他笑。   于是云溯便又转向镜子,勾了勾唇角。   ……好奇怪。   他之前偶尔笑过几次,也这么奇怪吗?   云溯用手揉了揉还沾着水汽的面颊,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做一下面部复健。   没几分钟,喻黎安带着双生子上来了。   云灼这几天有点累到了,本来正躺在床上摆烂呼呼大睡,忽然被自己的侍从摇醒。起床气即将爆发之时,他听到侍从说陛下已经醒了要见他,立刻什么气都消散了,随便找了身衣服穿上立刻就冲到了白桥。   父亲和妹妹正在客厅里等他,还调笑了一番他衣衫不整的模样。   云灼急着想见哥哥,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恼羞成怒。   他拽着两人急吼吼地去了二楼,敲响房门。   很快,云溯过来开门,云灼想也不想,立刻就朝着云溯扑了上去,像只八爪鱼似的缠着哥哥不肯放手。   “哥……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云灼说哭就哭,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哭腔,还吸了吸鼻子,弄得云溯很不知所措。   他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温声道:“没事,我这不都已经好了吗?”   殊不知云灼已经三千多天没有听过云溯这般温柔的语气了,情绪一激动,哭得更凶,弄得云溯刚换的衣服也白换了。   云溯无奈。   其实云灼成年之后,他们本不该再有过于密切的身体接触了,但考虑到弟弟此时的心情,云溯还是没说什么,只拍着云灼的背哄人。   云姝在一旁笑盈盈地说:“三哥还真是个哭包呀。”   云灼这才勉强止住了哭,扭过脸来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不过云姝却是完全不怕他,依旧笑着。   等安抚住云灼的情绪后,一家人又坐下来聊了几句,一同吃了午饭。   这算是一顿小家宴,但比起之前的几次少了两人。云颐被关在府中不得出,褚与昭不知所踪。   席上几人的心情都不由地有些沉重,只是未曾表现在脸上。   下午,云溯终于出现在了明镜宫办公室里,为的是起草一份文件。   秘书在一旁耐心地等候着,等云溯起草完了,他需要把文件按照皇室公文的格式调整过后,打印出来,找相关部门盖好章,最后再拿回来给云溯盖签名章。   他并不知道云溯在写什么,但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   如果是政策性御令的话,一般都是由中央政府的各部门起草之后,先拿给首相晏嘉过目,最后才会送到云溯这里签名拍板。很少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云溯亲自写的。   这会是什么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秘书收到云溯传过来的文件,点开一看,顿时傻眼。   这竟是一份通缉令,而被通缉人,则是那位突然跑没了影的皇夫。   而且这个悬赏金额……??!!   这是多少个零??   -   午后,褚与昭终于如愿坐上了一艘准备飞离冰雪星的载货飞船。   这艘飞船的船长是伦荷人,叫做苏尔,负责为伦荷的一家小型的木材公司运送木材过来,每周来冰雪星三趟,同时也做着冰雪星人的偷渡生意。   人类来到冰雪星这么多年,不少后代们的心已经不像先祖们那样纯粹,看到其他星球的经济和文明发展都远超这颗苦寒且物资匮乏的星球,便萌生了偷偷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人生的想法。   习惯了过艰苦生活的冰雪星人在工资上的要求相对低一些,被其他星球的生意人们视为廉价劳动力,愿意雇佣他们的老板不少。   褚与昭本想装作偷渡的冰雪星人上苏尔的船,不过很巧的是,苏尔虽然是个伦荷人,但是因为经常网上冲浪,所以认得褚与昭的脸,一见到褚与昭就如同见到明星一般激动。   于是褚与昭也不必装冰雪星人了,甚至也不用给路费,苏尔在听完他胡编乱造的理由之后,很热情地邀请他上了飞船。   为了不让褚与昭被飞船上的其他船员,苏尔带着褚与昭来到了驾驶舱。现在的飞船基本都靠自动驾驶了,除了他以外,平常其他船员都不会来这里。   “殿下啊,你怎么一个人跑来冰雪星旅游啊,还被人抢劫,也太惨了!”苏尔摸了一把胡子拉碴的下巴,对褚与昭的“遭遇”表示同情。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褚与昭声称自己是过来旅游却不幸被雪原强盗打劫,身无分文,就连飞船也被扣下了。   苏尔常年在伦荷和冰雪星之间往来,对冰雪星还算了解,于是在褚与昭面前侃侃而谈。   “你别看媒体总把冰雪星吹成什么旅游圣地、什么‘人类的最后一片净土’,其实它内部乱得很,而且环境又恶劣,经常有人死在雪原里都变成白骨了才被人发现!”   褚与昭干笑着,偶尔附和两句。   “……我这人是比较倒霉。”这是褚与昭的真心话,他确实觉得自己经常倒大霉,尤其是在最近一年的时间里。   “反正我送完了货,接下来两天也没别的活,要不我送你回诺因吧!反正离伦荷也没有多远。”苏尔忽然热情地说。   “不用不用不用!!”褚与昭连忙拒绝,然后意识到自己拒绝得这么果断好像显得很奇怪,便心虚地又找补了一句,“苏尔先生,您不收我路费我已经很感谢了,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您太多,主要是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苏尔遗憾地说:“那好吧。”   下午两点,苏尔这艘载着褚与昭和偷渡客们的飞船顺利地穿过了冰雪星大气层,即将进入宇宙航行轨道。   他做了多年偷渡生意,在冰雪星出入境管理局有非常相熟的人。   设定好自动飞行路线之后,苏尔便准备休息了。回伦荷需要将近一天半的时间,这期间他除了在宇宙里漂着,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褚与昭折腾了一天,也很累了。驾驶舱里无人再说话,十分安静,他便靠着右侧的舷窗睡了过去。   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褚与昭就被苏尔的一声惊叫给吓醒了。   “握草!!!”   褚与昭被这一嗓门儿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苏尔正坐在他休息用的折叠床上,瞪大双眼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听到褚与昭发问,他才抬起头来,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我靠兄弟!你被通缉了!”   “啥???”褚与昭惊呆。   通缉?谁通缉他?什黎吗??   他只是不想被送回去才跑路了而已,至于这么大仇吗?!   “星网上都有,你自己……哦对你手机也没了来着。”苏尔一拍大腿,把他看到的图点开,手机转过去给褚与昭看。   褚与昭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还真是一张通缉令,文件页眉处是无比熟悉的诺因皇室徽章纹样,而右下方除了中央政府的公章外,还有行云流水般的两个字,正是云溯的签名。文件编号的最末两个数字是“01”,代表着这是今年签发的第一封通缉文书。   褚与昭:“……”   也就是说,今年诺因皇室和中央政府联合签发的第一号通缉令,是通缉他的。   褚与昭,二十二岁,和皇帝结婚三个月后成为了价值一千万诺因元的星际逃犯。 第102章 第一号通缉令(11)   ——悬赏金,一千万诺因元。   这对皇室而言,不算是一笔特别大的金额,甚至云溯从自己的私库里都可以轻易拿出来这样一笔钱,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却是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赚到手的巨额。   一个跑路的皇夫,真的值这么多钱吗?还是说云溯是想考验人性??   可是人在金钱的诱惑下根本就没有人性啊啊啊啊!!!   褚与昭大崩溃。   褚与昭心里咯噔咯噔。   褚与昭偷瞄苏尔的表情,暗中咽了下口水。   做偷渡生意的人,不可能不想要这笔钱吧?   他现在就坐在苏尔的飞船上,就在苏尔的面前!这在苏尔看来不就相当于唾手可得的摇钱树吗!、   褚与昭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他可以躺平等着飞船抵达伦荷,没想到云溯忽然整出这一出来……不对。   不对劲。   发这种通缉令出来,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他们之间的婚姻出现问题了吗?云溯最重视皇室的形象了,按照他一贯的作风,不太可能会这样做。   难道真的被他昨晚的那番话气狠了吗?   昨晚说的那些,话是重了些,平常褚与昭是不可能轻易说出来的。但是昨晚确实醉得太厉害,脑子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可能有医生说的信息素突变的影响,总之因为这些那些因素,褚与昭还是说出口了。   可褚与昭虽然醉了,却还清楚地记得昨晚说完那些话的感受。   比起“报复”的快意,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很难受。   为什么云溯当时一言不发,现在却又突然发出这样一道通缉令呢?   抓他回去,到底是真的在意他?还是只是不悦于他的放肆和违逆?   但现在褚与昭没法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对面的苏尔已经把手机拿了回去,开始认真地数通缉令上那串表示金额的数字里到底有多少个零。   褚与昭:“……”   他转头望向舷窗,窗外已是苍茫无垠的宇宙了。   如果砸开窗逃跑,那当然是死路一条。   “握草!这是一千万啊原来!”苏尔数完了零,又开始算汇率,“换算成伦荷币是多少来着……我靠三千五百万!”   苏尔激动得一下子冲上来,热切地紧握住褚与昭的手:“兄弟!兄弟!!”   褚与昭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怎么……”   “我能不能在首都富人区买下大别墅带着老婆孩子走上人生巅峰就全靠你了啊兄弟!!”苏尔眼含热泪,仿佛已经看到一千万诺因元在向他招手。   褚与昭也要眼含热泪了——但是是绝望的眼泪。   “……所以你要把我送回诺因了是不是?”   “是的!事不宜迟!!”苏尔立刻冲向驾驶台,修改飞船的行驶路线,嘴里嘟囔着,“还好现在才刚离开冰雪星,可以直接改最近的路线去诺因,不需要再绕路了。”   褚与昭没什么办法,尽管不想回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尔改。这毕竟是苏尔的飞船,他总不能劫持苏尔逼着人改回去吧?那可就真成罪犯了。   这是褚与昭的底线,他是绝对不会触碰的。   算了……睡觉!   褚与昭痛苦地闭上双眼,把脑袋抵着舷窗上继续睡觉。   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他听见苏尔仿佛在给诺因的什么机关打电话。   “啊对对对,就是褚与昭,人现在在我的飞船上,我们刚离开冰雪星准备去诺因。”   “定位是吗?好的好的没问题,我马上操作!”   “我保证平安送他回去!请您放心哈长官!!”   他离开诺因才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而已,这就要回去了啊……   褚与昭的眼皮越发沉重。   不想回去。但是,好想云溯……   然而这一觉,还是未能睡得安稳。   白日梦刚刚开始,便被一阵阵喧闹声吵醒。   “苏尔,你中午上船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个人上来?那是谁啊,让我们看看呗!”   “还不就是冰雪星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   “你赶我们干嘛啊?既然是冰雪星的人,那就更没什么不能给我们看的了吧?”   “苏尔,你可别藏藏掖掖的啊!我们都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要是有什么好事,可不能吃独食!”   “我们就确认一下里面的人是不是褚与昭,你开开门呗苏尔!”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重重的敲门声,把驾驶舱的门敲得邦邦响。   “靠……”   褚与昭低低骂了一声,捂着被噪声吵得刺痛不已的脑袋坐了起来。   驾驶舱的铁门锁着,苏尔正推着一只看上去很沉重的置物柜过来,挡在了被敲得响个不停的门前。然后一屁股坐在置物柜的上方,疲累地吐了口气。   然后扭头看到褚与昭醒了,吓了一跳:“妈呀,你怎么起了?!”   褚与昭无语道:“我是睡了,又不是死了,这么吵我很难不醒啊。”   苏尔尴尬地咳了一声:“……发生了一点小情况。”   具体是什么情况,褚与昭听外面那些人说的话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这群船员估计是看到了通缉令,怀疑苏尔中午偷偷带回来的人就是他,都想分一杯羹,所以现在才跑来找苏尔要说法。   这群船员也都是跟着苏尔做偷渡生意的人,也不能指望他们高尚到哪里去。   唉,烦死了。   褚与昭撑着脸,无奈地叹气。   云溯这一招,确实很有效。人在金钱的诱惑面前不仅没有人性,而且行动力还特别的强,就算他此刻不在无处可逃的飞船上,也肯定已经被“热心群众们”找到了。   苏尔想吃独食也是确有其事,船员们“造反”也是他该自己解决的事,褚与昭烦着呢,懒得管。   反正他现在只是一张跑不掉的巨额支票而已。   苏尔的这艘飞船用了许多年,是比较老旧的款式,驾驶舱的角落里已经能看到锈迹,铁门也没有那么牢固了。外面有十几个身强力健的男性beta,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门破开了,这置物柜也不顶什么用。   褚与昭坐在苏尔给他的小板凳上看热闹,问苏尔:“你就不怕他们冲进来揍你啊?”   “揍就揍!总比我的大别墅没了好吧!”   苏尔心里早就算好了帐,要是把一千万诺因元平分给船员们,那到他手里的钱可就少了太多了。而且本来褚与昭就是他最先发现的,要不是他目光如炬深谋远虑想要褚与昭欠他一个人情日后好办事、才带了人上船,褚与昭早就被别的人抢走了。   所以,苏尔坚信这笔钱全都该是他的。这些船员们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出任何贡献,又凭什么来分他的钱?   真是一群见钱眼开的狗东西!   “你别坐小板凳上了,快点起来。”因为怕被外面的船员听见说话声,苏尔说话时都是刻意压着声音的,他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这飞船我以前改造过,下面有个小空间可以藏人,你快点下去躲起来,不要出声!”   褚与昭想,躲着点也好,至少清净。于是蹲下来在苏尔所指的地方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圈细缝来。   他打开暗间的门,跳了下去。   苏尔伏在暗间的入口那里,探头跟褚与昭说:“殿下,你就先委屈一小会儿啊,我之前打了通缉令上的举报电话,我们往诺因飞的同时他们也会派船过来接你,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在路上碰到了。”   褚与昭“哦”了一声,然后暗门就被关上了。   褚与昭摸到了电灯开关,打开。   不过两平米大的空间,一盏小灯完全够用了,周围一下子亮堂起来。   这里摆放着一些储物柜,里面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可能平常这里不用藏人的时候就是被用于储物的吧。   褚与昭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本纸页已经泛黄卷起的笔记本,大概翻了几页,发现这原来是一本日记。   扉页上写着日记主人的名字——苏弥。   或许是苏尔的亲戚之类的人物吧。   褚与昭把这个名字看了又看,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感觉,好像最近才在哪里看到过……哪里呢?   褚与昭有点在意,于是盘腿坐在了地上,开始一页一页地看苏弥的航行日记,大概获取了一些信息:这个苏弥也是经验很丰富的老船长了,和苏尔不一样,不是开货运飞船的,而是开旅行飞船的。他是个星海航行爱好者,每一次航行中都会做简单的记录。   褚与昭和这位不知道还在不在世的船长也算是趣味相投,饶有兴致地翻阅起了日记。   小暗间的隔音效果还算不错,上面的人声基本都挡住了,偶尔会传来几声哐当哐当的动静,可能是那道铁门终于被外面的船员捶报废了。   褚与昭花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这本日记看得七七八八。他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最后一篇日记,还没有写完,甚至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个偏旁,旁边还滴了两个小墨点。   是写日记时发生了非常紧急的情况,苏弥不得不去处理吗?   褚与昭猜想着,然后开始读这篇日记的内容。   【……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开两百人以上的大型旅行飞船,不免有些激动,虽然是走的是已经很熟悉的路线,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安。听说冰雪星附近最近可能会有宇宙风暴,千万不要波及到我这条路线才好啊……】   ……等等?!   看到这里,褚与昭忽然又返回去看这篇日记的日期,是三十三年前。   他一下子回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苏弥”这个名字了。   是在那个论坛的热门帖里贴的新闻截图里。   那个在三十多年前的宇宙风暴里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的船长,就叫做苏弥!   还能有这么巧的事???   褚与昭惊了。   或许这篇日记是因为正好没有被苏弥带在身上,才保留了下来。   想到苏弥的失踪很有可能和超越之地有关,褚与昭就有些坐不住了,想上去问问苏尔知不知道更多关于苏弥失踪的事情。   然而脚才刚踩上爬梯,飞船的船身就狠狠地震动了一下。褚与昭没能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我靠,我的尾椎……”   褚与昭疼得龇牙咧嘴,不由地在心里抱怨为什么他的尾椎总是这么不幸。   这船该不是撞上什么宇宙垃圾了吧?   褚与昭揉着屁股站起来,手才刚抓稳爬梯,船身就又震了一下。   紧接而来的是阵阵警报声和机械女音的不带感情的通知。   “警告、警告,飞船已经偏离原定行驶路线,自动驾驶装置已失灵,请手动操作飞船,尽快回到原定路线。” 第103章 宇宙之外(1)   听到警报声,褚与昭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这世界不会有比他更倒霉的人了吧?!   跑路被人抓回来也就算了,回去的路上还要遇到意外??   虽然褚与昭在得知自己被通缉之后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但他并没有让自己葬身在宇宙里的打算。   褚与昭随手抓起被扔在储物柜上的安全绳揣在衣兜里,沿着爬梯向上爬,一手抓着梯子的栏杆,另一只手的手掌将暗门顶开一条缝隙,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顿时无言。   他算是知道刚才上面传来的哐当哐当声还有自动驾驶系统突然失灵是怎么回事了。   褚与昭把暗门完全推开,回到了驾驶舱内。驾驶舱的铁门敞开着,而褚与昭的脚边躺倒了好几个人。   除此之外,驾驶台上还躺着几个,柜子旁边还躺着几个,可谓是“尸横遍野”。   而苏尔则一头砸在了操作屏上,脸贴着屏幕,导致触屏上一直显示着鲜红的“Warning”字样。   还真是见了鬼了……   褚与昭一看驾驶舱内的这副景象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刚才外面那群船员暴力闯了进来,和苏尔动手了,结果苏尔一头砸在了操作屏上撞坏了系统导致飞船故障,船身剧烈震动,这么多人挤在一个不大的驾驶舱里你撞我我撞你,最后很不幸地全都躺了。   现在差不多一半人昏了过去,一半人躺在地板上哎哟哎哟地叫,看起来应该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褚与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情况有点紧急,还是先救飞船吧。   只能庆幸还好他毕业之后趁着有时间立刻就去把飞船的驾驶资格证给考了。   ……虽然考的是小型飞船。   这艘是老款的货运飞船,操作上可能有点不一样,但应该大同小异。   褚与昭没有犹豫,趁着飞船没有再震了,立刻就去把砸在驾驶台上的苏尔和另外几个船员搬到一边放平,然后把安全绳系在自己的腰上,挂在驾驶舱壁的栏杆上。   飞船内部的舱壁上一般都会设置这样一圈栏杆用来挂安全绳,以防飞船出现事故剧烈摇晃时人在里面撞来撞去造成伤亡。   绑好安全绳之后,褚与昭立刻坐到了驾驶台上,开始尝试手动驾驶。他打开导航图,查看路线的偏离情况和目前飞船的所在位置,双手握上了方向盘,一点点地调整前进方向。   导航图上的蓝色三角形符号表示的就是飞船目前所在的位置,蓝色的线条则是原定的行驶路线。褚与昭满意地看着蓝色三角在自己的操纵下逐渐回归到原先的轨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一下子就学会开货运飞船了啊,也太天才了吧!!   褚与昭在心里暗自得意起来。   然而才开心了没多久,飞船忽然又震了一下。要不是褚与昭提前绑好了安全绳,此刻恐怕也要一头撞在操作屏上了。   飞船发出新的警报。   “警告、警告,飞船船体部分损坏,请立刻检查损坏情况并进行处理,否则飞船可能有不受控制的风险。”   褚与昭:“……”啊啊啊啊!!   褚与昭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立刻打开检查系统检查船体,然后绝望地发现,是左边机翼的尾部断了一小截,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   ……真是怪了。   普通的宇宙垃圾应该撞不坏这么坚硬的机翼吧?难道是有陨石碎片之类的东西撞过来了?   但这种玩意儿平常是很难撞上的,褚与昭再次为自己差到了极点的运气深感痛苦。   不过这一点小损伤,只要他一直坐在这里手动操纵飞船,就算稍微有点偏离也能立刻掰正过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褚与昭的想法没什么问题——如果陨石碎片只是偶然飞过来一小块的话。   可他没想到的是,陨石碎片撞击飞船,偏偏就不是偶然。   飞船的警报再次响起,而且是响个不停。   “警告、警告,西南方向检测到不明飞行物若干,请注意规避。”   “若干?!”褚与昭咂了下嘴,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一般十个以内的不明飞行物飞船系统都会直接报数量的,一旦报了“若干”,那就说明至少有十个以上的物体。   褚与昭扭头去看导航图,表示“不明飞行物”的红色光点非常密集,数量一眼难以数清,并且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飞船的方向袭来。   操!说这是一大片流弹他都信!   糟了,好像……躲不掉了啊。   额角冒出冷汗来,顺着褚与昭的侧脸流下,滴在操作屏上,可他的手还在方向盘和各个按钮之间飞快地操作着,根本没时间去擦。   如果这些都是陨石碎片的话,应该不可能这么密集地往一个方向飞啊,除非……   褚与昭背后猛然一凉。   除非,是宇宙风暴把它们一起卷过来的。   可是他明明记得宇宙观测局预测的风暴是明天啊?怎么会突然提前了?!   但此时此刻,褚与昭已经没有精力去追究到底是宇宙观测局预测错误还是他记错了时间,光是操纵飞船躲避飞速而来的不明飞行物就已经令他不得不百分百地绷紧神经了。   然而,宇宙风暴卷着陨石碎片而来的速度,却比他操纵飞船逃跑的速度快太多。   咚——   褚与昭听到第一个异物撞上飞船船身的声音,伴随而来的几乎令人无法站稳的剧烈摇晃。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褚与昭抬起头,看到驾驶舱上方快被砸裂了,金属舱板已经开始冒火星子。   ……完蛋了。   这下真要死在宇宙里了。   要是只死他一个也就算了,可飞船上除了他,还有十几个昏迷不醒的船员,还有好几个偷偷藏起的冰雪星人啊!   褚与昭死死地握紧了拳。   -   褚曦这一天过得心惊胆战。   先是收到上面发下来的通缉令,得知自己的弟弟居然被通缉,再是收到皇帝的直接通知,说褚与昭已经找到,让他带着第六舰队亲自去接人回来。   所以现在,褚曦正在前去接人的路上。   舰队的技术人员已经定位了载着褚与昭的那艘货运飞船的坐标,实时监控那边的情况。   褚曦早已在心里叹了无数次。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自己一个人跑掉了,没有跟家里任何人说,弄得他们都很担心。   尽管没想到陛下会用这么激进的方式找人,不过,只要找到了就好。   本来他还担心陛下是真的动怒了才会下通缉令,要把人抓回来惩治,但既然是派了他来接,应该就不用太担心了。   褚曦扭过头,望着舷窗之外黑洞洞的宇宙,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褚、少、将——”   随着故意拉长尾音的轻佻的一声,一条劲瘦的胳膊也在同时搭上了褚曦的胳膊。   褚曦收回视线来,又想叹气了。今天仿佛已经叹了八百回。   “干嘛整天唉声叹气的啊?”明青在他耳边低声一笑,“小心长出皱纹年老色衰,被我甩掉。”   “那你甩了我吧,省得你总是跑到我家来蹭饭。”褚曦拨开明青的胳膊,淡淡道,“还有别人在,稍微注意一点。”   “装什么正经人。”明青哼了一声,收回胳膊,随手把右手的黑色露指手套向上扯了扯。   褚曦看了看恋人的露指手套边缘和衣袖之间那一截手腕,又安静地别开了眼。   明青说得没错,他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   明青是在第六舰队出发之前赶过来的,同行的还有云溯身边的白复。   这两人都是受了云溯的命令过来一同接人。白复是云溯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会出现并不奇怪,但明青又是为什么会被云溯找来呢?   褚曦问了明青,明青说很得意地说,是因为褚与昭被捅的那次陛下对他办事很满意、很欣赏他,而且他还是褚与昭最喜欢的哥哥。   短短的一句话,让褚曦吃了两轮醋。   很狡猾的一个人。   总之,既然人是云溯派过来的,褚曦当然不可能将他们挡在外面,还是让明青和白复上了飞船。   褚与昭一直都挺喜欢明青的,甚至看起来比起他这个亲哥,要更亲明青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有明青在,要是褚与昭还是不想回去反抗特别激烈的话,好歹还能劝上两句。   结果上飞船之后明青就悄悄地告诉褚曦,其实在褚与昭离开的当晚他就见过褚与昭,只是看这小子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也就没有拦下。   褚曦唯有无言。   “我真没想到这小子这次会走得这么坚决。”明青又提起这件事,有些感慨地说,“你看之前,他不是闹几天就自己又回到白桥了吗?”   褚曦垂眸道:“……或许情绪压抑在心中太久,终于完全爆发出来了吧。”   褚与昭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其实和他们都脱不了干系。褚曦心里其实有些愧疚,若当时他能更理解弟弟一些就好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都已经成了局外人,褚与昭与陛下之间的问题也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了。   第六舰队的飞船快速且稳定地前行着,按照这个速度,最快入夜时褚曦等人就能把褚与昭接到飞船上。   然而到了下午,却意外陡生。   上飞船后就一直和技术人员待在一起的白复忽然匆匆赶过来,和褚曦说:“褚少将,出事了。”   褚曦眉心一跳:“怎么了?”   白复道:“宇宙风暴毫无征兆地提前出现了,按照它现在行进的速度,那辆货运飞船很有可能被卷进去。” 第104章 宇宙之外(2)   砰——   一块巨大的陨石碎片直冲冲而来,毫不费力地将已经布满蛛网似的裂痕的飞船前玻璃彻底击碎。   锋利的玻璃碎片陡然炸开,划伤了褚与昭的左脸和手臂。   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此刻比起疼痛,更让褚与昭在意的是从伤口里渗出的血珠。   飞船原本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面安装了供氧器和其他相关设备,以供飞船内的人可以如同在地面一样生活。但现在飞船被击碎了一块玻璃,漏了,氧气正在往外泄漏,等漏完了,就会变成和宇宙相同的真空环境。   没有供养装置,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褚与昭已经无法站立了,他的身体因为失重而飘浮起来,越来越不受控制。好在安全绳还系着,才让他没有直接飘出舱外。   氧气越发稀薄,快要不够用了,褚与昭已经有了喘不过气的感觉,只能靠从前在学校进行闭气训练时锻炼出来的忍耐力勉强支撑,然后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动弹,奋力向着操作台一冲,伸手抓住了柜门的门把,一把拉开。   操作台下方的应急柜里放着两个供氧面罩,褚与昭取出其中一个戴上,打开开关。氧气很快在透明面罩之中充盈,令褚与昭稍微好受了一些。   但供氧面罩能够提供的氧气有限,最多也不过能撑半个小时而已。   在发现陨石碎片群的时候,褚与昭就已经按下了应急报警按钮,报警信息会自动同步到最近的星际搜救队驻扎点,只要能撑到搜救队找到他们的时候,就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供氧面罩的氧气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难说。   还有一个面罩……   褚与昭抓住它,选择把它给了离自己最近的苏尔。   现在他根本没有能犹豫的时间了,只能竭尽所能,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就在褚与昭艰难地与失重对抗、好不容易才给苏尔戴好了面具的瞬间,风暴忽然变得更加猛烈起来。褚与昭被刮得整个人砸在驾驶舱的金属舱壁上,喉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面罩被血污糊住了,视线里尽是血色,再也看不见其他。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褚与昭隐约听见“呲”的一声,好像是安全绳被撕裂的声音。   -   褚与昭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像只鬼魂一样飘在半空中,看见自己苍白僵直的身体躺在担架上,身边站着两个面露哀色的人,是褚曦和明青。   褚曦垂着头,死死握紧了拳,眼中除了悲痛还有不甘和自责,身边的明青悄悄捉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什么,救命。   为什么他都成阿飘了还得吃狗粮啊?!   褚与昭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吐槽,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如同游戏一般的第三人称视角,既然都死了,那就让他安安稳稳地去了呗,为什么还得看他死后的景象啊?   他不想看到亲人朋友为了他的死而痛苦难过。让他有种自己连死了都在不停给人添堵的感觉。   唉——   褚与昭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是第六舰队的主舰。   过了一会儿,平稳飞行的主舰忽然悬停了,听驾驶员说是正在和另一艘舰船对接。   来的人会是谁呢?   褚与昭有点紧张地在上空飘来飘去。他心中,还是有所期待的。   片刻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对接通道的出口处。   ……是云溯。   云溯一出现,褚与昭就发现他和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眼睛里,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明白的东西。   “褚与昭……”云溯红着眼角,快步向前走去,走到最后几乎成了小跑。   他停在褚与昭的遗体身边,张了张唇,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如此反复几遍之后,他才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云溯紧紧地抿住唇,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泪水。   褚与昭就在云溯的面前望着他,可云溯看不见褚与昭的魂魄,已经兀自陷入巨大的崩溃之中。   褚与昭的心情有些复杂。   上一次,他差点溺死在湖里。濒死之际,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他想知道云溯会不会为了他的死而落泪。   现在他知道了,是会的。   会,又如何呢?   他死了,成为了一只根本无法触碰到云溯的阿飘,只能无力地看着云溯痛苦悲伤,却连为对方擦一擦眼泪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好讨厌啊。   他还是想要触碰云溯,想为这个人擦掉眼眶里的泪,想抚摸他的脸颊,想要把人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再也不放开。   他们之间还有好多问题没有解决,好多心结没有解开,难道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吗?难道云溯要带着这些遗憾过一辈子吗?   褚与昭不想这样。   他确实因为至今为止云溯对他的态度感到郁闷憋屈、苦不堪言,可是他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云溯。   爱不是惩罚——至少他的爱不是。   他要活下来,他必须活下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褚与昭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   他居然身处在一个完全纯白的空间里,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象全是相同的。   褚与昭再度想起那个论坛里的讨论。他今天的遭遇,和当年苏弥的遭遇是非常相似的。同样都是遭遇了宇宙风暴,同样都是在冰雪星附近出的事。   所以他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误入了异空间活了下来?   因为刚刚才做过那样真实的一个梦,所以褚与昭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胳膊上有几块地方痒痒的,褚与昭抬起手臂来,捋起衣袖看了一眼,发现刚才在事故中被碎玻璃片割出来的细长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褚与昭:“……”见鬼了吧?!   待伤口完全长好之后,褚与昭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皮肤上按了按。一点痛感都没有,连刚才的痒意都消失了。   真的自己长好了啊?!褚与昭震惊不已。   但只要能活下来就好,活下来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褚与昭感觉自己又能支棱了。他麻溜儿地爬起来,开始探索这个谜之空间。如果这里真的就是超越之地的话,他说不定能找到神呢!   喜欢探索未知的心又开始作祟,褚与昭起身在这个一片纯白的空间里乱走。   但这里和永生花园里不一样。永生花园虽然也哪儿哪儿都是一样的,可至少还有点花花草草可以看,甚至天气也很不错,偶尔还会有卷着花香拂面而来的清风。这里却是实打实的空荡,褚与昭走了半天,别说生物了,连个物件儿的影子都看不到。   然而褚与昭没有选择,还是只能不断地往前走,直到累得汗流浃背。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样东西。   褚与昭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又抬手揉了揉眼,定睛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半天。   如果他不是产生幻觉了的话,这个材质清透呈长方体形状的玩意儿,应该是个……棺材。   水晶棺。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褚与昭看不到那人的脸,但单看体态的话,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这种熟悉感让褚与昭觉得不太妙。   这里太安静了,没有一点声音。褚与昭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朝着那座水晶棺靠近,直到终于能够看到里面人的面容。   “……云溯?!”   褚与昭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脸都瞎白了。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云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人不是应该在明镜宫中吗?又为什么会睡在棺材里,该不会是死了吧??救命!!   褚与昭都数不清自己今天究竟受了多少次惊吓,感觉没被吓死也要得心脏病了。   他抬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很痛。说明他现在的确身处现实之中。   再度低下头,躺在水晶棺之中的人闭着双眼,双手交叠搭在小腹处,面容十分安详平静。褚与昭观察了一下云溯的胸口,发现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这才安心了几分。   人没死就好。   但为什么云溯会出现在这里,还得问个明白才是。   褚与昭蹲下.身来,握住云溯的肩膀摇了摇,轻声喊:“云溯、云溯?”   云溯没醒。   云溯平常一般睡得浅,很容易就喊醒了。   褚与昭奇怪地皱起眉,手上用了些力,继续摇,同时扯着嗓门喊:“云溯——云溯——醒醒啊!!”   喊得太大声,甚至有点破音了。他的呼喊声回荡在这个空荡的空间里,扬起阵阵回声的音浪。   交叠在小腹上的手有一根手指动了动。   褚与昭注意到了,声音兴奋起来:“云溯,你终于醒啦!”   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他想问云溯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要怎么才能出去。   棺材里的人终于被褚与昭的大嗓门给吵醒了,眼睫颤了颤,而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却是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金瞳。   褚与昭愣住了。   云溯的眼睛不是这个颜色的,应该说,这不是人类的眼睛会有的颜色。   一股诡异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   “你不是云溯……”褚与昭皱起眉问,“你是谁?” 第105章 宇宙之外(3)   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着和云溯完全相同的样貌,甚至双眼也是冷漠的,但传达出来的感觉却和云溯完全不同。   云溯尽管受到了神契禁制的影响,但却也保留有自身原本性格的一些特点。褚与昭能从云溯的双眼中看到他对一些人一些事的重视,偶尔也能看见情绪的变化。   但面前的这个“云溯”眼中的冷漠却全然不同,那是一种“毫不在意”,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和他全无关系。   这种冷漠,会令人油然生畏。   褚与昭看到他从水晶挂里坐了起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咽了咽口水,再次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骤然想起离开诺因之前和云溯的交谈。   他们谈起神的时候,云溯说,神一直在宇宙之外的超越之地沉睡着,据说已经有千万年的时间。   呃、该不会……   褚与昭又看了看面前的“云溯”。这人,刚才好像是在棺材里,睡觉吧?   如果这家伙就是神的话,那不就等于说……他把沉睡了千万年的神给喊醒了?!   “云溯”没有说话,一双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淡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褚与昭看了许久。   “那什么……”褚与昭挠了挠脸,小心翼翼地询问对方,“您该不会是……神吧?”   “云溯”淡淡道:“我是。”   褚与昭:“……”啊啊啊啊!   褚与昭一边觉得抓狂一边又觉得惊喜。抓狂的是他好像变成了事故体质,总能遇到一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事,惊喜的是他正好有想要找神的想法,没想到神居然主动“送”到了他眼前。   褚与昭好奇心作祟,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神不停地打量着,很自觉地把称呼改成了敬称:“为什么您会是云溯的样子啊?”   神说:“因为他是你此刻最想见的人。”   “普通的人类无法看见我的真容,你们只能在我身上看见彼时最想见之人的‘投射’。”   神这么一说,还弄得褚与昭有点不好意思。   神也是,还有永生花园里的那两面“镜子”也是,为什么总是用这样的方式窥探他的内心啊?   还好现在没有别人在,否则他就要挖个洞钻进去了。   褚与昭又问:“那您为什么睡棺材里啊?”   没想到神居然叹了一口气。   “该隐指责我,完全不能理解血族的感受,所以我才睡在棺材里,想体会一下他所说的‘感受’。”神说,“没想到,一睡就睡了这么久,世间已经过去了几万年。”   褚与昭:“……”羡慕睡眠质量.jpg   他一直把吸血鬼当做都市怪谈,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啊?!还真的睡棺材?!   “该隐”这个名字褚与昭是听说过的——当然也是在怪谈里,据说此人是血族的始祖,已经活了上万年。   祂的睡眠时间该不会和该隐的命一样长吧??   说起来,神使似乎也很喜欢睡觉,二者之间是有什么联系吗?   “所以这里就是您的居所——超越之地,对吗?”褚与昭又扫视了一圈四周,确实没有看见任何的出入口,他不禁嘀咕道,“……我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神起身,从水晶棺里出来。祂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水晶棺就自动消失了。   褚与昭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棺刚才所在的地方看,像是第一次观看魔术表演的孩子。   “因为你满足了进入超越之地的条件。”神用不带任何语气的平稳声音解释道。   据祂所说,进入超越之地的条件有三个:第一,相信神的存在;第二,拥有强烈的想要见到神的愿望;第三,曾经与神产生过“联系”。只要同时满足了这三个条件,就可以通过宇宙风暴进入超越之地。   神说:“你们所说的‘宇宙风暴’其实并非宇宙的产物,而是次元通道里产生的飓风。”   次元通道就是连接两个不同世界的道路,新宇宙和超越之地之间、和已经覆灭的原始宇宙之间,都是通过次元通道连接的。   怪不得宇宙观测局的风暴预测总是不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想要准确预测诞生于新宇宙之外的地方产生的飓风,还非常困难。   褚与昭想,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错怪宇宙观测局了,不是它太菜,是这个难关太难攻克。   不过神所说的这三个条件却让他有点想不明白了。前两个条件他当然是满足的,但最后一个条件又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和神产生过“联系”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褚与昭把疑问问出了口,神告诉他:“你曾经跳进过我的神器里。”   神刚刚醒来时盯着褚与昭看的那一眼,已经将他的一生经历悉数掌握。这就是神的全知全能。   神器……?   听神这么一说,褚与昭立刻想起他在永生花园里的两次跳湖经历来。一次是被神使踢进去的,一次是他自己跳的。   原来往事镜和未来镜都是神的东西,可是却为什么会在神使的手上?   一想到神使,褚与昭就忍不住有些恼火。这家伙简直是如同搅屎棍一般的存在,把他和云溯的人生都弄得一团糟了。   既然神使是“神的使者”,神就该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吧?   褚与昭承认自己有点迁怒的意思,尽管这位神明有问必答,显得十分友好。   “说起来,您就不能管管您的使者吗?为什么他可以随意改变别人的人生啊?”褚与昭质问着,语气里有些不悦。   神却瞥了他一眼,说:“我并没有派过任何‘使者’到你们的世界。”   “……什么?”褚与昭满头问号,“那那个恶劣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   “少将,刚刚我已经和星际搜救队取得了联络。他们说二十分钟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来自那艘货运飞船的报警信息,已经派搜救队前往救援了。主舰目前已经发动了最大马力,预计最快可以提前一个半小时抵达目的地。”   “知道了,辛苦你。”褚曦抬了抬手,示意前来汇报的副官可以退下了。   明青在一旁道:“提前一个半小时……似乎还是太晚了。”   褚曦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来不及,宇宙风暴在几分钟之内就可以摧毁一艘飞船。我们肯定是赶不上了,只能看搜救队那边能不能赶上了。”   宇宙风暴造成的事故死亡率一直非常高,甚至有可能出现全船无人生还的情况。而造成高死亡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被卷入风暴中受伤,而是因为遇难者在真空环境之中缺氧。如果说物理上的伤害还是有可能躲避开的,缺氧的问题却是做任何努力都无法解决的。在救援和补给未到的情况下,他们就只能在宇宙里漂着等死。   那种痛苦和绝望是难以想象的。一想到褚与昭正在受着这样的折磨,褚曦就觉得心中难受无比。   那可是他最珍惜最疼爱的弟弟啊。   脸上总是笑嘻嘻的明青,此刻也没了笑容,只是无声地叹着气,用手轻轻拍了拍褚曦的肩膀,聊做安慰。   在这个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他们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   人类是那么的渺小又不堪一击。   十分钟后,技术室的监测屏幕上,那个代表着褚与昭位置的红色光点,骤然消失了。   “……少将!!”   褚曦听到属下的呼喊,立刻不假思索地转身前往技术室。   “货运飞船的位置我已经监测不到了。”技术人员的双手飞快地在操作台上来回敲击着,可是监测屏幕上依旧闪烁着大大“Waring”字样,提醒着他现在已经搜索不到监测目标。   “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宇宙风暴造成了货运飞船附近的磁场突变,导致飞船的定位系统暂时失灵。二、二是……”技术人员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飞船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他的话音落下后,技术室便陷入了可怖的沉默,只有警报还在不断地响着。   褚曦感到一阵眩晕,但还是努力稳住了身体。   他是第六舰队的舰长,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掉链子。   绝不可以。   褚曦只能抱着最乐观的态度,再次给下属下令道:“再联系搜救队,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星际搜救队的驻扎点不在地面,而在宇宙空间站里,这是为了更方便展开救援工作。从那边赶向褚与昭的位置,肯定是会比第六舰队这边快很多的。   很快,主舰就和搜救队取得了联系。   连线的人是搜救队的驾驶员,现在只有他有空回应第六舰队的联络,搜救队其他人都在一线紧张地工作着。   “您好,褚少将,我们已经抵达事故现场,正在展开搜救工作。”驾驶员说道,“这场宇宙风暴来势汹汹,直到刚才才结束,就目前来看……现场的情况不容乐观,死伤惨重。具体的伤亡和损失情况等我们搜救结束形成书面报告后,再与您共享。”   “……我弟弟呢?”褚曦紧张地追问,“褚与昭呢?他怎么样?”   “褚殿下……”驾驶员的语气变得有点奇怪,几度欲言又止,“褚殿下他……”   褚曦死死攥紧了手里的通讯器,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突显出来。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如果褚与昭死了……   “很奇怪,褚殿下失踪了。”大喘气的驾驶员终于说出了后半句话,“我们找遍了飞船的残骸和事故现场周遭,哪里都找不到他。”   褚曦愣住了。 第106章 宇宙之外(4)   明镜宫里的云溯收到了褚曦的联络。   “陛下,出了一点问题……”   正在看文件的云溯立刻直起了后背:“路上出什么意外了吗?”   宇宙风暴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云溯尚不知晓。此时褚曦跟他汇报,他才知道褚与昭竟然在经历着这么危险的事,心不由地揪了起来。   “人怎么会不见了?”他握着钢笔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了算是怎么回事?”   云溯心里太着急,说话的语气重了些。   褚曦愧疚地说:“很抱歉,如果我能去得再快一些的话……”   “罢了。”云溯反应过来是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妥,叹了一声,“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宇宙风暴忽然提前,甚至还赶上了正好冰雪星卫星附近发生陨石对撞、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还正好被风暴卷入,这样的意外谁也难以预见。褚曦接到任务之后已经在第一时间内赶去接人了,没能赶在事故之前也不是他的错。   褚曦在那头道:“第六舰队马上也要赶到事故现场了,我们会尽力寻找。请陛下再稍作等待。”   褚曦说的“尽力”云溯当然是不会怀疑的,因为失踪的人是他的亲弟弟。只是这件事是否单靠“尽力”就能解决,尚未可知。   云溯总觉得褚与昭失踪这事没这么简单。他对褚曦道:“稍后我会打电话给宇宙观测局,请他们协助搜寻。”   褚曦忙道:“多谢陛下!”   云溯说:“辛苦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云溯打开电脑,查看褚曦通过他的秘书传送过来的文件,是星际搜救队出具的事故报告。   这次宇宙风暴波及的范围不是很大,目前所知的遇难船只除了载着褚与昭的这艘货运飞船以外,就只有两艘从冰雪星前往其他行政星的私人飞船。两名私人飞船的主人由于及时佩戴了氧气装置而活了下来,但还是因为陨石碎片的撞击而受了不轻的伤,正在医院里手术。而货运飞船上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船上的船员和藏在船底的冰雪星偷渡客最终全都缺氧死亡。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船长苏尔。   搜救队找到苏尔的时候,他的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人却是昏迷着的。   这一点,令云溯有些在意。   他嘱咐白复,等苏尔醒过来之后,要好好询问一番。   电话挂断后,云溯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已是黄昏了。   心中疲累感陡生。   明明从褚与昭离开诺因到现在也没有过去几天,他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好久好久。   云溯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为了一个在意的人,心心念念、牵肠挂肚,全身的神经都死死地绷紧,只要听到一点关于那人的消息就会紧张到心跳加速。   云溯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该回白桥去了。   说实话,他就算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干着急也没什么用。身为君主他要常年在明镜宫中坐镇,除了和其他行政星之间的短期访问活动以外都不能轻易离开诺因,一线的搜救工作更是无法参与,只能靠褚曦他们去做。   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协调好各方,尽可能地给一线提供更多的帮助。   云溯回到白桥,一个人吃了晚餐。   他颈侧的腺体处依然贴着阻隔贴,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了需要遮挡的标记。   对面是褚与昭的座位,没有摆放刀叉碗碟,显得有些空荡。   厨房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准备褚与昭喜欢吃的菜,只有云溯爱吃的。可是他看着这些精心准备的佳肴,却不太能提得起胃口。   原因自然不是厨师的水平不佳。   因为吐血加上昏倒的事,负责照看云溯身体的医生和营养师都对他万般叮嘱,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云溯尽管知道自己的病痛并非由于身体上的问题,还是没有辜负他们的好意,即便没什么胃口也在努力吃东西。   云溯勉强吃完大半,放下了餐具,望着眼前未能吃完的菜肴叹了一声,仰头朝花沐道:“最近几天还是让厨房少做一些吧,我真的吃不完。”   “是,回头我去和主厨说。”花沐应了一声,一双水灵的眼眸盯着云溯的脸,一眨不眨地看。   花沐是很讲规矩的人,很少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令云溯有些在意。   “怎么了?”云溯奇怪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花沐摇了摇头,笑着说,“只是觉得,陛下醒来之后变了好多啊,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可爱了呢。”   ……可爱?   自从十几岁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用过这样的形容词了。云溯有点纳闷,他说话哪里可爱了?   女孩子对于“可爱”的判断标准才真是令人觉得难懂。   殊不知,其实是因为云溯之前的说话风格太冷淡克制,所以现在语气只要稍微柔和一点,听在花沐的耳朵里,都像是在“撒娇”似的。   -   苏尔虽然因为脸上的氧气面罩保住一命,但也在飞船损毁之时受了不少的外伤,因此被搜救队救下之后就被就近送到医院里急救。   褚曦等人因为是诺因军队的人,不便进入其他行政星的境内,便只能暂时停留在空间站里等待。这时,反而是明青和白复的身份更方便行事了。   褚曦让明青随时和自己保持联系,送两人一同上了搜救队的飞船之后就停步了。   苏尔的伤不重,回到能够正常吸氧的环境之后,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看到好几个好大的男alpha围在他床边站着,吓得差点又昏过去。   “什、什么情况?!”苏尔吓得撑着身体往后躲,结果脑壳撞到床头,疼得哎哟叫。   明青笑眯眯地告诉他:“这位朋友,你幸运地在飞船事故里活下来了。”   “事故……”苏尔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问,“那我的船呢?我的船怎么样了?”   明青说:“碎得稀巴烂。”   苏尔绝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那可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飞船啊……”   明青挑起眉:“你是船长,不问问船上的其他人情况如何吗?”   苏尔这才想起来,问:“是啊,他们都怎么样了?”   明青盯着他的脸,缓缓吐出三个字来:“都死了。”   “哦、哦……”苏尔呆愣地坐在病床上,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似乎是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明青依靠自己多年从事刑警工作锻炼出来的眼力和直觉,大概判断出苏尔是个怎样的人。他换了一种更有压迫性的语气,质问苏尔:“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   苏尔常年做偷渡生意,平常最怕的就是两类人——警察和海关。明青身上的气质,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畏惧。   “我、我也不知道啊……”苏尔缩了缩脖子,说话声很低,显得没什么底气,“我那个时候意识不是很清醒,只听到一些撞击的声音……”   他话里的意思是当时的事情他根本什么也记不得了,希望明青不要再追问下去。   但在明青看来,只要苏尔当时还有意识,就没问题。   人类的大脑潜力无限,惊恐过度时,反而有可能想起一些自己以为不记得了的事情。   明青和站在另一边的白复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复天生一张冷脸,不做表情的时候就显出一副凶相,又身材高大,整个人极具压迫性,显然比看上去有几分轻佻的明青更适合审问的工作。   于是白复冷冷开口了:“还没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   苏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那请问各位是……”   白复冰冷的目光落在苏尔身上:“警察,和云溯陛下的私人警卫。”   苏尔吓得差点撅过去,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掐人中。   对啊,他怎么忘了,诺因那位君主的丈夫也在他的船上啊!!他竟然还只顾着担心自己的飞船!   他不会被迁怒吧?那位陛下会不会拿他泄愤?他的人生是不是已经彻底完蛋了??   明青对白复这张死人脸的吓人效果很满意。他唇边依旧挂着笑,单手撑着病床床尾处的铁栏杆:“你身上的问题很多啊,苏尔先生。”   “诺因的皇室成员在你的飞船上出了事,你的‘货运飞船’残骸里还发现了几具没有办出境手续的冰雪星人的尸体,请问你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苏尔吓得脸色卡白。   “我、我……”   对啊,他船上还有几个偷渡客!协助偷渡的罪名可不轻啊,搞不好他真得进大牢里蹲上十几年了!   这一次事故,还真是把他的底裤都给掀没了。   但是苏尔知道自己不可以慌,越慌越容易说错话。他试图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能让惩罚尽量减轻的办法。   他看了看明青,判断这个人就是警察,但看身上的装束,并不像是冰雪星或是伦荷的人,应该也是从诺因来的。   既然这些人都来自诺因,那他们最关心的当然不是偷渡的问题,而是褚与昭的问题。所以他得努力回想事故时和褚与昭有关的事,哪怕只能说出一点点也好。   苏尔拼命回想着,还真让他想起来一点。   “我想起来了!”苏尔激动地说,“我的面罩是褚殿下给我戴的!我吸到氧气之后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我就看到了……”   “我就看到了,褚殿下的安全绳断了,整个人被卷进风暴里,然后他就消失了!” 第107章 宇宙之外(5)   神很快就回答了褚与昭的问题。   祂说:“他是我的一部分。”   褚与昭:“……啊?”所以说他刚刚等于是把神也给一起骂了吗?   很新奇的体验,他居然骂了神。   “你口中的‘神使’,其实是我的恶念。”神解释道,“我意识到他的存在可能会干扰我的思想,于是在沉睡之前将他从身体里割离了出去,并封印了起来。后来他却挣脱封印逃走了。”   “他继承了我的一部分能力,即全知全能,还偷走了我的未来镜和往事镜,伪装成我的使者。”   神这些年来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意识休眠,是在刚刚醒来之后读取了已然发生的过去,才知道“恶念”逃了出去。   “当然,我会处理他的。”神说,“我在将他割离之际发觉他居然诞生出了自我意识,所以一时心软,没有将他彻底消灭。这是我造成的问题,我会解决。”   “他还是个孩子,玩性太大,却偏偏拥有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   ……孩子?   神的用词令褚与昭有些傻眼。不过仔细一想,相对于创世之神而言,诞生更晚的“恶念”可能的确是个孩子。   熊孩子,欠收拾。   不过神也真是心大,一睡就是这么久,看起来完全不打算管他创造出来的东西。   大约因为此时的神在褚与昭的眼中是云溯的模样,所以他即便有些生气,也没有直白地说出口来。   神似乎知道褚与昭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我不会干涉‘孩子们’的事,这是我的原则。所以我才会选择住在宇宙之外的地方。”   这也是神与“恶念”之间最大的不同。他们本是同源而生,却偏偏有了截然不同的思想。神独立于世界之外,不欲插手任何事,而“恶念”却在世界之中,什么都想插一手,仗着自己拥有神的一部分力量就肆意妄为,把人类当做自己的玩具。   褚与昭想,神多半是意识到了“恶念”的存在会对人类产生影响,所以才将他封印,没想到中间却出了差错。   不过“恶念”拯救过即将灭亡的人类——虽说是坏心出善果,但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做了件好事。   “您愿意处理就好了……”褚与昭低声抱怨道,“这家伙可是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神沉默片刻,道:“为了感谢你将我唤醒,我可以将他改变的一切回归原样。”   褚与昭惊喜道:“真的吗?!”   也就是说,云溯身上的禁制也可以解除吗?   “但你要想清楚。”神接下来的话却相当于当头浇了褚与昭一盆冷水,“‘他所改变的一切’不仅仅包含他直接改变的,还包含他借由他人之手改变的东西。”   神说得十分清楚。祂与“恶念”不一样,不会用文字游戏玩弄人心,祂只会把全部都摊开给人看,然后再来让对方做选择。   褚与昭听完祂的话,立刻就想到“恶念”曾经给他看过的未来镜,以及他亲手改变的未来。   若没有这段插曲,喻黎安原是要死在云颐手里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选择让一切回归原样的话,喻黎安就会死。就算喻黎安的死最终能够使云溯自己突破禁制的束缚,但那必然要经历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他舍不得。   到头来,他还是情愿自己多受一点委屈,也不想让云溯再次经历失去至今之人的痛苦。   云溯已经经历过云苒的死亡和云颐的背叛了,还能再承受住更多吗?   褚与昭不敢赌。   他想,不论多少个类似的选择题摆在他的面前,他都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那还是算了。”褚与昭说,“还是不要变回去了。”   就算他和云溯之间的“命运”不复存在了,他们也可以以普通的方式再靠近和接触彼此,标记不在了,可以重新再标记。但是人死了,却是不能复生的,伴随而来的还有许许多多人的悲痛和遗憾。   当时是他主动选择要救喻黎安的,肯定不会再亲手将喻黎安杀死。   神听到褚与昭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已经对他的选择早有预料。   褚与昭说:“我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神点了点头。   “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啊?”虽然已经做过疼痛测试,但是直面着创世之神这件事,还有先前做的那个过于真实的梦,都让褚与昭对自己是否还活着这一点产生了怀疑。   “你还活着。”神甚至知晓褚与昭刚刚做过的那个梦,“你以为的那个噩梦,其实并不是梦,而是受到空间跃迁的影响,所以才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褚与昭悟了一下神的意思,试探地问:“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幸在事故中死掉了,我看见的事情就真的都会发生。”   神说:“没错。”   褚与昭又回想起“噩梦”中看到的那双湿润的眼睛和微红的眼角,心狠狠地揪紧。   没出息啊褚与昭,你可真是没出息。   褚与昭在心里骂完自己,又想:可是谁能拒绝那样一双眼睛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云溯怎么会哭呢?还受着禁制影响的云溯是根本不可能哭的啊??   所以,他看到的云溯是……已经解开了禁制的云溯吗?   什么时候?为什么?是怎么解开的?   褚与昭几乎难以控制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是因为他跑路了,云溯特别特别想他,所以才自行突破了禁制吗?云溯会下通缉令,就是因为禁制解开了?   他好想立刻回到云溯的面前问个清楚啊!   分开数天的思念,在这一刻抵达了最高峰。   -   云溯从褚曦处收到一个不知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褚与昭没死,但是凭空消失了。   发生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之时,他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神使又在搞什么鬼。   他想到褚与昭之前说过的话——神使在梦境里留有一个进入永生花园的入口。于是他便打算上床休息,试试看能不能通过梦境进入永生花园,找到神使问个明白。   或许是因为想见到神使的心情太过迫切,云溯成功了。   陷入沉睡之后他跌进了永生花园里,看到了那个站在石亭之中的银发身影。   神使仰着头,很专注,盯着蔚蓝的天空,双眼一眨不眨。   云溯无暇去想神使在做什么,只是拨开碍事的金鱼草不断地前进,还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就着急地发问了。   “褚与昭呢?”云溯定定地望着他,“褚与昭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是我做的啊。”神使一反常态,看也不看云溯,似乎已经他失去了兴趣,依旧盯着天空,“……我要走了。”   “你要走?”云溯不禁皱眉,“去哪里?”   神使没有回答。   云溯态度很坚决:“先回答我的问题。”   神使却只是转过头来,轻蔑似的一笑,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是一只玩具而已,竟也敢命令我了。”他道,“罢了,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好歹这半年来,你们的表现令我很愉快。”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名为“爱”的感情,就要回到神的身边去了。   神使的言辞令云溯感到不快,他还要说什么,却忽然有一阵风迎面吹来,令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等风停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接着,这个如梦似幻般的世界的一角,突然出现了裂痕,碎片一片片地往下掉。   永生花园就要崩塌了。   云溯猛地一下清醒过来,坐起了身,满头的冷汗。   这场梦并没有持续很久就醒了,花沐甚至还在外间收拾,听到里面的动静之后,立刻小跑进来查看云溯的情况。   她是被云溯之前的几次昏倒给吓怕了,担心云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次有惊无险。   云溯从花沐手中接过擦汗用的纸巾,尚在平复着呼吸。   他去了一趟永生花园,可是一无所获,不仅没有问到褚与昭的下落,神使还从他面前消失无踪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可是永生花园都已经崩塌了,神使多半也不会再回来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如人意,云溯难免觉得泄气,握着拳在身侧的床铺上砸了一下。   “陛下……”花沐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云溯的表情,“您是不是还觉得心里不舒服,要不我去请云灼殿下他们过来陪着您吧?”   云溯摇摇头,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差劲。”   “如果、如果不是我把褚与昭气走了,他就不会遇上宇宙风暴……”   以前的云溯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里所想说出来的,似乎只要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就能处理好一切情绪。   可是现在,云溯变得不一样了。若要花沐来说的话,她觉得云溯似乎比之前更加敏感了。   此刻的陛下,一定很需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吧?   可偏偏现在失踪不见的,就是那个人。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他说。”云溯心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抓着被子,声音有些哽咽,“现在的我,已经……能够说出来了。”   就在此时,云溯再次收到了褚曦的联络。   云溯稍微稳了稳情绪,才开口:“什么事?”   这次褚曦带来的是一个实打实的好消息。   “陛下,褚与昭找到了!” 第108章 冰雪消融时(1)   神只是稍稍心念一动,那个擅自从超越之地逃走的调皮的“孩子”便回到了祂的身边。   白袍男人伏在地面上,银色的长发在身后披散开来,耳边的碎发被汗水黏在了侧脸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在被唤回的同时,神毁掉了永生花园,并收回了“恶念”所拥有的力量。   他抬起头来,冰蓝色的眼眸之中映入神的真容。   神是浑身洁白的,从皮肤到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是如此。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便是那双能够洞穿世间万物的金瞳。   创世之后,祂想要比照自己的模样创造出人类,可总是没办法造出和自己完全一样的生物。神只赋予了他们生命,可他们却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逐渐苏醒了属于自己的灵魂,有了喜怒哀乐、爱恨痴嗔。这些都是神所没有的情绪与感情。   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物身上孕育出了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这仿佛是在挑战神的威严。   于是神的心中头一次产生了名为“愤怒”和“嫉妒”的情绪。   而这些负面情绪,会侵蚀祂的神性。神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祂将这些情绪从自身割离,于是就有了“恶念”的诞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恶念”拥有了独立的意识。   它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一般,依赖着给予它生命的神,称呼神为自己的父亲。   神对自己的孩子是慈爱的,就像他也疼爱堕为血族的该隐,也疼爱早已离世的人类始祖一样。因为这一声“父亲”,神没有将盘旋于掌中的黑色雾气彻底消灭,而是将它封印在了一只玻璃匣子里。   神因为该隐的指责陷入低落之中,祂躺入水晶棺之中,想要借此体会孩子的心情,却从此一睡不醒。   祂为了创造人类已经消耗了太多力量,十分疲惫。   黑色雾气继承了神的全知全能,它趁着父亲沉睡,从玻璃匣子里逃了出去,来到人类所居住的宇宙。   它原本就是因人类而诞生的,因此对这种生物很是喜欢,于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玩具。为了排遣心中的寂寞,它开始把品尝人类的感情当成一种乐趣,愈发肆无忌惮地干涉起他们的人生。   全知全能,意味着它可以知晓世间的一切,唯独一个人除外,那就是神。   他无法预知任何与神相关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褚与昭居然会意外通过宇宙风暴进入超越之地,甚至唤醒了神。   在察知神醒来的那一刻,它便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因为它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待在人类的世界了。   “父亲……”银发男人抬起头来,双眼湿润,“您要惩罚我吗?”   “是我疏忽了对你的管教。”神的声音不带任何的语调起伏,“从此以后,便和我一起待在超越之地吧。”   祂话音一落,伏在地上的人就变回了一团黑雾,飞回了祂手中的玻璃匣子里,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里面乱撞着。   -   褚与昭是误入了超越之地。这里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类能够久留的地方,于是神将他就近送回了冰雪星。   通缉令并未撤回,褚与昭人一出现在冰雪星的出入境管理局,就被人逮了。   没过多久,褚曦收到通知,匆匆忙忙地过来领人。   褚与昭正坐在管理局的招待室里,津津有味地吃工作人员友情提供的营养套餐。他在宇宙里经过了那么恐怖的一场事故,紧绷的精神状态几乎将他的体力全都耗尽,尽管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在超越之地里恢复了,但胃里还是空空如也。   所以褚与昭被逮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管理局要饭吃。   他饿得要死,现在正在吃第二份套餐,如同饕鬄进食。   褚曦急匆匆地赶来,结果眼前却是这样一幕,实在让人没眼看。   “哥!!”褚与昭激动地朝褚曦招招手,“则而呢则而呢!”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也不怕噎死。”褚曦唯有叹息,“你快吃吧,吃完就跟我回飞船上去。”   褚与昭点头,继续埋头狂吃,直到终于有了饱意才停嘴。   褚曦在一旁和管理局的人道谢,客套了一番。   褚与昭从他背后袭击,猛地扑上去,给了哥哥一个大熊抱:“哥!怎么是你来接我啊?”   “你不乐意?”褚曦扭回头去看了人一眼,把蠢弟弟从肩膀上扒拉下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管理局的负责人看得挺乐呵,笑眯眯地说:“殿下很有活力嘛。”   褚曦连忙道:“见笑了。”   不仅他丢不起这个人,诺因也丢不起这个人。褚曦赶紧把人从管理局里带了出去。   一出门,就撞到同样接到消息后赶来的明青和白复。   褚与昭同样兴奋地和明青打招呼,嗓门儿贼大:“青哥——”   “嚯,你小子还挺有精神啊?”明青拍了一把他的后背,“跑哪儿去了?害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你。你倒欢脱得不行了。”   “嗯……”褚与昭挠了挠脸,“这个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他的遭遇也确实很魔幻,感觉说出来都没人会相信。他要是说自己见到了神,估计别人会以为他疯了在发癫。   “算了算了,总之人没事就好。”明青见褚与昭表情为难,也没有硬逼他说,“先回飞船上吧。”   此时白复却忽然开口说话了:“等等。”   褚与昭扭头去看他:“咋啦?”   白复来到褚与昭面前,冷声道:“手伸出来。”   褚与昭不知道白复要干嘛,但还是乖乖地伸出一只手来。   却没想到白复直接掏出一副手铐,把褚与昭手给铐了,和自己的手铐在一起。在他看来,这样才比较保险。   褚曦见状,立刻出言维护弟弟,皱起眉朝白复道:“不必这样吧?褚与昭既然没有反抗,就一定会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的。”   “你们信他,我可不信。”白复固执地说,“把他带回去是陛下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褚与昭盯着手腕上的手铐,咂了下嘴,还是接受了:“……知道了,铐就铐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褚与昭觉得白复现在对他的态度好像比之前更差了。   一行人回到了第六舰队的主舰上。   今天上午正好什黎派人把褚与昭的手机送过来了,明青去取了,交还给褚与昭,笑着问:“被通缉的感觉怎么样?”   褚与昭想起那群船员为了分赏金而和苏尔起冲突最后全躺了的事,撇了撇嘴角道:“算是见识了一下人性。”   “对了,货运飞船上那些人呢?他们怎么样了啊。”褚与昭问。   他在飞船上被撞得失去意识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昏过去之前飞船的破损还不算太严重,苏尔他们都还漂在驾驶舱里面。   明青告诉他:“只有苏尔还还活着。”   褚与昭握着自己的手机,忽地陷入了沉默。   也就是说,他当时选择把面罩就近给了苏尔,的确起到了作用,救了对方一命,而没被他选择的人,都在事故里死掉了。   这在他看来,就像是他杀了这些人一样。   他那么努力地想救下全船的人,可最后还是失败了。摆在眼前的现实是如此的冰冷而残酷。   褚曦一看弟弟失落的表情,便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褚与昭是个太善良的人,他一定是在自责自己没能救下船上所有的人。可现实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理想的,宇宙风暴事故的死亡率一直很高,要救下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别自责。”褚曦揽住了弟弟的肩膀,轻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是我,可能做得还不如你。”   在如此绝望的事故之中,还能坚持自救、坚持想要救下其他人——褚与昭已经做到了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嗯……”褚与昭听着哥哥的安慰,轻轻点头。   等情绪稍微缓和一些了,褚与昭才给手机充上电,开机了。   从离开诺因到现在,他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后来又被什黎的人给收走了,算下来他居然快要一周都没有用过手机,也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   打开手机,屏幕上立刻就弹出了未接来电通知,足有一百多个。褚与昭点开一看,一小半是云溯,一小半是柳诗芸,剩下的则是褚曦、云灼等人。   云溯居然给他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啊……   褚与昭莫名地感觉到喉咙发紧,他想点一下云溯的名字打回去,但是大拇指却像僵硬住了似的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立刻扭过头朝白复道:“你别总是盯着我,我都要紧张了!”   白复的左手和他的右手铐在一起,因此现在他们做什么都得一起,搞得褚与昭很不自在。   但,不敢给云溯打电话不仅仅是因为白复也在旁边。   他就是紧张,一想到云溯已经不是之前的云溯,他就紧张得不行。   明明想云溯想得要死,偏偏却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他好生自己的气啊。   白复听到褚与昭的指责,只是瞥了他一眼,说:“我没盯着你。”反正人都铐着了,也跑不掉。   褚与昭皱起鼻子:“你就是盯着了!”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白复居然皱起了眉,语气明显很不耐:“你故意找茬?”   “我没有!”褚与昭死不承认,然后朝他一挑眉,“你今天心情不好?怎么感觉你好像看我不顺眼呢?”   他不说还好,这下白复的脸彻底黑了。   “我凭什么要看你顺眼。”白复的眼中燃起怒火,“凭你把陛下气得吐血吗?” 第109章 冰雪消融时(2)   褚与昭怔了一下:“所以他真的是因为我……”   “不止是这次。”白复难得话多,每一句都含着怒意,“你走的那天,陛下在白桥二楼的阳台昏倒了,心口疼到差一点休克,要不是花沐及时发现了,陛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怎么会?!”褚与昭又是揪心又是惊讶,“之前云溯去检查过身体,说一切都正常,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云溯只是因为事情太多心绪不宁,胸口处才会出现闷燥感。   褚与昭又想起那个家族遗传病的可能性,越发觉得心惧。他一把抓住白复的肩膀,手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所以这次医生怎么说?他是不是真的生了什么重病?”   褚与昭着急得要死,而此刻白复却又不愿意多说了,只是沉着一张脸道:“你自己去问陛下吧。”   褚与昭瞪着白复许久,见对方的确没有要说的意思,只好泄气地松开手,郁闷地坐下了。   他再次打开手机,盯着云溯的名字,继续和僵硬的手指做搏斗。   还好他哥和他青哥刚才有事离开了都不在这边,否则明青看见他现在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绝对会无情嘲笑的。   白复还端正地坐在一边,脸色阴沉,简直像座被鬼俯身的佛像。令褚与昭感到压力巨大。   就在褚与昭和自己手机僵持不下之时,破局的人终于回来了。   褚与昭注意力太过集中,没注意到有个人正悄悄从身后接近他。等他发觉的时候,这家伙的身体已经压到了他的背上,胳膊圈住了他的胳膊。   明青凑着脑袋往褚与昭的手机上看,还是平常那副不着调的语气。   “看啥呢臭小子,表情这么严肃!让我也看看呗。”   在明青出现的同时,和褚与昭坐在一起的白复竟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依旧维持着坐得笔直的姿势看向前方,假装无事发生。   “你别压着我,我会长不高的!”   褚与昭在明青的声音响起之际立刻熄屏,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明青看到了屏幕。   “你都二十二了,本来就长不高了好不好!”明青调笑道,“哎哟,原来是在想陛下啊?”   “怎么,你不会在纠结要不要给陛下打电话吧?”明青用胳膊肘搭住褚与昭的肩膀,故意道,“唉——该不会有人这么怂,连跟自己的omega主动报个平安都不敢吧?”   褚与昭:“……”   “你猜我跟你哥刚刚干嘛去了?”明青自问自答,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我跟你哥和陛下通话去了。唉——我听陛下声音哑哑的,还有点鼻音,不知道是不是病了还没有好啊。”   褚与昭:“……”   声音哑哑的,还有鼻音,那是哭过了啊。   褚与昭开始坐立难安。   明青见这个方法有效,最后给了褚与昭“致命一击”。   “对了对了,陛下还有个问题让我们问你。”   褚与昭已经心急得不行了,忙问:“什么问题?”   明青故意吞吞吐吐了一阵。   褚与昭怒了:“你别装了!你快说!”   一直在旁边围观没说话的褚曦忽然咳了一声。   褚与昭的态度立刻软下来,换成请求的语气:“明青哥哥,请告诉我吧!”   明青这才大发慈悲地告诉他:“陛下说,他想来飞行场接你,又怕你看到他会觉得不开心。”   “所以就让我们问一下你。你希望他来吗?”   “当然啊!!”褚与昭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结果扯到了被铐着的手,和白复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白复把他扯回来,面无表情道:“冷静一点。”   褚与昭尴尬地坐了回去。   “那我们就给陛下回话去咯!”明青一通激将结束,心情愉快地拉着褚曦又去主舰的小会议室里了。   等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后,褚与昭才转向白复,态度比刚才好了很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恳求。   “能把手铐解下来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褚与昭可怜巴巴地说,“舰船都已经起飞了,我肯定跑不掉了。而且我俩这样铐在一起,你做事也不方便啊。”   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白复问:“你一个人是要做什么?”   褚与昭闷声道:“……给云溯打电话。”   “我们夫夫二人的小秘密,你不能听。”   白复:“……”   “行。”白复终于点头了,掏出钥匙来把手铐解开了,起身离开。   现在休息室里便只剩褚与昭一个人了,他的心也终于静下来不少。   褚与昭深呼吸了一下,最终还是克服了手指的僵硬,把电话拨了出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十几秒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才好,可越想越觉得毫无头绪,大脑一片空白。   “……褚与昭?”   忽然,忙音停了,云溯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之中响起,如同寂静山岭间淙淙流淌的溪水一般清悦动听。   尽管有一点点沙哑,但听在褚与昭的耳朵里,依旧是那样悦耳。   “云溯……”褚与昭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连同说话的声音都因为这种怯意而贬低了。   “我想你。”他说,“想见你。”   不知是不是神经太过紧绷了,褚与昭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电话那头云溯的呼吸声,尽管很轻很轻。   云溯只叫了他的名字,只说了三个字。但仅从这寥寥数字之中,褚与昭就能察觉到,云溯是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了很多,也更有起伏了。   这样的云溯,令他觉得十分新鲜。   褚与昭的心中再次升起想要探索这个人的欲望。   之前他看云溯,总觉得像眼前蒙着一层纱。他总是不能明白云溯在想什么,总觉得云溯很难懂。而现在,又如何呢?   褚与昭焦急地等待着云溯的回音。   听筒那端的云溯稍作沉默,然后低低吐出几个字来。   “……我也是。”   褚与昭骤然睁大了双眼,黑亮的眸底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他正要予以云溯更加热烈的回应,就听对面人像是喃喃自语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褚与昭,我也很想你。”   褚与昭高兴得恨不得跳进宇宙里游几圈。   “你要来接我对吗?”他忙问。   云溯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好可爱,好可爱。   褚与昭忍不住起身,一边和云溯通话一边在房间里四处乱走。   怎么从前他都没有发现和云溯打电话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呢?   他开始拼命地想各种话题和云溯说话。   “对了云溯,等回去之后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是什黎给我的。”   “是什么?”   “手串。”褚与昭嘿嘿一笑,“你是不是不知道,其实之前你送给我的那条明月翡翠手串就是什黎做的,而且是一对,他把另一条也给我了。我想把它送给你。”   虽说是借花献佛,但也算是他的一点小心意。   现在褚与昭才明白什黎当时和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手串就是得一对在一起,才算圆满。   他和云溯之间的感情,也要两个人都想着彼此念着彼此,才算圆满。   尽管主舰已经在全力航行,但还是花了差不多七个小时的时间才进入诺因境内。   进入大气层之后,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抵达卡兰,准备在1号飞行场内降落。   飞船还在空中时,褚与昭扒着舷窗往下看,就已经能看到地面上迎接他的队列了。   明青也看到底下的阵仗了,啧啧感叹:“这哪像是抓了个通缉犯回来啊,跟千里迎亲似的。”   “喂喂青哥。”褚与昭红着耳朵扭过脸看他,“你故意的是吧?”   “怎么还害羞了。”明青无情嘲笑道,“脸皮真薄。”   要不是他哥还在,褚与昭恨不得捋起袖子跟他青哥干一架。   明青逗完了小狗,又把视线投向飞行场地面上,感叹似的拍了拍褚与昭的肩膀:“这次你俩可真得把心里的事儿都给说明白了啊,不然就白辛苦我跟你哥这一趟了。”   褚与昭闷声咕哝:“……我知道。”   他也是这样打算的。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和云溯把话说清楚,也要把他想问的事情都问清楚。   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褚与昭站在舷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终于,飞船落地了。出口处的长梯缓缓降下,褚与昭率先出来,踩着步梯下去得飞快,直直奔着云溯而去。   云溯还是惯常那副装束,一身正装打扮,拿着他的白玫瑰手杖,面容平静,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但褚与昭知道,云溯变得不一样了。   现在的云溯,会害羞却直白地承认他想他了。   飞船上的那通电话给了褚与昭很大的勇气。从前在镜头前牵个手都会羞赧无比的alpha,快步来到日思夜想的恋人面前后,却完全不顾云溯身后、自己身后还站着那么多的人,直接捉住了云溯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想松手。   云溯吓了一跳,压着声音轻轻叫了一声褚与昭的名字。   褚与昭的嘴唇贴着Omega的耳廓,炽热的吐息搔得云溯耳痒。   “云溯,你完蛋了。”他小声说,“都怪你先来招惹我,现在你要被我缠上了。” 第110章 冰雪消融时(3)   这一次云溯没有回避媒体,大大方方地让他们进了飞行场拍摄。仿佛是为了让自己下定某种决心似的,云溯在无数双眼睛和无数个镜头的注视之下,大大方方地和褚与昭十指相扣。   一见面时的那个拥抱,更是极尽缠绵。   两人就这样十指相扣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了悬车之上。   进入单独的空间后,褚与昭才舒展开手脚,撑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得不说还是云溯这辆车厢宽敞坐垫柔软的悬车最舒服,比在货运飞船上坐小板凳,和在刚刚在舰船上跟白复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都舒服。   云溯就坐在身边,更是令他心情无比的愉悦。   褚与昭转过脸来想要和云溯说话,对方正好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双如墨的眼眸中多了光彩之后,便显得生动而富有灵气,要褚与昭来形容的话,就像是林间小鹿的眼睛。   “……你没有受伤吗?”云溯问。   毕竟宇宙风暴那样凶险,一整艘货运飞船上的人只活下来两个,而幸存者之一的褚与昭看上去却是毫发无伤。虽然这是件好事,但也令人觉得奇怪。   褚与昭挠了挠头:“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总之我被风暴卷进了一个空间,在那里醒来之后,我身上的伤口就全部愈合了。”   其实褚与昭在被风暴刮得撞到驾驶舱舱壁上的时候,不仅手臂折了一条还断了几根肋骨,但是这些特别严重的伤都在进入超越之地的一瞬间被治愈,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云溯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空间?”   “就是超越之地!”   褚与昭突然来劲了,在回来的路上他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在超越之地发生的事情,包括褚曦这个亲哥哥,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超自然的存在,恐怕都不会信,褚与昭不想自讨没趣。   但是云溯就不一样了。神使的存在、神的存在,包括之前发生的种种违反常识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并且同样经历过,这些事情就像他们两人之间共同的秘密一样。所以褚与昭也可以放心地把超越之地的奇遇告诉云溯,不用担心云溯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嘿嘿,没想到吧,我竟然见到神了!”褚与昭还怀揣着一点想要在伴侣面前炫耀的小心思,“我进去之后看到神躺在棺材里,而且居然是你的样子,真是给我吓坏了!我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就疯狂地摇祂,结果把沉睡了好多好多年的神给摇醒了!”   云溯:“……”   还真是一段神奇又有趣的经历。   云溯想象着褚与昭面露惊恐地把神摇醒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是那种轻快的笑声。褚与昭一听就能知道云溯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好。   他不由地盯着云溯看,双眼一眨不眨。   从前想看云溯笑一次,他要费尽心思,而云溯的笑容也像烟花一般转瞬即逝,只能在他眼中停留短暂的几秒而已。   而如今,云溯就在他的眼前很自然地笑了出来,没有任何的遮掩和顾忌,是发自真心的笑容。这令褚与昭几乎移不开眼。   这一次他很清楚地看到了云溯颊上的酒窝,真的很可爱。   明明笑起来这样好看,云溯却冷着脸过了九年,好可惜。   褚与昭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许是心疼,或许是遗憾,或许是庆幸,又或许都有几分。   云溯被褚与昭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太自然地别开了脸。   此时,悬车路过市民广场上空,高楼上的LED大屏上正好播着新闻,画面上是云溯和褚与昭在飞行场见面时紧紧相拥的瞬间。   褚与昭在心里吐槽:这群家伙动作可真快啊。   嘴上却故意拿这事逗弄云溯,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陛下您看,您被我抱着的样子现在全诺因的人都看到啦。”   云溯红了耳朵,刚要说“哪有全诺因的人这么夸张”,便被褚与昭扣住了下巴,吻住嘴唇。   实际上他们分别没有太久,但却又一次经历了生离死别,冲破神契的禁制对于云溯而言更是重获新生一般的人生转折。   只是七日未见,可他们却都变得不一样了。   思念、爱意,甚至欲望,都在心底不断地膨胀,然后在亲密触碰到彼此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攀上顶峰。   alpha有力的手掌紧紧扣住云溯的后腰,将人按进怀中,轻车熟路地撬开他的齿关,纠缠着云溯柔软的舌尖。   云溯抬手搂住褚与昭的脖子,很主动地回应着对方的亲吻,放任莽撞的alpha在他唇舌之间肆意作乱。   呼吸越发炽热急促起来,可两人谁也没有放开对方的意思,反而愈发贴紧,在最近的距离感受着彼此加速的心跳。   没有人说话,哪怕是在喘息的间隙。紧贴的胸膛和互相磨蹭着不愿分开的鼻尖就已经足以表达一切。   忽然,褚与昭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开关,后座的椅背自动放下去摊平。   这却仿佛成为某个隐晦暧昧的信号,褚与昭舔了舔湿润的下唇,直接将Omega压在了身下。云溯早被吻得腰软,很轻易地就被褚与昭压倒在了摊平的后座上。   滚烫的掌心贴上柔软平滑的腰侧,令云溯不由地抻直了脖颈。   “……痒吗?”褚与昭哑声问。   云溯轻轻喘气,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从鼻腔里挤出柔软的一声。   “嗯……”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褚与昭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云溯的颈侧,又隐隐感觉到犬齿在发痒。   他极力忍耐着alpha的狩猎本能,可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为什么“命运”都已经不存在了,云溯对他的吸引力却还是如此之大呢?   好想咬下去……   但是在悬车上做这种事云溯会生气的吧?   褚与昭忍了又忍,最终只是用手隔着阻隔贴不住地抚摸着云溯的腺体。   “……还贴着这个做什么?”褚与昭问,“标记应该已经消失了吧?”   自从半年多前他标记了云溯之后,云溯就每天贴着阻隔贴,主要是为了挡住颈侧的齿印,否则在臣子们的面前就显得不太雅观。   但现在标记不在了,也不在发.情期,云溯却还是贴着这个。   “习惯了。”云溯也用手指触了触阻隔贴略显粗糙的表面,“……也怕自己摸到标记不在,会难过。”   云溯明明没有说“喜欢”或是“爱”之类的字眼,褚与昭却真真切切地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了情意。   他之前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云溯并没有因为“命运”消失或是禁制解除,眼中就不再有他。   原来他一直做的都不是无用功,云溯真的是喜欢他的!   褚与昭忍不住再次将人拥入怀中,用力抱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力道太大,云溯的呼吸声愈发急促起来。   “云溯?”褚与昭连忙把人松开一些,小心翼翼地呼唤。   云溯却并未回答,只有喘息声越发粗重,抓着他衣袖的手也越来越紧。   车厢里的玫瑰花香逐渐浓郁,好在悬车设置成了自动驾驶模式,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受到影响。   褚与昭心里冒出一个猜测来,他伸手摸了摸云溯的额头,果然已经烧得滚烫。   多半是刚才的亲密接触导致情动,再加上云溯最近本就身体虚弱的缘故,才让云溯在不是发.情期的时期进入了发.情状态,乃至于连阻隔贴都挡不住他的信息素向外弥散。   他们现在在悬车里,无论做什么都很不方便,但看云溯眼下的状态,显然是耽误不得了。   没有办法,褚与昭只好先揭开云溯颈侧的阻隔贴,在腺体处轻轻咬了一口,先给了云溯一个临时标记。然后才强忍着欲火,打开驾驶座椅背上的屏幕调出自动驾驶系统,调整了飞行速度,直接把护卫在最前方的军用车给超了。   超完车他还不忘联络了一下车队队长,说他们有事要先走一步。   但护卫是不可能不护卫的,车队队长接完褚与昭的电话之后,立刻给其他车辆下了指令追上去。   于是空中的景象就变成了云溯的车在最前方加速飞行,一长溜悬车跟在他们的车屁股后面追。天幕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悬车飞行尾迹,引得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好在今天为了方便云溯接人,交通部门本就清出了一条专用道路来给皇室车队飞行,超速就超速了,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在褚与昭的一通操作之下,原本按正常速度需要飞行二十五分钟的路程,最终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到了。   悬车在明镜宫门口降落,褚与昭抱起云溯就下车,跑得飞快。   刚才在车上他已经提前联系过花沐,让她把明镜宫一楼的人都清一下,以免受到信息素影响,因此他现在一路跑得畅通无阻。   等终于顺利把人放在了卧房的双人床上,云溯从脖颈到面颊都已经彻底烧红了。临时标记起到了一点效果,但不多。   进入发.情状态的云溯敏感到连皮肤的感度都被无限放大,褚与昭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云溯的身体就微微颤抖起来。   原本云溯的发.情反应不是很严重,没想到这次只是在车上接吻拥抱就变成了这样。褚与昭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多半是因为之前云溯的情.欲也和感情一起被神契的禁制压抑住了一部分,现在禁制解开了,导致发.情症状反弹。   在临时标记的作用下,云溯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他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缓缓地朝着撑在他上方的褚与昭伸出手,抓住了alpha的领口。   “想要……”被吻得殷红的薄唇张张合合,用低微而颤抖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欲望。   “褚与昭……我想要你。” 第111章 冰雪消融时(4)   花沐从没见过云溯那么依赖一个人的样子。   她接到褚与昭的电话之后,便做好了安排,守在白桥里等待两人回来。没过几分钟,她先是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便看着褚与昭怀里抱着人一路跑进了门。   身为beta的花沐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但是她瞥到了云溯紧紧靠在褚与昭怀中的模样和烧红的侧脸和耳朵,也不禁有些脸红。   没想到陛下居然在非发.情期时进入了发.情状态,她服侍了陛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但即便花沐很担心云溯的情况,眼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去通知厨房把晚餐时间推迟,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便默默等待着房间里的两人完事。   云溯在情.事上比较克制,哪怕是发.情期的头天也不会过分放纵。花沐算着时间,觉得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怎么也该结束了。然而今天她一直等到快要九点,两位主人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只好再去吩咐厨房今晚不用准备晚餐了。   其实云溯是累了,重新完成标记之后便倒在褚与昭怀里睡了过去。   褚与昭不想和他分开,即便大脑还兴奋得没有一点困意,也一直侧身抱着睡去的云溯不愿离去,时不时用鼻尖轻蹭一下云溯颈侧的标记,嗅一嗅伴侣身上的信息素气味。   他像个顽固的小孩子似的,抱着自己最珍爱的东西死都不肯撒手,以至于忘记了饥饿和疲累。   倒是云溯睡过几个小时后,在凌晨的时候饿醒了。他觉察到紧箍在腰间的力量,迷迷糊糊地侧过头去,看到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差点吓一跳。   “……褚与昭?”云溯迷茫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我开心,睡不着。”褚与昭眨巴眨巴眼,“就想一直抱着你、看着你。”   云溯似乎也被他传递出来的真挚情绪感染到了,翻了个身过来面对着褚与昭,在alpha的鼻尖上轻轻啄了一下。   褚与昭顿时心花怒放,立刻又要反身压到云溯身上去。   他的体力比云溯好太多了,又被云溯发.情状态下浓郁的信息素刺激到,整个人都亢奋得不行。晚上只做了两次,对他而言还远远不够。   云溯连忙赶在褚与昭俯身压下来之前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说:“我饿了。”   又怕引起误解,于是补充了一句:“是肚子饿了。”   褚与昭只好挪开了,可怜巴巴地说:“那好吧。”   他也饿了,但不是肚子饿。   想吃老婆……   但是omega发.情时身体会更虚弱,需要及时补充营养,褚与昭也不可能强按着云溯不让他吃,否则很有可能又会昏倒。   凌晨三点的白桥静悄悄的,仆人们都已经休息了,大灯全都熄灭,只留着几盏壁灯,照亮走廊和楼梯的路。   刚刚完成标记的时候也正是alpha最不愿意离开omega的时候,也是保护欲最强的时候。褚与昭连衣服都不愿让云溯自己穿,非要亲手把干净的睡衣给云溯披上,很仔细地每一颗纽扣都扣好。   要不是云溯明确地表示了拒绝,他甚至还想抱着云溯下楼。   褚与昭黏着云溯一起去了一楼的厨房,打开冰箱找东西吃。所幸花沐有所准备,在冰箱里放了两份宵夜。   两人把宵夜拿回卧房里吃,这会儿他们都没什么睡意,坐在阳台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我仔细想过了。”云溯终于还是提起那个话题,“你想去宇宙军的话,就去吧。”   “你说你和第一舰队的司令有约,是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褚与昭睁大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对。”   “其实之前他也和我提起过你一次,说把你安排在地面军,太可惜。他的眼光一直是不错的,我知道。”云溯望进褚与昭的双眼里,“……你也确实很好,我知道。”   “我也听褚曦说了这次飞船事故的情况。搜救队的人和他聊过,说在宇宙风暴加上陨石碎片群的双重袭击之下还能救下一条性命,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你有能力,也有责任心和勇气,是我考虑欠妥,没有让你去到你该去的地方。”云溯轻轻叹息了一声,“之前……该怎么说呢。”   褚与昭没有出声,在一片寂静之中等待着云溯酝酿好言辞。   “母亲和尤佩之间的事,让我太过在意。那件事成为了我母亲的心理阴影,也透过母亲影响着我。”说到这里,云溯垂下眼眸,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哀色,“你走之后,我想了很久。或许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即便年幼时就被封为储君,但我一直觉得,我并不是做君主的料。我很懦弱,很敏感,又不敢轻易流露出来,让长辈对我失望,所以连哭都只敢躲起来一个人哭。君主的责任对我而言重如千钧,可我不能不背负。如果我不坐上这个位置,就要由更加年幼的云姝来承担这一切。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十岁。”   “我很不自信,不相信自己的性格能变好,不相信自己能成为一名有魄力的君主,也总是害怕着如果我和母亲一样遭到伴侣的背叛,我会无法控制局面。所以我想要通过外力来改变自己。”云溯扯着唇角,苦涩地笑了一下,“从结果看来,是我选错了。”   “你的痛苦,父亲还有弟弟妹妹们的痛苦,我不是感受不到,只是没有办法回应。那种感受……很难形容。就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堵在心里,我没法将它们发泄出来,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直到最后,就演变成生理上的疼痛。”   “那天你在电话里和我说完那些话之后,我几乎痛得无法呼吸。我想要把我内心的思念和痛苦都倾诉出来——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结果就是,我吐了一口血,然后禁制也一起解开了。”   听到云溯说起吐血的事,褚与昭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现在,虽然身体的状况不是特别好,但我心里确实好受很多了,我已经像普通人一样有喜怒哀乐,顺利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能够……去好好地爱一个人。”   听到这里,褚与昭忽地紧张起来,他感到喉咙发紧,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不会是那个要来了吧??   是告白吗?云溯该不会要对他告白了吧?   啊啊啊啊!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褚与昭已经在心里乱叫了无数声。   云溯轻声喊道:“褚与昭。”   褚与昭太紧张了,下意识地回了一声“到”。   不过还好,云溯的眼神只是迷茫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   “我想,现在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心了,所以我想告诉你……”云溯抬起一双温柔的黑眸,注视着面前的恋人。   “你是我的第一个alpha,今后也会是我唯一的alpha。”他说,“我喜欢你,爱你,不想离开你。”   等了半年的告白,终于等到了。   褚与昭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呜”了一声,激动地一把抱住云溯,狠狠一吸鼻子:“我也是!我也好爱你好喜欢你!好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喜欢云溯,云溯也喜欢他,无关命运。   这对褚与昭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云溯靠在褚与昭的肩头,低声提醒道:“小声一点,别把大家都吵醒了。”   褚与昭也不想仆人们都来看他哭鼻子的笑话,赶紧闭了嘴,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把云溯才换的睡衣都给打湿了。   也不怪他哭成这样。为了这一天,为了有这一句,他已经等得太久也太辛苦了。   云溯轻柔地拍着褚与昭的后背,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等褚与昭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了,云溯才继续和他商量调职去宇宙军的事。   “虽然你和第一舰队的司令有约,但以你现在的身份,肯定不能和其他军校毕业生一样从最低级的军官做起。”云溯道,“所以我想着,先让你去你父亲身边学习一段时间,多了解一下宇宙军的管理方式,等半年后再正式定职。你觉得怎么样?”   褚与昭忙不迭点头:“好啊!”   虽然他爹作为一位父亲显得很不靠谱,但却是个公认非常优秀的好将领,褚与昭当然是愿意跟着褚卫多学学的。   不过,在褚与昭去往宇宙军之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因为各种原因一推再推的新婚蜜月,终于排上了日程。 第112章 冰雪消融时(5)   神契失效了,云溯的容貌变回了二十九岁,身体也一起恢复了。身体上的变化除了体力比之前略微下降以外,还体现在身高上。   云溯长高了,而且长高了三厘米。   omega发育得比其他两个性别都慢,缔结神契的二十岁本就还是长身高的时候,如果云溯正常长到二十九岁,中间本来就还有两年的时间属于继续发育期,所以他本来就该是这个身高。   第一个发现云溯长高的人是褚与昭。因为他垂首吻云溯的时候,发现自己低头的角度不一样了。   尽管他还是比云溯高了小半个头,但褚与昭心里有点郁闷。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喜封金顶了,之后无论再怎么在饮食上找补,都不能继续长高了。   “你怎么这么执着于长高?”对面的云溯抬手比划了一下褚与昭的头顶和自己的头顶,“已经很高了,再长我就要送你去诺因代表队打排球了。”   褚与昭哼哼唧唧:“……我比我哥矮半厘米。”   一句话就成功地把云溯逗笑了。   褚与昭虽然很忧郁,但是看见云溯笑了,心底里还是不由地替他感到开心。   最近云溯的笑容越来越多了,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都好了不少。   和褚与昭去度蜜月之前,云溯需要把手头积压的政务都处理完,当务之急就是要把悬铁集团和明日党的问题处理掉。   本来这件事该他亲自去处理,但他此前因为褚与昭逃走的事情几乎心力交瘁,便把事情转交给晏嘉去做。   晏嘉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抓紧和庄盈见了面。   下午,云溯去了一趟明镜宫的办公室,听晏嘉汇报这几天谈判下来的结果。   交谈之下,云溯得知庄盈依然没有退让的打算,态度十分强硬。   晏嘉说:“庄盈似乎是想要守住庄家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产业,所以还想奋力挣扎一下。”   “看来那份伪造的招标记录,在庄盈眼中还不足为惧啊。”云溯习惯性地用指节轻敲桌面。   其实他是能够理解庄盈想要守住家族产业的心的,就像他也拼命地想要守护皇室一样。但云溯并不会因此就对悬铁集团手下留情,因为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已经对中央政府的地位以及皇室的统治产生了威胁。   既然谈判已经开始,那就非得有个结果不可。否则一拖再拖,之后就更不好办了。   “没关系,那就再给她施加一点压力好了。”云溯将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肘抵在桌子上,十指交叠,“可以动段峻岩了。”   云溯想,既然庄盈把丈夫和哥哥都推上明面的舞台作为自己的代言人,那他就除掉其中的一个,作为对庄盈的威胁。   其实他早就想对段峻岩下手了,这人在他的面前太过傲慢,已经数度令他感到不快。   正好,想除掉段峻岩一个人也不算太难。如果段峻岩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崩塌得足够彻底,再也没有转圜的可能性,那么明日党的高层们就会毫不留情地舍弃掉他。   这就是政客的习性,云溯再了解不过了。   上次的丑闻事件虽然勉强落幕,但庄盈和段峻岩还埋下了一颗炸弹没有处理,那就是被他们合谋送进了精神病院的情妇。   这几个月来,云溯的人伪装身份后潜入了那家精神病院,试图和那个女人接触,前段时间终于有了成果。云溯得到一个情报,女人并没有疯,她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故意在段峻岩的面前装疯。   并且,她很思念自己被庄家带走的孩子,为了夺回孩子,她愿意做任何事。   这就正中了云溯的下怀。   晏嘉立刻明白了云溯的意思,点点头:“好,我马上去办。”   他转身要走,听见云溯在身后说了一声:“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没事。”晏嘉停在门口,但没有回头,“我是你的臣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云溯的禁制解除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今天的晏嘉格外的沉默,没有多说一句工作之外的话。   云溯能感觉得到,晏嘉的状态很紧绷。   但说实话,该说清楚的他早就在九年前的时候说清楚了,现在看到晏嘉如此,也唯有沉默。云溯怕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变成捅向晏嘉的一把刀。   晏嘉离去后,云溯又见了白复,询问最近云颐那边的情况。   白复说:“还是每天待在书房里拼模型,每天我的人去送饭的时候,他都提出要求说想见您。”   云溯早就说过不会再见云颐,所以白复告诉手下,如果云颐再提这样的要求,直接拒绝就可以。   “知道了。”云溯颔首,“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地待着,就随他吧,也不必拘得太紧。”   云颐被软禁的事,虽然他一直压着不让消息传出,但一旦云颐和利维拉那边不联系的时间长了,利维拉方面必然会有所察觉。   尤绪这个人阴晴不定,云溯也拿不准他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只能尽量多做几手准备,以免尤绪忽然发难,而他这边却应对不及。   于彻逃走了,到现在还没有抓到,这件事也令云溯十分在意。   想到云颐和利维拉、明日党之间的关系,他担心后两者之间亦存在联系。若明日党只是为了替alpha们争夺权益而手段过激,云溯尚可以容忍,但若他们越过了那条红线,去与利维拉的人相互勾连,那就留不得了。   云溯沉思片刻,联系了一下林恩。   晚餐时间,云溯回到白桥时,看到褚与昭正哼哧哼哧地收拾行李。   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新婚旅行了,而褚与昭又不习惯命令仆从替自己做事,于是就自己收拾自己的行李,反正他的东西也没有多少。   褚与昭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云溯刚在他身后远远地站定,褚与昭就发觉云溯回来了,转身跑过去抱起云溯转了个圈。   云溯笑着问:“怎么这么开心?”   “要旅行了啊!”褚与昭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这可是新婚旅行诶,一生只有一次!我超期待的!”   和云溯和好了,去宇宙军的事也解决了,褚与昭这几天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神清气爽,心情好起来了连带着精力也越发旺盛,永远耗不完似的。   他抱着云溯不愿意撒手,问:“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暂时还没有。”云溯说,“不过有些事也急不来,并不是非要这两天做不可。”   况且云溯并不需要亲自动手做什么,他向来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哪怕要跟丈夫一起去新婚旅行,他也会牢牢掌握政坛的情况。   第二天,两人终于离开了明镜宫。为期一个月的新婚旅行终于开始了。   现在星际局势动荡,云溯如果轻易离开诺因,很有可能会遭遇安全上的问题,所以旅行定在诺因境内进行。诺因在星系现存的几颗由人类统治的行政星里虽然不是最大的,但自然风光却是最美的。不同于冰雪星那样虽然美丽但充满了极端天气带来的危险,诺因的气候温和,更加适宜人类居住,每年度假期前往诺因旅游的人数不胜数。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差不多可以游八九个城市了。云溯担心地方政府的官员会因为他的到来而过于紧张,干脆保密,不对外公布自己的行程。   旅行以诺因最著名的旅游城市毕斯市为起点,卡兰为终点。   第一天早上两人从明镜宫出发,中午就到了毕斯市。   毕斯市和诺因的大多数城市截然不同,没有太多的湖泊,地形以山地和平原为主,这里在五百多年前还是诺因的旧都,保留着许多的历史建筑群,现在依然是诺因的重要城市之一,被诺因人视为副都。   旧皇宫在毕斯市的城区南部,现在依旧作为皇帝行宫存在着。在毕斯市旅行的四天时间里,云溯和褚与昭就暂居于此。   中午,吃过了毕斯当地的美食之后,两人稍作休息,下午就一同去了近郊的马场。   这座马场曾经也是皇室的产业,后来迁都之后,就转让给了留在毕斯的贵族经营。现在马场大约有三分之二的面积对外开放,成了毕斯著名的观光地之一,剩余三分之一则作为这家贵族的私人场地使用,用于日常的娱乐和名马的饲养繁殖。   云溯和褚与昭来了,这家贵族的家主马不停蹄地招待,把私人马场空出来给他们使用,自己也陪同在一旁。   褚与昭年少时被褚卫和柳诗芸带去卡兰的马场骑过马,但是因为卡兰地形的缘故,马场的场地并不是很大,有些跑不开。所以他一来到这里,看到如此辽阔的天然草场,就有些跃跃欲试了。   马场的主人看到褚与昭露出兴奋的神情,立刻引着两人来到了马厩挑马。   他指着其中一匹通体洁白的马说:“这是我嫁到伦荷去的妹妹年初送给我的马,是伦荷最有名的两个赛马马种杂交而成的新品种,已经经过驯化了,现在很温顺。殿下想不想试试?“   “好啊!”褚与昭一口答应下来,又扭过头眼巴巴地望着云溯,“陛下,您也来呗?”   云溯是会骑马的,骑术至今仍是皇族和贵族的必修功课之一,尽管现在骑马已经成为了一项娱乐活动,大多数时候派不上什么正经用场。   云溯本打算自己单独骑一匹,在草场里畅快地跑一跑,免得褚与昭总是和他黏在一起,腻歪过了头。但褚与昭既然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了,他也实在很难拒绝。   于是云溯还是答应了:“好。”   心里却是忍不住叹息,褚与昭自从回来以后,每天都几乎快要黏在他身上了。   主人把马牵出来,和两人讲解了一下这匹马的性格和骑马的注意点,等云溯和褚与昭一前一后安全上马,才识趣地退开,只是远远地看着,以免打扰两人享受独处时光。   褚与昭坐在后面,牵着缰绳,正好也借着这个动作把云溯的身体圈在了怀里。他本来想克制一下的,但是克制不住,忍不住把下巴抵在云溯的肩头,撒娇似的。   只要能嗅到云溯的味道,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云溯靠在alpha怀里,微微转过脸来瞥了褚与昭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他的傻笑。   “又在傻乐。”   褚与昭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云溯也不由地弯起唇角。   身后的alpha仗着近处没有人,凑过来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说:“太喜欢你了,没有办法啊。”   草场空气新鲜,两人被身下的白马载着慢悠悠地向前溜达,好不惬意。 第113章 冰雪消融时(6)   今天在这位热心马场主人的招待下,两人把马场附近值得一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傍晚时还在主人家里蹭了顿饭。   褚与昭后来跟主人在马场里比赛赛马,玩得很是尽兴,也总算是把满身的精力消耗了大半,洗漱完毕之后就倒在寝室的床上刷手机摆烂。   云溯正在洗澡,浴室的方向一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褚与昭总是忍不住要往那边看,所以才想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星网上,前些天褚与昭被通缉的新闻尚有余热,诺因的媒体报道了云溯亲自去飞行场接回丈夫的事,中间的过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处都能看到有人在讨论。   【@卡兰时报:皇夫回星,云溯陛下亲自前往1号飞行场迎接,车队阵仗浩大惊呆路人。点此观看视频[链接]】   【评论区】   【:此时一条可怜的单身狗缓缓死去[微笑]   :还以为是真的通缉结果只是夫夫闹小别扭,转头又在镜头前甜得要死,母胎Solo的命也是命[泪]   :我们也是play的一环吗?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一直很理智的陛下发了通缉令?   >我觉得应该跟陛下最近晕倒的事情有关吧[思考]   >>+1!而且有小道消息说陛下还吐血了,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最近陛下连公开的行程都没有吧?据说一直在明镜宫里休养。   >>感觉是被气吐血的[思考]   :坐标毕斯,今天路过南部马场的时候发现周围在戒严,怀疑是陛下度蜜月来了!   >啊啊啊啊好羡慕!我也想陛下过来我在的城市qwq   >>可能要等下次陛下来民间视察了[躺]   >我爱吃狗粮让我也看看叭[泪]   >陛下也太见外了,新婚旅行有什么不能看的啊[嫉妒变形]   >>新婚旅行不能看的东西可多了去了[邪魅一笑]   >>>?!突然开车[惊讶]   >>>放个屁股蹲一蹲瑟瑟同人文[嫉妒变形]   >>>天辣你们不要命啦![惊讶]】   褚与昭:“……”   什么同人文??别把他吓死!!   星网真是太可怕了!   褚与昭惊恐地放下手机。正好,云溯洗完从浴室里出来了。   褚与昭听到浴室门开合的声音,抬起头来,目光便一直追随着omega的身影,看得云溯都有点不自在了。   怎么这小子连眼神都能这么黏人?   云溯拢了一下睡衣的衣领,将被热水烫得微红的皮肤遮住。   昨晚他被褚与昭折腾得够呛,差点把嗓子叫哑了,今晚决不能再继续放任褚与昭肆意妄为了。   毕竟云溯可不想难得出来旅行一趟还总是躺在床上休息。   可即便锁骨遮住了,云溯泛红的面颊和滴滴答答滴着水珠的湿发在褚与昭看来也已经足够诱人。   alpha很积极地拿着吹风凑过来:“陛下陛下,让我给您吹头发吧!”   云溯:“……”   云溯已经看穿褚与昭了,每次褚与昭一口一个敬称的时候,多半就是对他“不怀好意”。   “不要。”云溯拿起搭在肩头的干毛巾擦头发,“我自己来。”   于是褚与昭故技重施,又开始眼巴巴地望着他。   可惜这次云溯早有预判,直接把脸别开了,不和褚与昭对视。   褚与昭露出苦哈哈的表情,像只被人冷落了的委屈大狗狗。   他在旁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发现云溯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对着窗外的夜景擦头发,便愈发觉得委屈了。   最终,褚与昭还是挪了挪屁股,坐到云溯身边去,从身侧将人抱住。   “老婆……”褚与昭故意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在云溯面前装可怜,“你不要不搭理我啊……”   云溯扭头捏住他下巴:“你再叫一声看看?”   于是褚与昭刻意叫了很多声:“老婆老婆老婆!”   “霸道老婆爱上我!”   云溯被气笑了:“哪里学的这些?”   “我都是无师自通的!”褚与昭嘿嘿一笑,无比熟练地把人抱上了床,压在身下。   自从云溯戴上另一条明月翡翠手串之后,褚与昭就变得很爱咬他的手腕。   玉润的翡翠珠子最衬肤色,尤其衬那截腕子上的红色咬痕。   不过比起手腕,褚与昭最喜欢的地方还是云溯颈侧的腺体和嘴唇,是无论怎么疼爱都嫌不够的。   omega的身体最适合被人爱抚,褚与昭从云溯身上很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云溯皮肤雪白,又保养得好,摸起来是滑溜溜的,还极易留下痕迹。褚与昭每次做狠了,双手掐住那截平滑细瘦的腰肢,只要稍微用力些,指痕就会留到第二天,看得褚与昭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越发觉得,云溯是个需要用心去呵护的、如珠似玉一般的人。   褚与昭不想今后,再发生什么让云溯受伤的事了。   他想要保护云溯,也想要保护云溯所重视、所深爱的一切——无论是皇室的荣耀、诺因的土地,还是千千万万的子民。   今天累极了,两人一同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才醒。   云溯是被热醒的,好不容易艰难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褚与昭锁在怀里。即便昨晚放纵纠缠到凌晨,某人不安分不规矩的手还是钻进他的睡衣里,在腰间在小腹处摸个没完,弄得云溯很痒。   之前褚与昭是不太会这样的,大约是他平常总是冷着脸,好歹有些威慑力,所以褚与昭就算放肆也只是偶尔一次。   现在禁制解开了,他笑得多了,在褚与昭眼中大约是一点威慑力都不存在了。于是这小子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似的,愈发黏人,愈发没有规矩。   是他对褚与昭纵容太过了。云溯深刻地反省自己。   云溯从褚与昭怀里把右手抽出来,先拨了拨被薄汗沾湿的碎发,而后又伸进被子里摸到褚与昭的胳膊,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了一把。   褚与昭“嗷呜嗷呜”地醒了,捂着被掐的地方倒吸好几口凉气,锁着云溯的双臂也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云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把睡衣的领口稍微拉开一些散散热,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点,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褚与昭揉着手臂上的红印,盯着云溯颈侧的咬痕,咽了咽口水。   结果此时云溯骤然回过头来,眼神很是锐利,把褚与昭吓得呛了一下,直咳嗽。   “你又想做什么?”云溯微微眯起眼,居高临下地望着锁在被窝里装可怜装无辜的褚与昭,“是不是没完了?”   褚与昭小声嘀咕:“那谁让你摸起来那么软……”   “倒是我的错了?”云溯朝着alpha俯下身来,又揪了揪他的脸,“强词夺理。”   “嘿嘿。”褚与昭又搬出他的经典傻笑。   十点,两人终于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了。   褚与昭还是那副体贴过头的德性,亲手帮云溯贴好了阻隔贴,贴完又忍不住要摸半天。   云溯也不知道阻隔贴表面这么粗糙,有什么好摸的。任褚与昭摸了一小会儿之后就轻轻拍开他的手:“再不出门今天就要浪费了。”   褚与昭这才收回手来,很开心地说:“云溯,我竟然标记了你两次诶。”   云溯的唇角微微上扬。   这傻小子,摸了半天原来是在开心这个。   褚与昭还在说着:“世界上除了我们以外,应该不会有人再有这样的经历了吧?”   第一次标记,他们还是被“命运”捆绑着的两个人。既有云溯故意引诱的原因在,也有褚与昭受到本能驱使无法自控的原因在,总之稀里糊涂地就完成了完全标记。   但这一次标记,没有其他的原因,也没有“命运”的干扰,只是因为他们都情难自禁。不由自主地靠近,想要永远与彼此连结在一起。   神使虽然是出于戏弄的心思收走了第一次标记,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次为当初的冲动、当初的算计而后悔的机会。不过到头来,他们还是选择了回头。   虽然过程很波折,但最终还是说开了。   不管是对于褚与昭还是对于云溯而言,这都是一次很难忘的经历。   褚与昭有些感慨地握住云溯的手,离开了寝室,一同登上等在行宫外面的悬车。 第114章 冰雪消融时(7)   为期一个月的新婚旅行,尽管云溯和褚与昭的形成是不对外公开的,但还是有数名诺因公民意外偶遇拍下了两人的身影,po到星网上之后,又掀起了一波不小的热度。   诺因人也好异星人也好,都在间接性地吃皇室专供狗粮。   #来一口皇室专供狗粮吧#的话题里,除了网友们po上来的照片和分享的偶遇感想以外,还有单身狗们的遍地哀嚎。   有人拍到两人手牵手去逛历史博物馆,不少人在星际犬展上目击到云溯和褚与昭牵着一条可爱的萨摩耶坐在vip观众席上,还有人看到在海边度假的时候看到他们在游艇上拥吻,但却因为过于激动而忘记了要拍下来……   由于云溯之前不太在外面露面,诺因人对于他,以及他和丈夫的婚后生活都充满了好奇心。   而这一次,云溯看到民众们对他们的生活如此关心,也终于松了口,同意再进行一次电视采访。   一个月后,两人终于结束了旅行回到卡兰,稍微休整了一天之后就接受了采访。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采访的主持人是褚与昭的母亲,柳诗芸。   她的本职工作就是记者,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项工作了。柳诗芸心情很好,也表现得很积极,在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们还在搭建摄影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活跃气氛,现场一片欢声笑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人也来到了明镜宫,负责为这次采访拍照。   安末抱着她的相机,很安静地站在柳诗芸身后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时不时露出一点笑容来。   今天这场采访的两位主人公还在化妆间里做准备,隐约能听到一点外面说话的声音。云溯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边小憩一边等待化妆师给他上妆。   褚与昭把椅子挪到云溯身边去,和他说最近听来的八卦。   “你知道吗云溯,林芙谈恋爱啦!”   云溯睁开双眼瞅了瞅褚与昭,见对方一脸兴奋,好像很期待他继续追问下去似的,于是很配合地问道:“和谁?”   褚与昭眨眨眼:“她女朋友今天也在这里。”   “安末吗?”云溯很快就猜到了。   褚与昭用力一点头:“对!”   “也蛮好的。”云溯说,“她们两个性格很互补啊。”   林芙挺豪爽的一个人,同时也不失稳重成熟。安末比较内向,文静且富有感性。据褚与昭说,林芙和安末就是因为之前要给他们拍婚礼纪录片的事才结缘,慢慢熟识然后开始交往的。   这种无意间为一对小情侣牵线拉桥的成就感让褚与昭感到非常自豪。那嘚瑟的小模样看得云溯的心情也愈发晴朗。   “哦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褚与昭一拍大腿,骤然想起还有件事差点忘记要跟云溯分享。   云溯问:“什么?”   “就是我哥和青哥的事儿!我们家老头子总算松口了!”褚与昭眼底眉梢都是喜气,显然是真心在为自己的两个哥哥感到开心。   “是么。”云溯也笑着说,“那太好了。”   大概就是在褚与昭办婚礼那段时间,褚曦和家里出柜了,承认自己喜欢alpha,并且在和明青交往中。   褚曦和柳诗芸好好地谈过一次。柳诗芸听大儿子倾诉了许多,最终也表示理解。而褚卫那边基本没花什么功夫,因为他听老婆的,柳诗芸点头那他就没什么意见。   家里最最难搞的一个人,还得是褚卫的父亲褚老爷子。褚老爷子年事已高,人传统又死板,还特别的固执,他总盼着两个孙子都能和omega结婚,但此前褚曦总是对结婚的事情回避,已经弄得他很不愉快,这次褚曦直接出柜,老爷子更是大发雷霆。   就是在褚与昭和云溯离开卡兰度蜜月去的这一个月时间里,褚曦直接去找了褚老爷子,听说是大吵了一架。然后老爷子不知怎么的,就松口、或者应该说是不想再管这件事了,揣着一肚子闷气带着仆人们回乡下的庄园养老去了。   褚与昭活了二十几年还没有见过爷爷向什么人服过软,总之就挺震撼的。   不过好在,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褚与昭昨天刚一回来,就收到两个哥哥发过来的消息,说打算趁着褚曦现在人在卡兰,去民政局登记伴侣关系。   诺因现在的婚姻法还不支持第一性别和第二性别均为同性的伴侣登记成为配偶,而伴侣关系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多限制。别说是和同性了,就算是想和自己的宠物登记成为伴侣共同组建家庭也完全没有问题。   只要成为了伴侣,就等同于家人了。   褚与昭问了哥哥打不打算办个婚礼,褚曦只说算了。   褚曦和明青一个军官一个刑警,一个常年在宇宙漂一个天天在犯罪现场跑,休假能凑到一起都算是难得了,根本没有精力去折腾婚礼,领个伴侣证就算完事。   他们俩已经不属于普通的异地恋范畴了,几乎可以算是网恋。   褚与昭看到两个哥哥现在的情况,也不由地开始担心起自己和云溯的未来。他要去宇宙军,肯定也是经常性地待在宇宙基地里,肯定要和云溯聚少离多了。   因此,他就更得趁着还没去军部之前,多黏一黏云溯。   等两人上完妆,采访就正式开始了。   因为这次面对的主持人就是自家老妈,褚与昭好不容易磨出的厚脸皮又薄了,一落座就开始坐立不安,一看到柳诗芸的笑容就感觉背后发寒。   虽然电视采访的问题他和云溯都已经提前看过了,都是些很常规的问题,但褚与昭就是本能地对这个过于了解他的女人感到畏惧。   每当褚与昭觉得心虚或者害怕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缩脖子或是摸鼻尖。他的手才刚要抬起来,就被柳诗芸发现了。   “褚与昭。”柳诗芸故意沉声提醒他,“待会儿可别小动作哦,镜头是时时刻刻对着你的。”   “……哦!”褚与昭条件反射地放下手,立刻把背挺直了。   云溯看到褚与昭这副怂了吧唧的模样,不禁一笑。   褚与昭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不过转念一想,能博得云溯一笑,哪怕是丢点脸也值了。   褚与昭其实很擅长与人相处,也很讨人喜欢。一场采访结束,他基本上已经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混熟了,能够有说有笑的。   相比起过去半年来总是意志消沉又小心翼翼的褚与昭,还是眼前这个开朗热情的alpha要更加耀眼。云溯光是在一旁注视着他,就会觉得心情很好。   等褚与昭聊完,云溯便让花沐负责送其余人出去了。   “对了,你待会儿是不是还有事情来着。”   褚与昭骤然想起,今天吃早餐的时候云溯提过一嘴,说采访结束之后他要见一下晏嘉。   醋是不可能不醋的,但是褚与昭现在已经学会尽量懂事地醋、悄悄在心里醋,因为和晏嘉见面毕竟是云溯的工作,他怎么也不可能要求云溯不见自己的臣子。   在他们出发前往旅行之前,云溯正在为明日党和悬铁集团的事情烦恼,回来之后应该就是在跟进这件事。   实际上在度蜜月这一个月里,褚与昭也看到了一些关于明日党和悬铁集团的消息——据说被段峻岩送进了精神病院的情妇忽然冒出来证明自己没病,还拿出了段峻岩拿着明日党募集的选举资金同时包养数个情人的证据。这则惊天丑闻彻底终结了段峻岩的政治生命,使其成为了明日党的弃子。   褚与昭隐隐能感觉到,这应当是云溯的手笔。   “是。”云溯道,“你先走吧,我中午还要回白桥休息,很快就回来。”   他今天要见的人不止是晏嘉,还有庄盈。 第115章 【正文完】待来日   晏嘉和庄盈已经先一步来到云溯的办公室里等候。   晏嘉垂着眼,很安静地等候着。   庄盈还是那副端庄的模样,妆容精致,衣着得体,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只是相比上一次在云溯的婚宴上见面,她的脸上少了些笑容。女人抿着唇,眉心微蹙,显然心情算不上好。   尽管在云溯推门进来时,她立刻收敛起了所有情绪换上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但云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   庄盈会如此,也是情有可原。或者说,云溯正希望如此。   云溯折断了她的半边翅膀,就是为了让她苦恼——苦恼到不得不为接下来的交易做出让步。   而之所以选择了庄盈的丈夫而不是哥哥,则是因为云溯知道她比起这个根本没有感情的丈夫,更重视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尽管她这些年为了把段峻岩打造成一个完美的政治家花费了不少心血,但即便段峻岩因丑闻彻底曝光而倒台,庄盈也只会为失去了一个好用的工具而烦恼,远不至于到痛苦的程度。   云溯做事很有分寸,他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逼迫一些人,但绝不会把他们逼上绝路。因为陷入绝境一无所有的人,最容易崩溃发狂跳起来反咬他一口。   如果是九年前的他,或许会为庄盈想要守住家族产业的心而动容,不忍下手。神契的禁制抑制了他过分的怜悯心,也切实地对他产生了影响。即便如今神契失效,云溯也和从前的自己不一样了。   至少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了驭下应有的分寸。   半个月前,段峻岩的事闹得最大的时候,庄盈为了和他划清界限,赶在风口上提出了离婚,但是段峻岩没有同意,于是庄盈又改走起诉离婚的途径。目前两人的离婚案还没有开审,但是就凭段峻岩这劣迹斑斑的情史,离婚几乎已成定局。他想抓紧庄盈这根救命稻草,但庄盈却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   因为离婚案,云溯已经改口称呼庄盈为“庄女士”。   “庄女士请坐吧,不必这么拘谨。”   为了让庄盈更放松,云溯先示意候在一旁的秘书引着庄盈到沙发上坐下,而后自己才和晏嘉一起坐在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   庄盈恭敬地喊了一声“陛下”,然后才把手中的文件转了个方向,递向云溯。她说:“协议我已经签好了,请陛下过目。”   庄盈手中的协议是之前谈判时晏嘉交给她的,内容是要求悬铁集团在三年内退出卡兰的公共交通市场并转交市内悬铁的经营权。   卡兰是诺因的首都,云溯想要把首都的公共交通产业掌握在皇室和中央政府的手里。   毕斯市曾是诺因的旧都,也是第一个全面普及悬铁的城市,而卡兰则紧随其后,引入了悬铁作为最主要的公共交通工具,因此这两个城市的悬铁道路网也是最完善最发达的。   如今卡兰作为诺因的首都和经济最发达的城市,悬铁每日的客流量是整个诺因最大的。让庄盈把卡兰悬铁系统的经营权转交给皇室旗下的交通产业,如同让她自断一臂。因而在最初晏嘉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庄盈立刻就回绝了。她宁愿向经侦交罚款,也不愿放弃卡兰市场。   然而眼下,云溯因为她的反抗,干脆直接折了她安插在政坛的最有力的臂膀,庄盈也只能屈从,不情不愿地签下了这份协议。否则一旦火从明日党烧到了悬铁集团和她自己身上来,就不是行政处罚和罚款的事了。   云溯知道庄盈最后必然要签协议,所以也不急着催她,慢慢地等上了两周,给庄盈足够的时间厘清利弊。   不要试图挑战皇室的权威——这是云溯想借段峻岩的事传达给庄盈的警告。   云溯的手里掌握着强大的宇宙军,如今地面军被整饬重组,云颐也被幽禁,明日党曾自以为握住的有力筹码,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庄盈是个聪明人,在这种局面之下,她一定会优先自保。   所以第一次遭到庄盈的拒绝后,云溯就让晏嘉先把拟好的协议交给她,然后放置,不要再去理会这件事,耐心地等着。   结果事情的走向正如云溯的预料,他一回到卡兰,庄盈就亲自带着签好的协议来找他了。   人都亲自来了,当然不止是交份协议而已,多半还要说些好听的话,表一表忠心。   云溯接过协议,只看了一眼最后一页的签名和指印,便嘱咐秘书把东西收好。他悠悠呷了口清茶,问庄盈:“悬铁集团这边什么时候能拟出具体的移交计划呢?”   庄盈笑得有些勉强:“……具体的计划,还需要经过董事会的商议,请陛下再稍候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云溯放下茶杯,看向她,“庄女士平时和客户也是这么谈生意的吗?”   云溯是需要她给一个具体的时长,相当于让她自己给自己定一个死线。   庄盈当然听明白了,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一个月。”   答得这么快,一看就知是有备而来,刚才那个模棱两可的“一段时间”,不过是庄盈的试探罢了。   如果云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便打算尽可能地将转移经营权的事拖延。   生意人都是狡诈的狐狸,云溯就是怕庄盈耍赖扯皮,才故意逼迫她当着自己的面把该说清的东西都说清。   “一个月后,我会带着方案再来明镜宫找您和首相大人。”庄盈很快地调整好情绪,尽量用从容冷静的语气和云溯对话,“……只要是陛下的命令,悬铁集团必然全力配合。”   一句表忠心的客套话,云溯听了也并不会当真,只客气地又和庄盈聊了几句,今天这场会面就算是结束了。   正如云溯离开前和褚与昭所说的,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   庄盈离开,秘书出门相送,办公室里便只剩下云溯和晏嘉两个人。   “晏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云溯轻拍alpha的肩膀,“这些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晏嘉和云溯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动,像往常一样说了声:“陛下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云溯观察着他的表情,忽然问了句:“或许你有想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吗?”   晏嘉愣了一下。他原以为云溯只是习惯性地关心他几句,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云溯这么问的意思晏嘉当然是知道的——对方是希望他能够主动离开了。   云溯骨子里是个多么温柔的人,晏嘉明白。或许云溯只是不忍看他继续这样下去了。   眼看着云溯和褚与昭的感情越来越好,他的守候也愈发的无望。   被喜欢的人同情至此,真是他此生最可悲的事。   也许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晏嘉垂在腿侧的双手像是僵硬了一般不能动弹。   云溯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晏嘉的答案。   “陛下……还没有找到更合适的辅佐人吧?”晏嘉终于开口,像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似的,抬起头来很认真地望着云溯的眼睛,“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至少……请让我待到找到合适人选的时候吧。否则,即便离开了我也难以安心。”   云溯张了张唇,最后只吐出一句:“知道了。”   他没有劝说,也没有再说别的话,起身离开了。   褚与昭又在白桥休整了几天,终于勉强从黏人黏得要死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他再不脱离,云溯都要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像小狗一样患上分离焦虑了。   状态调整好了,便到了出发前往宇宙军军部的时候。   不过褚与昭毕竟身份特殊,不至于要像其他人一样在宇宙一漂就是好几个月,根本回不了地面。正好褚与昭的小型飞船已经从冰雪星那边领了回来,他可以每个周末都自己驾着飞船回到明镜宫,和云溯见面。   到了褚与昭要离开的日子,褚卫特地回来了一趟,亲自来接自家逆子去军部基地。   “陛下,一直以来逆子真是劳烦您费心了!”褚卫一身军装,站得笔直,朝着云溯行了个无比标准的军礼,“我一定好好地教育他,把他培养成对帝星有用的人才!”   褚与昭:“哼。”   “你哼什么哼?”褚卫立刻往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拍得褚与昭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   “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啊!”褚与昭愤怒地控诉。   “那你能不能老实点?”褚卫瞪他一眼,“真是一身反骨!”   褚与昭马上就用行动印证了褚卫对他的评价,很幼稚地朝着自家老爸做了个巨丑无比的鬼脸。   褚卫:“……”   云溯憋着笑,说:“好了,你们父子两个就少说几句吧。”   这对父子的嗓门是一个比一个大,要是再放任他们两个吵下去,恐怕明天明镜宫里就又要传出什么不和流言了。   云溯一发话,两人就立刻安静下来了。他很信任褚卫的能力,也相信对方一定能教好自己的儿子。他最担心的,还是褚与昭,不过担心的不是褚与昭的能力,而是怕褚与昭会觉得孤独。   越是喜欢黏人的人,便越是容易为孤独所苦。   云溯拉着褚与昭的胳膊,轻轻把人扯到自己面前来,低声道:“去了军部之后,好好跟着你父亲学。你会让我看到你最好的一面,对吗?”   “当然!”褚与昭用力点了点头。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手的机会,就算云溯不提醒,他也一定会好好珍惜。即便他会很想很想云溯,但也会努力地成长起来,尽快变成一个能真正被云溯所需要的人。   云溯笑了一下,又说:“我会想你的。”   他其实想要抱一下褚与昭,但褚与昭的父亲现在就在场,他有点不好意思做那样亲密的举动了。   然而,就算云溯顾忌着这些,褚与昭却是一点也不在意褚卫在场,他在他爸面前从来都是厚脸皮的,早就脱敏了。   听云溯说了“想你”,褚与昭哪里还忍得住,直接捉着爱人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用一只手扣住云溯的后腰,而后垂首吻了下去。   褚卫见状,小声惊呼了一句“妈呀”,然后连忙转过身去对着明镜湖,假装正在认真地欣赏风景。   褚与昭吻得强势,像进攻的野兽一般啃咬着云溯柔软干燥的嘴唇,打开omega的齿列侵入进去。   云溯被吻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臊得耳根发红。他偷偷瞥了一眼,见褚卫没有在往这边看,便也破罐子破摔了,扶住褚与昭的肩膀,微微仰起脸来迎合对方的亲吻。   合上双眼,便更能清楚地感觉到褚与昭的气息。   云溯很喜欢被褚与昭占有的感觉,无论是嘴唇、还是身体。他从没有为哪一个alpha如此情动过,褚与昭的吻也好、抚摸也罢,都令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蠢蠢欲动。   云溯感觉到再这样吻下去就要糟了,连忙搡了褚与昭的胸口几下。   褚与昭这才将人松开,意犹未尽地在云溯的嘴唇上又蹭了一下。   “我要走了……”褚与昭可怜巴巴地望着云溯,“真的要走了。”   “快去吧。”云溯像哄小孩儿似的揉了揉褚与昭的黑发,“等你回来。”   在栈桥的尽头处折腾了好一会儿,褚与昭终于跟着褚卫登上飞船。   云溯站在原地没有动,仰着头,一直目送飞船越飞越高,最终变成一个看不见的小黑点,消失在了天际。   -   转眼间,又是一个忙碌的年末。   而今年的十二月,明镜宫比以往还要更加忙碌。十二月一日,是云溯的三十岁生日,而第二天,则是云溯继位第十年的纪念日。于是今年的年末祭典就提前到了十二月二日,和继位纪念日的庆典一起举办。为了让大家能够有时间共度庆典,云溯很大方地批了三天的公休假,从一号到三号。   褚与昭着急给云溯过生日,十一月最后一天的晚上就匆匆忙忙地驾着飞船赶回了卡兰,直接降落到了明镜宫外宽阔的广场。   Omega体质本就孱弱一些,云溯而今没了神契的加持,再加上年纪也渐长,一入冬就开始小毛病不断。十一月开头云溯就发了一次烧,烧到快要四十度,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吓得褚与昭差点就要从军部跑回来了。但所幸,最后没什么事。   经过这次之后,云溯下定决心要好好养身体,第一步就是从调整作息开始。所以褚与昭深夜回来的时候,云溯已经在卧房里睡下了。   褚与昭站在紧闭的卧房门外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他要提前回来的事忘记和云溯说了,云溯大概以为他要在明天生日宴之前到。   不过能偷窥一下云溯的睡颜也不错。   褚与昭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拧开卧房的门把,狗狗祟祟地进去了,一路到了云溯的床边。   黑暗之中,他看到云溯正侧躺着睡在床上,一只手搭在双人床空荡荡的另一侧,仿佛那里还有个人在似的。   褚与昭心里一暖,在床沿轻轻坐下了,小心翼翼地握住云溯微微蜷起的手指。   云溯仿佛有所感应似的,也回握了一下他。   褚与昭不由地扬起唇角,把云溯的左手递到唇边,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   云溯还是没有醒,看来已经睡得很熟了。褚与昭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很仔细地给他掖好了被角。   虽说房间里开着暖气,但褚与昭还是担心云溯不小心着凉。   褚与昭刚从外面进来,等待身遭的寒气彻底散去,才进浴室里去洗了个澡,换了身更舒适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云溯从褚与昭的怀抱里醒来。人才刚睁眼,意识模模糊糊的,下意识地贴着alpha蹭了蹭。   褚与昭被他蹭醒了,轻柔地揉了揉云溯的后背,哑声问:“睡好了吗?”   云溯模糊地“唔”了一声,直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褚与昭的胸口。   omega刚睡醒时这些无意识的举动,在褚与昭看来简直就像撒娇似的,实在可爱得很。褚与昭忍不住在他发顶又亲了一口。   云溯埋在褚与昭怀里闷声说话:“……什么时候回来的?”   褚与昭答:“昨天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   “怎么不叫醒我?”   “不舍得啊。”   云溯轻轻笑了一声,又在他怀里趴了几分钟,然后才和褚与昭一同起床。   年末军部多事,褚与昭上周末没有回来,算下来两人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面了,这次三天的公休时间,褚与昭打定了主意要和云溯好好温存一下。不过为了筹备庆典,白天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了。   今年的生日宴云溯依旧没有大办,只是喊上了家人一起吃了顿家宴,加上云溯这个寿星一共也才五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褚与昭对云溯的生日比云溯自己还要上心,他特地给云溯定制了一个五层高的大蛋糕,还弄了个香槟塔,仪式感拉满。开的酒还是褚与昭为了今天专门从一位星际知名的葡萄酒收藏家那里买来的,直接烧光了他半年的工资。   其实褚与昭准备了这么多,主要就是怕云溯想起云颐来,所以他想把气氛搞得热热闹闹的,让云溯没空去想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可惜,他这点心思还是被云溯看了出来。云溯其实还是想起了云颐,只不过在家宴上一直没有提起。   云溯还是那个不愿让人担心自己的云溯,和家人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只聊一聊弟弟妹妹的现状,尽量不触及会让大家不开心的事。   他问云灼:“最近在伦荷那边还好吗?”   因为云溯和笛茵之间的约定,云灼这个学期开学就到伦荷做交换生去了,这次是为了给哥哥过生才特意回来一趟的。   好几个月的时间不见,云灼看起来竟然成熟可靠了几分,眉眼里还多了点成年人的愁色。   “挺好的,兰希对我很好。”云灼忧郁地叹气,“但是我很苦恼。”   褚与昭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好苦恼的?不就是换个地方上几天学吗?”   云灼皱起眉很认真地说:“追我的人太多了。”   褚与昭:“……”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在炫耀自己受欢迎,但云灼最近是真的在苦恼这件事。甚至连每天给哥哥打电话时都忍不住要抱怨几嘴。   不过,他抱怨的点并不在于追自己的人数量很多,而在于……那些人有一大半都是alpha,而且男A比女A还要多。   而云灼对于情情爱爱这方面是完全没有概念,他不仅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哪个性别,甚至连一丁点谈恋爱的心思都没有。   唯独有一点,云灼非常地明确——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哥宝男。   所以到伦荷交换去的这一趟,不仅没有让云灼在恋爱上开窍,甚至让他更思念云溯了,巴不得这学期赶紧结束,让他可以快到回到明镜宫来。   尤其是云溯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云溯,谁能不喜欢温柔的哥哥呢?   因此这次云灼以要给云溯过生为理由,马不停蹄地就从伦荷赶回来了。   生日宴之前云溯已经和弟弟谈过心了,看云灼实在是不想离开他,便也只有叹息,答应之后会再帮云灼重新谈联姻的事情,能推则推。   相比起因为太受欢迎而感到困扰的云灼,云姝的校园生活更像是走了事业线。现在她才读到大学二年级,作品已经拿到了业内知名奖项的新人奖,作为服装设计书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鉴于云姝读大学之后一直不断地有品牌方想要找她合作,云溯担心妹妹吃亏上当,已经在着手准备为她创建一个自己的服装品牌。挂靠在皇室下面,才令人更安心一些。   喻黎安本来因为云颐的事情郁郁寡欢,待在庄园里休养不愿出来,可后来因为云溯出了事,他心急如焚,对云溯的担忧盖过了心中的郁结,反而令喻黎安重新振作起来了。   云苒不在了,他得对他们的几个孩子负责,不能再继续逃避、让云溯这个哥哥去承担一切了。   因此,喻黎安现在便不再一味地躲在庄园里,时不时地回来明镜宫看看几个孩子,对他们的事也关心得更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喻黎安来操心。   等年末过去,工作交接完毕,晏嘉就要离职了。这孩子最初是被他带到明镜宫来的,也是因此才会对云溯暗生情愫,如果当初他能为晏嘉找一个条件不错的领养家庭而不是直接带进明镜宫里来,晏嘉也不至于如此。   晏嘉为云溯、为中央政府操劳了整整十年,真的十分辛苦。   从政并非晏嘉的理想,他却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年。如今,他终于要离开中央政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也正是云溯所期望的。他不想让晏嘉再被一段不可能实现的单恋捆绑,继续消耗自己。   人都是会有极限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感情上。   作为晏嘉的朋友,云溯不愿看到晏嘉耗空自己。他相信晏嘉离开了中央政府、离开了他之后,会过得更加自由且幸福。   无论是云溯还是喻黎安,都对晏嘉的付出心存感激,也为他离职之后的路做了许多的安排。   最后,这场生日宴办得还算热闹,因为褚与昭和云灼这两个幼稚鬼果不其然又吵起嘴来,逗得其余三人笑声不停。   第二日,总算是迎来了万众期待的年末庆典。   云溯和褚与昭都起了个大早。他们是今天这场庆典的主人公,整个白天的日程都被排满。上午是云溯继位十周年的纪念演讲,下午是花车巡游。   演讲安排在中央政府大楼前的广场上举行,还没开始里里外外就已经围满了人,甚至还有外地人为了观看这次演讲不惜长途跋涉地跑来了卡兰。   这次演讲对云溯而言极为重要,是他对执政这十年期间的总结。现场会实时在电视和网络媒体上直播,因此决不能出任何差错,云溯从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准备,讲稿改了很多遍,内容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上午十点,纪念演讲终于开始了。褚与昭挽着云溯的手臂,在礼乐声和欢呼声之中将云溯送上了最中央的演讲台,而后转身退到了演讲台下方,和云灼云姝他们站在一起。   云溯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台下的民众们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抬手扶了一下麦克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温柔:“亲爱的诺因公民们,好久不见,我是云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经是我陪伴你们的第十个年头。初继位时,我还只有二十岁,是一位不太成熟的君主。能走到今日,让诺因得到现在的发展,还得感谢诸位公民朋友们的倾力付出与对皇室、对中央政府的鼎力支持……”   褚与昭听着云溯的声音,将视线投向周围的民众们。他们不约而同地仰着头,全神贯注地将目光投向演讲台上的目光,有的崇敬、有的倾羡、有的喜悦……但毫无疑问,此刻的云溯一定是所有人的视觉中心。   褚与昭也重新看向云溯的背影。这样一个纤瘦的人,生病的时候抱在怀里都有些硌手,却身穿如此厚重的礼服,承受着沉重的责任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   宇宙风暴事故后,云溯曾对他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做到了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但其实在褚与昭的眼中,云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如今的云溯,已经是个足够好、也值得令人尊敬的君主。   对他而言,也是已经是个足够完美的恋人和伴侣。   “……愿接下来的一个又一个十年里,我们也能风雨同舟、携手与共。”   伴随着演讲的结束,现场爆发出雷霆版的掌声和欢呼。   褚与昭深深地望着云溯的背影,直到对方转身下台,朝着自己走来。   在众人瞩目之下,褚与昭主动上前一步,拥住了云溯的身体。   于是周围的欢呼声更胜,久久不绝。   耳边还响起云姝的轻笑声,和云灼生气的嘀咕声。   云溯其实有些意外,因为这个拥抱不是既定的环节。但,无伤大雅。   即便隔着衣物,他也能感觉到褚与昭有力的心跳。褚与昭很激动,而他也是。   云溯抬起手来,回抱住褚与昭,与他紧紧相拥。   褚与昭腼腆地笑了一下,将嘴唇凑近云溯的耳侧。   明明周围如此喧闹,可云溯却能很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声音。   “我们也要风雨同舟、携手与共。”褚与昭借用了云溯刚才演讲中的结句,又补充道,“……不仅这辈子要,下辈子也要。”   “好贪心啊。”云溯勾起唇,“不过好巧……”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褚与昭的肩膀上,低声道:“我也想要贪心一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