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遁入魔门之后   作者:戏文   Tag列表:原创小说、BL、连载、古代、第一人称、仙侠、长篇   简介:师兄脱了我的衣服,说:“师弟,信我。我修无情道。”   正道弟子意外被害,落入魔门。   斯文败类师兄1(主打败类)   先傻白甜后黑化小师弟0(主打黑化)   第一人称 第1章 01-05   =====================   01   我与师兄都是魔门弟子。   众所周知,魔门以双修采补著称,名声很是不堪。   我入魔门,纯属意外。   02   入门的第一天,经人引荐,我惶惶然拜入魔尊门下。   得益于采补双修功法,魔门弟子个个姿容昳丽,修为境界高的更是容颜常驻,不显衰老。若不是旁人提起,我很难想象眼前的师尊——这个仪态清癯的中年男子,真实年龄竟将近百岁。   我正暗自惊讶间,几团缁黑青烟徐徐飘入余光之内。定睛一看,不知何时从侧室走出来个玄衣银剑,风度翩翩的温雅青年。此人步伐无声,却魔息慑人,自携有一股凛寒之意。他缓步而来,广袖不经意拂过矮桌净瓶内的糜艳桃枝,瞬息之间,那粉嫩骨朵上便生生结了一层霜冻!   待他站定,衣袂犹然无风自动。   看来修为很是高强。   “这是你大师兄梅宵。”师尊道。   “……”   我心中顿时一惊!   早听闻魔门中人放荡不羁,丝毫不顾人伦纲常。同门师兄妹、师兄弟之间,双修很是常见。更有甚者,师徒间也不避讳双修采补。据说刚入门的弟子,头一遭都要被大师兄或大师姐采走元阴元阳。   一滴冷汗从我额间悄然滑落。   可心念电转间我又释然了——我原是道门高阶弟子,因身中奇毒,为保性命,只得自毁金丹遁入魔门。如今灵根俱废,根基重筑尚需一段时日。   大师兄既然这样出尘绝艳,决计不屑和我双修。   03   想了一遭后,我终于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干巴巴开口,低着头小声问候;   “见过大师兄。”   梅宵淡笑点头。   04   魔门中人,即便功法炉火纯青,练至第八、第九重,仍要不断求索。   ——内门心经变幻诡谲,武力高强者亦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于是不少功力纯深的魔门宗主,也会修习道法,来中和魔息,避免走火入魔的困境。   好在我没有这等困扰——我本就是正道弟子,修习道法已经十余年了。我放心大胆的闭关苦修魔门功法,无分日夜。   短短两个月,我就突破了第四重。这样的进步使我获得不少魔门弟子的关注。   师尊探了探我的魔息,亦很惊诧,夸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暗自窃喜——或许我可以逃过双修了。   然而,就在这时,大师兄来找我了。   这一晚,是大师兄梅宵第一次和我说话。他拿着一本道经,深夜叩门,声称向我讨教道法。   “小师弟,来帮我看看。”   梅宵目光温和。骨相清丽的手展开书页。   我看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去——没想到如今我都遁入魔门了,还是逃不过这些枯燥的道法大论,太虚经文。   看没两页,我就昏昏欲睡。   就在我眼睛快闭上的时候,忽然发觉那书页上的文字悉数消失了,取而代之,缟白纸页于刹那间变得殷红,又有两具白花花的躯体交叠着倚在榻上!   我险些以为自己发了噩梦……道家大法怎么可能是春宫图呢!   奇了怪,我心中念着这真是大不敬,倒也清醒了些许,可定睛一看,书上哪有什么春宫图,徒有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罢了。   我狐疑地暗中侧目,看向梅宵,见他极为平静的目光依旧落在书上。   于是我困惑地又朝书上看去。   岂料这回,不仅是春宫画,竟然那画页上的小人还动了起来!两人相抱,耸动不停,我甚至还能听到女子的娇呻声与吱吱呀呀地晃床声!   “师兄……!”   如此邪异的景象令我心中发毛,我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我颤颤巍巍侧首一看,梅宵正忍着笑意望向我。   纵使我再糊涂,也明白了这都是梅宵的障眼法!   梅宵在我发怒之前,合上书起身:   “太晚了,就不打扰小师弟休息了。”   他化作一团黑烟潇洒离场。   房中犹然残存浮动着一缕他身上的檀香。暗香清淡幽远,无孔不入。   05   魔门门风不正,害人不浅。   不知梅宵是不是在我房内施了法,我阖眼后绮梦频生,甚至惊醒。   欲望昂扬。思索片刻我决定披衣起身,想起宗门后山冷湖此时应是无人,不如浸个冷水浴,以消燥火。   到了湖边我刚要宽衣解带,就发觉有只黑猫蹲伏在石壁上,惬意偷看。   我反复确认那不是修士幻形,亦查不到半点灵息,这才终于放心地褪去衣衫。   次日,我听门内弟子闲聊,说起幻形一事。   他们说,魔门功法练到至臻境界,幻形之后,功力不深的修士无法察觉,只当普通飞鸟走兽。   我追上去,请教道:   “练至几重,可以隐匿人息?”   对方笑答:“七重即可。”   我头皮顿时发麻——梅宵已经练至第八重了。 第2章 06-10   =====================   06   令我头皮更加发麻的是,梅宵竟然不止练到第八重。   07   魔门功法,《玄冥心经》,共有十重境界。第九重以上就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即便是宗师级别的大人物,也多止步在第八重。譬如我们的师尊。   然而梅宵这个逆徒,全然不顾门内戒律,自恃魔息高强,偷偷往上练。   师尊被他气得不轻,因着震怒而心念波动极大,差点走火入魔,不得不闭关调息。师尊一个月调息一次,一次就是一个月。   不错,师尊如今已是常年闭关的状态。宗门内大小事务,基本是大师兄梅宵上下打理,把持权柄,可谓一手遮天。   这件事是二师兄告诉我的。   他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想和我双修,又怕我已经和大师兄有了苟且,不愿意跟他。   他便揭露大师兄的“种种罪行”,想让我放弃大师兄的股,改买他的股。   见我犹豫,他开始给我画饼。   他说,《玄冥心经》他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只要我配合他杀了大师兄梅宵,我们就可以挟持闭关的师尊,掌控宗门上下!   听起来,像是一条妙计。   但我还是摇头。   我根本打不过梅宵……可别说双修的时候下毒!   双修之际,两人赤身裸体。梅宵岂是个好糊弄的,我还能把毒下在哪儿?□□上吗?还是□里?   我是正道出身,一些虎狼之词实在有辱斯文,我说不出口。此处暂以□□代替。   我微笑婉拒;“二师兄,你是个好人,但是……”   ?   “二、二师兄……”   “我又不是女修,你、你抱我做甚……”   然后。   我逃,他追。   我插翅难飞。   二师兄将我逼到角落,邪肆一笑,“无所谓。我会出手。”   08   他还没出手,梅宵就先出手了。   我们正在房中一追一逃,却见丝丝缕缕的黑烟自门窗罅隙无声渗入,越聚越多,而后团笼,瞬息之际便现出青年形体!只是那青年面目虽俊美无俦,眉眼之间却寒意遍布。   “大师兄……你听我解释!!”   我无奈无力无语。   突然出现的大师兄坏了好事,二师兄气恼间懒得再去装什么兄友弟恭。   二师兄冷哼一声,伏低身子,稳住下盘后忽而翻掌为爪,旋即凄厉尖锐的鹰鸣刺得我耳膜生疼。凝目一看,只见一羽灰隼虚影在二师兄身后现出形状,而后那隼鸟霍然朝梅宵面门直袭而去!   屋内顿时妖风四起,将书本纸张卷得漫天翻飞,门窗刹那间悉数洞开!   梅宵还在原地,不动不破。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以双掌柔劲幻化出一层无形屏障,赫然挡在灰隼尖喙之前!隼喙触及屏障的瞬间,周身乍似霜冻一般,僵凝在半空中。   二师兄大骇之下神色惊变,很快满面惨白。   反观梅宵,神色无虞,也不过是方才猎猎翻飞的衣袍此间尚有余动而已。   他剑未出鞘,仅凭掌风便可化去这灰隼无坚不摧的狠势,想来魔息之醇厚,必是世所罕有。   平素在人前,大师兄梅宵一贯维持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气度。因此魔门中人大多对他很是心悦诚服。   这是我头一回见他发怒。   09   “好你个梅宵!你别以为魔息强大是什么好事!早晚一日,你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二师兄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声音却还虚张声势回荡在穹宇之内,妄图搏回些许面子,“我等着那一天,哈哈哈……”   片刻后,我的房间重归寂静,却也因两位师兄的打斗……准确地说是二师兄单方面被揍,闹得一片狼藉。   我的床塌了。   梅宵象征性地弯腰帮我捡起两张纸,一脸正经,道:   “今夜,不如歇在我房里。我护你周全。别怕。”   10   说实话,方才我并不害怕。   但现在有点怕了。 第3章 11-20   =====================   11   梅宵的卧房,比我想象中要整洁百倍。   除了一案一椅一榻之外,只有一鼎香炉,做成精致的狻猊兽模样,吐出的是檀木冷香。烟气袅袅,闻起来分外清爽。   这日是十五,我与梅宵早已各自焚香沐浴过了。眼下这个时辰,除了睡觉已经无事可做。   “大师兄,我……”   我不困。   但我不敢说。   鸦啼两声。   梅宵面目上一派和静,丝毫瞧不出刚把别人暴打了一顿的痕迹。他无视我的欲言又止,径自盘膝坐在椅子上。   “你睡榻上。”   梅宵说罢,闭上双眼,视我为无物般,很快打坐入定。   12   “大师兄?”我试探般喊他,无人回应。   我两指从袖内夹出一枚黄符,轻振手腕,将符掷往梅宵身上。   符纸在将要触碰到梅宵衣料时,忽然被一股无形怪力扭住,之后便如烟消散。   看来梅宵不是装的,他的确已经进入五感封闭的冥想之境了。   我放心地脱衣上榻。   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我实在无聊,索性调了个身朝梅宵看去。   梅宵此刻银冠玄衣,端庄如是。再细看,面上修眉凤目,直鼻薄唇。   虽是个魔头,竟无半点妖邪之相。又因衣冠齐整,神色淡泊,另有一派禁欲之意。   魔门这个该死的地方,赤身裸体、幕天席地野合都不是奇事。   相反,越是禁欲,越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若新入门的弟子,都要被梅宵这个大师兄采去元阳元阴,那么宗门上下这么多魔修……   我忍不住开始细数各种容貌尚可的小师弟、小师妹。   一个,两个,三个……   就这样,我睡着了。   13   我睡得并不好。   孤枕寒衾,可榻间却偏偏满是梅宵身上的味道,将我环绕,平添一丝旖旎。我的内功还不够深厚,难以与周遭波动的魔息对抗,很快被勾得欲念横生,神魂不稳。   就在我竭力对抗五内频生的绮念时,忽觉有人从身后抱住我,由轻而重,由浅而深。   我惊悚地睁开眼,察觉到后背确实抵住一片温热的胸膛。肩宽有力,血脉勃热。这是男人的胸膛,并且这人也是在睡着的。   隔着厚重的衣料,犹能依稀听得对方的心跳。   这登徒子的名字已经浮上我心头,但我挣不开、打不过,甚至还要委于他身下。于是我更加不敢转头去看,只能装作睡了。但我的心跳节律已经紊乱,大概会将我出卖。   “宋遥。”蓦地,这个人在我耳侧轻轻地唤我。   “你和人双修过么。”   ……   这是梅宵的声音。   14   他这一唤,我顿时心魔频生。   两个月前我金丹已毁,道心尽废,如同凡人。如今却又重头修习魔门经典。依据典籍所说,这样的修士若不能融汇前后功法,为心魔所败,有可能会丧失灵识,沦为任人采撷的炉鼎。   15   我的魔心:宋遥……你想要。你分明很想要。   我的道心(已不存在):不。我不想。   我的廉耻心:想要,但不完全想。   16   我暗中并起两指,狠狠点往自己的膻中穴。   这一股钝痛自胸口蔓延至周身,我从这痛中找回一线清明。   与心魔搏斗极其耗神。   我昏了过去。   双修采补,首先要两厢情愿。如此一来,梅宵便拿我毫无办法。   17   次日我醒来,睁开酸乏的双目,回头见梅宵依然静坐原处,姿势不曾变过。   只是,他胸前的衣料上竟有皱痕。   18   在我的凝视中,梅宵睁开眼,凤目流转间带有一丝隐约笑意,很快消散。   “师弟昨夜睡得可好?”   梅宵起身,负手踱出门。   “一夜好眠,多谢大师兄。”我咬牙道。   19   梅宵说他该去给师尊侍奉汤药了。   ……我头回听说,原来魔尊闭关调息,还须同凡人一般,吃药。   狐疑间我一时未答话。梅宵走在前面,忽然侧回脸微微一笑;   “不如一道去看看他老人家?”   20   师尊在冥室闭关。未得传唤,门内弟子不得擅入。违令者杀。   冥室阴冷异常,我穿着秋衫,依然冻得浑身打战。梅宵只是一件单薄玄衣,却面色如常。他端着的汤药转眼就凉透了。   石门一开,我才见到打坐中的师尊。他全然不似我初见他时的精神矍铄,如今鬓发花白,面上更是一片死寂灰败。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魔尊谢逸这诡异的脸色,心里一阵莫名紧张。   “师尊,该吃药了。”   我狐疑地略略抬头看,但见梅宵恭敬一揖,而后持汤碗走近谢逸。他面色淡漠,一手扶住谢逸的后背,一手端着汤碗,轻轻送药。   梅宵喂药动作流畅娴熟,却无半分恭敬,只似在玩弄一具人偶。黑色的药汁从魔尊左边嘴角进去,又从右边嘴角流出。   如此牙关紧闭,已同死人无异。   “你二师兄段冯虚昨晚找你,是想与你合谋,杀了我,掌控宗门?”梅宵一边喂药,一边问我,声音很温和。   霎时间,我满背全是冷汗。   我不知师尊究竟死没死。   但我知道,我马上会死。   我沉默想了一阵子。   梅宵多疑。   我若辩白,他多半不信。且他能带我来这里,并且将阴私暴露给我,决计是已经准备杀我了。加之我昨夜不愿同他双修,于他而言,我完全没有活着的价值。   “不错。”我顶着梅宵的目光回望过去,直视他的双眼。   “但我告诉他,自我入魔门,初见大师兄起,便心悦大师兄。”   “只是我根骨愚钝,功法不精……大师兄一定瞧不上我。”   梅宵看我的目光甚是冷漠。   冷漠之余,到底有一丝丝的探究。   不多,只有一丝。   “今日能死在大师兄手里,我也算是得偿所愿。”   我甚至双目微湿——当初我不惜自毁金丹堕入魔门,终究还是保不住这条命?!   “动手吧。”   我阖上双眼,悲怆道。   很冷。   我后背冷汗浸透了衣衫,于是更冷了。 第4章 21-30   =====================   21   我猜,比起现在杀我,梅宵一定更想睡完我,再杀我。   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   魔门上下,除了师尊,只有他知道我从前的身份。这一层身份,也足以让他这般大费周章。   来时我看了地形。冥室周遭魔息环绕,如同屏障。若非高阶魔修,擅闯很可能会被反噬。   外头的不好进来,里头的也不好出去。   梅宵多次诱我不得,极有可能恼羞成怒,想将我囚禁此处,再用各种方法对我威逼利诱,骗我身心,和他双修,再杀我灭口。   22   “小师弟既说对我一见倾心。”梅宵慢腾腾搁下药碗,替师尊擦嘴。师尊一动不动,由他摆布。   “那师弟昨夜又是何意?”   23   拒绝苟合,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如此清丽脱俗。   不愧是魔门大弟子。   24   以梅宵的修为,捏死我犹如捏死一只蝼蚁那么容易。   攻人不过,我只能攻心。   “书上说,我这等根骨愚劣、修为不济的修士,若同大师兄这样宗师级的魔修双修,恐怕会有损大师兄的修为。我何尝不想,但于情何忍。只能狠下心,自点了膻中穴。”   我好深情,好悲凉……确实很凉,我全身遍体都是冷汗。   面对我的告白,梅宵不过冷声嗤笑:“什么典籍。我怎不知,还有这种说法。”   “魔门元典,既多且杂。却没有哪本是我不曾看过的。”   原来,梅宵竟也有看遍魔典、勤学苦读的一面。   我接不上话。   25   为了活命,我硬接。   “那书是友人相赠。不是什么好书……内容全无廉耻,污秽不堪,尽是些男男合欢情爱,怕污了大师兄双目。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梅宵沉默了片刻。   “污秽不堪?”梅宵狐疑地重复。   “男男欢爱?”梅宵又重复。   不知为何,我从他语调中莫名听出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好奇与亢奋。   “拿来一看。”   梅宵说。   “……”   我再度接不上话。   过了一会儿,我闷声道:“我烧了。”   梅宵哼笑,不依不饶:“那就下山去买。”   “小师弟,我给你三日。三日之内,你若是找不到这本书……”   梅宵的声音温润醇和,听起来真是悦耳。   但我却听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师尊他老人家,正缺个人陪一陪。”梅宵将魔尊谢逸扶正,理了理对方花白的发丝。   26   我下山时,心情很沉重。   梅宵有诸多法器。轻而易举便可隔空监视我的肉身。   出了魔门圣地桃花榭,我一路往西,到一家茶亭歇脚。茶水刚上来,我就暗自念诀,元神出窍,一路往城里飘去。飘至最热闹的一处酒肆,寻得最浪荡的一处听书席。   说书的正在楼中唾沫横飞,周遭酒客猥笑不止。我一下扑入座中的一个漂亮小公子身体里,上了他的身。   待这一话讲完,我尾随说书的一路绕到后堂去。   “你这话本子,是谁写的。”我叫住他。   漂亮小公子带的打手涌上去将他摁住,长刀出鞘,白刃架上脖颈。   说书人吓得半死,立刻招了:   “是‘青城笑笑生’!那人是青城山白云观的剑修!名门正道的仙师,干这个勾当,自然不愿意透露姓名!少公子饶命啊!”   “他写书,什么价格,最快多久出稿?若我这书要在城内传开,需几日?”我逼问。   “带我去见他。”我补充上一个诱人的条件,“灵石付账。”   27   我重伤遁入魔门之前,正是青城山的高阶剑修。青城山上下对“宋遥”二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我见到“青城笑笑生”本尊的时候,颇觉亲切。   来人女扮男装,头覆青纱幂篱。   “你要写什么。”她问我。言语里颇有几分正道子弟的清高与不屑——她已然察觉出了我身上的魔息。   这声音我听出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我从前的师妹。师妹深居简出,一直在经阁修经,偶尔来向我讨教道法中的艰涩词汇。   没想到,有些人表面撰写经文典籍,而背地里披上马甲,却……   28   “你便写……道尊将要羽化,闭关前令亲传三弟子携信物,寻找破境功法,寻得功法便回山继承道尊衣钵,任掌教,统领道门。   然而,这三弟子被人下毒暗算,为活命自毁金丹,堕入魔窟,却对魔尊一见钟情。欲双修,却不敢……设定就是,他和魔尊双修,会使魔尊功力减损。”   ‘青城笑笑生’说:“这么烂的话本,你还要三日内传遍城中?”   “做梦。”她冷冷道。   我焦急,“那如何写?还请赐教。”   “三弟子的身世,略去不写。”她道。   ……原来,我的亲身经历在她这里,都是废话!   她很认真地向我讲解:   “你要写,三弟子生时天降白虎,乃是双身邪异。魔尊和道门三弟子有婚约,魔尊原看不上他,如今不情不愿娶了他,虐他,还让他怀孕。他假死,魔尊疯了。然后,他带球跑……魔尊追回他,他却说;我们不能双修,因为道、魔乃是不同道。我当初为了怀你的孩子,自毁金丹,如今……”   ?   “双性,先婚后爱,虐身虐心,生子,带球跑,火葬场,破镜重圆。”青城笑笑生自信道,“只需一日,此书必火。”   29   我头痛,摆摆手:“都依你。”   “两日后,待此书大火,会有个魔修来同你买书。记得,务必留上一本。”   我付了钱,再次交代:“此事性命攸关,有劳。”   ‘青城笑笑生’捏起一颗灵石细细端详,“放心。”   30   师妹虽然剑法不精,但在此一道,的确颇有卓识。   《替嫁后魔尊的小道修带球跑了》很快风靡城中茶楼酒肆。我买回去,交到梅宵手上的时候,才是第二天。   梅宵原本气定神闲坐着,淡漠的俊脸上一贯无波无澜。   却在看到此书封皮时,眉头狠狠一皱。   “的确是在山下买的。”我虽心如擂鼓,也只能尽力稳住语调。   “大师兄若是不信,可以一查。”   梅宵目光诡异,扫了我两眼之后,视线落回书上,翻开书页。 第5章 31-40   =====================   31   梅宵平素翻阅典籍的模样我见过,真是一目十行。除非视线内有他想要的一点关窍,他才会慢下半拍。   但今日他看这话本子,却慢得出奇。   《替嫁后魔尊的小道修带球跑了》中,有不少篇幅在描述双修秘术的细节,香艳异常。因此我只是潦草一看,便再未打开过。   依稀记得——   >   >   >   >   >   >   > *第一回 和离*   >   >   >   >   >   >   > “梅宗师,请签字。”   >   > 宋瑶面色沉静如水,将一封信笺朝对座的魔尊面前推了推。   >   > 成婚三年。   >   > 有关于他的任何东西,梅逍从来不屑一顾。直至发觉那是一封和离书时,目光才略略挪动。   >   > 宋瑶今日穿的是一件宽松道袍,两人又是跪坐之姿,因而微隆的小腹全然不显。衣衫颜色清浅,愈发显出那面孔清瘦苍白,无甚血色——娠中胎动频频,总难好眠。   >   >   >   >   >   >   > 窗外翠竹如洗,过堂风掀过竹帘,卷进了些许新雨后泥土的芬芳。   >   > 梅逍睨他一眼,凤目间尽是凉薄,片刻后才冷漠道:   >   > “你做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   > 这样的言语,宋瑶三年里早已听过太多。如今莫名觉得解脱。   >   > “梅宗师,请签字。”   >   > 宋瑶重复这句话时声线温柔,态度却格外坚决。   >   > 堂内静了须臾,梅逍才再度开口,语间莫名带有几分不耐:   >   > “你想好了?”   >   > 闻声宋瑶抬眸,视线同他对上,而后点头,面上缀着清浅平和的笑意。   >   > *……*   >   我忐忑关注着他的脸色。   书已翻了好几页,梅宵紧锁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过。   即便如此,他还是继续往下看。   32   此宋瑶非彼宋遥。   此梅逍非彼梅宵。   如今六大门派、玄门百家之中高手如云。声名大噪的宗师被写进话本里,以他们为原型进行再创作,也是常有的事。人们不敢用同姓同名,便多以同音、似音字代替。   书越往后翻,梅宵神色越是古怪。   勾得我突然也很想看看那本书。   便在这时,外门弟子来报,说有人求见魔尊谢逸。   梅宵刹那间收敛住情绪。他大袖一挥,将书纳入乾坤囊内,旋即身形化作一团黑烟,转瞬消散,应是往桃花榭东面的会客堂去了。   自此一别,三日过去,他都没把书还我。   33   我生怕梅宵回来跟我算账,便私下打听大师兄这三日在做什么。   别人说他在闭关。   闭关地点,是大师兄自己的卧房。   大师兄闭关,二师兄就回来了。只是二师兄神出鬼没,只存在于同门闲聊的话题中。   34   短短三日,宗门内渐有流言蜚语。   有人说,师尊闭关前,曾与大师兄起过争执。   有人说,他们二人曾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内里都受了重创。   这使我无端回忆起冥室内魔尊谢逸的诡谲情状。我忍不住问:   “起争执……是什么时候的事?”   同门弟子眨眨眼睛回忆:   “就在小师弟你刚来桃花榭不久。”   “当时,师尊正苦于功法反噬,忧心走火入魔,在四下搜寻‘炉鼎’,想借助双修调养魔息。大师兄奔走五洲,找了不少,师尊都不满意。谁知道呢,两个月前师尊忽然不再提炉鼎一事了。”   对方挠头;“而后就有人说,师尊和大师兄在冥室起了争执。”   “大师兄还在冥室外跪了一日一夜呢。”   35   三日过去,梅宵解禁出关,来找我还书。   暮色四合,他悄无声息入我房中,鬼魅也似。   “书中的确有所提及。”   梅宵的声音自我身后飘来,吓我一跳。   “大师兄……看完了?”我回头,试探地问。   梅宵眼底有浅淡乌青,好似久未阖眼一般,目光却还清明,鹰隼一般审视着我。   我起身让出座位,顺带与他拉开了些距离:“宗门事务繁多,师兄保重贵体。”   ——我既然这么‘喜欢’他,理该关心他一下。   梅宵斜我一眼,淡淡地说;   “眼下只有你我,不必师兄来师兄去的。”   ……   我苦思冥想,最后憋出四个字:   “……子阑哥哥。”   梅宵,字子阑。   36   说了一句谎话,便要千万句谎话来圆。   果然爹娘叫我不要说谎是对的。   37   梅宵掌心朝上,虚虚一握,顿时一本卷好的书现出形来,严丝合缝卡在他手中。   他用那书轻轻挑起我的下颌,迫我抬头。   我们无声对视了片刻,梅宵才撤手。   “这书是几日前传开的。”梅宵眼中笑意隐约,“书中‘三弟子’的喜好同你一模一样。若是旁人所写,怎么能连你嗔痴爱恨都能写得如此相似。”   “除却青城山与你相熟的故旧,便只有你自己。”   “两个月里,你成夜挑灯不眠,闭门不出。”梅宵顿了下,玩味地问:“书是你写的?”   ……那分明是我在苦练功法!   “……”   无论如何,我不能出卖师妹。   38   “不错,是我。”我回避梅宵的目光,“日思夜寐,辗转反侧。只能下笔写一写,聊以慰藉。”   “至于功法之说,我从前的确在哪里看过。或许是青城的藏经阁,又或许是旁处……年月太久,我不记得了。”   一个时辰前我才沐浴过,洗得清爽无比。   时下又出了一身冷汗。   39   梅宵神色微异,显然是将信将疑。他将书放在桌案上,同我擦身而过时略微一笑。   正是这一笑之际,我察觉他周身魔息稍乱。   ……他分明是高阶魔修,合欢魅法理该对他无效。《玄冥心经》我如今才刚刚参悟到第五重,方才不过略施雕虫小技,为的是在梅宵面前卖弄真心,骗他信任罢了。   怎么他魔息竟有波动。   一个恍惚的猜测在我脑中盘旋。   我叫住他:   “师兄之前说过,闲时亦会修习道法。敢问师兄,修的是什么道?”   夜色渐浓。   梅宵在昏暗里回头,玩笑也似,说:   “无情道。”   40   夜半,我忽地被绮梦喧笑扰醒,满身汗湿,惊坐而起。眼前似乎还有白花花的躯体在无耻交媾。四下里静得出奇,唯独能听得我急促沉重的呼吸。   我披衣起身,打算去院中走一走,却在推门那一刻惊悚发觉——   我已被重重魔阵囚禁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内。   门边吊着一枚银铃,由玄丝牵扯,通往门外未知之地。   这大略是我同外界唯一的联系。   我摇动此铃,等待布阵的主人现身。   一阵清脆银铃声在夤夜时分飘忽回荡。   我原想着,这定是梅宵搞的鬼。然而听到脚步声后,我顿时察觉出异样。   来的不是梅宵。 第6章 41-50   =====================   41   原本静夜里只有铃铃清脆之声,转眼间,伴着那诡异的脚步声,蓦地响起一阵桀桀怪笑。   怪笑声徘徊在被魔阵封闭的空间之内,忽远忽近,格外瘆人。   我暗自运气,稳住渐渐被对方魔息扰乱的五感。   此人功力颇强,远在我之上。   单凭周遭波动的魔息来看,他甚至快要能同梅宵比肩!   ……什么人!   我冲破禁锢,警觉地来到中庭。   42   一声凄厉鹰鸣骤然响起,宛如将这法阵撕开一个大口子,旋即一股灰蒙蒙的旋风猛烈挂进来,隐现鹰隼形状。   待此人落地站定,徐徐抬起头。我终于看清来人是个青年,乍一瞧有二十出头年纪,面目隽美风流。只是作为一个男子……他美得过分阴戾。   “小师弟。数日未见,想我不曾?”   不是别人,这正是二师兄段冯虚。   他的功法大有进益,与上回截然不同。   段冯虚有一个引以为傲的手段——摄魂。魔门功法这般飞速的进步,决计同双修脱不开干系。   凡遭他摄魂的人,大约一两个时辰内都似失心一般,形同木偶,任他大肆采补。是以他功法能进步神速,决计离不开这样下作的手段。   不知是哪个高阶修士惨遭毒手。   段冯虚今夜煞费周章布阵,却如此游刃有余,半点走火入魔的迹象也无……受害者很可能是个道修,才中和了他的魔息。   段冯虚身形一闪一现,我再度看清他时,见他怀里果真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道修。   那道修手持碧游剑,头覆幂篱。妖风肆虐时,幂篱青纱翻飞,但见露出一副清秀面庞,   蛾眉浅淡,杏目迷离,两目全无神采。再往下看,唇瓣苍白无比,嘴角还挂有一丝殷红,早已干涸。人已是半死不活之态,任由段冯虚掳在怀中。   段冯虚还在笑。   43   仅是这惊鸿一面,我霎时心如刀绞,五内俱焚——那道修我识得。   她道号是青城山小白兰,隐号“青城笑笑生”。   是我的小师妹。   44   “段冯虚……我要你拿命来偿!”   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一时失控,魔息在我体内流窜不定,愈演愈烈。   铮的一声,壁上挂着的长剑刹那冲出剑鞘,魔息裹挟着凛冽剑气,泛出幽暗红光,剑身亦颤抖不断,而后猛地刹在半空,精准无匹找到目标。   剑锋一转,直指段冯虚面门。   45   段冯虚又岂会坐以待毙。   他身法迅捷如隼,飘忽间行踪诡谲,在数十道难缠剑光当中游走,极难击中。   忽地,斜刺里一只鹰爪电闪般朝我腹部偷袭而来!   我生生挨了这一下,剧痛很快自腹部蔓延周身。而段冯虚却消失不见了。   我正四里感知他的踪影,却莫名五感不稳,尤其听觉,仿佛受到重创般,耳畔只剩嗡鸣。   便在这时,劲风自我头顶俯冲直下。   我甚至还未来得及抬头确认,段冯虚便从天而降,翻掌为爪,直直逼我灵盖而来!   ……这一下来得迅猛狠戾,方才缠斗中我已经中了他一爪,此刻喉头间满是腥甜。疼痛中我步伐很是迟滞,这一招卷土再来,我根本躲不过!   46   便在这雷霆千钧之际,晦暗中紫影闪动,一条长鞭迎面击来,替我硬截住这致命一爪!   段冯虚见了这招式,不知为何脸色惊变,恶狠狠啐了一口,到底收了招。   47   救我一命的,居然是个谪仙般的白衣女子。   她轻抖紫鞭,拨开妖风飞身而至,旋即凌空飘落,身法曼妙,如同白鹤。   我身负重伤,忍着剧痛正要道谢,却发觉她来此处并非为了救我——她对我视若无睹,与我擦身而过,却俯身将我的师妹小白兰小心抱起。清秀出尘的面容上,脸色极为阴沉。   “玉篱师妹。”段冯虚冷哼一声,“师兄玩剩下的,你也要?”   白衣女子的目光没有分给他半点,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小白兰,“我玉篱只有一个师兄,那就是梅宵。”   “你算什么东西。”玉篱的声音很冷,和她人一样冷。   段冯虚嗤笑了一声,再度伏低身形,做了出招的起手式。   “师妹,你这是自讨苦吃。”   48   魔门中人自相残杀的场面,我从前只是略有耳闻。如今正切实发生在我面前,我却无暇顾及。   因着脏腑受损,我痛得半跪在地,正要匍匐着去检查小白兰的伤势,忽然一道冷冽剑光乍然一亮。   杀气随之扑面而来,强劲魔息如同风云翻涌般,在空中有着排山倒海之势!   我头顶缠斗不休的两人在这一股杀意中被迫分离。   周遭妖风戛然而停,狂乱摇动的花草树木也徐徐平静。   那两人各自落在东西两处,已都站不起身,喘息不止,看来都受了不小的内伤。   中庭黑雾缭绕,待浓雾散尽时,梅宵现出身形。   “真是师门不幸。”   醇厚的魔息压制力极强,有着近乎夺魂摄魄的危险,我张了张口,竟已发不出声音。   梅宵凤目微动,目光扫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白兰,便二话不说,走向了段冯虚。   段冯虚才与自家师妹激斗,眼下负伤在身,咬着牙艰难稳住身子,看向梅宵的目光中到底有一丝恐惧。   梅宵面不改色,运息拔剑,气贯长虹,不由分说一剑刺穿了段冯虚的身体。在魔核碎为齑粉之前,段冯虚的身体忽然变作灰隼,接着变作黑猫,又变作蝮蛇。   那是魔核凭着主人记忆,走马灯一般,去变幻主人从前的所有幻形。   不知为何,那黑猫我无端觉得眼熟。   ……   最终,他变回了人,也成了一具尸体。   50   梅宵将我带回卧房疗伤。不顾我身上有血污,他将我放在他的梨木床上。   我勉强抬头看他一眼,已无力言谢。脐上两寸靠左,总有一股窒息般的闷痛,应是被段冯虚一爪掏得脏腑受损。   口渴难忍,求生本能使然,我想叫梅宵扶我起来喝口水,可又觉得不该使唤他。然而我还未想好要不要说,梅宵就自觉端了水来,又递来一颗封闭五感的镇痛丹丸,体贴异常。   我正痛得难耐,没多想,利落地将丹丸吃了。   “师、师兄。”我痛得浑浑噩噩,“你竟也是这么细心的人么。”   “我想起……想起我入魔门之前,曾被人救下。那人也、也曾似你一般。救我于危难。”   梅宵闻言,解剑的动作略略一顿。静了须臾他才貌似好奇地问:   “什么人,竟与本座相似?”   *   我不由回忆起来,我初遇段冯虚,是在一处山谷里。   那是我奉师命去寻破镜功法,刚下山不久身中奇毒的时候。凭我的修为,略略运息,便立刻晓得这毒厉害得紧,绝非江湖宵小在我那碗阳春面里投毒谋财那么简单。   毒发作时我正在御剑,于是坠入‘鹰鹫谷’中。   周身剧痛让我昏迷了很久,直至有鹰鸣与邪淫的笑声自天外传来,我才勉强醒过来,睁开眼,看不远处似有一羽苍鹰朝我俯冲而来。   待我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明,才悚然发觉那是一个魔修,他似乎正在这处谷地内闭关修炼。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抓住我,将我掳走时,隐约记得是有柄长剑横空拦住,那剑修身法极快,抢一步将我劫走了。   后来待我遁入魔门,才发觉当年‘鹰鹫谷’中的那名魔修名唤段冯虚。   我伤势颇重,昏迷了不知多久。   那剑修虎口夺食,将我从段冯虚手里劫走后,好似是替我医治了数日。弥留之际,我只记得那剑修似乎玄袍银剑,身量高挑颀长,极有风骨。但我重伤之下视力有损,看不清他面目。   待我好转后那人却不见了。   睁开眼,我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处驿站的客房里,有修士来给我运功疗伤。看样子是个魔道散修。   他运功手法很是生疏,全靠一枚符篆发挥效力。我便知晓这符篆一定不是他写的,便问:   “你家主人是谁?待我伤势好转,必将登门道谢。”   那魔修摇头说不知,自己不过是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他告诉我这地方离桃花榭不过五里,不如去魔门打听打听。   “主人说,他就住在那里。”   **   梅宵对我获救的故事漠不关心,听完,他毫无表示。   我说了个寂寞。   “师弟。”梅宵扶着我,正人君子般请示道:   “若不脱衣,就看不了你的伤。”   “……”   我吃力地点头表示同意——我已别无它法。   得到允准后,他一手扶我,一手去解我衣带,动作格外娴熟。   衣衫半褪之际,丹丸效用渐起,痛感的确小了下去,又过片刻,我几乎察觉不到伤痛了,大魔头的药,果真好使。   但很快,我察觉到另一股不对劲。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我忽然回过味来,找到了关窍。   梅宵面色如常:“的确是镇痛丹丸。”   “只不过……”他伏在我耳侧,低声说,“多加了一点点其他成分。”   “……”   我此刻方觉中了梅宵的奸计!   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挑我负伤后才来!   “你自毁金丹,道心废却。方才大怒,真气冲撞,极易走火入魔。我是在救你。”梅宵耐心地解释。   我恼得回头想给他一掌,但已经周身无力了。   梅宵见我回头瞪他,面上越发带有一丝笑意:   “双修和死,你要选一个了。”   “师弟,信我。我修无情道。”   “魔门中人不拘小节,双修也不过是为了练功疗伤而已。”   梅宵看我不答话,又道:   “你不要多想。”   这回梅宵不管我回不回答,一手滑入松垮的衣衫之下,朝我胸口摸去。   我身体火烫,愈衬出梅宵手掌微凉,温玉一般,又因掌中不明显的剑茧而显出几分奇异的粗粝。   “看看伤势。”梅宵语气淡然,无波无澜。   这时我有一点点相信他修无情道。   但他的行为很快击溃了我的想法。   他手指往上,很快找到乳头用指腹蹭了起来,轻重不一,时快时慢。   “师兄……我……”   我不伤在那里!   --------------------   副cp有百合(篇幅很少) 第7章 生死魔符01-09   =============================   02   情急下我去捉他的腕子,仓促同他过了两招,欲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一下擒住两手手腕,锢在身前。动作间衣衫滑落一半,他用拇指指甲猛划过乳头,那指甲修得干净,微弱钝痛霎时带起疾电般的快感,流窜而来。   他又抵住我乳头轻轻剐蹭,刺痒中我忍不住泄出一丝呻吟,呼吸急促起来。   那手不讲道理,指腹蛮横揉搓着。   我没和人双修过,他这动作我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在他手指的玩弄中身体越是无力,仰头向后倒在他怀里,额头抵住他的脖颈,他顺势低头,唇贴了上来,将我短促的喘息与呻吟都封住。   随着他手上捻弄着乳头,我忍不住张开了口,湿滑的舌头闯进来,颇有技巧地勾弄吮吸,我被他身上幽微的檀香包围,神智愈发混乱,笨拙回应他的动作。   最后一层里衣在动作间滑落,梅宵抱我的力道加重。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手掌顺带轻轻一挥,房内灯烛顿时俱灭。我仰面看着他,晦暗里只依稀有个轮廓,辨不出神色。膝盖顶入我两腿之间,暗示性地往我胯间压了压。   我呼吸骤然一乱,顿觉全身热血都往下汇去。   03   清修二十载,我下身居然起了反应。   还是对一个男人。   04   翌日天光大亮,我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话本子里写的那种“浑身被打”一般的酸楚。   反而很是神清气爽,连昨日的伤痛都好了不少,已可以起身下床。   屋内空空如也,寂静如是,梅宵不见踪迹。唯有桌上那鼎狻猊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掩盖住屋内旖旎腥膻的气味。   我摸了摸我身旁的位子。   是冷的。   梅宵大概已经走了很久了。   05   梅宵桌上搁着一摞典籍。最上面的几本一尘不染,好似时常被人翻阅。   魔头在看什么书,我也很好奇。便拿来翻阅。   然而我的视线很快被压在下面的那本残破古籍吸引住。   06   鬼使神差,我将它抽出来。   这是一本采补典策,却并非市井上流通的那种春宫图册。上面讲的是规避走火入魔的方法。   上列共有二十又一种方法,几乎都是双修之法。   而第二十二种方法,只有一页。   > 天道为首,太上忘情,无情道。   修道者可以同人双修,却绝不可动情。   破戒者只有两种选择——杀道侣证道,或者自毁根基,功亏一篑。   在这一页与封底的罅隙中,另有一枚符篆。   我只看一眼,便目眩不已——   这符剧毒,名唤生死魔符,中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受制于人。   下符如同下降头一般,施者以此毒相胁,痛楚过甚,因此不论双修还是其他,中毒者有令必从。   我之所以自毁金丹,正是因为中此奇毒。在沦为魔门炉鼎与自毁修为之间,我选了后者。   魔门邪术,为玄门百家所不齿,水云天亦只传内门亲传弟子。   比如梅宵、段冯虚、玉篱。   07   梅宵回来时风尘仆仆,提着一块枣花糕。凉糕由荷叶包裹,甜香四溢。那是我最爱吃的东西。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有小师妹知道。小师妹应该是将这些写进了书里。   魔门弟子酒肉不忌,鲜少有人嗜甜,水云天内素来没有菓子铺。   他大概是下山去买的。   08   他看到我坐在桌边,手里正拿着他的生死魔符,容色微微一僵,旋即面上带着一抹讨好的笑意;   “师弟醒了。”   我不言。   “……怎么在看这个?”他放下手中的凉糕,小心试探。脸上笑容亦渐渐褪去。   09   “这符是你的。”   我并非发问,而是轻描淡写地陈述。   梅宵缄默片刻,倒也诚实:   “不错。此符制法,水云天内除却谢逸,只有我会。”   --------------------   俺来了,昨天发烧没更QAQ看到好多留言,谢谢家人们 第8章 生死魔符10-20   =============================   10   自我入魔门水云天,谢逸从未对我有过邪猥之意,更不可能想要同我双修!虽然我同他见面不多,但任何时候谢逸身为魔尊都持有良好的定力与风骨。   梅宵皱眉:   “师弟你切莫激动。昨日你得我功法传渡,如今身体还未适应……”   我体内真气冲撞得厉害,忍着和他厮杀的冲动。   但我没忍住,提起真气,一掌朝他胸口打去。   我出手极狠,于梅宵而言又是猝不及防。   他硬生生接下之后,身形虽岿然不动,却在片刻后,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血线。   体内魔息横冲直撞,我简直杀红了眼——梅宵害我根基尽废,我不如就这样送他归西!   喘息之际我暗自狐疑,今天的梅宵,莫名很脆弱。   但见他轻轻揩去血迹,身形蓦地凭空消失,接着我后心传来闷痛,挨了重重一指。   他将我周身穴道锁了。   余光里,我见他吃了我一掌之后也并不轻快,只能在椅上打坐调息。   梅宵今日脆弱的程度,甚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装的。我骗他真心,他便来骗我同情。   正在这时,有魔修叩门道:   “……大师兄!青城双侠闯入桃花榭禁制,如今在会客堂气势汹汹,指名道姓要见大师兄。”   “好像是来讨人的,说他们的小师妹在大师兄手上!”   梅宵这才睁开眼,“双侠?”   “是啊!青城山白云观原有三侠,风南,文笙,与宋遥。只是宋三侠……”   不错,宋三侠就是我。   我已经‘失踪’两月有余了。   梅宵的痛楚似乎缓解了一些,他起身施法,掩去我的面容,命人找了个轮椅,将我推去会客堂。   “你一定很想见见你旧时的师哥。”梅宵俯身看着我,“但师弟你不妨猜一猜,他们想不想见你。”   11   中庭桃花经年累月受魔息灌养,九月而开,旖旎芬芳,一派明和之景。   会客堂内却气氛肃杀,剑意弥漫,杀气腾腾。   修道之人当戒贪戒杀,但我的两位师哥今日来找梅宵兴师问罪,明显是把这些大戒抛诸脑后了。   梅宵推着我姗姗来迟。   二师哥原本就等得不耐烦,关乎性命的事,这魔头如此气定神闲,显然是不把人命当回事。梅宵喊人来斟茶,不巧,茶还是二师兄最厌恶的那一款露水龙须茶——每次他犯了错,师尊一边啜饮这茶,一边打他戒板。   二师兄闻到这味儿就够了:   “狂徒!还我师妹!”二师哥文笙当即并起两指,狠狠指向他:   12   梅宵不和他争执,一脸温和道:   “上回,张真人邀我到青城山一叙,特赠此茶。文道长有话好说,何必动怒。”   大师哥风南还保有理智,   “玉面修罗梅子阑。久仰。”大师哥声音沉稳,但听得出是在压制着怒火,“都道你梅宵虽身在魔门,但行事作风还算端正。今日我兄弟二人,正是为师妹小白兰而来。她人在何处?”   梅宵顿了片刻才开口,言语里抱有几分歉意:   “二位请先坐。风道长,此番确实是我水云天管教不严,不过我已替师尊清理门户。”   他让人把段冯虚的尸首抬了上来。   二师哥俯身,掀开白麻,探了腕、颈两处脉息,见人的确死透了。   “至于令妹。本座的师妹玉篱正全力医治。她中了水云天的淫毒,不好舟车劳顿,只能在桃花榭解毒。”梅宵娓娓解释。   13   “淫毒?!”两位师哥听到此话,脸色更是铁青。   大师哥风南有些不齿于开口:“既是淫毒,如何解得?”   二师哥又气又惊,眼中隐有水光:   “姓梅的、小白兰人在何处?”他情绪激动,“我三弟已经下落不明两月有余,也是在你魔门界内失去了踪迹,如今,你又掳走我小师妹!”   “哦?”梅宵找到了破绽,“那你怎么不先找一找你三弟?”   “难不成,是料定你三弟绝无生还之可能?”   堂中刹那间静下来。   大师哥风南斜他一眼,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眼色。   14   “你……!”二师哥重新捡回话头,“我三弟姿容秀丽,又天资过人,修为甚高!落入魔门手中,必定被尔等摄灵夺魂,拿来做炉鼎了!”   大师哥风南补充:   “青城山上下已为三弟在长生祠立了灵位。师尊更是悲痛闭关。只是师妹小白兰不信师哥惨遭毒手,一意孤行出来寻找,才又落入魔窟!”   梅宵谑笑了两声。转头看向我:   “你师弟宋道长,我见过几次,的确仙姿道骨,出尘绝艳。因此我仿他容貌,做了个傀儡,为双修炉鼎之用。”他轻轻点着手指,我的轮椅便动起来,驶向我两位昔日的师哥。   “二位且帮我看看,像是不像。”梅宵笑意渐深。   文笙二师哥今日本就很激动,听梅宵激他,更是气得双唇发抖。见我似乎的确和他的‘三弟’有些神似,又想到眼前这‘傀儡’已被魔头采补多时,心里估计是大为恶心,当即拔剑出鞘。想将我刺出个窟窿用以泄愤。   一凛寒凉的刃光,晃得我两眼发痛。   ——二师哥,是我!!   然而我发不出声音。   15   梅宵见他真的要动手,顷刻从座上腾空而起,他飞身而至剑不出鞘便有一股无形的烈风。我感到压力自身后陡然袭来,只见我两位师哥被这烈风逼得持剑格挡。三人在堂中过起招来。便在这波动不定的剑意与魔息交汇当中,我竟然莫名冲破了梅宵对我穴道的禁锢!   我双足一点,从轮椅上飞身而起。   今日的我,很是轻盈。一招梯云纵使得不费半点功夫。   我暗自运气,一掌打入他们缠斗的真气之内。   堂中一芒红光乍现,难舍难分的三人被迫都撤了手。   ——我竟以一人之力,逼停了三人!   不禁暗中大吃一惊,我的功法竟有如此进益,难不成是得益于昨夜……   待我们彼此都重新站定了,两位师哥缓缓稳住呼吸,看到我时,两人身形俱是蓦然一僵。   “……三弟?!”他二人异口同声,惊愕道。   我的真实容貌已经显现出来,然而风南和文笙两位师哥见我还活着,脸上并无半分惊喜。   比起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只是须臾,他二人又恢复了喜极而泣的神态,冲将过来抓住我肩膀摇晃:   “三弟!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察觉到我已失去了金丹,周身魔息大盛,他们二人也无甚讶异,只是问;   “你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我半侧回头,看了一眼梅宵,淡淡地开口:“不知。”   16   我喊梅宵借一步说话。   四里无人,我问他:   “听闻谢逸在两个月前四处搜寻炉鼎。你为他找过许多。”   “其中包括我么。”   也许是问题过于尖锐,梅宵不作一言,沉默以对。   良久,他才点头:   “原本并不包括,后来阴差阳错。”   我忍住一切情绪,心道只是心平气和求一个真相:   “那当初你是想同我双修,中和魔息?”   梅宵失笑,“当初,是的。”   我转身离开前,梅宵又开口叫住我:   “宋遥,不管你信不信。”   我没有回头,只听得他在我身后道:   “毒不是我下的。”   17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两位师哥既发现了我的踪迹,我理该同他们一道回青城山。临行时,我决定再去看望师妹小白兰。   经过白日的闹剧,我的身份秘密在桃花榭不胫而走,玉篱见到我时,语气也多了几分尊重。   我进到师妹所在的居室时,玉篱正在以水点符,种入她穴道,为她治伤。玉篱手法实在是行云流水般的娴熟,显然是格外通晓符篆一道。   这让我不禁联想起典籍有述:   生死魔符,以水化成,种入穴道……   也就是说只要有了生死魔符,又会种符,不管符是不是那人自己所制,都可以下毒。   18   玉篱在这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师尊早已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原想以小白兰为药引,命大师兄给她暗中下生死魔符。但大师兄知道我对她有情,便找到我,将符交给了我。”   “他说,‘师妹,师命在上,遵是不遵,为兄便交由你决定了。’我得知此事,恨极了那老魔头,冲动之下找到他房中理论。”   “我理论数次,都是无果而归。又一次我竟同他争执起来,大打出手,恨不得当场碾碎他灵盖。然而我终究功法不济,若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恐怕我要被那老魔头一掌打死。”   “我是夤夜悄然潜入老魔头的房中,大师兄则是闻声堂堂正正赶来。因此门中上下也有流言,说是大师兄同师尊早有争执。以至于后来大师兄为你医好了生死魔符的毒,老魔头大怒之下又同他大打出手,同门便都认为是大师兄欺师罔上,已经违逆多次了。”   我诧异地打断她:   “是他医好的我?!”   玉篱点头。   “那他为何下毒?!”我简直不解,“是谁下得毒?”   这次,玉篱没有回答。   19   回山之前,两位师哥确认小白兰的确不能远行。无奈只能让她留在桃花榭先治伤。   我隐匿身上魔息,声称自己重伤在身,道心尽毁,很是柔弱。他们闻言将信将疑探了探得我脉息,的确道心尽毁,灵根尽废,大略是毫无自保能力了。二人便赁了马车让我乘坐,他们则骑马伴行。   天水一碧,清风习习。   我挑帘看向车外风景。   这不是回青城山的路。   20   “师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我掀开车帘,佯作天真,似从前那般亲切地唤他们。   毕竟我们一起长大,从前我绝不曾想过这样的师哥会算计我。   他们二人徐徐勒马停住,周遭静得诡异。   “宋遥,你叛出师门,同魔门苟合。”大师哥正义凛然的声音响起,“师尊年事已高,被你这孽徒气得伤了根本,如今闭关。今日你交出掌教信物,我们便依然以兄弟待你。”   我看他二人脸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便试探道:“师尊授我掌门人信物,是让我下山寻得破镜功法。若我寻得,便由我承继师尊衣钵……”   不待我说完,二师哥已拔剑出鞘:   “什么师尊亲授信物,你怕不是偷盗了信物!速速交出来,否则,我们兄弟便要替师尊清理门户了!”   “我不能交。”我语意坚决,很快激惹得两位师哥已经摆好了松山剑法的起手式。   多么讽刺,这剑法是青城山的绝学,从前我们一道修习,三人成阵。   为寻找破镜功法一事,还在师尊面前三人互相谦让,最后师尊却决意让我去,只道此去凶险。两位师哥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务必小心。兰陵、汝南多魔修,他们握住我的手要我好自珍重。   “师哥。”我冷声唤他,“二位师哥真要如此么。”   我正暗自运气,打算同他们大打出手了。以我今日觉醒之力,两位师哥是绝无胜算的。   却不料一个黑影先我一步飞掠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二人打昏过去。   极强的魔息笼罩而至,路边碧水为之一荡,激起涟漪阵阵,粼粼不定。   看清了来人,我忍不住一哂,“想必,不是偶遇。”   梅宵一笑:   “巧了,真是偶遇。”   “小师弟,我修的是无情道。你我不过睡过一回,怎么可能就因为此事,我便特意追你追了十五里地。”   梅宵把玩着马鞭,漫不经心说。   我不由笑了:“说得也是。”   不过真的很巧,他也去青城山办事。我们拖着两个昏迷之人,一路竟然都无话可说。   他一直送我到青城山山脚,临别时问我身体如何。得知我一切都好,魔息安分,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他便温和一笑,笑意未尽时调转马头,没一点迟疑,往来路策马而去。   空山新雨,万里清光分外澄鲜。弥望青苍微黄,却无一点尘滓。   那一骑玄衣渐行渐远,很快没入林间,卷起萧萧黄叶。   我原以为,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然而很快梅宵便修书一封给我,说我与他既已双修,则每三个月必要见面双修一回,否则我们都有可能被魔息反噬。   我将信将疑,直看至信末,他写道:   > 本座修的乃是无情道,虽不愿同你牵扯,但实在别无办法。   >   >   > 天寒露重,书未尽情,盼君珍重。   >   我查了查古籍,似乎确有此事。我真是无语,只剩叹气。   听闻梅宵这一趟回去后,闭关了三月有余。再出关时,已是水云天的新任魔尊了。   纵然魔门名声不堪,但水云天这般改朝换代的大喜之事,玄门百家还是要去庆贺一番,给自己挣一挣头面的。   师尊羽化仙逝,我已是青城山掌教,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不承想,我们又得见面了。   ……还得在这等大事上,避人耳目,行一夜苟且。   --------------------   今天双更咯 第9章 白云观记事·回山01-10   =====================================   白云观记事·回山01-10   01   回想起来,师尊的一切安排似乎早有用意。   两个多月未回山,我满目兴奋欣喜,除却两位师哥给我带来的阴郁之外,其他一切尚好。   与梅宵分别后,我隐去身上魔息,伪造出一份剑意环绕周身。在青城山山脚的解剑碑处,守山弟子被这强大而陌生的剑意所慑,朝下呵斥道;   “到本门山下,请来者解剑!”   下一瞬定睛看了是我,他们立时一脸惊喜,喊:“是宋道长!”   守山弟子自数十级玉阶跑下来迎接我,又奔走相告。   “两位师哥为魔物所伤,极有可能已被附身。安置在长生祠,无我令,不得出入。”   门内修为不高者,察觉不出我内里早已失去金丹,只以为我寻得了‘破镜功法’,惊讶于我剑术一日千里。甚至还有人以为我突破太虚,拱手朝我道着“恭喜宋道长”。   一路上我听着耳畔人们朝我寒暄,无数溢美之言。我只是回以微笑。   虽是秋日,青城山红叶似锦,枫糖水净,又有仙鹤振翅,鸳鸯戏水。很是一派清婉美景。   师尊遐龄百岁,闭关前嘱托我下山,算着日子,他也将要出关了。   02   我提前一日便跪在师尊房外,静候时辰。   随着一声仙鹤清啸,师尊白衣飘然,广袖略振,两边花棱板门吱呀一声打开。我久未见到师尊,甚是想念,当即扑入他怀中,诉说此行委屈。不肖徒儿不仅没有寻得破镜功法,还失了金丹。如今外看如常,实则已与魔修无异……有愧师尊嘱托!   然而,这些不过是我的幻想。   我从曦光微启时便跪在外面。等到金轮将堕,房门依然紧闭。   子时,忽有白雾升腾而出,我追出中庭来看,见两只白鹤攀飞而来,一路往西高去。我觉出一丝不安,连唤了数十声‘师尊’都无人应我。   情急之下,我破房而入。   师尊须发花白,维持着打坐入定的姿势,面目上仍是一副和蔼沉静的容色,一如当初。   “师尊?”我又轻轻唤。   师尊依旧毫无反应。   我收敛了脚步声,慢慢走上前,生怕打扰了他老人家清修。同时一个可怕的念想也攀上我心头。   “徒儿冒犯。”   我探了探脉息。   不动如泰山,不变如死水。   师尊已然羽化仙逝了。   03   我一路恍惚,来到长生祠。   两位师哥已经转醒,但受我魔息封锁,他们都还很虚弱。   我告诉他们;   “师尊羽化了。”   两人俱是眼眶微红,却又交换眼神,之后,大师哥风南痛惜无比,开口道:   “三弟,你杀了师尊。”   04   我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揪起来,一字一顿说:   “我宋遥不曾做过任何愧对师门的事。”   回头去看,烛火葳蕤,烟雾幽微,祠堂寂静可闻针落。先代掌教的灵位都正静享香火供养,我问他:   “我敢发毒誓,若我宋遥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便叫我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元神尽毁不得超度转世。”   “但是师哥。”我望向风南,还有二师哥文笙,“你们敢发这样的毒誓么?”   05   两人只有沉默。   06   “师哥,我知晓你们的不光彩;你们也知晓我如今失了金丹,曾遁入魔门苟活。青城山上下群龙无首,我奉师命,接任掌教。”   “我们三人一同长大,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大局为重。”   我苦口婆心劝说。   07   然而我的两个师哥并不服我——凭什么,我可以做掌门。   我明明资历最浅,从前武功又不是最强。   月色空明,长夜未尽。死了师尊,兄弟还要相残。   我们兄弟三人约在后山切磋。我们约法三章,若我打不过他们二人,我便交出掌教信物;若他们二人联手都打不过我,便自此称我一声宋掌教。还要告诉我有关于生死魔符的真相。   08   我不过拿出五成功力,但今日的五成功力,远胜于从前我的十成功力。   毫无疑问,他们输了。   09   大师哥到底言而有信,这一打,他也服了,“下毒的是一个白衣公子。我们不知他姓名。”   “师尊叫你去找破镜功法,我们自然好奇,便一路尾随你的行踪。是我们亲眼看到那白衣公子在你的阳春面里下了药,将你迷昏后带走。但他行踪飘忽诡谲,等我们追上他时,他已经将生死魔符种入你的穴道里,在做最后的封印了。”   “我们二人当时极为愤怒,与他缠斗起来,没承想竟是个魔门高手,功力极强,我们兄弟二人联手才不过与他持平。他竟然警告我们不要坏他好事,还给我们二人下了不知什么毒。只记得他武器是一条紫鞭,招招狠毒。”   “我们带你寻了几个郎中,都说是药石无医。走投无路时那白衣公子又出现,告诉我们将你送到鹰鹫谷,便能得救。还给了我们二人解药。”   风南摇头:“他说,就算不得救,少了一个继承掌门衣钵的竞争者,也是好事。一念之差,我和文笙便将你送到了鹰鹫谷。”   文笙低声回答,不敢看我:“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段冯虚的闭关之地。”   良久,一个潇洒的白衣身影飘入我脑中。我问两位师哥:   “那白衣‘公子’是不是言谈举止间,有几分阴柔?”   风南略一回想,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玉篱。   10   夜深我辗转反侧,索性披衣起来,给梅宵修书一封,聊表歉意。   到底是我当时错怪他了。但他似也不在乎我的道歉,迟迟没有回信。   不在乎我的道歉,是因为不在乎我的误会。   很有‘太上忘情’的那股意思。   我又连发三封书信,最后一封甚至封了点魅法进去。凭我如今功力,他但凡打开看过,当晚就别想安眠。   然而,他看后依然杳无音信。一种奇怪的胜负欲,促使我着人打听魔门近日里都有什么大事发生。   出乎我意料的是,魔门大师兄看完我最后那封信,居然闭关了,说是魔息不稳所致,需要调息。   再出关时,他已是魔尊,邀玄门百家,八方宗师前去桃花榭祝贺。给青城山的请帖有两份,一份是邀掌教前去庆贺,另一份是私下给我,邀我去双修。   不日就要启程,我心中莫名多了几分忐忑。   一来的确是我对他不起,二来……   二来,我也说不清是什么。   就这样,顶着心头纷杂的情绪,我们青城山一行启程了,前往千里之外的魔门水云天,桃花榭。 第10章 飞鸾涧01-10   ============================   飞鸾涧01-10   01   岚光如绣,红叶交辉。   我们青城一行下榻在桃花榭外六里的常春镇中,静候明日宴席。   02   薄暮时分我声称舟车疲倦,熄灯入眠,让道僮不必打扰。   实则趁众人不查,偷偷御剑往桃花榭去了——我总不能等到明日宴席吃罢,再借口留下去同梅宵‘办事’。那实在太过奇怪了。   魔门水云天,总坛设在凤鸣山飞鸾涧边的桃花榭。   飞鸾涧地势曲折,歧路颇多,又常有大雾弥漫,难辨途径。起初我唯恐误事,只想着找梅宵赶紧把‘事’办完,雾气甚重也不以为意,结果越走越远。很快我便迷路,只能落地,重辨方位。   然而甫一落地,我便听得一阵奇异鸟鸣,自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霎时狂风大作,但见一尾巨鸟,自我身后的灌木盘旋而起。即便夜色浓深,仍隐约能见那巨鸟通体流光溢彩,尾羽更是长而斑斓绚丽。   很不巧,我不慎闯入了魔凤的地盘里。   03   之所以叫“凤鸣山”,便是这山谷附近有一魔物,乃是凤鸟形态。   魔凤极为凶戾,可杀人于无形,不少修士上山游猎时命丧他口。   这魔物是个雄的,且是个极重情义的,但若是谁能驾驭雌凰,他便对那人唯命是从了。看来不止人界,连魔物当中也有“惧内”的。   我连他“夫人”的鸟毛都没见过,更不可能见过他“夫人”本尊。这下惹了大麻烦。即便我御剑逃走,速度也快不过这凌风而起日行千里的魔凤!   夤夜时分,又惹了这等魔物,我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04   我正焦灼,分析如何逃走才是上策,却听得林间有洞箫声响起。   箫声娓娓,似从九天传来,登时引走了魔凤的全部注意。俄而便有另一尾巨鸟自林间掠来。   来的不是别的什么鸟……正是这魔物的“夫人”,雌凰。   这一夫一妻好生恩爱,在林间你追我逐,随着箫声盘旋不定,因通体羽毛五彩流光,在这月色之下,竟形成一幅瑰丽奇景。不多时,又有不少雀鸟闻声赶来,盘绕而上,原本晦暗的穹庐霎那间如有华光铺陈,光芒万千。虽都是魔物,竟形成百鸟朝凤的景致!   我惊于魔界之内居然能有如此美景,却不知是何人在这静夜里吹箫引凰。魔门中人,竟有如此大雅之辈。   直到箫声渐渐淡去,远处一个青年身影逐渐明晰。   这使我顿时警觉——能有如此强大的内力,操控魔物灵识,想来不是个泛泛之辈。除却天资,还需对魔物有经久驯服的耐心。   来者步态飘逸,玄衣银剑,所行至处夜风俱停,寂静如死。那不是风停了,而是林叶都结了一层冻霜。   这不是魔尊梅宵,还能是谁。   05   梅宵一路走来,徐徐步入树荫空出的一小块地方,沐在如水月色当中,面上阴翳随光影移动,渐渐褪却。   他见了我,容色淡泊,瞧不出什么情绪。   “我猜到你今夜会来。”他开口时语调温和如初,“再有三日,是你的生辰。今夜便算我提前奉上贺寿礼。恭祝宋掌教福泽绵长,椿龄无尽。”   06   “子夜时分,吹箫引凰。”我微微一哂,“典籍上教你这么做,来避免走火入魔?”   “典籍哪懂得人情,自然不会教。”梅宵唇畔牵起一丝笑意,“是本座出关后闲来无事,一时兴起。”   梅宵原生得俊俏,只是素来与人保持一股礼仪周全的疏离。此刻之笑容,大概是发自本心,因此看起来别有一种仙风道骨之雅意,半点不似魔尊该有的形貌。   他一面转玩着手里的洞箫,一面反身朝前走。待洞箫两转之后,猛得一定,而后他将箫杆伸到我面前来。   “路不远,御剑无聊。”他回头看向我,两眸当中似有九天星斗,暗暗闪动,“不如你我走上去吧。”   长夜漫漫,我也是头回见到凤鸣山中的夜景。便握住他伸来的箫杆,由他牵着朝前走。   07   然而,没有几步,周遭雾气又起。   他脚下顿了顿,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住了。   “对不住,我可能有些迷路了。”   他说。   08   我召剑出鞘,正要御剑,却被他死死拽住手腕。   “本座只是说‘可能’。你莫着急。”他淡笑,“这么着急同本座办事?”   09   闻言,我简直要气笑了。   10   便在这时,他把住我手腕,两指轻而易举探得我的脉息。   “师弟,你为何脉象不稳了。”   “是不是很想我。” 第11章 飞鸾涧11-15   ============================   飞鸾涧11-15   11   “嗯,很想念师兄……买的那一块枣花糕。”我大喘气那停顿间梅宵回头了,似乎还很是期待,却在听我说是枣花糕的时候有些嘲弄地道:   “睡过一次的交情了,师弟好生无情。”   我朝他微笑:“当时负气而别我没有吃,如今想想,煞是可惜。”   梅宵不接话。我看得出来,他想要结束交谈。   不行。   “敢问师兄芳龄几何?”我故意地问。   梅宵好似被戳了痛处一般,缄口不言,不予回答。   朝前走了几步,我又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师兄你一把年纪了还没有道侣,师尊健在时,不会催你么?”   12   梅宵停住脚步,不屑地哼笑:“本座上山修炼那年,才十五。如今不过十三载光阴过去。”   我继续微笑,“那你也二十又八了,是该找个好人家。如今一门之尊主,不要整日里想着小师弟。旁人听了,怪不好的。”   “哦?”梅宵眸光幽暗下去:“数月不见,师弟嘴上功夫见长。只是不知,其他的嘴,是不是也……”   他话未说完,我便拔剑,刃身离鞘一半,登时魔息裹挟剑意汇聚而起,周遭树叶被震得沙沙作响:“话不要乱说。”   13   “师弟好凶。”梅宵感慨之际,身形不动,大略是在无声催运魔息,只听得周遭动静徐徐消失,须臾之后,天地一静。   我余光扫过周遭,见身侧枝桠悉数冰凝如死,头顶再无一片飘叶,方知晓是梅宵压住我的剑意了。   尚未来得及感慨他魔息之强,下一瞬便被他一把拽住,御剑腾空而起。耳畔陡然山风呼号,足下树木山峦飞速后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御剑。足下所触,正是他的魔剑,寒冰魄。这银剑窄细而长,通体泛出霜白幽光,寒意甚重,隔着我的靴底竟都能传递至足心。这样的冰冷触感使我微微皱眉。   “我与此剑剑灵结了契。有朝一日我肉身腐朽,但若元神不死,则剑光不灭。”梅宵道。   我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情绪——很难去想象梅宵这等魔头,若有肉身腐朽的一日,将会是什么光景。   14   宗主入山,桃花榭结界丝毫不动,守山魔僮也毫无意识还在打着瞌睡。梅宵也不理睬,径自带我去了他的居所。   他如今升为魔尊,大略是迁居住进了一处潭间水榭之内,分外幽静。   落入廊下站定后,我细细一看,见廊下小池细沙铺底,藻荇摇曳,映出穹顶粼粼月光。池中更植有红莲数丛,在如霜月色中皎皎而开,暗香时闻。水中还有锦鳞摆尾,偶尔荡出涟漪。   回观岸上,更是曲槛回阑,凉亭玉桌,应有尽有,真不输天宫紫府。   真是一派大雅之景,我忍不住道:“贺梅尊主乔迁新喜,得此风雅宝地。”   梅宵笑了一声:   “师弟误会了,我还住在从前的地方。”   我疑惑地抬起头。   他边引路,边解释:“备下此处,是专程为了等你。”   “来者是客。一路舟车劳顿,你若乏了,便先在此歇上一夜。”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忧心,便提前解释,“我不宿在这里。生活所需,有魔僮会来伺候。旁的事,日后再说吧。   “真是出手阔绰。”遥想青城山是块清修苦地,决计不许建这样铺张的庭院。若是想一赏山上红叶,还要下山去寻个景致不错的客栈才成。   梅宵走在前,身形甚为挺拔,斜入的月色正落在他的身上。   银冠流光,广袖轻曳,他步伐很是惬意,丝毫不见着急情状,亦不曾提双修之事,好似只是约友叙旧。   “多谢你。”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他这时才脚下一慢,半侧回脸。可他却不看我,只是唇角微扬,“怎么谢?”   奇怪,今日他很少看我,甚至总刻意在回避我的视线。   15   虽是美景,但我无意多留,便单刀直入;   “床在哪。”   --------------------   ————   会是HE的家人们放心!!   平时加班太多了,顾不上回复QAQ但是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太会评了我笑死哦 第12章 水榭(上)   ===========================   水榭(上)   自我上回同梅宵双修之后,我的功法大有进益,大略是已参悟到了魔门心经的第七重以上。除却剑意与魔息可以极好的融汇,另有一点,便是我可以清楚感知周遭的魔息波动。   比如此刻。   梅宵周身坚如壁垒的真气有一瞬紊乱。   ——有破绽!   破绽之大,几乎等同于若我此刻出手杀他,他或许也有遭遇重创的可能性。   梅宵即便爬到魔尊的位置,修为已破大乘之境,但毕竟还没化魔,还是肉体凡胎,依然有破绽可循。   魔息紊乱时,最是心志不坚时。   我问他床在哪他一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背对我站在原地。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忍不住戏谑勾唇。弄人者,为人所弄。我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从后轻轻抱住他。   青年躯体温热,背部肌理分明而不乏力量,紧致的线条一路往下,收入银丝腰革内。我靠在他结实的脊背上,轻声问:   “师兄,方才不是说想我么。”   那瞬间他回头,侧回的半张脸神色冷漠,不动如冥界佛子。   但我脸颊正贴着他后心,听得他心跳声骤然乱了。   “子阑哥哥?”   我又唤他,极尽无辜之态。   他再是不忍了,猛回身将我掼入怀中,掐起我下颌,将嘴唇贴上来,手掌牢牢摁住我后脑。很快我后背撞到了硬物——是被他猛地抵在廊柱上。   骤雨般的亲吻他犹觉不足,手下动作利落去解我腰间玉带,又重重扯开我的衣领。肌肤暴露在周围寒凉微湿的空气里,有些冷,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似在这个动作里勉强找回一丝理智,但下手仍很粗暴,揪住我领子,将我拖拽至回廊尽头的卧房。   我未做任何反抗,这倒激他的一丝歉意。   “抱歉。”他清了清嗓,说。   入房,落栓,上结界,这动作他一气呵成。但我要靠近他时,他忽然抬手制止我:   “慢着!”   我狐疑顿足,只见他在榻边抽屉中翻找了几下,摸出一条三指宽两尺长的玄色布帛。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而后喉结滚动,自缚了双目。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黑色布帛当中,他手法流畅,很快系好,将一双狭长的凤眼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半张脸。直鼻薄唇,隐含笑意。   可定睛一看,并非他在笑,而是他与生俱来的含笑唇罢了。   他不避讳我的目光,顺势慵懒靠在榻边,以手支颐。那一袭玄衫仍然是一丝不苟,不见半点凌乱。   “过来。”他朝我道。   我自行宽衣,将褙子与道袍都一一搭在衣桁上,只剩一件料子薄软的中衣,走向床边。他全程注视着我的所有动作——只不过隔着那布帛,大略只能瞧见廓影。   感知着我的靠近与距离,他算得极精准,在我将要上床那一刹那蓦地起身,将我拽了过去,翻身压住,锁住我两腕扣于头顶,动作很是利落   近在咫尺,彼此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面上,他俯首,在唇瓣无限接近几乎要贴上时,他动作无端骤然一停。   今日的梅宵很反常。   他平素并非一个瞻前顾后的人。   不知是什么缘故,使他打消了吻我的念头。就这样我们在床上僵持了片刻,他忽地转下,扯下我的亵裤,又烦躁去褪自己的下裳;很快露出半硬的性器来。他只是抵在我的胯间催了两下腰,那青筋跳突的肉具便抬了头,他微微仰头,闭目轻叹,浑圆的蕈头很快擦过大腿内侧的皮肉,准确找到后穴所在。   意识到他是什么都不屑做了,打算就这样干涩插入,我身体不住颤抖,更是周身紧绷,意图缓解痛意。   其实他这般做法,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长痛不如短痛,闭目待死,早些求个解脱——上一回,就并不轻松。   比起舒适,更多仍是痛。   次日虽然无虞,但他尺寸硕大,尽管做了开拓,可情事当时的确胀痛难耐。   也许是他此刻行为唤醒了我身体的记忆,在那浑圆饱胀的龟头抵住穴口的时候,我今日的清醒使我完全无法自制,忍不住惊呼他大名:   “梅宵!”   并不好的床笫印象,使我在未服情药的清醒之际难以顺从承受,忍不住搡了他一把。他今日原就喜怒不定格外奇怪,此刻更是莫名烦躁无甚耐心。他将我掀翻过去,两手自后把住我腰,挺身就要硬来。   我知道我们该是逢场作戏而已,但身下那饱胀的龟头刚抵上来,我就方寸大乱,无比抗拒。   也是这时,心绪波动间,我在他身下剧烈挣扎。动作中不慎一把扯掉了他蒙眼的布帛。   失去了这一道屏障,梅宵一双凤目由迷蒙转为清醒,在眼前春光乍泻的瞬间快速别开脸,甚至连眼睛都闭上。   那呼吸节律已然乱了。   --------------------   ————   55太困了明天继续 第13章 水榭(下)   ===========================   房内寂静,一片杳然。梅宵闭目时神色冷冷,喉结滚动。   更漏声细微入耳,我只怕蹉跎到了天亮回去太晚,诸人起疑,一心只想着速战速决。梅宵这样犹疑,徒增我的烦恼。   他怎么样我其实并不关心,善恶自有因果。   *   “师兄,”我略略支起身子,去扯他微有松散的衣领,“我不谙双修一道。”   闻声,他只是眉心微微一动,姿势不变。右手在床上摸索,动作极小,似怕我察觉。大略是在找那条覆眼的布帛。   他找不到的。   毕竟那条黑帛此刻正在我手里攥着。   “你何不睁眼,教一教我。”   梅宵右手在床上浅摸了一圈,必是什么也没有摸到,错愕地沉默后,他忽然一声轻笑,那笑略有些凉薄之意。   也是这时,他睁开了眼。   我猝不及防撞上他幽深的视线。   狭长的眼眸黑白分明,目光流转间,更有一股别样的欲味,捆仙索一般,牢牢将我缠住。我不曾见过这样的梅宵。无论是从前光风霁月的大师兄还是如今的魔门至尊,现于人前时,好似永远一副凡事都叫他不为所动的模样。   我心脏骤然一紧,动了动唇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猛地扑过来。我的头和脊背重重撞回床榻上。这褥子铺的并不算软,因此我被撞出了些许闷闷地隐痛,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痛呻。这微微张口的刹那间,下颌被人以极大的力道钳住,温湿而柔软的唇兀然压上来,本能使我想要闭口后退,下颌上的力道蛮横无理地加重。我被他捏的酸痛无比,颌骨都似要碎了一般,任由他湿滑的舌头欺进来,挑拨勾弄,很快有津液溢出嘴角,沿着脸颊往下淋漓而去。   这等羞辱始料未及,我一时惊诧,却忘了手上还攥着他那条覆眼的布帛。再回神时,发觉布帛已从我手中抽离,不见了。   梅宵抢走了它,又赋予它新的用途——他动作迅速,扼住我两腕,将那布帛捆在了我腕子上。   他剥去我仅剩不多的最后一点蔽体薄衫,两指勾画着锁骨的走势,而后一路往下去,捻住我乳头后两指轻轻夹起,轻轻揪弄着,又恶劣地揉搓。他嘴唇更是不安分,很快游走而至,湿滑的舌尖卷过乳头,舔舐到一半忽然用牙齿轻咬下去,又痛又痒,我忍不住惊叫一声,又立刻咬牙收声。   梅宵似乎对我这等反应并不满意,他一手狎玩着乳头,另一手朝我胯下摸去,探到两股之间忽然收拢手指,恶劣地揉了一几下,时重时轻,颇有隔靴搔痒的撩拨之意。上清太虚道法,讲究退欲自守,故我修炼一向清心淡欲,不曾自渎过,哪堪他这样调弄。 很快便欲昂扬,硬得发痛。忍不住闭目喘息,一面痛苦难耐不想他再继续,一面却又畸形地渴望他能让我更舒服。   他套弄的动作越发快起来,一时间我感到周身血液沸涌而下,往胯间汇聚。带有剑茧的手持续撸动着性器,我心跳越发快起来,就在他拇指揉上马眼那一刻,我大腿内侧忍不住痉挛战栗,还差一点便能攀登极乐时,他却无声无息松开了手。   高高翘起的性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我两手被捆住,无法自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一时间连臀部都在抖,却被他手掌从下抄去,重重地掐了一下。   “啊!”   随着动作,硬立的性器微微晃动着,更是难受无比。我忍不住侧身,想寻点东西蹭动以求快活。这意图很快被梅宵敏锐捕捉,他连忙扣住我的膝盖,将我两腿大大分开,于是我胯间的情状便彻底暴露他眼下,一览无余。   他这样炽热的视线看得我羞愤欲死,同时身下性器更硬了两分,隐隐发痛。   微凉的手拍了拍我的脸,梅宵嘲弄般轻声一笑。我别开脸,却惊异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然火烫。   他似乎又低头欣赏了片刻春光,我忍不住闭上眼,尽可能放慢喘息,却在下一瞬间感受到有手指摸索至后穴,试探性摁了两下,便一举插入进去。   骨节进出的触感格外分明,指腹亦不安分地在肉壁上寻找。他又如同交媾一般缓慢浅插了两下,我眼前一黑,险些被他手指肏射出来,我不觉得我如此无用,只能紧咬牙关守住精窍。   然而梅宵的指法当真古怪刁钻,力道不重却偏偏摸索着往里顶弄,又将我腿折上去,似媾和时一般轻轻耸动腕子。   我的皮肤在褥子上缓而迟钝地摩擦,手指抽插间隐约的水声里,他毫无征兆又加了一指。硬生生挤入进来时,他翻转腕子指腹朝上,抵住内壁一点,发力狠狠一顶。刹那,疾电般的快意鞭笞着我最后一丝理智,他又加重力道,用力抽插起来。若非常常出入红尘烟花,这样的手法令人极难把持,我更无力对抗,在他手指亵玩间射了出来。   欲后的穴内敏感异常,他指节蹭过肉壁,总能激起一股奇异的麻痒,我腰眼泛酸,两腿都跟着无力了。他将我射出的浊液涂在手上,又探回穴口,这回抵上来的不是手指,是那青筋虬踞的肉具了。   圆润湿滑的蟒头靠过来,轻微打着战,在方才手指退出的位置重新打算进入。开拓做了不短, 他一点点挺身插了进来。   瞬间一股饱胀的窒息使我睁大双眼。头顶的幔帐在缓缓曳动,墙壁上一对人影,交合姿势正似从前被迫看过的春宫画一般,一躺一跪,下身连合,又在小幅耸动着。挺过最初那几下胀痛,剩下一股难以言说的渴望。   缓慢试探的动作,很快演变为暴烈地肏弄。肉具破开柔软肉壁,愈发凶狠地挞伐。我跟随他的节律在床上被动地颠簸,因着两手被绑缚,无一物可以扶,被他肏得在褥子上反复磋磨, 背上一片火辣辣地痛,身下却攀起一丝妖异而扭曲的快感。他将我两腿都又折起,索性架在肩上,越发放肆地肏弄起来。快意逐渐鲜明时,听得房中清晰回荡着肉体拍打的啪啪声,又混杂淫靡的水声。我在他身下颠簸,虽无情药催使却也逐渐神智迷乱,惟记梅宵微蹙的眉心,轻启的薄唇,以及遍湿的汗水。他赤裸的胸膛在昏灯映照之下,蜜色肌肤光泽漫布,肌理分明。我活了这么大头一回知晓何谓‘男色淫糜’。   我被迫射了两回最后再无可出,梅宵仍肏弄许久,直至我腰下已然麻痹失去知觉了,他似才动作一顿,不留情面射在我身体里。   鸡鸣时分才雨收云歇。两具躯体,一床狼藉。   也许是已经无力再想其他,我们相拥侧卧,甚至维持着媾和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我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梅宵又是不见踪影,屋内一股清甜香气。四下一看,床边案头搁着一份枣花糕,我伸手一探,竟还热着。   门口的魔僮听得我醒来的动静,有礼地叩门三声。我允他进来,他双手奉上一物,竟是向我转交了梅宵的洞箫。他说凭此物我可御剑出山,不受结界所扰。   “尊主在何处?”我忍不住问他。   魔僮朝我一拜:   “贵客有所不知,尊主已将贺宴延期一日再办。”魔僮自知避重就轻的回答无法令我满意,只能解释,“尊主正在闭关。”   闭关?我轻轻皱眉。   “贵客见谅,尊主行事一向难以捉摸,今晨说……参悟天地去了。不能陪贵客共用早饭,还望海涵。”   *   回到常春镇时,我显然是姗姗来迟,门下弟子已经等我多时了。两名师哥看我回来,神色更是怪异。   我佯装镇定,面不改色走入堂内,一派自若,端茶来吃。   “掌、掌教……”道僮躬身过来,附耳道,“有个人自称是您的道侣,正在偏厅等候。”   ……   我什么时候有了道侣? 第14章 道侣01-10   ==========================   道侣1-10   01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反手将洞箫插在腰侧,往偏厅走去。   时值仲秋,这馆驿很是风雅,一路摆了不少金线菊,灿若辉霞。这花极为罕有,乃菊中上上品,我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   02   挑帘而入,撞入我视线的,是名长身玉立的青年。   青年一袭广袖白衣,身形如鹤,腰佩三尺青锋,好一副谪仙风姿。听得帘动,他缓缓回首,眸光熠熠,气度出尘如雪。   并非只是他生得一副好相貌,而是得益于他周身暗暗流动的一股至纯的真气,显然灵脉充沛,是个剑道大能,才使此人瞧起来如此高不可攀。   甫一见我,他面上顿时漾出一个浅淡笑容。   “彻夜不归。你去哪儿了。”他淡笑着问。   03   “……哥哥近来可好。”我干巴巴地问候。   这是华山玉泉观,玉蝉真人的首席大弟子,裴轻尘。   他并非我亲兄长,但也胜似兄长了。更为荒诞的是,儿时,我娘上山求道,随口一句戏言,擅作主张指腹为婚。娘说我若是女子便嫁与裴轻尘为妻,然而裴轻尘彼时虽然年少,却已经是个修道的‘出家人’了,爹暗中扯了扯娘的衣袖,于是娘忙改口:   “那就结成道侣。”   我父母本与仙门无缘,只是临安富绅,无非出银两修几座铜臭十足的道观。后来因仇家追杀,屠戮满门,死侍抱着我这个“少主”躲避追杀一路出逃,才将我托付给了华山玉泉观。   因着我父母曾给玉泉观供了不少香火钱,我理所应当成了玉泉观的内门弟子。   彼时,照顾我起居的,正是大我六岁、年方十二的裴轻尘。   04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然而裴轻尘不骑竹马也不弄青梅,成日里连哄带骗,灌我喝药——我胎里不足,病体虚弱,儿时可谓命途多舛。裴轻尘拥有极好的耐心与毅力,对我的照顾可以说是衣不解带无微不至。他尚且是个少年,便已成了玉蝉真人的及门高弟。我那时对他,只有仰望。   后来青城山的云中真人来华山清谈法会,一眼就相中了我,不嫌我根骨愚钝,执意要带我回青城山,授我功法。得人赏识我甚为高兴——毕竟,在玉泉观,除却裴轻尘外,旁的内门弟子因我体弱多病,灵根平平,很是瞧不上我。   自打跟了云中真人,我的功法可谓是一路直上……大抵是青城山与我阴阳相合。我和风南、文笙两位师哥一同修炼,剑法很快突飞猛进。   不过华山一别,我许多年不曾见过裴轻尘了。   05   再次见到裴轻尘,是我十五岁那年,师尊云中真人的寿宴上。   裴轻尘八方游历了数年,此番奉师命来贺寿。他见了我,尤其是见了我的修为精进不少,亦对我刮目相看。筵席散尽,我们都吃醉了酒,玩笑说着不如到中庭去过几招,他想看看我这些年到底长进如何。我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立时答应,抄剑起身。   裴轻尘八方游历,修为见长不少。毫不意外,五招之内我就败下阵来了。   裴轻尘醉得厉害,他擒住我,月色之下忽然说:   “弟弟,别看我如今潇洒,实则修为已至瓶颈。”他吐息灼热,“听闻魔门有双修秘法,可破……”   我浑浑噩噩间只记住了“双修”二字,诧异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蜀地多雨,听说很适合至阴体质修炼。你甫入青城山,便修为大增,想来是……”他一改平素冷傲,絮絮叨叨在我耳畔,吐息撩人,“不如同我,同我……”   月色澄澈,中庭空无一人,我看他醉得厉害,惶恐间一把将他推开。   他全然没了白日里的端方雅正,就势倒下,还来拽我,将我也拽倒在地。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他,一骨碌爬起来快步回房端出铜盆,将凉水泼了他一身。   “哥哥,你,你……你好像醉得厉害,先醒醒。”   次日他就不见了。道僮告诉我,他天一亮就和云中真人辞行下山。   自那一别,直到如今。   06   我荒谬地想,他应该不至于气量狭隘到特意来报仇。   报那一盆凉水的仇。   07   “哥哥此番特意前来,是……”我试探着问。   毕竟他等了我一夜。   08   “三个月前,师尊命我下山寻找破镜功法。”他吐气如兰,声线清朗,真是极为悦耳。   裴轻尘的师尊,正是我的大师伯。   上清太虚由道尊统领,其下有四位真人。后来这四位真人彼此不睦,各立门户,便有了如今华山、昆仑、青城、武当四山四观四大派。   因着修为高低不同,于是华山为首,昆仑次之,青城武当为末。   09   “不论我如何苦苦寻觅,都毫无线索。可就在上个月,我听闻,弟弟已经找到了破镜功法,还坐上了青城山掌教之位。”他说。   10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找到!   不仅没找到,还失了金丹,灵根俱废,遁入魔门,还和魔君苟和已久。   若在从前,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眼前的正道之光裴轻尘,手刃我这个败坏门风的后生。   尽管如此,我面上只能做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承蒙尊上眷顾,我侥幸寻得破镜功法。”   裴轻尘略略抬眼,目光中笑意未散,却忽而掠过一丝锋锐的危险。   猛地,房内真气骤然窜动不定,我被一股劲风掠至门边,哐地一声,后背重重撞上门板。因着是从前的至信之人,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也像一颗火苗落入荒原,将我的愤怒点燃。   我正运气想要给他狠命一击,他却忽地翻掌,隔空在我下腹探开了。寒凉的真气在他掌心流动。他脸上神色先是困惑,旋即是惊愕,片刻后两目中精光陡升,言辞极为锋利地问我;   “你的金丹呢?”   我心脏一揪,但很快释然。   裴轻尘修为甚高,金丹一事决计瞒不过他。思索后我索性一笑:   “破镜心经第一页,便是自毁金丹,重筑根基。”   “哥哥,我不跟你动手,只因我但凡出手,皆是杀招,怕你招架不住。”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动手是因为昨夜和梅宵颠鸾倒凤太久,眼下体内魔息不稳。此时若同裴轻尘这等大能在房中大打出手,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我还未出招,裴轻尘却自觉放开了我,略略整衫,转眼间又恢复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   只不过,他的目光狐疑审视着我周身配饰,最后轻描淡写扫过我腰侧插着的洞箫。   我也低头去看,发觉原本漆黑的箫管此刻红芒妖异,殷红如血,摸上去,隐约有些发烫。   “这是谁的法器?”裴轻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   我沉默了一瞬后,冷冷回他四个字:   “无可奉告。” 第15章 亦正亦邪01-10   ==============================   亦正亦邪01-10   01   裴轻颖悟绝伦,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是万里挑一的上乘灵根。他有一招绝手,便是任何一套剑法只要教他看上一遍,他便能仿出个八九分相似,以招拆招。掌式拳式,他大略也能仿个六七分相似来。因此他的剑术造诣颇深,玄门之内的剑修,无人不眼红,说他真是英才天纵。   也有人说,他这样年纪轻轻便少负盛名,声誉累身,迟早会走向歧路。   然而这样风光恣意的裴轻尘,却死活打不过一个人,是那人的手下败将。   02   的确,裴轻尘一向清傲,他很难容许旁人压他一头。   但若说裴轻尘全是靠着上乘灵根,坐享其成走到今日,我并不认同。   旁人或许不知,但我知道,裴轻尘这一身剑术造诣,绝非与生俱来,乃是无数个日夜苦苦修炼出来的结果。   凛冬腊月,同门师兄弟个个两手冻得木僵,没人愿意去练剑。只有裴轻尘不惧酷寒,一身单薄劲装,自廊下跃起,那梯云纵使得出神入化,身形轻若白鹤,转眼间翩然落入中庭簌簌雪幕当中。裴轻尘闷头一通狠练,通宵达旦。   我原在廊下抱着手炉陪他,后来实在太冷,我冻得回了房中。孩童时期怠惰,哪里有裴轻尘这样的坚韧意志。我裹着被褥,透过窗子去看,不知不觉就睡着过去。次日转醒,朦胧间睁眼朝窗外一瞥——裴轻尘犹在练剑!   我因自己怠惰惫懒而极为心虚,忙灌了个手炉出去喊哥哥休息,连唤数声,他才回头,朝我一笑。回了廊下,他剑未回鞘,只是右手一挽,草草收剑在背后,是左手单手去拿的茶杯。这动作让我觉得有些怪异。   我定睛一看,悚然发觉他竟是将手掌与五指牢牢捆在剑柄上的!那五指早已青胀红肿,麻绳已勒出了血迹。   03   我当时才七岁,眨巴着困惑又迷惘的眼睛,想着平素教我写字的哥哥手竟冻成这样,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年年岁岁入了冬就发作。我立刻心疼地哭了起来。   同时我又很好奇,边哭边问为什么。   裴轻尘跟我玩起了清高,死活不说。   我向玉蝉真人告发:“呜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哥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呜呜!”   玉蝉真人看我泪流满面,就告诉我,裴轻尘打小心高气傲同人比剑从未输过,谁知上回巧遇武当山一名玄衣少年,将裴轻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裴轻尘自觉颜面扫地,一气之下就开始和自己过不去了。   我抽噎着问,如今道门四大派,武当最末,他们家外门弟子怎么这么厉害?   玉蝉道人也只是摇头,说那玄衣剑修方入武当不过两个月,还是个少年人,内力却意外得深厚。和裴轻尘比试一场,偶然间扬名武当,被武当收入内门了。   ……竟有这样的奇人?   我虽年纪尚小,却也很好奇。   15   又两月,春风描翠。   武当来了十名剑法卓群的内门弟子,到华山听学论道,与华山一派彼此交流讨教。   听闻那玄衣少年也在其列。   我听到这话很是兴奋,当场将手里的书胡乱一扔,飞快跑去论道坛边围观。   很巧,哥哥又和他打了起来。   两人缠斗得正是激烈,与其说是切磋,在我看来,和厮杀并无区别。这是我头一回见到传闻中的“玄衣剑修”本尊,遥遥一看,莫名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与道门修士那种淡泊格格不入的煞气。   这场比试,胜者可得一法器,乃是一柄灵剑。   听闻那是从前三清天尊的心爱玩意儿。那剑汲取仙宫紫府日月灵光,居然养出剑灵来了。   至于剑叫什么……我忘了。   毕竟华山的法器实在是多如牛毛,我根本记不住那些繁琐的名字。   16   和裴轻尘那种流风回雪的剑法路数不同,这玄衣少年一招一式,都利落干脆,步步紧逼,狠绝无情。   我站得远,看不清他面目,但瞧得出来他目光死死锁住对手,很是专注。   裴轻尘很快处于下风。   我很气,又很着急……我怎么能看着哥哥输了呢?!   17   年仅七岁的我隔空大喊;“武当的小师哥——你背上有条毒蝎子!”   18   这一喊之下,果然那玄衣少年分了神,身形微微一滞。就在这一刻,裴轻尘瞅准时机,陡然暴起,一剑劈空如贯长虹,直刺他面门而去!剑意带起一阵凛风,玄衣少年意识到对方猛攻而来,反应亦很快,刹那间抬剑格挡,险险挡住这一击。   金铁相击声乍然响起,真气涤荡如同浪潮般摧往众人坐席,满座哑然,只见台中两人长剑交错,无声对峙如同静止,衣袂猎猎翻飞。   ……   两人分开时,各自气喘吁吁。   半晌才平静下来。   19   裴轻尘一派君子之态,拱手忿忿地道:“若不是我弟弟顽劣,我赢不了你。承让。”   裴轻尘将灵剑让给了玄衣少年。玄衣少年只是一礼,面上始终冷漠疏离,没有半点表情。   ……哥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却还这样作态!我这个旁观者很是看不过去!   后来我听得玉蝉道人私下开导裴轻尘,说那玄衣少年本家是皇亲国戚,目中无人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叫裴轻尘不要放在心上。   裴轻尘却始终一言不发,并不似平时那般谦逊。   时隔太久,我不记得其他,只记得那场比试结束后,玄衣少年接过灵剑时,朝我所在方位回头,漠然瞧了一眼。   哥哥都打不过他,我更不是对手!   见他回头,我连忙闪身躲在藏身的石碑后头。   时至今日我已记不清那人的容貌,但犹然记得那一道目光。夺魂摄魄,令人心悸。   很奇怪,他明明眉目英挺,容色平和,却让人有这样凭空不安的感觉。   日落时分,武当十名弟子一一辞别,下山回去。那晚,裴轻尘没有吃饭。他一直在廊下闲坐,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我端着一碗野菜汤去找他时,他忽然回头望着我,怔怔地说:   “你信吗,他没有金丹。是个魔。”   “他?”我满头满脑的疑惑。想了片刻才明白裴轻尘说的是击败他的玄衣少年。   照常理来说,那少年剑法已达至臻境地,起码是个结了金丹的剑修,怎么可能没有金丹呢。   裴轻尘很认真地说:“我能辨出他的魔息。”   “师尊一定觉得此事荒谬无比,不会相信。所以我没和师尊说。”裴轻尘继续道,“无论他将魔息藏匿于何处,我都能辨出是他来。”   ……原来哥哥有这等上乘灵根,能让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20   裴轻尘从不说谎。   比如现在,他就盯着我腰间的洞箫死活过不去了。   没关系。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抱着他哭哭啼啼的小师弟了。   “哥哥,数年未见,今日若是为了叙旧,你我大可把盏谈欢。”我冷笑,“但若只是为了破镜功法……我只能喊人送客了。”   毕竟我也没有这个东西。   他不答,我便懒得僵持。正在我回身准备迈出门槛那一刻,裴轻尘凉森森地开口道;   “云中真人羽化仙逝,你们同门师兄弟亦不和睦,师尊尸骨未寒,你们三人便在后山大打出手。难不成,只靠你一人,振兴一派?”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青城一脉如今很是萧索。清贫苦寒,香火寥寥,远比不上华山。不如两派合二为一,你我结为道侣,你将破镜功法交予我师尊玉蝉真人,他即将飞升,只差这一点。这于你、于青城而言,显然是利大于弊。”   他说得好有道理。   只可惜,我没有这东西……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已经堕入魔道了!   几经辗转之后,我道:   “我身负重任,无暇顾及道侣一事。恕难从命。”   裴轻尘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他冷笑了下,意味不明地说:   “弟弟,你身上有股味道。”   “是男子元阳的味道。”   我不言。房中一片难捱的寂静。   裴轻尘在这寂静中逐渐失去平素稳重,逼问道:“你和人双修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我笑得惨然,“世事无常。哥哥又何必苦苦相逼。”   不知为何裴轻尘平白起了怒,他低声念诀,只听得一声铮响,一抹幽白弧光闪动,便见得他的长剑自行出鞘。看样子是要同我过招,逼我使出‘破镜功法’了。   我今日不宜动手,眼下实在不想同他打这一场。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腰间的洞箫忽然轻颤,旋即妖芒四射,顿时屋内弥漫出诡谲的殷红雾气。裴轻尘登时警觉,飞身持剑在手,将要破开那一团鬼般的血雾时,那雾气骤然幻为有形长剑,飞旋不定,凌空缠住他!   裴轻尘以为这妖雾是我所召,顿时晓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打算给我一下痛击,逼退这难缠的妖雾,哪知他剑锋刚朝我调转而来,便被不知何物侵袭,身形陡然一顿,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我看这血沫颜色浅淡,大略不是内伤,只是被真气所伤。   只是裴轻尘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了。他警惕地看着周遭尚未散尽的妖雾,难以置信地念出两个字;   “……梅宵?!”   *   裴轻尘走了。   身为玉蝉真人的座下大弟子,他诸事多忙,横竖明日我们还要再见,今日就不必再费口舌。   我关上房门,感到很是疲惫,坐在椅子上莫名拿出那支洞箫细细赏玩。闭上眼,无意识地抚摸着箫。可跃入脑海场景却纷杂凌乱,一时是许多年前那个玄衣少年,一时又是行事乖张的魔君梅宵。不多时这两个身影缓缓重叠,直至严丝合缝嵌在一处,合二为一。箫管此刻已寒凉如初,又光滑如玉,手感珍奇。我在这把玩之间,莫名其妙想到这动作颇似抚慰男子阳具。   这等奇怪的联想使我骤然睁开眼睛。   良久过去,心口仍是一阵莫名余悸。   --------------------   ————   1v1   裴只是悲情男二_(:з」∠)_ 第16章 意动01-10   ==========================   意动01-10   01   裴轻尘人虽走了,他的剑气却还在房中弥留不定。   剑意正似其人,清净纯正,浩气凛然,颇有降魔除祟的压制之意,与我相克。我如今已入魔道,方才同他过了几招,虽无外伤,但内里受创是肯定,只能将房门一栓,谁也不见,打坐调息。   正午时分,风南端了斋饭过来,叩门数次,都不见我回应,大略是有些担忧我的情况。他开始隔门唤我,语气略显焦急。   青城一派可以内斗,但绝不能让旁人骑到自己头上来。   我早晨同裴轻尘反目,起了争执,风南和文笙都略有耳闻,大略是怕我在裴轻尘那里吃了瘪,又狐疑凭我如今功法怎么还落败那姓裴的。   “……掌教?”风南又唤我。   我挥手拂开房门,放他进来。他见了我不由惊讶地后退了一步,旋即立刻稳住身子,搁下饭菜快步走来:   “你怎么面色这般惨白,没一丝血气?哪里不舒服?”   我不过是魔息与裴轻尘的真气冲撞,有些难受而已。正打算开口宽慰风南几句,叫他别大惊小怪,没承想,刚开口就呕出一口鲜血来。   02   风南见了更是大惊失色,正要开口,我便拦住他:   “歇一会儿就好。”   若是从前,风南必然要为我传渡真气了,可如今他内功已不如我,想帮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犹疑了一会儿,他还是被我劝走了。   我独坐房中,苦苦挨着体内这一阵疯涌的魔息,吐息逐渐急而紊乱,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这又让我回忆起了自毁金丹的那一日,那种难以言喻的无尽痛苦攀上心头,犹如筋骨剥离,外有肉灵撕裂般的剧痛,内里是心口漫出的刺痛,仿佛千虫啃噬,万虿蛰心,登时吓得浑身一抖,肝胆脾肺都在打战。   我眼前走马灯一般,俄而闪过裴轻尘厉声痛斥我叛教堕魔、大义灭亲将我毙于剑下的冷漠神色,俄而又是年少时期,父母惨死在我面前,那僵冷的一具具尸首……凡此种种,俱是藏匿于我魂魄深处的心魔。   他们叫嚣着,似乎要冲破从前道心的禁锢封印,将我二十载故作淡泊的肉身撕个粉碎。   就在这时,忽然房中有了异响。   “咯铛咯铛……”   诡异的动静使我遽然睁开双眼。   循声一看,是那支洞箫在桌上兀自颤抖起来,极不安分。魔息波动,这法器属于魔君,大略是与主人魔息相连,自然有感应。   我大口喘息着,心中总是无端惊悸。   03   从前护我周全的兄长裴轻尘为了功法秘籍与我反目;从前一道练剑一道领罚的师哥风南文笙,为了掌教之位筹谋算计。   六岁时起,我便痛丧双亲,一直承蒙这些兄长的关爱照顾;后来我有了真正的师尊云中真人,他对我不嫌不厌,视我为亲传弟子,委我重任……如今也羽化仙逝了。   二十载似水流年,到头来金丹尽碎,堕入魔门,身侧再无一人可依。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在房内,愈发凉薄惨然,越听,越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04   一念之间,心魔频生,我犹如徘徊在冰火当中,一时冷,一时热,如同煎熬。   便在这时,一只大手的手掌轻轻压在我额头上,我警觉往后退,后背却悚然抵住了宽阔的胸膛。那心脏跳搏有力,血脉温热。   来者魔息甚强,我一时不能妄动,只能由他动作。我跌入他怀抱当中,视线迷蒙间抬起头,见他薄唇轻启,低声念诀。那人五官面目我看不真切,只记得他容色很是冷淡,只有唇弧微勾,似笑未笑。   我下意识地开口,想要唤出那个名字,对方身形却骤然消散如烟。须臾后我目力已恢复,定睛一看,房中除了桌椅陈设,一片空空如也。   ……幻象?我忍不住去想。   再看向那箫,此刻正静静躺在桌上。我抬手朝它探了一探,死水无澜,竟是半点魔息也探不出来了。   05   盏茶功夫过去,我惊喜地发觉周身隐痛好了许多。似乎是将那一阵痛楚挨了过去。   至暮色四合,我连食欲都恢复如初,后来再没发作。   06   因着思虑过重,入了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想起师妹小白兰的伤势了。她同我一样失了金丹,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月光澄明,斜入窗棂,照在床前案边的洞箫上。箫管如漆如玉,暗暗流光。   凭此物,可以自由出入桃花榭。我不如去看看她。   07   为避人耳目,甫入桃花榭我便幻化成玉篱的模样。   魔僮见了我时讶异地说:“坛主,您不是说要下山去采买炼制丹药的药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看来玉篱正巧不在。   08   我摸索着来到记忆里师妹暂时居住的房间,推门进去。   却没料到我前脚关上门,后脚中庭就有了脚步声与人声。我闭门掩息,专注听着外头的动静——有两人,一人因着“匿迹功法”而走路无声,不细细去辨,几乎辨认不出。而另一人则是脚步声快且密集,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动静,犹如虺蛇掠草。   这不是别人的脚步声,而是……魔君梅宵,和他的大护法,阙无痕。   09   阙无痕此人我只见过两次,但两次他都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今日是第三次。   今日也不例外。   10   “恭贺尊上出关!”阙无痕这个大护法是梅宵的老熟识,听闻当年梅宵入魔门,便是他的引荐。门内修士告诉我,起初阙无痕和梅宵是冤家路窄,彼此互相看不惯,后来不打不相识,情谊逐渐深厚。   阙无痕有说有笑,梅宵则寡言鲜语,偶尔应声,两人正朝我所在的方位走来!   “……只不过,尊上你怎么近日里频频闭关?是在参悟什么高深功法?”阙无痕语调间充满探究,“玄冥心经你已经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了,只要你不破戒,那就是绝无敌手的。”   闻言,梅宵正要说些什么,却清了清嗓,只不过还是遮掩不住,轻轻咳出一声。我听出这咳嗽声有些怪,好似内力受损。可我翻来覆去想了一遭,实在想不起谁有这种能耐,可以把梅宵伤得内力受损。   大略是我的错觉。   阙无痕笑嘻嘻道:   “听闻青城小道士下山,为魔物所伤,巧得尊上施以援手。想来尊上与他是有些渊源的了。”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   面对这等试探,梅宵回以沉默。   然而这种话题上的沉默,总是更能发人探究,引人遐想。阙无痕依然嬉皮笑脸:   “没多久这个小道士就坐上了掌教之位。真是稀罕。”阙无痕口无遮拦,“师祖曾经说过蜀地至阴,修士体质,多……”他声音稍小下去,我没听清。   “可真是做炉鼎的好材料。”阙无痕倨傲地冷哼一声,“尊上同他是过命的交情了,那姓宋的要是不好好谢一谢尊上,可真是道门一贯的伪君子做派了。”   毫无疑问,阙无痕所说的“谢”,就是向魔君自荐枕席,干‘那事’了。   一阵短暂的安静后,梅宵嗤笑,“炉鼎罢了。”   他颇为不屑,语声慵懒,“本座又不缺这一两个炉鼎。”   我透过花棱窗,去看中庭逐渐趋近的两人。   梅宵沐在月色当中,漫步而来,面色很是冷淡。好似旁人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阙无痕再次开口:“依我看,那厮既生得一副叫段冯虚这等花里浪蝶都垂涎三尺的好皮囊,不如就将他弄来,说魔君邀他到桃花榭赏月煮茶,他要是念着那点救命之恩,半推半就也就从了。到时候,那可不就是任由君上采补,可别忘了叫我去听一听墙角,我可是很期待伪君子在床上淫声浪叫的情状,想来别有一番……”   阙无痕荤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原是梅宵终于脸色冷下来。他驻足回首,微睨了阙无痕一眼,便森然警告道:   “上清太虚本就同我们不睦已久,你却还想着去玩弄青城掌门。愚不可及。”   阙无痕瞬时垂首噤声,一路上都没有再和魔君交谈。   我很少见到梅宵这样痛斥旁人。即便是对待段冯虚那样的混世魔王,梅宵也只是能动手就绝不动口。   今日说这一派话,显然是动了怒。   不多时两人行至门外,梅宵叩门三声便推门进来。我隐匿身形藏在帘后,但我知道——我瞒不过他,他一定早就察觉了我的存在。   可他没有拆穿。不知是不是顾忌阙无痕在此,想给我留一丝颜面。可我又觉得他不是这样的大善人,极有可能是单纯在戏耍我。   阙无痕看他运功,忍不住在一旁感慨:“尊上每日都来给她渡气疗伤,这妮子好得也快。”   ……每日?   我惊诧地朝床上看去,的确,小白兰脸上的血色都恢复了不少。   阙无痕待了没多久就被一个魔僮叫走了。房中只剩下昏迷不醒的师妹,梅宵,和我。   片晌过去,梅宵才头也不回,淡声开口:   “准备藏到何时?”   闻言我现出真形来。   “你来干什么。”梅宵语气冷漠,很是一副床上绵绵,床下无情的模样。   我从腰间摸出一物;“来还箫。”   梅宵并不看我,只是微一抬手,洞箫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吸去他掌心。   “典载,魔门宗师擅于将魔息封在法器之内,魔息与主人彼此相连,在必要时,主人可短暂现出虚形。”我的确对他很是感念,无论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他确实出手相助,才让我不至于被心魔所困,“多谢你。”   另外,阙无痕说过他日日都来给师妹渡去真气,这回我欠他的人情不由得多了许多。   梅宵起身,一抹高挑的人影便映在窗纸上,举止投足间都很赏心悦目。他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远处虚无,不知是瞧不上我,还是刻意回避我我的视线不愿同我牵扯。   在我们衣料相触擦身而过时,他漫不经心地道:   “你该知道。若想谢我,要怎么谢。”   夜风习习,卷入房中。梅宵自是衣袂沉沉岿然不动,发丝都整齐簪入银冠之内,风动之下分毫不乱,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有七情六欲。   方才阙无痕的话我听得几乎一字不漏,所以我自然明白,对于梅宵而言,我唯一的作用就是双修。除此之外,我要谢他便没什么好谢。   碍于我的师妹还在床上躺着,我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和魔君苟且——她若是醒来,恐怕又要吓得昏过去。   “借一步说话。”我朝他道。   梅宵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同意,他有一瞬出乎意料地怔然。有炉鼎主动送上门了,任何一个对功法境界有追求的人都不会拒绝。   何况是梅宵。   “你会吹箫么?”他忽然回头,唇畔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嗯?”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梅宵转玩着手里的洞箫,再次开口:“不如我教教你。” 第17章 意动11-15   ==========================   11   “是到飞鸾涧学箫么?”我明知故问。   “是到我的卧房。”梅宵目光平缓语调清和,“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他又淡淡随口一问。   “好。”我答得镇定,尽量不在他面前露怯,实则手心里早发了层薄汗,“我知道。”   12   我随梅宵出来的时候,依旧幻化成玉篱的模样,掩人耳目。   也许是我们一路各自心怀鬼胎,所以不曾交谈。循着一条僻静的石头小径走往幽深处。   路上碰见两个值夜的魔修,竟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桃花榭有巡防,值夜者多少会点内门弟子擅长的‘匿迹功法’,神出鬼没,飘忽不定。   他们一见梅宵,就避道而立,恭敬道了句“尊上”,紧接着,看到‘玉篱’时又抱拳道:   “玉坛主。”   我模仿玉篱的做派,目不斜视,淡淡“嗯”一声。   那二人将要退下时互相交换着意味不明的眼神。   也对。夤夜时分,玉坛主和尊上,更是昔日的三师姐和大师兄,孤男寡女……并且是走向尊上的卧房方向。   “可是,玉师姐……她不是喜欢女人吗?”   他们小声讨论道。   13   昏灯如豆,烟气氤氲。   梅宵的卧房依旧熏着他惯用的檀木冷香,浅浅吸入鼻中,便觉浑身清爽,仿佛能洗练一身世俗浊气。魔门中人多用合欢香,这种道门惯用的檀木冷香在水云天很是少见,却偏偏是如今魔尊的爱物,真是滑稽。   我随他进了房,心头无端浮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紧张。   在梅宵挥手熄去所有灯火之后,这一丝紧张仿佛无限放大了。杳杳阒静当中,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急促的心跳声。   14   房门甫一闭上,微风掀动火苗,灯烛摇曳间房内明暗不定,将人影拉长摇晃。梅宵将洞箫架在墙壁高处嵌好的铜钩上,随后回身朝我走近,步态慵懒随意。我站在门边,逼迫自己不退缩已经用了莫大的定力。   方才有模有样说“吹箫”,眼下他已然连托词都不屑说,毫不避讳自己的不轨行径,一步一步迫近。高挑的廓影逐渐将我笼覆,空气中檀木冷香的味道徐徐馥郁,无声侵来。原该是修身清心的气味,此刻却不知怎么多了几分旖旎。   纵然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们心照不宣,但我的意识仍残存有多年来上清太虚‘守清守静’的戒律。   可令我惶恐的是——我的身体似乎与我的意识背道而驰。   梅宵撕下淡漠的假面,一把将我推在门板边,不待我反应,下一瞬间两唇已经压上。这开场的确有几分熟悉,昨夜激烈的记忆好似被唤醒。衣衫被胡乱扯开,剑茧鲜明的手掌轻而易举滑入胸膛,肌肤相贴的刹那,我的紧绷着的肉体不由自主松懈,仿佛脱离灵识控制,对于压来的躯体莫名很是渴求。   衣下那只手又极不安分抚摸过来,毫无章法,却在略过乳头的时候停住,粗粝的指腹放肆捏搓刮蹭着乳头,他又探另外一手下去,在我胯间恶劣地揉了一把。酥麻痒意伴随一点渴求的微微痛意,他力道蓦地一重,我忍不住惊叫出声,脚下渐渐有些站不稳了。就在这时,上面和下面逐渐硬立的东西,使我从迷乱的神智里勉强捞出一丝清醒。   我的身体好似逐渐放荡起来。与梅宵头一回时,还不是这样。不过经了两次而已,竟有主动求欢的趋势。这样愈发浪荡难以自持的肉体,让我忍不住想起我从前见过的炉鼎。甚至觉得我今日行径同那些欲中炉鼎已无分别。   那是我刚入魔门的时候,依照门内礼数,去拜访二师兄段冯虚。众所周知,谢逸选炉鼎从来不要雏儿。还要有一段调教开发期,他觉得麻烦。但人不可能生下来就不是雏儿了,总要有人来破身。   魔门往例,替魔尊干这种勾当的,几乎都是魔尊的首席大弟子。   然而,谢逸的大弟子梅宵比较例外。这厮虽在魔门,却自恃魔息强大,有一股拿乔般自命清高的味儿。师尊的这些浪行,大弟子不屑参与,甚至还颇为鄙夷。于是,给谢逸那些炉鼎‘破身’的活计,就转交到了二弟子段冯虚手上。由段冯虚先将那些炉鼎破身,再交给师尊享用。   我入门之后,对此事只是略有耳闻,知之不详。找到段冯虚的寝居,我恭敬敲了敲门。   男子沙哑的嗓音传出:   “进来吧。”   得到准许后我推开门,映入眼帘是榻上三具白花花的肉体,彼此交叠。男子仰面横陈,俊美的面容里颇有几分阴邪气。妖艳的女修正陶醉跨坐他身上,胸前傲人挺立的双峰白若一抔新雪,缀着两点丹红乳尖,随着男子肏弄她的动作而颠来荡去。另一名女修正伏在他胸口,舌尖殷红从口中伸出,撩拨挑弄着男子硬立的褐色乳头。   一眼之内,我迅速退出门外,眼睛像被蜜蜂蛰了一般死死闭上,心跳节律久久难平。   当时我对双修一道并无涉猎,只有点模糊概念。我翻来覆去地想,二师兄顶得那么用力……是不是在欺负她们?   可她们面上如痴如醉的神色又使我茫然了。   做这种事……这么舒服么?   *   我的困惑,最终在梅宵的卧房里得到了解答。   梅宵三两下就松开了腰间银带,胯下雄伟紫胀的肉具贲张而出。我只低头看了一眼,便莫名回想起昨晚的滋味来,顿时心猿意马。   他未解开我下裳的玉绳,只拿那肉具隔着衣料蹭往我腿间。硬热的物件隔着几层并不柔软的衣料,极暗示性耸动了片刻。   我闭目,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昨夜两具肉体的撞击,身后是汗涔涔的大腿因顶弄而不断拍打着我的臀肉,淫浪耸动间微摇的床榻,嘎吱嘎吱的奇异声响,以及梅宵隐忍的喘息……瞬间满脑子都是昨晚被肏弄到高潮的光景。   然而我还没有从这种淫乱的回忆中清醒,便有一只手摁住我的后颈,手劲自上而下,用力将我往下压。   那力道极大,直到将我压跪在地。   我脑子里还隐约闪动着昨晚的艳事场面,这一下膝盖着地了,才迷蒙地回神。   男子独有的腥膻气近在咫尺,我陡然睁开眼。   映入视线,是男子肉具的蕈头,淡红色的肉头末端微微湿润,浑圆饱胀,紫色青筋虬踞柱身,活似一把凶器,看得我头昏眼花,视线逐渐浑浊,呼吸忍不住跟着急促起来,吐息顺势喷洒在龟头上,激惹得那肉刃轻轻一颤,顶端更分泌出些许清莹来。   或许是碍于昨日被此物狠狠肏弄教训,此刻鬼使神差般,我竟有些意动,忙垂下眼睛,视线落在青石地面上。   梅宵扳起我的下颌逼迫我抬头。他开口时,嗓音已是微微沙哑:   “张嘴。”   我尚在混沌当中,钳制我下颌的那只手便发力一捏,我被迫张开口,由那粗大肉棒插进来。这一下来得突然,猝不及防间我舌头本能地顶了一下,头顶上立刻传来一声闷哼。   这硕大粗硬的肉棒不留情面插到最深,我喉头一噎,吐不出又咽不下的窒息感迫使喉管收缩了几下,鼻息随之一乱,悉数喷洒拂过脸前黑硬的耻毛。   那瞬间,我感到口中的肉具又涨大了几分。很难去想象这东西昨夜是怎么肏进我身体里的。   有宽大的手掌扣住我的后脑,口中的肉棒即刻抽插肏弄起来,宛如媾和。这本该是痛苦无比的情状里,我下身徐徐硬了起来。   这样难以解释的情欲催使,我只能探手下去试图抚慰自渎。   察觉到我的意图,梅宵拽住我头发,将我拉开。在蕈头退出那一瞬间,他闭目喘息了一瞬,而后粗暴将我拽住,往床边快步走去。   剥去衣衫,他往我身下探指,似乎是想先开拓一番,可他动作也随之一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后穴竟然湿得一塌糊涂。他索性也不作开拓,粗鲁将我掀过去,从后把住我的腰,将身下那肉棒直接抵住穴口,迟疑了片刻便直接杀进来。   入口被撑到最大,我伏在床上大口喘息,离水活鱼一般动弹不得,尽可能减少痛楚。梅宵今日不知怎么,竟不管不顾,挺身就肏,动作利落闷头狠插了十来下,痛感很快就变了味,他徐徐退出一点,忽快忽慢,碾过敏感柔软的肠壁,蓦地一下深送,我忍不住仰高了头,难以忍受发出一声呻吟。   我分不清这是痛还是欢愉,但梅宵很快用他贲张的性器告诉我答案。   二话不说他箍死了我腰,一阵深入浅出猛插,我被动的在他身前耸动,龟头不留情面后入,抵达极深的位置,一下猛顶,我身前立时射了出来,然而那根肉棒并未满足,又是发力一记狠顶,阴囊撞在臀肉上,恨不得一道挤进去。中出之后的身体正痉挛着尚且留在高潮的余韵中,哪经得起他这样胡来,我惊叫一声,爬也似地想要躲开他,却被他发力箍住胯骨,动弹不得,又是深浅不一地一阵肏弄。我刚被迫吞过他的肉棒,此刻喉咙干涩叫不出声,在痛苦与欢愉往返交复中,终于哭出了声,他没放手,反而愈发来劲暴烈地抽插挞伐,我躲无可躲,只能哭着同他告饶。   梅宵对我的讨饶声充耳不闻,直到将我又肏得射出一股清液,才在我的脚趾蜷缩地颤抖中射精。   然而那肉具并未从我体内退出,维持着交合的姿势我在疲乏中双双睡去。   15   次日我睁开眼时,榻边并非空空如也——我正被人抱在怀中。   梅宵呼吸沉稳,正睡得惬意。他下巴靠在我肩头,与我的脸颊轻轻相贴。我们仍维持着昨夜媾和的姿势。   惊疑不定间我微挪身子,便感到有一股液体自我后穴流出。   下体相连,湿冷黏腻,我忍不住侧身,试图分开。   梅宵犹在梦中。   他一向警觉,今日却睡得这样熟……我心底一股不安油然而生,忍不住抬手朝后推了推他。   这时,才有个慵懒的声音带有初醒时分的懵懂,在我耳畔响起:   “醒了?”   我下意识回头去看。   曦光初亮,轩窗拂晓,梅宵背光而卧,端端一副高眉凤目,修鼻薄唇的俊朗。   只是他脸色有些诡异的苍白。 第18章 豹缘   =====================   豹缘   01   梅宵脸色如此苍白冷鸷,凭借我的直觉,这绝非普通病态,颇似魔修化魔前的征兆——并非真的‘化魔’。   而是死亡。   道门修士若是辞世,人们总说‘羽化’;魔修辞世,人们却说是‘化魔’了。我心中疑窦丛生,也不顾下身淫乱情状,转回身想要再仔细瞧一瞧,试图看出点端倪。   梅宵还在半睡半醒之间,他被我紧追不舍的目光盯得颇不自在,干脆仰面正躺着,看上去像是打算回笼补觉。   “梅宵?”我狐疑地唤他一声。   无人回应。   奇怪,他今日怎么这样困乏。   “……梅子阑?”   我提高了嗓音,又唤一声。   这回他睁开眼了,眼虹在斜入的晨曦中泛出晶莹的赭石色,因着畏光,黑色的瞳仁已缩成一条竖线,猫儿眼似的。再仔细看,那眼瞳竟是金色,明如琥珀,格外剔透。平素他总待在暗处,瞧不出来,岂料他这一对招子在日光之下却有如此动人心魄的色泽。   我一时惊讶,竟看呆了——这半点不像修士的眼睛,准确地说,不像人的眼睛。   此刻他一袭玄衣懒卧床榻,睁眼时眸中金瞳流盼,颇似一只优雅又暗藏侵略的黑豹。   这场景顿时牵动我脑中一段记忆。   梅宵似乎意识到他的眼睛此刻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便又闭目养神,口中疏懒应声:   “时辰还早,再睡片刻。想什么呢。”   “你很像我从前救过的一头黑豹。”我边回忆,边答他。   梅宵闻言,先沉默了须臾才漫不经心问:   “什么豹。”   02   时有流言,说青城山的后山藏有破镜功法秘籍。那阵子后山总有魔物入侵,引发骚乱。   那只豹子也是擅入青城山后山的魔物之一,当时被法器所困,我一念恻隐,偷偷救下了它,没告诉任何人。碍于那豹子是魔物,所以这段奇遇我从未与人分享过。   但今日或许可以和魔君分享。   03   起因是师妹小白兰到后山‘参悟道法’,实则是带了个话本子,找个无人之地肆意阅看。因着不是什么好书,小白兰自然是专挑僻静荒凉的地方。   正午时分我正在用饭,小白兰偷偷来找我,神色里慌张难掩。她小声说;   “三师哥……我在后山遇到了只豹子。”   我嚼着菜,没当回事:“你有修为傍身,怕它做什么。”   “可是……”小白兰欲言又止,止而又言,“它出现得突然,吓了我一跳。将我手里的书吓掉了。大师哥二师哥都不让我看那种书,三师哥你最疼我了,能不能……”   我口中咀嚼的动作逐渐放慢,“……哪种书?”   小白兰忸怩:“就是,就是……”小白兰急得从我右边绕到左边,又从左边绕到右边,“哎呀你别问了,快帮我找找吧师哥!我害怕豹子!”   “总之,这书很重要,我正看到精彩处呢!三师哥……”小白兰摇晃我的手臂。   “……三师哥!”小白兰摇晃的力道逐渐加重。   看她这副模样,我便想起从前两位师哥对她的无奈——   “小白兰以后是要嫁人的,怎么成天净看些……”大师哥风南恨铁不成钢,忿忿拂袖,难以启齿般说不下去了。   我好奇地追问:“她看什么了?”   二师哥文笙年纪小些,看笑话似的,吃着毛豆,笑得暧昧:“男男合欢之作。”   “那淫书,山下镇子里卖疯了。”文笙朝我解释,“因着写书的靠这淫本子发家,还被官府抓去牢里,关了不短呢。”   我幡然醒悟——师哥们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不能让小白兰走上歧途。   “师妹,你日后还要嫁人。这种书,大师哥和二师哥让你少看。师哥这回帮不了你……”   闻言,小白兰一咧嘴哭了,她恶狠狠瞪着我:“臭男人!谁要嫁给你们这些臭男人。”   ?   “……”   我张了张口,竟然无从反驳。   04   我拗不过她,还是去帮她找了。   就在一处衰草倒伏的巨石之后,我终于找到了小白兰的话本子,然而我刚伸手够着书,却有一股灼热腥烫的吐息喷洒在我的手背上。   我一抬头,方才的欣喜霎时烟消云散,心头凉了一大截。   一双金灿灿的招子里投射出无边杀意,目光正死死锁住我。而我也终于意识到——我正和一头凶戾的黑豹四相对。这黑豹周身魔息四溢,极有可能是个修为甚高的魔物幻形。   坏消息,我出来时没有带剑。   好消息,魔物此刻正身负重伤,眼下半死不活。   昨日二师哥兴冲冲说,他发现后山有魔物入侵,便用师尊的降魔凌霄矢将那畜生射伤。畜生中了降魔箭行动不便,没吃没喝,决计活不过三日。   大略是说这头豹子了。   05   我低头仔细去瞧。   它已然是奄奄一息之态,脊上中了一箭,入肉极深三寸有余。殷红腥热的暗血自伤口流出,已然凉透又干涸,将周遭皮毛凝结成块状斑驳。   降魔凌霄矢,并非普通箭矢,乃是青城山的法器之一。中箭的魔物或是魔修,会被这箭矢封印魔息,灵力暂废。   我一把抽走了书,先将书带回去还给小白兰。待入夜,我潜入后厨偷了只活鸡出来,然后带着这只老母鸡和几枚丹药独自回到后山。   黑豹伤势过重,果然还在那里伏着。看到我时,他金瞳中满是警觉戾气,口中呜咽嘶吼,拒绝我的接近。   我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它脑壳:“我是来救你的。但你若是不配合……”   我故作恐吓状,一剑刺去,噗呲一声,将咕咕直叫的老母鸡杀了。   “你若不配合,下场犹如此鸡!”   杀完,我将丹药塞进血淋淋的老母鸡尸体里头裹好,丢给它:“快吃吧。”   “这豹子很是挑食。死到临头了,饿得奄奄一息,他还不情不愿,不爱吃呢。”   我轻晃了下梅宵,笑问:“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05   梅宵缄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接话:   “也许……豹子本不想生食母鸡,但里头裹了丹药,他为了丹药不得不吃。”   我恍然大悟;“也对。”   “这畜生竟然有慧根。”我感慨,“总之,一个月里我日日偷鸡去照顾这畜生,它最终伤势好转,不辞而别。”   梅宵对我的轶事好似漠不关心。他半梦半醒,眼睛也没睁开,开口时嗓音带着几分有气无力: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不是畜生?”   他说的不错,也有可能是修士幻形。但我探过了,那豹子毫无人息。   除非……   梅宵再度开口将我的思绪打断:   “也许此豹有灵。它欠你一命,自会还你。”   他懒声道。   --------------------   ————   今天点开评论,我真的,我笑死,谢谢家人们 第19章 化魔01-05   ==========================   01   我们又躺了半刻,平和的清晨却突然被意外击碎。   门外映出一条巨大蛇影,旋即传来阙无痕的声音,他语调间很是焦急。   “尊上,冥室有尸变!”   冥室?   那不是谢逸化魔之处么。   我们双双披衣起身,转眼间梅宵已经穿戴完毕,不知何时摸出一枚丹药,囫囵吞下,提剑出门。   我追上梅宵,在门口遇到阙无痕时,与阙无痕对视一眼。   他见我们两人是一起从房里出来的,显然是经历了一夜纠缠。他目光很是奇异,动了动唇正要说点什么,但梅宵去得飞快,他只能闭嘴去追。   02   我们还未赶到冥室,路上便遇到两个在化魔边界徘徊的魔修。梅宵二话不说,看也不看,抽剑就是一挥,当即将一人头颅斩下。暗血飞溅,人头骨碌碌滚下黄坡。眼看他又要斩第二人,我忙上前,急道:   “兴许还有救,怎么不先……”   我话音未落,寒刃便已杀到,噗呲一声,又一具躯体倒下了。梅宵神色凝肃一路匆匆前行。直到我们又遇到几个灵识尽丧的魔修。   我捉住一人,细细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魔修都是炉鼎,早已没了命,凭借冥室周遭的魔息,只是傀儡一般的行尸走肉罢了。   “这些都是谢逸从前的炉鼎。”阙无痕说,“他修为已至瓶颈,需要不少炉鼎来采补献祭。榨取殆尽、再无用处的,就埋在冥室周遭。冥室附近阴气沉沉,就是这个原因。”   “谢逸死后,尊上用魔息封住了冥室周围方圆半里的怨气,防止这些死去的修士化魔。”   见我听得沉默,阙无痕好奇:“尊上说上回有带你来过冥室。他没告诉你?”   我们交谈间,梅宵步履匆忙已经走远了。   望着梅宵动用瞬移术之后留下的青烟,我忍不住问:   “既然是他封印的,为何眼下会有异动?”   阙无痕皱眉:“除非尊上有内伤在身,魔息紊乱,这里的结界才会受到波及。”   03   眼下只有我们两人,我追问:   “从前有人说,梅宵和谢逸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真有此事?”   阙无痕回忆道:“的确,好像是为了争抢一个炉鼎。”   “谢逸想拿那个修士做炉鼎,梅宵不同意,两人有一次争执间大打出手。”   “不过……两败俱伤只是流言。那件事之后没几天,我因着修为精进了不少,还和尊上在后山冷湖切磋过。当时他魔息醇厚一如当初,手掌翻覆间冻湖成冰,要说受了伤是绝无可能的。反而是谢逸那老魔头自己吃瘪的可能性大些。”   阙无痕话声一顿,“不过这段日子听闻尊上都在闭关,怎么会无缘无故受了内伤。太奇怪了。”   他一边带我追往梅宵的方向,一边喃喃道:   “尊上虽然行事无常,总出人意料,但他一贯出手磊落,不玩阴的。若是与人约战过,还是和能重创他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   沉吟片刻,他恍然道:“除非,他破了戒!”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头盘踞不定,仿佛浓云稠雾散去,真相逐渐清晰。那句话梅宵是说过的,他甚至不止一遍的说过。可是,碍于他此人行事总另辟蹊径,让人很难相信。大多数时候我都当他是在说笑。   “什么戒?”   阙无痕一笑:“说来你可能不信。尊上自知魔门心法有难以破解的弊处,为避免走火入魔,他修的是无情道。”   “修习者若是破戒,修为与内力受损极快。倘若动情动念,化魔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所以他性情很是疏冷淡漠。从前有个师弟对他暗生情愫,隐忍多年后和他表明心迹,甘愿委身给他做炉鼎。但尊上以‘修无情道’为由一口回绝。魔门之内哪有人修无情道。这样闻所未闻之事,对方显然不信,只以为他是瞧不上,才以此荒谬借口推脱,那师弟竟然投湖轻生。”   “尊上将人捞上来又救活,再不提‘无情道’一事了,只能说心有所属,在等一个未亡人,此事才算作罢。”   我脚下不由一停。   04   “哪怕是旁人中了他的生死魔符,尊上都不屑于行双修采补之事。”   “你应该知道,中符之人,对制符者言听计从。水云天上下只有两人会炼制生死魔符,便是谢逸和尊上了。”   阙无痕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敬佩,“中符者在三月之内,若不与制符人或种符人双修,一样会有化魔的可能。化魔之后,便和你刚才看到的那尸首一样,几乎是个活死人,除了为人炉鼎,再无用途。”   “……快走啊。”阙无痕回头,讪笑着,以旧时称谓朝我催促,“小师弟,你怎么了?”   阙无痕是个蛇妖,祖上和水云天有些渊源。他虽行事狠辣,但和梅宵一样作风还算正派,从不说谎。   “阙护法,你的意思是说,倘若有人中了梅宵的生死魔符,三个月内若不和梅宵双修,便有可能化魔。”我难以置信地再次向他确认。   阙无痕点头,但他想了一瞬又补充:“不过,如果种符的另有其人,那么和种符人双修也可以化解此厄。好比我拿尊上的生死魔符去种符下毒,那中毒的人若还想保有灵识,也可以来和我双修。”阙无痕又笑,“找谢逸那个老魔头也可以,是他传授了符法给尊上嘛。”   也就是说,自我中毒之日起,三个月内必须和梅宵、谢逸或者玉篱他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双修,否则,我便有化魔的可能。   05   我和阙无痕追到冥室外时,满地残尸断臂,寒雾缭绕,腥臭弥漫。因着谢逸三七未过,四处都还插着黑幢幢的镇魔旗,以防谢逸魔息带起异变,招来魔物。妖风拂顶,镇魔旗猎猎翻飞间隐约能听得修士的嘶吼与哭声,阴森可怖,令人后脊发寒。   梅宵已经再度封印了结界,正在收尾拭剑。他面色相较晨起时更为苍白憔悴,只因眉目俊朗,瞧上去和他“玉面修罗”的名号更为匹配了。   我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受了伤,只见阙无痕脸色惊变,快步追至他身侧,试探般问:   “尊上……?”   梅宵淡淡瞥他一眼,收剑回鞘,漠然道:   “再有两个时辰,各门各派的宗师长老便到了。有人传音,会客堂有法器礼单要清点安顿。”   “本座先行一步。”梅宵负手走远,“阙护法,代本座送贵客下山。”   “梅宵,等等!”我叫住他,“我有话问你。”   山林之间,我的回声悠悠荡远。梅宵如若未闻,步伐依旧。   阙无痕本想再说点什么,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顿时不敢违令,只是道了句遵命。   “请。”阙无痕语气恭恭敬敬,但拦我的意思却很坚定。   我没有动步子。   阙无痕又道:“宋掌教,请吧。两个时辰后还会见面。”   我的目光依旧落在梅宵的背影上。   会客堂在桃花榭东,而冥室在桃花榭西。从前不管路程远近,梅宵都是以瞬移法化烟消散。今日他却很慵懒,徒步走去。一下,一下,他麂皮玄靴踩在萧萧黄叶上,依然是无声无息。   望着那一道逐渐远去的缁黑人影,我暗中提起真气,趁阙无痕不防,飞身追去。   阙无痕反应很快,立刻追上我,横臂相拦:“贵客如今已不是我水云天内门弟子,还请速速离山!”   梅宵脚步节奏不变,还是懒散的状貌。   我平静驻足,正当阙无痕以为我放弃纠缠时,我冷不丁一掌起手极快,内劲乍然袭往阙无痕胸口。他不敢和我动手,只能闪身避开,趁这个空档我才又追上梅宵。我满腹疑惑正要找他问个明白,眼看我离他近在咫尺,却在我即将触碰到他衣角的那一瞬间,他倏然化作一团黑烟。   “等等!”   我情急之下狠狠一抓,却只抓住了一缕山风,黑烟很快在我指尖逶迤散尽。   周围微寒的空气中仍浮动残存着隐约的暗香。是檀木冷香,片刻后,这丁点香气也于风中消弭。   环视四周,梅宵早已没了踪影。   “没用的。”阙无痕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见阙无痕抱臂,正饶有兴味看我,“尊上若不想让你找到,你便是翻遍桃花榭也找不到他。”   “你该不会和从前那个小师弟一样,对尊上暗生情愫了吧。”阙无痕暧昧一笑,“没用的,尊上修的是无情道。”   **   我下山时,不由自主绕路去了一趟会客堂。   会客堂已堆放了不少各宗门送来的法器,贺水云天新君登位。   修士们抬箱扛担,往来匆匆,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些宝物。堂内有两个内门弟子托着三丈长的红绸礼单,焦急张望着远处:“尊上怎么还不来呀?”   无论如何,各派宗门长老两个时辰后便要在飞鸾涧汇聚一堂。   梅宵总要来。 第20章 化魔06-15   ==========================   化魔06-15   06   回到馆驿,厅中金线菊已经悉数换成绿丝菊。鹅黄撤尽,满目浅碧,清净高雅。   出来迎接我的是大师哥风南。   “掌教。”   他一袭黎色襕衫,站在浅碧清翠当中,抱剑朝我微微一揖,动作很正式,行的是长老礼。   “可否借一步说话。”他问。   我环视四周,发觉堂内只有稀稀落落几个随行弟子,便知晓我不在的时候又有事发生。   07   偏堂无人,我让风南坐下说。   风南长长叹一口气:“鸡鸣时分,裴师哥就来了。”   “他要你出来相见,我自然一口回绝。可他气势汹汹,不管不顾,竟往后厢闯去。我和文笙怒斥他毫无礼数,但无奈我们修为不如他,拦他不住……”   “待他推开你的卧房,发觉你不在,脸色很是阴沉,连连质问你的去向。”   裴轻尘和我虽是同门师兄弟,但他此举的确张狂。   我冷笑:“玉蝉真人是如今上清太虚之首,他的座下大弟子自然炙手可热,两位师哥不管是修为上还是礼数上……拦不住他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和他交手,从内厢打到正厅。昨日他送来的线菊被真气震碎,一地狼藉。早上馆主人才收拾好。裴轻尘又让人送了些绿丝菊来。”   “三弟。”风南语重心长,“不是做哥哥的说你……这回确实是你负了他。”   我失笑:“我负了他什么?!难不成本座的行踪还要日日向他裴轻尘汇报?”   堂中稍静,风南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   “裴师哥八方游历之后,回来给师尊贺寿那一日……曾向师尊开口要你。”   “他深情款款和师尊说,八方游历寒来暑往,山水不尽。玉蝉真人让他去参悟红尘,他恍然发觉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你。再加上你二人的体质,正是阴阳相合……这是天作之合,希望师尊成全他。”   我冷笑:“简直是闻所未闻。师尊同意了?”   “师尊自然没有立刻同意。但师尊也说了,如果你继续独自清修,上限也不过如此。也许,同裴轻尘结为道侣,从突破修为的层面来看,未尝不是件好事。”   “师尊让他自己来问你。你若同意,师尊绝不阻拦。”   我冷漠看着风南:“裴师哥对我多有照拂,但这和情爱全无关系。”   风南再度沉默。   须臾后他又开口,将声音压得更低:   “他剑锋指向我,逼问你是不是同梅宵有染。我们只是说,‘掌教的私事我们岂会知晓’。”   “他辨出你房里有梅宵的魔息。”   08   我不接话,风南有些着急了。   他长叹一口气,道:“裴师哥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些,你了解他的脾性。几年前他灰溜溜下了青城山,这回是势在必得。你不从他,他迟早要来和青城为难。你也知道,玉蝉真人早就想将青城一支并入华山门下。师尊还在时,玉蝉真人就屡次威逼利诱。”   我笑了:“那依师哥的意思……”   “你不如答应裴师哥。”风南抬眼瞧了瞧我的脸色,才接着说:   “三弟,其实……做裴师哥的道侣也没什么不好。青城一脉本就萧索,并入华山门下,也有益处。”   我依旧不置可否,于是风南更大胆了些:   “但你若是不同意,难保裴师哥急于增进修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强取豪夺的事。今日只不过是弄倒了几盆菊花,明日保不齐就……”   我微笑:“强取豪夺?”   风南眉目间满是忧愁,“三弟,师哥如今是对你好言相劝。但有朝一日,为了青城山打算,你若不从……”   “我若不从,你就怎么样?”我站起身,负手朝门外望去。枫叶时节,翠中点红,那正是凤鸣山的山景,“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们呼来唤去的小师弟么?”   “师尊羽化之前委我以重任。”师尊慈蔼的眉目倏然跃入我脑中,他将掌教扳指交给我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哪怕我道心尽毁,痛失金丹,只要我宋遥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以光大青城为己任,定不负师命。”   “风南。这门婚事,本座不同意。”我一字一顿说。   09   飞鸾涧群英云集,紫气缭绕。   青城一派来得不早也不晚,很及时。在座已有不少长老在试剑台面和心不和的切磋。   正是在这时,我暗暗觉得有视线向我投来。   往西一看,与我隔着四个席位,那人一袭白衣,年纪轻轻却占据华山掌教的席位,坐如青松,仪态端美。与我目光相触之前,他便不动声色轻轻移开视线。   身后有青城弟子附身向前,朝我解释:   “掌教,玉蝉真人年事已高,不便舟车远行。命座下大弟子裴轻尘代他前来……这华山掌教之位,将来必是传给裴轻尘了。”   我淡淡应声:“嗯。”   诸人坐定之后,忽然穹庐东面飞入一抹霜白身影。一众人纷纷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来者飘逸若仙,怀抱一把五弦焦尾琴,落地时静而无声。若是个云鬓花容的少女,那可是美如瑶池仙子。   然而来人虽是女子,却眉眼凌厉冷漠,骨相寡淡。她一身洗练不去的深厚魔息中暗暗藏有杀意,这股杀意自台中心往外隐隐扩散。不少修为不高的道修在感知到这股压制力十足的真气时,纷纷闭口噤声。   来者正是玉篱。   玉篱目光沉静如水,漠然扫过席间众人:   “尊上有要务处理,随后才到。命本座携此琴先来。”   “今日盛会,水云天以此五弦瑶琴,遍邀仙友。”玉篱气度朗朗,丝毫没有女子的似水柔情,反而英气逼人,“此琴曾在瑶台给为天帝奏曲,博得天帝天后一笑,后来几经辗转,失落人界,我水云天先人拾得此物,纳入囊中。今邀诸君,一赏琴音,试道逐琴。艺压群雄者即可带走此琴。”   我暗暗一探,她如今修为之强,决不可小觑。   ‘照顾’了小白兰一段时日,她竟修为猛增,甚至将要与梅宵比肩。由此可见,她没少从小白兰身上采补。   议论声渐渐停下,四周寂静针落可闻。她自顾自盘膝坐在台中,稍稍试音后便沉默抚琴。   冷冷琴音自她指尖流泻,入耳时心神一清。闭目去听,仿佛眼前真有水载落花之景。   琴音所载,真气流动间清风拂顶,天地渐暗,俄而有瑶台紫雾隐隐自琴身升腾。瑶琴汲天地华彩,流光不断。惹得席间修士纷纷搓手欲试。方才冷肃的气氛此刻冰释,在众人的讨论声中,气氛又徐徐热烈起来。   “哪两位高人,先上擂台赐教?”   玉篱目光冷冷扫向众人,而后将瑶琴留在台上,身形一闪,她便入了席位自斟自酌,有一种豪情万丈的浪客风范。   魔君梅宵还没有到。   10   我原以为,会有彼此推脱,互相谦让的场景出现。却不料众人争先恐后飞身上台,局面很快演变为激斗。   起先只是些小鱼小虾,没什么好看。直到两名散修上台,才让台下宗师级的人物都纷纷眼前一亮。   这是一对诡修双生子,连败数位宗师,却傲慢自称是抛砖引玉。   若是名门大派出身,倒没什么好惊奇的,偏偏这二人是个籍籍无名的诡道散修。感慨声此起彼伏,有人称赞,有人讥讽,也有人义正辞严斥责他们是邪魔外道。大败对手,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兄弟两人含笑道;   “擂台之上,不择手段,只认输赢。”   “狂徒……”   “竖子张狂!”   一阵斥责声后,却听得有人道:   “怎么不见诸位道修,上台一试。”   这嗓音清越入耳,开口的正是裴轻尘。   裴轻尘悠然饮茶。不论旁人如何惊疑不定,他却是一副胜券在握、气定神闲之态。   我正觉得奇怪,为何平素大义凛然的裴轻尘今日竟会对诡道修士如此纵容。   然而他们二人再度开口,发出尖锐质问时我才隐隐明白了缘由。   “青城山的朋友何在?我兄弟二人听闻贵派已习得破镜功法,怎么藏着掖着不出来露两手给大伙瞧瞧。”   此话一出,台下先是一静,旋即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就是!我可是听说,这功法虽强,却有邪门之处。只由贵派寥寥数人保管,恐怕哪个心术不正的弟子偷偷练去,不慎化魔……”   “依我看,不如将这功法交给玄门之内极有威望的宗师!”   “比如华山太虚玉蝉真人,就很合适!”   “欸,青城和华山不是源出一门么,怎么还私吞这等绝世功法?!莫非门户有变……”   ……   在座诸人,无一不想亲眼见识见识传说中失落已久、习之造极飞升的功法究竟是什么样。   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无数的眼珠子都牢牢盯住青城众人,尤其是我。   11   我给风南递了个眼神,风南点头会意,绕席而出朝四面八方抱剑一礼。   “诸位,在下青城风南,且听我一言。破镜功法一出,必开杀戒。敝派掌教心怀仁厚,无意血溅擂台。”   “哈哈哈,什么开杀戒!早就听说贵派掌教从前剑术平平无奇,该不会是参不透破镜功法 不敢上台吧。”人群中忽然冒出个声音。我循声去看,却不见那人身在何处。   “休得狂言!”文笙横眉一怒,同风南兄弟两人飞身一跃,稳稳落至擂台上。   “青城文笙,请高人赐教。”文笙后撤一步,手按剑柄,略略伏身已摆出起手式。风南与他二人成阵,凝目待战。   一息之内,文笙先发制人,一招‘浅滩困龙’当即发出。长剑一起,剑锋受真气催使,由一变作数十,罩住那双生子下盘,意在困得对方不好使出招数。风南则剑走轻灵,缠住他们兄弟上盘,以剑风化去他们二人术法攻势。   先礼后兵。这招不失气度,又不让人议论青城山人度量狭隘上台就杀。风南念在这两人是无名散修,刚才探过他俩真气也不是内力深厚之辈,所以出手只用了五分力气。   就在我认为此局稳胜时,只见四人缠斗之间一道金光闪动,破阵而出,文笙不知被何招数打出一个趔趄,踉跄退了两步,才站稳就呕出一口鲜血!   风南大惊失色,立刻看出那两名诡修用的不是光彩手段,而是冷符阴招,文笙是中了毒!这下我顿时明白为何方才几名宗师都败下阵来,原来这双生子是故作弱态,转眼就发阴招!   风南何时受过这种气!二弟中了毒手他登时真气暴起,一剑横扫,带起地上泯泯烟尘,剑招狠戾直夺那双生子其中一人面门而去。   然而这双生子狡猾得很,先是故作惊惶之态,就在风南长剑将要劈落的那瞬间,他们二人齐齐闪身避开,身形如鬼魅,乍然闪至风南身后!冷刃直逼他后心而去!   风南过于轻敌而措手不及,回身堪堪挡住这一击!然而对方这白刃只是虚晃一枪,真正致命的,是二人不持剑的另一只手,抛出的毒符!   我在台下看得真切,眼看那毒符又要击中风南,我连忙飞身上台,摧动真气,狠狠一掌直袭那两人所在方位。   他们二人为避我这一击,只能各往两侧撤身,放了风南。   风南惯用长剑,方才右臂负伤,一时无法再战,只能扶文笙下去疗毒。风南文笙虽不是数一数二的剑修,但他们二人修为也已至宗师之境。竟败在这两个无名小卒手中。   台下唏嘘频起,却无人敢再上台加入比试。   12   我失了金丹,用剑路数早已彻头彻尾地改了。未免我的功法被人识出是魔门招式,我不能与这两名诡修纠缠太久。   思索片刻,我以魔息摧剑出鞘,登时红光闪动,剑意汇聚,直出十余招凌厉无比的杀招逼他二人心口而去!   他二人没料到我上来就是夺命招式,连连后撤,以剑格挡,两刃相接时他们二人的短剑悉数被我魔息摧折断裂,再无兵器可用。   “两位高人。虽说擂台之上无分正邪手段,但阴招暗算,不是正派作风。”我念诀,召剑回鞘,“风南文笙近日事务多忙,对剑术略有怠惰。两位高人见笑。”   我侧回身,正对他们二人站定:   “青城宋遥,讨教二位高招。”   两人颇为犹疑,一时未出手,面面相觑。   旁人只晓得我折了他们的兵器,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这几招下去,他们看似并未受伤,实则我已将他们的真气屏障刺破。   在场宗师几乎已经能够看出端倪——两人虽无外伤,但决计无力再战。   双生子彼此目光几经交换,最终还是抱拳,齐声道:   “宋掌教,我等认输。”   此言一出,台下再无声音。   我环视众人,又等片刻,仍是无人应声。   “承让。如此一来,瑶琴便归我青城所……。”   我话音未落,竟有一人自席间飞身而起,身形如鹤,三步凌空而至,稳稳落在台上身子不曾有丝毫晃动,足见下盘稳固。   他抬起头,剑眉星目,瞳光流转,冲我勾唇微微一笑。   “华山裴轻尘。请教宋掌教高招。”   13   人人皆知,他裴轻尘从前是我师哥。   我若赢了,便是不知饮水思源,违逆兄长对华山不敬;若输了,又教青城颜面扫地。我更不可能手下留情——裴轻尘既然上来了,决计是要使杀招,拿青城山的颜面胁迫我使出那劳什子‘破镜功法’。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裴轻尘轻而易举就让我陷入两难境地。   方才席间沉寂若一潭死水,此刻又像潭底泉眼大开,人声顿时鼎沸。   众目睽睽之下,我低声道:“那两个诡修是你找来的人吧?哥,你不要逼我。”   “我若赢了你,你答应我,此后不再与青城为难。”   裴轻尘恣肆地笑了,“好。你若输了,就同我回华山,三拜礼成。”   他好像很自信。   这股莫名的自信,让我一时不敢答应。   思前想后,我除了答应也别无办法:   “好。一言为定。”   14   我摧动魔息,召剑出鞘,心中不由浮出一丝不安。   裴轻尘道:“你还不知道吧,瑶琴是凌霄仙者法器,琴音有镇魔之力。”他抬手,将真气汇于掌心,“你没了金丹。若受外力所阻,不得摧动魔息,以肉体凡胎来同我比试,还能赢我么?”   什么?!   裴轻尘低声念诀,掌中真气不断汇聚,而后化为短剑虚形,朝瑶琴飞去。   短刃拨弦,瑶琴“铮铮”连响数下,毫无韵律可言。我听得这声音,耳畔顿时嗡鸣不定,难以稳住心神,魔息更是在体内流转不畅,丹田处仿佛有一团郁结之气,难以消散。   裴轻尘在这空挡间不留情面一剑刺来,我忙闪身避开,步伐已然凌乱。   他又引动真气,那短剑拨弦频率陡然一高,我胸口顿时一阵闷痛,身形逐渐迟滞。这样下去我必输无疑。   焦灼之际,裴轻尘又一剑逼来!   他剑锋朝我小腹直袭而来,我怕是躲不过这一遭!好在魔修体质特异,若非伤在要害,伤势恢复得也快。   在我眼瞳瞪到最大、等待着锋刃入肉的锐痛袭来时,忽有一股极为强劲的真气自我身后荡来,寒意席卷我周身,甚至连我手臂上的汗毛都在刹那间结了霜。   真气之醇厚,决计是结了魔核的魔门大能所有!裴轻尘的长剑在将要没入我腹部的瞬间,被一股无形之力凭空拦住,他剑意带起的雾气在瞬间冻结成冰,楔入横空拦起的寒冰屏障之内。细细再看,他刃尖已然挂了不少冰凌子。   裴轻尘的仙剑需要日华浇灌,经不起这样极寒的霜冻。他赶忙撤剑,却发觉剑前两寸不知何时已被寒冰牢牢裹住,难以抽离。   他暗暗运气,猛一抽,才将仙剑抽走,凭空拦起的寒冰屏障也随之碎得四分五裂。   哗啦啦——   冰面分崩离析,冰渣滓纷纷落地,转眼便无声消弭,半点水痕都不曾留下。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境。   台上化出几团黑烟,仅是一霎功夫,黑烟便化作一名身形高挑的青年。试剑台白壁为基,青年一袭玄衣青烟缭绕站在上面,好似一滴浓墨,滴在白绸之上,无声洇开。   黑烟渐渐散开,青年俊雅眉眼徐徐清晰起来。   “玉篱。这等好戏,怎么不叫上本座。”   梅宵面上挂着极淡的笑容,目光却是阴冷无比,寒若冰霜。   “久闻裴道长剑法卓群,仙骨逍逸。本座今日兴致不错,特来请教高招。”   梅宵站在试剑台中央,背对着我,我和裴轻尘分立两侧,一东一西。   我看不到梅宵的表情,却看到裴轻尘眉头紧锁,满面惊愕。   “梅子阑,你……”裴轻尘话说一半,却是停住。   15   梅宵身姿挺拔,看似一切如常。   只不过,他是散发而来,并未簪冠,三千如墨青丝,此时此刻已然尽数霜白如雪,在涤荡的真气间轻轻起伏不定。   --------------------   ————   今天怒写五千字!! 第21章 大义灭亲01-08   ==============================   十八章 大义灭亲01-08   01   上古典籍有载,化魔。   魔息最醇厚者,无非通体缟白之色。   人族向魔物生祭魔核与灵识,魔核碎裂之前,修为纵然大增、须发皆白,然而不过是回光返照,转瞬间灵识幽微,魔息缥缈……正是梅宵此刻形状。   ……   裴轻尘的目光在我们二人之间逡巡片刻后,缓缓闭目,耳廓微动,又屏息调动五感,细细探查。   魔息萦绕,他很快勘破了我与梅宵之间那一点不为人知的蔽事。   “果然。”他说。   我不做声。   02   裴轻尘笑了,笑声喑哑薄凉。   “你从前剑法平平无奇,根本不是参悟大乘功法的料子。破镜功法到了你手里,多半也就是一帛废卷。我还你当如今修为大增,是因为恍然开悟参透了破镜功法,突破太虚。之前我就奇怪,你为何没了金丹。”裴轻尘一下一下点头,恨铁不成钢,“原来,你是担心技不如人坐不稳这掌教之位,为求速成,才不惜自毁金丹堕入魔门,以双修这等不堪的手段汲取这魔头的修为,平步青云。”   他缓缓抬起剑,蓦地一下,剑锋指向我:   “……你同这魔头苟合。”   “他化魔,肉身却不死不腐不灭,你、莫非是你……”   “你将破镜功法交给了他……”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交给了他!”   03   试剑台真气汹涌,萧风猎猎。我耳畔起先嗡鸣不断,而后归于寂静无声。   “哥……”   ……   从震惊,再到愤怒,我最终回归沉默。   裴轻尘看着我长大,我的秉性他最是清楚。我从未想过原来他眼中的我竟是如此不堪。   纵然一万个无语,我还是长叹一息,说;“哥,事出有因,你听我解……”   我话音还未落下,裴轻尘便身形一闪,幻作白烟,而后骤然掠至我身前,一剑刺向我腹上丹田处。   他的仙剑受日华浇铸,名唤金翎,有破魔之能,此刻灌注了主人的灵力后更携有一股炙热的灼烧痛感,毫不留情将我贯穿。虽非要害,却自伤处缓缓漫出剜心裂胆般的剧痛,很快席卷四肢百骸。一抹腥甜涌上喉间,温热溢出口齿。   鲜血激惹之下,魔息觉醒。我周身玉饰皆碎裂为齑粉,唯有一件辟魔之物坚不可摧,在锋刃入肉瞬间的震荡中,掉了出来。   是一块玉珏,麒麟形状,下面玉珠上阴刻了两个极小的篆字:长寰。   长寰是裴轻尘的字。   它本在我的乾坤囊内。   04   裴轻尘持剑的手没有丝毫懈怠,目光中杀意弥漫,正凝聚在梅宵身上:   “你害我幼弟堕魔,又夺去秘法!”   裴轻尘语气极狠,六亲不认。   可他眼中,为何有了星点泪光。   嘀嗒——   鲜血滴了下去。   裴轻尘铁面无私大义灭亲,惩治堕魔道修,手刃从前的同门师弟。   试剑台下一片哗然。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我脸侧有凛寒罡风袭来。掌风与我擦身而过,又狠又戾,去势暴烈直夺裴轻尘面门!   裴轻尘被打出一个趔趄,仙剑亦随之从我体内抽出。   鲜血霎时喷涌如注,生祭魔息,脚下居然有鲜血汇聚而成的阵法隐隐浮现。我周身散发出妖诡的红芒,愈演愈烈。   “他是魔——?!”   人群中有人大喊。   ……   所有人都眼红我修为猛增,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苦苦寻觅其中的关窍——这一刻,他们终于都明白了。   灵识深处潜藏的唯一那点伶仃道心如今也悉数散尽。鲜血生祭,阵法觉醒,又一魔门大能横空降世——是我。   我彻头彻尾堕魔了。   05   体内如有骇浪翻涌,魔息剧烈波动间,五感逐渐迟钝,视线也变得模糊。   我倒在了一个怀抱中。   勉强抬起眼睛去看,只见几缕霜白发丝在乱风中狂舞。   他的身体很冷。   醇厚的魔息包裹而来,形成屏障,我在这屏障之内乏力地喘息,呼吸间带起迟滞的剧痛。   周遭喧闹渐如潮水退去。   片刻安宁。   06   灵识深处最后一点道心幻灭之前,我看到了从前我还是道修时的记忆碎片。   走马灯。   从前还在华山时,我病体疲怠,但寒来暑往我带病修行从未缺过一堂课。纵然体力不支,也绝不以此为由,谎称身体不适躲避梯云纵的练习。   众所周知梯云纵与渡云飞,乃上清太虚轻身功法,最是需要修士磨砺意志,苦练下盘。   十余个拳头大的木桩,平地而起高耸入云,高有三丈,两桩之间,间隔半丈有余。华山门规,诸外门修士不准使用灵力,先要练习在桩上行走如飞,掌握‘梯云纵’与‘渡云飞’的要领方能有进入内门修习御剑术的资格。   我娘临终托孤,将我送上华山,我以下乘悟性奇劣根骨直入内门,饱受同门轻视已久。同门的师哥师姐趁裴轻尘不在,夺走我的剑,将我带到山坳的木桩处。他们说,我何时练会梯云纵便把仙剑还我,否则我有剑也难以御上高天,拿了剑,不过是暴殄天物。   我哪有什么仙剑。   那不过是我爹的遗物,平平无奇毫无灵力的一柄古剑,只不过他是生意人,斥重金打造,看上去煊赫些罢了。   我还小,讨剑心切,真就痴痴在桩子上练起来。不得要领,我忘记了自己掉下来了多少次又重新爬上去。   裴轻尘回山时到处寻我不见,入了夜才终于找到了山坳去。   在我又一次从桩子上跌落时,身体并未撞上坚硬的草坪,而是掉入了一个怀抱。裴轻尘御剑而来时衣袂飞扬飘逸若仙,少年清瘦的胸膛出人意料很有力量。   这是别人口中的“裴道长”,也是我哥哥。   他明显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满面担忧。他看了看我,却并未立刻开口哄我。   山坳处雾气霭霭,他抬头望了望直入云霄的木桩,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学。我早摔得浑身带伤,仍然忍着痛,朝他用力点头。   他召仙剑回鞘,放在了一边,带着我爬上桩子,又一点点言传身教。我跟着他练到天明,才算勉强顿悟了一点点。   那段时间我每日鸡鸣时分就偷偷爬起来,到山坳处练习。我不想被人瞧不起……尤其是裴师哥。我知道我这辈子绝无可能与他这等上乘灵根比肩,但起码我不能太差,不能事事要他来照拂。   他太优秀,也太耀眼了。   裴轻尘有两次撞见我回来,问我去了哪,我只是说想爹娘了,下山买凉糕。   华山的绝学不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学会。入了秋,罡风凛凛,在高空练习起来愈发困难。但这个秋天裴轻尘拥有了他的本命剑——他本就会御剑,这下有了本命剑,他的修为更是直上九天。   相形见绌。我们时常一同出现在人前,便显得我更为不济。   华山宗门上下,男男女女都那样爱慕裴师哥。他们说,我是佯病,骗取裴轻尘的同情,日日缠着裴轻尘。   我一度萌生了下山的想法。   可是,我又能去哪里。   我愈发寡言。裴轻尘不在时,为避同门,我便与那些木桩子为伍。我爬上去,念诀,诵咒,清心,清静,凝神于太虚。四个月过去,我在上面如履平地,又两月,行跃如飞。就这样,我真的学会了‘渡云飞’。   后来云中真人来华山清谈,他目光掠过众修士时忽然停在我身上。真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受宠若惊间再三左右确认。确定他的确是同我说话,我才站出来,抱剑朝他一礼。   “回真人,弟子宋遥。”   他微微笑,又问我在华山修行这些日子,都学会了什么功法。   “弟子愚钝。略通华山绝学,渡云飞。”   满堂哗然。   裴轻尘也在人群中微微朝我侧目,将信将疑。   云中真人淡淡看了看我手中的那把凡剑,而后将自己的仙剑递给了我;   “可会御剑术?”   那是我第一次触摸到仙门法器。指尖甫触,顿觉灵力流转四溢,满心激动间我尽可能稳住语调避免失态,说:   “弟子愿意一试。”   那一天之后,我便随云中真人去了青城山。   临下山时,我找到裴轻尘,朝他深深一拜。   他一语不发沉默良久,而后问我是不是真的要走。   我点头。   他摸出一枚麒麟玉珏,“青城坐西向东,属阴兑之地,后山又结界不稳,魔物常现。你带着此珏,可以压一压祟气。”   我收下时,发觉这正是裴轻尘的贴身长佩之物。   “哥……”   裴轻尘时常下山降魔除祟,他把这镇邪之物给了我,他该怎么办!   我正要拒绝,裴轻尘却摸了摸我的头。   “哥送你下山。”   裴轻尘一路不语,直到临别,他说:   “此去青城,山高水远,日后当着心清修,万不可怠惰任性。”   我郑重朝他点头,在他的目送中离山了。   在青城山修行的那几年的确清苦。好在风南和文笙待我赤诚,我们同习松山剑法,三人成阵。   云中真人身后原本是带着两个道童,他再次上华山清谈时,如今是带着三个道修了。   我们御剑而来,落地时我看到了从前华山同门眼中的讶异更多是艳羡。   小师弟“宋遥”再也不见,那之后,人人尊我一声“宋道长”。   华山的修士说裴轻尘八方游历,不在华山。很可惜,他没有看到我如今是何等风光无限。   我十五那年,裴轻尘游历归来,给师尊贺寿,那一次我到山下去迎裴轻尘。   裴轻尘见了我时,目光微微一亮,一向严肃的面目上,温润笑意缓缓漾开。   与旧时兄长重逢的喜悦使我不由飞奔过去,直跑到他身侧。   他还是比我高,但我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如今已缩小了很多。   我虽是男子,不必顾虑男女大防,但我与裴轻尘非亲兄弟,哪能再像儿时一般搂搂抱抱,同榻而眠……成何体统。   这样的想法在我脑内萦绕,我正靠近他的动作也尴尬停住。   裴轻尘显然看破了我的意图。他只是笑。   笑够了,他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和青城的云中真人以及众师哥相处得如何,在青城有没有犯错。   我很骄傲,告诉他师尊对我青眼有加,我如今已是人人尊重的道长了。   裴轻尘点点头,说,甚好。   都说乐极容易生悲。   我们走在竹林间,清风穿拂,卷起落叶。万事顺遂反而让我凭空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来。   仰起脸,我问裴轻尘;   “哥,万一,我是说万一。”   裴轻尘侧回小半张脸,目光中微微带着好奇与疑惑看向我,美的那样动人心魄。   “如果我在青城山犯了错,青城众……要将我逐出师门,我就再也无处可去了。”   我声音越来越小:   “我还能回来找你吗。”   裴轻尘笑了,笑得朗月清风:   “彼时你筑基期,一身修为好歹也是我教的。你若犯错,自然也有我一份。”他目光温柔,“我护你周全。”   画面定住,霞光仍停留在裴轻尘逆光的侧颜上。那眸子映成漂亮的褐色,藏珠蕴玉般目光温和。   ……   07   裴轻尘的温柔渐渐淡去,脸上未尽的笑意也徐徐消弭,最终,那温情眉目化为正道之光一贯冷峻的脸孔。   没有竹林,只有试剑台。   众目睽睽之下,他冷不丁吃了梅宵一掌,眉眼间已有不少阴郁堆积。   裴道长朗朗气度,又怎么会与魔尊口角相争。   他看向我:   “道修堕魔,真气与魔息冲撞,极有可能身消道殒。未免你不慎化魔,我已刺破你丹府未成形的魔核。”   “跟我回华山。”他甩去剑上沾染的血,语气冷漠到让我忍不住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亲手带大的。   如果说魔门中人四处留情浪荡无比,那么道门的裴轻尘,可以称得上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了。   我已经忘了裴轻尘上一次用这样疏离的语气和我讲话是什么时候。   好像有过,又好像从来没有。   08   梅宵旁若无人为我灌入魔息疗伤。台下原本议论纷纷,见他此举,都慢慢噤声。   梅宵眼也不抬:   “如你所说。他既已同我双修,便是我的人。凭什么跟你回华山。”   裴轻尘薄唇微勾,笑得凄然:“你的人?”   梅宵将我扶好后重新站定。   “裴道长,今日本座大宴宾客,你弄了两个诡道散修来闹事本座懒得同你计较。但你如今还打伤我的人。”   梅宵右手虚虚一握,寒冰魄便自觉出鞘,现行于他手中。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梅宵如烟散去,下一瞬已逼近裴轻尘身前,剑锋险些楔入裴轻尘胸口时被金翎剑及时一剑挡住。金、蓝两刃交接之际,铮鸣声隐隐回荡,而后天地骤暗,东宵激起一道疾电。   伴着一声兽吼响彻云霄,旋即电闪直劈落下来。   轰隆隆——   风雷四起。   干涩的雷鸣声后,星星点点如撒盐,无端飘起了雪。   大能化魔,天启灾相。   “这笔账,我现在就跟你算。”   梅宵道。   --------------------   ————   开站快乐鸭^ ^ 第22章 大义灭亲09-20   ==============================   09   裴轻尘动了真气,眸色沉沉低声吟诀,片刻后他周身透出一圈金色光影,随之身后隐有白龙虚形现出,耀目无比。龙形渐实,他袍摆骤被狂风掀得鼓起,青丝亦随之缭乱,身后白龙立时发出一长声破空吟啸,周遭晦暗浓云硬生生被撕开一道口子。金光从裂隙投射而下,那龙循光游行直上,朝方才兽吼的方位啸袭而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罡风四起,真气当中杀意盎然,如无形浪潮般袭向试剑台周遭众人。修士们看热闹也怕遭到殃及,纷纷拿出各自看家法器,布阵自保。   在我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玉篱吃酒的动作一顿,眉心拧住,凝重地抬起了头。   玉篱满目忧色,搁下酒盏站起身。虚白的影子拉伸,变长。我的眼皮很重,很沉,最后无力地阖上。   ……   黑暗。   沉沉的黑暗。   10   再度睁开眼时,我正在床上躺着。罗帏绣栊,雕梁画栋,帘幔舞于清风。周遭装饰上的徽纹精致华美,暗暗鎏金,正是华山内门精舍的布置。   紧接着跃入视线内的,是正在照顾我的裴轻尘。   “哥……”   我下意识唤了一声,但很快我清醒过来,冷冷朝他说:   “裴轻尘。是你。”   丹田处空空如也,仍有隐痛。   无论是金丹还是魔核,那处什么都没了。可我探了探,不知为何我的魔息并未受到波及,修为分毫不减。这大略就是魔修以血生祭阵法的觉醒之力……是啊,我觉醒了。   裴轻尘不介意我的冷淡:   “感觉好些了么?”   “……”   11   这就是裴轻尘。   他先刺我一剑,再来问我好些了么。   沉默在无声蔓延。   裴轻尘垂下眼,“你如今没了金丹或魔核,好在修为尚在,想必有朝一日可以重新筑基,重塑道心。”裴轻尘见我不理他,语气妥协般再度缓下几分,“留在华山,我帮你,好不好。”   “不好。”我冷漠回答,“我要回青城。”   裴轻尘站起身。   “老实说,我如今已突破了师尊的境界。两年前覆纶仙子下了人界,找到师尊,说我根骨奇佳,离飞升实际只差一道劫而已。可究竟是什么劫,天机不可泄露,她无法相告。或许是破镜功法,又或许是其他。”   他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期盼与希冀。   我明白,他飞升心切。   但我帮不到他——我真的没有破镜功法。   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青城的掌教如今是个魔,因此也无法向裴轻尘承认我没有找到破镜功法。此事一旦泄出,青城一派就此成了邪魔外道,又如何在玄门中立足?   许是裴轻尘看我面色冷漠,他语气又温和下来,一层层,他向我妥协:   “飞鸾涧的试剑台上……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刺破你的丹府,也是为你好,怕你日后化魔……”   他略微停顿,“步那修罗魔头梅子阑的后尘。”   ……梅宵!   听到这里,我惊坐而起,视线聚拢在他身上:   “梅宵在哪,他怎么了!”   裴轻尘又沉默了须臾,才回答:“闭关。”   极简单两个字,但我听出他这语气里分明隐晦地藏了些什么!   魔修化魔,不是死了就是丧失灵识魂堕魔界,怎么可能还好好地闭关?!   裴轻尘看我急了,多少有些不高兴:   “你醒来不问问我如何,反而问他?”   12   下意识的焦躁,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紧张梅宵。   我该把这一切归于我同他双修过后冥冥的羁绊,还是归于我……有那么一点点动情了?   细细去看裴轻尘,才发觉他脸色的确也有些不好。大略是同梅宵一战伤了元气,暂没恢复。   一面想着,我一面抄衣起身。   我的沉默将裴轻尘点燃。   “你去哪!”裴轻尘拽住我手臂,“又要去水云天?”   我将手臂抽走,依旧不答。   嗡——   裴轻尘念诀开启结界,封锁了房门。   “你真是冥顽不灵,不知悔改!”他趾高气扬,摆出一副凛然模样,“你堕入魔道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诚心悔过!”   “你怎么执迷不悟!”裴轻尘扬起声,“你现在所走的不是正道!这样下去飞升无望了!”   道心重塑是不可能的。刚入水云天的时候我就翻遍了古籍,的确找到了道心重塑的记载。很遗憾,这只是虚妄——除了死透了重新投胎,没有别的方法。   “我还是觉得,你或许不至于为了速成,自毁金丹。”裴轻尘语气稍缓,“可我想不通。究竟是遇到了何事?”   我心脏揪痛,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与你无关。”   这样疏离的回答使裴轻尘彻底失去同我沟通的耐心。   “你不愿意说,那就在这里待着,到你想说为止!”裴轻尘忿忿拂袖,要走。   “哈哈哈……”   我肆意大笑起来,“裴轻尘,你真以为就凭你现在这种结界,能拦得住我?”   这句话我并非我想说的!   ……可不知怎么,我几乎没有意识,这句话就从我口中说了出来!   心魔、心魔!   裴轻尘挡在房门前拦住我,那视线如剑,锋锐无比,好似要穿透我的肉身,看到我识海深处。   “邪祟,休伤吾弟!”他沉声一喝。   随着他这一喝,好似我灵识深处的某种东西遭到了挑衅,那瞬间魔息波荡不定。   我身体不受控地,捻指召出冥火,一把将裴轻尘附在门上的结界烧了个干净。   我和裴轻尘同时惊疑不定。   这不是我……   但这的确是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识海中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催眠我、操纵我。可那的确是我想做却又犹豫着没有做的事。   “哈哈哈哈……裴轻尘!弟弟我……要、下、山、了!”   我回头朝他笑。   笑罢,我破门而出。   我们在房中起争执的时候,为防异变门外早就聚集了华山的镇山六剑。见我出来,六名大能皆长剑出鞘,剑锋直指向我。   这六人平时几乎不出现在人前,今日为了我,倒是兴师动众齐聚一堂。   13   裴轻尘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青城山掌教宋遥,自毁金丹堕入魔门,至今冥顽不灵不思悔过!”   看得出来裴轻尘有伤在身,不太想和我动手,便喊来了这些长老帮忙。   “今日我裴轻尘便替师尊清理门户!拦住他,押往戒律堂!由我亲自审过!”   六人齐齐涌上来,不由分说就要将我拿下。   我运气以瞬移术飞上檐角的脊兽旁:   “裴轻尘,我尊你一声师哥,而你却空口白牙污蔑我堕入魔门、私吞破镜功法!无非是你自己想要罢了!你得不到,就说我与魔门串通一气?哈哈……未免太可笑了。”   六人不听我言,飞身腾空逼来,东南西北上下互为犄角,对我呈包围之势。   我从前修为并不高深,剑法最多算个中上。若与这等大能长老对招,十招九败,更遑论是这六人一起上阵了。   今日这等阵仗,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自豪一场。   可笑。   我剑未出鞘,以魔息化为有形,一招“断水”横扫而去,将他六人的剑阵一击打散。六人神色骤变,距我最近的竟当场呕出暗血,已然不能再战。   剑阵有了缺口,裴轻尘情急之下亲自抽剑朝我掠来。   14   我识海中有个声音在呼唤:   “裴轻尘真的很强吗?”   “不、他不强。”   “他不如你……他根本比不上你!”   “不信,你刺他一剑!”   我的剑在鞘中震荡不已,几乎欲出。   ……不!   “你刺他一剑!快!飞鸾涧试剑台,他罔顾兄弟情义,让你丢尽了脸!快、快报那一剑之仇!”那个声音在我耳畔叫嚣。   是我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裴轻尘轻身术绝佳,眼看就要捉住我。   我识海中的声音又道:   “他是来害你的!他要你修为尽废、去重塑那可笑的道心!他要你成为一个废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裴轻尘大喝一声:“阿远,你醒醒!莫被心魔所控!”   15   阿远……   这个名字太久远了。   很多年前,临安宋氏门下的死侍抱着奄奄一息的我,以肉体凡胎闯上华山,在结界处以死相逼,要求带少主见上清太虚华山掌门玉蝉真人。   “你家少主是谁!”守山修士例行查问。   “少主,宋远。”死侍气息微弱。   这时自结界内走出来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他叫停众人的盘问,俯身查看我们主仆后,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勉强聚神抬头。   明眸皓齿,眉眼如玉雕琢。我头一回见过这样仙气翩然的少年。   刚经历了一场仇家屠戮,我神思恍惚:“我叫阿远……”   “嗯?”他神色微变,又细细端详起我来。   “爹和娘……叫我阿远。”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娘是……!”   他从死侍手中接过我,将我横抱起,一刻不停,运步如飞,匆匆上了华山。   再后来,玉蝉真人赐了我新名字:   “一入道门,断绝红尘。即日起,再无临安宋远。”   “你便是,宋遥。”   裴轻尘焚香,为我更衣。   “师尊起的名字……听上去怪冷清的。”少年骄矜一笑,“宋遥,遥遥无期的遥。远字就不同了。道尊羽化前常说,天高地远总能相见。还是远字好些。”   “我还能叫你‘阿远’吧。”少年裴轻尘蹲伏在我身前,冠饰美玉,日光下熠熠流辉。   裴轻尘待我极好,很快招来同门妒忌。他们私下讥讽:   “阿远是谁啊?”   “成日里让裴师哥叫他的乳名、真不害臊!”   我还小,在凡俗家里骄纵惯了,哪里懂得这些处世之道,只顾哭着找裴轻尘撒泼:   “以后不准你叫我‘阿远’了!我是宋遥!我是宋遥!”没有人可以倾诉,我只能把一腔脾气都发泄在最亲近最信赖的人身上,这个冤种自然就是裴轻尘,“哥,我是宋遥!你明白了吗!不许你再叫我阿远了!呜呜呜……”   裴轻尘自小长在华山,只晓得修行,哪晓得带孩子。看到我这样他又疑惑又好笑:   “好、好……哥记住了。”   我还是哭。   裴轻尘显得很无措:“……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停住哭声,两眼含泪恨恨地说:“不好!”   裴轻尘无语。   ……   16   裴轻尘见我蹲在檐角神色滞滞,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他将剑背于身后,想伸手拉我回去。离我近在咫尺时,他喊道:“阿远!”   然而他的喊声渐渐淡去,我识海中心魔声音又高了,喧宾夺主,念白一般在我脑内盘桓:   “裴轻尘的情爱都是虚妄!他裴轻尘一门心思修行,只顾着他的飞升大计,两年前他就问过覆纶仙子所谓渡劫,诸般劫难当中是否包括了情劫!他还问何谓太上忘情!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说什么道侣,无非要你成为他的炉鼎!他……”   我的两手渐渐不受控制,无端的恨意在我脑内蔓延。识海中那声音还未讲完,待我回过神时,我竟已经一剑刺穿了裴轻尘。   也许是最后一点良知,使我避开了裴轻尘丹府,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将他刺了个洞穿。   “这一剑,是还你的。”我收剑回鞘,顺手割去自己的一角衣袍。   “裴轻尘辱我在先,又污蔑我私吞秘法、同魔门苟合在后!破镜功法乃我青城绝密,无须交予华山!不日起,青城自成一派!”   “我宋遥今日同裴轻尘割袍断义,再不是兄弟!”   这一幕众人始料未及。他们纷纷聚上去,扶住裴轻尘惊呼:   “长寰道长!”   “道长——!”   “宋遥!长兄如父,你竟罔顾人伦、欺兄叛道!”   “他将你从一个顽劣不堪的小儿拉扯大,而你……!宋遥!”   裴轻尘伤得并不重,他拒绝众人搀扶,将手一挥:“今日之事,诸位不必再说,也务必守口如瓶。”   裴轻尘绝无大碍,只不过,真气大动,怕是要闭关几天养伤了。   我冷哼一声,闪身离去。   这回再无人拦我。   17   我走的却不是下山的路——我回到了从前裴轻尘的旧邸。   许多年前,我同裴轻尘就住在这里。   白墙玉瓦,瑶草琪花,甫一过月洞门便芳菲袭人。裴轻尘早已迁居,却仍将这里维护得很好。这么多年过去,脚下青砖竟没有生出半点青苔。   正要更往前走,隐隐有话语声传来。   我屏息隐身,才又循声走去,发觉是一男一女两名在此处做洒扫的修士。   “大师哥可真厉害,将那魔头打得闭关了!”   “欸?不是说不分胜负么!”   “你懂什么!大能过招,说不分胜负那都是表象。你且看他们神色虽然自若,满口说着‘承让’的谦逊之词,实则内里受创不小啦……”   “那一战之后,魔头闭关到现在没半点消息,水云天上下大小事物都是玉篱那个妖女在打理,可不就是梅宵重伤在身么!”   越听,我心里越是忐忑不安,想到梅宵赠我那柄洞箫,我立刻将它召出。   箫管通体黯淡无光,并指一探,竟连半点魔息也探不出来了。   远处交谈声又响起:   “大师哥那是给魔头留了点面子,表面看没有大碍,实则将他打了个半死,哼!”   “这么厉害呀!”   “你忘啦,咱们大师哥的剑,可是降魔剑!金翎一出,仙龙吟,妖魔退避……”   那男修为讨女修开心,讲到激动处,还拿起扫帚,胡乱比画一通。   女修将信将疑,啐他一口:“得了吧你!快别学裴师哥了!他是流风回雪,你呢、你是屎壳郎滚粪球!”   18   回了青城,我看过风南与文笙伤势,见已无大碍,便让风南打点青城上下事务,又将众人召在殿前。   “即日起,青城自成一派。只有青城门人,再无太虚青城。”我当众宣布这个消息,   众修士低声私语,有的面露惶恐,有的讶异,有的嬉皮笑脸。   待他们议论的嗡嗡声小了下去,我才负手朝下朗声道:   “诸位一定想知道‘破镜功法’。不错,如今本座手握着玄门百家失传已久的秘法绝学,万望诸位潜心修道,资历上乘者,将得本座亲传此法。”   也许是我这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风南朝我微微侧目。   连轮椅上的文笙,都略略抬起了头,眼睛瞟向我。   他们一定在想——我到底有没有破镜功法。   要说没有,我都堕魔了怎么还能有如今的修为和稳重心性;   要说有吧……我又藏着掖着没让他们见着东西,实在很可疑。   我微笑:“两位师哥有伤在身,待伤好之后,本座自会亲授破镜功法。”   他们二人闻言,猛地侧头来看向我,脸上诧异难掩,又暗暗藏有一丝难以置信。   “青城三侠,三人成阵。即便本座是掌教,却也晓得饮水思源,不忘两位师哥照拂之恩。”   文笙此人心性不坏,却最是容易被怂恿煽动。听到这话,他眼中隐有泪光:   “三弟,三……掌教大恩,不计前嫌。文笙……文笙羞愧难当!”   风南则稳重许多了,各种情绪仿佛在他心中翻搅了一阵子,他脸色几变后,终于抱剑恭敬一拜,声调微抖:“全凭掌教做主。我风南愿助掌教一臂之力,以扬青城道法为己任!”   台下感慨声此起彼伏。俄而,众修士皆抱剑行礼:   “誓死追随掌教!”   在这样的呼声当中,我在思考——有我在,风南和文笙的伤,便是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我会让他们好不了。   几天后我在山中漫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一趟水云天。   就在我回身要走前,发现林间空地处有一名外门小弟子。这孩子脸色蜡黄,印堂乌青,一看就是体弱多病,根本不是炼气的料子。他正在练剑。   因下盘不稳,他反复踉跄摔倒,根本不得要领。   在他又一次险些摔倒时,我过去扶住了他。   他没有见过我,自然不知道我是谁,脱口道;   “多谢道长。”   我不忍看他白费功夫,便隐晦地说:“修行清苦无聊。于你而言,筑基短则数载,长则数十载光阴消逝。你可想好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我话里劝退的意思,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冲我一笑;   “道长,你觉得……我多久之后可以结丹?”   长痛不如短痛,我告诉了他这个残忍的真相:“以你的根骨,约莫百年之后。”   没想到,这孩子脸上没有半点失落,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原来只要一百年!”他很欢喜,“我还以为,我一生都没有机会!”   他又好奇地问我:   “道长……你修为这么高,是多久结丹的呢?”   丹府空空如也,我虚伪的微笑就这样僵在脸上。   一阵沉默。   “大道在心,不在丹府。”   我留下这八个字给他,而后隐去身形。   少年四处张望,寻找着我的身影:“……道长?”   “道长?!”   他正喊着,一个同他一样外门弟子跑了过来,看似比他年纪稍长。   “喊什么呢!走走走、吃饭了!”   “我遇到一个道长,他说……大道在心,不在丹府。堂哥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嘿、奇了怪!不结丹,修的什么道,邪道吗!道不在丹府还能在哪?”   “我看你是累傻了吧,这林子里哪有半个人影啊!”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   “哎呀快走吧,天要黑了,说不准有魔物要出来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相伴快步离去。   19   暮霭苍茫,金乌将坠。   传音仙鹤飞来,说水云天有信给我。   梅宵?   我快速将信展开,上面却只有四字而已:   “勿念。安好。”   我轻抚鹤颈:“带话去水云天,说我不日便到水云天看望尊主。”   白鹤:“梅尊主料到您会这么说。谢过好意,他闭关谢客,谁也不见。”   “连我也不见?”我一把扼住那仙鹤脆弱的脖颈。   “谁也不见。”仙鹤重复。   说是闭关,但水云天已经再也没了梅宵的消息。最近修士们口中,凡提及水云天,都是“玉篱那妖女”又如何如何,仿佛梅宵已经不存在了。   二十天后我再度萌生了去水云天一探究竟的想法。   仙鹤及时又来,还是送信。   信上依然是同样四个字:“勿念,安好。”   我又问仙鹤梅宵如何了,仙鹤依然还是重复回答;“尊主闭关谢客,谁也不见。”   越发觉得奇怪,这回我写了回信,信上也是四个字;   “三月为期。”   这是提醒梅宵记得每三个月双修的日子。这种事他不可能不予回信。   然而,令我大失所望,又二十天仙鹤还是送来了同样的信,信上依然是同样的字——   “勿念,安好。”   我一把攫住仙鹤的脖颈力道逐渐收紧:“梅宵如何了。”   “尊主……闭关谢客,谁……也不见。”   气恼之下,我扭断了仙鹤的脖颈,带着梅宵给我的洞箫,御剑日行千里,往水云天去。   20   有了洞箫,我轻而易举越过桃花榭的结界没有惊动任何一人。   除了玉篱。   玉篱腰别紫鞭,面目肃杀,拦住我的去路:   “宋掌教这般不顾礼数,擅闯我魔门圣地,是否可以给个说法。”   新账旧账,我还没跟玉篱清算,刹那间我召剑出鞘,剑光电掣风驰,直逼玉篱而去!然而,这十余道剑光却被一道青色弧影横空截住。   剑气相撞,激得旁边一片落英纷纷。   来人手持碧游剑,从漫漫桃林中走出,青衫漾漾,杏目蛾眉,花面交映好一派桃花美人景。   此人正是小白兰。   “三哥。”小白兰气色已然大好,眼波流转间还是那样清丽,看向我的目光包含敬意,而眼风一转,看向玉篱的目光乍看疏离却藏有一点温柔小意。   玉篱修眉微攒:“你伤还未好,怎么出来了。”   玉篱褪下自己的氅衣,给小白兰披上。   小白兰道:“三哥,你一定要见梅宵?”   我点头。   小白兰和玉篱交换了一个眼神。   桃花绮丽旖旎,一片生机盎然。小白兰拂开面前的花枝,朝我又走近两步:   “那三哥,你……你先答应我。不管你看到什么,你都不会难过。”   --------------------   ————   卑微交底:   国庆期间老加班,存稿就到这里了_(:з」∠)_ 第23章 寒冰魄01-10   ============================   01   难过?   探视而已,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正要问,玉篱向小白兰使眼色,看得出来,她很不愿意让我和梅宵见面。   “尊主有令,闭关期内不见客。你不必自作多情认为自己有何特殊之处,他并不想见你宋遥。若要擅闯,便先过我玉篱这一关。”   她手摁在身侧鞭柄上。   小白兰又看了我片刻,终于忍不住:   “三哥!你回去吧,梅宵他……”   “阿茵!”玉篱冷冷一喝,喝断了她未完的话。   小白兰俗名姓廖,廖识茵。她幼时多病,师尊说她生辰八字犯了煞,青城界内俗名不宜再用。兰草坚韧,能冲一冲病气,而后大家都叫她小白兰。   小白兰是个性情中人,她做不出玉篱那种不动声色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而后她似乎终于痛下决心,改口了,也和玉篱统一说辞:   “梅宵他……他不想见你。”   玉篱眉眼冷淡,对我下逐客令:   “宋掌教,我师兄修的是无情道。你用魅法坏他道心,对他纠缠已久,他不愿见你。”   她扬起声,语气坚决;   “请回吧!”   02   奇怪。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梅宵性子直来直去,真不愿见我,早就当面把话不留情面地讲明白了,怎么会让玉篱带话?   僵持当中,小白兰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开口:   “三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我疑惑地看向她:“什么?”   小白兰抿了抿唇,低声说:“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   爱你个头。放你个头。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我和梅宵、我们……!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茫然。   但我很快又想明白了——我们不过是约法三章定期双修的关系。怎么,难不成为了双修,我还要说出爱他这种丧心病狂的理由?!   小白兰自然不知道我的心思,此刻满面忧愁看着我。   我打量着她二人,怎么瞧都觉得隐隐有些怪异。   “好。”我放弃般一声轻笑,“既然他梅宵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我背过身去,朝下山的路迈步。   就当她们二人松懈下来时,我骤然念诀,顷刻间桃林之内妖风四起,她俩不由以袖掩面,挡这一阵狂风。   就在这时,我飞身御剑,掠过她们,一路往梅宵住处而去。   03   她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我。   途中我经过梅宵从前邀我来双修时特意备下的水榭,忍不住稍稍一停。三面抱山,一面临水,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在这里埋骨都称得上是死而无憾。   以梅宵的行事作风,他能选这样风水极佳的地方,想必……   想必是为了双修后于修为更有进益。   这水榭当中的红莲尚未开放,还是娇嫩花苞,静静浮在水上,蜻蜓时而掠水点尾,一切还是这样和美。   只是周遭寂静如死,亦探不到主人的半点魔息。   我觉得怪异,忍不住落地探查。   从前的流水已经停住,锦鲤都不见了,周围所有活物都无踪无影。   红莲未开,正是因为没有魔息的灌养。   我俯身,指尖轻触廊下水中的红莲骨朵。魔息浇注,莲瓣漪然绽放,刹那于死水中妆点上一抹芳华。   生机。   我站起身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莲池四角,忽然有一团萦绕的黑气,在西边盘踞不散。   缓缓走去,我看清那居然是一杆小旗。   玄色旗帜上的符篆以朱砂画就,笔势如蟒蛇游走,看起来很仓促,足以见得画符的人心思焦急。这样焦急,像是连夜赶制了太多镇魔旗导致。通常魔门大能骤然陨落,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上回见到这样的旗帜,还是和梅宵去封印谢逸死后的镇压结界时。大护法阙无痕告诉我,他连夜画符制旗,画到手痛,只为镇压谢逸死后波动的魔息。   难道是封印谢逸的结界又有了波动?   我无力去管这些琐事,便又朝梅宵住处去了。   04   梅宵的住处在水云天南面的桃林尽头,我循着记忆,踏上青石小道。   群英繁艳,兰草送香,因洒扫做得细致而地无纤尘。一切场景都还是如此熟悉。   我刚入魔门的时候,外门弟子反复向我警告,让我不准靠近这个地方,说这是大师兄梅宵的修行之地。   “大师兄他有洁癖,你可小心着点!不该去的地方就别去!”   我懵懂哦了一声。印象里听人提起魔门,都说是作风不正,淫乱浪荡。然而现在有人告诉我,他们的大师兄竟然有洁癖。我起初并不相信,甚至还在想,保不齐是你们大师兄金屋藏娇,才这么说。   直到那一回梅宵邀我到了他的卧房。   花枝交叠,而后我见到了隐约檐角。一切都还是旧时模样。   梅宵正在里面闭关么?   ……   其实我也并非要同他见上一面才肯罢休,只是想亲自确认他是否平安无虞。   越近,我越发有些莫名紧张。   又十余步之后,视野当中蓦地刺入一抹黑影。   我的脚步跟着这道黑影停了下来。   拨开花枝,定睛去看,见一幢硕大的玄底镇魔旗牢牢楔入地面,高竟一丈有余,我要抬起头才能望到顶。   微风拂过,那上面的朱砂符文煞意十足,妖诡无比,隐约散发着黑气。   这样的镇魔旗任谁见了都会心里发毛——起码这里镇着的是个极强的魔煞。   05   我视线重新落回地面,走出环抱横生的枝丫,豁然开朗,待看清眼前景象时我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两列镇魔黑旗猎猎翻飞,一路从脚下延伸到梅宵的房门口。   而他居所的整个建筑,都正笼罩在一个阴寒的结界之内,隐隐泛出幽光。   一个可怕的念头攀上我的脑中,使我顿时汗毛倒竖,后脊发凉。   正在这时,我看到他卧房的绢门之下有一个红发魔孩,正在端着个铜盆焚烧符篆。有一张符才烧了一半,滚热腾升间,黄蛾般飘上高天。   这是往生符,乃是魔门超度死者之用。   四里寂静无声,我喉头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脚下更是如坠千金再走不动一步。   大诧之下,我语调微颤,问那个烧符的魔孩:   “……尊驾,此处可是梅尊主的居所?”   魔孩听到我的声音时,脸上并无半点意外,缓缓才抬起头。   映着惨白的日光,我看到这孩子皮肤苍白,五官秀美,可两眸一金一蓝,竟是天生的异瞳!   “你来了,小师弟。”他开口时,唇畔带有一抹伤怀的笑容。   听得这一道声线我更是毛骨悚然——   这是段冯虚的声音。   06   “你,你是段冯虚?”我惊愕望着这个魔孩,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是死了吗?!被梅宵一剑……”   魔孩落寞一笑,轻轻摇头:“他是看着我长大的。纵然我犯下滔天罪行,他又怎么舍得亲手杀了我。但他也要给你们青城一个交代。”   “我被他抽去魔根,毁去魔核,如今没有修为,便回到孩童时的样貌。”   我声音有些抖:   “……那,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超度亡魂。”魔孩抬眼,看向我的目光里写满了‘何必明知故问’。   我闭目凝神,细细探遍周遭所有的角落。然而我探不到半点梅宵的魔息。   “……梅宵呢?”   魔孩站起来,稚嫩的脸庞上神色却很是严肃。   “你既然来了,不如进去一看。”他小小的身躯很是单薄,踮着脚,吃力推开了梅宵的房门。   吱呀——   微风拂面,带起一点微弱的冷檀香。   我凝神,却发觉房中半点魔息也无。   我心跳骤停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搏动,却越来越快。步伐沉重地走进房门,发觉房内陈设依旧,空无一人,寒气甚重。   只有厅里悬着一把银剑。剑身既长且细,泛起幽蓝寒光,在我看向它的瞬间,它微微一颤。   灵识……!   我探出它尚有主人封存的灵识!   身后响起段冯虚的声音:   “他化魔了。”   “……你,你说什么?”   我耳畔乍然响起一声尖锐嗡鸣,搅得气海翻腾。   魔门人为死亡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便是‘化魔’。   梅宵,死了。   07   孩童娓娓说道:“他化魔了。肉身灰飞烟灭。你若不信,便去看看他东窗边的桌上,那里有一个匣子。”   ……这不是真的!   我快步走去,果然有一只楠木匣子静静横陈。   抽开罩板,里面厚厚一沓。   是信。   横竖撇那,遒劲有力,笔锋恣意潇洒。   梅宵的字我不会认错。   “勿念,安好。”   “勿念,安好。”   “勿念,安好。”   同样的内容,重复了三页。   三页之后,内容改了:   “本座已另择炉鼎。此生不必再见。”   “八方游历,梦寐神驰。”   “八方游历,梦寐神驰。”   “八方游历,梦寐神驰。”   ……   至此,内容再无变动了。我数不清共有多少张。   08   不知道看着他的字呆滞了多久,我才如梦初醒,想起他的剑还在厅内高悬。   我回身走去,试探着伸手去触碰他的灵剑寒冰魄。   有结界相护,我指尖触及结界的刹那顿觉一股冰凝般的麻木传来,几乎要将指头冻住了。剑身流光陡然一强,刺目无比。我忍着痛咬牙猛将手伸进去,一把握住他的剑鞘。   这回,他的剑没有再拒绝我,通体的冷泽也渐渐平息般暗下去。   微微抽剑出鞘,剑身冷芒流溢,寒锋如镜,映出一副清秀的面容来。   薄眉淡目,眼睫微垂,乍看很是冷淡,却因眼尾微扬,无端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烟火灵气。   看来,堕魔之后我的面相并无改变,还是这样。这柄剑也记得我。   玉篱和小白兰追过来时,一切都显得太晚了。   玉篱见状,似乎觉得不必再解释。她沉默了一阵子后,轻声说:   “寒冰魄蕴有剑灵,与剑主定契,封有剑主的一部分灵识。元神不死,则剑光不灭。”   “但我们都不知道师兄的元神落在了哪里。”   09   我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也似,望着他的剑,问:   “我记得他说过,十五岁上山修行。”   “上凤鸣山之前,他在哪?有没有可能他重回故地?”   玉篱、段冯虚都摇头:“他先于我们上山,又从来不提红尘之事。因此我们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   “不过他的剑灵拥有他一部分的灵识,也许会知道。”   玉篱识相地带走了小白兰和段冯虚。留我一人在房中。   我再度抽剑出鞘,轻抚剑身,蓦地指腹一错,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生祭,剑身剧烈震颤不定,一股肃杀寒意顿时将我笼罩住。很快,它察觉我无虞,杀意渐渐褪去。再望向剑身,惊觉它如镜一般,映出一段过往。   ……   10   漫天风雪,天地一白,万物茫茫不可辨。   一匹良驹蹄声飞扬,奔踏而来,马背上,少年正挥鞭引缰。   他约莫十四五岁,身姿甚为挺拔,年纪不大却气宇轩昂,劲装之上罩一件熊皮裘衣,玉冠墨发,飒飒而来。   飞骑一路踏起白烟,顶着漫漫风雪,最后停在一座气派的宅门之前。朱门上嵌着数十门钉,显然是长戟高门,煊赫无比。   他下马,目光恣意扫过众人,神色冷淡不辨喜怒,颇有一股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概。   “恭迎世子回府!”   执戟守卫纷纷跪下。   他凤目流转间视线扫过诸人,淡淡嗯了一声,不作停留,径直入府。这时,一声娇喝引去他的注意;   “哥——!”   闻声,他淡漠的眉眼霎时鲜活起来,循音一望,目光顿时温柔:   “小葇!”   他将这女童一把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开怀笑了一声:“在玩什么呢!哥带你去骑大马!”   这场温情的画面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淡却,剑身由明至暗,又由暗转明:   这回,他被一队人马逼到崖边,浑身是血,显然已经顽抗多时。   “世子,我等劝你还是乖乖受俘!这样小郡主也能活下来。你若不死,太子怎能安枕!”   “你若以死谢罪,肃王没了继承人,我家主人便也信了肃王再无反心,甘愿做天子的一条狗!”   “肃王府上下百余口还有没有活路,可全在世子殿下一念之间了!”领头人啧啧感叹,“郡主还小,就这样充为舞姬,着实可惜!”   少年性烈,在诸人逼迫下,自知再无回寰余地,饮恨自刎,却因手法生疏而伤口不深,索性自崖边纵身跃下,坠入深渊。   “都督,你说要不要去找世子的尸首?”   “飞鸾涧邪门得很,活人进去都出不来了。还找什么找!”   少年坠崖后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却在这时,一声鸟啸划破长空。   巨爪一举擒住急速下坠的身体,直冲谷地。   绝境逢生,为凤鸟所救。他惊悚之际回过神来,简直喜极而泣。   然而,这凤鸟竟然是想将他作为一顿美餐,饲给另一只巨鸟。   另一只巨鸟已然奄奄一息,伏在地面几乎动弹不得。他吓得不敢出声,在即将进入巨喙的那一刻,他骤然暴起,拼了命地狂奔,一路逃命,终于躲到一处岩石罅隙中。   有伤在身,他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中,再站不起来。然而那大鸟并没有放过他,开始用尖喙和利爪刨开山壁。   这回在劫难逃,少年近乎绝望时,冥冥之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世子。”   “陈琢。”   这苍老的声音并没有叫醒他——他已在弥留之际。   “哥——!”   忽然一声女童欣喜的呼唤,才使他沾满暗血、早已僵冷的手指微微一动。   “看来你还不想死。”又是苍老喑哑的声音,“与我定契,献出你最纯净的灵识,堕入魔界,与魔为伍。”   巨鸟还在刨坑,已有光线从缺口处漏进来。   “你可以复仇,将幽都夷为平地……救出郡主!她是你的妹妹,她还那么小!”   缺口又大了不少,利爪已经伸进来。   濒死最后一线,他睁开了血丝遍布的眼,咬牙道:“好——!”   ……   再度苏醒过来时,他睁开眼,发觉自己恍如置身仙境。桃花烂漫,流水潺潺。他坐起来,见到身旁有个男子正在与自己手谈。男子看向棋局,神色怡然。   “这里是水云天。”男子说。   水云天是什么地方?仙宫吗?   他惊喜发觉自己身上的伤悉数好了,一骨碌爬起来:“你是谁!”   “我是谢逸。”男子有着良好的耐心,温声回答他的问题。   他哪里知道什么水云天,什么谢逸,只是焦急地说:“我要去救我的妹妹!”   面对他的焦急,谢逸只是微笑给了他一面镜子;“这是一面宝鉴,你可以看到红尘当中你想看的东西。”   他抓起来,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面目,念念喊道:   “小葇?爹?娘?”   镜中浮出一派歌舞升平的场景。他的妹妹正坐在席间,心不在焉观赏这一段歌舞。   “大都督,这回你有功了!要不是你演这一出戏,抛弃亲子这等事,本王可真是做不出来。”说话的是他父亲,肃王。   “都说虎毒不食子,肃王殿下,末将倍感钦佩。”逼死他的将军正与他父亲同席饮酒。   “天子疑心甚重,本王也是无奈,只能舍小保大。”   他们正压声谈论,忽然他的妹妹回头,天真地问;   “哥到底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肃王面色一沉,旋即恢复了和蔼的笑容:“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女童才五岁,哪里晓得他们话中隐藏着什么意思,立刻哭了:   “我要哥哥回来,呜呜……哥哥说带我去骑大马!”   “呜呜呜……”   乳娘很快把小郡主抱了下去,结束这场喧闹。   ……   谢逸拂袖收去宝鉴。   “小世子,你还要下山吗。”谢逸轻声问他。   他神色呆滞良久,而后,缓慢摇了摇头。   “那你姓什么?”谢逸又问他。   他怔了片刻,脸上有一瞬茫然。   望着烂漫山景,飞花鸟鸣,他说:   “我姓梅。”   谢逸望向棋盘,暗然一笑:“你不是姓陈么?”   “你姓陈,是天潢贵胄,肃王长子。你十三拜将,十四袭爵,正是肃王世子,陈琢。”谢逸提醒他。   “不,我姓梅。”他冷声重复,“单名一个宵字。”   “陈琢已死。今后,只有梅宵。”他说。   --------------------   ————   梅宵的记忆下一章还有。   他会换一个马甲再回来的_(:з」∠)_   -   虽然没有存稿了,但是细纲已码完() 第24章 寒冰魄11-20   ============================   寒冰魄11-20   11   梅宵经年弓马不怠,悟性极高,入门数月就参悟了魔门心经,修为直上。然而他很快就被谢逸叫走谈话。   在一个酷寒无比的石室当中,谢逸告诉他魔门中约定俗成的一个秘密——你万万不可突破玄冥心经的第八重。   彼时他对自己修的是魔道此事并无太多意识,只知道自己在练气筑基,在参悟一种功法。   谢逸用宝鉴让他看到了先人们走火入魔的惨状。   少年梅宵还没有太多见识,当即脸色苍白,旋即干呕不止。他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回去后五夜没睡,翻遍了典籍。这回,他才彻头彻尾搞明白自己到底修的是什么道。   他决定去一趟上清太虚,寻找突破之法。   华山紫气缭绕,听说上面都是道门大能。他怕被人看穿了丹府内的魔核,逐下山去,所以不敢靠近。昆仑太远,一来一回起码几个月过去。至于青城,人人都说蜀地极阴,大抵与他这等纯阳体质也不相合。   于是他偷偷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去了武当。   外门弟子升入内门的考核,他原本并不打算考,只不过与他同住一舍的修士当天闹肚子,蹲坑去了,一蹲,就是一个时辰。   都已经开考了,有执事进来点名催促。   他还没开口解释,执事见这房中只他一人,报名的也只有一人,当即不由分说就把他带走了。   然而他们还没走到考场,就偶遇了一个修士。   此人步态翩然,周身金光隐现,一看就是上乘灵根。执事讪笑着谄媚:   “华山裴道长啊,幸会幸会!”   梅宵一听,赶忙背过身去,生怕对方看破了他不是个普通的修士。然而对方敏锐尤甚,硬拦住他不让他走,还给了他一柄剑:   “我要你同我对对招。”   ……   他不是故意击败这个小道士的。   梅宵见这小道士输了一局胜负欲被勾起,赶忙借口有东西忘在邸舍没拿,仓促离开。   然而他还是被执事带到了武当几位长老面前。   “这就是大败华山裴轻尘的人?”   梅宵连连推脱:“弟子……只是侥幸。”   几名长老的目光都纷纷凝聚在他丹府处。   意识到他们在看什么,梅宵忙说:“弟子还在筑基期,尚未结丹。”   长老们闻言更是对他赞不绝口:“筑基期就能有如此修为,后生可畏呀!”   12   就这样,华山清谈那日,一个长老带着他去了。   冤家路窄,他又见到了裴轻尘。   裴轻尘见了他就像炸了毛的猫,非得跟他分个高低上下不可。武当的长老带他来,本就有意让他充一充面子,众人推举逼迫,这下不打也要打。   好在打赢了能得一柄仙剑——寒冰魄。   其实他知晓裴轻尘出剑时碍于道门礼数,起手虽早,但前几招通常只有威慑之意,杀招在后。若是拖到十招之后,他就胜算渺茫了。弄明白这一点,他只要以大开大合的路数破解即可。   他招招狠戾,果然裴轻尘始料未及,很快落在下风。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   “武当的小师哥!你身上有毒蝎子!”   谁?是在喊他么?   一瞬地分心,他视线余光循声找去,便在这时裴轻尘猛攻而来。   ……   裴轻尘谦谦君子,尽管心里不服,还是把寒冰魄让给了他。   抱剑朝裴轻尘礼过,他眼睛不自觉瞟向台下的石碑。   那是个长相甚为清秀的孩童,或许是个道修。   在上清太虚走了一遭,他知道了一件事——   魔门修士,难逃双修采补。否则魔息难以中和,极易走火入魔,除非……   他问了武当山的长老。   “何谓太上忘情。”   几个人看他小小年纪就提这无情道的事,都纷纷笑了起来。   “你还小,长得又俊俏,问这个做什么。”   “你这年纪血气方刚,都需要清心咒了,怎么还问起无情道!”   13   回山,他又找到谢逸。   谢逸瞧他一眼,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谢逸将他带到一处密室,门一开,两名女修立刻热络过来将他缠住。一人自身后抱住他,另一人则跪伏在他身前。   他惊惶掰开正抚摸他胸膛的纤纤酥手,连退三步,朝谢逸礼道:   “师尊……”   他衣衫已被扯得凌乱,口中喘息不定,显然遭那女修极有技巧调弄了一番。   因着剑灵深入识海,使得我与其中封印的灵识相交,五感连通,我清楚感知到了梅宵彼时快如擂鼓的心跳。   谢逸狐疑:“你在俗家时,没有妾?”   他沉默住了。   妾。   他娘提过几回,但他忙着带兵,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军中可供狎玩的妓子是有的,但他总觉得这样潦草交付一夜露水情缘好似并无什么意义,有人给他帐中送过人,他最后也没要。   少年人脸皮薄。谁没有年轻过。谢逸见状没再勉强他,让他回去休息。   入了夜,梅宵正要睡,忽然有人叩门。   来者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修,周身衣物薄如蝉翼,兼之修为不浅,魅法加持下尤显美艳动人。他在谢逸身边见过此女几次,自然知道这是谢逸今晚赏他的。   对于这样的恩赏,他不好拒绝,但属实有些难以接受。   对方关了门,将他推在榻上,随着对方衣物一件又一件剥离,梅宵忍不住垂下眼睛,开始回避对方的视线。   我不曾想过还能看到梅宵这样的纯情艳史。   14   十五六岁的梅宵尚未修习无情道,还有七情六欲,见他脸色红了又白,白后又红,别有一股可爱之处。我感觉一阵心动不稳,却不知是与他的心跳相连所致,还是我自己的。   他不知道这女子和谢逸究竟什么关系,一时不敢生硬拒绝,便犹犹豫豫道:   “姐姐,我……”   这女子徐徐靠过来,他便节节后退。最后避无可避,头撞到了 榻边的书架。他情急之下闭了眼,口中念念有词。   这个口型,我大略看了一下。   是上清太虚的清心咒。   那女子是奉命前来,哪里肯放过。管他念什么咒,一手就探到他胯间去了。摸到那物时,女子笑了一声,眸子秋水盈盈。   这一下,梅宵再也忍不下去了,他逃也似地仓皇爬起,摁住腰革,破门而出。   夜风将他吹得清醒了些,他想,他即便今日忍了,还有明日。   明日复明日。   他连夜找到谢逸的住处,跪在门外;   “师尊,弟子决定修无情道。”   15   谢逸推门出来的时候还是左拥右抱的情状,对他冥顽不灵的大弟子很是无语。估计在想他人都来了水云天,还在清高什么?!   不过再细细去想,这是个出身不俗自小受世家礼数熏陶的王孙公子,也就释然了。   “你可想好,此道一旦开启,便再不能回头了。”   谢逸道:   “一生这么长,你一入此道便不可动情破戒,即便双修也只能是漠然办事不能动半点凡俗之心。你能做到?”   梅宵果然又沉默。   “试问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双修又不动半点俗情?你还小,为师怕你一念踏错,再难回头!”   梅宵闷声说:   “那我便不双修了。”   谢逸闻言,一声冷哼:   “那为师来问你!倘若有一天,一个人重伤在你面前,唯有双修可以救她时,你救还是不救。”   梅宵思索片刻,肯定地回答:   “救。但不会动情。”   谢逸冷笑:“那倘若你本就有对她有隐约情愫,而她又恰巧心悦你呢?你能保证双修之际依然冷眼待她?不动半点情吗?”   这个问题,十五六岁的梅宵显然答不出来。   谢逸大袖一拂,回到房中,砰的一声关上门:   “你师祖当初就和你一样的自信,又或者说是自不量力,非要以身试道,结果动情破戒,化魔辞世!”   梅宵回去静坐一夜,第二日,还是决意入无情道。   少年性烈,谢逸唯有闭目长叹,不再劝。   那之后,梅宵少有笑过。   直到梅宵在鹰鹫谷救下了被人污蔑生来不详、五花大绑扔到谷里活祭秃鹫的段冯虚。   15   段冯虚身上有伤,被秃鹫啄得血肉模糊。梅宵拆下发带又割了衣袍给他包扎。段冯虚醒来一见梅宵,惊为天人,成日跟着梅宵师兄长师兄短,偶尔办些蠢事,把梅宵气笑。   又到后来,梅宵在雨天捡到一个衣不蔽体的乞儿,他以为对方死了,探了探脉象发觉竟还活着,直接救上了山。   待那孩子醒过来后开口说话,他发觉竟是个女孩儿!于是忙让女修过来帮忙更衣洗漱。待女孩儿重新装扮,自屏风后绕出来,虽谈不上沉鱼落雁,起码落落标致。   他望着女孩的眼睛,有一瞬恍惚。   “……小葇?”   那女孩迷蒙地看着他:“……我,我叫玉璃。”   梅宵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对,你不是小葇。”   段冯虚初有少年模样,这是他第一次从梅宵嘴里听到女孩的名字。   他根本不晓得梅宵修的是无情道,顿时妒火中烧,噘着嘴跟着梅宵:   “师兄,小葇是谁啊?”段冯虚立刻警觉起来,“你是不是喜欢她!”   梅宵回头朝他一笑,那样温柔:“小葇……是师兄的一个故人。只是天涯各一方,无法再相见。”   段冯虚有了修为后便用魔息隐藏了自己的异瞳,将两瞳都掩为褐色,这会儿看向梅宵的目光很清亮:   “这么说,师兄就是不喜欢她了!”段冯虚很高兴,“那……师兄喜欢我吗?”   梅宵心不在焉,不耐烦地随口敷衍,淡淡道:   “喜欢、喜欢。”   看到这里,我越发疑惑。我记得段冯虚和梅宵一向不睦,原来当初他们还有这样兄友弟恭的时候?   16   又往后看,我便有了答案。   梅宵进到段冯虚房中的时候,段冯虚正衣衫松垮,坐在床上,下体用被子盖住,两手伸在里面一耸一耸不知在做什么。   难道他在……?   梅宵进来抽查他的课业,自然没有提前让人通报,撞上这一幕立刻明白他在干什么。属实很意外,更多是尴尬。梅宵正准备走,这样的动静使得段冯虚也回过神。   段冯虚见房里站着个人,还是梅宵,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手不自觉就抽了出来。   然而也正是这一下,他彻底将梅宵惹恼了——   他手上还正拿着梅宵从前给他包扎过的袍角和梅宵的发带。   上面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渍。   “你……”梅宵脸色阴森得可怕。   段冯虚自知做错了事还被逮了个正着。   他暗中恋慕大师兄,那点龌龊的心思还被大师兄本人直接撞见。   破罐破摔,段冯虚走的是不要脸的路子,他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随意将衣物一套,趔趄几步跑过去拽住梅宵:   “师兄,我……”   梅宵闭上眼,眉头紧蹙,似乎在平复心绪。   段冯虚半跪下去,抱住梅宵,颤抖着说:“师兄,你知不知道,其实我……”   17   梅宵一把掀开他,压着怒火沉声道;   “你简直罔顾人伦礼法!”   他踹了段冯虚一脚。   这一脚之后,他和段冯虚关系不睦的流言不胫而走。也是从那时候起,段冯虚开始狎玩同门修士,光是内门的还不够,他将魔掌伸向外门去,男男女女,有些姿色的因着他本身修为不浅,也都自愿同他双修。   要问魔门最浪荡的是谁,段冯虚自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一次梅宵下山办事,长阶之上和段冯虚迎头相对。   段冯虚正搂着两个从外门拐来的女修,神色靡靡,见了梅宵也全然不顾礼数连见礼都没有。   梅宵懒得说他,便这样两人一言不发,擦肩而过。   走没几步,段冯虚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朝梅宵看了一眼。也只是一眼,这一瞬的停顿仿若没有发生,他又继续往上走去了。   然而这一切,都被梅宵手中的宝鉴照得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梅宵喊魔僮给他送了一瓶丹药,说他时常眠花宿柳,虽说是采补,也要当心身体。段冯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心里肯定是很高兴,但嘴上非贱兮兮地说:   “师兄这么关心我啊?是哪种关心呢?”   自打这一回起,若非要事,梅宵再也没理过他。   18   梅宵虽人在魔门,但绝对禁止其他同门擅入他的寝居。外出时定然做结界封锁院落, 比如这回听说破镜功法的残卷散落在青城后山,他奉命下山去找。   青城后山结界不稳,他寻了个最大的裂隙,幻为黑豹形态,大摇大摆入了山。   接下来的灵识有断痕,几乎难以辨认,像是被人刻意抽离的。   只有主人可以这么做。   最后一个灵识碎片,是我提着老母鸡,气势汹汹警告他吃鸡的场面。其余的灵识碎片悉数被剥离殆尽, 应是被元神带走。我再也看不到有关于梅宵的一点一滴过往。   ……带去了哪里?   19   我在他房中点亮一盏孤灯,坐到次日天明。   破晓时,我负着他的灵剑下山,一路漫无目地走往山下的镇子去。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甜香。   是枣花凉糕的味道。   驻足一看,我竟已经走了十余里了。   我寻了个角落的席位坐下,没注意,动作间裹覆梅宵灵剑的布帛微微滑落,漏出那剑柄的一角。跑堂的眼尖,见了这把剑,顿时激动跑过来;   “仙师,您要一份枣花糕,温一温,再带走是吧?”   我奇怪地抬起头,心道他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跑堂的笑容灿烂:“您这把剑啊,我知道!从前那个仙师也是这样。他就来过两三回,但是啊,他可没您瞧着这么面善!我印象可深了!”   我神色僵硬地付了账,跑堂的不多时就给我上了一碟糕。   “仙师,仙……”跑堂的压低了声,“哎哟仙师,您这看着我的糕掉泪了……我一个凡人都不知道该咋安慰您!”   我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独坐在桌边,很久过去,我才想起吃上一口糕。   已经冷透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我单手掩面,无声哭了个畅快。   正午时分,吃甜食的客人纷纷起身回家,偌大的堂中只剩我一人,跑堂的也不避讳我,自顾自跑到后堂去打盹儿。   堂中四处冷寂,忽然远处一阵热闹喧嚣。   我抬头,见着那热闹处正是个游方术士,在卖黄符。   “三月初三,魔星降凡!昆仑山坐忘峰,峰主又傻又瘫的儿子站了起来!劫煞、劫煞也!”   “魔星降凡,买张符保平安!”   老百姓聚拢上去,议论声如潮水般淹上街道:   “这可是真的啊!”   “我听说那傻儿子不仅能站起来了,还行走自如……”   “果真有此奇事?!”   ……   20   昆仑山坐忘峰的峰主当年娶了自家表妹,诞下一子,生来英姿过人,但小少爷十五岁那年行猎途中坠马,摔坏了脑子,痴傻瘫痪。几位真人先后去瞧过,都无力回天。如今算算,那孩子得有十七八岁了。   悲痛之余我冷静下来。   梅宵虽然化魔,但我每三个月仍是需要找个炉鼎来双修,中和魔息。魔修极为难缠,这个人最好是道修,还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这瞬间我忽然灵机一动,发现这傻子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啊啊,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下个月,华山、昆仑、青城与武当又要共聚一堂清谈。   坐忘峰的老峰主宠爱他这个儿子,把这傻子走哪带哪。   ……   他一定会带他来。   我便可以借“以破镜功法给他看旧伤”的由头,把这傻子弄到自己房间来,再……   这计划太过于丝滑,显然是心魔为我考虑的周全。   这瞬间,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还是我吗?   我还是人吗?竟骗一个傻子失身……   心魔开口劝我:“宋遥,你同他双修,也是渡修为给他,旁人艳羡还来不及!只不过你碍于声誉,不齿于做这种事罢了。”   “再说了,他上你下,你有什么好愧疚的?!”   ……住口!   住口、住口!   --------------------   明天不一定能更,今天就三更叭 第25章 傻子01-05   ==========================   傻子01-05   01   昆仑山主峰名唤坐忘峰。   如今的老峰主,是方应天。他人到中年,豁然顿悟了情情爱爱。   娶妻后方应天与妻子鹣鲽情深,举案齐眉,整日里只晓得研究闺房之乐。后来有了儿子更是不问世事,一家三口齐享天伦。   得益于方应天和妻子的上乘灵根,他们的孩子方靖聪慧无匹,甫一出生就会讲话,集昆仑山长老们万千宠爱于一身。方靖一出现,就是前呼后拥的场面。那时我遥遥见过他一次,如今只依稀有个印象。   慧极必殇。   金尊玉贵的方小公子十五岁那年出了事,   ——方靖瘫了,也傻了。   02   我再次见到能走路的方靖,是在青城山下的镇子里。   筹备清谈,免不了让风南文笙操劳许多琐事。他们二人重伤初愈,一个坐轮椅,一个时常咳血。我空手回山见他们二人,不能彰显我对他们的关怀。我便到镇子里,打算象征性买点丹药带回去,不管有没有效果,起码聊表心意。   在我结账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掌柜手里的账簿。   我目光顿时凝结在上面。   在我的落款往上三行,有两个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方靖。   这笔锋走势我有些熟悉,又很难说出到底是哪里熟悉。   “仙,仙师……”掌柜见我目光有异,忍不住询问,“可有什么不对吗?”   掌柜以为算错了钱,急忙又拨起算盘。   “没有不对。”我答。   把人家账簿要来细看,实在不妥。   “方靖此人,何时来过?”我问。   掌柜回忆道:“哦!您说的是从昆仑山来的仙师啊!他们几个刚走,今夜下榻在城郊青城山下的红枫苑呢。说是先人与青城有些渊源,这回借着清谈,顺路来青城山看看。”   “这不,那老峰主的儿子腿好了嘛!”掌柜的又喃喃道,“可我瞧着……这方公子生得一表人才,一点儿也看不出傻气啊。”   “多谢。”   难道……   我心头冒出一个猜想,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心中辗转,然而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隐去容貌,正在红枫苑二楼的廊下吃茶了。   03   “你觉得方靖的字很眼熟。”心魔低语,“你觉得是梅宵。”   我摇摇头,“大概不是。”   “你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心魔又开口,“你从水云天回来,借着筹备清谈的由头一路四处探访,原本几天御剑便走完的路程,你七拐八绕走了半个多月。”   “你急着找到他的元神。”   我……   “从前有一个炉鼎你没有珍惜。现在他死了,你追悔莫及。”心魔发出嘲弄的笑声。   “……”   我从未把他当做炉鼎。   04   正与心魔交谈间,楼下一阵呼喝声响起:   “你这醉鬼怎么回事!怎么端着酒乱晃、睁眼看看这是谁!”杂役怕担责任,将醉鬼痛骂一顿试图推脱,“这可是方靖方公子!昆仑山的……”   “哎呀,仙师,实在不好意思!”啐骂之后,掌柜一阵小跑出来,卑微地给来人赔礼道歉,“给几位准备了上房更衣……”   “哼!”随侍的人尚且愤愤拂袖,如此高傲,可见他们主家身份不凡。   往楼下看去。   众人正簇拥着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   横梁遮蔽住了青年面目,只见其人气度不俗,身如玉树,当腰一条崭新的犀角金丝带,玄底道袍外罩着一件萧萧白氅,如戴新雪,遥遥一观便觉温雅清逸。   只是那霜白当中,一片濡湿酒污。很新,像是刚泼上的。   随侍的修士领路走在前:“公子,莫同这些庸碌俗人计较,咱们先上楼吧。”   尽管随行的人一阵气恼,但方靖全不在意,气定神闲,只是淡淡应声。   楼梯与我南北相对,眼看方靖跟着人群一步步登上。我仔细聆听,惊觉杂乱的步伐声中,居然并无方靖的一份!   他竟然是走路无声。   05   方靖坏了脑子,修为却如此之高?   我正诧异间方靖一行已走到二楼。   “呃……仙师,这边请!”掌柜亲自引路,方靖步伐却无端一停。他抬起头,目光流转间漠漠扫过一众茶客。   忽地,那视线定格在我身上。   方靖那张脸我记得,五官清淡温和。也许是如今三年过去,长开了些么,为何眉眼之间隐隐瞧出一股锋锐冷煞的气势来,目光中,更有一种与他十七八岁年纪全然不符的深沉。看上去半点不像痴傻之人。   我早隐去了容貌,坐在这里吃茶。若非大能降临,自然瞧不出我是谁。   方靖能站起来了,也的确行走自如,但想到这样的大好青年却心智受损,我依然心中唏嘘。不久后我还要骗他双修……   一时间,我心里五味杂陈。   随侍看他家公子脚下不动,以为他又犯起了痴呆,温声催促:   “公子啊……咱们先去更衣。”   方靖一言不发,收去眼风,跟着掌柜往廊间走去。   依然是步履无声。   我低头时才发觉,腰侧乾坤囊正泛出明灭不定的幽光。   ——梅宵的灵剑收在里面。 第26章 傻子欺我心善06-10   ==================================   傻子欺我心善06-10   06   方靖的腿好了,脑子会不会也好了?   他看上去的确不像痴傻之人。   我会想到骗他来双修,前提是他心智有损,绝不会泄露我们的事。我从前听风南和文笙议论,方靖能说话,但一句话要掰开揉碎,结结巴巴咿咿呀呀说个半天才能说完。常人没有这等耐心去听他说废话。   但他万一没傻呢?   我第一次干这样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龌龊事,确实生疏,做贼心虚总会焦虑。   我决定今夜去探一探方靖究竟是不是个傻子。   07   夜风清清,帘幔弄影。   我轻而易举潜入了方靖的房间。   奇怪,刚才明明留有一盏暗灯,怎么灭了。   心中生出警觉,我朝内室一看,果然偌大的罗汉床上熟睡着一人,睡姿很是规矩。看来教养极佳。不愧是方老峰主的独子,连睡觉姿势都这样端方雅正,赏心悦目。   他是独宿,所以我不必蹑手蹑脚去警觉那些随行的修士。黄昏时分他们起了一阵争执,跑堂的说,是方靖把侍从都赶走了,要独宿一个房间。照料他起居的人左右为难,担忧他情况,所以硬是不走。方靖不吭声开始砸东西,最后几个随从实在没办法,只能留他一人在房里。   因此,我的计划行进得很顺利。   走到床边,借着一点微光,我再度看清了他的面目。   月色寒凉如水。因他正闭目,白日那股凌厉气势荡然无存,只映出此人面庞苍白而隽美,骨相清俊。再探丹府,充沛的灵力滋养着他,这是与生俱来的上乘灵根。这样的绝佳根基,长在这傻子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听说方靖之前是为仇家的法器所伤,封住灵力,才不慎坠马。老峰主不会不知道这事,却没追究下去,足见得这仇家的身份高不可犯。看来当年的事也大有隐情。   08   我掀开被褥,方靖依然沉睡,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   确认到方靖修为奇差无比,看来白日里我听他走路无声,绝对是听错了。   为了更进一步确认,我抬起剑,用剑鞘稍稍拨开他交错的袍领。   这回,他睁开了眼!   黑阗阗的眼眸豁然望向我,目光极深,又藏有一股戾气,看得我肝脾一颤。   但我很快回过神,态度一改,和颜悦色微笑道:   “公子入睡,何不更衣?”   我早掩去容貌,衣衫也都幻化成他随侍的模样,为的就是他疯了但疯的不彻底,跟我打个照面就很尴尬。硬要走,万一他有修为傍身,惊动修为高的随侍就不好收场。   “不如……我帮公子更衣。”说着,我放下剑,温情款款到我自己都恶心的地步。   心魔:   “宋遥,你……我……嗯……?”   “好吧。”   09   权宜之计,闭嘴!   这回连心魔也不吭声了,房内静得好似空气凝固。   方靖坐了起来,凑着昏暗的光线,眯着眼睛辨认我;   “你,你是?”   “方老峰主命我照顾公子起居。”看来他是傻了不错。怕他一激动闹出什么动静惊醒旁人,我只好回答他的问题,同时快速从衣箧里摸索着扯出一件似乎是寝衣的捧给他。   方靖微微低着头,眼眸覆于阴影之下,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那……公子,更衣吧。”   10   方靖很听话,直接开脱。   我下意识别开脸。   上一次看到男子赤身裸体,还是和梅宵。有些回忆,会使我魔息不稳。   他脱完后光着上身还坐在床边,腰板笔直,我绷着脸去给他套衣裳。我竭尽所能不与他肢体相触,然而还是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背。   一个瘫了的人,短短一个月,就能练出这样结实的背了?   难道每日都在苦练不成?   我心头疑惑四起,但方靖不认识我却也没有拆穿我,除了他是个傻子根本认不得人,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我正准备走,余光之内却忽然有霜蓝幽影闪过。   我下意识去摸乾坤囊,惊觉腰侧空空如也。   乾坤囊不见了!   我立即回头往床上看,方靖手中拿着一物把玩,正是我的乾坤囊,不知是何时摘去的!   “还给我。”我尽量压抑着怒火。   方靖将那乾坤囊攥得更紧,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板着脸,正过身来准备夺回来:“公子别闹,把乾坤囊还我,里面有……”   有梅宵的灵剑,寒冰魄。   乾坤囊方才泛出幽泽,正是灵剑的剑光。然而此刻在方靖手中,那剑光先是强了起来,而后徐徐黯淡下去,直至完全湮灭再也没有半点微光了。   寒冰魄有灵,剑灵只认主人,现在却连剑光都不亮了……难不成他身上灵力同此剑有冲,伤了剑灵,把剑弄坏了!   情急之下我猛地朝他扑去,欲夺回乾坤囊,然而方靖这傻子死不松手,我们在床上扭打,准确地说是我单方面想要给他点教训。   就在这一刻,方靖骤然发力,一举擒住我两手,将我摁在身下。出乎我意料的,他力道奇大无比,将我死死压住,简直比捆仙锁还结实。   “你不是我的随侍。”方靖居高临下望着我。   他看穿了我的身份?难道,他不傻?   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着要如何辩解,谁知方靖居然道;   “你,你是……!”   我看着他,忍不住有些紧张。   “……你是我的道侣!”   他说。   “夫人。”他唤。   “……”他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松了一口气,我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你的道侣。方公子,你年方十七,还未娶亲。没有道侣。”我生怕争执声引来其他人,将声音压得很低。   “你,你胡说!”方靖蛮不讲理,手上力道又收紧,“你这么紧张这个乾坤囊,是不是因为、因为里面有其他男人的东西?!”   他越发激动了,声音也拔高。   为了避免麻烦,我只能安抚;“那只是我的乾坤囊。里面什么都没有。”   方靖将信将疑,手上力道没有丝毫松懈,“你是我夫人,你得和我一起睡。”   我真想立刻将他打昏,但我现在摸不清他修为到底有多少。上乘灵根充满无限可能,万一我这一动手,他豁然开悟,和我大打出手,我的魔息必将引来随行的人。   “你不和我一起睡,就是要去找其他男人。”   他口齿清晰,一点也不结巴,又将乾坤囊揣到衣内。   “你跟我一起睡。”   我彻底无语。   等他睡了我再夺走乾坤囊也不迟。   “好。”我说。   方靖听到这话,好像很欢喜似的,忙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不可思议,我完全挣脱不开。   我两眼绝望看着远处黑暗中八仙桌的影子,默念催眠咒,只盼望这傻子早点睡着。   然而,这傻子的举动立刻让我浑身紧绷。   我忍无可忍,扣住他滑入我衣物下的手,咬着牙,一字一顿:   “你在做什么。”   方靖这傻子愣了一下,随后,用极为无辜的语气,在黑暗中真诚发问;   “夫人,既然我们是道侣了,双修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你个鬼。   方靖脑子癫得不轻,这房间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用力搡他一下,却没将他搡开,拉拉扯扯磨磨蹭蹭间,这厮竟然,竟然……   他下身硬了。   想来他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虽然傻了但好歹从前修行过,道心尚在。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我闭上眼,开始念清心诀。   很快,我便发现——并没有用。 第27章 虚伪风月(上)   ===============================   虽说我本意即是骗方靖同我双修,但我同他从前并无渊源,就这样毫无心理准备便突兀同个陌生的人双修,我不太适应。横想竖想,权衡片刻。   择日不如撞日,我释然闭目了,索性用魅法诱他,意在速战速决。   方靖虽痴,魅法蛊惑之下却也如常人一般俗欲横生,必是难以把持。他如今男女不辨,大略是把我当成了女子。   然而这傻子哪里懂什么双修,他上下胡乱摸了一通后,仍是维持着从后抱着我的姿势,再也没动作。只有那尺寸骇人的性器还硬杵在我身后,筋脉隐隐跳突。   ……傻子就是傻子!   我暗骂一声。   在黑暗中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轻声开口:   “你不是要同我双修么?”   方靖不吭声了。   双修是什么、到底怎么修,他是不是压根不懂啊!   我视死如归,哄他:   “那你先放开我,我教你。”   迟疑片刻,背对着他我暗中念诀,将他的脸幻化成梅宵的模样——对着方靖那张陌生的脸,我实在没法做些什么。   “我教你。”我认真地重复。   这傻子大抵听出我没有离开的意思,缓缓松开了圈住我的两手,只是警觉地将乾坤囊又往怀里藏深了些,宝贝得紧,生怕我夺回去。   暗中,我忍不住勾起一丝坏笑,“我不走,和你双修。”   听着自己有几分阴冷的笑声,我豁然开悟。   不管梅宵死到了哪里,我都可以让任何人成为梅宵——让他们顶着梅宵的脸和我双修。梅子阑他自诩清高,自认为死得干脆利落,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纵然死了,我也要用他这张脸来干这等下流事。   薄云敝月,光影不明。看着方靖那张经我幻化后的,并不清晰的梅宵的面容。我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同时心中却空荡荡的,好似灵识深处生出了缺口。难以言说的情绪从那缺口流淌而出,莫名有些难受。   但很快我便摒弃了这个想法。再度勾唇,我将他推到床上去,俯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尽可能温柔地说:   “夫君。”   方靖顶着梅宵那张漠然自持的脸,眉心短促皱了一下,稍纵即逝,几不可察。   我衣衫本就被他先前扯得凌乱,这回索性在他注目之下一点点褪尽。和梅宵一贯的清冷君子之相微有不同,方靖的神色是有些变化的,他眼中波光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在我拿着客房床头备着的脂膏跨坐在他身上时,他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什么?”   他盯着脂膏的盒子,茫然发问。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避开他莫名灼热的视线,打开盒子,抓着他手指摁了进去。   大概是触感柔软奇异,又带着点幽微香气,他好奇地问;   “这是做什么用的。”   “……”   我快要失去耐心了。   懒得跟他废话,我跪在他身上,引着他的中指挖出点脂膏,又一路牵着他的手探到自己胯间。   他大略是才将剑术捡起来,又苦练过,指腹、掌中都有新茧。那茧子破了又生,生了又破,正是粗粝的时候。触到穴口,顿时激起一阵隐秘的刺痒。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后,扶着他手指微微发抖,把心一横,才引他将中指插了进来。   新茧碾过柔软的肉壁,粗糙刮蹭过,带起一阵强烈的不适,同时也带起一丝隐秘的快意。有阵子没有做过这事,猛被侵入,胀痛间我不受控地溢出一点泪水。方靖似乎惊呆了,木头一般,一动不动,愕然看着我的动作。   我拽着他的手,如交合一般缓慢抽送起来,下身也渐渐被逼出了反应。   大概是我脸色不太好看,他忍不住问:   “夫人,你为什么哭了?不舒服么?”   为了事情进行得顺利并且早些结束,我只是回他;   “不……你、你手指大力些,快些。”   听到这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手指延续方才未完的动作,有样学样插弄起来。温暖裹覆,脂膏徐徐融化在他指尖,黏腻湿润,进出起来越发容易,带起微弱淫靡的水声。湿黏的东西沿着腿根往下流淌,异物生涩插入的不适感缓解不少,我扶着他肩膀,跪得艰难,呼吸节律在他手指插弄里逐渐凌乱。   从前几次,我几乎不曾看过梅宵欲中神色——他欲中似乎也没有表情。今日换了方靖,总归该有表情。间隙里我悄然看了他一眼,发觉他只是盯着我一言不发。   方靖虽傻目光却深沉,尤其是在当前,他定定看着我视线一挪不挪。他似乎并不晓得什么是难为情。   过度直白的目光使我无法再同他对视,很快败阵,垂下眼睛我忍不住说:   “你,你……”   深深一记插入,我顿时腰眼一软,惊喘了一声堪堪稳住身子。   “好看么?”我盯着梅宵的那双眼睛,或者说是方靖的眼睛。   我从未问过梅宵这样的问题。也许是碍于梅宵冷淡惯了,这种问题于他而言,总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方靖则不同。他傻,傻得还格外真诚。   “嗯。”他微微点头。也许是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过火,他淡淡移开视线,大略有些尴尬,但唇畔却呈现出似笑非笑的上扬弧度。   他垂着眼睛,间隙里偷偷又看我:   “夫人,这就是双修?”他问。声音有些微微喑哑。   喘息间隙里,我摇头。将他的手扯出去,我反身握住了他抵在我臀肉上的性器。那物明显又胀大了几分,硬热得厉害。我提起腰,浑身颤抖,闭了眼将那物往自己胯间送。肉头已经溢出了淋漓前精,在穴口反复错位滑过。扩张做得不足,我试了几次根本进不去,周身都发了一层薄汗,额发湿粘的贴在脸上。方靖事不关己,旁观者似地看着这一切。又一次我尝试将那物插入,失败的那一瞬我头顶终于飘来一声压抑难忍的喘息。   尽管如此,方靖还是没有任何来帮我的意思。他两唇微张,吐息不稳,似乎也很难受。   原来双修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你别动。”我单手扶住他肩膀,将腿又分开了些,重新握住他的性器往自己身体里送。   龟头没入的瞬间,极致的饱胀感夺去除此之外的一切感官,甚至有些窒息。呼吸越显沉重,感受随着身体下压那物一点点艰难入侵。浑身紧绷。   起先几乎动弹不得,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由最初的艰难逐渐入了境界。   方靖到底年轻,或许是架不住这样的事,我起伏同时又在他面前抚慰自己的前身。握在手中,很快黏腻湿滑。明明方靖顶着梅宵那张脸,但我总是忍不住回避他的目光,脑内却又幻想出个从前的那人来。这样想着,顿时有些诡谲的快感攀登而来。我在方靖面前肆意忘我的呻吟,他傻,总归不明白我在干什么。我牵着他的手来摸自己,识海深处却把他当做梅宵。粗粝的指腹蹭上乳头,抚摸之中一点点挺立。就在方靖面前,我出了精,攀登云顶那高潮瞬间周身血液涌上头脑,脸上火烫,顺带也牢牢将他夹出一声低喘。不多时他也跟着泄了身。   歇了一刻时间,我无情地抢回乾坤囊披衣起身,转眼穿戴整齐,视方靖为无物,再没有搭理。   万万没想到,恶人有恶报。   我回山时天已经蒙蒙亮,不知为何,总觉得通身遍体都不太对劲。   风南自打听我说了待他伤好了便传他破镜功法,日日破晓时分起来练剑,恰与我打上照面。   他见了我正要迎上来寒暄,然而下一瞬他脚步刹住。   “三弟,你……”他甚至连才改好的尊称都忘了,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我怎么了?   疑惑中我拔剑自照,那瞬间我也愕然一惊。   仙剑映出我的面庞,是我,却又不是我——倒影中那人五官虽与我别无二致,但瞳含幽光,眉心隐约浮出朱红印记,竟满面妖邪之相!   明白过来这是为何,下一瞬我和风南异口同声:   “生死魔符发作了!”   是有人在操控?还是它自然而然发作?!   我原地盘膝而坐,然而魔息紊乱不定,调息片刻毫无效果。问题或许出在双修上,又或许出在其他地方,一时我难以想通。   风南更为慌张,他思索片刻,道:   “今日方老峰主要带着方公子上青城山,进祠堂一拜先师。”   “不如你闭关,不与他见面。我与文笙接待他。”   曦光照拂大地,洒在我身上却毫无温暖之意。我心中又忐忑起来。思来想去,或许还得借方靖用一晚。   “无妨。”我尽量稳住心神朝风南淡然又虚伪地一笑,“我调息两个时辰即可。”   “从前我与方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若是破镜功法能助他恢复心智,自然极好。方宗主舐犊情深,必定欢喜。”   话毕我站起身,将广袖一拂,笑意翩翩:   “青城门人,自当悲悯天下。”   我走了,留下风南独自持剑站在风中。 第28章 虚伪风月(中)   ===============================   白日高悬。   我在房中闭门谢客,调息两个时辰有余,可以说是无济于事。丹府处总有一股郁结之气,久难散去。   起身换了件青袍,路过铜镜时我步子一停。   往镜中细细打量,青年浅眉淡目,面色沉静,只是额间那抹朱红印记似一线蛇瞳,隐隐约约,仍未消散。   我忍不住凑近了些,又去看那印记形状,便在此刻,我听得一阵沙沙声自身后传来。狐疑间我屏住呼吸,闭目去辨,瞬息后我猛地睁开眼,看清镜中所映何物,登时脊骨生寒。   黑红相间的鳞片迤然交错摩挲,一条巨蛇正盘踞在我身后!   层叠盘错的蛇身当中,暗藏有一颗巨大的暗红色蛇头。在我惊恐的注视中,大蛇缓缓睁开眼,陡如两海碗殷红的血,当中竖着一条黑线,倒映着我的青色身影。   蛇头之上,也有如我额间一模一样的朱红印记。   近乎本能,我毫不迟疑拔剑回身一记迅猛横扫,魔息激荡,房中花架顿时裂为两半,而后碎为齑粉湮灭空中。   大蛇分毫不受影响,依然盘踞原处。   心魔阴沉沉的声音响起:“你伤不到它。”   “为何?”我望着那条糜丽的大蛇,心脏剧烈抖动起来,脑袋也跟着隐隐作痛。   “因为,你就是它。”心魔肯定地答,“它也是你。”   “它只是另一种形态的你。蕴有无穷无竭的力量。只要你放弃灵识,便能轻而易举成为它,遁入魔界,获得永生。”   永生。   听起来多么诱惑。   凡人挤破了头,苦苦修炼数十载甚至数百载不过是为登仙途,求一个羽化飞升,长生不死。   而我只要向魔物献出灵识,便可获得永生。   我的沉默勾起大蛇的兴趣。   它试探般轻轻吐出血红的蛇信,无声朝我靠近。   在蛇头将要触到我的一瞬间,屋中蓦地亮起一道幽蓝光线,这光线由微弱到明亮,带起一阵凛冽寒意,旋即满屋霜白如洗,这道光很快照彻屋内所有角落。   大蛇在这强光之下销声匿迹。待我回神时,它早已不见踪影。   房中重归寂静,徒留一股寒气,而我的乾坤囊正浮在空中,仍泛出淡淡余光。   我召出寒冰魄,发觉剑身寒意尤为凛冽。拔出三寸,对剑自照,映出我已回归正常的面容,只是额间那抹朱红虽然减淡不少却未完全消去。   “掌教,方宗主一行已抵达山下。”   门外传来道僮的通禀声。   我整衫出门。因着昨夜委身给了一个傻子,过程亦不畅快,今日脚步总有些虚浮。   八卦盘前玉阶打扫得干净,香炉制成鼎型因待客而焚着上等沉香,紫烟袅袅,氤氲不定,闻之心神一清。   一声清唳,有白鹤振翅而起,翅羽无暇如雪,变作一角衣袍,自我眼前掠过。   道袍翻飞间,我想起方应天几年前头一回上青城山的场景。   方应天为人风流不羁,讲话直来直去。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得罪人。当初,即便是我这等黄毛小儿,也对他无甚好印象,更遑论内门长老大能。   那时我才来青城不太久。昆仑峰主到访,依照礼数,我们师兄弟三人也来拜他。   见了风南文笙,他一顿夸赞,特别是对大弟子风南,说他气宇不凡,颇有一门之主的风范。二弟子文笙开朗活泼,也很得他的心意。   视线延伸往后,他看到了寡言的我。   他尚且不知道我已经拜入云中真人门下,目光又探究了我片刻,当即一声笑:   “小道士生得真是标致,是个美人胚子!从前怎么不曾见过啊。母亲是哪里的仙子?”   风南和文笙都有些尴尬,想解释两句又犹豫着不敢,只能低头暗暗交换眼神。   方应天浑然不觉,继续同云中真人调侃闲聊;   “都说蜀地养美人,看来此话半点不假,哈哈哈!”   云中真人一拂玉柄麈尾,微笑:“应天,这是我三弟子,宋遥。他俗家是生意人。当年孤身上了华山,后来辗转入了青城。如今俗家再无亲眷。”   方应天这才恍然,“哦,这就是从华山来的那小子?”   云中真人道:“别看他年纪轻,根骨却不错,与青城正相合。最近这段时日,修为大有长进了。”   与青城阴阳相合的大多是女剑修,男修士并不太多。最为典型的便是小白兰,她同我一样病体孱弱,来了青城旧疾都好了个七七八八。   方应天豪爽又戏谑的笑声渐渐远去。   青烟缭绕,清净幽芳,还是同一个会客堂。我和方应天再度相遇。   唯一的不同,是这回需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人不是我,是方应天。   “方宗主驾临,青城今日真是蓬荜生辉。”我缓缓走入,朝他微微一笑。   方应天手中正端着露水龙须茶啜饮,闻声他立刻起身,上下打量了我一遭,目露微疑,朝我一拜。   “宋掌教。”   方靖跟在他身侧,一言不发也躬身行礼,好似昨晚的事情都不存在。看来这傻子是将那事忘了个干净。再者我当时隐去了容貌,他大略也瞧不出来昨晚同他露水一夜的人是我。   我抬手示意他们重新落座。   方应天稳稳坐下,但他儿子方靖的目光却朝我偷觑而来。   我有些忧心他是不是认出了我,索性端起茶盏,佯作喝茶挡了一挡。   结果方靖这傻子还是口中喃喃:   “仙子……”   我和他爹同时抬起眼睛,确定他是在叫我之后,他爹的脸色有些难看。   方靖对此浑然不觉,竟然扬高了声音,指着我:   “仙子!仙子是我妻……!我记得,仙子昨晚与我双修过!”   风南文笙都在忍笑。堂里的道僮眼观鼻鼻观心,低眉垂首,大气不敢喘一下。   我一口茶水呛住之前,方应天自觉丢尽老脸,连忙呵斥:   “靖儿,不得无礼!”   这一声沉喝声如老钟,方靖乖乖闭嘴,不再吭声。风南和文笙也带着众人先下去,让我们单独谈话,以防傻子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传出去就很不好听。   待人走干净了,方应天貌似伤怀,感慨道:   “云中老道羽化,本座亦很痛心。若是老道尚在,破镜功法必定弘扬天下了。”   我扫他一眼:“青城如今自立门户,门下三千弟子,自不负先师遗命,大道永固。只是,破镜功法乃我青城绝密,不传外人。”   “方宗主今日若是为了叙旧,本座自当以礼相待。但若为了其他……”   我笑意如旧,只是目光淡淡扫过方靖,“方宗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座猜测,你是为了方公子而来。”   方应天撤去虚伪笑容,苍老的目光不乏一股慑人的威严:   “不错。”   什么上山一拜青城先人,全是幌子,来寻破镜功法才是方应天真正的目的。   方应天虽然久不问世事,但我当日同裴轻尘一战,后又同裴轻尘割袍断义反目成仇,自立门户,他必定有所耳闻。不过他与玉蝉真人嫌隙颇深,这下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我忘恩负义,一剑刺破裴轻尘丹府的谣言传得尽人皆知。裴轻尘何等的修为高深惊才绝艳,方靖傻了,但他老爹不傻,知晓他和我打起来绝无胜算。   出乎我意料的,他起身,朝我深深一拜,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方某一生眼高于顶,没有求过人。”   “但是今日,方某有一事相求于宋掌教。”   “还请借破镜功法秘诀一用。”他说。   方靖闻言,微微抬起头。   方应天站在堂中未动,等待我的答案。   然而我笑意渐退,脸色转冷,并没半分妥协答应的意思。   随着时间推移,堂中仍然寂静如死,方应天目光中的冷肃也一点点缓和下去,面上怅然难掩。他心中一切的情绪,最终演变为一声长长叹息:   “宋掌教想必在三年前有所耳闻。犬子为法器所伤,此生……仙途无望了。”   我随他一样叹息,“听说当时几位真人都去看过。修为最高的玉蝉真人也看过了?依然是没有法子?”   他眼中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意。   捋了捋须,他轻轻摇头。   “方某也知晓,让宋掌教拱手让出破镜功法属实不易。某不过是尽力一搏罢了。”   方应天已过天命之年。多年风霜,他眼尾刻上了交纵纹路,如今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放浪不羁的神采。在我面前站着的,仿佛并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峰主,只是一个无助的父亲。   这使我无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可我识海里只有模糊的一团影子。父亲的面目五官并不明晰。   在他近乎绝望之际,我给了他一条生路:   “本座有个法子。方宗主可愿一试?”   方应天立刻抬头,满目激动:“哦?什么法子,还请宋掌教赐教!”   傻儿子方靖微微抬起眼睛,目光掠过我,而后薄唇微微勾起。   这傻子……他爹为了他不惜卑微到这个地步,他有什么好笑。   我不理方靖,继续道:   “本座才参悟了破镜功法,修为节节攀升如今已达至臻境地。只是,本座已经试过,破镜功法医不了顽疾,连师妹小白兰重伤之下都无法以此道救治。”   方应天眼中的希望之光又灭了。   “不过,本座可以闭关几日,渡方公子一些修为,也许于他心智有益。不知方公子可否以身试法?”   方应天重新激动起来。他像一具傀儡,而我的话正如牵动这傀儡的丝线,他的心绪随我的操控而起起伏伏。   我补充:“可能要将公子留在青城山几日了。”   方应天一时不答话。这让我有些忐忑。   行走玄门多年,方应天绝不是泛泛之辈。难不成是我这事提得有些突兀,让他一时不知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下一瞬,方应天就回过神来一般,朝我又是重重一拜。   他话语带着哽声:   “都道宋掌教行事作风与从前云中老道全然不同。传言不堪,说宋掌教中饱私囊,残害同门,手段阴狠……甚至还有人说宋掌教是堕魔了。方某一把年纪,对修为、登仙早已没了兴趣,无非是要一家团聚。哪怕小儿灵根尽废修为散尽,但凡能换来他心智完好如初,能做个凡人,安度余年便也够了。”   这一派肺腑之言,满含了方应天对儿子的拳拳之意。   我起身,扶起他安抚道;   “方宗主请放心。本座定然竭尽全力。”   方应天又要拜我。   在他看不到的方位,我淡瞥了方靖一眼,朝门外道僮唤道:   “带方公子下去好生安顿,备上斋饭。”   方应天以为我救人心切,这下更为激动,连连道谢。   道僮进来扶方靖下去。   方靖身量高些,与我擦肩而过时,我侧目和他对视了一瞬,露出个稍纵即逝的凉薄浅笑。   那傻子顿时看呆了,两个道僮硬生生拽着才将他拽走了。   **   子时玉轮当空,月色澄澈。   我沏了一壶好茶。茶香四溢间,我在房中挑灯拭剑。不是我惯用的仙剑‘锁魂’,而是一把凡剑,珠光宝气煊赫无比。是我爹从前的遗物。   “将方公子带来吧。”我视线犹在剑上,只是扬起声唤道僮。   一个时辰前我才让人带方靖去沐浴,眼下应该是洗干净了。   方靖囫囵回到我面前时,身上还有新浴后的潮气与一缕幽淡的芬芳。他看着香炉,翕动鼻翼嗅了嗅,或许是闻出我提前焚上的是合欢香,又或许是看到我事先备在榻边桌案上的一些……助兴道具,他虽然不懂,但脸色莫名其妙有点不好。   不知是不是我让他同他爹分开,他生气了。   “别紧张。”我微笑安慰他,“公子渴了吧,不如喝点茶。”   茶里下好了欲中烈药,不消片刻他就得神志不清来求着我。   --------------------   今天第二更 第29章 虚伪风月(下)   ===============================   “宋掌教今日又召我来,是想做什么?”   方靖板着脸,言辞冷静,往桌边一坐半点傻气也无。看来是时而痴癫时而清醒。难怪白日在堂中时认出了我。大略是上乘灵根有辨认魔息之能,清醒时分,自然有些记忆。   他举起茶杯浅浅一嗅,脸色微变。   烛火葳蕤,帘珠缀穗,红光曳影间一抹愠意入了方靖眼眉。不知为何,方靖正襟危坐时依稀有几分梅宵的神韵。   “本座瞧着,方公子眉宇间有一股郁结之气。可是道僮们伺候不周?”   我搁下剑,似笑非笑看他,“还是说,你在怨本座昨夜唐突。”   何止是唐突。   若方靖神志清醒,大略会认为是奇耻大辱。   他默不作声,目光先移动到床边桌案上的淫具上,而后移动到我身上。   这一眼,看得好。   很像梅宵。   “还请方公子吃茶,稍待。”   我低头又细细拭剑。   剑身黯淡,略显出几分古旧,却因我回山以来日日擦拭,隐隐恢复了几分昔日珠宝金玉加持下的凡俗烟火气。   指尖轻触剑柄,毫无灵力。恍惚间却能听到男人慈爱的低语与孩童的笑声。   于我而言,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此剑不像修仙人的本命之物。”方靖开口打破沉寂,“这是什么人的剑?”   一入道门,自当摒弃红尘。这些凡俗旧事我无人可说,在这个静夜里同方靖聊一聊也未尝不可。   “这是我父亲的剑。”我将剑收入鞘中,“当年,我母亲斥重金找匠人制成。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辞世了。”   小时候父亲抱着我去见异地商贾。一艘大船,横卧江面如水上巨兽,我和父亲在那甲板上吹着江风瞭望远处。我太矮了,被舱板拦住什么都看不到。父亲将我抱起来,举得很高。俯视之际,我看到了父亲腰侧的剑——珠光射目,宝气逼人,极漂亮的一把剑。   父亲年逾不惑,早些年为了庄子里的生意走南闯北大病过一场,如今身体受病气蚕食已久,没有太多力气。他抱着我的手渐渐吃力地抖了起来。   我娘听到笑语声,从舱房里推门出来。   她见父亲双臂微抖还勉强同我玩闹,大步流星,一把将我夺去,抱在怀中斥责:“小崽子,就知道闹你爹!”   父亲笑说:“娘子莫动气。小孩子啊,闹一闹,长得高。”   娘是临安出了名的泼辣美人,艳名也曾动四郡五洲。能让美人委身,爹的风流韵事一时羡煞不知多少人。爹待娘的确极好,他一向温和,和娘讲话从无半点高声。旁人道他‘惧内’,他大方承认,从不辩解。   和爹的温和不同,娘对我一向管教很严,我若调皮犯了错,她必要用藤条打我。往往是爹从中调停。   那天江面上日轮高远,晴空如洗,山水交于一色。   仇家来屠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一个艳阳天。   父亲倒在血泊中再不动一下,母亲中了一刀,手中拿的是爹死前让给她的剑。她负伤走得艰难,带着我和死侍去了马厩,她将我抱上马,却是让死侍跟着翻上马去。她则仍负剑站在原地。片刻后竟将爹的剑也给了死侍。她周身除却身侧一柄短剑外,再无护身利器。   她微凉的手抓着我,用力摩挲着我的小手,顿时擦出一片殷红血迹。我尚且不懂事,哪里见过这场面,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跟着喊杀声,我娘回头去看,眼见寻仇的杀手就要追上。她妩媚动人的眼中如今已经只剩悲伤与坚毅,再看向我时,竟洒然一笑:   “阿远,娘受了仙人点化,马上得道飞升了。”   道长都是风度翩翩的,哪有这般狼狈,还浑身是血的!   我知道她一定是骗我,当即哭了,哭得喉咙发哽呛咳出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她满目慈爱与不舍,手指拂去我的眼泪,为我擦了擦脸。那是她最后一次为我擦脸。   她说:“阿远,此去华山,务必潜心修行,百年后登得仙途,再来和娘团聚。”   她后退了一步,看着我笑:“到那时……娘已经是仙子了。”   女人一袭红衣,站在萧萧竹林里,远处有马蹄声追来,轰隆隆的,震得整个竹林都在哀颤。   再无迟疑,她重重一巴掌拍在马臀上。马儿长声一嘶,载我们奔逃而去。   “夫人——!”死侍一声痛呼,我回头时,眼见那些戴篱帽的杀手如潮水般涌上来,娘义无反顾,提剑冲了进去。   死侍掰回我的脑袋,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死死捂住我的双眼。   我陷入一片血腥的黑暗,只听到死侍在我身后隐忍又压抑地哭泣。   金铁相击之声很快淡去,取而代之,是呼号的萧风,不断掠过耳畔,刮得人头痛。   后来我没有爹也没有娘了。   只有裴轻尘。   裴轻尘很久以前说过一句:“长兄如父。你实在难受的话,当我是你父亲也可以。”   占人便宜也没有这样的。   想到裴轻尘我就会头痛。事到如今,我和他两不相欠,水火不容。我走我的路,他登他的仙。   我起身将剑妥帖收入一个檀木剑匣中。   “方公子,你不必担忧。方宗主舐犊情深,爱子心切。将你送来,是要我为你医治顽疾。”   我脑中浮现出白日里方应天苍老的面容。一瞬恻隐间,我倒真打算尝试渡方靖一点修为。   “方法与过程并不重要。”我平和地说。   谎话够真,便成了真。   我为方靖重新斟上温茶。用手背探了探杯腹,不烫不凉,茶温巧适。   “此茶有清心之用,你先饮下,晚些我为你渡修为。”我并起两指,推动茶杯,将杯子往他面前让了一让。瓷器摩擦桌面的细微动静,在静夜当中格外分明。   青城的茶大多有些苦味。方靖端起茶杯凑到唇下,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一饮而尽。   在他搁下杯子那一刻,我如释重负,索性也自斟自饮了一杯。   “还请方公子随我入里间。”   生死魔符发作了几个时辰,如今已压不住了。我挑帘走入内室时,昏黄墙壁上映出的并非人影,而是一条巨蛇蛇影。在方靖跟上来时,那蛇影却转瞬消失。大略是恐于方靖的上乘灵根。   灵力充沛,如一泓清泉,涤荡人心,灵脉极为纯净。于我而言方靖的确是个绝佳的炉鼎。   方靖站在床边衣衫齐整,身形岿然不动,只是脸色有些醺酒似的薄红,目光却冷。   管他冷不冷,我故技重施,暗中念诀再度将他的脸幻做梅宵模样。   我忍不住抬指,一点点描摹他的眉眼,肺腑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恍然想起斯人早已阴阳两隔,再不得相见。   方靖幽深的双目中映出我的模样。   凑近他,我去吻他的唇。   唇畔几乎贴上那一刹那,方靖蓦地开口。声音不大,但恶狠狠的语气恰如一道炸雷,将我惊醒;   “他肏得你爽么?”他问。   ……他?   谁?!   我回过神来,眼前是梅宵阴冷的面容。   瞬间,我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怀疑是生死魔符发作下产生了幻觉。   ——从方靖口中说出来的那句话,竟是梅宵的声音!   方靖陡然清醒,他不知哪来的力气钳住我的下颌,将我一路拖至铜镜前:   “这么喜欢被他肏,你不如就看个清楚他是怎么肏你的!”   因那大蛇总是在镜中现行,我今日便用三尺纻麻罩住了铜镜。   蛮力将我死死摁在镜前桌上,一时动弹不得,不知为何我法力被牢牢锁住,全然施展不开。   生死魔符?!   谁、谁在操控……!   “方靖,你疯了?!”我猛得一挣,却没挣开,只将方靖带出个趔趄。   方靖一手制着我,另一手浅挥于空,便有劲风掀开遮镜的纻麻。   在他逼我和他一齐望向铜镜那瞬间,连他自己也呆住。   铜镜映照出我和梅宵的面容。   我竟也不曾发现——何时,我眼尾微湿隐有泪光。   --------------------   ————   谢谢大家!!   看到留言非常感动呜呜呜呜5555!!   车要明天再开orz 第30章 假亦是真(上)   ===============================   方靖凝目看向镜中。   看着自己被幻化后的面容,他仿佛难以置信,确认一般又凑近几分。良久都再不说话。   屋内魔息暴动不已,几乎失控。   一条暗红大蛇自里间逶迤而出,钻过白玉珠帘时带起泠泠之声。   我笑声惨然,回荡在早已做过结界封印的房中,那大蛇在这笑声中更为兴奋,不断吐出猩红蛇信。他朝方靖无声靠近。   镜中,我额间魔印红光四溢,脸上邪相更甚。   大蛇知我受制于人,来助我脱离钳制,理所应当将方靖当做敌人。它游走至方靖身后,蛇信吐出时激动得战栗。   灵脉流转,方靖凝神调动五感,本能察觉到危险,瞬息间抬手召剑!   屋中豁然一道寒光裂空,剑势风行电掣,又迅又疾,真气涤荡间一举袭向大蛇。大蛇怒而张口,血盆大口中獠牙尖利,幽荧毒液无声滴落。剑光劈空,大蛇受击惨然嘶叫一声,终于还是飞快逃窜至暗处隐遁身形,藏匿不见。   惊悚结束,房中重归寂静。   方靖持剑回头,瞥我一眼,冷声警告道:“魔物以‘长生’为饵,乱人心智。”   “万不可为之所惑,自毁灵识,堕入万劫不……”   我打断他的话,“你、你……”我定定看着他,一时难以讲出完整的句子。   他运气后吐息不稳,缓了片刻。许是看我这般愕然,他狐疑地发问:   “我怎么了。”   “你召出的剑,是……!”我两唇都在抖。   方靖闻声低头确认,见腰侧仙剑分毫不动,紧连吞口。而此刻他手中拿的剑,竟是寒冰魄。   收回目光,他左手手掌上翻虚虚一握,寒冰魄的剑鞘顿如受了剑主召唤,现出形来。   他将寒冰魄收入鞘中,动作行云流水,撩剑垂剑的姿势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我心心念念那人惯来使出的。   我只看过几次,却镂骨铭心般记得真切——那是我第一次找梅宵请教如何以魔息控剑时,他教过我的。彼时我修为尽毁。除了操控魔息,我已同废人无异。梅宵带我到桃林深处,在我面前催动魔息召剑,他面色沉静如水,言语温和:“你虽根基尽毁,但潜心苦修也可以恢复修为。不必心急于一时。”   桃花漫天,明艳山景转眼黯然失色,天地间混沌一片,只剩下那名面色如水玄衣银剑的青年。   青年再抬起头看向我时,已变作方靖的模样,站在我面前。   “……梅宵。”我的手在衣袖下不断收紧,已掐出了温血。   梅宵颊上犹有浅淡醺色,目光却清明,只是脸色不太好,仿佛不悦。他发出一声嘲弄地冷笑:   “你与本座不过数日未见。倒也不必这么激动。”   “你是,梅宵。”我重复。   他不回答,只是脸色冷漠一一看过床边物件,而后抓起一个淫具细细打量。   六枚小巧玉珠穿在一根韧性极佳的牛皮筋上,这是俗间花柳之地供恩客们助兴之用的,套于肉茎蕈头之上,进退张磔间,冰火交加,销魂蚀骨,以彰恩客榻上雄风。   “花样不少。”他淡淡品评,声音很轻,却藏不住话里带着的浅浅愠意。   他用的是梅宵本声,如今连声线都再懒于遮掩。回头,他又看向我。   四目相对,阒静中如有冥冥火焰灼入视线。   僵持之际我骤然引动魔息,抬手拂袖,房内妖风煞起,魔息如无形浪潮朝他奔流而去,梅宵不防,受这重重一击,跌至我榻上。急火攻心,他撑起身时眉头微皱,摁住心口,唇角溢出一缕殷红。   方靖即便天资异禀,但此刻到底是个还未结丹的道修。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梅宵用了他的身体还不知死活操控生死魔符,眼下又饮了欲中烈药,这具年轻的躯体显然难以承受。   下一瞬我已掠至榻上,揪住他衣领狠狠将他揪起。我逼他同我对视,他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   望着他满含戏谑的双眼,我森冷道:   “如你所见,生死魔符催使下本座如今魔息波动极大。叫方公子来,正是要以双修中和。没想到是你梅宵主动送上门,要做本座的炉鼎,本座倒不介意。”   “夫人好大的脾气。”梅宵手背擦过挂着血的唇角,忍痛勉强勾唇一笑。 第31章 假亦是真(下)   ===============================   “夫人好大的脾气。”梅宵手背擦过挂着血的唇角,忍痛勉强勾唇一笑。   “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么?”我揪住他襟领的手又收紧,问他。   他这样不急不恼,让我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你化魔前就想好了要去昆仑山?你早就盯上了方靖的上乘灵根,早就筹谋了一切……”   我声音起初凶狠,却不知为何越发失了原有的气势。   “就连死,你梅宵也死得快活,死得逍遥,死得恣意。动情破戒算不了什么,大不了从头来过,嗯?”   “我像个傻子。在青城,我每日睁开眼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一遍又一遍问鹤童、问你是否解禁出关。”   梅宵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若不是我亲往水云天,若不是段冯虚告诉我你死了,”我喉头渐哽,“我怕是要一直等下去。”   我松开了手,“等一个不归人,守一座活死人墓。”   梅宵不笑了。   沉默延续。   好一晌过去,他才试探般小心地开口:   “我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新舍。”   喉结滚动,他补充:“也可能新舍与我不能相容,我便又要元神游荡,再度寻找新舍。”   “或许找得到,又或许再也找不到,最终魂归魔界。”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徒增伤怀。”梅宵道。   他摁住心口,皱眉轻咳起来,脸色也显出几分苍白。这瞬间我联想起与他头一回双修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脸色苍白地从山下回来。他再度化魔辞世的可能性萦绕在我脑中。一时情切,我忙扶住他,紧张地问:   “你,你还好?我不是有意伤你,我只是……”   梅宵的咳嗽声愈演愈烈,到最后竟转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   他笑得恣意,笑得放浪形骸,他仰面躺在我床上,头枕着小臂快活无比。   我从未见他笑得这般开怀。   “你……”我当即并指探他腕间脉息。脉象间一切如常,唯有一点中了欲药后的燥然轻勃。   “你没受伤?!”   梅宵在我发怒前收住了笑,他从床上豁然翻身而起,在我正欲说什么时,他猛地扑来将我压在褥子上。唇瓣压下,重吻之间舌头乘虚而入,封夺所有呼吸。衣袍掀动间帷幔轻拂珠帘微动,合欢香馥郁甜腻,暗暗入侵,里间如同醺笼,将一对人影卷入销魂春梦。   探入的舌很快捕捉住对方的舌尖,柔软湿滑相交触时如同星火燎原。脸颊火烫,欲火两相烧灼,烧得头昏脑涨,神志不明。他鬓边青丝微有些汗湿,抚摸上去犹如淋了点雨的小兽。他抓住我那只手,而后与我手指交错相阖。   唇舌交缠得狠了,柔软,潮湿,不管不顾吮吸出声响。如同浸入温水当中,丝丝缕缕的快意渐渐从识海深处浮出,再难克制,孽海情潮很快占据身体每个角落。   他口中之物虽软,胯下那物却硬挺,贲张凶险抵在我腿间隐约已有了骇人形状。我们彼此胡乱撕扯着对方的衣衫,很快都是一副长衫半挂,纨绔不整之态。   他手肘撑在我颊侧,压下身缓慢而深沉挺腰,胯下那硬热孽物沿着大腿,一路蹭过脆弱而敏感的皮肤,肉刃杀器也似,已动情般微溢出前精,留下淫糜一道微湿痕迹。动作间带起淫糜微风,胯下顿时显出几分凉意来。   他腾出手一把扯下我的中裤,让那硬热耻物隔着他最后一层绸袴抵在我胯间,跃跃欲试,龟头在囊柋上试探般戳弄。正是药劲初起时,所有关于交媾的记忆霎时如溃堤般奔涌而来,摧山倒海。我忍不住,在他调弄下越发渴望,微曲起腿又被他不留情面分开。他扯下他最后一层绸袴,放那巨物弹出,龟头重新抵上时,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喉结被衔住,牙齿轻缓碾过凸起时激起战栗,而后他发力吮吸,直到我觉出几分刺痛他仍未放开。唇舌一路往下滑去,不偏不倚滑到乳头,灼热的吐息激惹的那处立刻如下身一般硬挺,缀着新茧的手指摸上另一边,放肆揉捏起来。   笼香欲药加持下,身体仿佛欲拒还迎,在他亵玩下已无意识般弓起腰,却是将乳头又往他口里凑了凑。温热的潮湿将乳头裹住,快意乍似一道疾电窜脑攀上,连同胯下都硬地发痛,我探手下去,本能催使下意图抚慰自己,舒缓这样难忍地情欲。   手刚摸上,不由解脱般松下一口气,我连眼睛都闭上正要纾解,却被他捉住腕子。微微睁开眼,见他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束绳,又捉住我另一只手腕,紧紧捆在一处。   他拔去我的簪,青丝散落,额发在动作间半覆于脸上,与汗水纠缠粘连。下身失了纾解的途径,干涩的欲望暴露在空气中,高高挺立。他一手抓住我已被捆缚的两腕,而后埋头下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我拒绝间忙侧身躲避,却又被他摁住胯骨。   “不必……”我的话在他动作间湮灭。   他膝盖强势顶入我腿间,重新分开我双腿,让那物又再度于微凉的空气里暴露无遗。   他一点点俯下身去,直至呼吸喷洒在高翘的柱身上。   心跳加剧,在闭上双眼前我脑子里只余梅宵低垂的双目,与欲中情动间颊侧的微红。   湿滑的舌尖如期舔上柱身,一点点游移,莫大的快意逼得我连脚趾都蜷缩起。感受到他舌尖朝上滑弄,又来回舔了几圈,裹住肉头的瞬间我脑中嗡鸣不断,如同无数猫爪轻挠,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吞吐的动作缓慢而游刃有余,进出间仿若交欢频率,舌尖偶尔卷过铃口,顿时如同搔过精窍试探勾引。我浑身紧绷过后又使不上半分力气,就这样在隐忍间承受折磨。两腕被缚,不多时磨出几道新红,仍是渴得厉害。   他腾出一手,悄无声息探到后穴去。突来的粗粝触感使我陡然惊叫一声。指腹轻揉过皱褶,细细抚摸,伴他口活儿甚为灵巧伺候着高翘的前身。我忍不住高仰起头几乎在杯满水溢间泄身的刹那,他却挪开了手指。 如同即将纵身如云时蓦地刹住,悬在无法解脱的高空。   穴口追逐他的手指去向,挪动间竟湿得不成样子。   梅宵欲进还退,恶劣挑弄后,重新又把手指摁住小穴,试探了下,不由分说插进去。异物骤然侵入,若不是那烈药发了效,只怕是这一下便要泄身。骨节有致的手指进得并非一帆风顺,只能一寸寸探索,在肉壁内摸索回寰。硬骨碾过软肉,并不顺利的开拓持续了没有太久,只是这样精窍仿佛再度要溃堤失守。高潮来临前我难以遏制地颤抖。   湿软的舌尖恶劣堵住铃口,便在此时那手指发了狠力,重重抽送起来。我两手被缚住挣脱不得,最后只漏出一长声呻吟。蚀骨的快意淹得人窒息,唇瓣再次摩挲着肉冠,仿佛剥开识海深处的某种硬壳,刮过重重防卫下的敏感地带,随着后穴又加入一根手指我而再忍不住,精液喷薄而出。梅宵撤身慢了些,竟淋了一脸。   我神志恍惚,还沉浸在泄身时的余韵里抖个不住。   他慢眨了眨眼,浓睫上犹有白浊,捞起衣袍随意揩过,俯身回来盯着我,勾起湿红的唇,微微一声哂:   “昨夜那么不畅快,回去后,有自己在房里弄过么?”   ……没有。   我恍惚地摇头,周身欲火仍是难消。   梅宵伸手去床侧桌案上,就势抓起那条玉珠制成的橡筋链。他短促喘了口气,将那物套在自己的性器上。   玉珠小巧,很快埋入伞头之下,看似无异,实则性器自甬道退出时才大有文章。   见他三两下套好,我惊慌间脸上更是火烫,呼吸尚未平复就被他扯住两腕高高摁在头顶。   事已至此扩张便显得可有可无,他折起我一条腿,便将那硬热如铁的阳物抵住穴口,随后缓慢而艰难插了进去。   “离了我,你夜里不发梦?”正是药劲强时,梅宵脸色沉冷,颊侧却仍一片醺红,好似也不甚清醒。他口中带喘,眉心也微微皱起,耸着身将那物一点点顶入深处,“我不肏你,你睡得着?”   我摇头,却不是为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那伞头有了玉珠在底的加持,更显硬得厉害,挤压而过,仿佛推触到了体内什么别的东西,总有一股失禁般的难言意味。铃口才出精不久,又挂上清液,湿湿黏黏,将要淋漓般留下来。   甬道被撑大到极致,我仰着头大口擢取空气,手腕在挣动间被勒得隐隐作痛。痛与欢愉交织,一时不明,甚至痛也成了欢愉。   身上的人又一点点挺入,直到我腰眼酸麻无比,他再无法进入半点,才晓得略略退出,重新入侵。淫器上缀的玉珠质地奇特,不为温热暖覆,依然凉阴阴的,进时效用还不明晰,然而退时便显出可怖来。   肉刃抽退时,伞头软肉倒伏,那玉珠则露了出来,滚动着碾过柔软敏感的肉壁,冰火交接,如同酷刑般解脱不得。我当初寻得此物,无非是思量方靖痴傻,不懂人道,才出此下策。   梅宵垂目很快领悟了此物妙用,当即插入时快退身时慢,一点冰冷游走在炽热的肉壁,细细摩挲,头回尚能勉强忍下,第二回肉刃退出时恶劣放缓,刹那间如同体内冰火相交,生出一股濒死的快意,浑身紧绷间肉壁全无意识,渴极般吮吸着插入的肉刃。梅宵随之动作一顿,眉头紧锁间默默低喘了一声。   已是箭在弦上,梅宵仿佛再难管他什么技巧,闭目捞起一条腿架上,一举插到底,大抽大送间肉体相撞很快击出声响,颠荡间肏得神智全无,眼角溢出泪水,如一具承欲炉鼎,除却求欢已不知身在何处。   汗水自他颈上一路流淌而下,昏光里胸膛溶入烛光,因着方靖三年里出门不多这肉体养得极佳,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湿亮。暴烈的抽插肆虐驰骋,那玉珠已然式微,如今不过是锦上添花,祝他更为畅快地肏弄身下肉体。   才出了精,在他插弄之下身前肉柱又抬起头,又淋漓出些许湿黏,随着他的深重撞击,而溢出一股清液。   如同在识海深处翻搅不断,五感渐渐迟钝,只剩下早已红肿充血的下身,仍不知餮足交合不休。已不知是多久过去,我意识归于混沌,只剩下身上耸动的白影,宛如至深云端,反所触及,都是绵软浮云,再提不起半分力气,耳畔隐有水声,滑腻不堪,淫邪幻境之下忽然浮出梅宵清冷的脸,便在这时周身猛的一紧绷,旋即不可控般不住痉挛起来。   也是这一刻,身上人插在我身体里的肉刃颤了一颤,随后温凉的精液一股又一股浇注而出。   有人扳过我的脸,模糊地说;   “含着这些东西不丢,是打算给我生个孩子出来么?”   ……   *   一线灰蒙蒙的日影自山间升起。   曦光微明,道僮抬浴桶来时,屋内正熏着檀香。烟气缭绕,鼻子尖的能闻出是添了瑞脑,凉意丝丝缕缕渗入鼻息,清心定气。   推门进来时两个道僮见我坐在桌边调息,不敢吭声,稳稳放下浴桶正要走,恰巧山风自敞开的房门漏进来,穿帘而过。琅琅玉声之后,珠帘纠结缠绕。   两个道僮识相地去解开,年龄小的忍不住往里间偷窥。   只见榻上还横有一人以手支头,姿态舒展而美观,只是面容覆于鲛纱之后,不甚明晰。   那人视线隐约是看向我的。   大略是惊于此人颇为大胆,这样无所顾忌睡在掌教床榻之上,年龄小的那道僮忍不住又偷窥几眼,手上解帘的动作跟着一慢。   我挥袖,阴风席卷,那缠绕的珠帘刹那间自行解开了。   “退下。”我开口,声线有些微微嘶哑。   也正是拂袖这一下,年纪小那道僮回头见着我腕上有新伤,几道红紫痕迹交纵可怖,忙紧张地躬身一拜,道:   “……弟子去拿药!”   我疲乏间并未抬眼:“不必。”   “告诉方宗主,破镜功法于方公子有益。公子心智恢复指日可期。”   道僮恭敬应声。   “还有。”我抬起眼睛,“问一问方宗主可是想好怎么酬谢本座了么。”   “如若没有,本座便要同方宗主讨一个人。”两人微微抬头,等我未完的话,“此人姓名,你二人也去告诉他方应天一声。”   两人抬手一礼,一派恭听之态。   “方靖。”   我道。   两人愕然之下齐齐抬头,很快又垂首应声,旁的什么话也不敢说。   --------------------   ——————————   本来要昨天发,结果抬头一看天都亮了-_-! 第32章 妙手回春   =========================   道僮退下后,我没有动,仍坐原处调息。   闭目间,隐约觉出天光一晦,跟着是点点滴滴的声响,击在窗外玉瓦上。   浮云霭霭,蒲柳如丝,正是青城春雨时。   细密的雨线霏微落下,滋养山中万物。充沛的灵力也如同这场春雨,滋养着我。   而我同梅宵抑或方靖的肉体交合,双修之后灵力流转渡来,至纯至净的真气渗入枯竭丹府,又循着经脉送至周身。自打被裴轻尘一剑刺破丹府,毁去魔核后,这样的畅快舒和已十分久违。   宋遥。   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在叫我。   宋遥……   是心魔的声音。   我睁开眼,发觉房内陈设悉数不见,而我正身处于一片混沌间。   一道红光破开混沌,愈发强盛而后衰竭。光亮收歇时,黑红相间的巨蛇再度现身。   “你是谁?”我用灵识与它对话。   “你可以叫我红念。我原是章尾山的一条小蛇,受上神烛九阴的点化,有了修为,千年过后,我成了章尾山下小小一蛇仙。后为魔物所伤,堕入魔界。因上神的庇护,使得我元神不死,游走于人界。”   “所以?”我疑惑。   “宋遥,你净化了我。将我从无穷无尽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细细去看,这大蛇的确好像面善了几分,没有初见时的那股凶戾之气。   “宋遥,自你重伤坠入鹰鹫谷时,你我已有了羁绊,只是你曾是结丹道修,彼时魔心未开,我尚在封印之中。你我已是一体,切勿再对我打打杀杀。还有……也叫床上那厮不要再打我!他已经趁你不注意,将我暴打了数次!”   “……”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好。”我答应道。   “但我们总这样一虚一实,也不是个办法。唉。”   生活不易,大蛇叹气。   对于大蛇的抱怨我也无能为力。   “宋遥,我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你继续同床上那厮双修。直至吸干他的真气,炼化他的肉体,牺牲他,复我仙身。一个他可能还不够,你还要再去找其他炉鼎。可能需要数百个或者更多。足够多的灵力注入,我便可以彻底脱离你的肉体。你我再无瓜葛。当然,在我脱离你躯体那一刻起,你也会沦为一个废人。”   我头皮发麻,直接问:“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其二,你同我定契。”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我生死相随。我予你法力,你予我肉身。”   想了片刻,我问:“我若两项都不选呢。”   大蛇:“默认选一。”   “……”   大蛇:“你若不选,哼!下回你们双修,趁你们忘情之际,我就吸干床上那厮。你便抱着他的干尸过一辈子吧!”   我咬牙:“我选二。”   幽冥深处,渐渐传来缥缈的笑声,似乎是来自大蛇。我还在原处打坐,那大蛇游动而来,似一根长钉,豁然楔入我的身体。   迟滞的钝痛冲击而来,随后我凝神,惊觉丹府魔息与灵力汇聚一处,飞速流转间周身轻盈无比。我好似幻作一条巨蛇,腾云驾雾,御风直上九天。蛇尾翻覆间,天色明灭不定,风雷四起。   红念虽自称小蛇仙,但他入魔界已久,元神仿佛蕴藏有远古魔物之力。一时间,仙魔难辨。   我猛然睁开眼。   映入眼中还是屋内陈设,一缕幽远清淡的冷檀香里混杂着男子元阳的腥膻气息。   梅宵支起半边身子,狐疑地问;   “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我浑浑噩噩地摇头,额头上一片冰冷微湿:   “无事。”   窗外雨势陡增,隐有雷声。   燕子躲回檐下巢中避雨,又有三羽白鹤跟着飞入廊下。其中一羽毛色稍暗些,它是我从前不慎杀了的、水云天的传音白鹤。   经我日夜以魔息浇注,已起死回生。此刻正梳理羽毛,时而望着细雨昂首轻唳。   梅宵细细辨别着这个动静,问我:“一羽鹤而已,死就死了。何必救它,不觉得吵么。”   睁开眼,我缓慢地答:“彼时失手错杀。既然能救,又何必徒增业障。”   听到这里梅宵一笑。   “你饿不饿。”他冷不丁又问。   我本就辟谷多时,吃与不吃没什么两样。自魔息觉醒之后,口腹之欲更为寡淡。   “不饿。”   我再度闭眼入定,让真气在五内运行。然而就在这时,我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什么东西?   我睁开眼,见手边的小案上放了一盘鸡。   这鸡是才杀的,老母鸡,不曾烹煮过,连腹内脏器都还未去干净,就硬生生被人塞了一颗冬枣大的丹药。血淋淋的,我只看了一眼,便更没了食欲,忍不住皱眉。   只是……   这,这是……   这是很多年前我送给负伤黑豹的那一只老母鸡。   梅宵对我的嫌恶仿佛很满意。他似笑非笑,催促道:   “快吃吧。”   懂了,原来他意在指责我当年杀鸡的技术奇差无比,还逼他吃鸡。   我从灵山椅上下来,动作间牵起一丝难以言说的酸痛。穿戴好后,喊他也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春雨未停,我们心照不宣没施避雨诀,共执一伞并肩前行。草薰田陌,沿着青石板小路我带着他往后山走去。衣摆撩动,身体也几乎是要挨在一处了,衣料轻轻擦过彼此的触感格外分明。   后山无人打理,春日里野木丛生,长势旺盛。七拐八绕我带他到了一片土坡,坡下半丈处,一块巨石截在半路,构成一处天然的,浅而小的洞穴。石下空间不大,只够一两人或者说只够一只豹子藏身。这处浅洞由结界完好封存着,这么些年过去了,不曾被风雨侵蚀。   细细去看,里头还铺着些稻草,收拾得整洁干净。   梅宵看清了洞内情况,想笑又忍住,最后惊奇道:“你怎么还将此处打理了。”   趁他好奇往下看时,我云淡风轻开口:   “怕那豹子何时再回来,找不到路又无处栖身,孤苦伶仃,好不可怜。特意给那畜生留了这个地方。”我往后退了半步,“现在这畜生回来了,该晓得在哪过夜比较合适。”   在梅宵回头之前,我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也硬生生拉了下去。   我们两人跌到了石洞里铺着的稻草上,滚了两滚。惊疑未定喘了几口气,才稳住身子,洞内回荡着我们粗重的呼吸。   想使坏却没得逞,难免有点尴尬。我重新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恩公?”   梅宵皱眉:“恩公怕我死了,夜里都是自解衣衫,陪着我睡的。我现在也自解衣衫,陪他睡,还让他睡了个畅快。哪里不对?”   好像有哪里不对。   又好像很对。   经他这样一说,我也渐渐回忆起了当时的事。   他当时伤势颇重,前几夜似乎的确是我彻夜守他。头两夜他暗血横流,躯体都近乎僵冷。我替他拔了箭止血,清理伤口。怕他冻死过去,我还褪却衣物,与个畜生同卧,好在两日后他伤势有所好转。那时夜雨萧冷寒凉,不像如今春雨温缓迷漫。   洞中光线昏暗,并不明朗,隐约还有漫漫潮气。我们两两对视着,目光里是藏不住的炙热。   这样前所未有的、即将发生的野合更容易使人心猿意马。   我们在干燥洁净的稻草上拥吻。唇瓣吮吸,淫靡的声响和乱作一团的呼吸不断回环在狭洞当中,被放大数倍荡于耳边,不经意地撩动着。心跳加速热血沸涌,一路冲往腹下秘处。外袍堆叠,小衣被推高,梅宵不怀好意笑了下,抬膝强势顶入我两腿之间,一路深入,磨蹭着昨晚暴风骤雨后酸乏红肿的幽秘处。   一点隐约的痛意浮出。他这回没用手扩张,直接扯下亵裤,已是半硬的性器直接抵上,没进去,在穴口缓慢地摩挲。   圆润的东西带有惊人的硬热,甚至能隐隐觉察出蕴藏的力量。它反复蹭过穴口微微红肿外翻的软肉,那样游刃有余,克制中又包含一种试探。蓦地,那肉棒用力一压,几乎要立刻挤进来,惊恐与隐秘的期待交织下我发出一声惊叫。   梅宵将那东西撤了下来,短促笑了一声:“你急什么?”   刚缓了几口气,我松懈下来,那肉刃凶器般猛地一插,几乎将我从中破开。昨夜遭了暴虐蹂躏的软肉今日尚未歇好,顿时有些隐约的疼痛与奇怪的麻痒。   梅宵不管不顾,当即重重顶撞起来,十余下猛插,一番大肆肏弄,将青涩的甬道又肏开,淫液陡增进出都容易了许多。每次狠插,肉冠碾过又勾弄着深处,带起火辣辣的一阵痛意,除此之余,尽是渴望,敏感异常的身体总在发着抖,早出了一层薄汗。许是昨晚弄得狠了,今日总难攀顶,梅宵在我身上投入的进出,我已经连绷紧身体的力气都没了。恍惚间有根粗粝的手指揉上我前身性器,一点点直摸到铃口去,忽然对那小孔一阵戳刺。霎时如同脑中一根弦被人死死扯住,眼前蓦地掠过一片斑驳的光影,莫大的快感激得全身痉挛,硬生生射出几缕稀薄清液之后便蜷缩在他身下抖个不停。他撞得愈加狠了,山洞里回荡着肉体拍打的声音,不知多久过去最后在我的颤抖中泄了身,发出一声畅快的叹息。   我再也抬不起眼睛。迷蒙间记得有手指插进我穴内,摸索着清理着他留下的浊液。我好似才经历一场天人交战,死了一般,瘫在他怀中。   *   住了三日,‘方靖’心智已恢复如常,只是记忆受了损,从前在昆仑时的旧事一概不记得了。他时常随我一同出入,因此风南文笙再见他时,见他气度堂堂,谈吐如常,行走间一派翩翩君子模样,真如芝兰玉树,凤雏麟子。   不仅他两人皆奇,青城上下任谁再见了方靖,都不禁愕然感慨;   “掌教妙手回春,真乃神人也!”   我只是淡淡微笑。   方应天以为我跟他要人,是要收方靖为徒,激动的泪水打湿了给我的回信。   > ‘蒙宋掌教垂爱,感激之情难以言说,不日定当大礼相拜!犬子确当潜心修行,拜师学艺。在青城留上个一两年也未尝不可。’   除却回信,方应天还附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我以为是他昆仑的什么独门心法,正要一看,翻开第一页却发觉是方应天给儿子的食谱。七七四十九道菜,顿顿不相似,日日不重样。   里面竟然还夹着一张信纸,写的是方靖平素习惯。还有给我的警告。   诸如课业不可过多,不可过重,修行时间每日不得超过四个时辰,每月必须休息八日,日落必须就寝等等。   “……”   方应天知道他的好儿子日落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吗?!   看来他是真把我的话理解错了。   又两日,方应天携大礼上山拜谢我,顺带看儿子。   我决定今天把话跟他讲清楚。   --------------------   ————   快要完结了QuQ   不加班就在努力码字!! 第33章 强取豪夺(上)   ===============================   方应天祖上是有仙缘的,因此天生灵力甚高。   他无须同常人一般,从一个碌碌无闻的凡人一点点筑基练气。年纪轻轻,他就成了内门长老,昆仑一门上下都很敬重他。他走到哪里必然前呼后拥,仙门魔门之内狐朋狗友众多。就连谢逸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然而这一切光环随着他儿子方靖的痴傻,都渐渐黯去。   他成了众人的笑柄,从前看他不顺眼的人们终于有了私下里嘲笑他的话头。也有人说,这就是他年少轻狂的报应。自打方靖痴傻,意气风发的方应天好似一夜之间苍老颓唐了许多。   但今日不同了。   他的靖儿回转琼枝,风拂玉树,已然恢复了常人心智。   他沐浴焚香,更衣系剑,摘去平素积功德戴的清朴檀木冠,换了一顶紫金冠,行走间华袍生风,好似恢复了从前风流。   身后仆从蜿蜒成队,扛着这样那样的法器作为谢礼,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青城山脚。呼喝声、抬东西的口号声以及方应天爽朗的大笑声从山脚一路潮水般淹上去。   青城山好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了。   攀上长阶,方应天步伐生风一路疾驰走向会客堂。   我和‘方靖’正在堂中等他。   他看到方靖时,脚步却放慢了,好似怕惊醒一场美梦似的,他连声音都放低,隐忍地、缓慢地、柔和地问:   “靖儿……你可认得我是谁?”   ‘方靖’的目光原本是淡漠的,可方应天忍着激动越发走得近了,眼中隐约的泪光越发积累,‘方靖’还是放缓了神色,温和又恭敬地一揖:   “父亲。”   方应天并未激动扑上去抱住儿子,而是停在原地,眼中泪水满溢,而后讷讷地重重点了点头:   “好、好!”方应天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靖儿,我听人说,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这也无妨。”   “只要你平安无虞,爹也就放心了。”   方应天似乎是担心方靖没了记忆会同他生分,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与方靖拉开了距离。   “咳咳。”我清了清嗓。   方应天闻声才如梦初醒般想起我这个人。   他一声不发扑通就跪下,声音哽咽:“宋掌教大恩……”   我忙扶起他。   待他平复过后,脸上徐徐绽开欣慰的笑容。   然而我的话很快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方宗主。”我平静地开口,“本座欲同公子结为道侣,连理合卺,还望方宗主成全。”   方应天点点头,“好、好。结为道侣……”   下一瞬他脸色骤变:   “……结为什么?!”   “道侣。”我淡淡重复。   *   方应天脸色古怪地打量了我片刻。   而后他脸色更古怪地打量着‘方靖’。‘方靖’则脸上情绪不明,暗暗看向我。   我们三人在堂中沉默着互相打量,一时间,气氛诡异。   率先打破这场沉默的还是方应天。   “宋掌教,实不相瞒,其实本座上山前,已有了几家仙子来提亲的。”   我不吭声,于是方应天心里更没底:   “犬子少不更事,眼下心智才恢复不久……”   也许是方应天一时间无法接受男男双修这等大多出现在魔门的事情。   道门虽有,毕竟在少数。   他大略还是希望他儿子‘做个常人’。   “这……”方应天一时语塞。看他神色,显然震惊过度,并不太同意的。   梅宵还是不说话,这让方应天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捋须道:   “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我微微一笑,看向一言不发的梅宵:“方宗主,本座既能让公子恢复心智,便能让他再失去心智。”   方应天脸色难看了许多,但也一时不答。   反而是梅宵故作惶然开口:   “孩儿对宋掌教只有仰慕之情。虽说……”梅宵欲言又止,“儿此刻心绪纷乱,且容我回去考虑。”   ……好你个梅宵!   我侧目,看向梅宵发觉他正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看来是又拿我寻开心。   方应天这就懂了;   “宋掌教,犬子尚且不懂人伦。不如还是……”   “再说,”方应天声音小了下去,仿佛纠结着要不要说。纠结过后,他还是开口:   “有道是强扭得瓜不甜。宋掌教天人之姿,贵似谪仙,又何必强取豪夺……”   “……”   堂中再次陷入古怪的沉默。   我剜了梅宵一眼。   我拂袖要走,冷冷留下一句话:“方宗主言之有理。是本座唐突。”   在我即将迈过门槛那一刻,梅宵才开口:   “掌教且留步!”   他侧身朝方应天一拜;   “父亲,可否容我与宋掌教单独说几句。”   方应天以为他是想劝我放弃,便点了头,很快退出去了。   方应天甫一出去,我便做结界封了房门。   回过头,我看向梅宵,他一派泰然,神色很是清爽。   “还有几个提亲的仙子,本座要一一看过,再做抉择。”他云淡风轻地说。   “仙子?”我重复。   仙你个头。   魔息冲撞暴动,我念诀,顿时衣袍无风而动,地上青玉石砖中映出我额间光火灼然的魔印,妖风四起,巨蛇在我的召唤中现出身形。   梅宵见状召出寒冰魄挡在身前,往后退了一步:“夫人不要动气。”   血红蛇瞳顷刻睁开,而后一声长嘶,巨蛇疾电般朝梅宵冲去,猛地朝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顿时血溅当堂。   “仙子?”我笑了,“你梅宵如今中了我的毒,但凡同旁人双修,便会毒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且尽管去。”我拂袖离场。   *   方应天带梅宵下山,我象征性送了送他们,以彰我青城礼数。   顺带也提醒方应天,我只给方靖五日时间答复道侣一事。   见了梅宵手背青紫一片,上面竟赫然还有两个殷红小洞,显然是被毒蛇咬过。   方应天大惊失色:   “靖儿,你这手是怎么了!”   梅宵手上必然疼得厉害,脸上却还强作微笑:   “父亲不必担心,只是不慎被草蛇咬了。已让大夫看过,没有大碍。”   方应天看着伤口,横看竖看也察觉到绝不是草蛇咬的,当场警告他;   “蛇性本淫!你可千万不要好奇,去招惹一些虫蛇。越是颜色艳丽的,那毒性便也越强了!待会儿下了山,为父再替你看看脉。五日后还要四门共聚清谈的,到时候再让其他几名真人替你看看。”   上了马车,方应天压低了声,试探般又问;   “儿啊,你和宋掌教,你们……”   “该不会是他趁你……!”方应天声音陡然一高。 第34章 强取豪夺(下)   ===============================   一连三日,郁云不歇,阴雨绵绵不绝。   我在廊下伺弄白鹤,有道僮执伞而来,拜在不远处:   “掌教,山下镇子里热闹异常。”   久病初愈,丧葬嫁娶,凡俗人间总是做得热闹,没什么好奇怪。道僮来时神色不似寻常的惊异,这使我隐约有些好奇。   “什么事。”   道僮脸上流露出一些喜色,定了定神,他眼中又充满了对我的敬意;   “掌教堪当杏林圣手。那方靖、方靖居然……结丹了!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我手上喂鹤的动作微微一停。   良久,我才淡声答:   “方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本座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道僮还小,连连摇头反驳我,硬说这是我的功劳,还说我太过于谦和了。他甚至还愤愤不平地说,若玄门之内人人都像我一般高风亮节,那真是天下太平。   我一时心绪翻覆,五味杂陈,最终只能淡笑不言。   无论如何,我还是打心底里为梅宵感到高兴。   道僮又眉飞色舞向我描述山下种种轶事。   方应天带着儿子到近处走了几遭。未至四方清谈,方靖已经英名远播。一夜之间,方靖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前呼后拥、光风霁月的鲜衣怒马骄矜少年郎。   只是如今不知为何,傻过之后稳重了不少。人们说他身上有一股沉郁疏冷气质,半点不像少年人。   也有人拍马屁,说三月初三,不是魔星降凡,那分明是紫薇降凡!一看方公子脸上就有一副帝王相,身在仙门摒弃红尘,真是可惜。   比起少言寡语的儿子,父亲却爽朗豪放。一动一静,父子二人对比鲜明。   方应天在一片奉承声中哈哈大笑,眼神却很清醒。   这些年的大起大落,终于让方应天认清了如今跟他溜须拍马好话说尽的人到底是友是敌。   *   再次见到梅宵时,已是清谈这日。   白鹤峰细雨初霁,远山如黛,烟霭茫茫仙鬼不辨。   论道台上薄云缭绕,十数上清太虚的大能正汇聚于此。我携风南文笙入席之时,恰看到方应天自台东登上。   方应天今日气色大好,满面红光,而他身后跟着的人,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青年跟在昆仑两名长老身后,玄袍白氅,玉冠银簪,周身更是隐镀华光,紫气罩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人驾临。他的目光很精准,于人群中迅速找到了我的方位,而后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那笑容淡到几不可察。   “那是方靖?”有人狐疑低语。   “我看这小子丹府处隐有紫光……看来青城破镜功法果然名不虚传!”有人品评。   “传闻若有上乘灵根,又得破镜功法者,肉体凡胎白日飞升!看来不假!”有人点着头惊叹。   千言万语,在一道璀璨金光降临论道台时,都纷纷停住,阒然无声。   白龙穿云而过,盘桓游走,最终降至论道台中央,光影陡然一强,耀得众人睁不开眼,于是都眯起了眼睛。   那道光影徐徐暗了下来,再能睁眼时,定睛一看。   竟是裴轻尘。   华山门人见状悉数起身,恭恭敬敬、整整齐齐地朝他拜道:   “云螭真人。”   原来裴轻尘修为已破大乘,如今也同他师尊,以及诸位真人比肩了。还有了新的尊号:   云螭真人。   裴轻尘修为又进一层,的确与从前更是不同。如今眼波流转间甚为冷定,连从前那一股子正道之光的肃然模样都不见了。仿佛三千红尘之内,是魔是仙都同他毫不相干。   真是仙气凛人,好似断情绝爱了一般。   先师在时,曾对我说过,真人即将飞升上仙之际,大多五情尽断,八苦不问。红尘之内无羁无绊,方能得道飞升。   裴轻尘这是要飞升了吗。   我朝他暗暗侧目。   他在华山门人以及论道台上诸人惊愕艳羡的目光中徐徐走向席位。   目光淡若清风,步履轻如流云。   很多年前,裴轻尘回山时修为大进,我见了裴轻尘周身华光隐现,正是仙人之姿,当即欣喜高呼:   “哥!”   裴轻尘矜贵的目光顿时和缓,看向我时不禁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我仍是如当初一般同他迎头相对,只不过今日并非华山的试剑堂,而是白鹤峰的论道台。   我满脸冷漠,实则分外紧张,怕他又同我纠结堕魔一事或者逼问我破镜功法的下落。我甚至做好了和他再度大打出手的准备。   然而我想错了。   如今裴轻尘的眼中,根本没有我。   *   论道伊始,华山的一名长老自称抛砖引玉,实则是宣布喜讯——裴轻尘已被华山门内尊为真人,尊号“云螭”。   方应天豪迈大喝了两声恭喜,紧接着道:   “真是大喜事!不过本座也另有一桩喜事宣布。”   诸人被吊起了胃口,视线纷纷朝方应天投去。唯有裴轻尘目光不动,面色定然。   方应天春风得意,朝八方一拜:   “犬子抱病久矣,如今难能痊愈,不日,便与青城宋掌教结为连理。这可是我昆仑同青城的大喜事了!日后,青城昆仑,两派如今亲上加亲,亲如一派!哈哈哈……”   看来梅宵回去后,没少花功夫和方应天解释抑或者开导。   此言一出,席间先是霎然一静,紧接着,爆发出激烈地讨论声。   “这……!”   “方宗主这可是喜上加喜呀!”   “我就说,这宋掌教一贯将破镜功法奉为内门绝密,怎么肯以此道救人,原来救的是情郎!”   “欸!姻缘自有天定!哈哈哈!”   诸人起先惊诧不定,而后又看热闹般互相调侃起来,一时间,席间热闹无比。   文笙风南是头一遭听说此事,愕然无比,反复压声问我是真是假。   我点头后,他们二人惊得再也说不出话了,但很快也都觉得是好事,毕竟昆仑是一大派,青城与昆仑结姻,某种意义上于门派有益。于是二人脸上又有了认可的笑容。   上清太虚一场清谈,双喜临门。   席间诸人顾盼飞扬,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裴轻尘今日却出了奇的沉默。   我心不在焉,已不太记得席间都论过什么大道,谈过什么心法——梅宵传音给我,让我清谈后稍留。   早早离席,我到了山间竹苑等他。   这里有一处小榭,是武当一名道人俗家置办的,供往来清谈的仙者品茶吃斋,意在积累功德。   我找到曲阑旁的一处小桌坐下,在竹林一侧煮茶听风。   没有太久,便有人跟来了。   一阵疾风穿林,竹叶萧萧,卷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清寒。我抬眼看,见到一团白烟笼然而至。远看蜿蜒逶迤,细看却似龙形。   待那白烟越聚越多,最终幻作人形。   来人一袭白衣,袍摆蹁跹之际流风回雪般出尘绝艳,端立廊下,高眉俊目,印堂更有一抹浅淡金光。   正是裴轻尘。   他负手而立,目光却望向远方萧萧翠竹,没看过我一眼:   “你骗方靖身心,只为炼化他的上乘灵根,以做炉鼎?”   他叹了口气,“你名义上同他做道侣,实则和魔门中人的淫乱下作,有何区别?”   我原以为他是向我道喜。或许,他想到我大婚在即,来贺我喜得良缘。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只是来揭发我的‘恶行’。   我心中千言万语,几经辗转,最后化作一声凄凉的冷笑。   “哈哈。”   原来裴轻尘心中的我,依旧如此肮脏不堪。   可我又何必向他去证明一切?   忽然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   “裴轻尘。”我叫他的名字,那声音里已然毫无情绪了。   “裴轻尘,你可知道,何谓‘恶语伤人六月寒’。”   从前,我的喜怒哀乐无人可说,唯有想到去同裴轻尘分享。可不知为何……我与他究竟是怎么走到如今,相顾无言,生分如是。   裴轻尘依然看向廊外竹林。   苍苍郁郁,葱翠如洗。   这样干涩的沉默让我觉得难挨。   我连吃茶的胃口也没了,起身就走。   “阿远。”   裴轻尘开口叫住我。   “你我之间已不必多言。”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云螭真人修为走高,却是贵人多忘事了。”   “本座俗名宋遥。世间再无‘阿远’,万望真人铭记于心。”   这回裴轻尘再没说话。   青玉石桌上映出他微微回首的模样,目光正静静落在我身上。   我在他的注视下沿着长廊一步步走远,直到走至尽头,我毫不避讳地在他注视中现出魔形,化蛇游云而去。   我动用传音术,萧风刹那间拂过裴轻尘面前的竹林:   “本座大婚在即。此乃我青城与昆仑的大喜事。待择定吉日,本座将广邀仙友前来庆贺,还望华山云螭真人,赴约。”   *   梅宵找不到我,一路寻到小榭中庭的荷塘去。   拨云排雾,我看到了那玄白相间的身影,顿时幻回人形,停在了梅宵身后两步远处。   他及时回头,看到我时眉目舒展,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沉默住了。   打量了我片刻,他轻声问:   “脸色不好。你刚才见了谁?”   我见了梅宵,脑子里却无端冒出裴轻尘说的‘淫乱下作’四个大字来。纵不在意,心下仍然有些微弱地窒闷不畅。   垂下眼睛,我无所谓地一笑,“无事。”   梅宵静默一瞬,忽然走近,无言拥住我。片刻后他才松开,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牵着我,沿玉白的石板径走向竹林深处。   初晴时分,几道淡金日光和煦投入林叶罅隙,普照微处众生。虫鸣隐约,鸟啼清脆,溪涧流水潺潺如佩。   “世人庸碌,十有九痴。”   “修仙者亦难免俗,不必介怀。”   这死过一次的魔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 第35章 赘仙(正文结局)   =================================   林间光影溶溶,雾气升腾。   无人打扰,这一路我们走得很慢,仿佛不舍得走完。不知我们漫步了多久,眼前一汪寒潭横中栏住,我们被迫停住脚步。   这潭水使我想起了水云天后山的冷湖。彼时我初入魔门,同梅宵还不熟,时常在那湖边打坐,参悟魔门心法。丹府灵力枯竭,一度我也崩溃想要放弃。是一件小事使我顿悟了。   “冻湖成冰,我也会。”我朝前走了两步。   《玄冥心经》路数奇诡,越是根基强大、内力醇厚,越是能炼成极寒的真气。   真气强盛者,能于瞬息间凭空凝霜,冻湖成冰。   “哦?”梅宵目露诧异,饶有兴味道,“你不妨试试。”   我自信满满,站在湖边,凝神念诀。   然而,结果出乎我意料。   我试了好几次。   湖面如旧,微风拂过时尚能带起涟漪。   怎么回事?   这般颜面无存,我犹豫着回头去看梅宵。   “……也许出了点问题。”我尴尬道。   他只是笑。   奇怪。   当初我刚入水云天不久的时候,重伤初愈,形如废人,只能四处打听魔门《玄冥心经》的参悟之法。   修为尽失又遁入魔门,若说我丝毫不怕,必定是假。   听说大师兄梅宵悟性极高,入门数月便重重突破。若问此道速成之法,无人比他更为精熟。我想去问他,又听闻他性子很是冷淡凉薄,从前还有爱慕他的小师弟为他伤心投湖。   已走到他的居所小筑,我千百辗转最终还是没有叩门请教,生怕他认为我扰了他清修。   入夜,我拿着《玄冥心经》再度孤身来到水云天后山冷湖。   苍穹无垠,星瀚漫漫,水天交接处横有十余里桃林,月色下妖异诡艳。湖面如玉如镜,映出桃花的粉嫩颜色,无风无波。   大好景致,我看着手里的心决。正念倒念,最后已经倒背如流,然而丹府处仍然沉静,显然是没有参悟半点,一片茫然懵懂。数日过去,我对魔门心法仍是毫无头绪。   苦恼到夜半,我暗暗运气,丹府枯竭之下仍是一无所获。   再无耐心,我将心法往地上重重一摔,哗啦啦的书页声在山谷中回荡。我悲愤交加间自暴自弃,望着湖面,忽而荒诞地想,此生既无缘仙途,沦为废人,不如就这样投湖自尽!   我甚至开始淌水,浑浑噩噩往湖心走去。   湖水寒凉,才没过膝盖,我不谙水性,望着洞黑诡谲、深渊一般的湖心多少有些畏惧。四里寂静,只有隐约的水声。   妖风乍起,更觉得很是阴森,水云天修士说冷湖封印着魔物,这使我心里的害怕不禁又多上几分。   湖心黑黢黢的,望不见底,恍惚间,那水色仿佛渗了血一般更为幽深惊悚了。便在这时,湖心恍然冒出幽光,如同巨蛇的蛇目,缓缓睁开,幽绿的瞳孔中竖有一线,惊得我顿时魂飞魄散。   魔物!!   我大惊之下竟不知不觉念出了玄冥心经的心诀。瞬息之际,冻湖成冰,那巨蛇阖上了眼,一切重归寂静。   寒冰一路蔓延至我脚下,我两腿都被冻在了湖里,冷得麻木。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大喜过望——   我悟了!   我领悟了!   就在我激动欣喜的时候,湖对岸蓦地一个人影闪过。   “谁!”我惊魂不定,大喝一声。   那人很快溶入夜色当中,再不见了。   第二日我和门内弟子提起此事,他们笑我一定是睡得太香,发了梦。   “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吧!那个湖里镇有魔物!能冻湖成冰的,翻遍整个水云天也就只有大师兄一人!师尊都不行呢!”   我很困惑。   ……明明是我!   但我无意与他作些口舌之争。只是暗暗欢喜。   经此一事,我信心大增。回想昨日竟然有了轻生的荒诞念头,不由嘲笑自己太傻。   当晚,我收到了一本全新的《玄冥心经》,上面有详细注解。艰涩难懂的心诀都得到了语言浅显的解释。   我到处问这是谁给我送来的,所有人都茫然摇头。   ……   当初我明明可以,为何如今不行?   望着竹林间这一汪静湖,我很是不解。   梅宵仿佛了解我的困惑。   他上前了两步,凝神低声念诀。   刹那之间,湖面凝结如死,霜白如斯,微风拂过时再无半点波澜,带起一阵凛然寒意。   许是看我脸色尴尬,他又笑了;   “师弟如今长进了不少。日后,可不要动不动就投湖轻生。”   “你……”   我一时语塞,脑中飞速回忆当初的情形。   原来,并没有什么‘豁然开悟’,只不过是梅宵暗暗给我的激励。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哪有这么多‘天赋异禀’。   尽管裴轻尘有着上乘灵根,他流风回雪的剑法也还要苦练无数日夜;梅宵入山时才十五,人人都道他魔息甚高,无非是他年少时弓马骑射多年,毅力倍于常人,根基不错,后来又勤学苦练。   想到这里,我也释怀。   毕竟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我们两人正谈笑间,忽有一清瘦的白衣人御剑凌空而来。   她落地,站在我们一丈远处。   清风穿林,她衣袂飞扬间,脑后高束的三千青丝亦摇曳不定,使她别有一股清冷之姿。   她虽是女子,却身形高挑单薄,眉眼间暗含一股逼人的凌厉气势,腰间一杆紫鞭,另佩两把匕首交错插在鞘中。   正是玉篱。   玉篱才站定,便飞来一羽凤尾鹃鸟,轻轻落在她肩头。   梅宵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收去。死而复生,久别重逢,他和玉篱却相顾无声。   良久之后,梅宵才情绪不明地开口:   “阿璃。”   “师兄,我知道是你。”玉篱站在原地。   她目光游离在我与梅宵之间——我们此刻正是牵手的姿态。   片刻后她才又出声:   “师兄此生,还会再回水云天吗?”她的语调很平淡,眼中却微光闪动。   面对这样的问题,梅宵并未向我想的那般,要做出艰难决定,反而他唇畔牵出微小的笑意,负手踱出两步,云淡风轻地说;   “梅宵动情破道,化魔长辞。人死不可复生。世间再无梅子阑。”   梅宵召出他从前那支洞箫,递给玉篱;   “此箫可号令凤鸣山的魔凤。它已被梅宵驯服过,见此箫,如见梅宵。如今它魔性褪去不少,或能为你所用。”   见玉篱皱眉接去了箫,梅宵才明朗一笑:   “日后水云天上下,还要仰仗玉尊主了。”   几句话间,玉篱被迫挑起了水云天这沉重的担子。   但她好似不关心这些大事,只是有些小心谨慎地问:   “我还能再唤你一声师兄吗?”   梅宵脸上不悲不喜,只是重复一个事实:   “梅宵已死。”   玉篱是一个聪明人。   她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只是朝梅宵重重地一拜:   “方公子。玉篱明白了。”   玉篱抬起头,最后深深看了梅宵一眼,终是召剑乘风离去。蹁跹身影消失在青云尽头。   *   我到底有几分不明的忐忑。   脚步缓了下来,我牵住他的手于不知不觉中暗暗收紧,紧到都有些发痛。   “你还会再回水云天么?”我问。   “昆仑自有玉山瑶池。何恋桃花。”   他答道。   ——   初八吉日,青鸾开道,百鸟和鸣,銮车自昆仑虚破云而出,一路御风往东南行,华光璀璨,照彻晚霞不夜。昆仑与青城,永结秦晋之好,大贺六日。   方峰主独子与青城掌教喜结连理。   世人多称‘赘仙’。   --------------------   ————   很感谢宝子们一个月来的追更陪伴^ ^   由于《暗太》那篇狗血虐文的后遗症,我关闭了小黄灯提示,但闲暇时间都会上来逐一翻看宝子们的留言!!   停笔一年自我疗愈(现生原因为主),这期间我几乎没有写过什么东西,闲来无事才偶尔看点书。   《魔门》只是我在某个凌晨闲笔一写,纯属偶得之作。主题是道系与治愈的甜文。所以没有什么沉重的背景与恢宏的格局,只是点儿朦胧的小情小爱罢了(?)。   宋遥与裴轻尘年少依偎却成陌路,与梅宵阴差阳错竟成正果。   天降白月光(还死过一次),大概是最无敌的。   写到这里,正文完结。   会掉落一些番外,内容有可能是主cp的小故事,也可能是百合副cp,不会太长^ ^很感谢大家。   **接下来会把《高攀[ABO]》的坑填完_(:з」∠)_**   **微博@如鲠在喉x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