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队今天真香了吗》作者：一口吃掉小黑鱼 　　文案： 　　汉楚市重案部门新进了一名年轻小警员，据说背后有人，身娇肉贵，顺带还有个算命的小爱好。 　　对此，重案队队长陆晖表示：这尊菩萨早送早走 　　于是—— 　　[夫妻车祸案] 　　江泠：女死者没有夫妻缘，夫妻感情应该不好。 　　然而初步调查后，众人发现她与丈夫是附近有名的恩爱夫妻。 　　陆晖：就知道不靠谱。 　　然而真相大白后，江泠的猜测被全部验证，陆晖：……应该是个巧合。 　　[公寓情杀案] 　　死者男友被现场抓了个正着，初步判断为情杀。 　　看过了死者出生日期的江泠却表示：死者现在应该是单身。 　　众人：呵呵，这么大个男朋友难道是假的吗。 　　随着案件被抽丝剥茧，真相一点点被揭露开来，陆晖：多少还是有点能耐。 　　…… 　　再后来，陆晖：小泠来帮我看看这个，我感觉他与他父母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 　　…… 　　某一天，重案队众人发现，他们那个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一九零猛汉子队长磨磨叽叽走到江泠身边，耳根微红：你帮我看看，我明天想约一个人出去约会，能成么？ 　　江泠抬头，轻轻一笑：我觉得能。 　　==== 　　总之就是一个靠着玄学辅助破案的故事 　　Cp：能打能破案随时都在真香超爱护犊子的暴躁刑警队长x温柔和煦外柔内刚随时见鬼的新晋调查员 　　顺便：作者对玄学一窍不通，纯属瞎编，不要当真！！！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异闻传说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泠，陆晖┃配角：其他┃其它：其他 　　一句话简介：真香队长与见鬼队友今天破案了没 　　立意：揭破案件真相，看穿世人真心 第1章 七日杀1 　　清晨七点，汉楚市三环线上飞快驶过一辆白色轿车。 　　正值夏日，虽时间尚早但也有了些躁动的热意。江泠打开车里的空调，接通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免提大开，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从中传了出来。 　　“小泠你已经出发了吗？怎么这么早啊？我昨晚特意叫陈姨给你煮的粥你怎么只喝那么一点？工作辛苦一定要多吃点才行，要不到了单位再买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你今天第一天去，要跟同事搞好关系知道吗？” 　　相比于电话那头由于过度关心而引发的喋喋不休，江泠只是淡定的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方向指示牌，微转方向盘向右边车道上驶去。 　　“要不中午请你的同事们吃个饭吧？妈帮你安排，就去你们单位附近的那家酒店，那家味道还行——” 　　江泠皱眉看了眼车窗外，现在时间尚早，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三环线却有些堵塞，前面的车辆都放慢了速度，看样子好像是出了事故。 　　江泠驾着车慢慢驶过，开到前方才发现原来是出了车祸。一辆黑色轿车整车直接翻了过去，碎片垃圾散落了一地。几名交警站在旁边，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路过的车辆避开事故现场。 　　“妈，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将车停在了一旁，江泠下了车，走到了一名交警的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那名交警正忙的焦头烂额，闻言有些不耐烦道：“走开走开，不要靠近事故现场。” 　　江泠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交警接过一看，又仔细确认过才放松了警惕，很快就跟他介绍起了情况。 　　“翻车事故，一死一伤，人都被救护车接走了。诶，你是哪个部门的？” 　　江泠：“重案队的。” 　　“哟，原来是重案队的。”交警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眼前的江泠瘦瘦高高，皮肤白皙，一看就让他很有好感：“不过这事应该就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去不了你们那的。” 　　江泠沉默的站了一会，看着眼前仍旧翻着的黑色轿车。 　　朗朗晴日，日光大好，那座翻掉的黑色车子后座上，却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抱着头痛苦的蜷缩在了那里。 　　因为被剧烈撞击过，车子整体都发生了严重变形，内部空间被挤压在了一起，十分的狭窄。红衣女人的身躯以一种无比扭曲的姿势挤在其中，然而她本人像是毫无感觉，依旧呆滞的停留在了那里。 　　这不是人类能摆出的姿势，除非她不是人。 　　“死的是个女人？”江泠冷不丁出声问道。 　　交警愣了一下：“啊，对，是个女的——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可真是太惨了——” 　　等到他感叹完现场的惨烈，江泠道：“打电话上报吧，案子转重案队，这不是起简单的交通事故。” 　　“哈？”交警傻了：“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不是交通事故？” 　　他连连追问，江泠却没再回答。他站在原地，目光又转向了车内那个女鬼身上。 　　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魂魄，每当有冤情发生时，他总会看见的死者魂魄。 　　…… 　　上午八点。 　　一辆警车停在了道路两旁，几个人从车上下来，领头的年轻男子身形挺拔，约莫有一九零的身高仅仅只是远远望去就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肤色有些黝黑，但仍旧掩盖不住天生的英俊，而略微粗糙的皮肤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坚毅的糙帅感。 　　“重案队一组陆晖。” 　　男子带着车上一同下来的两人走到交警面前，他简单的介绍了下自己的身份，很快就入了正题：“是你们上报说这场事故不简单？具体是什么情况？” 　　“哦，是这样的。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事故，我们接到报案很快就到了现场。” 　　交警描述了一下状况，又指着一旁的江泠：“对了，就是你们这个同事提示我这个事故没那么简单。我们找来事故发生时，跟在后面的车子的记录仪看了一下，结果发现那个女死者撞车时全程都僵坐在位置上，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就赶紧上报单位，转给了你们。” 　　陆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微一皱眉：“谁？”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子问道：“什么同事？哪来的同事？” 　　“他说自己也是重案队的，怎么你们不认识吗？”交警说。 　　“重案队的？整个重案队的人还有我陈子风不认识的？”男子偏头看向一旁同行的另一人：“墨鱼仔，你见过他没？” 　　被叫墨鱼仔的人摇了摇头。 　　“陆队，我过去看看。” 　　陆晖嗯了一声，接着跟交警了解这里的情况。 　　陈子风抬眼看向不远处正低着头看着什么的人，大步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你也是重案队的？是汉楚市重案队的吗？” 　　江泠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盯着他仔细的打量着。 　　江泠：“是的，有事吗？” 　　对方顿时来了精神：“嘿，我见过不少冒充公检法行骗的，没想到骗到我们重案队头上来了。说吧小骗子，看你长的白白净净的怎么胆这么大的？” 　　江泠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知道他是误会了。 　　“我是重案队一组的，今天是报道第一天，只是路上遇到了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过去。”江泠掏出自己的警察证，递给了对方。 　　陈子风半信半疑的接过了他的证件，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江泠——”他低低的念了一声：“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少爷啊。” 　　没等江泠反应过来，他立刻转过头朝着身后的人嚷嚷了起来：“陆队，他就是那个新来的江少爷。” 　　不远处的陆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陈子风啧了一声，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江泠：“行吧，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陈子风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直接。 　　江泠没多想，跟着他到了来的那几人面前打了个招呼，也顺利搞清楚了这三个人的身份。 　　这三个人里，领头的那一个是他未来的组长陆晖，刚刚跟他对话的名叫陈子风，而剩下的一个叫莫余。 　　莫余似乎不太爱说话，自始自终都在沉默，而陆晖也只是冷淡的扫了他一眼。江泠敏锐的察觉到这几人对他的到来似乎不怎么欢迎，知趣的站到了一旁。 　　陆晖查看了一番现场的情况，眉头紧锁。从现场来看，这怎么都是一场最普通不过的交通事故，要不是后面车子拍到的那处疑点应该不会有人会产生额外的猜测。 　　“陆队，我刚刚看了，那视频确实有疑点，女死者全程一动不动，这肯定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陈子风在一旁道：“不过那小子是怎么提前知道的？难不成真跟上面说的那样他会玄学算出来的？” 　　陈子风说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陆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陈子风顿时乖乖的收了声。 　　一直到现场情况勘查完毕，陆晖都未曾与江泠说过一句话。等到回去的时候，陆晖刚一坐上去，后座的陈子风就凑了过来：“陆队，要不要喊少爷一起？” 　　陈子风话还没说完，看见外面的江泠顿时又噤了声：“豁开大奔的，得，他铁定看不上我们的车，还是直接走吧。” 　　陆晖朝窗外瞟了一眼，不耐烦的踩下了油门。 　　…… 　　下了三环线没过多久就到了汉楚市重案队，江泠跟在这三人的后面去了办公室。 　　陆晖自从回来后就直接消失了，除开了江泠之前遇到的三个人，整个重案队一组还有三个人。只是就如同江泠一早受到的冷遇一样，另外那三个人也丝毫没有与他搭话的意思。 　　江泠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安静的等了一上午，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陆晖终于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拉着众人开了个会，江泠也跟着坐到了一起。 　　“早上的那起车祸交通部门已经发来了报告。一死一伤，伤者是司机名叫赵秦，坐在后排的死者是他的老婆李蔼。视频你们应该看过了，事故发生的时候坐在后排的李蔼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这完全违反了常理。法医那边也拿来了报告，证实李蔼体内有过量的药物，证实那种药物会导致她神智不清。” 　　陆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将收集到的信息都写到了黑板上。 　　“所以事故时李蔼之所以毫无反应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说话的是组里唯一的一个女生，名叫江颜。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颇为可爱。 　　“根据法医的报告，应该是这样。”陆晖说。 　　“那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资料里不是说李蔼有抑郁史吗？这药恰好也是她需要长期服用的药，假设她出发前不小心吃多了药导致神智不清，而路上恰好又出了事故，她坐在后排没有反应也是很正常的，怎么看都是一出简单的交通事故啊。”江颜歪着脑袋，认真道。 　　陈子风也凑了过来：“颜颜你说的对，我也觉得没什么不正常的。” 　　“这是交通部门转来的案子，不管是什么我们都要给他们一个结论。”陆晖道。 　　“交通部门怎么好好的就转了这么一个案子来了？”角落里的男人皱眉道，“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找事吗？” 　　陆晖没说话，陈子风却不由自主的朝江泠看了一眼：“老张别这么说，这可是我们的新同事给我们找来的，跟人交警同事没任何关系。”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江泠的身上，被叫老张的男人呵呵了一声，神情十分的古怪。 　　“不管如何，先去查下这对夫妻，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写个报告给交通部门结案。”陆晖一锤定音：“陈子风你跟墨鱼仔一起去查下他们夫妻的经济情况，江颜你了解下他们夫妻日常的感情，老张你跟进一下法医跟交通那边的情况，先这样吧。” 　　众人都应了下来，江泠望了望四周，站起来道：“陆组长，那我做什么？” 　　陆晖将手里的马克笔放到了桌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你？”他看了看手表：“快到中午了，你去食堂吃饭吧。” 第2章 七日杀2 　　“太早了吧。”江泠说：“还不到十一点。”“早吗？”陆晖道：“也是，食堂现在还没开…… 　　“时间还早，”江泠说：“还不到十一点。” 　　“早吗？”陆晖道：“也是，食堂现在还没开门，要不，你先去那边坐着玩会手机？” 　　江泠：“……” 　　对方的态度十分平和，但从话语中来看，江泠十分确定陆晖是在奚落他。 　　今天本是他报道的第一天，这么这一组人对他意见如此之大？还是说因为自己给他们揽了交警队的事不高兴了？ 　　“陆组长，要不我跟江颜——” 　　江泠的话还没说话，陆晖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江泠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回头，整个办公室除了他空无一人。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任务忙的团团转，就留下他一个人百无聊赖，显得十分的多余。 　　他拿起陆晖先前拿过来的那份报告，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那里的桌面上堆满了杂物，显然是很久没人坐过了。 　　江泠慢慢翻开报告，上面记载着的是这次事故的死伤者情况。他的目光定格在第一页上，在这里，这一次事故女死者的生平信息用冷漠的文字简单的描绘了出来。 　　他的脑子里突然就记起了清晨看见的那个挤在车内一身红衣的魂魄，此刻，那个女鬼的相貌与报告上面的照片完全的对应了起来。 　　手指划过页面，停留在出生日期那一栏，江泠目光微凝。 　　这个日期——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江泠移开视线，接通电话。 　　“小泠，第一天上班怎么样？到吃饭时间了千万记得去吃午饭，不然你又要胃疼了。你们单位食堂的饭菜据说还行，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要是你觉得不好吃我让阿姨在家里做好了每天给你送过去。” 　　“不用的妈，饭菜很合口。”江泠忙道。 　　“那就好，哦对了，你跟同事相处的如何？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挺好的，这里的同事们人很好，都很照顾我。”江泠随口道：“妈你不用担心。” 　　安慰了几句后，直到对方彻底的放下心，江泠挂上电话，一抬眼就看见一道身影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见江泠发现了她，江颜尴尬的冲他笑笑，走进办公室里，从自己的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又转身离开。 　　只是没走出去多远，她又折返了回来，停在了江泠的面前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午饭？” 　　…… 　　“他们几个都外出了，中午肯定不会回来吃，老张没事的时候中午都是要回家的，所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至于我们食堂的饭菜，怎么说呢，只能管你吃饱管你不拉肚子，至于好吃不好吃就不能另做要求了。” 　　一路上江颜领着他将食堂介绍了一番，最终两人都打好了饭菜，在角落里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江颜低头吃了几口，又忍不住抬头看向江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她试探着开口：“你妈妈真的是市里的首富江敏吗？” 　　江泠愣了一下，嗯了一声。 　　“难怪听他们说你连上班都开大奔呢，”江颜惊叹：“同样都是姓江的怎么我就那么穷。” 　　“我也穷，”江泠吃了口饭道：“车子是我妈的，我银行卡里的存款不超过五位数。” 　　“得了吧江少爷，别跟我开玩笑啦——”江颜哈哈大笑：“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喊你江少爷吗？” 　　她神神秘秘的眨眨眼：“其实一开始听说你要来的时候我们是很高兴的，组里本来就少人，我们忙的快连喝水的时间都没了，加个人正好解了我们的大难题。结果啊你人还没到，陆队就接连被人叫过去训话，上面不停的嘱咐他要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累到，不能让你饿肚子，不能让你出危险的任务，不能让你加班——哇，你是没看见陆队那时候的脸色，难看的都像是要吃人了。” 　　江泠：“……” 　　他终于懂了。 　　“大家知道后都挺不高兴的，本来加人是要跟我们分担任务的，结果搞得跟请个祖宗来一样。再加上听说你家很有钱，所以陈子风给你取了个外号，喊你江少爷。不过我看到你时就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你之前不是还找陆队要事做吗？” 　　江泠轻咳一声：“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吧。” 　　“放心啦，他们迟早都会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的，陆队只是暂时有点火气，他这几天不知道被叮嘱了多少次了。”江颜道：“其实他人很好的。” 　　江泠顿了顿：“你们为什么叫陆组长为陆队？他不是我们组的组长吗？” 　　“哦，陆队其实是我们队的副队，目前暂代我们小组的组长职务。”江颜眨眨眼：“他们没告诉你吗？” 　　江泠微笑着摇了摇头，将话题转移了开来：“对了，你下午是不是要出去调查死者的夫妻关系？” 　　“等下吃完饭就走，”江颜道：“怎么了？” 　　“我觉得他们夫妻之间可能有点问题，”江泠思索了一会，斟酌道：“从女死者的出生日期来看，她应当是个没有夫妻缘的人。” 　　“夫妻缘？”听见他的话，江颜傻了：“什么夫妻缘？” 　　“就是缺少感情线的意思，这样的人即使结了婚与丈夫的感情也会很差。”江泠道。 　　江颜瞪大双眼，怔怔的看着他，半响才道：“难道上面说你会玄学是真的？你真的会算命啊？根据女死者的出生日期就能算出这个吗？” 　　“会一点点而已。” 　　“哇，这么神奇的吗，那我下午好好去问问。”江颜忍不住又道：“不过这事你可千万别跟陆队提，我挺喜欢玄学这些东西的，但在陆队眼里这都是江湖骗子的骗术，他本来对你印象就不好……” 　　江泠点点头，笑了笑：“我知道了。” 　　吃过了午饭，江颜甚至连午休的时间都没有，着急忙慌的就出去了。 　　江泠在办公室翻看了半天的报告，直到下午才陆陆续续的有人回来。 　　等到人齐，几人凑到了一起，将收集到的情况交流了一下。 　　“根据法医那边的报告，死者体内的药物就是常见的抑郁症治疗药物，与她平时服用的一致。至于车祸原因，交通部门的意见是司机在过弯道时速度过快，交通部门认为他在开车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突然分了神，等到刹车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就直接撞了上去。不过司机赵秦仍然在昏迷中，这些要等他醒过来才能确认。” 　　老张简单的说了下各部门汇集的信息，陆晖嗯了一声，看向了陈子风。 　　“我跟墨鱼仔也查了下，这对夫妻财务状况良好。女方的家庭条件很好，光她自己的名下就有四套房，每一套价值都是几百万的，每个月仅仅靠租金就能过的很不错。不过男方赵秦就只是个普通员工，收入不高，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外债。” 　　“我这边也查了下，就像疯子说的，李蔼的家里的确很有钱。只是她的父母当初不看好她跟赵秦，为了跟赵秦结婚，李蔼就跟家里闹翻了。后来她母亲去世，父亲也再娶了，李蔼就跟家里基本没有了联系。不过根据周围邻居所说，李蔼跟赵秦的关系特别的好，尤其是赵秦，对李蔼百依百顺，从来不跟她吵架。” 　　江颜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朝江泠看了一眼。她下午去查访的时候还以为会得到什么夫妻不和的结果，却没想到事实却与江泠算出来的完全相悖。 　　陆晖将重要信息一一写下，最后用笔尖在黑板上点了几下：“目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这样吧，”他扣上笔帽：“老张你随时关注医院那边的状况，等赵秦醒了就找他问个话，这件案子暂且压下，有后续发现再跟进。还有问题吗？” 　　“我有问题。”江泠举起手：“陆队，我有问题。”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的身上，陆晖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说。” 　　江泠道：“我想去再查下李蔼跟赵秦的感情状况，我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劲。” 　　陆晖皱了皱眉：“怎么个不对劲？” 　　江颜猜到他想说什么，一个劲的冲他眨眼，江泠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诚实道：“根据李蔼的出生日期，她在生活中应该是个没有夫妻缘的人，就算结婚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好。然而调查的结果却不是这样，我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室内一时间一片寂静，片刻后，陈子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还真的会算命啊，算了吧江少爷，我们这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信仰科学，不信什么玄学。” 　　他笑嘻嘻的，半是玩笑半是嘲讽的看着江泠。 　　陆晖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江泠，眸中尽是冷意。 　　江泠坚持道：“让我试试，反正我在办公室也没事可做。” 　　“你可以玩手机呀，陆队亲口说的，绝对算数——”陈子风忍不住又道。 　　江颜瞪了他一眼，帮腔道：“其实我今天去查访的时候，听旁边那些人说最近这段时间李蔼一直都很倒霉，总是遇到一些怪事，说不定这里面真的有蹊跷呢。陆队，要不就让江泠去查查吧。” 　　陆晖沉默了片刻，半响，突然挑起了眉：“好啊，你去查。” 　　他顿了顿：“明天再去，现在下班，你可以走了。陈子风，你跟墨鱼仔去把上个案件的报告写完，注意下错别字，再让我发现一次你们晚上别回去了。江颜你把今日的信息整理一下录入……” 　　伴随着办公室里的一片哀嚎，江泠站了起来：“陆队，其实我也可以留下来帮忙的。” 　　然而这话依旧被陆晖无视了，陈子风大叫着拉着莫余去食堂吃晚饭，江颜从他身边路过，抛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办公室里最后剩下的老张一边摇着头，一边端起了茶杯。 　　“玄学查案。”他冷哼了一声：“查了一辈子案子了，就没见过靠算命破案的。要是算命都能破案，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当警察了。” 　　“那倒不是，”江泠认真反驳：“还是得经过正规警校培训后才能做警察的。至于算命那只是我的个人爱好，主要还是得靠个人能力出色。” 　　老张：“……” 　　他哑口无言。 第3章 七日杀3 　　忍了一天的气，终于回怼了一次，江泠顿时觉得空气都舒畅了许多。 　　既然没有要求，他也懒得再浪费时间，索性直接回家去了。 　　从单位到家，正值下班高峰期。江泠在路上硬生生的堵了一个多小时，堵到他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还是应该厚着脸皮留下来加班。 　　等到他终于进了家门，饭菜的香气就已经充斥了整个客厅。 　　江敏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听见有开门声，她匆忙转头看了过去：“小泠回来了？快去洗手吃饭。” 　　江泠应了一声，洗完手后就坐到了饭桌上。 　　柔色的灯光下，满满一饭桌都是他喜欢吃的菜，江敏笑眯眯的给他夹了块排骨：“多吃点，饿坏了吧。单位上班累不累呀？我怎么感觉你这一天下来都晒黑了点呢？要不我等会给你准备点防晒，你明天记得用。” 　　江泠口中正咬着排骨，闻言顿了一下：“倒也不至于。” 　　“至于的！”江敏继续道：“我刚刚看新闻说今天三环线上发生了事故，还转到重案队去了，跟你没关系吧？” 　　江泠不想多提单位的事，只含糊的应了一句。 　　“没关系就好，才上班最好是不要做太多事，累坏了身体可不好。哎，我早就叫你别去当什么警察，跟妈去公司里好好做事不好吗？妈还能看着你——” 　　江敏喋喋不休的说着，都是些老生常谈，江泠知道她只是习惯性的念叨，也没有反驳。 　　“不过你放心，我早就跟你们领导打过招呼了，要他们一定好好照顾你。妈跟他们关系都不错，他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江泠伸出夹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突然就记起了江颜跟他说的话，不由的叹了口气。 　　江敏看着他：“怎么了？” 　　“下次还是不要了，”江泠斟酌了下，开口道：“我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就一直待在办公室玩手机了。” 　　“玩手机总比外出担风险好，”江敏说：“当父母的有几个不担心自己孩子的，你看看今天那个车祸事故，死掉的那个我记得好像就是老李的女儿李蔼。当初她为了她老公跟家里闹翻，如今又出车祸了，要是老李老婆还在，指不定得多伤心。” 　　“李蔼？”江泠抬起头，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她，认识她爸，之前一起投资过。她爸说她为了个男人死活不听家里劝，闹到跟家里决裂。后来她妈生病走了，老李又娶了一个，两父女间好像就断了联系了。” 　　江泠思索了一下，又问：“妈你还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都是听老李说的。”江敏想了想，像是又记起了什么：“哦，对了，我记得老李当时跟我们说，原本还只是气她不听家里人的话，后来她妈死了她也不回来看一眼，老李就觉得这个女儿算是养废了，现在娶了新老婆就又生了一个。” 　　江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匆匆扒了几口饭后，就一头扎进了房里将刚刚听见的信息写了下来，又在父亲新娶上画了个大大的圈。 　　第二日，他早早的赶去单位打了卡，正想着外出去李蔼家查访的时候，就看见陆晖站在门口，抱胸看着他。 　　江泠犹豫了下，上前喊了一声：“陆队。” 　　陆晖略一颔首，扫了他一眼：“走吧。” 　　“去哪？” 　　看陆晖这样子，难不成是后悔放他去查了？ 　　“你不是要去查李蔼吗？”陆晖皱眉：“还是你今天突然发现其实你昨天算错了？” 　　江泠回过神来。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只是没想到陆晖竟然会跟他一起。然而对方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他又没有勇气去反驳，只好乖乖跟在他后面上了一辆警车。 　　车子在市中心一处小区里停下，正值上班时间，小区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有树荫下有几个老太太跟中年大妈凑在一起聊着什么。 　　江泠跟着陆晖下了车，正要按照地址找到李蔼家的地址。一旁的一个中年大妈看见了他们，朝着江泠挥挥手。 　　“小伙子，小伙子——” 　　江泠停下脚步：“是在喊我吗？” 　　中年大妈连连点头：“小伙子，你们是不是警察呀？”她看着他们从警车上下来，所以才这么猜测。 　　“我们是警察，”江泠走过去：“姐姐，你喊我有事吗？” 　　对方顿时乐的合不拢嘴：“什么姐姐啊，小伙子真会说话。” 　　一旁的几个老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小伙子长得俊，说话也好听，现在的警察态度真是好。” 　　有人指了指一旁的陆晖：“那也不是，这个小伙虽然也俊，但是脸黑黑的，可没他看着讨喜。” 　　陆晖：“……” 　　“他是我们领导，是要严肃点的。”江泠笑眼弯弯：“我们这次过来是想查查李蔼家的事，你们对她家了解吗？” 　　“李蔼啊，我知道！”中年大妈道：“不就是前两天出车祸的那个嘛！哎哟，真可怜啊——” 　　“是她，你们都住一个小区的，知不知道他们家的事情呀？”见他们起了兴致，江泠忙问。 　　“知道的不多，她平时不爱出门的，都是她老公出门上班。她一个人在家里天天闷着，也不做饭，天天吃外卖。” 　　“对对，不过她老公是真的好，我听他们说李蔼脾气不好，总爱闹脾气，她老公也不跟她吵，都是自己忍着。” 　　“嗨，那还不是因为女的有钱，我听说她爸爸是大老板呢！”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陆晖听了一会，信息大多与之前江颜提供的相重合，并没有什么新的信息。 　　江泠却道：“她老公总忍着不难受吗？按你们说的她很爱发脾气的话，她老公是会憋出病的吧。” 　　“就是说啊，每次一吵架，她老公就出门躲她。不过我都数过了，最多不超过一天，一定会回来哄她。啧，现在这么好脾气的人难找哦。” 　　“哪像我家那个老头子，只会跟我对吵。” 　　喜欢吵架，但不到一天就和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李蔼跟赵秦的夫妻感情确实很不错。 　　陆晖若有似无的看了江泠一眼，江泠明白他的意思，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除此之外，还有的别的吗？你们知道李蔼平时爱去哪吗？”他又问。 　　几个老太太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别的不知道，但前段时间我遇到她，她突然问我，说是最近有点倒霉，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灵验的庙可以拜拜，我就给了她一个。” 　　江泠忙道：“可以将那个庙告诉我吗？” 　　“可以啊！”老太太痛快的给了庙的地址，“警察同志，你们也想去庙里求求菩萨保佑吗？” 　　“您可真会开玩笑。”江泠笑着记下了地址。 　　周围都问了一圈，再问下去已经没有了多余的信息。跟对方告别后，江泠跟陆晖一同回到了车上。 　　陆晖在手机上搜了下先前老太太说的庙，又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江泠。 　　他正低着头，似乎也在查找那间庙的信息。 　　“不是说会算吗？怎么不算算李蔼之前为什么那么倒霉？” 　　江泠收起了手机，知道他在嘲讽自己，淡淡一笑：“水平有限，看不出来。” 　　陆晖暗哼了一声。 　　江泠像是没听见，继续道：“但我觉得李蔼跟赵秦之间绝对有问题。” 　　“什么问题？”陆晖不耐烦的踩下油门：“刚刚听起来不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她们说李蔼脾气不好，总爱吵架。李蔼本就有抑郁症，她不爱出门，长期闷在家里，生活空间只有一方小天地，我想她应该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赵秦作为她的丈夫，生活里难免有摩擦，但每次吵架赵秦却都是丢下她一个人外出，根本不担心她情绪激动时独自在家会不会有什么意外。陆队，你不觉得这跟他表现出来的好丈夫形象相悖吗？” 　　陆晖手指轻叩方向盘，意外的看了江泠一眼。 　　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江泠在情感上的敏感度远超过他的想象。 　　“你怎么想？”他一边问，一边拿出手机，对着话筒嘱咐了几句。 　　“陆队，我还想去……”江泠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陆晖在导航上输入了一个地址，又踩下油门。 　　“不用惊讶，我也想去找李蔼父亲谈谈。”陆晖冷冷道：“刚刚收到了江颜的消息，赵秦一年前给李蔼跟自己买了高额的人身保险，他们双方互为受益人。” 　　…… 　　李蔼的父亲李诚是汉楚市有名的富商，陆晖叫人联系了一下对方后，知晓对方今日在家，就直接朝着他的家开了过去。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相貌姣好，穿衣打扮十分精致，年纪与李蔼差不多大，看样子应该就是李蔼的后母。 　　室内，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皱眉看着手机，看见他们来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显然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江泠坐下后，李诚看了他一眼：“江敏的儿子？” 　　江泠笑了笑，应了一声。 　　李诚面色略有缓和。 　　“挺乖，比我家那个听话多了，要是她当初听我的话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从他们进来，李诚的脸色就很不好，如今谈起李蔼就越发的严肃，显然是对这个女儿极其的不满意。 　　“小时候她也还算是听话，长大后就越来越不行。大学考不上我花钱送她去读书，毕业后我叫她去我公司上班她也不听，自己跑出去创业，事情没做成就只顾着谈恋爱，认识了那么个男人！” 　　李诚抿了口茶，大约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语气也有些难听：“我跟她妈不同意，她就偷了户口本去跟对方领证，活生生把她妈气死了。从那以后我就当没这个女儿了，你们今日过来究竟是想问什么的，她不是出车祸走的吗？” 　　陆晖道：“还有些事需要问清楚。” 　　“家里有李蔼的房间吗？”江泠问。 　　李诚扯了扯嘴角：“我当没这个女儿了，还留她房间做什么。” 　　“那照片什么的呢？还有吗？” 　　李诚没说话，一旁的年轻女子道：“仓库里好像有一些，我早先叫人收起来了。” 　　“还收着做什么？我不是叫你扔了吗？”李诚冷哼一声。 　　年轻女子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就搬来了一个收纳箱。 　　“她在这个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她说。 　　江泠看着眼前的收纳箱，箱子本身并不小，但对于一个在家中长大二十多岁后才离开家的女儿来说，却是太小了。 第4章 七日杀4 　　“只有这么多吗？”江泠问。 　　李诚瞟了一眼：“竟然还有这么多，也亏得她还留着。” 　　他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并不当回事：“那你们就看看吧，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江泠没说话，只低头看着收纳箱里的东西。陆晖站在他的身边，随手翻了几下。 　　收纳箱里无非就是一些寻常的物品，除了几个相框就是日常用品。翻开最顶上倒扣着的相框，入眼的便是李蔼的笑颜。这上面她还穿着校服，面容稚嫩，大约是在中学时期拍摄的。 　　站在李蔼身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与李蔼的面貌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她的母亲。 　　陆晖又接连翻了几个相框，要么是李蔼单独的照片，要么是李蔼与母亲的照片，却没见到一张李诚出镜的。 　　“李先生——”陆晖适时的喊住了正要出门的李诚。 　　李诚不耐烦的转过头：“还有事？” 　　陆晖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这是你跟你儿子吗？” 　　原本还紧绷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李诚哦了一声，笑道：“是啊，才四岁，调皮的很，整天就知道给我闯祸。” 　　“看得出来你很疼爱他。”陆晖道。 　　“嗨，”李诚摆摆手：“臭小子皮是皮了点，但还有点小聪明。” 　　他乐呵呵的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陆晖放下手里的相框，指了指沙发：“有事。要是李先生没那么忙的话，我们还是继续聊聊吧。不然的话，我们只能找去你公司了。” 　　李诚脸色一变，有些不太高兴，但终究还是坐了回去。 　　“还有什么事？”他板着脸道。 　　“李先生，”陆晖斟酌了下：“问个冒犯的问题，不知道李先生对身后事有没有什么计划？” 　　江泠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得侧过头去看他。陆晖的神色依旧，就好像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李诚的脸色阴沉——任谁被问出这种问题都不会高兴。 　　“身后事？你是想问我死了钱怎么分吗？”他冷笑道。 　　陆晖嗯了一声。 　　“怎么分？”李诚皱眉道：“我早就不认那个不孝女了，她气死了她妈就算了，一回家就想着怎么找我要钱，这种女儿要来何用！” 　　他怒气冲冲的说着，陆晖却一针见血道：“那李先生的意思是，不打算给李蔼留一部分了？” 　　李诚的脸僵了僵，生硬道：“我赚的钱，爱给谁给谁，怎么，你们警察连这种事也要管？” 　　“只要你们手续正规，我们自然是管不着的。”陆晖顿了顿：“不过李先生，你的这种想法有没有告诉过李蔼跟她的丈夫？” 　　李诚被他的问题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太太：“我说过吗？没有吧。” 　　他的太太思索了一下：“之前好像有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们吵起来了，后面大约是扯了一点……” 　　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江泠却急忙问道：“是跟谁打的电话？李蔼吗？还是赵秦？具体说了什么？” 　　李诚啧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就是一个月之前吧，那个不孝女突然要我给她老公投资创业，我投资个鬼啊，就她老公那样，那不是纯费钱吗？我不答应她她就跟我扯什么提前拿出她那部分的遗产，以后不找我要钱。我被她气到了，直接就说到时候一分钱也不留给她。大约就是那时候她知道一点的吧，不过我也只是气话，都还是不确定的事。” 　　江泠与陆晖对视了一眼，陆晖站了起来：“那先这样吧，今日麻烦李先生了，对了那箱东西我们能带走吗？” 　　能送走他们，李诚似乎也觉得轻松了一些，连忙道：“拿走吧，到时候也不必还了。” 　　陆晖点点头，转过身搬起收纳箱离开了李家。 　　坐回到车上，江泠心情有些低沉。他坐在了车子后排，小心翼翼的整理了下收纳箱里的东西，随后从中间取出了一个笔记本。 　　陆晖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是什么？” 　　“随记吧。”江泠翻了几页，这上面的笔迹稚嫩，应该是李蔼读书时随手写下的记录。 　　大多都是一些随心的感想，写的都是一些身边的事，她烦躁的心情，她的成绩变化，她受到的批评。 　　只是在这些笔迹下，几乎所有开心的事都来自于她的母亲，而她的父亲带给她的全部都是压抑。 　　“她跟李诚关系应该很差。”江泠道：“童年时期——似乎不怎么开心。” 　　“之前没算出来吗？”陆晖问。 　　江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摇摇头：“只看得出她的感情线很差，亲情关系很薄弱，夫妻缘约等于没有。我之前以为是因为她跟赵秦结婚的关系所以才导致的亲情疏离，却没想到——” 　　陆晖嗤笑一声：“这都去过她家了你才说这个？在李诚的家里几乎挂满了他与他这个小儿子的相片，跟李蔼的却一张都没有，但凡是个正常人也都看出来了。” 　　江泠知道他不信自己的话，也不愿意多辩解，只是道：“我看这本笔记本中李蔼也没怎么提过其他人，她似乎没什么朋友。” 　　陆晖没再说话，只是这几日的信息却足够他们在心里勾勒出李蔼的成长路径。 　　一个不被父亲所喜欢的女孩，从小缺少父爱，却还要背负着来自父亲强大的威压。因为高考失利，她去了一所普通的学校，于是更加不得父亲的好脸色。只是在毕业后，她遇见了赵秦。 　　赵秦的家世能力皆普通，却是第一个对她好的异性。或许这份爱太过稀少，又或者长大后她已经不想继续过之前的生活，李蔼为了对方第一次与家里撕破脸。 　　母亲死后，她分得了母亲名下的一部分遗产，也就是那几间房子。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患上了抑郁症，但毫无疑问，她的生活重心从原本的父母变成了后来的赵秦。 　　赵秦…… 　　江泠思索了片刻，又从手机上调出了赵秦的资料查看。 　　再普通不过的身世，没有突出的背景，读书也一般般，家庭条件算不上好甚至有些贫穷，但好在他毕业工作后替家里缓解了一点压力。 　　挑不出任何毛病。 　　江泠又看了看赵秦的出生日期，跟李蔼不同，赵秦的夫妻缘很重，他应当是不缺女性缘的。然而从他的命理上看，他生性偏凉薄，并不该是周边人口中的那个好好老公形象。 　　车子驶进院中，陆晖踩下刹车，熄了油门。 　　“下车。” 　　江泠茫然的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单位里。 　　他哦了一声，抱起了收纳箱正想下去。 　　“东西放那，”陆晖冷冷道：“你人下去。” 　　江泠惊奇的看着他：“陆队，难道这些东西不拿上去整理一下吗？” 　　陆晖淡淡道：“自然是要整理的，但是是我，不是你。下班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 　　“可是还差十分钟。” 　　“那你也不必上去了，我准许你提前离开。今天你做的已经可以了，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江泠愣了一下：“可以了？我是来当警察的，查案不是我的基本工作吗？怎么就可以了？” 　　“纠正一下，”陆晖转过身，他站着时比江泠高一个头，如今两人都坐着，却也有些因为常年查案而养成的压迫感：“你是来做什么的你我心知肚明，用不着如此的拼命。你只要乖乖的待着，我自然会将你的考核表上写的漂漂亮亮的，其余做戏的功夫就免了。” 　　“做戏？？”江泠平静道：“做什么戏？” 　　陆晖冷笑：“自然是往高处走的戏，难不成还是谈情说爱的戏吗？” 　　他有些不耐烦：“走吧，几位大领导都交代过我的事，我自然也不会犯傻跟你过不去。我接到的指令是三个月，时间有点长，但我勉强还能忍耐。这三个月你可以迟到，可以发呆，只要你每天还能来打个卡我都保证不为难你。若你真的想不来，只要你能解决考核问题我也不管你。” 　　江泠愣了一下，他已经知道江敏之前应该是找人帮他打好了关系，但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帮他的。 　　三个月，所以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限制他的吗？ 　　“没有三个月。”江泠抱着收纳箱打开车门：“我也不会提早下班，这些东西我拿上去整理一下，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的。” 　　陆晖脸色有些阴沉，他黑着脸下了车，一脚踹上了车门。 　　恰好陈子风路过，看见他立刻蹿了过来：“陆队，回来啦？” 　　他对着陆晖挤挤眼：“听说你今天带小少爷外出了，怎么样啊？你们之间有没有擦出什么火花呀？” 　　陆晖看了他，冷声道：“你怀里拿着的是什么？” 　　陈子风愣了一下：“快递啊，我在网上看见说这玩意很好吃，我就买了点，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陆晖道：“我感觉会吃坏肚子。” 　　“啊？真的吗？”陈子风道：“不会吧，我看下面评论挺好的呀。” 　　“跟东西无关，”陆晖瞥了他一眼：“跟你嘴巴有关，乱说话的一般都这样。” 　　他径直走了，留下陈子风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乱说话，”他思索了半天终于反应了过来：“切，不就是生江少爷的气吗？干嘛诅咒我呀。” 第5章 七日杀5 　　搬着收纳箱回了办公室，江泠坐到了角落的位置上整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除去李蔼的一些合照，就是一些笔记本，如同他在车里看见的那本一样，零零散散的记录了一些事情。 　　江泠接着看了下去，翻到一页的时候，突然就看见了一串数字。 　　“这个是什么？”江颜凑了过来：“李蔼的笔记本？” 　　江泠嗯了一声，将页面上的那串数字挪到了她的面前：“你看这像是什么？” 　　“额——看起来有点，有点像是什么号码，但又不像是手机号什么的。”江颜思索了下：“会不会是qq号呀？” 　　“好像是的。” 　　江泠掏出手机按照页面上记载着的号码搜索了一下，找到了对应的账号。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账号似乎是个私密账号，所有的信息都被牢牢的锁了起来，什么也看不见。 　　“要不找信息部门吧，”江颜给他出主意：“要他们帮忙解开看看。”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江颜说：“不知道他们今晚有没有人值班，我先帮你拿过去，估计明天就能有结果。” 　　能有个新方向并不是坏事，江泠点了点头。其他的东西大多都是跟李蔼年幼时期相关，也找不出其他的信息。 　　他将东西收拾好，刚一起身就看见了正巧从外面进来的陆晖。 　　陆晖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如今才回了办公室，只是他的脸色就一直阴沉沉的，很显然还很不高兴。 　　对上江泠的眼神，陆晖略一皱眉，很快就将视线移开，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江泠顿了一下，看向江颜：“有件事……”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离的近的小区？或者是有没有合适的公寓出租？” 　　“租房？”江颜惊讶道：“你是想搬到附近来住吗？” 　　江泠嗯了一声：“我家离这里有点远，上班不太方便，毕竟不是一时的事。” 　　“那也是，上班还是要方便比较好。”江颜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吧，我去帮你找。” 　　他们这里在说着话，旁边的陈子风看了几眼，酸溜溜的凑到了莫余身边：“切，当初我要找房子的时候也没看见她这么热情，少爷又待不了多长时间，干嘛对他这么好，墨鱼仔你说是不是？” 　　莫余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是颜控。” 　　“你什么意思啊？”陈子风怒了：“你的意思是我没他帅是吗？” 　　他偷摸摸的瞟了几眼江泠，正想发飙，然而见到对方那张脸却又不由得有些气虚了。 　　“虽然是没他那么……那么小白脸，但男人要man，懂吗？你看他那双眼睛，男人眼睛要那么好看干嘛！墨鱼仔你说是不是？” 　　然而这一次，莫余连理都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陈子风不服气，又蹿去找了陆晖：“陆队，墨鱼仔说我没那小少爷帅，你帮我评评理，我跟那小白脸到底谁更帅？” 　　“案子查了吗？”陆晖头也不抬道：“总结写了吗？线索整理好了吗？报告拿了吗？你要是也想跟他一样玩手机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陈子风：“陆队我错了。” 　　…… 　　Qq号的密码第二天就被破解了出来，江泠用手机登陆上了账号。 　　根据信息部门的查验，这个账号确实是登记在李蔼的名下。江泠查看了一会，发现这个账号上几乎没什么现在的朋友，有的全都是她中学时候的同学。 　　李蔼这个人就像是之前得到的报告中描述的那样，孤僻内向，她似乎更愿意将自己锁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发布的所有消息以及文章都是仅限自己可见，不愿对任何人诉说内心世界。 　　点开账号的空间动态，沿着时间线，江泠一条条的看了下去。 　　【6月15日：我真的很倒霉，接连遇到这么多倒霉事，是不是去哪里拜拜比较好？】 　　【6月10日：今日大概是药物吃多了，做完早饭后竟然没有关好天然气，还好后来发现了……】 　　【6月1日：车子的刹车突然出了问题，开到半路差点撞上去，幸好没出事故，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 　　【5月25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吃药之后总是昏昏沉沉的，今天去爬山的时候差点一头栽下去，万幸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老公很担心我，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 　　【5月22日：今天又倒霉了，地上刚打的蜡太滑了，又不知道怎么被泼了水，我滑倒后差点被剪刀扎到。怎么会有人把剪刀放在哪里？】 　　【5月15日：出门的时候突然头晕，差点被车撞到……还被那司机骂了一顿】 　　江泠猛的站了起来，这几条信息看下来，应该就是之前跟李蔼一个小区里的老太所提起的那些倒霉事。 　　只是从这几条李蔼发出来的动态来看，这几件所谓的倒霉事发生的时间过于密集，也过于巧合了些。 　　他将信息整理了一下，递给了陆晖。 　　“不太对劲。” 　　即便是冷着脸，陆晖看完后仍旧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小组的几个人被召集了起来，江泠将手机上的内容投屏到了大屏幕上，摆到了众人面前。 　　江颜盯着看了好一会：“这未免也太巧了，日期上过于接近了吧。如果是一段时间内发生一次都已经很稀奇了，一下子来这么多次，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好像是这样，难怪她会说自己很倒霉。”陈子风道：“换我我也要去拜拜。” 　　他突然看向了江泠：“你不是会算吗？要不帮她算算这段时间是冲撞了哪路神仙？现在倒霉到连命都丢了。” 　　江泠沉默了片刻：“我觉得这些事更像是人为。” 　　他指向第一条：“从五月十五日开始算起，李蔼记录下来的倒霉事就有五条，包括摔倒时身边有剪刀，包括吃药后头晕引发的一系列事故，还有刹车的问题。这些事情与其说是巧合，但如果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话，更能说得通。” 　　陆晖看向他：“你在怀疑赵秦。” 　　陈子风啧了一声：“江少爷你从一开始就盯着他，到现在还没放过他呢？我就奇了怪了，你对自己的额……占卜那么有信心？” 　　江泠看了他一眼：“李蔼平时孤僻，又有抑郁症，生活圈子里只有她跟她的丈夫赵秦。如果这些事真的有人下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的身边人。” 　　“你那都是乱猜，警察破案靠的是乱猜吗？是要证据的好吗？怎么能根据几个动态就怀疑其他人是凶手呢？”陈子风有些不服气，高声嚷嚷道。 　　“你平时乱猜的少了吗？”江颜怼他：“先有猜测再根据线索去查验，你也没少做过吧，干嘛总针对江泠。” 　　陈子风瞪大眼睛，想回嘴，但一见江颜那凶巴巴的样子，瞬间又缩了回去。 　　陆晖皱眉起身，他滑了下屏幕，将李蔼账号上的动态信息又往下拉出了几条。 　　依旧是李蔼细心记录下的信息，她往日的生活无人诉说，就被她一条条的记在了这个没人能闯入的地方，大大小小，事无巨细。 　　看着屏幕上的内容，陆晖眉头紧锁：“这个时间是不是跟李诚与李蔼打电话的时间对上了。” 　　江泠愣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 　　屏幕上是李蔼在一个多月以前发布的一条动态，大意是自己与父亲吵了一架，知道的一些信息被丈夫听到，丈夫也不太高兴。 　　她应该是心情不好，字句之间全都透着小心翼翼，提起赵秦时也尤其的烦恼，似乎对他十分愧疚。 　　“这个时候应该是李蔼从李诚那知道了他准备遗嘱的事，然后又被赵秦听见了。”陆晖道。 　　“这个时间好像离李蔼发生几次意外的时间很近诶。”江颜道：“这个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而五月十五号开始她就一直倒霉，中间隔了没几天时间啊……” 　　“他们的那份保险合约有拿来吗？”陆晖突然问。 　　江颜嗯了一声，起身拿了几份文件过来，抽出一份送到了陆晖的手上。 　　陈子风朝她伸出手，却被江颜绕过，直接给了江泠。 　　陈子风：“……” 　　他愤愤的收回手，幽怨的看了江颜一眼。 　　陆晖扫了几眼：“保险费这么高。” 　　江泠也打开看了一会，这份保险在一年前签订，李蔼与赵秦付了高昂的保险金用以保障他们两人的人身安全，而收益方都是双方。 　　买保险很正常，然而保险金这么高就过于不正常。李蔼的钱全来自于她母亲的遗产，而赵秦更是一个普通人，这样普通家庭却买了这么高的保险。 　　“江颜，你明天去查下药的事，看看为什么李蔼总是会头晕，带上她的药瓶去。”陆晖顿了顿，目光在江泠的身上停留片刻。 　　陈子风忙道：“我去我去，陆队，我跟她去。” 　　陆晖不置可否：“那你跟她一起，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李蔼去过的那间庙里看看。” 　　江泠抬起头，不明所以：“我吗？” 　　陆晖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想去也行，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玩手机。” 　　江泠：“其实我真的不爱玩手机的，陆队你对我大概有什么误解。” 　　江颜看看他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6章 七日杀6 　　李蔼去的那所寺庙在汉楚市也算是小有名气，江泠跟陆晖循着地址找过去，在庙里住持的帮助下找到了李蔼曾经在这里填写的一张许愿单。许愿单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希望她与丈夫和和睦睦，再则是能得到父亲的理解。 　　走出寺庙的时候江泠一直都在沉默，寺庙建在一座不高的小山上，走下去的路只有一条，据说是早些年庙里的僧人与香客共同铺出来的。 　　沿着这条窄窄的小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江泠隐约觉得有些寒意。他抬眸往一侧扫了一眼，顿时脚下一滞，原本惯性走出的脚步被他强制性的停了下来，脚踝往侧面一崴，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陆晖跟在他的后面，冷冷的看着他：“警校怎么让你毕业的，走个路也能扭到？” 　　江泠没有说话，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往旁边飘去。 　　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颗高树上，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小男孩倒挂在树上，他的两眼瞪的老大，鲜血从眼眶溢出，弄污了整张脸，完全看不清楚他的真实面容。 　　这恐怖又诡异的一幕却彷佛像是定格了一般，从他发现至今，男孩都一动不动的挂在那里，纹丝不动。 　　有僧人从旁边路过，江泠将对方喊住：“小师傅，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那僧人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事吗？” 　　江泠问他：“小师傅在这多久了？” 　　僧人犹豫了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一旁的陆晖掏出了警察证，他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也有十几年了，”僧人道：“我很小就来了这里。” 　　“那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男孩子，”江泠一边看向一旁倒挂着的男孩，一边极力描述着他的容貌。 　　然而那僧人只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江泠仍不死心：“那附近有没有丢过小孩？或者有没有出过什么恶**件？” 　　僧人笑了，转过身指了指上面的寺庙：“菩萨看着的，这方土地的人民都被保佑着，怎么会有那些事呢？” 　　江泠哑然。 　　等到僧人离开，陆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你们这些搞封建迷信的还互相不信任吗？还是你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算命身份？” 　　他边说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晖接通后听了几句，看向江泠道：“赵秦醒了。” 　　江泠一惊，抬步就想走。然而钻心的疼从脚踝处传来，他不由的嘶了一声。 　　“真是麻烦——”陆晖不耐烦的走到他面前蹲下：“上来。” 　　江泠呆了一下：“做什么？” 　　“上来啊，我背你。”陆晖冷冷道：“我们现在要马上赶去医院，老张还在那等着我们。” 　　“不，不用了吧。”江泠连连拒绝：“我觉得我自己能行的。” 　　“你能行？”陆晖冷笑了一声：“要不你走几步我看看？” 　　江泠费力的往前走了几步，然而之前扭的那一下实在有些严重，即便是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疼的他脸色苍白。 　　陆晖看了一会，一言不发的走上来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江泠浑身僵硬，他尴尬的想扯开些距离：“陆队，不用麻烦……” 　　“不是我想麻烦，”陆晖面无表情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将你直接丢在这里。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这责任。如果要等你自己慢慢走，天黑了我们也未必能见到赵秦。” 　　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个还挂在树上的小男孩魂魄——看那样子也不是挂了一天两天了，江泠适时的闭了嘴，乖乖的在他的搀扶下下了山。 　　…… 　　老张在医院门口等了半天，见到陆晖出现后急忙迎了上来：“陆队，赵秦自醒来后就一直在痛哭，嚎到现在都没停下来。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他状态还行，可以进行短时间的问话。” 　　“赵秦醒来后说了什么吗？”一旁的江泠插嘴道。 　　老张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是被陆晖扶着来医院的。 　　爬了个那么矮的山也会搞成这样，果真是个大少爷。 　　他心里泛着嘀咕，口中却还是道：“也没什么，第一件事就是问他老婆怎么样了。在得知答案后就一直嚎，耳朵都要被他嚎聋了。” 　　江泠皱了皱眉，还要说话，陆晖却甩开手，冷冷道：“去，给他找个医生看看脚。” 　　“我不去，”江泠道：“我先去看看赵秦，我有些话想问他。” 　　“以后再问。” 　　“不行，就今日。”江泠坚持道：“陆队，赵秦心思缜密，做事小心谨慎。若是时间拖久了他肯定会有怀疑，到时就更难问出什么了。” 　　“心思缜密。”陆晖看了他一眼，冷笑：“这又是你看出来的？” 　　事实上他们也对赵秦做过详细的调查，得到的结论无一不是说他性格沉闷，不爱与人打交道，对待工作也是马马虎虎，甚至还犯过几个大错误，好几次都差点被炒鱿鱼。 　　在这样的背景下，怎么看也看不出赵秦是江泠口中所形容的那个心思缜密的人。 　　“你自己的身体，随便你。” 　　丢下一句话，陆晖转身就朝着病房大步而去。江泠心知他是答应了，急忙跟了上去。 　　…… 　　推开病房的门，江泠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正如同他之前在照片上看见的那样，赵秦眉目清秀，虽称不上多帅气但也算是干净明朗。 　　此刻赵秦正靠着床头，沉默无声的流着泪。他头上缠着白纱布，手背上扎着的吊针还在持续输着液。一连几日的昏迷让他双颊消瘦，面容十分的憔悴。 　　发觉有人进来，赵秦麻木的转过头看向了这边。 　　江泠冲他笑了笑，跛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到床前，找了个椅子坐下。 　　“还有什么要问的，”赵秦痛苦的捂住头：“我老婆都死了，是我害死的，我都承认了，全部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一时走神没刹住车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我都是我，全都怪我！” 　　他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痛苦与后悔，似乎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李蔼。 　　老张站在门外：“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我们一问他就这么说。不管问什么都说是他害死了他老婆，还吵着要同她一起去死。” 　　陆晖冷笑了一声：“那怎么没见他拔自己的输液管。” 　　老张道：“可不是，吵了大半天硬是不肯跟我们好好说话。话说陆队，你就这么放心让那大少爷独自进去吗？我琢磨着他那张小白脸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哪像你啊陆队，往那一站，只要是犯了事的都要心虚几分。” 　　陆晖没说话。 　　房内，江泠始终沉默着，等到赵秦情绪平稳了些他才终于开了口。 　　“赵先生节哀，”江泠道：“其实赵先生可能不知道，这些都是例行程序。毕竟是出了车祸，我们要循例做个调查，等我问完后就可以出具结论了，到时候赵先生也好让你的太太入土为安。” 　　赵秦的手指微松，他转过头来看向江泠，扯了扯嘴角：“抱歉，是我误会了，我只是无法接受……抱歉。” 　　江泠宽慰的笑笑：“没事的，我们都理解。” 　　他顿了顿，道：“赵先生跟李小姐感情似乎很好。” 　　赵秦嗯了一声：“我太太很爱我，我也很爱她，原本我们已经计划要小孩了，却没想到……” 　　“事故那天的情况我们都已经查过监控了，就不多问了。”江泠道：“赵先生，你跟你夫人感情这么好，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赵秦叹了口气，往后一靠：“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他看向江泠：“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老婆家条件是很好的，像我这样的人哪能跟她从小就认识。我们是工作后认识的，她当时是我公司的客户，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后来就恋爱结婚了。” 　　“你们谁追的谁？” 　　“自然是我追的她。”赵秦道：“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看上了她，但是不知道该如何讨她欢心，犹豫了好久才敢去约她。” 　　“哦？”江泠道：“你第一眼看上了她什么？” 　　李蔼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姑娘，或许是遗传了她的父亲，她的皮肤并不太好。在她读书时期，也曾因为这个原因接受到很多异样的目光，这些事都被她一五一十的记在了她的那些笔记里。 　　比起赵秦较为清秀的面容，或许她跟赵秦站在一起时，赵秦更能吸引外界的目光。 　　江泠并非对她的相貌有所贬低，但世上一见钟情的例子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为了外表，那必然是被看上的那一方有着某些能够强烈吸引对方的特质。 　　“自然是因为她好看，”赵秦顿了顿，又道：“但还是因为她的性格，她很活泼，跟我很聊得来，当时我就想这个女孩可真好。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的家境，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她领着我去见她的家人，我才知道原来她家那么有钱。” 　　江泠面露同情：“但我听李蔼的父亲说，他似乎不怎么支持你们。” 　　赵秦叹了口气：“哪里是不支持，一直都没答应过。李蔼为此跟家里闹了好久，我也跟她提了几次分手她都不肯答应。我就想，她都这样对我，我一定要跟她走下去的。谁知道……” 　　他的声音再度哽咽了起来，像是又触动了心事。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江泠掏出看了一眼，是陆晖在群里发了一个报告。 　　陈子风将李蔼服用的药物拿去做了鉴定，成份没问题，但每个药片都比原厂出的药片大上一倍，也就是说每当李蔼服下一片药片，吃下的都会是原定剂量的两倍。 第7章 七日杀7 　　病房外的老张听的直叹气：“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不直接问，这个江少爷真是……陆队，要不还是我去吧？” 　　陆晖伸手拦住他：“再等一下。” 　　他靠在门边，听着里面的江泠低声道：“那李蔼的抑郁症是怎么得的？” 　　赵秦的声音有些许犹豫：“她父母不愿意我们在一起，她就抑郁了。” 　　他声音含含糊糊的，不太愿意说起这个话题，转而又道：“因为这些事，她一直有在吃药，从没停过，这次出发之前我还提醒她要定时吃药。” 　　江泠感叹的点点头：“世事难料，李蔼应该也想好好跟你过生活的。不过，听你说的意思，她平日里不喜欢吃药吗？这还要你提醒？” 　　赵秦摇摇头：“她不喜欢吃，总觉得这药吃的头晕。但我担心她不吃药就会胡思乱想，所以都会看着她。平时我上班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我都会怕她不吃药，就时时刻刻都盯着，生怕她有事。” 　　江泠哦了一声，站了起来：“好吧，我问的也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下，等这边流程走完你就可以领取相关报告了。” 　　赵秦抿了抿唇，嘴角有一瞬间的上勾，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辛苦你们了……” 　　江泠慢慢的出了病房，刚一关上门就看见了还在外面的陆晖跟老张。 　　“你们还没走吗？”江泠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 　　陆晖看了他一眼，道：“先回去。” 　　没走几步，陆晖又停了下来，似是不耐烦道：“那边就是骨科，号帮你挂了，自己去看腿。” 　　江泠眨了眨眼：“不先去做事吗？” 　　“监控我让疯子去查了，赵秦这里有老张看着，即使你瘸着腿回去也没事做。”陆晖看着他道：“如果你坚持要回去也可以，先去把挂号费退了还我。” 　　江泠：“……” 　　他诧异的发现自己未出口的话竟然早就被陆晖察觉了，不过想想也正常，他能够因为赵秦一句时时刻刻盯着李蔼而联想到他装了监控，而陆晖比他经验更丰富，岂会猜不出来。 　　被陆晖这么一安排，江泠几乎可以想到就算自己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了，再加上脚踝处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就跟钻了心似的疼，索性点了点头，留了下来。 　　看着江泠一瘸一拐的离开，老张凑到了陆晖身边：“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有点能耐的，能套出赵秦这么多话。我之前问了那么多次次次都被他糊弄，倒是让他问出了破绽。不过他就这么忍着痛抗了这么久的吗？” 　　陆晖嗯了一声。 　　“行，勉强还是像个警察的。”老张道：“当初我以为他最多挨不过三天，没想到现在看着还不错，我听小颜说他这段时间再没开过他那个大奔了，改坐公交车了，还想着要在附近租个房子住。可惜了，那车子还是挺不错的，我看着都羡慕。” 　　“他要搬到附近住？” 　　“是啊，”老张道：“这都要租房子了，陆队，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只留三个月的。这样也好，我还一直担心队里人手不够到时候等我要退休了你不肯放我走，耽误了我退休的好日子。” 　　“这么想退休，那我明天就去给你打报告放你自由怎么样？”陆晖道。 　　老张一脸惊悚：“别别，我是要退休不是要失业！” 　　陆晖哼笑了一声，瞥眼扫过远处瘸着脚走路的身影，明明疼的要命还硬咬着牙假装无事。 　　倒是没他想象中的弱。 　　…… 　　江泠跛着腿进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想要外出的江颜。 　　江颜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感叹：“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请病假呢，都成这样了，请个假吧，陆队不会说什么的。” 　　“没什么大事，用不着请假，我在群里看见陈子风说他找到监控了，想来看看。”江泠笑笑道。 　　“确实找到了。”江颜道：“谁能猜到赵秦竟然在自己家里装了针孔摄像机，科技组花了好长时间才发现。你猜猜他一共装了多少个？二十多个！几乎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监视到了，这人也太可怕了。” 　　江颜边说着，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一想到李蔼整天就被他监视着，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浑身发寒。怎么会有这样的丈夫呢？” 　　“视频全都找到了吗？”江泠问。 　　“找到了，科技组正在整理，过会应该就能送过来。”江颜道：“那么多视频，估计得奋战几天了。” 　　正如同她所说，科技组将监控视频送来后整组人都陷入了疯狂的看视频中。连续一天一夜之后，每个人都面色疲惫，神色憔悴。 　　陆晖外出做了个报告，回来后发现会议室里睡倒了一片，陈子风几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着。 　　他皱了皱眉，关小了空调，刚想退出去角落里一个人突然出了声：“你们看看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然而这话说出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江泠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已经倒了一片。 　　会议室门口，陆晖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他：“有什么发现？” 　　他抬步走过去，这才发现江泠的脸色十分难看。江泠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嵌在洁白的脸上显得十分的生气灵动，然而此刻那双眼眸里全是红色的血丝，周边也被染上了一圈浓厚的黑眼圈。 　　看这样子，是熬了一晚上的通宵。 　　“陆队，你看这里。”江泠指着屏幕，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旁边的人：“这个日期应该同之前李蔼在空间里记录下的那次滑倒时间对应上了，赵秦在此之前特意给地板打了蜡，又在出门前特意洒了水，将刀具放到了危险的位置。” 　　屏幕里的男子精心的布置着他的计划，而后彷佛像是担心不能成功执行般的确认了一次又一次，看的人毛骨悚然。 　　陆晖嗯了一声：“记下来，这些都是证据。” 　　江泠松了口气，不自觉的松懈了下来，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腿。 　　他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都没动弹，如今才觉得双腿好像僵住了一样，连动一动都没有了力气。 　　陆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回去休息。” 　　他停顿了片刻：“顺便去看看你的腿，免得被其他人说我苛待下属，没有照顾好你们。” 　　江泠哦了一声，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 　　连续几日的赶工结束后，正好赶上了赵秦的出院日。 　　拎着行李刚刚出院的赵秦还没走出医院的大门就被抓了个正着，直接进了审问室。 　　江泠推开门走了进去，见到他，赵秦的脸色异样的难看，直冲着他嚷嚷了起来：“怎么回事？我刚刚从医院回来就被你们抓到这里，我是犯什么事了？警察了不起吗？警察就可以无道理的抓人吗？” 　　江泠在他面前坐下，冲他笑了笑。 　　“又是你。”赵秦认出了他的身份，沉下脸道：“之前还以为你真的是来看我的，你们这些警察天天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就这么浪费的吗？” 　　一旁坐着的陈子风不耐烦道：“吵什么吵，好好说话，我们找你自然是有原因有证据的。” 　　江泠却是异常的冷静，温和道：“走个流程而已，跟上次一样。” 　　“走流程？”赵秦冷笑：“怎么将受害人家属抓进来也是你们做报告的流程之一吗？” 　　“是啊，”江泠道：“上次我说过了，我们要给这次车祸事件做个报告，这次也是一样的，必要程序。” 　　他翻开手里的文件夹，拿出了一张打印出来的账号截图：“这个qq账号你认识吗？” 　　赵秦扫了一眼：“不认识。” 　　“这是你老婆李蔼的。” 　　“是吗？”赵秦道：“可能是小号吧，没见过。” 　　江泠将手里的截图展示给他看：“李蔼在里面一条条的记录下了你跟他的生活，这里她提到自己出门时头晕，差点被车撞到，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那这件事呢？”江泠又问：“她刹车出了问题，差点出车祸，这件事你知道吗？” 　　“好像听她提起过。” 　　“什么叫好像听过，什么叫不知道？！”陈子风猛的一拍桌子，怒吼道：“老实回答。” 　　“时间太长了不记得了，”赵秦冷笑：“怎么警察同志你记得你一周前吃了什么东西吗？” 　　“我们查了她吃的药。”江泠拦下快要爆发的陈子风，冷静道：“你知不知道李蔼服用的药物不太对。” 　　“是吗？哪里不对？” 　　“成份不太对。” 　　陈子风一怔，诧异的看向身旁的江泠。药物的检测报告是他去做的，明明是药物份量不对，怎么会是…… 　　赵秦原本紧绷的脸色瞬间放松了许多，他冷冷道：“成份不对？怎么你想说我偷换我老婆的药吗？你们以为我是做什么的？制药的？还能换药？就算我换了药我老婆是要定期复诊的，吃了别的药她病情不对医生难道看不出来？” 　　“你说的有道理，”江泠面露犹豫：“可能是我们搞错了吧。” 　　赵秦斜瞥了他一眼，面露讥讽。 　　他坐直了身体：“知道就好，我跟我老婆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害她，你说的那些事都是你们的猜测而已。竟然还觉得我会换药，搞笑，若我真的想对她动手，用得着换药吗？多让她吃点药就行了。” 　　陈子风神色一亮，就听见旁边的江泠接着道：“是吗？就像这段视频里一样，加大了每片药的药量不算，还在一个小时内分别两次催促李蔼吃药，导致她剂量过多，出门昏昏沉沉，差点被车撞死吗？”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里面的一段视频，画面上正是从监控里提取到的一段。 　　赵秦神色巨变。 第8章 七日杀8 　　江泠站在审讯室外，透过巨大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情景，脸色平静。 　　老张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啊，比陈子风那小子强。” 　　江泠笑了笑。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打开了赵秦的第一个突破口后就换上了更有威慑力的陆晖，不过片刻的功夫赵秦就被彻底攻破了心防。 　　看见里面原本还嘴硬的男人崩溃的交代了所有的事实，在他的口中，所有的事情都一点点的被揭露开来。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只是这个男人妄图高攀的垫脚石，在得知李蔼的家世不凡后，他很快就对对方展开了攻势。 　　李蔼初入社会，性格内向，再加上外表平凡导致一直没什么异性朋友。几句甜蜜的话语立刻就被哄的晕头转向，投入了赵秦的怀抱。 　　原以为有了这样的一门亲事，自己可以从此爬上高枝，赵秦却没想到李蔼的家人对他万般挑剔，坚决不肯接受他。 　　直到知道李诚新娶了老婆又生了个儿子，打算把所有东西留给他后，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失算了。 　　“这根本不能怪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自己的女儿都不管。她又有抑郁症，整天跟我发疯，我也很累的，谁娶了这样的老婆不难受？她天天都赖在家里一点事都不做，没事就挑我毛病，我都要被她整崩溃了！” 　　赵秦一脸痛苦的抓着头发，极力的为自己辩驳着。 　　老张不屑的嗤了一声：“这都能推到女方身上，一个月内连下七次杀手，生怕她死不成，就是仇人也没狠成这样的。” 　　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莫余沉默着一声不吭，江泠双目注视着审讯室，也没有回应他这一番高谈阔论的意思。 　　正巧江颜推门进来，老张趁机道：“来来，小颜过来，今天我老张就给你上一课。当女孩子的千万别恋爱脑，别遇到一个花言巧语的男人就觉得对方真的爱你，李蔼就是典型的例子。一定要多听听父母的话，她要是听了她父母的，也不至于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江颜微一皱眉，还没开口，江泠突然道：“这怪不了她。” 　　“李诚重男轻女，对她只有打压没有关爱，她的性格内向，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江泠慢慢道：“李蔼没有感受过完全的来自家庭跟外界的爱，赵秦是第一个这样爱她的人，即便这爱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但也成了她唯一的稻草。” 　　审讯室里的赵秦还在痛哭流涕，极力的诉说着自己的压力跟迫不得已。玻璃墙外，江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神色冷淡。 　　“决定李蔼结局的，除了赵秦的恶，还有她家庭的冷漠。” 　　“如果一定要给她安上个罪名，那只能是她不够爱自己。” 　　江颜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老张你当了这么久的警察了，我有时候真受不了你这种没事就往受害者身上找原因的毛病了，你如果有个女儿你也会这样说她吗？李蔼够惨的了，有这样的父母，又遇到了这样的男人，你竟然还怪她。” 　　一直沉默着的莫余也微微点了点头。 　　老张：“……” 　　他尴尬的挠挠头，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江颜朝他吐吐舌头：“算啦，看在你快退休的份上，原谅你的思想陈旧了。” 　　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陆晖冷着脸走了出来，陈子风拿着文件紧随其后。 　　“去找个心理医生给他做心理鉴定，”陆晖淡淡道。 　　“明白，不过陆队这人真的有病，明明是李蔼被他逼出了抑郁症，现在竟然跟我们扯自己也有抑郁症，我刚刚真想揍他一顿。”陈子风道。 　　陆晖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一旁的江泠：“腿好些了？” 　　江泠讶然，跺了跺脚：“已经全好了。” 　　“那跟我去趟交管部门，把情况说明下。” 　　江泠点点头：“好的陆队。” 　　眼看着两人就这么走了，陈子风不解道：“不是，以往不都是我陪着陆队去的吗？为什么陆队选小少爷不选我的？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颜瞪了他一眼：“每次带你去你都要出点漏子，带墨鱼仔他连一句话都不说，江泠不比你们合适？” 　　“颜颜你怎么总帮小少爷说话呢，我们认识时间不比他长吗？”陈子风委屈道。 　　江颜哼了一声：“时间长跟感情深不深可没什么关系。” 　　她一扭头，转身出去了，留下陈子风独自凌乱。 　　“她什么意思啊？”陈子风呆呆道。 　　莫余对上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表示，径直走了。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懂吗？意思就是她对你没意思。” 　　…… 　　跟着陆晖去了趟交管部门，将案件报告交给他们后江泠又仔细的解释了下事情的原委。接待他们的人里恰好有之前车祸现场的那名交警，听完了完整情况后，他也有些感叹。 　　“还以为就是个简单的事故，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事。”交警啧啧称奇。 　　江泠犹豫了一下：“那辆事故车还在吗？” 　　“在啊，还在我们队呢？怎么你们要去看看吗？” 　　江泠点了点头。 　　正好陆晖还有事，他就独自一人跟着交警去看了那辆事故车。 　　还是之前那副扭曲到几乎看不清原貌的样子，江泠征求了下同意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事故车的旁边。 　　红衣女鬼依旧一动不动的卡在了原位上，从车祸发生的那天直到现在，她就像是一个不会动的玩偶，连姿势都未曾更换过。 　　怨气让她一直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即便只有江泠能看见，她也以她唯一的办法固执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江泠迟疑了片刻，垂下头去，低低道：“很快了，他已经被抓了，你可以放心了。” 　　一语话毕，那始终没有变过姿势的女鬼僵硬的动了动头颅，很快，一双黑秋秋的毫无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若是想等可以继续等，但我觉得，你已经为他浪费太多时间了，他不值得。” 　　江泠的话依旧低沉到近乎听不见，但那女鬼像是听懂了一般。血泪从她空荡荡的眼眶中落下，一点一点，染的那身红衣更加鲜红。 　　江泠耐心的又等了一会，很快，眼前这道红色的身影渐渐消散，直到消失不见。 　　“江泠——” 　　陆晖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江泠恍然抬头，淡定一笑：“没什么，我看看还没有遗漏的。” 　　他走到陆晖身边，道：“陆队，我们走吧。” 　　陆晖没有说话，鼻腔里应出了一声嗯，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向江泠刚刚站过的位置。 　　——他刚刚，似乎看见江泠在跟谁说话。 　　…… 　　“这里怎么样？”江颜美滋滋的指了指四周：“这个公寓面积是小了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离单位又近，十分钟的路程，你中午想回来午睡都不是问题，以后再也不怕通宵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里肯定比不上你的家，但这已经是我找了好久的结果了。附近很难再找到更好的了……” 　　“我觉得挺好的，”江泠微笑：“麻烦你了，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李蔼的案件已经进入尾声，接下来只是一些基本收尾工作后就要将案件移送给检察院。 　　队里从之前的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宽松了许多，江颜趁机将他拉到了这里，说是给他推荐个公寓。 　　正如同江颜所说，这里的地方确实不大，然而一个人住却已经足够了，距离单位又近，完美满足他的全部需求。 　　在江颜的帮助下签订了租房合同后，江泠便着手开始搬家。只是等他整理行李的时候，江敏全程都眼眶泛红，不停的劝阻着。 　　“你要是嫌弃家太远，妈妈就去你单位附近再买个房子，我们一起搬过去住，你何必非要自己搬走呢？” 　　江泠放下手里的东西，无奈的笑笑：“那万一我以后换单位了或者调去了其他的地方，去了新的地方你也要跟着买新房子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江敏道：“妈妈只是不放心你，你一个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能出什么事啊，”江泠苦笑：“这样吧，我保证每天至少给你一个电话报平安，好不好？” 　　江敏见他铁了心要走，又有些难过：“你这孩子，你本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还这样对我，如果我是你亲妈你还会这样……” 　　她哽咽了一会，话说到嘴边又沉默了，转过头去偷偷擦拭眼角。 　　江泠手下一顿，没有说话。 　　江敏自知自己失言，忙道：“算了算了，从小你就是个说不通的，我能拿你怎么办，想搬就搬吧。但是你听妈的，工作别拼命，警察那么多不缺你一个拼命的！还有你的胃病，一定要按时吃饭，我让阿姨每周炖了汤给你送过去，你一定要喝知道吗？”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江泠这次没再拒绝，一一全部应下，让她安心了不少。 　　江敏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了自己初见他时的样子。 　　瘦弱到近乎只剩下骨架的小男孩，整张脸饿到只有皮包骨。他就那么站在自己的眼前，瞪着大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 　　彼时的她心痛到无以复加，一心只想着将对方带回家好好照顾，只是真正领回来了才知道这个孩子因为受过太多的伤害，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 　　好容易将他慢慢养大，如今，终究还是要走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江敏低声道：“妈知道劝不了你，但至少请你在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妈妈还在等你。” 　　背对着她正在收拾东西的江泠缓缓的将衣服放进了行李箱中。 　　半响后，他抿了抿唇：“好。” 第9章 以爱之名1 　　翻过小山坡，一条不算窄的石板路顺着山势一路蜿蜒而上，直通尽头的庙宇。 　　有僧人从庙里走出，见到熟悉的客人时面露惊讶。 　　“诶，你不是之前来过的警察吗？”他对江泠很有好感，至今还记得他的样子：“今天还是来查案的吗？” 　　江泠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单位放假，就过来爬山放松一下。” 　　僧人哦了一声：“这里的山虽然不高，但附近还是不太安全。你要爬山可以，千万别跑远了。” 　　江泠对他的好意表示感谢，等到僧人离去后，他按照记忆找到了那颗见过的树。 　　就如同上次来时的那样，身穿蓝衣的小男孩依旧是之前的可怖姿势，一动不动的挂在树上。 　　他仿佛被风干了一般，浑身僵硬着。脸上的血污也像是用笔画上的一样，前几日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江泠叹了口气，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然而就如同他料想中的一样，手指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你到底是谁？”江泠低语，但清风拂过，无人回应。 　　他能看见对方，就表明对方的怨气至今未散。只是之前问过了僧人，说这附近并没有什么案件发生，他之后回到队里也翻查了一下，也没找到相关的记录。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男孩的死亡至今都没被人发现。只是他的魂魄迟迟停留在此，尸体离这里应该也不远。 　　江泠环顾四周，从背包里拿出带来的工具。他今天过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即便是确定了尸体不会太远，但没有目标的寻找就像是大海捞针，最后果然如他所料，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江泠手持铁锹，望着树林微微出神。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等到接通电话后，江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在哪呢？快来郊区的青松公寓，发生命案了。” 　　…… 　　青松公寓位于汉楚市的郊区，位置较偏僻，等到江泠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这座公寓看起来并不算高档，外围的设施也都已经十分陈旧，连带着墙壁上都带着斑驳的痕迹。 　　江泠顺着江颜给的信息上了三楼，刚出电梯就看见了一大批警察守在了那里。 　　发生案件的是三楼的三零二室，江泠刚走进去，就看见了已经在里面的陆晖跟陈子风。 　　“死者名叫魏容容，刚毕业没多久，在汉楚市西亚大酒店做公关经理，今年二十二岁。根据法医初步报告，死者身中十一刀，其中有一刀直接插中肝脏，导致了她的死亡。” 　　简单介绍了下情况，陈子飞有些感叹：“凶手可真够狠的，捅一刀也就算了，捅十一刀，这得是多大的仇恨。” 　　“我听说凶手已经抓到了是吗？”江泠插话。 　　他刚刚上来的时候就听见了那些周边的邻居在议论，说是凶手已经被抓。 　　陈子风看了他一眼，起了兴致：“啊对，是个男的。捅了人之后也没跑，等我们一来就抓了个正着，凶器都还握在手上。据旁边的居民说这男的是死者的男朋友，大概率就是情杀了。” 　　他将手里的资料递了过来：“怎么样少爷，是不是又要开始算了？要不你给看看呢？” 　　江泠倒没在意他的打趣，接过资料看了一眼。这上面简单的记录了死者的信息，资料不多，但已经足够看出一些东西了。 　　江泠沉思的看着纸页上写着的出生日期，嘴唇微动。 　　片刻后，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径直走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就是死者遇害的地方，此时尸体还未移走，正在以死前最后的形态横躺在床上。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墙面上、地板上无不是四溅的血液痕迹。 　　江泠朝床上看了一眼，立刻转开了眼神，脸色煞白。就如同刚刚陈子风所说，死者被连捅了十一刀，整具身体破碎不堪，只望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几乎就要吐出来。 　　然而——有些不对劲。 　　江泠强忍着内心翻腾的呕意，又朝着床上扫了一眼。果然如他刚刚一瞬间看见的那样，在那具尸体的身下，一个同尸体一模一样打扮甚至面貌都一模一样的魂魄正僵硬的横卧着。 　　“明知受不了还不停的看，你是有自虐倾向吗？”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江泠拉出了房间，陆晖站在一侧，皱眉看着他冷冷道。 　　陈子风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大少爷果然还是娇贵的，这都接受不了还破什么案？” 　　陆晖扫了他一眼：“你能接受那你进去配合法医做事吧，没查好不许出来。” 　　“啊？” 　　“啊什么啊？快去。”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陈子风顿时垮下了脸，但见陆晖丝毫没有转圜的意思，只得蔫蔫的走了进去。 　　江泠拿起手中的资料继续查看，一旁的陆晖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依旧惨白，忍不住道：“学校里教的跟实际情况终究还是有差距，多适应几次就好了。” 　　江泠抬起头，陆晖这是在安慰他？ 　　“陆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这个案子不太对劲，陆队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还是想说。” 　　他指了指记录着的死者信息，低声道：“刚刚根据陈子风所说，旁边的居民都说凶手同死者是情侣关系，但按照死者的——” 　　他顿了顿，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个字眼：“至少到目前为止，死者应该都没有过情感经历。而且她这段时间内，比较麻烦的应该是事业线，怎么看都跟感情扯不上关系。” 　　“如果周围的居民都觉得他们是一对，但实际上他们却没有任何关系，我觉得这个案子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陆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了一旁的衣柜前，拉开衣柜，从抽屉深处拿出几件内衣。 　　这几件都是男式的内衣，被人精心的收在了衣柜深处。 　　洗手间的台上，摆放着一红一蓝两只漱口杯，都有明显使用过的痕迹。 　　陆晖没有说话，却明显的表达了他的意思。从这屋子里的情况来说，居民说的并没有错。至少是有一个男人长期居住在这里，才会留下这些生活痕迹。 　　江泠皱起了眉，再度去看向手里的资料。 　　如果死者真的有同居男友，即便不是凶手也跟他的结果完全对不上，难不成是日期弄错了？ 　　但即便真的是他算错了，那屋内的魂魄怎么说？凶手都已经被当场抓住，铁证如山。按照以往的经历，此刻的死者不说怨气全散，但也会消退一些，然而那房内的魂魄丝毫没有变淡的痕迹，说明死者依旧有着很深的怨气。 　　室内的搜索还在进行，江泠走出房外，正值下午，出了这么一桩命案周边的居民都围了过来看热闹。即便都知道场面极其血腥，但依旧挡不住他们的好奇心。 　　江泠扫了一眼众人，找了个年纪约是五十岁左右的大妈，笑眯眯的搭话：“大姐是住旁边的吗？” 　　大妈见他从里面出来，知道他是警察，连连点头：“我就住这一层楼，哎哟，这么会出了这么个事情啊……真是可怕，会不会影响这边的房价啊？这房子可是我买的，还想着要换掉的。” 　　江泠来了兴趣：“怎么这里不是租的公寓吗？” 　　“有租的有买的，我家就是买的，住了快十年了。不过那小姑娘好像是租的，搬来也就半年的时间。” 　　“你这么了解她，是认识她吗？”江泠问。 　　大妈犹豫了一下：“说认识倒也不算认识，但是都在同一层楼的，还是能经常碰碰面的。只是她那个人不爱跟人说话，看见我们连招呼都不打。不是看手机就是抬着个下巴，高傲的很。” 　　大妈所说的形象倒是可以与江泠从她出生日期看出的结果一致，江泠微微一笑，继续道：“那她有男朋友的事是谁说的呀？她跟你们介绍的吗？” 　　大妈切了一声：“还用谁说呀？看都看出来了。天天往她家跑，连钥匙都有，这里谁没见过他呀。我有一次遇见他开门还问他是不是来看女朋友，他还跟我点头呢。” 　　“天天？”江泠问：“他是住在这里吗？” 　　“那谁知道呢？”大妈说：“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总是晚上过来，但是我看那个小姑娘好像经常白天在家。哦对了警察同志，那个小姑娘是做什么的？我感觉她职业不太正经啊，总是傍晚出门早上回来的，哪有正经工作是这样的。” 　　大妈絮絮叨叨的说着，江泠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道：“你的意思是，死者几乎都是白天在家，然而她的男朋友却总是晚上过来？” 　　大妈点点头：“我看见的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相处的，这不跟异地恋差不多了嘛。” 　　“那你见过她男朋友白天过来吗？” 　　大妈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没见过。” 　　她扭头看向旁边一众围观的人：“诶，你们白天的时候见过他没？我怎么记得我都是晚上看见他的呢？” 　　“没有吧。” 　　“我也没有，哦，就今天，今天他是白天来的，我说我见到他的时候还跟他开玩笑，说他今天来这么早，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第10章 以爱之名2 　　“目前一共有三点需要确认，一，死者跟凶手的背景。二，凶手作案的动机。三，凶手为什么总是夜晚出现，与死者在家的时间基本错开。” 　　陆晖在黑板上写下重点，片刻后，他看了看江泠，又提笔写下一句：“四，凶手跟死者的关系究竟是不是情侣。” 　　在第四点后画下一个大大的问号后，陈子风忍不住道：“陆队，这是四点，不是三点。” 　　陆晖看着他：“要不你来教我数数？” 　　“我就是说一句而已，”陈子风讪讪道：“怕你还有遗漏。” 　　“第一点死者跟凶手的背景可以跟第四点合并调查，”陆晖环视一圈，直接点名：“疯子你跟江泠去了解下凶手的信息，江颜你跟墨鱼仔一起去查下死者的背景。至于老张，对接下法医那边，看看现场还有什么线索。” 　　“陆队，”陈子风弱弱的举手：“我可以跟墨鱼仔调换一下吗？” 　　没等陆晖发话，江颜立刻道：“不如你跟我换一下吧，我跟江泠去，你跟墨鱼仔一队。” 　　陈子风神情一僵，将手又收了回来。 　　“那还是算了吧，墨鱼仔一天到晚都不说一句话的，跟在他一起都要闷死了。”他嘟嘟囔囔的看向江颜。 　　见大家都达成了一致，陆晖就将任务安排了下去。只是等到临出发的时候，又出了点状况。 　　陈子风捂着肚子龇牙咧嘴：“真的不行了，跟翻江倒海一样，陆队，我去不了了……” 　　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已经连续跑了四趟厕所了，出来的时候感觉腿都在发软。 　　江颜嫌弃的看着他：“你又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陈子风皱着脸，捧着个热水杯脸色煞白：“我也没吃什么啊，就中午吃了点网红零食，叫什么烤田螺，味道不怎么样，所以也就只吃了几口。” 　　“又是一些三无食品，”江颜道：“活该你这样。” 　　陈子风成这样，自然再没办法跟江泠去查案子，等到江泠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已经坐到了车上的陆晖。 　　他眨了眨眼，心知是陆晖不放心他一个人，也没说什么，直接上了车。 　　在凶案现场抓到的凶手名叫熊辉，二十三岁，正在汉楚市的名牌大学汉楚大学读研。从履历上来看，熊辉似乎并不像是一个杀人犯的样子。反而他学业优秀，读书的时候也连连获得奖学金。 　　熊辉的家并不大，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江泠察觉到对方与熊辉相貌有些相似，跟熊辉一样，他们都极其的清瘦。 　　“你们坐吧。”年轻女人的脸上化着厚重的妆容，但仍旧掩饰不了她的倦意。 　　“熊辉是你什么人？”陆晖问。 　　年轻女子捋了捋耳边的发丝，露出一丝苦笑：“我是他姐姐，我叫熊吟。” 　　陆晖哦了一声，看向江泠，示意他继续提问，自己则站起身来，道：“我想四处看看，没问题吧。” 　　熊吟摇摇头：“看吧，没关系。”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熟练的替自己点上。 　　江泠察觉到了什么，问道：“请问下你是在哪里工作的？” 　　熊吟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了烟圈：“酒店做公关，跟魏容容在一起上班的。” 　　她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看见江泠惊讶的眼神，熊吟苦笑一声：“你们迟早都会查到，藏着也没什么意思。你们想了解什么，直接问吧。” 　　“你弟弟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个小时吧，”熊吟道：“我们这种工作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忙，我上午正在睡觉，手机群里就蹦消息说是她死了，我还在想怎么这么倒霉，就接到你们的电话，说杀人的是我弟弟。”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手指却抑制不住的在颤抖。 　　江泠哦了一声：“那你弟弟跟她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熊吟低声道：“我弟弟——” 　　她的声音略有迟钝：“因为我工作的关系，我弟弟平时都住在学校里，很少回来。只有一次他去了酒店找我，结果遇到了魏容容，就对她有了兴趣，要我给他们牵线。只是我自己是干这行的，所以不想让弟弟也牵扯进来，所以我就没答应。” 　　她抿了抿唇，眉间是止不住的烦躁：“他因为这件事跟我大吵了一架，后来他没再提起，我就以为他放弃了，也没多想。只是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浓厚的脂粉遮住了她的面容，江泠看不太清对方是不是红了眼眶，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跟你弟弟关系如何？” 　　陆晖的声音突然传来，他站在一面墙前，端详着墙壁上的照片，突然问道。 　　熊吟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滞愣，她抿了抿唇道：“挺好的，爸妈死后就一直是我在养他，他读书的费用也是靠着我赚钱，所以他很感激我。只是他性格比较固执，有时候连我也劝不动他。” 　　“你父母是什么时候走的？”陆晖走过来，在江泠身边坐了下来。 　　熊吟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我高三那年吧，他们出了车祸，家里就只剩下了我跟我弟。我就辍学开始上班养他，一直到现在。原本还想着苦了这么多年，只要等他毕业了我就算熬出头了，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熊吟的声音越说越低，江泠与陆晖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今天先这样吧，如果还有问题我们会再联系你。”陆晖站起身来：“这段时间麻烦你不要离开汉楚市。” 　　“弟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能去哪里？”熊吟说：“警察同志，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审讯期间不行，你可以先提交申请。”陆晖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从熊吟家出来，江泠跟陆晖回到了车上。陆晖打开车窗透了透气，却没急着踩下油门。 　　“你怎么看？” 　　江泠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太对劲。” 　　哪里不太对劲他也说不上来，根据熊吟刚刚所说，她应该是一个真心爱护自己弟弟的姐姐。能在家庭出事后毅然决然的站出来，不顾自己的学业跟未来也要供弟弟上学的姐姐，大概这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然而熊吟给他的感觉却很复杂，带了些奇异的微妙感，让他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陆晖笑了笑：“我刚刚在她家里转了一圈，只看见了她自己的照片，熊辉的包括他们父母的，都没有。” 　　他踩下油门，淡淡道：“她在话语里一心给我们营造出一个好姐姐的形象，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就算一心护着的弟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他的照片。早逝的父母也没有一张，可见她平时也不怎么怀念他们。所以至少有一点，她跟父母的关系应该不怎么样。” 　　“她一直没有主动提起过父母，可能关系确实不太好。”江泠看了看时间，忙了一个下午，正巧到了吃饭时间。 　　“要不我们先——” 　　话还没说完，陆晖的手机应声响了起来。 　　电话是老张打来的，据说现场的报告已经出来了，而江颜他们也查到了一些线索。 　　江泠将话咽了回去，跟着陆晖直接回了队里。 　　“根据法医的意见，凶手应该就是熊辉无疑了，凶器也对的上。不过现场有几个地方还有些疑点，”老张道：“之前陆队让我去查了下卫生间的那两个漱口杯，发现有些异常。那只红色的漱口杯上有两种指纹，分别是熊辉跟魏容容的。但是那只蓝色漱口杯上只有熊辉的，却没有魏容容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陈子风问：“漱口杯这种东西各自用各自的，碰不到对方的也挺正常。” 　　“这么说也解释的通。”江颜道：“不过看得出来你是个单身狗了，不知道情到浓时哪分的那么清楚。” 　　陈子风：“……” 　　他愤慨的朝江颜汪了一声。 　　“我跟墨鱼仔去查了死者的背景，”江颜不搭理他，继续道：“魏容容出生在乡下，家里条件不好，毕业后觉得其他行业赚钱不多就来酒店做公关了。她跟酒店里其他的人关系都不好，就像之前旁边的居民说的那样，魏容容很高傲，见谁都不太爱搭理。不过她长的很漂亮，学历在这一行算是很高，因此来酒店才不过三个月就抢了不少的客人，导致其他人对她意见也很大。” 　　“哦，对了，”江颜道：“她有个同事叫熊吟，也就是凶手的姐姐，陆队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陆晖嗯了一声：“有没有问过她男朋友的事？” 　　“问过了，”江颜道：“她家里人在乡下，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我跟他们打了个电话说是魏容容平时只在给他们寄钱的时候会联系他们，其他事情一句话也不多提。至于她的同事，因为关系都不太好所以也不是很了解她。不过她有同事说她在陪客人喝酒的时候曾经说自己有男朋友，因此拒绝了客人约她出去的要求，不过这个也有可能只是魏容容搪塞客人的借口，不能算是实证。至于她的同学，她从事公关后就再没跟同学联系，我估计是她觉得丢脸吧。” 第11章 以爱之名3 　　江颜将她得到的信息一一汇报了出来，陆晖在黑板上写下重点，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江泠。 　　他微垂着眸，眉眼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左手用力的捂在了腹部，右手里还拿着笔费力的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只是写字的速度却越写越慢。 　　陆晖看了眼手表，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从中午到现在江泠一直跟着他，还没吃过饭。 　　“今天就到这吧，都回去休息，明天继续。”陆晖将手里的马克笔随手丢进盒子里，不经意的又瞥了眼江泠。 　　众人纷纷起身散开来，江泠咬着牙，正想着撑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修长的长腿。 　　他支起身子，就看见陆晖高大的身躯站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胃病犯了？” 　　江泠低低的应了一声：“我吃颗胃药就好了。”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去位置上打开抽屉时才突然记起，他并没有将胃药拿到单位来。 　　钝钝的疼意越来越明显，江泠咬着牙，额头上隐约沁出了薄薄的汗意。 　　“陆队，我先回去了。”他闷闷的说了一声，拿起手机转身想走。 　　只是没走几步，身后的男人突然大跨步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架住。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拒绝的话到了唇边，江泠侧过脸，一眼就对上了对方肃冷如刀锋般的目光。 　　胃部的痛意一阵阵的作祟，整个身体像是没了力气一般的往下坠，陆晖略微用力，直接撑住了他。 　　“不要我送我就只能请120来了。”陆晖淡淡道。 　　江泠苦笑一声，乖乖的收了声。 　　他这一整天都忙于查案之中，除了早餐便再没进食过。如今这一点小小的疏忽让他饱受折磨，只能由着陆晖半拖着将他拉出了办公室。 　　明明离公寓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此刻却变的尤其的漫长。江泠咬着牙，背后的冷汗却止不住的往外冒。 　　陆晖皱眉看着他，干脆停下了脚步，蹲到了他的面前直接道：“我背你。” 　　陆晖比他高上一个头，背起他似乎是件极其轻松的事情。 　　江泠昏昏沉沉的掀开眼眸，隐约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但又被胃部的痛意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他趴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小口的吸着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被放了下来。 　　暗黄的灯光在眼前亮起，江泠意识到自己终于回到了公寓之中。他静静的躺了一会，直到有人扶起他，将水杯递到了他的唇边。 　　“先吃药。” 　　端着水杯看着江泠将温水带着药片服下，陆晖将喝完了的水杯随手一放，搁在了床头桌上。 　　昏黄的灯光下，江泠原本惨白的脸色渐缓。 　　陆晖转过身打开冰箱扫了一眼，从中拿出一袋包装精致的小米——很明显是被人特意放在这的，但也很明显它的主人从来没有打开它。 　　将小米粥用小火炖上，陆晖走到床边想交代一句后离开，然而床上静躺着的人却轻轻的喘了口气，像是热到一样，江泠缩了缩肩膀，轻轻的侧过了身。 　　因为动作幅度而带起了白色T恤轻微上卷，衣服下清瘦的腰间皮肤顿时在灯光下展露无疑。 　　本就是炎热的天气，陆晖思索着要不要帮对方打开空调。只是顺带扫过的一眼，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江泠生的很白他是知道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江泠就完完全全的与他的大少爷名号相对应。他皮肤白皙，面容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在优越环境下长大的。 　　然而此刻，那白的犹如牛奶一般的皮肤上却带着条条伤痕。这些伤痕横七竖八的躺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虫身，由腰间没入了内里，道道都触目惊心。 　　做过几年警察，即便不用法医陆晖也一眼看出江泠的这些伤痕是陈年旧伤，甚至不是这几年造成的。 　　江泠的母亲是江敏，汉楚市有名的企业家，在江泠还没正式上班前对方就一次次的通过了上面不厌其烦的嘱咐他要护好自己的儿子，不能让他受半分伤。 　　在这样精心保护下长大的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伤痕？ 　　床上的人还在静睡，陆晖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去拉起翘起的衣角。只是还没触及江泠就又翻了个身，手指猛的与肌肤相贴，江泠轻轻的嘟囔了一声，像是有所察觉。 　　陆晖收回了手，没再做什么。 　　长夜似长却又不长，等到手机的闹钟响起，江泠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的房内多了一个人。 　　陆晖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打盹，大约是听见了这边的动响，他猛的睁开双眼看了过来。 　　“你醒了。”看见江泠后，他用力的揉了揉额头，站了起来：“醒了就把粥喝了，我先去单位了。” 　　江泠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桌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碗小米粥，碗沿还带着丝丝热气，应该是刚刚盛出来不久。 　　转瞬之间的功夫，江泠立刻反应了过来，他略带歉意的看向陆晖：“昨晚麻烦陆队了。” 　　“没事。”陆晖摆摆手，眼眸里却是掩盖不去的倦意：“先走了。” 　　“我昨晚没太麻烦陆队吧？”江泠问：“其实我生病了只要好好休息就会好的，都是老毛病了。” 　　陆晖看了他一眼：“能有多麻烦，喂个药煮个粥而已，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点收拾下，上班别迟到了。” 　　江泠没再说什么，低低的应了一声。等到公寓的门被人用力关上，他站在房内环视了一圈。 　　他醒来的时候衣服正好好的穿在身上，手机也一直在他的衣服里并未被人拿出来。 　　除了多出来的那碗小米粥，似乎什么也没有被改变。 　　江泠吃完了粥，又将胃药带上去了队里。 　　按照江颜所说，今天魏容容的家人就会过来。陈子风跟老张被安排去审讯室继续询问熊辉，江泠站在外间看着。 　　跟之前一模一样，熊辉依旧是一言不发，不管陈子风他们怎么说，都只是以沉默相对。 　　整个审讯中他始终低着头，任凭陈子风使尽办法，却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他就像是跟外界完全封闭了一样，不管什么声音都进入不了他的耳朵，也得不到他的一点回应。 　　“抓到那天就是这样，”陆晖站在一边，看了一会道：“这种我们以前也见过，他心里有事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死扛着以为能扛过去。” 　　“这就奇怪了，”江泠奇怪道：“故意伤害致魏容容死亡的罪名证据充分，他跑也跑不掉，还会有什么事？” 　　“让疯子他们继续审，”陆晖道：“魏容容家人来了，我们去看看。” 　　魏容容的家人被江颜领着去了小会议室，等到江泠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双眼通红，坐在一旁不停的擦着眼泪。 　　在她的旁边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年轻，另一个年纪与女人差不多，按照陆晖所说，这三个人应该就是魏容容的父母与弟弟。 　　魏容容的父亲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常年的劳作让他的脸上布满了沧桑。江颜坐在他们的对面小心翼翼的询问着一些关于魏容容的问题，但却失望的发现，他们对这个女儿在汉楚市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真的不怪我们嘛，我们都说了，叫她快些回家来，家里都给她找好人家了，要是听我们的回家嫁了人哪会有这么多事嘛。”女人痛苦的嚎哭声充斥了整个会议室，魏容容的弟弟坐在一旁轻轻的拍着她，一言不发。 　　“嫁什么人？”江泠问。 　　“就家里给她找的人，我们村里的大户，有钱的很，只要容容嫁过去什么没有啊，她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但是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不听我们的话非要犟，死活都不回家，宁愿自己赚钱还彩礼也不肯嫁人，结果现在遭了这个罪——” 　　江泠看了一眼陆晖，没有再说话。 　　此刻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当初魏容容从学校毕业后会选择进入酒店做公关，她的父母还在为她的死亡痛哭流涕，却不知道正是因为家庭的逼迫才会让魏容容宁愿自己孤身一人留在汉楚市出卖尊严也不肯回去。 　　江泠不能说魏容容的选择究竟对不对，但却能体会到她的无奈。 　　“你们欠了多少彩礼钱？”江颜问。 　　魏容容的父亲皱着眉，不停的叹着气：“十多万，弟弟要娶老婆，家里还要盖房子，没的办法。” 　　“那魏容容跟对方认识吗？” 　　“从小一起在村子里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嘛。” 　　江颜没再说话，小脸绷的紧紧的。 　　魏容容弟弟坐在一边，突然插嘴道：“我听说你们把凶手抓到了是不是？” 　　江颜点了点头：“嫌疑人确实已经被控制了，不过还在审讯中。” 　　“会有赔偿吗？”他问：“我家的钱还没还清，那他杀了我姐姐，是不是会有赔偿？我听村里人说这种都是要赔钱的，还赔不少呢。” 　　江颜的手微一停顿，抿了抿唇：“具体的要等法院审判结果。” 　　对方目露失望：“不是你们警察判就行了吗？法，法院是什么，还要等他们来看吗？” 　　江泠没有接他的话，他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若有所思：“你跟你父母长的挺像的。” 　　魏容容弟弟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是他们的儿子，哪有儿子不像老子的？你这说的真是……” 　　“我觉得你姐姐就跟你们不像，”江泠淡淡道：“她是不是像你们家其他人？” 第12章 以爱之名4 　　魏容容的弟弟脸色一僵，瞬间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在说什么呢？”魏容容的父亲猛的站起了身，大声嚷嚷道：“你这警察怎么说话的，你什么意思啊你！她是我女儿不像我像谁，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原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即便是有些没有礼貌，但先前看见魏容容尸体都没有如此发火的人此刻却气成这样，江颜不由得有些愕然。 　　江泠镇定的坐着：“我只是随口问问。” 　　“有你这么问的吗？”魏容容的母亲哭哭啼啼道：“我女儿死的这么惨，你还问这样的话，我可怜的女儿，怎么死了还要被这样糟蹋！” 　　一边的江颜脸色一僵：“……” 　　怎么问一句就叫糟蹋了？！ 　　她诧异的看向一旁的江冷，对方却只是淡定的看着，一言不发，任凭这两人在这里大哭大吼。 　　“他没有别的意思，查案就是这样，所有有可疑的地方我们都要查清楚。”陆晖面沉如水，声音冰冷：“你们如果哭好了，就配合一下，让我们警方给你们做个dna检查，等结果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什么检查？什么滴诶检查？”魏容容的父亲脸色发青：“我们不做！没事做那个干什么？” 　　“Dna检查可以查证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而配合警方检查是你们的义务。”陆晖道：“如果不好好配合就算是没有尽到公民义务，我们警方有权利进行追责。” 　　原本还在哭嚎的魏容容母亲哭声一顿，惊恐的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被陆晖一吓，男人眉头纠起，思索了半响，一跺脚道：“嗨，说就说！不用做什么检查，我们说就是。” 　　他叹着气，支支吾吾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初我跟她娘结婚后，过了好几年她娘都没有怀上孩子，村子里老人说这个时候要我们从外面抱一个孩子回来养着当引子，后面的孩子才会跟着来。我跟她娘就抱了她回来，结果第二年她弟弟就出生了。” 　　“我们可没不管她啊，就算她弟弟来了我们也一直好好养着她的，没少她吃少她喝的，还给她读了书。是她自己不听话，不肯听我们的，这可不能怪我们。”魏容容的母亲急忙插嘴道。 　　江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是抱回来还是买回来的？” 　　魏容容母亲结结巴巴道：“抱的抱的，抱回来的，不是买的。” 　　“从哪抱的？哪一家？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江泠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就会去查证。” 　　他看向对面两人：“如果是说假话就不必了，你们村子人那么多，总有人愿意会说真话的。说假话作伪证的话，警方也是有权对你们追责的。” 　　魏容容父亲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一咬牙，呸了一口：“算了，我就告诉你们吧。是从一个叫如姐的女人那抱的，我们是给了点钱，不过就是抱的，不是买的，那点钱我们也只是感谢一下她而已。” 　　江泠低垂的眼眸猛的一抬，原本还平静的脸颊瞬间染上了几分惊怒：“如姐？” 　　陆晖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冷声道：“究竟是买还是抱，我们警方都会好好调查，你们只要全部交代出来就行。” 　　魏容容的父母诺诺应声，乖乖的坐回了位置上。 　　被他们这一吓，这两人也不敢再隐瞒什么，将所有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她就是路过我们村子的，我们那时候也听了老人的说法就想抱个孩子回来，她就说她有门路，我们信了她给了点钱，没过几天她就给我们把容容抱来了……” 　　“那个如姐，长什么样子？”江泠打断了他们的话，冷冷道。 　　“如姐，如姐——”魏容容母亲顿了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丈夫。 　　“这么高，有点胖。”魏容容父亲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大概二十多岁吧，后来也就没见过她了。” 　　“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江泠道。 　　“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们都记不太清了……”魏容容父亲嗫嚅一声：“你们不会把我们抓起来吧，我们真的是抱不是买的！” 　　江泠没再说什么，径直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陆晖看了他一眼，安排江颜记录下魏容容父母所说的事情，立刻追了上去。 　　江泠不在办公室，他找了一圈，查了监控才在顶楼楼顶找到了对方。 　　江泠背靠着栏杆，微垂着头，站在了楼顶边缘。楼顶风大，吹的他的头发微动。然而江泠像是毫无所觉，一动不动的站着。 　　陆晖慢慢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停下。 　　“有心事？”陆晖问。 　　“我记得那天在凶案现场，魏容容的书桌上摆着很多书。”江泠平静道：“她好像在自学考证。” 　　陆晖嗯了一声：“我也看见了。” 　　“江颜说她读书时候的专业不太好，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应该是拿不到高工资去偿还家里要的钱，所以才会动了心思去那里上班。”江泠叹了口气：“有些可怜。” 　　陆晖没说话。 　　他办案也有几年了，可怜的人可怜的事见过太多，魏容容是很可怜，但他见多了这样的可怜人，虽然也有遗憾但却不会再像江泠这样轻易影响自己的心情了。 　　“那如姐呢？”陆晖问：“你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敏感。” 　　江泠转头看向他：“我只是很讨厌拐卖儿童的人，所以才会在意。” 　　“江颜已经领他们去画像了，”陆晖道：“如果有线索会找到人的。” 　　江泠低低的嗯了一声。其实他们都清楚，时隔这么久，魏容容父母就算对如姐还有一星半点的印象也凑不起一个完整的画像了。 　　陆晖看看手表：“到时间了，下去吃午饭。” 　　“知道了，昨晚谢谢你了。” 　　“知道就好，”陆晖道：“走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的警察，没见过你这么弱的。” 　　“我正规考的，正规毕业的，怎么就弱了？”江泠道。 　　陆晖切了一声，却不由自主的朝他腰部看了一眼。 　　依旧被衣服遮盖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下面的累累伤痕。 　　…… 　　吃过午饭，江泠一回办公室就看见了江颜。 　　她正坐在办公桌边，气呼呼的咬着苹果。 　　“没见过这样当爹妈的，”她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买个孩子回来当什么引子，又不好好对她。魏容容自己读书时还要自己打工赚钱，一边交学费一边给家里寄钱。好容易毕业了又被逼着嫁人换钱，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对自己女儿好，真是恶心死我了。” 　　江泠问她：“画像画好了吗？” 　　江颜摇摇头：“他们压根就不记得了，说半天都是自相矛盾，画像师根本没法画。” 　　预料之中的结果。 　　江泠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陈子风与老张审了一上午，但仍旧没有撬开熊辉的嘴。他仿佛已经下了决心一般，无论什么样的罪名都毫不否认。而魏容容这边虽然查出了贩卖儿童的事情，但是目前看起来似乎与这桩凶杀案并没有什么关联。 　　案件似乎很明朗，但却又充满了矛盾。 　　下午的时候莫余带了些消息回来。 　　他上午去了趟熊辉所在的汉楚大学，就像之前查到的那样，熊辉虽然平时都住在学校里，但他性格十分沉闷，就连同宿舍里的几个室友关系都一般般。 　　“不过他的室友也说他前段时间好像恋爱了，时不时的请假离校，还买了很多女性用品，应该是送人的。” 　　莫余不爱说话，将情况说明后就不再言语。 　　“所以真的是跟魏容容恋爱了？在他姐姐上班的地方对魏容容一见钟情，然后不知道怎么就两个人恋爱了，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就吵架了，然后一怒之下他捅死了对方？”陈子风转过身来分析道。 　　“到时候报告上你也这么写，”老张道：“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命案，之后你就会不知道怎么就比我还早退休了。” 　　陈子风歪头瞪了他一眼：“这不是开玩笑吗。” 　　江泠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觉得，熊辉与魏容容不是恋爱关系。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们了解到的都是从外人口中听说的。魏容容的邻居看见了熊辉出入，熊辉的姐姐说他喜欢死者，熊辉的舍友说他恋爱了。但这些都不足以证明他们真正的关系，如果这一切都是熊辉私自所为，其实也解释的通。” 　　“你的意思是——”江颜皱着眉头，犹犹豫豫的开口：“你觉得是熊辉看中了魏容容，又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她的地址，拿到了她的钥匙，趁着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去她家里？还对外伪造出一副恋爱的样子？” 　　她越说越觉得奇葩，不由得啧了一声：“这要是真的，这个人也太变态了吧。” 　　江泠盯着手里的资料，没再说话。他知道没人相信，但偏激、固执、容易走极端，这几个都是深刻在熊辉命理中的词语，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如今一言不发，但却跟他的性格相契合。 　　“这样吧，”陆晖道：“疯子跟江颜去沿着魏容容父母提供的信息追查下死者身世，人口贩卖的事情已经移交给隔壁队了，要是有必要就去隔壁问问。墨鱼仔跟老张继续追查熊辉的背影，多问问他同学老师，看看有没有疏漏。” 　　他的目光移到了江泠的身上，定定道：“至于你，跟我一起去找熊辉聊聊。” 第13章 以爱之名5 　　江泠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栏杆后的男人，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熊辉始终一言不发，就如同他以往每一次审讯那般，只是低着头沉默的坐在那里。 　　一连几日的牢狱已经让他脸上长满了胡茬，神色间尽是憔悴。听见了江泠他们进来，他却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僵硬的坐在那里。 　　“本来再过一年你就要研究生毕业了。”江泠淡淡开口：“这下子肯定毕不了业了。” 　　熊辉连动都未曾动一动，似乎并没将这话听进去。 　　“魏容容也在自学日语，”江泠接着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下半年应该就可以去考证书了，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换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再找个喜欢的男朋友结婚。” 　　他自顾自的说着，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熊辉却微微动了动，突然抬起头，说出了他杀人以后的第一句话。 　　“她是我的。” 　　他的声音干涩，有些许的嘶哑，满是血丝的眼底却是固执的坚持。 　　江泠笑了笑：“什么叫是你的？她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件物品。怎么就算是你的了？” 　　熊辉却依旧重复了一遍：“她就是我的。” 　　江泠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这可太好笑了，你进了她的家，用了她的东西，睡了她的床她就是你的了吗？她不愿意跟你结婚，不答应跟你恋爱，甚至都不愿意接受你这个人，你这样的一厢情愿，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的语气里带了浓浓的嘲弄，讽刺的看着熊辉。 　　熊辉原本冷静的脸色剧变，他用力的摇了摇身子，猛的想起身站起来，然而两只手却被牢牢的铐在了椅子上，弄出了刺耳的划拉声。 　　“不是一厢情愿，我不是一厢情愿，她就是我的！” 　　整个审讯室里回荡着熊辉的怒吼声，他的眼神里尽是戾气，似乎恨不得冲上来将江泠撕开生吞下去。 　　“怎么就不是一厢情愿了？”江泠没有被他吓到，而是继续说着：“你看她从来没有跟你打过电话，你买的东西她全都丢掉了，你的衣服被她当垃圾一样扔进垃圾桶里。哦，对了，还有那个漱口杯，你一厢情愿的天天带在身上，只想着可以离她近一点，只要能挨着她的杯子就好像她也亲了你一样。可惜啊，你甚至不敢真的将漱口杯放过夜，因为你怕她发现，更怕她嫌弃——” 　　“闭嘴！”熊辉的口中发出犹如野兽一般的咆哮，他脸上青筋毕露，怒视着江泠，两只手用力的拉扯着，被手铐刻出道道血痕也毫不在意，一心只想挣脱所有的束缚，冲过来掐死江泠。 　　“你住嘴，你住嘴！” 　　身侧的陆晖拦了下江泠，冲他轻轻摇摇头。 　　江泠轻呼一口气，抿了抿唇低下头。 　　陆晖冷眼看着发疯的熊辉，等到他稍微安静了一些，才终于开了口：“魏容容家里人已经给她定了亲，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有未婚夫的。” 　　熊辉的眼底仍旧泛着赤红，听见了陆晖的话，他先是一愣，转而直勾勾的看向了他：“是谁？” 　　他不停的问着：“是谁？告诉我，我要杀了他，容容只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你应该知道她工作的性质吧？”陆晖道：“就算没有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她也多的是追求者，你要是真喜欢她不应该让她远离那份工作吗？” 　　还在怒火之中的熊辉闻言一愣，神情有些微妙。 　　他闭了闭眼，半响，咬着牙道：“我想过的。” 　　他喘了口粗气，眼底泛着阴沉沉的冷意：“但是现在我还没有钱，家里也……” 　　熊辉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你想过是你的事，魏容容是不会答应你的。”陆晖淡淡道：“她要是会答应你，早就回家结婚了。” 　　江泠明白陆晖的意思，但熊辉显然误解了。 　　“我知道她就是嫌弃我不够有钱！”他哑着声音道：“就是觉得我没有她那些客人有钱，但是我是汉楚大学的研究生，等我毕业后可以赚很多钱，她算什么东西，她不过只是跟人陪笑陪酒的，什么人都能点她，她凭什么看不起我！” 　　“你不也看不起她吗？”陆晖说。 　　“我没有看不起她，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漂亮，虽然她只是陪酒的，但是我也不介意。像我这样的人能看上她难道她不该高兴吗？除了我还会有哪个正经男人要她？”熊辉似乎放弃了挣扎，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不语，反而一个劲的念叨着。 　　“哦，”陆晖意味深长道：“可惜了，即便她没人要她也看不上你，所以你一气之下就杀了她。” 　　“我说了她没有看不上我！” 　　熊辉咆哮着又想站起来，他像是被气急了，眼睛瞪的通红。 　　陆晖却像是不相信他的话一样：“那你跟我说说她怎么就不是看不上你。” 　　熊辉怒视着他：“她第一次见到我就冲我笑的很美，还穿的那么漂亮，难道不是故意接近我吗？！而且我去了她家那么多次她都没有说什么，她不是没有发现，就是知道是我所以很高兴，没舍得让我走。” 　　陆晖皱了皱眉，看了江泠一眼。 　　熊辉的话同江泠所说的几乎完全对上了。 　　…… 　　“或许是觉得魏容容很漂亮，但是被魏容容拒绝后心里又不太甘心，熊辉的思维就陷入了怪圈之中。他一面觉得魏容容工作低贱配不上自己，一面又觉得魏容容足够漂亮愿意接受他。” 　　陆晖敲了敲黑板：“但有一点基本可以确认，死者与他应该是没有恋爱关系的，全部都是熊辉一厢情愿的臆想。” 　　江颜愕然的看向江泠：“又被你算中了诶，他真的就是个变态。” 　　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太恶心了这人，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看人家女孩子好看就跟个跟踪狂一样跑人家家里，还假装是她的男朋友。” 　　“所以说你们女孩子找男朋友一定要小心，”陈子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最好是找像我这样诚实可靠的，为人正直，又可以保护你。” 　　江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男孩子找男朋友也要小心，万一遇到一个变态的，失身又失心。” 　　陈子风：“……” 　　“好了好了，”陆晖道：“现在我们要去证实下熊辉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还有，要搞清楚熊辉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魏容容家的地址以及钥匙的。疯子你之前跟江颜查的关于魏容容的身世查的怎么样了？” 　　陈子风回道：“我查了，确实就像死者父母所说的那样，她是被买回来的。拐卖的事情隔壁在跟，但是应该跟我们的案子没什么关系。” 　　江泠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晖轻轻的扫了他一眼，看向陈子风：“那你就跟墨鱼仔再去查查熊辉的背景，江颜跟老张把信息整理下。江泠你就先跟我继续盯着熊辉，看看还不能问点什么。” 　　江泠低低的应了一声。 　　“终于不用外出了，可以准时下班了。”老张伸了个懒腰：“作为一个半退休人士，还是不加班最适合我。” 　　陈子风往后一靠，大咧咧道：“我也想准时下班啊老张。” 　　老张看了他一眼：“单身狗要那么准时干什么，你那个狗窝有什么可回去的。” 　　陈子风愤恨的冲他龇牙。 　　江颜懒得看他们斗嘴，正想离开却被陈子风扯了下来。 　　“陆队最近怎么回事？”陈子风朝着前面两人努努嘴：“以前都是我跟陆队一起的，自从那个小少爷来了之后他就一直跟那个大少爷一起，是我比不上那个少爷吗？” 　　江颜啧了一声：“你这话听着有点像在吃醋。” 　　“我呸呸呸，”陈子风道：“我吃谁的醋也不吃那少爷的醋，他哪点比我好？是比我长得帅——吗？” 　　对上江颜的眼神，陈子风嘟嘟囔囔道：“好吧，是比我好帅那么一点点，那他整天搁那胡说八道……是是是，他是说对了一点东西。但陆队对他是不是好的有点过分了，当初对我也没这么好啊，我中午还听见他提醒那少爷去吃午饭，他当初可没这么对过我。” 　　江颜眼前一亮：“陆队还提醒江泠去吃午饭？” 　　“是啊，”陈子风嫌弃道：“我知道上面是交代过他好好照顾少爷，但也不必像个爹一样吧，就是爹也没他这样的。也就三个月时间，至于吗？” 　　他埋怨半天，却发现江颜的心思早已经飞到了其他地方，明显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陈子风：“喂，你听见没有？” 　　江颜看了他一眼：“说完了吗？” 　　“说完了。”陈子风闷闷道。 　　“那就好，我走了。”江颜刚一抬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看他：“以后有这样的事记得要告诉我一声。” 　　“什么事告诉你？”陈子风道：“你也觉得陆队对我不够好是吗？” 　　江颜瞟了他一眼：“我是说你发现陆队对江冷很好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她两眼放着光，隐隐有些兴奋。 　　陈子风诧异的看着她，等到江颜走了，他才拉住身旁的莫余。 　　“墨鱼仔，你说，江颜不会对陆队有意思吧？”陈子风担忧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然怎么会对陆队怎么对江冷的事这么感兴趣呢？” 　　他念叨了半天，却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墨鱼仔？”他转过头，对上已经走远的身影顿时无语：“你们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啊？等等我啊。” 第14章 以爱之名6 　　从单位里走出来，江泠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子。低调的黑色车子挂着他最为熟…… 　　案子还没告破，每一天的下班都让人高兴不起来。江泠从单位里走出来，看了看渐黄的天色，一边想着案子一边向公寓走去。 　　只是还没出院子，路边的一辆车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低调的黑色车子挂着他最为熟悉不过的车牌号，江泠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了？”跟在他一旁的陆晖侧眼看他。 　　江泠没有说话。 　　不远处，黑色车子车门大开，一个穿着时尚的中年妇女提着银色的保温壶从车内走出。她显然早就看见了江泠，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陆晖似有所悟，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点什么，中年妇女就亲热的拉住了江泠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最近是不是没有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还是整天加班不知道休息啊？”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江泠略有点尴尬，他看了眼陆晖，低低的喊了一声：“妈，我同事在。” 　　江敏似乎这才发现了陆晖的存在，她停下话语，朝他略一颔首：“你好，我是小泠的母亲江敏。” 　　陆晖早在本市电视频道多次见过了这位汉楚市首富的面孔，对她并不陌生：“你好，江女士，我是陆晖。” 　　“陆晖。”这个名字顿时吸引了江敏的注意，她将视线从江泠身上移开，认真的看了陆晖一眼：“你就是小冷的队长。” 　　陆晖微微一笑。 　　江敏道：“我带小冷去吃个晚饭，陆队长赏脸一起吗？” 　　江泠立刻开口：“陆队要是有事可以先走的，没关系。”他对江敏的这种热情已经习以为常，从小到大江敏总是不遗余力的想要给他招揽朋友。 　　陆晖顿了顿：“我没什么事，你们想去哪？” 　　他毫不客气的一口应了下来，江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依照他对陆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场合才是…… 　　陆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江泠的目光，跟着他上了江敏的车子，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蹭这一顿晚饭了。 　　车子停在了一家江敏熟悉的饭店门口，三人找了个包厢坐下。 　　“陆队长喜欢吃什么？”江敏点好了菜将菜单递给了陆晖：“有喜欢的可以再加。” 　　陆晖接过扫了一眼，选了一道蔬菜。 　　“陆队吃的很素。”江敏一边说一边给江泠盛了碗汤，低声嘱咐他：“先喝点汤垫垫胃，你不能饿的。” 　　江泠沉默着低下头，乖乖的喝了一口。 　　江敏仔细的盯着他，见他听话才松了口气：“你之前明明答应妈妈每天给妈妈打个电话的，这几天都没动静了，妈妈担心死了。” 　　“最近有点忙。”江泠道。 　　“能有多忙，比你妈还忙吗？”江敏埋怨了一句：“看你瘦的，胃药还有没有了？要是没有了妈妈让阿姨去医院再开点。对了，你把你公寓的钥匙给妈妈一把，妈妈可以时不时的过去看看你，给你买些吃的，你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妈，”江泠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上菜了，快点吃吧，等会要冷了。” 　　他习惯了在家里时江敏的絮絮叨叨，但是如今在陆晖的面前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还好陆晖似乎并没有太注意他们这边，一直低着头认真的吃菜，好像他跟过来就真的纯粹为了蹭饭一样。 　　江泠喝了碗汤，又在江敏的叮嘱下吃了不少菜才终于让对方放了心。 　　他放下碗筷，一扫眼就看见了江敏手上戴了个新的手链：“新买的？” 　　“随便戴着玩的。”江敏说。 　　江泠盯着手链看了好一会，突然问：“多少钱一条？” 　　“啊？”江敏诧异的看向他：“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个的么？这条不贵，几万块钱而已，我只是买着戴戴玩。怎么了小泠，你是想买一条送人吗？是想送女朋友？如果是送女朋友可不行，太便宜了，妈给你买个合适的。” 　　江泠无奈的看着她：“你想哪去了。” 　　他索性将手链从江敏的手腕上解下，递到了陆晖的面前：“陆队，你来看看。” 　　陆队莫名其妙的接过去看了几眼，面露疑惑：“这是什么？你想送给我？不太合适吧。” 　　江泠：“……” 　　他真的服了这两个人了。 　　“手链，”他强调道：“那天我们去见熊吟的时候，她右手腕戴了一条跟这个一模一样的。” 　　一瞬间，陆晖的眉头高高皱起：“你确定吗？我好像没看见。” 　　“她戴在衣服里面被挡住了，但是她弄头发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应该跟这个是同一款。” 　　“同一款……”陆晖明白了江泠的意思，他刚刚也听见了江泠与他母亲的对话。 　　如果按照熊吟所说的，他们家的条件显然不怎么好，花上几万块买这样一条手链明显超出了他们应该有的生活水平。 　　陆晖拿起手机，起身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道：“已经叫他们去查了。” 　　江泠点点头。 　　“吃饭就吃饭，吃饭谈什么工作，你本来就有胃病。”江敏道：“到时候胃病发了又要疼死了。” 　　江泠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你平时工作不也是这样吗？” 　　江敏瞪了他一眼：“你有胃病我有吗？从小就喜欢作死，怎么劝都不听，叫你不要当警察就是不干，都过去多少年了……” 　　“妈！”江泠打断了她的话，眉眼间隐约有些冷意：“我吃饱了，忙了一天很累，要回去休息了，妈你先回家吧。” 　　江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好吧，你记得把公寓钥匙给我一把，叫人送到家就行。” 　　江泠嗯了一声，应下了她的话。 　　送走了江敏，江泠重新回到了位置上，陆晖还在吃。 　　“没吃饱？”江泠道：“要不要再加菜？” 　　陆晖咽下最后一口，放下筷子：“不用了，够了。” 　　他看向江泠：“你跟你母亲长的还挺像的。” 　　江泠笑了笑：“血缘关系能不像吗？” 　　陆晖没有说话。 　　关于江泠，他心里原本有些猜测，只是今晚被彻底推翻了。 　　从饭店走出，这里离江泠的公寓并不远，江泠看了下时间：“我走回去算了，陆队你——”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让陆晖直接回家，却没想到陆晖也看了眼手表：“确实还早，我送你回去吧。” 　　江泠愣住：“不用了吧。” 　　“刚刚吃撑了，”陆晖道：“我正好也要消化一下。” 　　他语气笃定自然，倒弄的江泠不好意思再拒绝。 　　两人沿着路边走了一会，陆晖突然出声：“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 　　“什么事？” 　　陆晖：“你是怎么学会算命的？” 　　江泠脚步一滞，没有说话。过了半响，他道：“小时候感兴趣，就学了一点，只能算是皮毛而已。” 　　陆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我其实不信这些玩意。” 　　“不信也正常，这些东西见仁见智，我也只是用来做个辅助而已，并不能作为实证。” 　　“我是不信那些，不过我信你。” 　　江泠诧异的侧过脸向陆晖望去，路灯下，陆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神情。然而在这阴影之下，江泠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陆晖此刻的心情应该不错。 　　江泠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的转过脸，收回了视线：“哦。” 　　空气中游荡着令人尴尬的安静，过了一会，陆晖又问：“还是很奇怪，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不都是学什么骑马射箭滑雪这些很贵的项目吗？跑去学算命的倒是没听说过，你是第一个。” 　　“可能我这个人比较奇葩吧。”江泠说。 　　陆晖哼笑一声，知道他是不愿意说，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之后的路上陆晖没再提起这些事，江泠松了口气，到了公寓楼下后，他停下脚步，终究还是忍不住：“陆队，关于如姐，隔壁查的怎么样了？” 　　“你好像特别留意她的事？”陆晖说：“确认没有特别的原因？” 　　江泠心里一紧，摇摇头：“我只是比较好奇，比较讨厌那些人贩子。” 　　“哦，”陆晖道：“倒也没查到什么，时间过去太久了，只是一个名字其他什么线索都没有，隔壁也很难查下去。” 　　江泠点点头：“知道了。” 　　陆晖看着他的神情不变，周身的温度却像是瞬间低了几度，忽然道：“一有了进展我就告诉你，总有办法的。” 　　江恩嗯了一声。 　　陆晖站在原地，双手插袋，目视着送他上了楼。 　　第二天按照之前的安排，陈子风一早就与莫余出去继续调查熊辉，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里，”陈子风得意的指了指屏幕：“亏了我眼尖，发现这里的便利店外有个监控，正好可以看见魏容容那个公寓的入口，我就叫老板把监控调了出来，还好他家的监控数据都保留着的。” 　　正如陈子风所说，这家便利店外面的监控将这几个月公寓出入的情况都拍了个清清楚楚。最后经过一番查找，终于定位了熊辉这段时间以来出入魏容容住所的时间。 　　跟之前目击的居民所说的一样，除了凶杀案那一天，熊辉每次出入魏容容家的时候都恰好是她不在的时候。甚至有一两次几乎是他前脚走，魏容容后脚就回了家。 　　熊辉就像是在魏容容身上安装了一个监控器，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这样，只有一种可能。”陆晖道：“有人帮他盯着魏容容，随时通知他。”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随时监督魏容容的上下班时间，并且能够及时通知到熊辉的人，那人选只有一个了，熊辉的姐姐熊吟。 　　“还有一个问题，”江泠道：“我今天查了下熊吟的财政状况，她在外面借了不少的债，包括很多网贷，加起来零零总总有几十万。” 第15章 以爱之名7 　　江泠同陆晖曾去过熊家，无论是面积还是装修，熊家都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家，甚至有些偏贫。 　　依照熊吟自己所说，她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即便是做了公关也只是靠着那一份收入供养着整个熊家，其中还包括了熊辉的学业。然而就是这样的家庭状况，却愿意花钱去购买一条几万块的手链，这样的消费方式实在是不太正常。 　　“她一个人供养不起也挺正常，但是也不会欠这么多钱吧。”江颜说：“网贷几十万，平时花销还挺大的。” 　　“手链也有可能是假的吧。”老张说：“我女儿有时候也买些什么A货，说是自我欣赏，小姑娘有时候虚荣心强，不过也不是什么错事。” 　　陆晖点点头：“不排除这种情况。” 　　江冷没有开口，那日他也只是偶然间看见了熊吟的手链，也不能确定真假。 　　调查目标再次回到了熊吟身上，江冷跟着陆晖又去了趟熊家，只是刚到了楼梯口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争吵声。 　　熊家所住的楼房是几十年前所建，整个小区内都没有安装电梯，楼栋最高也就是七楼，并不算高。 　　上到熊家所在的三楼，江泠看见一个约莫五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站在了熊家门口，正与熊吟激烈的争论着。 　　“总是深更半夜的吵，你不睡觉我们都不要睡觉啦？每次都吵的我孙子睡不好，第二天上课都打瞌睡。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公德心的？” 　　“怎么就吵到你们了？别人都没过来找我就你家事多呢？是不是你们一家精神衰弱啊？有病还是得去医院治，找我没用。” 　　老人气得脸色发青，熊吟却冷笑一声，啪的一下甩上了门。 　　江泠拦住了气势汹汹想要离开的老人，对方瞪了他们一眼：“做什么？！” 　　陆晖掏出了警察证，谁知道对方更没什么好脸色，转头就想走。 　　“老人家老人家，”江泠道：“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您有空的话能不能稍微抽点时间跟我们谈谈呀？” 　　他端着笑脸语气和善，老人看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许多。 　　“行吧，”老人一脸的冷漠：“想问什么？” 　　“是这样的，”江泠道：“我看您刚刚跟人在吵架，你们在吵什么呀？” 　　“能吵什么？还不是那些事。每天都凌晨几点踩着高跟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咚咚咚的吵的人觉都睡不好。我们老人就算了，我家小孙子是要上学的，现在被她吵得天天在课上打瞌睡，那眼圈黑的都不能见人，成绩一落千丈。我们不是找了你们警察很多次吗？每次都跟我们说已经通知了，通知完了呢？还不是一样的吵？” 　　对方的火气显然十分大，看样子是长期饱受折磨。 　　江泠估计是跟熊吟职业有关，但也没跟对方提起，只是道：“这样啊，我们会再去跟她协调的。” 　　老人看了他一眼，见他态度诚恳，火气也小了很多。 　　“算了，我也知道，像她那样的人说不通的，就算是你们警察也没用。”他摆摆手：“就我家老婆子之前跟她说，她前面答应，后面就找她那弟弟过来吓我家老婆子，给我老婆子吓的现在都不敢跟她说话了，生怕又得罪了她。” 　　“她弟弟？”江泠立刻追问：“是叫熊辉吗？” 　　“谁知道叫什么？”老人说：“反正听说还是个高材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跟疯子一样，一家都是精神病。就因为我家老婆子说了他姐姐一次，他就跑过来拿着大锤子敲我家的门，差点没把老婆子吓出心脏病。警察同志你们说说，这一家子是不是都是疯子？” 　　老人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对了警察同志，我听说她那个弟弟好像最近犯了事，杀人了！你们过来不会是为了这个吧？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去惹她了，谁知道她会不会也发疯。” 　　他慌里慌张的转身下楼，江泠没说什么，等对方离开后就跟陆晖去敲熊吟家的门。 　　再次见到他们，熊吟的态度比起之前要冷淡了许多。 　　或许是刚刚上了一晚上的班，她的面色很憔悴，整个人也十分的邋遢，浑身都散发着酒气。熊吟的口里叼着一支烟，漫不经心的看着江泠问：“小哥怎么又来了，怎么，是我弟弟不肯认吗？人不是当场抓住的吗，这还有什么好查的，直接判不就好了吗？” 　　江泠微微一笑：“你不关心你弟弟现在的情况吗？” 　　熊吟轻咳一声，抖了抖烟灰：“关心啊，但是我这么辛辛苦苦的养着他供着他，他自己不知道珍惜，还要去杀人，我能怎么办。这年头也不兴替罪了吧，不然我去替了他也行，想必我那两个死鬼爸妈会高兴的。” 　　她说着，还笑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陆晖问：“你之前提过你弟弟要你追魏容容，这件事能详细说说吗？” 　　“不是说了吗？”熊吟道：“魏容容看不上他，我跟魏容容也不怎么合得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怎么算了？”陆晖问：“你弟弟显然没算，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件案子。他后来没有缠着你吗？没要你继续帮他？” 　　熊吟斜眼看他，不耐烦道：“他都是在学校里住，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后面也找过我几次吧，我没答应，他也就没吵我了。” 　　“找了几次？什么时候找的？说了什么？”陆晖追问。 　　“忘了。” 　　“一次也不记得？” 　　“忘了就是忘了，我记性不好，怎么了，犯法吗？” 　　江泠看向陆晖，熊吟显然对这个问题很避讳，再问下去也问不到什么。 　　“对了，”江泠温和道：“你刚刚说你父母，我们上次回去后查了一下，你父母去世后除了这套房子好像也给你们留了一些钱。熊辉当时还没满十八岁，所以这些钱应该都暂时由你保管了。方不方便告诉我这笔钱你们后来是怎么分的？” 　　他问的委婉，熊吟却手一抖，蓦地抬起眼看他：“你什么意思，是说我私吞了吗？” 　　“我就是随便问问，”江泠安抚她：“只是看你们似乎过的不太好，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没什么可帮的，我跟他吃饭都要钱，那点钱够干什么的，早花完了。”熊吟的态度渐渐暴躁了起来：“你们要是没什么问的就先走吧，我上了一晚上班也累了，要睡觉了。” 　　江泠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躲避。他有心想再问几句，但对方却是驱赶一般的将他们赶出了家门。 　　出了熊家，江泠与陆晖又开车去了汉楚十三中——根据资料显示，熊吟父母出事后，熊吟就从这里退了学。 　　当年教熊吟的班主任姓王，至今还在十三中留教。陆晖提前打了电话，等他们到了学校时，对方正在教务处等他们。 　　王老师显然对熊吟印象很深刻，陆晖一问起他就记了起来。 　　“知道知道，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就她一个是快高考时候说不读了要退学的。”对方推了推眼镜说：“她成绩是不好，就算参加高考也考不上什么学校，所以我劝了几次她没听，我也就算了。” 　　“她成绩很不好吗？”江泠问。 　　“常年徘徊年级倒数吧，哦，她有个弟弟也在我们学校，比她低两级。她弟弟的成绩好像很不错，所以她爸妈对她也不太好，我记得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我听说她爸妈两个人都去她弟弟班上了，没一个人愿意来参加她的。我当时都觉得稀奇，当家长偏心成这样也是少见。” 　　江泠坐在陆晖的旁边，闻言也有些惊讶：“差别这么大吗？” 　　两人都开家长会，父母却全去了弟弟那边，可想而知熊吟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是这样的，我们家长会都有记录的，你们要是需要等会我就去找找。”王老师想了想，又道：“不过她确实也不如她弟弟听话，她弟弟的班主任我也认识，都说她弟弟很乖。熊吟就不一样了，都读高三了还经常逃学，我当时听学生说她交了个社会上的男朋友，天天跑出去谈恋爱。” 　　“你知道她男朋友的名字吗？”江泠问。 　　王老师笑了笑：“这种事他们都是瞒着我的，怎么会告诉我。要不我帮你们找找当时的学生资料吧，有几个跟她关系很不错的，说不定会记得。” 　　“好。”江泠轻轻一笑：“麻烦老师了，不如我现在过去跟你拿吧。” 　　王老师嗯了一声，带着他走了。 　　陆晖在教务处坐了一会，恰好有人推门进来，正好是这个学校的教务处主任。 　　见到陆晖，主任赶紧过来跟他握手打招呼：“校长交代我的时候我就找王老师来了，能帮上忙吗？” 　　陆晖笑了笑：“帮到了，王老师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线索。” 　　“那就好。”主任顿了顿，又道：“刚刚出去的那个是你同事吗？他是不是叫江泠？” 　　陆晖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他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对方道：“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他上学的时候不爱说话，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也不跟同学打交道。不过他那双眼睛我记得很清楚，毕竟像他那么漂亮的眼睛太少见了。啊，我这么说一个警察是不是不太合适？” 　　对方哈哈一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还好，我也觉得他眼睛很漂亮。”陆晖说：“就是没想到他也是这里毕业的。” 　　“哦，那倒不是在我们这毕业的。”对方道：“他只在我们这读了一年，后来说是心理出了点问题休学了，之后就转去了其他的学校读书了。” 第16章 以爱之名8 　　“从成绩单来看，熊吟的成绩确实很差，就像她老师所说基本都是年纪最后几名。不过熊辉的成绩倒是很好，每年老师给他的评语都是说他很听话很乖巧。” 　　江泠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张一张的翻着从学校拿到的资料，眉头微微皱起。 　　“十三中也是市重点，熊吟是考进来的，高一的时候她的成绩其实还可以，怎么后面会差成这样？”他思索了一下：“大约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她成绩就一落千丈了。” 　　“有拿到她同学的联系方式吗？”陆晖问：“去查查她当时的男朋友是谁。” 　　“拿到了，回去就联系他们。”江泠眉眼依旧紧锁：“按照刚刚学校所说，熊家父母对熊吟跟熊辉的态度截然相反。我看了下，从熊吟高一入学开始他们家就没人参加她的家长会，所以排除他们是因为熊吟成绩太差不愿意来这个因素。再加上熊辉入学后他们又都去了熊辉的家长会，熊家父母对熊辉应该比较偏心。” 　　他突然就记起了之前跟陆晖去见熊吟时，熊吟曾经调侃了一句死去的父母。虽然没有用过激的字眼，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她对父母的轻视。 　　“回去再继续查查她初中的情况。”陆晖说。 　　江泠嗯了一声，将资料收回了袋子里。 　　陆晖侧头瞥了他一眼。 　　回去的路程还需要些时间，或许是累了，江泠微微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 　　陆晖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刚刚在学校里遇到的教务处主任说过的话，江泠的眼睛确实很漂亮。 　　即便是闭着双眼，他也能想到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眸。毫无疑问，如果仅仅只是从外表上来看，江泠其实很容易给人好感，所以这几次带他出来，江泠都能轻易的获取到各种来自大爷大妈们的「情报」。 　　车子拐过路口，带出轻微的幅度。被这动作惊到，江泠突然睁开双眼，有一瞬间的怔懵。他揉了揉双眼，坐直身体。 　　“不睡了吗？”陆晖问：“还要半小时才能到。” 　　江泠摇摇头，声音里还带了些许困倦：“不困了。” 　　陆晖望了眼车窗外，似是不经意问：“对了，你也是汉楚市的人吧，你是在哪里读的中学？说不定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 　　江泠笑了笑：“你比我大三岁，就算一个学校毕业的也见不了面。” 　　“是吗？”陆晖道：“这样也好，要是你在那我高中时的校草地位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他的语气里掺杂了几分玩笑，江泠却认真的看向他：“应该不会，我那时候性格很讨人厌，人见人厌的那种，所以没什么人喜欢我。” 　　陆晖的手指轻敲了几下方向盘：“这么夸张的吗？” 　　江泠笑了笑，没有回答。 　　学校的问题被江泠婉转的避了过去，陆晖也没有再追问。回到了单位之后他们将拿回的资料复印了几份，与刚刚回来不久的其他几人各自对了下信息。 　　“当年熊辉父母去世后，保险公司赔了不少钱，加上熊家本来就有的存款，应该一共有一百多万。那时候熊吟已经成年了，这笔钱就暂时交给了她保管，按道理应该是等熊辉成年后平分的，但是——” 　　陈子风耸了耸肩：“目前看起来这钱应该是一分不剩了，而且熊家的那套房子也被记在了熊吟的名下，基本上熊辉什么也没拿到。” 　　“也不能这么说，熊吟怎么也供他读了好几年书了。”江颜说。 　　“还有一点更奇怪。”陈子风说：“我查到熊吟前几天将她家房子挂出去了，应该是想卖掉。” 　　江泠与陆晖对视一眼。 　　“过分了点吧，”老张忍不住道：“她弟弟的事还没定呢，这么急着卖也不想想他吗？” 　　“说不定是想卖点钱找律师呢。”江颜说。 　　陈子风啧了一声：“你这是故意帮她说话呀。” 　　“我只是提出合理的意见，”江颜道：“你能否认我说的这些可能吗？” 　　“好了，”陆晖打断了他们争锋相对的对话：“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段时间把她盯紧了，不能让她离开汉楚市。” 　　江泠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扫了一眼：“陆队。” 　　他将手机递了过去：“学校那边发了个消息，熊吟老师联系了之前的同事说是找到了熊吟当时的男朋友，不过应该不太好找。” 　　陆晖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试试看再说。” 　　对方发来的消息非常粗略，只说熊吟的男朋友是在社会上混的小混子，外号叫「霸王强」，熊吟读书的时候他就在汉楚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上混。 　　没有具体的姓名地址，陆晖也只能让莫余去市里的派出所一个个询问。好在连续几次碰壁后终于有个老警察记起了「霸王强」这个外号，提供了一些信息。 　　根据这些信息，江泠终于找到了「霸王强」如今的住所，等到他跟陆晖找过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吊儿郎当的半靠着墙，嘴里还叼了只烟。 　　“王强。”江泠远远的喊了一声，然而年轻男子一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扔下口中的烟，转身拔腿就跑。 　　江泠愣了一下，急忙追了上去。 　　他连喊了几声，对方却越跑越快，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个地方处处都是街道，对方显然比他们要更为熟悉情况，陆晖朝江泠使了个眼色，自己加紧朝着对方追去，江泠则换了个方向从另一边包抄了过去。 　　两边一堵，等到王强察觉到自己被围了个正着的时候，他也被逼着停了下来。 　　“你站住，我们就是找你问问情况。”陆晖正要从衣服里掏出警察证，王强却朝他跟江泠各自看了一眼，几番犹豫后，朝着江泠这边极速冲来。 　　江泠没想到他还要跑，他咬了咬牙，趁着年轻男子没注意一个箭步上去直接将对方重重压倒。 　　被彻底制服后，年轻男子终于放弃了逃跑。陆晖接过江泠的手，将他死死压住，脸颊贴着地动也不能动，这才分出神去看了江泠一眼。 　　“没事吧？” 　　江泠摇摇头。 　　“你跑什么？！”陆晖冷着脸呵斥道：“不是说了就是问问你吗？” 　　“我错了我错了，”对方哭丧着开了口：“我错了还不行吗？钱我全部都还给毛哥，我以后再也不敢去睡他的女人了，我发誓我以后见都不见她一面！” 　　江泠：“……” 　　他拿出自己的警察证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对方愣了片刻，才道：“你们是警察啊……早说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被人找上门了。” 　　他嘟嘟囔囔的，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陆晖见他没有再跑的意思，松开手将他拉了起来。 　　“被谁找上门？”陆晖冷冷道。 　　对方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有点怵他：“也没什么，前些日子瞎睡了一个女的，我以为她老公找上门了……诶，你们不会真的是为这事来的吧？警察还管这事的吗？” 　　江泠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熊吟照片递到对方面前：“这个人认识吗？” 　　王强伸过头看了一眼，笑道：“认识，这不是熊吟吗？” 　　“认识就好。”陆晖拽了他一把：“认识就跟我们走吧，配合我们回去做个调查。” 　　…… 　　带着王强回了队里，陆晖先将人送进了审讯室，却没急着进去，而是将江泠拉到了办公室里，又一把抓来了陈子风。 　　“之前江颜是不是准备了一个什么医药箱？”陆晖问：“放哪呢？” 　　“医药箱？”陈子风愣了一下：“要那玩意干嘛？出任务受伤了？去找医生啊。” 　　陆晖没理他，在江颜位置上翻了一会，终于拖出了一个小箱子。 　　“手伸出来。”他看向江泠：“先消个毒。” 　　“少爷受伤了？”陈子风探过头来，然而等他看见江泠手上的伤口后，几乎是愕然的望着陆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他道：“难不成是脑子进水了？难怪你不让他去找医生呢，就这么点小伤口，还没等看见医生都要自我愈合了吧。” 　　江泠：“……” 　　他收回了手，伤口确实不大，只是在抓王强的时候被王强压住在地上的沙砾里蹭了一下，导致手臂上划出了一些血痕，实际上并不严重。 　　陆晖却将他手拉回，从药箱里翻出一瓶碘酒小心翼翼给他抹上。 　　“这种伤口容易破伤风，需要消个毒。” 　　“真的假的？”陈子风疑惑道：“我以前都是拿水直接冲冲的。” 　　“确实要小心。”一旁路过的老张插嘴：“消个毒总是要的，这些小伤口看着不严重，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陈子风看了看他，一脸的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浅薄了，下次还是得小心一点。” 　　陆晖给江泠涂了层碘酒，将药箱放了回去后才跟江泠一起回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王强正百无聊赖的吹着口哨，一见到他们进入就急忙站了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嘛？”他嚷嚷道：“警察就能随便抓人的吗？” 　　陆晖看了他一眼，淡淡然坐下：“想走？也行，你走吧。你不配合我们也不能勉强，只能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叫他帮忙劝劝你。你看打给毛猛如何？” 　　王强瞬间坐下：“别别，别打给他，我现在就怕他捶我。你们想问什么都问吧，我什么都说，只要你们别跟他说我睡了他女人就行。” 第17章 以爱之名9 　　江泠忍不住看了一眼陆晖。 　　刚刚他也只不过是出去给自己上了点药，甚至于总时间加起来也没超过半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陆晖竟然就能知道王强对家的名字。 　　王强显然也非常不能理解，忍不住问：“你们怎么知道毛猛的？我之前也没说他的名字吧。” 　　陆晖冷眼看他：“很难吗？” 　　“那倒也是，”王强呵呵了一声：“你们毕竟是警察。哎，早知道我就不跑那么快了，到现在胸口都在疼。你说你们也不先自我介绍下，不过也是，要是毛猛手下有他那么好看的小哥，他女人也不至于看上我。” 　　他边说着边看向了江泠。 　　江泠：“……” 　　陆晖皱眉：“说什么呢？是不是不想走了？” 　　“没呢没呢，”王强陪着笑：“开个玩笑而已。” 　　江泠抽出了熊吟的照片：“说说你跟她的事吧。” 　　“熊吟啊，”王强拉长音调：“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当初谈过一段时间呗，都好久之前的事了。” 　　“什么时候谈的，怎么谈的？详细说下。” 　　王强坐直了身体，笑道：“警察同志想怎么个详细法？哦，我记得她高三那会为了跟我谈恋爱从家里搬出来了，天天住在我那小屋子里，这个也要说吗？” 　　陆晖淡定道：“说啊，你既然都记得就一点点给我说，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再走吧。三天说完就三天再走，一个月说完就一个月后再走。” 　　嘴贱不成，反倒弄的自己有点尴尬，王强自嘲的笑了笑：“嗨，警察同志可真会开玩笑。” 　　他总算是认真了起来，思索了一会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高三那年去酒吧玩，跟我认识了，一来二去就熟了。她跟我说她在家里住着难受，她爸妈也不管她，天天骂她影响她弟弟学习。再加上她读书好像也不怎么样，所以熊吟当时就直接逃了学，跟我住一起了。对了警察同志我得强调下，她那时候是成年了的，可不是未成年啊。” 　　“后来呢？她家里出事你知道吗？”江泠问。 　　“知道，”王强说：“她爸妈出事故死了嘛。本来她也不想回去的，结果听说好像有点遗产就回家了，还顺带将她那个弟弟也管了。别说她那个弟弟真是听话，我后来去她家里住的时候，她弟弟真的是什么都听熊吟的，熊吟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江泠问。 　　“分手啊，”王强想了想：“好像她爸妈死了一年之后吧，我们就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 　　王强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高兴：“她其实——怎么说呢，我跟她谈恋爱从一开始就是被她骗来着。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她家里多么多么有钱，我一看她花钱还挺大方，就相信了她，结果住到一起后我才发现她压根没什么钱。本来那时候我就想分手的，结果她爸妈又出了事。她之后拿着从她爸妈那得的那笔钱哄着我，要我继续跟她在一起。” 　　“我那时候也缺钱，就没分手。结果明明是我们两个一起去玩的，一起花的钱。等钱花完了她开始怪我了，说要我还钱。这不是扯淡是什么？她后来还让她那个弟弟过来找我麻烦，被我揍了一顿。警察同志你们说说，她是不是一直在骗我？她那个弟弟也是死蠢，被她说两句就信了，还真的觉得是我骗了他姐姐钱。钱是一起花的，玩是一起玩的，怎么就成我骗钱了？” 　　王强越说越激动，神情间还大有要找熊吟算账的意思。 　　陆晖冷冷道：“所以你们就分手了？后面还有联系吗？” 　　“这还联系什么啊。”王强说：“看见她就头疼，她也就跟她那个蠢弟弟一起过吧，估计就她那蠢弟弟还那么信她了。”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家里的事？”江泠突然开口问他：“比如她跟她父母的关系，跟她弟弟的关系？” 　　王强犹豫了一下：“这都好几年了，我哪记得那么多。不过她跟她爸妈关系很差是真的，她去我那住了那么长时间她爸妈一次也没找过她，我当时还担心她爸妈会来揍我呢。后来她爸妈出了车祸，她哭都不哭一声，也不想回去，就是听见有钱后才赶紧跑回家的。” 　　“那她弟弟呢？” 　　“她弟弟就是个蠢的。”王强下结论说：“说是成绩很好，但是真的很蠢。熊吟把钱花完了，要卖房子还钱，跟她弟弟说是家里没钱，她弟弟就真的信了。熊吟在外面跟人吵架，自己从来不动手，都是回家叫她弟弟去，后来找我也是。基本上就是她说什么，她弟弟就信什么。” 　　江泠想到了之前在熊吟家外遇到的那个老人，根据对方的描述，如同王强说的一样，熊吟遇到事情的时候向来都不是自己出面，而是怂恿熊辉帮她出头。 　　从这个角度来看，熊辉更像是一个被她控制住的人偶，一举一动都听她的命令。那在魏容容这件事上，是不是也会是如此？ 　　王强担心被找麻烦，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却也应证了江泠之前的猜想。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熊辉不开口，所有的猜想都只能是猜想。 　　…… 　　医院走廊。 　　江泠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面望了一眼。 　　空荡荡的病房里除了一张病床什么也没有，熊辉身穿病服背靠着他们躺着，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个人偶一般。 　　“什么时候的事？”陆晖问外面看守的警察。 　　“昨晚吧，”对方回道：“他把自己的床单拧成绳子挂在床上想自缢，还好被他的室友发现了，送医院比较及时，没什么大事。” 　　陆晖微微颔首：“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就是吧——”对方顿了一下，又说：“他入院之后也不爱说话，一问他他就说要见自己的姐姐。” 　　陆晖愣了一下，看了江泠一眼。 　　推开病房的门，熊辉依旧睡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等到江泠走过去才发现他并没有睡着，而是睁着双眼呆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熊辉的手被拷在了病床上，脖子上还留着一道红痕——那是昨晚留下的痕迹。 　　江泠站在不远处，问他：“为什么想自杀？” 　　然而熊辉就像是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样子，闭口不言，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江泠的话。 　　“是因为魏容容吗？”江泠叹了口气：“你发现我们上次说的并没有错。” 　　从他听到熊辉自杀消息的时候就猜到了原因，熊辉个性固执，将自己的思维只困在了他自己的小天地里，或许那个小天地除了熊吟谁也影响不了。然而上一次的审讯让他的世界观产生了崩裂，他又无法与熊吟见面，没办法让她帮助自己坚定自己之前的想法，所以才会走了极端。 　　床上的熊辉微微动了动，眼珠迟钝的转向了他。 　　“你一直以为魏容容是喜欢你的，其实你知道不是，从来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骚扰，她或者直到死的那一天才意识到你的存在。”江泠看着他轻声道：“你现在想自杀，可是魏容容却不想死，她甚至还在自学想要拥有更好的未来，可惜都被你扼制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江泠干净的眼底慢慢染上一丝阴霾，熊辉怔怔的看着他，突然猛的将头埋进了床单里。 　　“我要见我姐姐——”他小声的说着。 　　“我想见我姐姐——我想见我姐姐——” 　　如同念咒一般，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如同一个念经的老僧，满心只剩下了那一个念头。 　　江泠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道：“你知道熊吟打算将房子卖了吗？” 　　熊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仓皇的转过头，愣愣的看着江泠。 　　“她打算卖房子了，应该是打算在你的案子结束后就离开，或者也不用等到你的案子结束就可以走了。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甚至问都没有问你一声。”江泠道：“你想见她做什么？问问她怎么办吗？还是想她再给你一个希望，让你可以继续坚持下去？” 　　“不会的，”熊辉低声道：“姐姐不会抛下我的。” 　　江泠拿出一张文件，递到他的面前：“这是你姐姐跟中介签订的卖房协议，你姐姐的字你应该认识吧。” 　　熊辉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双眸死死的盯着右下角写着的名字，一动也不动。 　　半响，他像是死了心，用力的闭上了眼，重重的倒回了床上。 　　“她还欠了很多外债，卖房子的钱应该一部分用于还债，剩下的够她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了。”江泠看着他道：“从你出事到现在，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你请律师，你还在等着她吗？你觉得她真的想过你吗？魏容容的案子你逃不了你应负的责任，但是你的姐姐到底做过了什么，你还是不想说吗？” 　　熊辉的嘴唇用力的抿紧，依旧一言不发。 　　江泠看了他一眼，转身想走。只是没等他出病房，身后的熊辉突然出了声：“我要是说了，我还有机会见见她吗？” 第18章 以爱之名10 　　汉楚市重案部门审讯室。 　　熊吟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人。 　　“是嫌我家太小了吗？”她问：“怎么警察同志去了两次就不去了？改换这里了？” 　　江泠正垂眸看着文件，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这里不好吗？”他叹息一声：“你弟弟就是在这里承认他的罪行的。” 　　“他全说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是怎么杀的？”熊吟突然有些惊讶的坐直了身体，脸上生出些许好奇的神色：“要不你也跟我说说呗？” 　　“他自杀了，不过发现的早，没出什么大事。”坐在一旁的陆晖突然出了声。 　　原本还有些好奇的熊吟听见他的话后有一瞬间的分神，她舔了舔嘴唇，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没有事就好。” 　　“关于你弟弟的案子，我们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他也坦白了，从一开始魏容容跟他就不是情侣关系。他在被魏容容拒绝后，就拿到了魏容容家里的钥匙，借着她上班的时间随意出入她的家，制造出他们谈恋爱的假象。只是案发那一日，他原本以为魏容容跟人换了班，来她家时却正好与魏容容碰上。两人争吵后，他一怒之下下了杀手。” 　　陆晖将熊辉坦白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目光紧盯着对面的熊吟：“他坦白的跟我们警方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不过还有几个疑点尚未搞清楚，所以今天请你过来协助一下。” 　　“原来是这样，”熊吟感叹一句：“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既然他自己都承认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只能让他认罪了，毕竟自己做过的事要自己负责。” 　　“确实，”陆晖盯着她的双眼：“自己做过的事就要自己负责。” 　　他顿了顿，又道：“你知不知道熊辉是如何知道魏容容的住址以及他是怎么拿到对方钥匙的？” 　　熊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做事从来都不跟我说的。大概是偷的吧？” 　　“你觉得他是怎么偷的？”江泠问。 　　“这谁知道呢？也许是趁着魏容容不注意的时候拿的吧，我看魏容容经常将家里的钥匙放到她的手袋里。”熊吟道。 　　“你观察的还挺仔细，平时很注意她？” 　　“警察同志在暗指什么？”熊吟笑了笑：“魏容容在我们那可是大红人，谁会不注意她呢？” 　　“所以他们也会像你一样趁着魏容容不在，去偷她包里的钥匙吗？” 　　陆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这是他们从酒店监控里截取到的一段，他们整整看了两个通宵才找到。 　　手机画面里清晰的印出了女人偷窃的身影，从她暗自进入更衣室，到她摸到魏容容的衣柜旁拿出内里的钥匙。 　　熊吟一瞬间变了脸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那天我好像喝多了酒找错衣柜了，第二天我发现拿错钥匙后就还回去了，警察同志，你们也知道我是干哪行的，喝醉酒而已，不犯法吧？” 　　“喝醉了酒不犯法，”陆晖收回手机：“不过熊辉告诉我们，那天他回家后就听见你说你拿错了魏容容家的钥匙，所以他才能顺手偷偷配置了一把。” 　　熊吟歪着头看他：“原来是这样吗？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特意拿回去给他的。是他自己起了歪心思，这总不能怪我吧。” 　　江泠看了一眼陆晖，皱了皱眉。 　　从开始到现在，熊吟都表现了极度的冷静。他原以为拿出那段监控视频后，对方至少会露怯，但熊吟却丝毫没有。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每一句话里都给自己留下了后路，让他们至今不能找出一点漏洞。 　　比起熊辉来，熊吟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精神上，都要强大的多。 　　“算了，”江泠收拾了下手里的文件，放到了一边：“不如我们聊聊你的父母吧。” 　　这个话题一出，他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有一瞬间表露出了强烈的抵触。 　　“死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可说的。”熊吟道：“你总不会告诉我我弟弟是因为缺少父母的爱才会杀了魏容容的吧。” 　　她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的提起了魏容容的名字，表情中没有半分的愧疚。 　　江泠道：“我们找到了王强，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嘴角的笑意消失，熊吟坐直了身体，表情冷淡：“当然记得，怎么他跟你们说了什么？他有没有说自己欠了我几十万至今都没还？” 　　“这个他没说，不过他提起你读书时跟你父母的关系似乎很差。”江泠说。 　　然而这句话结束后，熊吟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紧紧抿着唇，眸底闪过一丝厌恶。过了好半天，她才哼笑了一声：“那也确实是不太好。” 　　“有多不好？”江泠问。 　　“多不好……”熊吟嗤笑一声：“大概就是他们希望我从没出生过的不好吧，反正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生个女孩，熊辉才是他们想要的，我只是一个多余的而已。” 　　“包括他们都去参加熊辉的家长会而没一个人去你的家长会吗？” 　　熊吟微微一怔，继而笑了起来：“连这个你们也查到了？是，没错。开始我还觉得他们是太忙了，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只是不在乎而已。甚至连我跟熊辉在一个学校读书都不知道，等他们两个从家长会回来，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去，他们竟然问我，你不是在一中读的吗？我真的快笑死了，他们不但没记住我的高中，还记成了熊辉的初中中学。” 　　她笑的前仰后俯，乐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江泠手里的笔一顿。 　　“所以你逃学跟王强住到一起，等到知道他们走了才回家继承遗产。”江泠慢慢道：“你的弟弟从小被你父母呵护的很好，你们父母一走，他就失了主心骨，将你这个姐姐当作支撑，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是不是？” 　　熊吟止住了笑意，斜眼看着他不语。 　　“你知道他的弱点，牢牢的将他拿捏在手中。根据你邻居的证词，平日里你跟他们有些争吵，必定会让熊辉替你出头。你甚至不用说什么，只需要在他面前哭诉几句，他就会在你期盼的目光中站出去帮你复仇，如果他没有按照你的心意去做，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你就会不跟他说话，冷暴力他，甚至直接消失不见，他只有你这一个亲人，自然就会屈服。” 　　江泠一字一句的分析着，熊吟却始终沉默不语，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魏容容出现后，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你跟她产生了怨恨。恰好这个时候熊辉去找你，对魏容容一见钟情。魏容容没有接受熊辉，而你就在明里暗里暗示熊辉魏容容只是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需要他主动一点，使用一些积极的手段。你拿回了魏容容的钥匙，又暗示给熊辉魏容容的住址，有事无事提起魏容容的行程时间……” 　　江泠看向她：“熊辉性格偏激喜欢走极端，又被你精神控制着，很快就按照你的心意做了。他潜伏在魏容容身边，趁着魏容容不注意，窥视着魏容容的生活，而你也知道了这一切，却装作不知道。” 　　“前几日你与魏容容又因为工作上的矛盾发生了冲突，而你之前在外面欠下的债也到了要还的时候，你想卖了房子，很显然熊辉不会答应，于是你就故意告诉他错误的信息，误导他在魏容容还在家的时候闯了进去。或许你一开始原本只想着让这两人都吃些苦头，却没料到熊辉竟然会动手杀了魏容容。” 　　熊吟一脸认真的听着，直到江泠说完她才开口道：“听上去还不错，可惜都是瞎编的。” 　　“你是说熊辉瞎编吗？”陆晖道：“这些事情都是熊辉承认了的。” 　　熊吟笑了起来：“我那个弟弟啊……你们可能不知道，他从小就这样，最爱推卸责任。做什么事情都不敢认，如今杀了人也是这样，还要往我这个姐姐头上推。当初爸妈走了是我一直带着他的，给他吃给他喝，还让他上了这么好的大学，现在他就这样报答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不知道如果爸妈还活着，看见他们心心念念的好儿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会怎么想。” 　　她边说着，还边笑着摇了摇头。 　　“警察同志，你们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想逃脱自己的责任，把事情往我头上推而已。你们看看，他说的这些事情全都是他自己的猜测。我承认我当初喝多了，一不小心将魏容容的钥匙带回了家，可也不是我让他偷的啊，更不是我让他去魏容容家里做那些恶心的事的。别把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 　　“是吗？”陆晖冷冷道：“熊辉已经认罪了，你知不知道教唆杀人也是犯罪？” 　　“什么教唆杀人？”熊吟挑衅的看着他：“我可不承认，你们有证据吗？你们说我教唆杀人，至少拿出证据证明我做过吧。光凭我那杀人犯弟弟说两句，能信吗？” 　　她停顿了片刻，见陆晖与江泠都沉默不语，最终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都叫你们别听我那弟弟鬼扯了，他只是想拉我下水而已。什么教唆杀人，都是假的。”熊吟道：“还有问题要问吗？没有问题的话能让我走了吗？不会真的要我等满二十四小时吧。” 第19章 乖乖崽1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陈子风匆匆走了进来，凑到陆晖耳边低语了几句。 　　片刻后，陆晖抬眸看向熊吟。 　　“不用等二十四小时了，”他冷冷道：“你记不记得你之前有一次打电话给熊辉，告诉他魏容容在外面又背着他勾三搭四，而你作为他的姐姐觉得很丢脸，不想认他这么一个连女人都管不好的弟弟。如果你是他，一定会杀了魏容容维护自己的脸面。熊吟，这些话是你说的吧？” 　　熊吟面色一僵，不自然的撇开了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想认吗？”陆晖道：“没关系，你打电话的时候记不记得你旁边的小姐妹正在拍短视频？短视频将你的脸跟你的声音都录了进去，虽然声音被背景乐遮盖了，但是经过我们信息部门处理了一下，已经将你的声道提取出来了，听的很清楚。这段录音加上熊辉的证词，你的房子应该是卖不了的。不如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办吧。” 　　…… 　　“干杯！” 　　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交接声。江泠抿下一口啤酒，将酒杯放到了桌上。 　　“没想到疯子这回立了大功了。”老张感叹：“得亏你想到去分析那个短视频的声道，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证据去给熊吟定罪。” 　　陈子风得意的扬了扬眉：“那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怎么也得是江颜先看到那则短视频，我才有用武之地不是。” 　　“我也是被陆队提醒了，才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看看她同事的账号的。”江颜说：“没想到真找到了。” 　　“那说明还得是我们陆队心思缜密。”陈子风看了眼陆晖，笑嘻嘻的拍马屁。 　　陆晖却没搭理他，而是看向身边的江泠，伸手将他杯里啤酒倒了一大半到自己的杯中。 　　这动作做得隐蔽，旁边的人都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江颜却两眼一亮，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老张喝了口酒，脸色泛红，心里的话也一股脑说了出来：“一开始以为就是个单纯的情杀案，哪知道越查越可怕。” 　　江颜用力捅了捅一旁的陈子风：“一开始是谁嚷嚷着直接将熊辉跟魏容容直接定为了情侣关系，江泠说不是还死咬着不肯认。” 　　陈子风挠了挠头，干笑着呵呵了两声：“那我们查案肯定是根据事实才能判定真相的……” 　　他顿了顿，向着江泠举起了酒杯：“之前是说过一些过分的话，不过我这人就这样，说话不经大脑，别放心上。” 　　江泠笑了笑，与他碰了下杯。 　　“不过我后面还是得根据事实说话，”陈子风道：“但是也不是不能将你的话作为一些辅助参考。” 　　“没关系，”江泠说：“警察自然是要用事实证据说话的。” 　　他们相视一笑，陈子风顿时松了口气。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到了江泠的面前。 　　“你帮我看看呢？”他兴致勃勃的说：“看看我的桃花运什么时候到，都单身了这么多年了，我老妈总觉得我是不是注孤生了。” 　　老张呸了一声，江泠接过他的身份证扫了一眼又递了回去。 　　“你的桃花早就到了，”江泠道：“一直在你身边。” 　　“真的吗？”陈子风双眼瞬间瞪大，几乎是惊喜般的喊了出来：“就在我身边，那岂不是……” 　　然而他的视线还没转到江颜身上，就又听见江泠继续道：“但是鉴于你的性格，这个桃花目前还只是个桃花劫。” 　　陈子风：“……” 　　他傻愣愣的眨了眨眼，问：“桃花劫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恋爱成不了！”老张笑出声，用力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就你这种破嘴，是得改改，不然哪个小姑娘愿意跟你。” 　　“不会吧——”陈子风瞬间沮丧，他蔫了吧唧的趴了下去，见老张起身，又问：“你也想让江少爷帮你看看吗？” 　　“我就算了吧，”老张道：“我的命不用他说也知道，平平静静的退休，安享我幸福的老年生活。嘿，回家陪老婆女儿去了，不跟你们这些混小子浪费时间。” 　　陆晖朝着他摆了摆手，一转眼却发现身边的座位已经空了。 　　江颜坐在对面朝他挤眉弄眼：“江泠去那啦。” 　　她指了指方向，陆晖望了过去，才发现江泠不知何时离开了他们，独自站在了不远处的江岸边。 　　他似乎已经站了一会了，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江水，神情迷茫。 　　陆晖站到了他的身边：“怎么不去吃东西，不合胃口？” 　　江泠摇了摇头：“吃饱了。” 　　“你这——”陆晖道：“就吃那么一点，你吃的比江颜还少，难怪你会得胃病。” 　　“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江泠笑了笑：“所以不饿。” 　　他们没再说话，两人各自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江水。夜色中江面波光粼粼，黑夜中深不可见，仿佛一只噬人的怪兽大口。 　　“熊吟跟魏容容，”江泠突然开口：“某种意义上其实很像。” 　　陆晖侧目看向他。 　　魏容容是被魏家买回来的，她所存在的意义不过是老人口中的引出她的弟弟的引子，魏家并不重视她，甚至将她视为压榨的对象，在她毕业后第一反应就是将她嫁出去好换取一笔彩礼继续供养她的弟弟。 　　而熊吟在熊家，也是不被期盼的存在。熊家上下彻底的将她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只停留在熊辉的身上，而这也造成了熊吟内心的仇恨慢慢叠加，直到父母死亡的那一刻，她才将恨意加注在了熊辉身上。而熊辉本就变态的心理在她的诱导下，逐渐酿成最后的结局。 　　然而同样的不受期待，同样的被欺压，魏容容在面临困境却依旧不放弃往上爬的希望，熊吟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们或许有相似，但最终却是完全不同的结果。熊吟的仇恨让魏容容的希望从此化为乌有，作为凶手之一的熊吟却或许还有明天。 　　“法律会给出公平的审判。”陆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只要尽我们的努力就好。” 　　江泠轻轻一笑。 　　“哦，对了，”陆晖想起了什么，说：“你之前对隔壁队正在调查的如姐好像很感兴趣，我听他们说隔壁队找出了几年前的一些人口拐卖的案子，里面也牵扯到了如姐，或许能有一些进展。” 　　江泠表情微微一滞，眉间的一丝忧郁被这消息驱散的一干二净。 　　“是吗？”半响，他终于道：“有进展就好，我能去看看吗？” 　　陆晖挑了挑眉：“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带你过去。” 　　“谢谢你。”江泠看着他，真诚道。 　　江面上映着两岸的灯火，虽然是夜晚，但这条街上人来人往，夜生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而在这一片热闹之中，陆晖看着江泠淡淡的笑意，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 　　“就是这几件案子了。” 　　隔壁队的同事将档案袋递到了他们手中：“这三个文件都是这些年里各地拯救的被拐妇女提供的证词，她们的话里都提到了一个叫做如姐的人。虽然跟你们之前转接过来的案子里的如姐不能确认是同一个人，但是根据年纪描述，应该是同一个，如今大概也有五六十岁了。” 　　江泠沉默的看完了一份份证词口诉，每一份档案下，都是一个女人悲惨的命运。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拐卖到了偏僻的山区，被折磨被**，在浑浑噩噩的生活里苦苦挣扎着，直到被救出的这一天。 　　然而即便被救出了，她们的一生也已经被彻底的毁掉了。 　　“还是没有嫌疑人画像吗？”陆晖问。 　　对方苦笑了一声：“没有，救出来的这几个妇女精神都已经不正常了，问她们她们什么也说不出来，还是那些买她们的人提供了一点证词，但是他们也都说不清楚，毕竟隔了很多年了。” 　　陆晖看了一眼江泠，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如今听到这个结果也没有半分失望，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那行，今天辛苦你们了，要是以后有进展记得通知我一声，毕竟跟我们那边的案子也有些关联。” 　　“说这些——” 　　陆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正想叫江泠离开，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陈子风的电话，陆晖接通后听了几句，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挂掉电话，他看向江泠：“我们走吧，又有案子了。” 　　江泠愣了一下，立刻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两人并肩出了门，陆晖掏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还记得在李蔼案子里面我们去过的那个寺庙吗？”陆晖看着江泠系好安全带，问。 　　一瞬间，江泠有片刻的迟疑，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翻腾起来：“记得啊，觉心寺，那里怎么了吗？” 　　陆晖停顿了片刻，道：“寺庙不远处的山上，有人发现了一具少年的尸体。” 　　他踩下油门，车子驶出了大院。 　　“根据江泠所说，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今早有香客去觉心寺里上香，出来后因为脚下路滑就沿着山坡滚了下去，然后就发现了那具尸体。” 　　他一五一十的将电话里听见的情况说了出来。 　　江泠记起了他之前在寺庙不远处的大树上见到的那个挂着的男孩魂魄，他抿了抿唇，问：“知道是多大年纪吗？长什么样子？” 　　陆晖摇摇头：“没说，我们现在过去看看。怎么，你还记得你之前找的那个穿蓝衣服的男孩？” 　　他侧过头扫了江泠一眼，问道：“那男孩是你认识的人？在那里失踪了？” 　　江泠诧异的看向他：“你还记得？” 　　陆晖笑了笑：“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数记忆力最好。别多想，等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他了。” 　　江泠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第20章 乖乖崽2 　　上次去觉心寺的时候，江泠见到的大多还是香客。这次他们一上山，就见到小路两侧都被牢牢封了起来，警察将里外都围了个水泄不通，防止任何外人破坏现场。 　　陈子风站在人群里，看见他们出现便立即走了过来。 　　“是个男孩，大概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陈子风道：“看起来死了有段时间了，被人埋在这里的。前几天下大雨，把埋尸体的地方冲开了。今天早上恰好有人过来爬山，误打误撞就发现了尸体。”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就是他报警的。” 　　陆晖嗯了一声：“做笔录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都问了，包括这庙里的僧人，不过他们都不认识这个死者。”陈子风顿了顿：“法医正在做现场搜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陆晖走过去，尸体已经被清理了出来放到了一边。他皱着眉头走到近处，只略略看了几眼神情瞬间肃穆，转过头来看向江泠。 　　“你过来看看，”他说：“他是不是——就是你之前在找的那个？” 　　江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虽然脸部已经腐烂到看不清面容，但只凭对方身上穿着的蓝色外套与身高，他就确定了，眼前的这个尸体正是他之前看见的挂在树上的那个男孩。 　　他沉默的点点头。 　　陆晖将他拉到一边：“你认识他？如果身份比较敏感的话，我需要申请让你不加入这个案子的审查。不过你认识他也好，一般类似他这样的，光是查死者身份我们都要查好久。” 　　江泠犹豫了片刻：“我不认识他。” 　　“那你之前还找他？”陆晖诧异道：“还是你接触过一些其他线索？”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江泠向觉心寺的僧人打听死者的时候将对方的相貌描述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他穿什么，身高多少都说的很明白。依照这样的细致度，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江泠认识这个人。 　　如今尸骨被找出，除了面貌对不上之外，其他无一不吻合，只是如今江泠却说不认识。 　　陆晖狐疑的看着对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有难言之隐？” 　　江泠没有回答。 　　“情况特殊我可以帮你保密，但是如果有涉及案件线索的，身为警察我想你明白应该做什么。” 　　他深深的看了江泠一眼，没再逼迫他什么，转身走了。 　　江泠长呼了一口气，心情复杂。 　　他走出被警察牢牢包围住的一圈地方，重新回到了那颗树下。 　　同他之前来时一模一样，男孩依旧挂在上面。他的神情呆滞，似乎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只是麻木的保持着死前最后的姿势。 　　他是在树上死的，但会是谁将他挂上去的？又是谁将他埋了起来？ 　　男孩的脸上全是伤，显然死前遭受过极大的折磨，连带着蓝色外套上都是血迹斑斑。正是青春年少的年龄，他却没能像其他少年那样在学校里读书，享受着父母的关怀，而是永恒的定格在了这棵树上。 　　江泠垂眸站了一会，直到其他人完成了取证，才跟着离开了这里。 　　陈子风跟莫余给现场周围的人做了一圈笔录，仍旧没有发现半点线索。这个男孩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寂寞的死在了那里。 　　“法医鉴定的死亡日期是在一个半月以前，”老张将报告拿了过来，递给了陆晖：“身上有多处伤痕，但致死原因是失血过多。他身上有被人性｜侵过的痕迹，只是脸部腐烂的太过厉害，法医正在给他做面容复原。” 　　“性｜侵？”江颜惊讶道：“确定吗？” 　　“确定。” 　　江颜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惊愕，她缓缓的坐下去，没有再说话。 　　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陆晖叹了口气：“扩大搜索圈，等死者照片出来后就拿着去附近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他，尽快确认死者的身份。” 　　他停顿了片刻，视线停留在了江泠的身上。恰好此刻江泠一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撞。 　　令人心悸的沉默，只是让他失望的是，江泠依旧什么也没说。 　　陆晖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办公室。 　　江泠垂下眼，右手用力握紧，手掌心被掐出了几道痕迹，泛着尖锐的疼痛。 　　他犹豫了片刻，站起身走进陆晖办公室，顺手带上门。 　　“我可以帮助复原面容，”江泠看向陆晖，平静道：“但我也只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晖探究的看着他。 　　江冷的身上有太多谜团，他看上去亲和无害，然而越靠近越能感觉到江冷的不同寻常。 　　“那你去吧，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 　　江冷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愕然。 　　陆晖淡淡道：“身为一个警察，我相信你很清楚该做什么，也不会为了其他的事影响给受害者一个真相。至于你不想说的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随时愿意听。” 　　江冷定定的看着他，他刚刚准备了一肚子的理由，却没想到一句也没用上。 　　“谢谢。”他低低的说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 　　受害者复原画像出来后，陈子风与莫余便带着去觉心寺周边问了一圈，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依旧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在失踪人口库里也搜了，没有找到对应信息，他家里人应该没有报案。”老张说：“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丢失了一个多月也没人报案，八成家庭有问题。” 　　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孩子一旦走失就一定会着急的去报警。这么久都没人来找的，要么是父母不关心，要么是没有父母。 　　“我跟墨鱼仔在附近逛了一圈，连寺庙里的扫地大爷都问了，没人见过。”陈子风叹气：“那只能说明他是被人用某种方式送过去的。但是在土里埋了一个月，相关线索都被破坏完了。” 　　“附近监控也没有吗？”陆晖问。 　　陈子风摇了摇头：“都看了，寺庙在山上，本就没有装监控。离觉心寺最近的一个监控是下高速路口的那个地方，但那里车流量实在太大，一天都要过好多车子，没办法排除。” 　　江冷沉默的盯着手中的法医报告，忽然抬头：“在尸体附近找到的那张车票，有查过吗？” 　　陈子风摇了摇头：“那张车票距离尸体有点距离，我们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跟死者相关，也有可能是附近的香客路过掉下来的。而且墨鱼仔去查了下，那张车票的购买者是一个女人，跟死者也对应不上。” 　　他边说着，边将查到的车票信息投到了大屏幕上。 　　“这是我刚刚查到的信息。程蕊，女，三十三岁，老家是汉楚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里的，而这张车票是从汉楚市开往深港市的。” 　　年轻女人的照片被放大到了屏幕上，江颜对着看了一会，有些疑惑：“三十三岁，要说是妈妈好像年纪有点太年轻了，但是长相似乎又有点像。” 　　陆晖问：“查过她的婚姻信息吗？” 　　“查了，已婚，但是没有孩子。”陈子风说。 　　江泠凝视着屏幕上的女人信息，摇了摇头：“她有孩子。” 　　“有孩子吗？”陈子风惊讶道：“但是至少登记上是没有的。” 　　想到之前被江泠打脸的经历，他聪明的将自己的怀疑咽下了肚子：“不过她跟死者确实有点像，只是三十三岁的女人没可能生出十五岁这么大的孩子吧。” 　　老张啧了一声：“一看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没经验，我之前在下面工作的时候别说是十八岁生孩子，更早的都有。年纪说明不了问题，还是得去查查才行。” 　　“老张说的对，”陆晖道：“疯子你跟墨鱼仔继续在周围查问，江颜去将程蕊的信息调出来，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线索。” 　　江颜跟陈子风都应了下来。 　　江泠复又低下头去，重新去看那张验尸报告。 　　贫血，营养不良，内脏破损，性｜侵，头脑撞击，失血过多。 　　每一个字眼安在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身上都显的极其的残忍与不可思议。 　　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挂在树上的男孩，他第一眼看见对方的时候以为他不过是十二三岁，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 　　江颜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将程蕊的信息查了个一清二楚。 　　正如同之前陈子风查到的那样，程蕊一年前结了婚，目前还没有子女。然而她在老家的哥哥却有一个孩子，十五岁，名叫程研，正好与山上发现的尸体对应上了。 　　在江颜的通知下，程研的父亲程钢过来认尸，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只看了一眼就逃了出来，脸上是止不住的恐惧。 　　江泠与陆晖对视一眼，即便是再狠心的父亲在见到自己孩子的尸体时也会动容，然而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怎么样？能认出来吗？”江泠问。 　　程钢干呕了几声，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半天才道：“不行——警察同志你们还是用别的法子吧，我实在看不下去。” 　　“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认不出来吗？”江颜忍不住道：“你儿子丢没丢你心里没点数？” 　　程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挣扎，但很快他便叹了口气道：“警察同志，我老实跟你们交代吧，程研就不是我的儿子。他从出生也没养在我身边，我哪里就能认得出他来。” 第21章 乖乖崽3 　　看见他这个样子，陆晖心里顿时就有了些猜想。 　　“不是你儿子那是谁的？”他问。 　　程钢面露难色，他本就是今天急匆匆赶来的汉楚市，一身的疲惫，现在看见陆晖的表情更是心里发怵，一股脑交代了出来。 　　“我有个妹妹，从小就不太听话，家里人叫她出去打工赚钱，她钱没赚到多少，还被人搞大了肚子，程研就是她生的。结果她跟那个男人也没成，当时我妹妹才十几岁，家里还指望她后面嫁人的，就把程研挂在了我的户口下面，算是我的儿子。但是他出生就跟着他妈在外面，我基本没见过他，你现在要我认我真的认不出来。” 　　“你妹妹是不是叫程蕊？”江泠问。 　　程钢愣了一下：“是，是她，咋了，你们都知道了？这事我帮不了你们，你们找她去吧，她自己的儿子她肯定认得出来。” 　　江颜惊叹的看向江泠。 　　竟然又被他说中了，果然就是程蕊的儿子。 　　“那程蕊现在在哪？”陆晖冷冷道。 　　“就在汉楚市，她去年结婚了，嫁了个有钱人。她儿子丢了她没找你们吗？” 　　程钢嘟嘟囔囔的，掏出手机找了半天，最终在聊天记录里找到了程蕊的地址。 　　“那她之前的那个男朋友你认识吗？”江泠问。 　　程钢摇了摇头：“别说是之前那位了，就是现在结婚的这个我都没见过，她从家里偷了户口本，人都不让我们见一个，我还是听我们村里来汉楚市打工的人说起，才知道她结婚了。她是生怕我们去找她，警察同志，你们要知道什么就去找她问吧，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晖让江颜记下了程蕊的住址及联系方式，没再留下程钢直接让他回去了。 　　程钢提供的地址是汉楚市郊区的一个高档小区，江泠几人找了过去，最终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外。 　　“这个小区开盘较早，当时卖的时候房价就不低，现在也翻了几倍了，真的是嫁了个有钱人。” 　　陈子风从车后座下来，望着眼前的小别墅惊羡不已：“啥时候我也能住上这样的别墅啊。” 　　“也不是没可能。”陆晖说：“要不你嫁个有钱人，要不你中了彩票，要不我去监狱你看你。” 　　陈子风愣愣的回道：“跟监狱有什么关系？” 　　“撇开之前的两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职务贪污了。”陆晖道：“所以就只能是监狱了。” 　　陈子风：“……” 　　“呸呸呸，”陈子风冲他龇牙：“陆队你太坏了，我向来都是一心为公，全身心的为人民服务，你竟然这么说我。”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停在了别墅的门口。 　　江泠看了下门牌，按下门铃。 　　没过多久，就有人匆匆开了门。 　　“老公，你终于回来了……” 　　开门的女人满脸惊喜，然而一见到是他们，惊喜就全数转化为了失望。 　　“你们是谁？” 　　陆晖掏出了警察证：“你是程蕊吗？” 　　女人嗯了一声，警惕的看着他们：“有事吗？” 　　“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协助下，”陆晖说：“我们能进去吗？” 　　程蕊拿过陆晖手上的警察证，不放心的看了又看，还拿出手机搜了半天，最终才不情不愿的侧过身让出一点空间。 　　“进来吧。” 　　看着他们在沙发坐下，程蕊坐到了他们对面，眼神里有几分焦躁。 　　“你们有什么事快说，我老公等会要回来，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待会会不高兴的……” 　　“上个星期五我们在觉心寺外发现了一具尸骨，经法医鉴定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份信息，但是我们经过调查，发现有可能是你的儿子程研。”陆晖道：“你知道你儿子程研现在在哪里吗？” 　　程蕊正伸手去拿自己的水杯，闻言她有一瞬间的愣神，手指一松，水杯猛的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小研？”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低低的重复了一句：“小研不是去找他爸去了吗？” 　　陆晖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这件衣服你认识吗？” 　　程蕊轻轻的看了一眼，随即便失魂落魄道：“这，这是小研的衣服……” 　　“我们给死者做了面容复原，这是你的儿子程研吗？” 　　程蕊眼神微颤，面色煞白的盯着陆晖的手机屏幕。复原照片一出，她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夺过陆晖的手机一声尖叫。 　　“小研……小研你不是去找你爸爸去了吗？你明明是去找你爸爸了啊，怎么会呢，不可能啊……” 　　她呢喃着，双手微微抖动的跪倒在地。陈子风急忙去扶她，却被她躲过。 　　“没道理的，”程蕊猛的抬头：“我，我之前还收到他的短信说不跟我了，说要去找他爸去了。他向来都有自己的主意，我就没管他，怎么好好的……好好的就成这样了呢？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是不是画错了啊？” 　　“我们给他跟你的哥哥程钢做了dna鉴定，证实他们之间有亲属关系，之后我们还会给你跟他做鉴定，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份。”陆晖道。 　　程蕊无声的张了张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江泠没有说话，沉默的环视了一周。 　　他进了别墅才发现这里面装修的确实很好，光是家具就不是普通的材质，再加上那些精致的家电，拿下这套房子绝非是普通人家可以做到的。 　　然而住在这样的家里，程研却是常年营养不良。两种信息交杂在一起，行成了诡异的矛盾感。 　　“方便的话去我们那认下尸，顺便做个鉴定。”陆晖道：“还有几个问题，我们想跟你确认下。” 　　程蕊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直到情绪渐定才哽咽着道：“什么问题？” 　　陆晖问：“你说你儿子去找他父亲了，他父亲是谁？住在哪里？” 　　程蕊放下手，双眼通红：“他爸爸现在好像在深港，他天天吵着要去找他，我明明骂过他……他就是不听……赵峰那个人就不是好人，他就是不听我的……深港那么远……” 　　程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颠三倒四，陆晖没有急着追问，只是耐心的等着她平定情绪。 　　别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看见屋内的情况，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移开了眼，一言不发的朝楼上走去。 　　“照辉，照辉——”程蕊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去紧紧的抱住男人：“小研没了，小研死了啊照辉，我怎么办啊，你不能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她哭的凄惨，中年男人却愣了一下，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怎么回事？”他问。 　　“警察说小研死了，找到小研的尸体了，”程蕊死死的扒着男人：“怎么办啊照辉，我只有你了，你真的不能不要我了……” 　　男人扯开她的手，走到了客厅中间， 　　陆晖站了起来掏出警察证，向他介绍了下自己，又问：“你是程蕊的丈夫吴照辉吧。” 　　男人接过警察证看了一眼，随即朝陆晖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手：“我是吴照辉，陆队长你好。” 　　吴照辉一出现，程蕊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牢牢的扒在他的身上。 　　陆晖向吴照辉说明了一下情况，男人的脸上随即便出现了一丝惋惜。 　　“是这样的吗？我之前听他妈妈说他去找他父亲了，原本还让他妈妈多关心下他，没想到竟然出事了。” 　　“能谈谈你们之间的事吗？”陆晖问。 　　“当然，我们一定好好配合你们。”吴照辉道：“我跟他妈妈结婚后，程研就跟他妈妈一起住过来了。我还给他准备了房间，就在楼上。不过这孩子好像不太听他妈妈的话，很少住在这里，所以我们平时也很少见面。” 　　“那你知道他离开的事情吗？” 　　“听他妈妈说过，好像是给他妈妈发了个短信，就再没见过人了。本来他也经常找不到人，所以我们也都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出事。” 　　吴照辉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哭泣的程蕊以示安慰。 　　“对了，你们有查到什么线索吗？”他问。 　　陆晖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目前我们也只是初步确定了他的身份，但是还是要程蕊女士过去一趟，配合我们做个dna鉴定。” 　　“没问题，明天我就让她过去。”吴照辉忙道。 　　“那先这样吧，程女士的情绪需要安定一下，不然很多事情也没有办法配合我们。”陆晖站了起来：“我们能去楼上程研的房间看一看吗？” 　　“可以可以，就在楼上第一间，我带你们去吧。” 　　吴照辉态度很热情，也很配合，程蕊却始终跟在他的身后哭的几乎直不起身。 　　上了楼，临进房间前，江泠突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还是跟之前一样，程蕊死死的扒在吴照辉的身上，两手拽着他的衣服像是生怕他跑掉一样。然而不在他们眼前的吴照辉则没有了之前的温柔，不耐烦的打掉了她的手，厌恶的甩开了她。 　　这对夫妻，似乎关系并不太好。 第22章 乖乖崽4 　　程研的房间被收拾的很干净，布置就如同常见的这个年纪的男孩房间一样，放满了各种球星海报装饰及球类。 　　“看着还不错，应该也是下了心思的。”陈子风说。 　　江泠打开衣柜，随手拿出几件衣衫。全都是崭新的，甚至连标签都没拆下来。 　　他又找了几件，无一例外都是如此，这些衣服程研一件也没穿过。 　　陆晖过来看了看这些衣服，低声道：“是不是大了点？” 　　江泠嗯了一声。 　　这些衣服应该是按照程研的年纪买的，但程研虽然是十五岁，常年的营养不良让他瘦的像是只有十二三岁。所以这些衣服对他来说，应该都过于大了。 　　“这个房间应该没怎么住过。”陆晖道：“虽然很干净，但没什么居住的痕迹。” 　　他翻了下床铺，手指微一停顿，很快就从被褥下拿出了一把小刀。 　　“嚯，睡觉还藏这玩意的？”陈子风凑了过来。 　　陆晖拿出证物袋将小刀收好，他们又看了下，没再发现其他的东西。 　　出门的时候，陆晖将小刀拿出给程蕊夫妻展示了下，告知他们将会带着作为证物。 　　程蕊只看了一眼，顿时瑟缩的往吴照辉身后躲。 　　吴照辉按住她，笑了笑：“没关系，只要能帮到你们——我会让我老婆明天去你们单位配合询问的，一定准时到，你们放心。” 　　大门关上，陈子风走了两步忍不住道：“之前就觉得死者跟他母亲不是很像，今天看着就更不像了，难不成是更像他爸爸？” 　　陆晖掏出车钥匙拉开车门：“回去后查查程蕊的以往经历，重点排查下一个叫赵峰的人。” 　　虽然缺少了死者跟程蕊的dna鉴定，但是他们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她的儿子程研。程蕊精神失控，话语间仍然透露出了一些信息。 　　他们回去后对程蕊以往的经历做了一番搜查，就像是之前程蕊的哥哥所说的那样，程蕊初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书，而是选择了外出打工。 　　程蕊刚刚出去的时候还未满十六岁，由于年纪的原因，那段时间的工作都没能找到相关工作记录，也就更难找到那位与她有交集的赵峰的相关信息。 　　第二日一早，程蕊就出现在了他们单位门口。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后，程蕊的心情看起来平复了许多，但眼眶依旧红的厉害。 　　江颜领着她去认了尸，又做了dna鉴定，等回到会议室的时候程蕊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江颜对着陆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示意程蕊已经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dna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陆晖将一杯水推到了程蕊面前：“现在我们要了解下你儿子失踪时的情况，你现在可以说话吗？” 　　程蕊埋头哭了一会，又强撑着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你们问吧。” 　　“先聊聊你的前夫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陆晖问。 　　程蕊扯了扯嘴角：“赵峰吗？他算什么前夫，他就是个混蛋。” 　　“我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在一家电子厂里认识了赵峰。当时年纪小，看他长得帅就以为他是好人，跟他住到了一起。结果没想到他那个人是疯的，在外面受了气就回来打我，打的我身上到处是伤。” 　　江泠细细听着，忽然就想到了昨天在吴家时程蕊看见那把小刀时的样子，那种恐惧不是伪装出来的，是由心底生出来的，应该是跟她那段时间经历有关。 　　“所以你们分手了？”江颜问。 　　程蕊垂下头去：“我——我那时以为他只是太年轻不懂得疼女人，就想着生个孩子就好了，后来我有了小研……” 　　她没再说话，江泠却明白了后续。有了孩子就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大概是世界上很多饱受家暴折磨的女人都有的想法。 　　“我怀孕的时候怕被打死，就偷偷的跑回来了，之后生下了小研。我家里人担心我有了孩子会影响嫁人，就将小研记在了我哥的户口下面，对外算做是我的侄子。我嫂子不愿意养，我就只好自己带着他来汉楚打工。” 　　程蕊的话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她的经历，然而江泠仅仅是想想就知道，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没学历没家人，是如何在汉楚市活下来的。 　　大概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程研会长期营养不良，明明十五岁却瘦的像是只有十二三岁。 　　“那你现在的丈夫呢？”江泠问。 　　“我是在酒店做服务员认识我老公的，他当时住在我们酒店里，后来就看上了我。在一起后他也不介意小研，还让我将小研带到我们家去住。我带着小研这么久也遇到过几个男人，但是他们都嫌弃小研多余，我能怎么办？家里人也不想让小研回去，我难道真的要丢掉他吗？还好我遇到了照辉，他不但对我好，对小研也好。” 　　江泠接着问：“后来呢？程研是不是不愿意跟你们住在一起？” 　　程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烦躁，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不太愿意，我也搞不懂他为什么……我说了很多次了，他就是不爱听，这个孩子是被我养坏了，书也不读，整天跟一群小混混在外面混，跟他那个混蛋老爸一模一样……”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每次见他他都要跟我吵架，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生怕他变得跟赵峰一样，就想让他回家，他就是不肯。后来有一天他给我发了个短信，说要去找赵峰。恰好那段时间我也有点事要烦，就随他去了，没找他，没想到……” 　　江颜给她递上纸巾，安慰的拍了拍她。 　　陆晖问：“能看看那条短信吗？” 　　程蕊哽咽的应了一声，拿出手机递给了他。 　　正如她所说，手机上确实有一条来自程研的短信，告诉她自己准备去找自己的老爸，不会再回来。 　　陆晖将手机短信拍照后又还给了程蕊：“你觉得，程研平时有什么仇家吗？或者你们夫妻有没有什么仇家？” 　　程蕊迟疑了片刻：“我——我没有，我结婚后就没有工作了，几乎没跟外人接触，不会跟谁有仇。照辉的事我不清楚，但是他人很好的，应该也不会有……至于小研，小研我平时跟他见面不多，他的事他也不爱说，我只知道他喜欢跟一群混混在一起，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嗫嚅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有一次我找他时，他接了个电话，对方骂的很难听，说要打死他。会不会是那些混混做的？” 　　“说要打死他的人是谁你知道吗？”陆晖问。 　　程蕊抿了抿唇，摇摇头：“我不知道，小研不肯说。他平时跟谁玩我也不清楚，就连他住哪里我也不知道……他长大后就很少让我管了。” 　　江泠转过头，发现一旁江颜的表情已经由一开始的同情变得隐隐有些愤懑。 　　看得出来，程蕊对程研的事知道的确实很少，明明程研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这个年纪本该是被家长好好照顾约束的时候。然而对于程研的事情，她几乎一问三不知。 　　送走了程蕊，江颜的火气终于忍不住发泄了出来。 　　“怎么还有这么当妈的？自己儿子才十几岁就随便他在外面乱跑，连他住哪都不知道？跟谁做朋友也不知道？” 　　陈子风递给她一罐饮料：“降降火，消消气。” 　　江颜嫌弃的看了一眼：“蜂蜜柚子茶，这什么牌子的？没听过。” 　　“网红品牌，才买的。很好喝，颜颜你就试试嘛。”陈子风嬉皮笑脸道。 　　江颜脸色一沉：“不喝。” 　　她将饮料放了回去，想了想，又忍不住道：“我真怀疑程研是不是她亲生的，哪有亲生母亲这样的？” 　　“因为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江泠的声音突然响起，江颜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看他。 　　“什么意思？” 　　“程蕊出来工作的时候比现在的程研大不了多少，从那时候起她也是没人管的。她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她的孩子也是如此。”江泠平静的解释。 　　江颜沉默了。 　　她突然就想了起来，她对程研的死满是愤慨，只顾着谴责着程蕊作为母亲的失职，却忘记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没人告诉过她应该怎么做母亲。 　　她原本就是年纪很小的时候离开家里，来到社会上打拼，却又遇到了赵峰那样的人渣。能带着程研长大，已经是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能做到的最好。 　　她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去查查那个赵峰吧。” 　　“不用查赵峰了，”陆晖推开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已经拿到了赵峰的地址，江颜，你跟墨鱼仔一起去打听下程研经常在哪里活动，跟哪些人有交集。尤其是找到程蕊提到的要打死他的那个人。江泠、陈子风，跟我去一趟。” 　　众人各自应声，江泠拿起手机，准备离开时却迟疑了一下。 　　陆晖转向他：“怎么了？” 　　“我总觉得程蕊跟吴照辉的关系有点奇怪，”江泠道：“程蕊在听见程研的死讯后，见到吴照辉的第一反应是让对方不要抛下她。” 　　“啊对对！”陈子风接嘴道：“我也记得，我当时也觉得怪怪的，还以为是程蕊太依赖她老公呢。” 　　陆晖嗯了一声，看向老张：“那你去查查？” 　　“得嘞，”老张道：“你们都有事，那就只能是作为留守老人的我出马了，放心吧，保证从恋爱到结婚，查个底朝天。” 第23章 乖乖崽5 　　“是这里了。” 　　陆晖关上车门，沉声道。 　　江泠看着眼前。 　　低矮的一排小平房，散发着腐臭的气息，即便是在繁华如此的汉楚市内，竟然也会藏着这样一处破落的角落。 　　一名中年女人端着一盆水从黑乎乎的通道中走出来，她披头散发，脸颊干瘦。看见江泠他们的时候，女人的眼神麻木的扫了他们一眼，又淡漠的收了回去。 　　江泠看向陆晖：“她是不是……” 　　陆晖嗯了一声，走了过去，掏出警察证：“你好，我是汉楚市——” 　　他的话尚未说完，女人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随手将手中的垃圾丢到一边，转身就往回跑。 　　陆晖的话被咽了回去，陈子风笑嘻嘻的凑了过来：“陆队，就说你太凶了，要多笑笑，看把人吓的。” 　　江泠的目光停在了漆黑的通道处，女人的神情他曾见过，也是他熟悉的绝望与麻木。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巷道深处散发着腐朽的霉味，混杂着垃圾的酸臭，陈子风不禁捂住鼻子：“这什么味道啊，都没人清理下的吗？” 　　他看向陆晖，却发现陆晖一直在看着江泠。 　　从刚刚开始，江泠的表情就不太对劲。 　　他几乎是急促的、慌乱的朝着赵峰的家走去，一路过来，他们经过了十几家门口，江泠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偏移过。 　　直到靠近巷道的伸出，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的嚎哭声，间或掺杂着男人的怒吼。 　　陈子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江泠猛的冲了过去。 　　“诶，等——” 　　话还没说完，陆晖就追着江泠冲了过去。 　　陈子风尴尬的停顿了片刻，也跟着跑了过去。 　　尽头的小屋子里，他们刚刚见到的中年女人蹲在地上抱着头，却依旧没有抵抗住一旁男人的殴打。 　　她痛苦的尖叫着，声音无比的凄惨，却丝毫不敢反抗一下。 　　“老子睁开眼，连口饭都没得吃，你是想饿死我吗？”男人的唾液几乎飞溅到了女人的脸颊上，他狠狠的踹了对方一脚，但似乎又觉得不够，拽住她的头发用力的拉扯了起来。 　　女人痛的面容扭曲，却只敢呜咽着哀求，然而她的声音仿佛被完全无视了一样，没有得到男人半分的怜悯。 　　“哭哭哭，就知道，老子天天养着你这个贱货，还有脸给我哭！” 　　或许是打的不够过瘾，男人侧过脸，扫到了身旁桌上的尖刀，伸手拿过来就想往女人的脸上去划。 　　女人尖叫一声，下一刻，江泠猛的冲了进去，直接拉开了男人，将他按在墙上抬手就是一拳。 　　“你谁啊——”男人嚎叫着，拼命的躲开江泠的攻击。 　　“警察！”陆晖掏出警察证在男人面前展示了一下，立即就伸出手去拉住江泠。 　　然而江泠像是陷入了极度的愤怒中，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又转而去攻击男人。 　　男人捂着脸，慌乱的躲到一边：“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打人吗？！” 　　江泠红着眼，刚想冲过去却被陆晖紧紧揽住。 　　他被陆晖压到了墙上，手腕被陆晖用力握紧，整个身躯被他禁锢着，完全动弹不得。 　　“江泠！”陆晖低低的喊了声他的名字。 　　江泠还未从刚刚的冲动中清醒过来，一抬眼就对上了陆晖的眼眸。 　　那里面有关切和疑惑，还有他强势的命令。 　　江泠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他喘了口气，侧过脸去没再说话。 　　陆晖看了他一会，确保他不会再冲动后放开了他。 　　男人还在一旁嚎叫，他捂着脸拼命的叫嚷着：“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还有没有人管管了，看把我给打的。” 　　陈子风不耐烦道：“喊什么喊，我看你也没多严重，你怎么不看看你老婆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陆晖淡淡道：“赵峰是吗？我们是汉楚市重案队的，现在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 　　他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女人。 　　脱离了赵峰暴力的殴打，女人仍旧蹲在一旁，瑟瑟的抱着自己的头。 　　“至于你家暴的事情，我们会移交给相关部门处理。”陆晖道。 　　赵峰暴怒：“什么家暴？我不就碰了她一下，你们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要抓我？！你们刚刚打我我还没说呢！我要去验伤！要去报警抓你们！” 　　“我们就是警察，不过你可以去举报投诉，我们随时接受。”陆晖淡淡然道：“至于你刚刚家暴的行为，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开启了记录仪，所有事情都被拍下来了，具体怎么定你等后续法院判吧。” 　　他走过去将角落的女人拉了起来：“你要不要紧，去医院验个伤，后续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放心，他不敢再对你动手了。” 　　女人惊恐的看向赵峰，慌张的摇头：“不——不用了——” 　　赵峰得意的笑了起来：“看见没有，她都没说我打她，你们告我什么？老子一定要去投诉你们，胡乱打人不说，还乱给我安罪名，冤枉我这样的无辜老百姓！” 　　陆晖没有说话，他见多了这样的例子。或许是被生活所压迫，又或者是在长年累月的虐待中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意识，很多时候当他们去帮助一些遭受家暴的女性时，得到的反而是拒绝。 　　“是吗？” 　　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江泠突然开口：“你无辜？” 　　他冷笑一声，看向一旁颤抖的女人：“你明明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离开他你只会过的更好，没人会再打你。我们会给你出人身保护令，只要他靠近你你就报警，他不会追到你的家去报复你。你留在他身边是等不到他的悔改的，迟早会被他打死。” 　　江泠的余光扫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停顿了片刻，又道：“你已经怀孕了，他都丝毫没有顾忌，难道你想等你的孩子出生后也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女人缓缓的抬起头，原本仓皇的双眸中隐隐有泪光。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想……”女人低语道：“我不想……我跟你们走……” 　　“你这个贱货！”赵峰破口大骂：“竟然敢反老子，等老子回来不揍死你！” 　　他骂骂咧咧的想冲过去，却被陈子风拦了下来。 　　“揍什么揍，跟我们走吧。”陈子风冷哼一声，扣住了他。 　　…… 　　从赵峰家里出来，江泠带着人去了趟医院后，回到办公室里后就见到陈子风在办公室龇牙咧嘴。 　　“赵峰呢？” 　　“搁审讯室呢，怂货一个，被陆队吓吓就什么都说了。”陈子风翻箱倒柜：“之前陆队拿的那个药箱你们记得放在哪了吗？” 　　江颜道：“是不是在我柜子里？” 　　“没看见。” 　　陈子风嘟囔着，恰好看见陆晖从里面推门出来：“陆队，你之前给江泠上药时候把那个药箱放哪去了，我怎么找不到呢？” 　　“忘记了。” 　　“别忘记啊，陆队你帮我想想，我刚刚被赵峰那个疯子咬了一口，看给我咬的。” 　　他将手臂伸到陆晖面前，陆晖淡淡扫了一眼：“这么小的伤口拿水冲冲不就行了，矫情。” 　　他看向江泠：“医院那边怎么说？” 　　江泠沉默了下：“肋骨断了一根，还有一些旧伤，我让她住院了。” 　　陆晖点点头：“行，等报告出来就移交出去。赵峰那边已经说了，你们都过来，将线索都集中下。” 　　陈子风呆呆的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离开：“陆队上次不是说会破伤风吗？我这伤怎么也比少爷严重吧，我这可是被疯狗咬了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原本这点小伤也确实不算什么，但那次被陆晖一说他就想着是不是还是要处理下。 　　江颜望着他的样子，笑出了声：“傻不愣登的。” 　　她从桌子里摸出碘酒：“凑合擦擦吧，别指望陆队给你找了，快去开会。” 　　陈子风委委屈屈的将碘酒抹上，过去的时候陆晖正将目前的线索一条条的写在了黑板上。 　　“根据赵峰的交代，他跟程蕊分手后确实是在深港那边，但是前两年回来了，一直没有联系程蕊，更没见过死者，所以程蕊就觉得他还是在深港。”陆晖道：“所以死者之所以想去深港寻找父亲，应该也是受了程蕊的影响。” 　　陈子风撇嘴：“就赵峰这样的父亲他竟然也想去找，不怕被打死吗？” 　　陆晖看了她一眼：“这才是问题所在。赵峰自己交代，他在跟程蕊同居时也对她动过手，从程蕊之前的反应来看，赵峰应该没少打过她，导致她对赵峰产生了恐惧。程研一定听母亲提起过这样的事，但即便是这样，他宁愿去找赵峰也不愿意留在程蕊身边，为什么？” 　　陆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问号。 　　“确实不正常，按道理来说，程蕊如今条件不错，吴朝辉至少表面上还是愿意接受死者这个继子的，连房间都准备好了。”陈子风皱了皱眉：“不过我记得程蕊说程研在外面跟些混混在一起，难不成是得罪了谁所以想离开这里？” 　　“不排除这个可能。”陆晖道：“江颜，墨鱼仔，你们查的怎么样？” 　　“没什么线索……”江颜犹豫了下：“其实死者确实一直在外面不务正业，但跟他混一起的大多也都是一些普通的无业人士，都算不上什么混混，最多就是一些街溜子吧。” 　　“有一件事，”莫余突然插嘴：“我跟江颜去的时候，听有个人说死者有一段时间在到处认大哥。” 第24章 乖乖崽6 　　“认什么大哥？”陆晖问。 　　“他可能是看多了电视或者小说，然后突发奇想说要拜社会大哥，给自己找靠山。”江颜撇撇嘴：“然后找了一圈……我们汉楚市哪有什么**大哥，听说他还被人骗了好多钱，说是要交入会费。” 　　陈子风起了兴致：“那这件案子会不会是那些骗子做的？毕竟凶手还挺变态的……” 　　莫余摇摇头：“应该跟他们无关。” 　　“墨鱼仔当时将那几个骗子都找了过来，他们都是一些没什么工作混吃混喝的小流氓，也就只能骗骗死者那样的小孩子。”江颜道：“不过其中有个骗子说，死者拜他做大哥的时候说是希望他保护自己，做自己的靠山，帮他去教训下别人。那骗子自然不敢，就糊弄过去了。” 　　陆晖微一皱眉：“教训别人？这个别人是谁？” 　　江颜摇摇头：“问过了，没人知道，死者不肯说。” 　　她理解到陆晖的意思，不由道：“陆队你是觉得他是因为遇到了一些威胁，所以才会想找人保护他？” 　　陆晖沉默的盯着黑板上的字不语，他突然看向老张：“之前江泠让你去查吴照辉跟程蕊的恋爱，你查清楚了吗？” 　　“查了查了，”老张忙道：“仔仔细细，一点不漏。” 　　“我问过程蕊的同事，他们虽然不知道户口的事但都知道程研是程蕊的儿子。一开始程研时常来酒店找程蕊，而且吴照辉追求程蕊的时候也是见过程研的，所以他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程研的存在。原本程蕊也有过几个恋爱对象，但是那些人一知道程研就跑了，所以程蕊的同事包括程蕊本人都觉得，跟吴照辉恋爱结婚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老张想了想：“他们甚至还开玩笑说，吴照辉就像是天降白马，突然的爱上程蕊，然后疯狂的追求，程蕊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接受他了。” 　　“这么童话的吗？”江颜瞪大双眼：“不过相较而言，吴照辉的条件确实好太多。” 　　“还有一件事，”老张道：“我听程蕊的同事说，从上个月开始，程蕊就在朋友圈里发一些很伤感的文字，看起来她跟吴照辉的感情好像出了问题，吴照辉似乎要跟她离婚。” 　　“哦，我想起来了！”陈子风猛的站了起来：“那次我跟陆队和少爷去吴家的时候，吴照辉一开始态度很冷淡，对程蕊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你之前说的那么童话那么深刻，你说他们要离婚那就对上了。” 　　“而且我还查到，吴照辉在跟程蕊结婚的时候，做了财产公证。”老张补充道。 　　江泠微微一怔。 　　婚前财产公证，一个半月前死者被杀，然后吴照辉便要与程蕊离婚。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按照一个设定好了时间的程序在完美运行着。 　　“老张，”江泠突然问：“你有查查吴照辉本人的婚史吗？” 　　“这点敏感度我还是有的。”老张啧了一声，将手机的照片一张张投到了大屏幕上。 　　“加上程蕊，吴照辉结过十五次婚。这些就是我从民政局拿到的资料。”老张指着屏幕道。 　　“十五次？我的妈呀？他这么多情的？”江颜不由得咂舌。 　　江泠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屏幕前，一张一张的滑动屏幕看了起来。 　　很快，手势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程蕊略带忧郁压抑的笑容上。 　　江泠猛的转过头：“他结婚的对象全都是有孩子的。” 　　“啊？” 　　众人惊讶的瞪大眼睛，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江泠说的是事实。 　　“还都是男孩，每段婚姻都很短……”江颜轻声道。 　　联合到尸检与一些线索，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都在众人的心理冒了出来。 　　“不会——不会这么变态的吧……”陈子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惊恐道。 　　“好了，既然有了方向我们就顺着去查。”陆晖一锤定音：“老张你再去确定下程蕊跟吴照辉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和的，他们是不是真的在闹离婚。” 　　他看向江泠：“其他人，一个个去排查吴照辉的前妻，看看有没有……那种情况。” 　　他没有说清楚，但每个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江泠在所有照片里看了一圈，最终放大了一张。 　　“我去找她。”他低声道。 　　陆晖看了他一眼：“好，我跟你一起。” 　　…… 　　田梦，三十五岁，有一儿子名叫陈城。 　　这是资料上记载的信息，当江泠与陆晖坐到她面前的时候，女人局促不安的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就低下了头。 　　跟程蕊一样，田梦本人的经济条件显然也十分的有限。极度窄小的房屋，仅仅是眼前的客厅里就塞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 　　田梦跟程蕊差不多年龄，但或许是程蕊目前的条件不错，对比起来，眼前的田梦仿佛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 　　她的相貌并不出众，神情间也有些畏畏缩缩。江泠望着她，低低的轻叹了一声。 　　如出一辙的模式，一个在贫困线挣扎的单亲妈妈，个性懦弱不敢反抗，从程蕊到田梦，他几乎已经确定了吴照辉的想法。 　　“警察同志，你们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田梦显然非常紧张，说话间手指不自觉的绞缠在一起。 　　陆晖拿出手机，点开吴照辉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田梦只看了一眼，顿时神色大变：“不，不认识……” 　　“但是据我们了解，他叫吴照辉，是你的前夫。”陆晖道。 　　田梦移开双眼：“也，也有好几年了，我都忘记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的事我一概不知道……” 　　江泠正想安抚她，然而身后的房间里突然冒出一声极其凄厉又尖锐的哭叫声。 　　田梦猛的站了起来，神色间染上几分慌张：“我还有事，你们走吧，我没时间陪你们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他们，却又不停的往身后房间望去。 　　江泠跟陆晖对视了一眼，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时间，你们快走吧！”田梦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的将他们推出门。 　　大门轰的一声关上，江泠与陆晖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小伙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别站在这家人门口，他们会发疯的。” 　　一个老太太提着一袋菜吃力的从旁边路过。或许是有些好奇，她停下脚步劝到。 　　江泠立刻走了过去，自然的接下她手中的塑料袋：“我来帮您吧……为什么这么说呢奶奶？” 　　陆晖忍不住抿了抿唇，他算是发现了，江泠在这些阿姨跟奶奶之间特别有人气，只要是有他在，很多线索都会自动送上门。 　　他上前几步，自然的接过江泠手里的袋子，跟在了他们后面。 　　老太太显然很喜欢江泠，笑的满脸皱纹：“你这小伙子人可真好，我家就是这里，去喝口水吧。” 　　领着他们回了家里，老太太热情的张罗着他们休息，又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那一家的儿子是有点毛病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是个疯子诶。” 　　“疯子？”江泠惊讶道：“什么疯子。” 　　“我也不知道，反正经常发疯。整天也没见过他出门，还时不时的疯喊，住这里的都听得见。” 　　老太太的神情里有一丝嫌弃：“之前有一次他妈带他出来，他一见到我儿子就跟抽搐了一样，拼命的又叫又喊，吓得他妈立刻带他回去了。这样的疯子关在家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突然跑出来惹事。” 　　江泠问：“能给我看看你儿子的照片吗？” 　　老太太欣然应允，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这就是我儿子。” 　　相册里，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神情严肃。 　　“身型很像。”陆晖低低的说了一声。 　　江泠将相册合上，微笑着递给了老太太：“多谢了，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奶奶。” 　　从老太太家出来，江泠与陆晖又重新回到了田梦的门前。 　　等到田梦再次打开门，见到是他们，神情瞬间一变。 　　“我说了今天没有时间，”她哀求道：“真的没有时间，你们别找我了。” 　　房内依稀传来男孩痛苦的哭嚎，陆晖一把用力推开房门，一把握住了门框，直接卡住了门。 　　“你的儿子如果永远沉浸在痛苦里，他只会一直走不出阴影。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让外人知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你不在了，他怎么办？”江泠冷冷的看着田梦，神色肃然。 　　田梦怔怔的看着他，半响，终于松开了手。 　　她退后几步，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地上，痛苦的捂住了双眼。 　　江泠与陆晖趁机走了进去，将门关上。 　　“我也不想的……”田梦的哭声混合着男孩凄惨的嚎叫，江泠心中微微一缩，下意识想上前扶住她。 　　“我来。”陆晖低声道，将田梦扶到了椅子上坐着。 　　江泠停在房间的门口：“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田梦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半响，终于点了点头。 第25章 乖乖崽7 　　“你，你小心点……”过度的哭喊使得田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怕见到生人。” 　　江冷点了点头。 　　房门被从外面紧紧锁着，一把大锁挂在上面，像是要将里面的人彻底与外面隔离。 　　江泠解掉锁，轻轻推开房门。 　　一条狭小的缝隙中，透过暗淡的光，他隐约看见了房里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比程研稍大一些，却比程研还要瘦。 　　他呆滞的坐在床上，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眉眼。 　　江泠看不见他的神色与面容，却见到他的手腕上被一条链子锁着，而链子的另一头绑在了铁床的栏杆上。 　　他就像是一只生长在黑夜中的小兽，躲在黑夜里，不敢也不能再见光明。 　　江泠沉默的看着他，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你就一直这么锁着他吗？”他问。 　　田梦脸上露出一丝悲哀：“我也不想的。” 　　她擦了擦眼泪，但泪水还是止不住的落下：“我没办法，如果不锁着他，他就会自己跑出去。只要他见到那些男人就会发狂，我根本制不住他……” 　　“他到底怎么了？”陆晖问。 　　田梦撇开脸，一瞬间号啕大哭。 　　她像是害怕被房内的人听见，拼命的咬着嘴唇，脸颊微微抽动着。 　　但即便是如此，陆晖的问题她依旧是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的咬着牙关，沉默的避开了视线。 　　“吴照辉答应了你什么？”江泠突然出声：“定时给你们钱？一辈子养着他？所以你想着就算有一天你不在了，他至少也能活下去？你真的还信他吗？你儿子这样是谁造成的？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可笑吗？” 　　田梦猛的抬起头看他，有些惊愕，又有些绝望。 　　“你怎么知道……”她喃喃道。 　　“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受了过度的刺激。你不想让他发疯就将他锁在这里，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一个人，他原本也是正常的。你所做的应该是带他去看医生，去治好他。而不是将他的伤痛藏起来，就让他这么过一辈子。” 　　江泠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句：“你觉得，你的儿子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吗？即便是吴照辉真的应允了承诺，让他饿不死？还要看着让他这么痛苦的人潇洒快活？” 　　田梦哭出声。 　　她拼命的摇头，悲哀道：“我也不想的……他很乖的，我是他妈，我也不想这样的……” 　　“说出真相，我们会帮你。他应该去做心理治疗而不是被关在这里，即便一开始会痛苦，但你是他的母亲，必须要陪着他走下去。而且，你真的希望看着那个人逍遥法外吗？” 　　江泠的话仿佛说中了她内心深处的痛楚，田梦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 　　“你们问吧，”她低声道：“你们想知道我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真的能让那个畜生判罪吗？” 　　陆晖的声音低沉，却又铿锵有力：“这是警察的天职，我们已经在查了，所以才会找到你。” 　　田梦闭了闭双眼，复又睁开，终于开了口。 　　“我跟吴照辉认识的时候我一直在给人家做保姆，吴照辉是我老板的朋友，上门做客的时候认识了我。那时候我原本没多想，可是之后他就疯狂的追求我，说要让我跟小豆都过上好日子。”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我真的信了，还以为我这么好运气，遇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结婚后他让我跟小豆都搬去他的别墅，我原本是不想再继续做保姆的，怕给他丢脸，但他又劝我说不该一直守在家里。我听了他的话，就去继续上班。可是后来，我发现小豆越来越不对劲。” 　　田梦擦了擦眼泪：“一开始，他还只是很畏惧吴照辉，吴照辉去碰他他都吓得躲开。我那时候以为是小豆没接受他，还骂他不懂事……小豆哭着说想走，我也以为是他青春期。直到有一天我提前下班……” 　　她话语一顿，眸中染上浓烈的痛苦。 　　“我没想到会看见……小豆哭的那么惨……他天天跟我哭跟我闹，我就是不听他的，那个畜生，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小豆来的，那天小豆接我下班被他看见了，畜生，畜生啊！” 　　田梦疯狂的捶着自己，哭的不能自已。 　　江泠深吸一口气，胸口浓烈起伏。 　　他与陆晖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田梦哭了好久，渐渐停了下来又继续道：“吴照辉发现我之后就说要跟我离婚，我原本打算报警的，他却威胁我，说要是报警了就让全天下都知道小豆被……我没有勇气，我怕大家都看不起小豆。吴照辉又答应我，离婚后会定期给我送钱，让我跟小豆能好好活下去。” 　　她悲哀道：“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他。只是我带着小豆搬到这里，小豆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见不得跟吴照辉有一点点像的男人，一见就发疯。我没办法了，只能将他关着。渐渐的，他就傻了。” 　　田梦猛的抓住江泠的手：“你们会抓住他的是不是？会抓住那个畜生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的声音尖锐凄厉，像是将江泠的话当成了溺水之人沉舟前的最后一丝希望。 　　江泠动了动唇，半响，点了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陆晖突然问：“等下，吴照辉说如果你报警，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儿子发生的事，是吗？” 　　田梦麻木的点点头。 　　陆晖紧盯着她：“他有没有说是怎么让所有人知道？” 　　田梦迟疑了片刻，终于道：“他，他似乎有视频……他那时候说要是我报警，就发到网上……” 　　“视频你看见了吗？”陆晖问。 　　田梦痛苦的摇摇头：“我不敢看……我不敢……” 　　“没事没事，那你仔细回忆下，你是回家的时候撞见他们的。那你记不记得当时现场有没有什么拍摄的东西？比如摄像头之类的。” 　　田梦犹豫了好半天，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虽然有些遗憾，但终究还是有了新的线索。只是从田梦家里出来后，一路上江泠都沉默不语。 　　陆晖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江泠转向他：“我发现吴照辉结婚的对象除了都是有儿子的单身女性之外，他还会刻意去选择一些较为缺乏学识的，性格较懦弱的人。或许这样的女性更好控制欺骗，即便是真的发现了不对劲，她们也会如同田梦一样用金钱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因素劝解下来。” 　　“程蕊也是这样，”陆晖接嘴道：“她更偏向于依赖型人格，将吴照辉视为寄托，在得知程研出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以此作为筹码去增加吴照辉对她的感情。” 　　江泠犹豫了下：“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程研的死同吴照辉有关，是不是可以排除程蕊共同作案的可能性？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吴照辉对死者是有想法的。” 　　“不好说。”陆晖道：“具体还要看证据。我们抽个时间再去看看程蕊，探探她的想法。” 　　江泠嗯了一声。 　　…… 　　回到单位后，江颜跟陈子风那边也带来了消息。 　　就如同田梦一样，其他的跟吴照辉结过婚的女性，或多或少也经历了相同的事情。 　　她们有些在早期发现了苗头，就及时离了婚，但也有些就像田梦一样，同自己的儿子至今仍在深渊里，无法自拔。 　　只是碍于种种顾虑，她们谁也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但其中几人都提到了吴照辉会录像。 　　“依照吴照辉对她们所说的，至少可以确定两件事。首先，他在行动的时候一定是有录像机的，但是录像机很隐蔽，不然不会一个人也没见过。江颜你等会去信息部门问问，确定下大概范围。然而就是，如果吴照辉确定能用录像威胁到她们，起码说明那些视频他是一直保存着的，这些视频如果能找到会是很有力的证据。”陆晖拿着笔在黑板上一条一条写下，又问：“老张，你那边查的如何？” 　　“查了，确实在闹离婚，时间就是从程研死的时候开始的。”老张道：“吴照辉是铁了心想离婚，连协议书都拟好了，但是程蕊不愿意。” 　　陈子风忍不住插嘴：“程蕊究竟知不知道吴照辉……那个？” 　　众人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不知道，她就是一个可怜又悲哀的女人，被枕边人骗的团团转。如果知道，那她所有的举动就令人毛骨悚然了。 　　江泠突然出声：“我记得之前排查觉心寺进出入人员时，没有查到程研的踪迹，那有没有发现吴照辉车辆的痕迹？” 　　陈子风啊了一声：“当时还真没查，主要是没人注意到他身上去。经过的车辆又实在太多，就没有全部统计了。” 　　“那去找交通部门调视频。”陆晖道：“一辆辆看，今天全部看完。” 　　“啊——”陈子风痛苦的嚎叫一声：“又要开始费眼睛了吗？” 　　“对了，”他好奇的看向江泠：“你不是很会看吗？要不你帮我看看，大概第几分第几秒能看见吴照辉的车子，我直接跳过去看。” 　　江泠：“……” 　　“不能，”他淡淡道：“我看不了这个。” 　　“那你能看什么？” 　　“我能看出你今天肠胃不好，最好是不要乱吃东西。”江泠道。 　　陈子风嗨了一声，摆摆手：“算啦，不跟你们瞎扯，我去调视频了。” 　　他没将江泠的话放在心上，等到下午他躲进了会议室里没多久，随后便捂着肚子焦急的往厕所里奔赴几次后，众人看向江泠的目光都变的有些敬佩。 　　“哇，我虽然知道你厉害，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江颜凑到江泠身边：“这都能看出来？你神算子啊。” 　　江泠面无表情道：“不是我算的。” 　　“啊，那你怎么知道的？” 　　江泠：“我早上经过他的桌子，发现他最新买的那个零食过期了。” 　　她目光同情的看向还在往厕所跑的陈子风，不由得啧了一声。 　　“那你没告诉他？”江颜问。 　　江泠看了她一眼：“我已经说过了，让他别乱吃。” 　　江颜：“……” 　　她莫名有些想笑，然而会议室的门却被人突然推开。 　　“找到了。”莫余从里面探出头：“发现吴照辉的车子了，那几天他确实去过觉心寺那边，还是晚上去的。” 　　大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在凌晨一点，整个画面只有一辆车子开过。莫余将视频放大，镜头定格在驾驶员脸上。 　　虽然不是非常清晰，但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的身份。 　　吴照辉。 第26章 乖乖崽8 　　审讯室内，程蕊坐在里面，神情紧张的四处张望。 　　比起上一次见面，她现在似乎憔悴了许多。之前见到时尚算精致的妆容如今一点不剩，衣衫上条条皱纹，像咸菜般纠在一起，眉眼间全是疲倦。 　　江泠推开门，在她面前坐下。 　　程蕊看向他，神情激动：“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儿子的案子查清楚了吗？为什么好好的将我抓到这里来？” 　　“不是抓，只是请你过来协助一下。”江泠道：“你跟你丈夫似乎在闹离婚，是真的吗？” 　　程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避：“没有，我们感情很好。” 　　江泠没有反驳：“是吗？你知不知道你丈夫以前结过很多次婚？” 　　程蕊的眼眸微微一颤。 　　她动了动唇，轻声道：“我知道……” 　　“但是，这又怎么了？”她的声音渐大，愈发有些激动：“结过婚算什么？我也有儿子啊，只是以前遇人不淑，现在遇到了我，我才是他的真爱。难道在你们警察眼里，结过婚也犯法了吗？” 　　“十四次，”江泠打断了她的话：“加上你是第十五次，如果这样也叫真爱的话。” 　　程蕊的话戛然而止，她茫然的看向江泠，似是无措。 　　“吴照辉每次结婚的对象都像你这样的单亲妈妈，有一个儿子，性格懦弱，不敢反抗。” 　　江泠每说一个字，程蕊脸色就苍白一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江泠问。 　　程蕊咬牙：“你们觉得我要说什么？他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在乎，只要他爱我就好，更何况我也有过去。” 　　她宛如一只斗志昂扬的母鸡，气势汹汹的瞪着江泠，似乎只要他多说一句，她就会扑上来撕碎他。 　　江泠望着她，突然笑了：“不对，我刚刚说错了。至少在他找的这么多老婆里，你是一个特例。你或许曾经懦弱过，但如今算是为爱变强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程蕊冷冷道。 　　“或许也不是爱吧，”江泠说：“算了，我们先聊聊你的儿子程研吧。” 　　程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她垂下头，原本仇视的眼神渐渐有些恍惚。 　　“那你们抓到杀他的人了吗？”她低声问。 　　江泠不动声色：“我们之前也跟你说过程研的尸检情况，当时我的同事问过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你说没有。” 　　“本来就没有。”程蕊喃喃道：“他长大后就喜欢在外面鬼混……叫他读书也不去，说是要自己闯社会。他变得越来越像他那个滚蛋老爸，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一遍遍的重复着程研的坏，像是在跟他们强调着什么，又像是在努力说服着自己。 　　江泠抽出一张相片，这是他们去查访时从程研的一个混混朋友那拿到的。 　　“我见过赵峰了，”江泠道：“程研，确实很像他。” 　　或者甚至可以说程研就像是缩小版的赵峰，几乎全部继承了赵峰的外表基因。 　　见到程研的照片，程蕊不自觉的避开了眼神，没有说话。 　　“我们之前去你家里，发现程研的房间里一张照片也没有。”江泠道：“那不是为他准备的房间吗？他是你的儿子，你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他天天在外面跟那些人鬼混，家都不回来，我哪来的照片——” 　　“你之前说过他偶尔也会回来，做母亲的，连给他拍一张照片的时间都没有吗？” 　　“是他自己不愿意拍。”程蕊的语气生硬。 　　江泠淡淡道：“是他不愿意还是你不想看见他这张脸？” 　　程蕊猛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江泠起身，拿着那张照片，慢慢走到程蕊面前。 　　他越靠近对方，程蕊的脸上就多几分惊恐。她仿佛见了鬼一般，极力的躲避着，然而江泠却没放过她，固执的将照片放到了程蕊的面前。 　　程蕊的目光呆滞，魂不守舍的盯着眼前的照片。 　　那是一张程研与人打架的照片，额头被血浸染，弄污了半边脸颊。 　　程蕊痛苦的尖叫一声，拼命的抱住头：“拿开！拿开！快给我拿开！” 　　江泠悲哀的看着她：“当年你从赵峰身边离开后，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忘记他。不是还爱着他，而是一直在恐惧着他。程研被你带在身边，小的时候还好，长大后，你发现他长得越来越像赵峰，于是你对他心生恐惧。” 　　他慢慢蹲下来，看着抱头哆嗦的程蕊：“我们在程研身上验出很多伤，有一些是这几个月造成的。但还有一些是他从小就有的，应该是尖锐器具扎出来的。” 　　江泠顿了顿：“是针吗？” 　　程蕊抱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个疯子。 　　半响，她缓缓的点了点头：“是的。” 　　程蕊放下手，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腿，抬头看着江泠：“那是他不听话……他总爱跟我发脾气，冲我吼……我越看越觉得他像赵峰，我连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他变成了赵峰，拼命的打我，我痛的浑身都是伤，他也不停下来。我没有办法，只能用针去扎他……” 　　江泠回到了位置上，静静的听了下去。 　　“遇到照辉以后，我真的以为我可以离开那种生活了。”程蕊的声音慢悠悠的，眼神迷茫：“照辉对我一见钟情，还要跟我结婚。以前遇到的那些男人，要么就是赵峰那样会打我，要么就是嫌弃我带着程研，只有照辉对我好……”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接受了他，跟他结婚了。我还住进了他的小别墅，那是我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子。我住在那里，连以前的噩梦都没有了。我那时候觉得，我的生活终于变好了……” 　　“可是程研那个死孩子，他果然就是赵峰的种。他就是见不得我好！照辉给他准备了房间叫他住过来，他只住了几天就跑了，还跑来跟我说照辉对我不真心。他就跟他爸一样，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过上好日子！” 　　程蕊说的面目狰狞，像是恨到了极点。 　　“那程研有没有说为什么吴照辉对你不真心？”江泠问。 　　程蕊怔了片刻，脸上出现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他说吴照辉对他有想法……他一定是疯了，怎么可能呢？照辉明明追求的是我，我才是他老婆，他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会呢？我知道程研就是在瞎说，他就是不想我过得好！他想我回到他爸身边继续挨打，不然他也不会吵着要去找他爸了！” 　　程蕊絮絮叨叨的，江泠却觉得有些可笑：“你知不知道，程研的枕头底下一直放着一把小刀？他曾经找人想认大哥，因为他说他想有个靠山，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你跟吴照辉结婚之前，程研已经有那么大了。他虽然比同龄的孩子要瘦的多，但想要避开你的折磨，他是可以做到的。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你的恐惧。”江泠道：“或许他也想着等你有一天慢慢好起来，所以当你跟吴照辉结婚的时候，他跟着你一起搬了进来。” 　　江泠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这里面，是我们去查访吴照辉以前的那些前妻时收集到的资料，她们结婚时所带去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吴照辉的骚扰，其中有几名还遭到了吴照辉的侵犯。” 　　江泠认真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程研死前被性侵过，你应该记得吧？” 　　程蕊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死前是什么样子的？”江泠道：“他被吴照辉挂在了树上，浑身都是伤。那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可惜没人能救他，他只能绝望的看着吴照辉，看着他给自己挖坑，挖一个即将埋他的地方。他还曾经试过挣扎，可惜身上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可惜，在他死的时候，他都只能那样绝望的看着，至今灵魂被缚在那里，无法解脱。” 　　程蕊猛的看向他，眼神里痛到绝望。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小声道。 　　程蕊慢慢的瘫了下去，她死死的咬着唇，低低的呜咽声被唇齿吞下，却又止不住的哽咽。 　　“他那天给我打过电话，”程蕊突然道：“就是那条短信之后，他告诉我他在临走之前一定要让我知道吴照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当时很生气……以为他又想拆散我跟照辉，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他有说他在哪里吗？”江泠问。 　　“他说他在照辉的公司楼下……”程蕊低声道。 　　江泠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陆晖正在隔间站着，江泠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程蕊的证词加上那段监控视频，陆队可以去搜查了。” 　　陆晖突兀的看了他一眼：“你刚刚跟她说的是什么？” 　　他们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程研被埋在土里的尸体，虽然法医后来也在附近做了取证，查实他确实被挂在树上过，然而江泠刚刚所说的画面，仿若他亲眼所见。 　　江泠移开视线，原本汹涌起伏的胸口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陆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先去做事，回来再说。” 第27章 乖乖崽9 　　全体出动，吴照辉的公司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等到了楼下，江泠跟在陆晖的身后，坐上电梯直接到了吴照辉的办公室。 　　跟上次见面时一样，吴照辉神情很淡定。他今日西装革履，一派商务精英模式。 　　见到陆晖他们，吴照辉站了起来，甚至还挂上了几分笑容：“陆队长，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若是有事可以联系我的太太。” 　　陆晖直接拿出拘捕令：“你涉嫌与程研被杀案有关，跟我们回去吧。” 　　吴照辉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笑道：“陆队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有没有错跟我们回去就知道了。”陆晖冷冷道，随即对陈子风使了个眼神。 　　陈子风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将吴照辉制住。 　　“别别，”吴照辉高举起两只手：“我向来是好公民，很乐意跟你们合作，去一趟也没什么。但就不用押着我了，我公司这么多职员，被他们看见我回来后怕是很难再有威严了。” 　　陈子风扯了扯嘴角：“你还想着回来？” 　　但他倒也没动手，将吴照辉推出了门外。 　　江泠站在办公室中，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吴照辉的办公室显然是找人专门设计过的，既有品位也有些风水格局。 　　他走到吴照辉的办公桌前看了几眼，无非都是一些公事上的文件，倒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陆晖：“我让陈子风先带他回去审问，我们先留下来找视频。” 　　“他手机里有查过吗？”江泠问。 　　陆晖嗯了一声：“已经交代过陈子风了，回去就让信息部门好好查下。” 　　江泠没再说话，剩下的几个人开始在吴照辉的办公室里搜查了起来。 　　但就如同吴照辉走前那般的笃定，他们在这里搜了一圈也没找到相关物品。 　　“已经让信息部门看过了，他的手机及互联网相关网盘等地方都没有对应内容，”陆晖皱眉看了看周围：“或许是不在这里吧。我让他们去吴照辉家里看看，你是留在这里还是？” 　　江泠拿起桌面上摆着的相册，那里放着一张吴照辉的照片。他双手抱胸，一身西装，看上去既儒雅又有风度。 　　“我留在这里吧，”江泠道：“依照吴照辉的性格，他应当会把东西放在更能掌握的地方，同时也方便他自己随时观赏。” 　　自私，冷血，但又自大，谨慎。 　　这是江泠从吴照辉的相关资料得出的结论。这样性格的人，自然不会放心将视频放在其他的地方，更不会放心交给其他人手里。 　　偏偏他个性又自大，只信任自己，那必然会选择一个只有他能随时进出，而且可以直接拿出的地方。 　　江泠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他的办公室符合。然而之前吴照辉离开时一派淡定的模样，丝毫没有紧张。 　　他似乎并不在意证据会被翻出来。 　　手机铃声响起，陆晖走到一边接通，没过一会就挂掉电话走了回来。 　　“陈子风来电话了，他们审问了吴照辉，不过吴照辉什么罪名都不认，只说我们没有证据，无权扣押他。”陆晖沉声道：“陈子风提起了田梦跟其他人的事，他也只是承认自己有一直资助对方，因为觉得对方可怜。并且吴照辉还拿出了一些协议，都是他跟那些人签订的，里面都写明了是他自愿捐助。” 　　江泠叹息一声，以吴照辉的谨慎，他早预料到了这个情况：“那视频的事他有说什么吗？” 　　陆晖嗯了一声：“陈子风问过了，吴照辉的原话是，没有视频，若是有我们应该早就找到了，没必要问他。” 　　吴照辉的态度极其的嚣张，像是确定他们一定不会找到。 　　江泠茫然四顾，这个办公室几乎被他们全部从头到尾翻了个遍，却依旧毫无发现。 　　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证据在别的地方？ 　　夜色渐暗，陆晖将其他警察都派去了别处，一回头，看见江泠仍旧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暮色在他的身上染上一层淡淡的光芒，江泠半垂着首，眼神放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陆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转身离去。 　　江泠并未发现他的举动，只是沉默的盯着地板出声。 　　吴照辉这件办公室的布局是按照风水格局来的，很明显下了大功夫。 　　眼前的这个格局，既可以聚财，也可以挡灾，符合吴照辉做生意的特性。 　　江泠的目光移向了角落处，在那里，吴照辉放了一只金色的貔貅。 　　雕工精致，威风凛凛，是每个生意人桌子上都常见的摆设。而吴照辉这一只，看起来似乎比江泠之前在江敏办公桌上看见的那只还要威风。 　　他走过去，拿起那只貔貅端倪了一会，并没有任何异常。貔貅的周围封的严严实实，丝毫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 　　江泠略有些疑惑的将貔貅放了回去。 　　胃病开始隐隐作痛，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他又忘记准时吃晚饭了。 　　长时间的饥饿让他的胃开始抗议，江泠伸出手去向口袋里摸了摸。 　　他忘记带药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跟着陆晖后面规范饮食，胃病也基本没有再反，现在连药都不记得拿了。 　　他苦笑一声，用力的捂住胃打算出去找些吃的。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陆晖拎着一袋食物走了进来。 　　看见江泠的样子，他微一皱眉，从袋子里摸出一瓶饮料扔了过来。 　　“先喝点牛奶。”陆晖又拿出两盒饭：“喝完吃饭。” 　　江泠眉间闪过一丝讶异：“你刚刚是去买饭了。” 　　陆晖嗯了一声：“不然等着看你胃病又发吗？到时候还是得我背你回去，当我是保姆呢。” 　　他话里有一丝嫌弃的语气，江泠却笑了笑，打开牛奶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从喉咙中淌入，进到胃里，缓解了他刚刚隐隐的不适。 　　陆晖打开饭盒递了过来：“随便买的。” 　　江泠拿着饭盒在陆晖身边坐下，陆晖买的菜品都很清淡，恰好合他的胃口。几口吃下去，原本快要发作的胃病也被压了回去。 　　“疯子那边一直不顺利，”陆晖突然道：“吴照辉的律师来，他什么都不肯说，只说那天去觉心寺只是拜佛的。光凭那几个人的证词跟那一段视频，暂时还不能将他怎么样。” 　　江泠嗯了一声，吃了一口饭，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那只金貔貅。 　　“怎么了？”陆晖问。 　　“这只貔貅很奇怪……”江泠沉吟了片刻：“吴照辉的办公室已经做了风水局，一切布置都恰到好处。但是加了这只貔貅，这个风水局就有点过多了。风水我也不太懂，只是略略学过一点，但这个貔貅明显是多余的。” 　　陆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他走到桌旁，拿起那只貔貅琢磨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可以打开的地方。再摇晃几下，似乎也是实心的。 　　陆晖将貔貅贴近了耳边，用手指敲击了几下。 　　沉闷而又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晖又换了几处分别敲击几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 　　“这个东西，”陆晖道：“应该不全是实心。” 　　他抓紧了金貔貅，用力往下一砸。 　　“等下，”江泠惊道：“要不要先……” 　　先确定下再砸，这只金貔貅可不便宜…… 　　然而没等他说完，那只貔貅已经被陆晖重重的砸在地方，嘭的一声，碎的四分五裂。 　　江泠急忙走了过去，一地碎片中，一个金色的手指般大小的物品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 　　“我，我真的是……” 　　陈子风扶着墙壁出来，无力的摆摆手：“真是变态……我一分钟也看不下去了……” 　　他脸色苍白的跑向洗手间，无力的去呕吐了。 　　江泠推开会议室的门想进去，老张又端着茶杯走了出来。 　　“这可真是扛不住……”他絮絮叨叨的，看见江泠忍不住皱眉：“小江，做好心理准备，这真不是一般人扛的住的。” 　　江泠点了点头，走进去。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还放着那只微型u盘里的视频，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几十个。每一个视频时长有长有短，里面对应的都是一些小男生。 　　江泠看了眼屏幕上的画面，有些不适的挪开了视线。那些男孩们就像是一只只被困住的小兽，被痛苦的折磨着，发出一声声惨叫。 　　“有程研的吗？”江泠问。 　　陆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显然也是被这些视频搞的极度难受，但还是道：“暂时没有，才看了十几个，但已经对应上了吴照辉一些前妻的儿子。” 　　他将鼠标动了动，推出播放界面，又打开了文件夹：“这里面就是一些受害人截图，可以初步确认受害人身份。” 　　江泠：“我陪你一起吧。” 　　陈子风跟老张都受不了画面跑出去了，江颜是个女生，陆晖从一开始就没喊他。如今就剩下他跟莫余两人，但视频还有很多。 　　陆晖不置可否。 　　江泠在他身边坐下，一个个视频看了起来。 　　只是没看完一个，他心里都要压抑好一段时间，直到缓过来一些，才能继续。 　　陆晖全程没什么表情，但等到一段时间之后，他也忍不住冲去了拿了瓶啤酒，几口吞下。 　　江泠给他递了个湿巾：“没事吧。” 　　陆晖摇摇头：“没事。” 　　点开下一个视频，屏幕上浮现出了新的画面。 　　江泠下意识瞪大双眼，拉了拉陆晖的衣袖：“好像是吴照辉的办公室。” 　　陆晖紧皱着眉头，镜头摇晃，晃晃悠悠的挪向了其他的方向。 　　一个蓝衣男孩被紧紧捆住，嘴里死死的塞着毛巾，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屏幕里天色渐暗，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显然是下班后的时间。 　　镜头转移，露出了男孩完整的脸庞。他的脸颊上带着伤痕，神情愤懑的盯向了拍摄的这边。 　　画面中传出男人低沉的笑声，紧接着，镜头下移，男孩口中的毛巾被抽了出来。 　　“我x你妈x的，吴照辉你她妈的快把老子放了你这个变态，妈的，快放了老子！” 　　男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却仍旧怒吼着。 　　男人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原本没指望搞到你的，听你妈妈说你要去深港，我就打算算了吧，谁知道你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一只手从镜头后伸出，抚摸上了男孩惊恐的脸庞。 第28章 乖乖崽10 　　男孩惊恐的声音与挣扎声交杂在一起，逐渐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镜头跌到一边，悄无声息的摄下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 　　再疯狂的挣扎却抵不过成年男子的疯狂，直到结束时，男孩原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直至消失。 　　吴照辉喘了口气，站起身来。一低头，却发现男孩沉默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用脚踢了踢对方，却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他试探着用手指去触探对方的鼻息，一瞬间脸色惨白。 　　他低低的辱骂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对方抱了起来。 　　只是男孩身体被抬起的一瞬间，对方的手机从口袋中掉了下来。 　　“还给我录音？”吴照辉低低的怒骂了一声，随手将手机放进了衣服里。 　　之后镜头一黑，显然是被人关掉了。 　　会议室里安静的可怕，江泠摸索着去想给自己倒杯水，陆晖顺手递了一瓶矿泉水。 　　“没事吧？”他低声询问。 　　江泠抿了抿唇：“应该够证据了吧。” 　　陆晖嗯了一声：“墨鱼仔，将这段视频剪辑出来，我去审审吴照辉，这次由不得他不认。” 　　“我也想去，”江泠道：“带我一起吧。” 　　陆晖犹豫了几秒：“这次你就不用去了，我看你状态似乎不太好。” 　　江泠的脸色白的吓人，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一样。他用力的抓着桌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精神恍恍惚惚。 　　被陆晖拒绝，江泠也没有再坚持。他喝了几口水，忍下喉咙里翻腾着的呕吐感，慢慢的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江颜看他的样子不对凑了过来，担忧的看着他：“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不太好……” 　　江泠摇了摇头。 　　“没事。”江泠的嗓子沙哑，眼眸沉沉的盯着桌面发呆。 　　“你们到底看了什么啊，有那么……”江颜小声道：“我刚刚看见陈子风跟老张跑去洗手间吐了好几遍，你要不要也去下？” 　　“不用了，谢谢。”江泠低声道。 　　江颜哦了一声，还想说什么，但见他似乎没有心思理会自己，便又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办公室外其他的同事都已经陆陆续续的下了班，江泠坐在位置上，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直到有人迈着步子从远处走来，江泠猛的起身，正好看见陆晖从外面走进办公室。 　　“怎么样了？” 　　“你怎么还在？没去吃饭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江泠愣了一下：“我吃过了，江颜给我买了一块面包。吴照辉那边如何了？” 　　陆晖走到他面前，微微皱眉：“一块面包也能吃饱？你真是……他全部招了，那天程研去他办公室找他，被他撞了个正着……他那时候以为程研已经死了，一时慌了神，就将他抬上了自己的车子，随后就开车去了觉心寺那边将人埋了。” 　　“那手机呢？” 　　“手机被他在回程中丢到了汉江里，估计很难找到了，明天我去通知下，让他们去吴照辉的会议室跟车子里做个血迹反应，顺便去打捞下手机。” 　　“汉江，”江泠慢慢的重复了一句：“那应该很难了。手机录音应该是想录给他妈妈听的，他或许是想极力将自己的母亲从这个火坑里拉出来。可惜了……” 　　可惜了，这个手机应该是找不到了，程蕊也接收不到了。 　　…… 　　根据吴照辉的供词与摄像记录，很快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测出了血迹反应。再根据他的指认，又去了他抛弃手机的地方开始打捞手机。 　　可惜江流涛急，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抱着会能找到的希望。打捞了几天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江颜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程蕊，她从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等到听完后，她呆滞了许久，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嚎哭。 　　“怎么会呢？”她似是不信似是绝望：“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就很不乖的……他一直喜欢跟我对着干的……我真的以为他只是跟我赌气而已……” 　　“那段录音，”江泠冷冷道：“大概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劝你回头，所以做好准备去找吴照辉，想用这种办法劝你清醒一点。他忍受你的折磨，是希望你能放下在赵峰那所受到的伤害。他知道吴照辉图谋不轨，却又不忍心告诉你，所以自己独自逃出去，宁愿在外面流浪，去找所谓的大哥想替你出头，结果被人骗了个一干二净。” 　　“你嫌弃他长的像赵峰，害怕他，躲着他。在你心中，他只是你过去所遭受痛苦的缩影。他心知肚明，却还是想让你好过一点。他劝过你几次你都不愿意听，他说了真相你依然不信他。所以他就打算在临走前再试一次，好让你彻底死心。” 　　江泠的声音清冷平静，却像一把刀子一样在程蕊的心头反复划拉。 　　她拼命的捂着耳朵，发了疯一般的哭喊：“别说了别说了——” 　　陆晖拦住江泠，轻轻的对他摇了摇头。 　　“吴照辉以前的几个前妻我们都已经联系好，他们愿意站出来指证吴照辉。”陆晖看向江泠，沉声道：“你呢？” 　　程蕊捂着耳朵，哭的像是要抽过去一般。她抽搐着耸着肩，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鲜血从唇角溢出，像是想用这种刺激转移她内心的痛楚。 　　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程蕊终于停了下来。 　　她的双眼红肿一片，神情呆滞，整个人像是放空了一般，直勾勾的看向陆晖。 　　“如果能找到那个手机……”她的声音沙哑，又带着几分怯怯：“找到的话，能给我吗？” 　　陆晖摇了摇头：“不能，相关物证我们都要按照法律规定来处置。” 　　程蕊眸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她轻轻的哦了一声，半响，终于低声道：“我愿意指证他，那个畜生，假装爱我，结果害我儿子死的这么惨……都是我不好……我太傻了……我实在太傻了……” 　　陆晖没再说什么，看了眼江颜示意她留下安抚。 　　从里面走出，陆晖一转头，却发现江泠不见了。 　　刚刚他还在里面跟程蕊说话，似乎就在他被拦下后就走了。 　　陆晖略一思索，转身去了电梯。等到上了天台，不出意外，江泠正站在上面吹着风。 　　陆晖停在他身边：“想什么呢？” 　　江泠被他的声音惊到，转过头来：“怎么每次都是你……” 　　陆晖呵呵了一声：“除了我还有谁这么了解你？每次一不痛快就来这里，怎么？想清醒一下？” 　　江泠顿了顿：“刚刚是我冲动了，抱歉陆队。” 　　他一时的气愤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到了话里，看似是替程研不平，但却很容易引起程蕊的崩溃。 　　这本不是警察该做的事。 　　陆晖看了他一眼，语气微妙：“这件案子你似乎有些异常。” 　　从对赵峰的态度到刚刚刺激程蕊，江泠都远不像之前那般的冷静自若。他刚刚来的时候，面对众人的敌意都可以坦然处之，如今却像是脱了轨一般。 　　江泠移开视线：“这次是我的错，如果你想要对我进行处分……” 　　“上次你跟程蕊提起程蕊死前的样子，”陆晖打断了他的话：“那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就算是法医，也未能说的那么详细，你却好像是亲眼所见。在死者的尸体未出现前你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样貌，当时我一度怀疑你应该是跟他有什么交集。如今这个案子快要结束了，事实证明你确实没有。” 　　陆晖直直的盯着他：“这些事，你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 　　天台上凉风吹过，虽然天气仍旧有几分炎热，但江泠的背后还是起了一阵寒意。 　　他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然而陆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搞明白，他一字一句，语调却很温和，像是怕逼急了江泠。 　　“上次去十三中，我见到了十三中的教导主任。他告诉我，你曾在那里就读过。” 　　江泠有一瞬间的慌乱：“是，是吗？我确实在那里读过书，不过时间不长，我就没提。” 　　“确实如此，”陆晖淡淡道：“他说你在那只读了一年就转走了。” 　　江泠硬撑着没有说话。 　　“在你刚刚调过来的时候，我看过你的档案，”陆晖道：“档案上记录着，你曾经有过心理上的问题。我之前去查了一下，你之所以从十三中转学是因为那一年学校有个女教师跳楼自杀，你声称看见了她的魂魄在顶楼徘徊。于是因为你被认定为心理出了疾病，于是被送去做心理治疗。” 　　“但是我查过了，就在你转学后不久，警察就查实那名女教师并非真的自殺，而是涉及情感纠纷被人推下楼的。” 　　“江泠，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现在这样，是你的心理疾病复发？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病？” 　　陆晖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他，像是不允许他退缩一步。 　　“我不想听见任何谎言，若是心理疾病复发，我担心你会出事，所以你必须要再去接受治疗。但如果你有任何其他任何的解释，我都信你。” 第29章 春晖寸草1 　　天台上，微风吹过。 　　江泠走到栏杆边，紧紧握住栏杆。从上往下看去，楼下原本热闹的人群如今看起来就如同渺小的蚂蚁。 　　他不自觉的抿紧双唇，恍然侧脸，陆晖仍旧站在原地。 　　江泠低低的叹了口气，他理解陆晖作为队长要负起的责任，最终还是开了口：“我确实因为心理问题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治疗。” 　　“读初中的时候母亲将我转到了十三中读书，后来学校里出了事，一个女老师从顶楼跳下。我那时候很喜欢往顶楼跑，那件事一开始的时候是被定性为自杀事件。然而我每次去顶楼都能看见那个女老师的魂魄，她就这么站在栏杆旁，像我现在这样，拼命的抓住栏杆，她很想活下去。” 　　江泠慢慢说着，言语中有几分苦涩：“可能你不能理解……但我那时却觉得她很可怜，于是我跑去找查案的警察，说出了我所见到的事。只是后来……学校从警方得到了通知，担心我的心理状态有问题，就通知了我的母亲，我也就退学了……” 　　陆晖没有说话，他若是那时的警察，有这样一个小孩突然跑来跟他说这些话，他也必定是不会相信。换做如今，他也不会。 　　然而对面的人却是江泠，就给这件事染上了别样的色彩。他或许不会信其他人，却下意识觉得江泠并没有在撒谎。 　　江泠见他不说话，自嘲的笑了笑：“陆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的，这次的案子我之所以会提前知道死者的样子，确实是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灵魂。我从小就是这样，但凡是有冤屈，死者的灵魂就会一直停留在原地迟迟不肯走，而我恰好也能看见他们。” 　　他顿了顿，道：“我知道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当年我被送去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直到医生确认我心理状态正常才停止。如果陆队有顾虑，可以申请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你是小时候突然能看见还是出生就能看见？”陆晖打断了他的话，问。 　　江泠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出生就能看见，只是小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又道：“从此以后，我就能看见了。” 　　陆晖没有追问那件事是什么，而是问：“那些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江泠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陆晖问的是什么：“你是说魂魄？其实就跟我们人一样，只是他们保持了死之前最后的状态，而去一直不改变姿势，直到他们的怨气散尽。一般来说，案件告破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离开的时候，我看见过很多次了……” 　　他有些奇怪：“你不问问我出了什么事吗？” 　　陆晖瞥了他一眼：“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何必逼你。” 　　江泠不由得失笑。 　　“陆队，如果你想申请让我去看心理医生的话，”江泠道：“我可以接受任何的心理测试，你不用……” 　　“走吧，”陆晖搭上他的肩膀：“虽然这里很安全，但总在这站着怕是他们都以为我们跑出去偷懒了，疯子说不定又要抱怨。下去吧，这个案子还没结，后续还有的忙。” 　　他没有接过江泠的话，江泠讶异的看向了对方。 　　陆晖察觉到他的眼神，啧了一声：“至少目前我是没看见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像你自己说的，送你去做心理治疗也不过只是让你将自己心中的事情完全掩藏起来不说而已，何必呢？” 　　“不过，为了防止万一，以后出任务你还是得跟在我后面，别乱跑。”陆晖挑了挑眉：“也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能接受，他们未必能。” 　　下了天台，回到办公室时，不出他们所料，整个办公室里已经忙成一锅粥。 　　吴照辉虽然已经招认，但这件案子涉及到了更多的少年，导致案情比较复杂。 　　整组人赶了几天的报告，最终在所有人快要发疯的时候将案件收了尾，移交了出去。 　　终于松了口气，老张请了一天假去陪家人，莫余去跑案件之后的流程手续，陈子风又吃坏了肚子，赶着去医院找医生。 　　整个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江颜跟江泠，恰好江敏在网上看见了这次的案件报告，打开电话嘘寒问暖。 　　江泠附和了几句，应付完之后挂上电话就看见江颜奇怪的看向他：“你妈妈对你好不放心啊，几乎每天都一个电话，感觉好像生怕你有事。” 　　江泠笑了笑：“她是比较爱操心的。” 　　“这么操心怎么会让你当警察？”江颜有些奇怪：“难怪当初你来的时候上面不停的给陆队打招呼。你是没看见陆队当时的脸色，几乎就差没掀桌子直接让你滚了。” 　　她笑嘻嘻的，又接着道：“不过那时候上头让陆队照顾你他不愿意，现在肯定乐意的不行，说不定上赶着也要过来。” 　　江泠失笑：“你也太夸张了。” 　　“怎么就夸张啦！”江颜大惊小怪的凑了过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陆队从来都是不管我们的，他连他自己都不管，却记得你有没有准时吃饭。” 　　“那是之前我有次胃病……” 　　“可得了吧，陈子风天天瞎吃东西，今天都吃到医院去了，陆队有给过一个眼神吗？”江颜道：“也就是对你。” 　　江泠：“……” 　　他有些想反驳，但想了想，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正巧陆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他提溜着一瓶牛奶走了过来，放到江泠桌上：“午饭还有点时间，你先垫垫肚子，免得到时候又难受。” 　　江泠微一愣，他原本习惯了陆晖的照顾，但此时恰好江颜在一旁对着他挤眉弄眼，导致他隐约有些不安。 　　“陆队，我也饿了。”江颜道：“还有吗？” 　　陆晖看了她一眼：“自己去食堂买。” 　　“食堂没开门呢！”江颜伸手去拿那瓶牛奶：“我看他也不饿，不如这次就给我好了。” 　　只是没等她拿到那瓶牛奶，对上陆晖的眼神顿时又收了回去。 　　“啊，还是算了……”她自我圆场：“我好像也没那么饿。” 　　等到陆晖转身回了办公室，江颜气愤的凑到了江泠身边：“你还说他不偏袒你，他刚刚瞪我诶！只是一瓶牛奶而已，陆队竟然为了一瓶牛奶瞪我！” 　　江泠哭笑不得的将牛奶放到她面前：“给你喝给你喝，一瓶牛奶而已。” 　　“不稀罕了，”江颜哼了一声：“我不受嗟来之食，我以后都不从陆队那拿东西了，他就知道护着你一个人而已。” 　　江泠还想说什么，旁边突然有人插嘴：“护着谁？什么一个人？” 　　一只手凌空从江泠桌上拿走了那瓶牛奶，熟悉的拔出吸管插了进去。 　　“饿死我了，”陈子风一口牛奶咽下，舒服的喟叹一声：“跑了一上午的医院，为了检查早饭都没吃，差点没饿晕过去。” 　　江颜望着他手里的牛奶，惊讶的瞪大双眼，但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忍了下去，而是道：“医生怎么说？” 　　“食物中毒……”陈子风挠了挠头：“说是吃了不太干净的东西。” 　　江颜嗤笑：“都叫你不要在网上乱买东西吃，那些主播都是为了赚钱卖货的，天天跟你家人们，你就真的当人家是家人了。” 　　“什么啊，”陈子风不服气的回嘴：“我可是天天安利反诈app的人，哪有那么容易上当，我就是觉得看上去不错……这次只是一时看岔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他边说着，又掏出了手机：“话说我今天去医院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一对母女，真可怕。” 　　他点开视频，手机点瞬间爆发出喧嚷的吵闹声。 　　屏幕里，一个年轻少女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旁的一个妇人。妇人看起来像是这个少女的母亲，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叫你别学坏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辛辛苦苦的赚钱养你，就是为了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吗？” 　　妇人哭的脸上全是泪，像是伤心至极。这样的场面很快就吸引了一群人过来围观，所有的人都站在一边看着，有人还上前过来劝慰着。 　　然而一旁站着的少女面无表情，她身上还穿着校服，像是某个学校的学生。 　　妇人的哭喊对她仿佛毫无影响，她直直的站着，神情里尽是不耐烦与厌恶。 　　“我只是要去买个手机——”少女冷冷道：“你把钱给我，不要总是这样——” 　　“你要手机做什么？！”妇人一跃而起，怒骂：“你不就是想联系你那个臭男朋友吗？你都被他搞大肚子了，你还要找他做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小x人，我养大你就是让你这样的吗？” 　　一连串的咒骂从妇人的口中冒出，言词极其的难听。旁观的人忍不住来劝，都是让少女不要再跟母亲做对，乖乖回家。 　　少女却像是铁了心一样，倔强的站着，无论外人怎么说都不肯改变主意。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陈子风收回手机，一边吸着牛奶一边感叹：“真的吓死人，我当时在场还想去劝来着，但是肚子实在疼的不行就只好先走了。” 　　“后来呢？”江颜问：“他们走了没？” 　　“我不知道啊，”陈子风道：“出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他们了，说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女儿，她妈妈之前还哭着说她爸爸从来没管过她，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辛苦养大她的。然而却养成了这个样子，难怪这个妈妈要发疯。” 　　江泠微一皱眉，刚想开口，陆晖再度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见到陈子风，他的目光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手中拿着的那瓶牛奶。 　　“你报告写好了？”陆晖的声音低沉：“中午要交。” 　　“中午？”陈子风大惊失色：“不是啊陆队，我上午请假了啊！” 　　“我知道，”陆晖冷冷的看着他：“但是报告我昨天就通知过你了，你自己拖拖拉拉不是不能交报告的理由。” 　　“可是——我肚子还疼呢——” 　　“犯罪分子会因为你肚子疼就不犯案了吗？还是说那些含冤的人可以因为你肚子疼多活几天？”陆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墨鱼仔已经在走流程了，中午还看不见报告你就自己去向上面解释。” 　　陈子风苦着脸冲回办公桌做事。 　　“平常陆队不是都能让我们拖上一天的吗？也不是来不及的。”陈子风嘟嘟囔囔：“怎么这次这么急，赶死我了……” 　　江颜接嘴：“主要还是你吃错东西了。” 　　“我知道啊，”陈子风低着头，闷闷的写报告：“早上要是没去医院我报告早就写完了。” 　　江颜忍不住想笑，却又没说话，只是冲着江泠眨了眨眼。 第30章 春晖寸草2 　　“小泠，多喝点汤，阿姨炖了大半天的，很入味。” 　　江敏心疼的看着江泠，一边絮叨一边给他添汤。 　　江泠喝了几口，碗里的汤却怎么也下不去。 　　他有些无奈：“我已经很饱了。” 　　“哪就饱了，”江敏不满的看着他：“你看你这段时间瘦的，连家都不回一个，我去看你也看不到人影，你那个工作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妈——”江泠叹了口气，歪着头哀求的看着对方。 　　江敏接收到的眼神，心中一软：“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又嫌弃我啰嗦。” 　　“没有嫌弃你，”江泠说：“只是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比较特殊，更何况我也没怎么吃苦，只有你才会觉得我瘦了，阿姨都没有说我瘦。” 　　“是吗？”江敏半信半疑：“你在家都没那么听话，去那了反而认真吃饭了？” 　　“陆——”江泠顿了顿：“我们队长每天都会提醒我准时吃饭，我胃病很久都没复发了，你看我是不是没有再找你帮我开药了。” 　　他正说着，放在一旁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很快，屏幕上就接连跳出了几条消息。 　　江泠扫了一眼，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陆晖：“来了个新案子，是个失踪男朋友认为她可能已经遇害，转到我们这了。” 　　这条消息的后面陆晖又发出了一条网站链接，看起来像是之前官方公布的失踪者信息。江泠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看见下面陈子风发出的一条消息。 　　陈子风：“我操，这不是那天我去医院的时候撞见的那个女孩子吗？” 　　陈子风：【视频】； 　　陈子风：“是她吧？我没认错吧？” 　　江泠点开视频，发现正是陈子风之前拿给他们看的那一个。 　　江敏在一边凑过来看了一眼，半响皱眉：“这当妈的过分了点。” 　　江泠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觉得她过分？” 　　“大庭广众之下，总要给孩子留点面子，哪能这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揭孩子的伤口，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 　　江敏认真点评，江泠却忍不住笑了笑：“那你之前找我们领导要他们照顾我的时候，怎么没考虑下我的心情？” 　　江敏一脸被抓包的表情：“你知道啦？” 　　她有些心虚，生怕江泠生气，又忍不住解释：“妈妈是真的不放心，你说你以前想做什么我没答应你，但是我真的害怕你出事……你别气妈妈，我只是想你更安全一点。妈妈保证，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我知道的。”江泠平静道：“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没怪你。” 　　他伸手抓住对方的手，安抚似的握紧。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喧哗，江泠退出了播放界面，群聊中他们仍然在谈着这件事。 　　原本在休假的陈子风被叫了回去，江泠想了想，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又要走了？” 　　江敏见他的动作，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江泠抱歉的冲她笑笑。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我坐了不到半天就要走。你说你回来做什么……”江敏嘟嘟囔囔的，神情有些不悦。 　　阿姨正好端上了新炒的一盘菜，在接到江泠求助的目光后，开口帮忙说话：“他工作特殊嘛，要是你真不乐意，下次他放假也别让他回来。” 　　“那可不行，”江敏忍不住护上了：“算了算了，你去吧。有时间就记得回家吃饭，知道吗？” 　　江泠应了一声。 　　江敏坐在一边看着他穿鞋，犹豫了一会，道：“小冷，再过几天就是……我要去八崚山，你跟我一起去吗？” 　　她的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江泠手中的动作微滞，低声道：“这么快又到了吗？” 　　“小冷，要不你别去了，你工作这么忙，去了也是徒增伤心。”江敏劝道：“妈妈去就好了，妈妈会帮你说一声的。” 　　“到时候看吧，”江泠道：“如果我有时间，我就跟你一起去。” 　　他穿好鞋子，打了声招呼出门了。 　　江敏坐在饭桌边，怅然若失。 　　阿姨问：“你之前不是说不告诉他的吗？怎么又说了？” 　　“我也想不说的，但是他哪次没记得？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而已。”江敏道：“长这么大了，我总希望他能放下那些事，但也知道不可能。” 　　“总会过去的。”阿姨安慰她。 　　江敏却没再接话。 　　她曾经也这么想过，但在江泠坚持要读警校并去考了警察以后，她就知道江泠究竟有多执著。 　　…… 　　江泠走进办公室，恰好遇到了正要出去的陆晖。 　　“你怎么回来了？”陆晖见到他也有些意外：“今天你不是放假吗？” 　　“正好没事，就来看看。”江泠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夹：“这是失踪者的资料？” 　　陆晖嗯了一声：“她男朋友这几天一直在派出所大吵大闹，说是怀疑自己女朋友死了，派出所那边觉得不简单，就将案子转过来了。我正要去见他，一起吧。” 　　江泠跟在陆晖身后，拿着资料翻了一下。 　　然而在看见资料上的信息时，他心里顿时一沉。 　　这个时间……似乎不太好…… 　　陆晖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低低的问了一声：“不好？” 　　江泠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 　　陆晖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再出声。 　　两人走到会客室的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陈子风有些暴躁的声音。 　　“坐好！听见没有？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更不能抽烟，老实坐着不会吗？” 　　陆晖微一皱眉，伸手推开了门。 　　里面除了陈子风，还有一个少年。对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顶着一头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嘴里叼着一根烟神情桀骜的盯着陈子风。 　　看见门口有人进来，对方似乎是有意跟陈子风作对，冷笑一声：“不给抽烟？行啊，我听你的，不抽了。” 　　说完，他用力的吐出口中叼着的烟头，一瞬间，烟头混合着唾液便向着江泠这边直飞而来。 　　伴随着陈子风突然瞪大的双眼，江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伸手挡住了。 　　陆晖嘶的一声，烟头触碰到他的胳膊，弹跳到了地上。 　　“没事吧陆队？”陈子风极速冲了过来：“这小子！” 　　他怒吼一声，又关切的看向陆晖：“烫到了？去医务室看看吧。” 　　陆晖摆摆手：“还好，没什么事。” 　　他皱眉看向江泠：“你被烫到没？” 　　江泠呆呆的摇了摇头。 　　“没烫到就好。”陆晖拍了拍被烫伤的地方，似乎并不以为意。 　　不远处的少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可真有意思啊，真正被烫到的人不在乎自己受没受伤，却跑去关心别人有没有事，搞得好像他是你老婆一样。” 　　陆晖一怔，原本沉静的面孔瞬间暴怒。 　　“别别，别生气，他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陈子风急忙拦住他：“都在这闹腾半天了，我怎么劝都不听，他就是一小流氓，随口乱说的。” 　　“怎么就乱说了？”一旁的少年不服气：“我对我老婆也是这样的，你看看，她失踪了几天，我就找了她几天，我怎么就是小流氓了？” 　　“你再给我胡说？” 　　“我怎么就胡说了？我哪里说的不对？” 　　“你不是小流氓是什么？这里是警察局？不能抽烟？你不仅抽烟还乱吐烟头，烫伤了我们的同事。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我知道啊，没素质嘛。不过警察叔叔，你应该知道哪里都会有一些没有素质的人，比如像我这样的。怎么，犯法了？” 　　两人吵成一锅粥，江泠无奈的看向陆晖：“没事吧？” 　　“真没事。”陆晖低声道。 　　“好了，都别吵了，都给我安静！” 　　他一声怒吼，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两个人瞬间沉默。陆晖的气势显然对于那少年很有些威慑力，他虽然面上依旧吊儿郎当的，但却没再说话了。 　　陆晖拿着文件夹，在少年面前坐下。 　　他冷着脸，道：“今天找你来是为了……” 　　“我知道为了什么，找我老婆呗。你们这些警察就都是废物，我都找了你们多少回了，慧慧就是被人害了，不然她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理我的。她那么爱我，我们发过誓的，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少年喋喋不休的说着，陈子风道：“你看吧，陆队，他就是这样。之前同事也是这么说，问他就扯这些没用的话。” 　　“哪里就没用了？”少年勃然大怒：“我跟慧慧爱的誓言你们懂什么？她是绝对不可能离开我的，这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系，一定就是出事了！” 　　陈子风还想反驳，江泠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江泠的声音温柔，少年愣了一下，原本高昂的火气也收敛了一些。 　　“程肖。”他不耐烦道：“都问过多少遍了，还问，一个个都跟傻子一样。” 　　“你多大了？” 　　“十七。”程肖斜乜着他：“怎么，你也要说我未成年？说话不可信？” 第31章 春晖寸草3 　　眼看着陈子风的脸色再度暴躁起来，江泠抿了抿唇，认真的看向对方：“你真的想找到你女朋友吗？你这样的态度除了给我们增添麻烦之外，并不会有其他的任何帮助。” 　　江泠的语气十分的严肃，程肖大约也被吓到了。半响，他不自然的撇开了视线，小声嘀咕着：“还不都是你们的错，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你们就是没人信我。” 　　“要是没人信你，这个案子就不会转接到我们这了。”陆晖冷冷道：“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就好。”程肖的态度总算有了些缓和，他抓了抓五颜六色的头发，终于老老实实的开了口。 　　“慧慧是我老婆，我们谈恋爱都有一年了，本来上周是我们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我们约好了要一起纪念的，可是她那天没来，我就知道不对劲了。” 　　“你说的慧慧是叫常慧慧吗？”陆晖问。 　　“是呀，不是她是谁。”程肖烦躁的回应：“上周一开始，我就没见过她。去她学校找了也没找到，去她家旁边蹲守也没蹲到，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的。” 　　陈子风打开手机里的照片：“你说的是她吧？” 　　程肖看了一眼：“是她。” 　　陆晖道：“这小子报案后，先前的同事也去查了一下。常慧慧从上周一开始确实就没有踪迹了，据她班主任说，常慧慧已经很久没有上课了，他们找过常慧慧的家里人，但是家里人说劝不动她。同事也去拜访过常慧慧的家人，也说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你说的家里人就是她妈妈吧？她妈妈肯定知道的！说不定就是她妈妈故意将她藏起来了，不让她见我！”程肖嚷嚷着：“我跟她女儿谈个恋爱，她妈妈快吵死了。” 　　陆晖皱了皱眉，伸手示意他停下，又看向陈子风：“监控查过吗？” 　　“查过。常慧慧家旁边没有监控，但是学校那边的监控里她的确很久没有去读书了。对了，同事还查了车站跟其他出入口的监控，既没有她离开的信息，也没有她离开的监控画面，至少这一周内她应该还在汉楚市。” 　　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一个人，难怪这样的失踪案会报到他们这边来。 　　江泠看了眼程肖，他正因为之前陈子风说出的那些信息焦躁不安，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欲言又止。 　　“不如跟我们聊聊你跟常慧慧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吧。”江泠说。 　　程肖想了想：“其实我们上上周末也不算是最后一次见面吧，她那天借她朋友的手机给我打了个视频，我们约好了第二天要见面庆祝恋爱一周年，结果第二天我就没见到她，后来也一直没见到。” 　　“借她朋友的手机？”江泠问：“谁的手机？” 　　“我哪知道，她说是随便找了家旁边朋友的手机。” 　　程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点开界面给他们展示了一下：“你们看，就这个微信。我加了之后都没跟人说过话的，我怕慧慧吃醋你们知道吗？做男朋友的必须得专一……” 　　江泠无奈的喊停了他的话，正如同他所说，手机界面上程肖与对方全部的联系仅有一通视频电话，再往前就是互加好友的通知信息。 　　对方的头像是一张动漫图片，昵称叫「猫夭夭」，一看就知道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陆晖叫陈子风将信息记录了下来，又看向程肖：“她为什么用这个人的手机联系你？常慧慧自己没有手机的吗？” 　　“之前有的，上个月坏了。”程肖老实道：“我说给她买，她说不用，她自己可以解决。” 　　“那她视频里除了跟你约定第二天见面，还有说什么别的事吗？” 　　程肖思索了下：“没有啊，不过慧慧心情似乎不太好，脸色也不好，我还以为她又跟她妈吵架了。” 　　“她经常跟她妈吵架吗？” 　　“基本上就跟我吃饭的频率差不多吧。”程肖哼了一声：“没见过她这样的妈，我跟慧慧认识也是因为她跟她妈吵架，气的想跳河。我当时就在河边晃悠，发现她不对劲拦下了她。” 　　程肖一五一十的交代起了他们的恋爱史，江泠听了一会之后，再度翻开了陈子风提供的常慧慧的基本资料。 　　就像是程肖所说的那样，常慧慧确实父母缘极差。他曾经在李蔼的身上见到过父母缘极差的象征，但比起李蔼，常慧慧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程肖说完了所有的事情，陈子风将他送了出去。 　　陆晖转向江泠，问：“你怎么看？” 　　江泠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 　　他不想轻易断言人的生死，但至少现在看来，确实就是死局。 　　“什么不太好？常慧慧吗？”陈子风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总算把那小子送走了，我刚刚真是被气的不轻。我说陆队，江少爷，有些事还是得亲自去查。根据我的经验，一般像这种小混混嘴里都没什么实话的。你们看看他那个没素质的样子，我怀疑那小子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没说。” 　　陈子风说的是他的经验之谈，陆晖不置可否：“那你明天跟莫余一起，去查查常慧慧的背景。” 　　“又是他啊……”陈子风哀嚎：“不能换个人吗？每次跟他出去一棍子都打不出他一句话的，我都要闷死了。” 　　“我怕其他人跟你出去会被你烦死。”陆晖道：“除了莫余，没人受得了你的那张嘴。” 　　他看向江泠：“我们明天去常慧慧家里看看，你——” 　　陆晖顿了顿，含糊道：“顺便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异常。” 　　江泠愣了一下，对上他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陆晖的意思。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 　　根据陈子风提供的信息，常慧慧的家是在汉楚市的老城区。这里的房屋密集，大多都是一些破旧的矮高楼，一栋接一栋的挤在一起。 　　这个小区过去曾经是汉楚市某国企建设的家属院，从小区里走进，能见到的大多都是一些老人，顺带着一些小孩嬉笑着打闹，生活气息倒是十足的浓厚。 　　绕过操场就是常慧慧家所在的楼栋，整个墙壁上爬着大片的爬壁虎，一走进楼栋就有股轻不可闻的腐朽味。 　　常慧慧家在三楼，江泠看了看门牌号，敲了没几下里面就传来了走路声。 　　门被拉开一条小缝，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后，露出一只眼睛警惕的看着他们。 　　“做什么？” 　　江泠笑了笑：“我们是来了解下关于慧慧……” 　　他的话还没说话，对方就砰的一声甩上了大门。 　　江泠：“……” 　　他第一次在女性面前碰了壁。 　　陆晖将他拉到身后：“我来。” 　　他站在门前，锲而不舍的敲着门。然而对方却像是没见一般，就是不肯开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陆晖的手掌都有些隐隐发疼，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再度被人打开，中年妇人冷着脸怒斥：“我不知道我女儿去哪了，别来烦我！” 　　她话刚说完，又想将门关上。 　　陆晖见缝插针，猛的将手卡在了缝隙之中，用力的挡住了大门。 　　中年妇女拼命的推了几下，终究是抵挡不过陆晖的力气，无奈的松开了手。 　　陆晖一把将门踹开，用力揉了揉有些肿胀的手，从怀里掏出证件：“我们是警察，特地来调查你女儿失踪的案子，配合我们是你的义务。” 　　他看了一眼中年妇人，冷冷道：“你应该就是常娟吧。” 　　中年妇人瞥了他一眼，半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江泠跟在陆晖的后面，正想去看看他的手，却被对方躲开。 　　“没什么事。”陆晖道：“常娟女士，有人向我们报了案，说您的女儿失踪超过一周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下情况的。” 　　常娟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根据资料，常娟如今不到四十岁，但江泠看着她，心里却有几分诧异。 　　常娟个子不高，十分的消瘦。她所穿的衣服也很朴素，灰扑扑的颜色，十分老气的样式，整张脸上都是时间留下的沧桑痕迹。 　　在陈子风之前放给他看的那个视频里，江泠一度以为对方应该快四五十岁了，然而在看见常娟的信息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或许是被生活所压迫，常娟看起来比她的年纪要苍老的多。但好在她应该十分爱干净，整个人收拾的整整齐齐，连带着家中都一丝不苟，不见一点尘埃。 　　“你们想问什么？快点问完走人，我还要休息。” 　　大约是感觉到他们不好打发，一直沉默着的常娟突兀的开了口，只是语调十分尖锐。 　　“根据你女儿男朋友的报案，说您的女儿常慧慧从上周一开始就失踪了，是这样的吗？”陆晖问。 　　常娟望着他，冷笑一声：“男朋友？哪个男朋友？她失没失踪我怎么知道？她又不住家里。” 　　“程肖，你认识他吗？”陆晖道。 　　“不认识，她的那些狐朋狗友我一个人也不想认识。” 第32章 春晖寸草4 　　陆晖每问一句，常娟始终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回应。江泠敏锐的发现对方似乎对于女儿的失踪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抵触他们追查下去。 　　他环顾四周，站了起来。常娟的家很小，但就像她本人一样，整间屋子都被常娟收拾的干干净净。 　　餐桌旁的墙壁上，贴了整整一面墙的奖状。江泠走过去，才发现上面的每张奖状都写着常慧慧的名字。 　　每张奖状都被人严丝合缝的一张张对齐贴好，从三好学生到优秀青少年，从奖学金获得者到竞赛第一名，常慧慧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但这与他们所查到的常慧慧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人。 　　江泠又看了几眼，敏锐的发现这些奖状上最后的日期停留在了两年前，常慧慧今年上高二，也就是从初中毕业开始，她就再没得过这些荣誉了。 　　“慧慧初升高考的怎么样？”江泠回过头，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原本还在冷漠应付着陆晖的常娟神情瞬间一变，她撇了撇嘴，却依旧掩饰不住自己的厌恶。 　　“初升高？”常娟冷笑一声：“她直接缺考了，最后一门连考场都没敢进去，最后只能花钱上个私立高中。” 　　江泠似有所悟，却没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了一边的房门，这扇门从他们进来就一直紧锁着。 　　“这是慧慧的房间吗？”他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常娟扫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冷冷道：“看吧，不让你们看你们也不甘心。” 　　江泠温和的笑了笑：“我只是随便看看，不会弄乱的。” 　　他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房门应声而开。 　　整个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帘被完全拉上，牢牢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当房门打开，借着投射而进的光，江泠的瞳孔微缩，视线死死的定在了房内的床上。 　　那是一张狭小到仅能容纳下一人的单人床，床上的被子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到了床角。枕头也规规整整的放着，床单被拉的一丝皱纹都没有，十分的整洁。 　　——如果没有那个在床上静睡着的少女的话。 　　少女双眸紧闭，身上还穿着素色的睡衣，长发披散在一旁。她两只手放在两侧，显然已经入睡了一段时间了。 　　“怎么了？” 　　陆晖见他站在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站起身来道。 　　江泠没有说话，陆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整个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什么都没有。 　　江泠的视线一直盯在了那张床上，陆晖扫了几眼，并没发现异常，然而江泠的脸色却不太对劲，隐隐透了些苍白。 　　陆晖愣了一下，瞬间反应了过来。 　　“又看见了？”他压低声音问。 　　江泠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 　　陆晖叹了口气，他之前听江泠解释过，他能见到魂魄也就是意味着对方确实已经死亡，而且很大概率是死在了这间房间内。 　　然而眼前的房间整齐的完全不像是个凶案现场的样子，如果江泠所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个案子，远没有失踪这么简单了。 　　他回过头去，看向了不远处的常娟。她是常慧慧的母亲，也是这个家的主人。如果常慧慧真的在这间房间里出了事，她的嫌疑就大了很多。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晖的目光，常娟漠然的转过脸去，却没有一丝的闪避，她似乎对这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包括常慧慧现在究竟在何处。 　　…… 　　“常慧慧，十七岁，汉楚市私立中学汉江高中高二年级的学生。据她的班主任反馈，常慧慧平时成绩很差，常年排年级倒数，从入学开始就没怎么认真上过课。”陈子风道：“汉江中学原本就只是一所花钱就能进的高中，她在这里都能算倒数，估计是真的没怎么在意过学习。” 　　老张端着茶杯啧了一声：“你之前不是在群里发了那个视频吗？这么小年纪就怀孕堕胎，估计私生活混乱的很。幸好我女儿不是这样的，不然我得打断她的腿。” 　　“但是——”江颜有些犹豫：“根据我查到的，常慧慧在初中的时候成绩是很好的，学校里数得上好的好学生。” 　　她将手机里的资料投屏到了大屏幕上：“基本上年年都是年级第一，就是初三那年成绩跌了点，但也是年纪前五左右徘徊。不过最奇怪的是，按照她的成绩，想上个好高中完全没有问题，怎么会去汉江中学上高中呢？” 　　“常娟说她最后缺考了。”江泠道。 　　“难怪呢，”江颜嘀咕道：“我就说以她的成绩，怎么会去汉江高中读书。” 　　她低着头在手机上点了点，继续道：“这是我查到的常慧慧在医院的就诊记录，确认她上周末的时候确实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不过根据记录显示，她怀孕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样子。” 　　“不对，之前程肖来报案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提过这件事？”陈子风问：“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不知情。” 　　陆晖嗯了一声：“我试探过，常慧慧应该没有告诉过他。” 　　“还有一件事，”江颜顿了顿：“这次，应该不是她第一次流产，上一次流产应该是在她初中毕业之后。” 　　江颜的话一说完，江泠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常娟跟他们说过的话。 　　按照程肖所说，他跟常慧慧是一年前认识恋爱的，那常慧慧上一次的流产就应该与他无关。 　　“能查到之前是谁吗？”陆晖问。 　　江颜摇摇头：“暂时没有查到。不过我还去确认了下之前的监控，确实找不到常慧慧的任何踪迹，她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太奇怪了。” 　　陆晖没有接话，江泠所看见的东西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之中的秘密，他可以相信江泠所说，却不能将这种思想强加到其他人身上。 　　“常慧慧会不会去找她之前的男朋友了？”陈子风道：“陆队，常娟不是说她有很多男朋友吗？可能不止程肖一个呢？所以她才不愿意告诉程肖她怀孕的事，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喂喂——”江颜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就算是猜测，你这种想法未免太恶意了吧，人家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 　　“她妈妈都这么说……”陈子风嘀咕了几句，却不敢大声说话。 　　“好了。”陆晖打断他们的话：“常娟的背景查的如何？”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莫余终于开了口：“我查了。” 　　“常娟，单身母亲，十八岁时怀孕生下了常慧慧，不过她一直没有结婚，所以常慧慧父亲是谁也没人知道。常娟之前谁在一家小学做老师，听她之前的同事说，常娟是个非常负责任的母亲，对常慧慧所有的事情都打理的非常好。常慧慧上初中后，她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常慧慧，就选择从学校辞职，换了一份只上夜班的工作，这样她白天就能更好的照顾常慧慧。” 　　“只上夜班？”陆晖重复了一遍：“每天都是夜班吗？” 　　莫余点点头：“长期夜班，她空出白天的时间就是想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嚯，当母亲的做成这样，也算是了不起。”陈子风忍不住感叹：“我妈都未必能为我做这么多。” 　　“再伟大又如何？”老张道：“还不是教的女儿连高中都没考上，更何况——”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却没人不知道他的意思。 　　江泠侧了侧头，看向陆晖。 　　如果常娟真的常年日夜颠倒，而他所见到的魂魄又是入睡的状态，那就又多了一种可能。 　　或许是某个人趁着常娟上夜班的时候潜入了她的家，害死了常慧慧，又将现场打扫干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解释了为什么常娟会在面对他们时那样淡定，因为她根本毫不知情。 　　只是这一切都基于他所看见的魂魄上，这是他不能说出口的事实，也是不能用来查验的证据，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围绕着常慧慧失踪的情况继续查下去。 　　“这样吧，”陆晖显然与他想法一致，他站了起来，在黑板上写下几行字：“第一，我们要搞清楚常慧慧究竟有过几次情史，她之前怀孕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江颜，这条线索你去跟，尽量找到当事人。第二，陈子风，莫余，你们去交通部门，扩大监控搜索范围，将时间范围从一个星期扩大到一个月，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江泠，你跟我一起去下学校，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方面的信息。” 　　几人纷纷应下，面对这样的失踪案，他们也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寻找一点可能的线索。 　　常慧慧所读的汉江高中是汉楚市有名的高中，但它的出名却不是因为教学水平，而是因为它高昂的收费。 　　“我们学校招收的一般都是一些家境较好的学生，他们由于一些原因没能过公立高中线，那我们学校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教导主任走在一旁，详细为他们介绍着情况。 　　江泠问：“那你们这收费多少钱一学期？” 　　“这个啊，”教导主任闻言笑了笑：“我们收费不是统一的，是在基础学费线上，根据学生的分数情况决定最后收费。” 　　江泠了然，如果是这样，当初常娟送常慧慧入学恐怕花了不少钱。 　　依照之前他所见到的常娟的情况，选择将常慧慧送到这所学校应该是倾尽了她全部之力。 第33章 春晖寸草5 　　常慧慧的班主任姓王，是一名从教多年的女教师。在汉江高中教书收入估计不低，这位王老师出来的时候就是一身的名牌，妆容精致的彷佛是高楼里的白领女精英。 　　提起常慧慧，对方满脸的一言难尽：“我教书教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不听话的学生。” 　　王老师顿了顿，拿出了一沓表格：“我们学校是私立学校，校风比起其他学校相对自由一些，不怎么管学生。但即使是这样，常慧慧的出勤率也是我们年级倒数第一的。” 　　她手上的表格被一一展开，每一张上面，常慧慧的名字后永远都是一排长长的叉号。 　　“她经常不上学？”江泠问。 　　王老师啧了一声：“基本上从——我想想啊，从高一上半年开始吧，她就很少出现在教室了。一开始还只是偶尔逃课，后来就干脆不出现了。所以这次你们说她失踪，警察同志，我在学校基本上都看不见她的，所以她是不是真的失踪我们学校也不好说。” 　　“那她上一次在学校里出现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江泠没再说什么，拿起那沓表格认真看了起来。 　　陆晖似有所觉：“王老师，你是说她从高一上半年开始逃课的？那她刚上高中的时候并不是这样，是这个意思吗？” 　　对方嗯了一声：“她刚刚入学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性格也内向，不爱参加班级活动，我那时候还觉得她看上去挺乖的。谁知道第一次月考之后，她突然就变了，整天整天的不出现，拉低我们班的出勤率。我向她家家长反应了好几次，一点用也没有。” 　　“第一次月考她参加了吗？”陆晖问。 　　“参加了，成绩中等吧，不算好也不算坏，但是比现在好多了。现在简直，全班成绩都被她一个人拖累了。” 　　江泠放下手中的表格：“常慧慧在班上有没有比较玩得来的同学？” 　　听见这个问题，王老师突然笑了笑：“其实警察同志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大多也是不怎么爱学习的，不过家庭条件都还可以，常慧慧跟他们似乎——不太合得来。” 　　她说的委婉，但江泠跟陆晖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常娟能送她入学已经是不容易，在这个几乎是被有钱人家包围的环境里，常娟应该也无力拿出更多的金钱来供她去做这些无谓的校内交际。 　　“对了，我想起来了。”王老师突然道：“她之前跟班上同学发生过冲突，就是高一那段时间，还闹到教导处去了，你们等等我去给你们拿记录。” 　　她起身走了出去，很快便又抱着一个笔记本进来了。 　　“警察同志你们看，所有的违纪我们学校都有详细记录的。” 　　王老师指着屏幕：“当时应该是常慧慧在教室跟班上另一个男孩子发生了冲突，两个人打了起来，学校就叫来了双方的家长做处理。” 　　她的手指在电脑触摸板上移动了几下，屏幕上几行字被高亮出来，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这件事是谁先引起的？”江泠问。 　　“这个啊，”王老师想了想，道：“还是那个男孩子，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都有点欠欠的，说话专爱往人痛处戳。常慧慧不是没有爸爸吗？他就搁那故意挑衅来着，结果惹恼了常慧慧。其实也没多大点事，是常慧慧太过激了。” 　　“那结果呢？学校处理了那个男生吗？” 　　“那倒没有，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常慧慧她妈来了之后还向人家道歉了，双方就互相都算了。” 　　“常娟向对方道歉了？”江泠忍不住追问：“怎么是她道歉？不是男生先挑衅的吗？” 　　“毕竟是她女儿动的手，将人家小男生额头都打青了，而且对方家里也有点门路。”王老师简单点了两句：“我们学校对于这些事都是有监控的，当时她妈妈一进来就向人家赔不是，可不是我们学校要求的。警察同志要是你们需要，我可以向学校申请监控视频拿给你们。” 　　“那就麻烦你了。”陆晖道：“还请尽快。” 　　“应该的。”王老师想了想，又道：“话说你们怎么就认定她失踪了？其实说实话，在你们来之前我们老师都讨论过，常慧慧不见人影实在太正常了，说不定哪天她就又冒出来了。我觉得你们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她应该是去哪玩去了，好像她还在外面交了男朋友。她一直都这样，生活乱的很，没必要浪费你们警力。” 　　她欲言又止，嘴角却是压不住的轻蔑。 　　“我们查案有我们自己的判断，”江泠冷冷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自然会搞清楚，老师你只要配合我们工作。” 　　被江泠当场下脸，对方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她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抱起了电脑道：“我去找上面要视频。” 　　因为是高一时候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年多，汉江高中由于财大气粗，将那些视频统统保存了起来，但找起来也要点时间，一时半会给不了他们。 　　跟校方约定好后，陆晖跟江泠先出了校门。然而他们没回单位，转而去向了汉楚一初。 　　这里是常慧慧初中时就读的学校，靠着升学率在汉楚市也算是小有名气。彼时教常慧慧的女老师已经退休，为了配合他们的调查，这位班主任硬是从家中赶了过来。 　　跟汉江高中的王老师不同，这位老教师提起常慧慧的时候，神情十分的惋惜。 　　“慧慧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 　　她不停的叹着气：“要不是缺考一门，她也不至于连普高都上不了。” 　　“陈老师，”江泠道：“常慧慧失踪有段时间了，我们今天过来是因为我们调查到她在初中毕业后发生了一点事，想跟你了解下，看看你是否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老教师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 　　她不自然的撇开了脸，避开了江泠的视线。 　　“我，我不知道。”她右手不自觉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焦虑的摩挲了几下。 　　“是吗？”江泠问：“我听他们说常慧慧在读书的时候，陈老师你经常去给她做辅导，她毕业后的事情你不清楚吗？” 　　对方的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下。 　　“不知道……学生都毕业了，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她轻轻的舔了舔嘴唇，像是想缓解几分内心的焦虑。 　　江泠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了陆晖。 　　陆晖心领神会：“那既然老师不知道就算了，不如我们聊聊常慧慧读书时候的事情吧。我听说常慧慧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是吗？” 　　陈老师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舒缓了许多，她笑了笑，道：“慧慧是很乖的孩子，她很听话，学习也很用功，一直都是我们年级的尖子生。” 　　“那她跟同学关系怎么样？有没有比较玩的来的学生？” 　　老教师犹豫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她不太爱说话，心事都藏在心里憋着。而且她妈妈要求她准时上学放学，不许她出去跟同学玩，所以很多活动她也不会参加，基本上就是一个很老实很内向的孩子。” 　　“她妈妈不许她跟同学交际？”江泠问：“能展开说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很多家长都怕自己孩子学坏了，所以会限制他们交朋友。慧慧她妈妈比一般的家长还要严格，我们学校上早自习的时间很早，很多学生都是自己过来，但是慧慧她妈不放心，每天都接送。早餐也不让她在学校吃，说是担心营养不良，天天做好了给她送过来。中午跟晚上都是，风雨无阻。” 　　老教师说的感慨，显然是在她多年的教学生涯里，能做到像常娟这样的也是很少见了。 　　“哦，对了，”老教师突然道：“之前学校每年都会有一次优秀学生的评比，校内记者会去优秀学生家里做采访，慧慧被选中了两次。当时采访的视频学校还有保存，我等会叫他们拿给你们吧。” 　　“多谢了。”陆晖道：“陈老师，如果你还记起了什么关于常慧慧的事情，麻烦及时通知我们。目前对于她的失踪我们还没找到头绪，所以任何的线索都是有必要的。” 　　老教师忙不迭应声。 　　起身离开会客室的时候，江泠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陈老师。 　　她正低着头，眉头紧皱着，像是在担心常慧慧的安危，但又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陈老师，”江泠突然站定脚步：“你之前给常慧慧私下里做过辅导是不是？” 　　老教师愣了一下，愕然的看向他：“是，是的。” 　　“是在教室里还是在你家里？” 　　“家里，我带她回家给她做辅导，结束了就送她回家。” 　　“常慧慧母亲放心吗？”江泠问：“你不是说她妈妈看的特别严格吗？她就不担心？” 　　“哦，你是说这个。”老教师似乎松了口气：“她一开始确实不放心，还跟着我们去了我家。后来时间一长，她知道我就是给慧慧辅导功课，再加上慧慧很喜欢去我家里，于是慧慧妈妈就也放了心，等到时间就来我家里接慧慧会去。” 　　江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陈老师你真的很喜欢常慧慧，这样用心辅导她。” 　　“正常的，慧慧很乖的，她也很喜欢我。” 　　一出校门，陆晖回到车上就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陈子风的电话。 　　“查查常慧慧初中班主任家里有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 　　交代几句后，陆晖转向江泠：“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江泠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了，我跟你想的一样。” 第34章 春晖寸草6 　　陆晖敲了敲方向盘，看了眼手表。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不回去了，直接去吃饭吧。”陆晖下定主意，迅速踩下油门。 　　江泠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个定时闹钟一样，我在家我妈也没这么准时的。” 　　“你妈管你生活，我管你生活跟工作，我不比你妈还全面吗？”陆晖随口道：“想吃什么？” 　　江泠看了眼车窗外飞过的广告牌：“火锅？” 　　“算了吧，”陆晖切了一声：“清汤火锅没有灵魂，麻辣火锅，就你那胃，能吃？” 　　他熟练的打过方向盘：“还是去吃粤菜，安全，清淡，适合你。” 　　江泠忍不住小声嘀咕：“何必问我，多此一举。”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陆晖侧过头扫了他一眼，将车停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饭馆门口。 　　点了几个常吃的菜式，陆晖看了眼对面撑着头发呆的江泠，将菜单推到他面前：“看看还要什么。” 　　“不看了，陆队你自己看着点吧。” 　　“真的不看了吗？”陆晖问：“别等下出去又说我多此一举，不顾你的想法。” 　　江泠脸色一僵，才知道自己的吐槽被对方听见了。 　　“确实是受不了了——”他哀嚎一声：“这个餐厅都快成我们两的专属食堂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道菜是什么味道。” 　　“我觉得还好吧，”陆晖道：“主要是吃别的我怕你又给我整一出发病来。” 　　“也不至于那么脆弱。”江泠嘟嘟囔囔道。 　　陆晖气笑了：“那么脆弱？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自己是一顿不吃就要生病的主？我天天都陪你一起吃，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我也没让你陪我一起啊。”江泠忍不住道。 　　“行，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行了吧。”陆晖给他拆好碗筷，又用开水烫了烫，才放到江泠的面前：“我这人自虐，就爱自讨苦吃，还吃力不讨好。” 　　江泠被他逗笑了，弯了弯嘴角，终于没再对这顿重复度过高的饭菜发表意见了。 　　陆晖吃了几口，又看了眼手机：“监控那边确实没有任何的线索，我让他们特别关注了下常慧慧家门口那边的监控。那一块都是老城区，设施本就不全，最后只是在她家门口的那条马路上找到了一个摄像头，但是只拍到她上上周跟常娟回家时候的情景。” 　　“有没有拍到她母亲上班？” 　　陆晖摇了摇头：“没有拍到，那个摄像头本来就有一定的范围，拍不到也很正常。陈子风已经查过了，这几日常娟都有正常上下班，并没有缺勤记录。” 　　江泠总觉得有些怪异：“那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说明那晚有人潜入了常家，杀死了常慧慧？然后再将她抛尸？” 　　陆晖嗯了一声：“如果常慧慧确实是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样。” 　　“可惜了，不能去现场做检测。”江泠叹息。 　　他们现在所有的猜测都是基于江泠能看见魂魄的基础之上，然而不管是查案还是搜证，都要有切实的证据，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根据我们对周围的排查结果，至少常家周围邻居反馈那几晚他们是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的。老小区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家里有人吵架隔壁都听得见，所以常慧慧消失那晚应该很安静，没有引起什么较大的冲突。”陆晖认真道：“那凶手至少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临时起意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常慧慧的日常生活说复杂其实也不复杂，她虽然长期逃课，但基本也都是跟男朋友在一起，似乎并没有谁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江泠道：“我其实还是觉得……” 　　他的话没说完，陆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陆晖看了眼屏幕，接通电话，说了两句后便又挂上了。 　　“有线索，”他道：“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个常慧慧初中班主任陈老师，她有个儿子，比常慧慧大四岁。根据陈老师家旁边邻居反馈，说是见到过两人有过比较亲密的接触。” 　　他随口扒上几口饭，又看向江泠，见他碗里还是满的，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继续吃，我去她家里看看。” 　　“现在吗？”江泠惊讶道：“这都晚上了。” 　　“有线索就要去查，案子不等人。”陆晖匆匆道：“我去结账，你接着吃。” 　　“诶诶，等我一下。”江泠也着急的扒了几口饭，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我跟你一起去。” 　　陆晖不赞同的看着他：“没必要，到时候你又……” 　　“我吃饱了，”江泠道：“保证没问题，出了事你就原地打包送我回家，行吗？” 　　陆晖哼哼了一声，但终究还是没有再阻拦。 　　两人匆匆结了账，回到车子就直接去了陈老师的家。 　　正值晚上八点，沿着陈子风提供的地址他们顺利找到了陈老师的家。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一头寸发朝气蓬勃，眉目间与陈老师有几分酷似。 　　男孩看见他们时显然愣了一下：“你们找谁？” 　　陆晖掏出了证件：“陈遥在吗？” 　　“你们找我妈？先进来吧。”看见警察证，男孩的脸上划过一丝茫然，但仍旧退让着让他们进了屋。 　　客厅里，一男一女正坐在饭桌边吃饭，见到陆晖跟江泠，原来还面带笑意的陈老师猛的站了起来，不自然的捋了捋头发：“陆警官，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 　　“有点事还是需要跟陈老师确认下，”陆晖道：“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你们先吃完饭，我们就在这等着。” 　　“没事，我们也吃完了。”陈老师焦虑的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微微定了定神，又道：“我们去书房吧，书房里谈。” 　　她走了过来，领着他们往一间房里而去，陆晖却没动，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男孩：“你是叫张宴吗？一起来吧。” 　　“跟他没关系！”陈老师猛的拔高音调，下一瞬却又意识到了什么，努力的平稳声音：“我的意思是，问我就好了。” 　　“什么有关系没关系？妈你们在说什么？”张宴呆呆的站在一边，一脸的不知所措：“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你去收拾下衣物，今天回宿舍住吧。”陈老师推着他：“这边跟你没关系。” 　　“陈老师，”江泠拉住她的手，“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要知道，我理解你作为母亲的心情，但也请你理解我们作为警察的职责，常慧慧有可能不只是失踪，她什么也没做错。”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握住的那只手臂仍旧固执的扯了扯张宴的衣服，但最终，对方还是卸下了力道，疲惫的摆了摆手。 　　“进来吧。”她蹒跚的走到了书房前，推开门：“来这里谈。” 　　张宴坐到了陈老师的身边，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局促不安的交握着手指。 　　陆晖盯着陈遥：“陈老师，我们白天问你知不知道常慧慧初中毕业后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回复我们说不知道。现在，我们还想再跟你确定一遍，你真的不知道吗？” 　　陈老师低着头，苍老的脸上全是犹豫。 　　听到陆晖的话后，她一直保持着沉默，没再像白天那样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常慧慧？”一旁的张宴像是被这个名字惊到：“她，她怎么了？” 　　“你还记得她。”陆晖淡淡道：“她失踪了，已经两周了。” 　　“失踪……”张宴喃喃道：“她，可是你们来找我们，是想查什么？” 　　“陈老师，我记得你说过，你经常将常慧慧带回家给她补课是不是？那她补课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认识你的儿子？跟他关系如何？” 　　陆晖的这几个问题仿佛一下子戳中了陈老师心中的痛点，她惊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护住了张宴：“我儿子那时候刚刚上大一，基本都在学校里，他们没怎么见过的。” 　　“是吗？”陆晖转而看向张宴：“你真的不认识她？” 　　张宴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手臂却被陈老师狠狠的掐了一下，沉默了下去。 　　“我们同事查访了你们邻居，说见过你儿子跟常慧慧举止亲密，看起来像一对小情侣，有这回事吗？”陆晖接着道。 　　张宴神情一滞，焦虑的看向了自己的母亲，陈老师却依旧只是摇头：“他们胡说，我儿子一直在学校里上课，很少回家，怎么可能跟常慧慧谈恋爱。” 　　“你也不承认吗？”陆晖看向张宴。 　　张宴僵硬着脸，死死的咬着唇，似乎在犹豫。 　　“常慧慧初三毕业后，被她母亲发现怀孕了，送到医院时已经有四个月。孩子流产了，她却死也不肯说是谁的，这件事你们也不知道是吗？” 　　陆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原本还在僵持的张宴猛的一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他。 　　“怀孕了……”他的声音极其微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怀孕了？还流产了？” 　　陆晖没有说话，张宴却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转过头，看向陈遥：“妈，慧慧怀孕了，你也不知道吗？” 第35章 春晖寸草7 　　陈遥颤抖了一下，羞愧又痛苦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所有的答案不言而喻。 　　张宴的脸上露出了又哭又笑的表情，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内里满是震惊与懊恼。 　　他低下头去，双手直直的插入发中，沉默了许久。 　　“为什么不说呢？”他低喃道。 　　陈遥摇摇头，哭出了声：“不关她的事，都是妈妈求她的。” 　　年少时懵懂又青春的爱情，彼时的张宴不过刚刚上大一，偶尔一次回家时就认识了母亲带回来的那个女学生。 　　常慧慧漂亮，却又有种莫名的胆怯。她不敢跟外人多说话，问一句耳朵都会红的彻底。张宴觉得她有趣，便就有意识的多逗她几句。 　　母亲工作忙，经常下班后也要赶回学校处理事情，张宴便成了跟常慧慧独处的那个人。 　　少年的爱恋来的很快，从陌生人到亲密的小情侣不过只是几日的时光。直到初中毕业后，陈遥在家里遇到了慌张找来的常慧慧，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说她肚子痛的厉害，但又不敢告诉她妈妈，就找到了我。我一看她的肚子鼓起来了，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带她去了医院才知道怎么回事。” 　　陈遥哽咽着，满脸愧疚：“我儿子那时候刚刚上大学，而慧慧才初中毕业，这件事一旦揭开只会影响他们的未来。我就求着慧慧，让她去把孩子打掉，她答应了。” 　　泪水覆了她的脸，陈遥的嘴唇微颤，羞愧的看向了一旁的张宴：“我没敢告诉你，也是不想影响到你，是我太自私，害了慧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是我求的慧慧，让她不要说出来，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所以常慧慧一直没有告诉她的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江泠问。 　　陈遥摇了摇头：“她应该没有说——不然以她母亲的个性，早就找上门来了。” 　　那时候的她内心全是忐忑，一方面愧疚于自己儿子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一方面愧疚于自己利用了常慧慧对自己的善意，让她独自扛下了所有的事。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当初带她回家，慧慧就不会跟我儿子发生那样的事，后面还要被我要挟着不许她说出来。” 　　陈遥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如果这件事需要有人要负责，就找我吧，我是她的老师，也是张宴的妈妈，所有的责任都该是我的！” 　　江泠看向陆晖，从始自终，陆晖的脸都阴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意思。 　　“那时候常慧慧应该已经过了十四岁了，如果你们说的属实的话，这件事张宴应该不用……”江泠顿了顿：“现在常慧慧失踪了，我们要做的是查探所有有关她的线索，常慧慧初中的时候，你们应该是跟她最亲近的人，有没有什么能够提供的信息？关于她的生活，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之类的。” 　　他扶起陈遥，看着她跌跌撞撞的坐回了位置上。 　　“关于她的事情……”陈遥陷入了回忆之中：“别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常慧慧一直没有父亲，她母亲好像是很小的时候就生了她，单亲家庭，对她管的特别严格。哦，初中毕业后她来找我那次——” 　　陈遥顿了顿，眼中闪过不忍：“我记得当时她哭着跟我说，她肚子痛但是不敢去跟她妈妈说，因为她中考没考好。常慧慧说她考试的时候，每考完一门她妈妈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答案让她对，只要发现有一门没考好就对她又打又骂。到最后一门的时候她一想到考试就害怕，最后终于缺考了。” 　　因为过度的哭泣，陈遥的眼眶还泛着通红，但提起这件事，她仍然忍不住叹气：“我当时听见她那么说都快气死了，当老师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家长，在考试期间还给孩子这么大的压力。依照慧慧当时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根本毫无问题。” 　　江泠想起了常娟家里那贴了满墙的奖状，又问：“慧慧妈妈对她的成绩很看重吗？” 　　陈遥嗯了一声：“很在意，每次家长会只要慧慧那次没拿第一她就会黑着脸，还会抓着老师不停的追问是不是慧慧在学校乱谈恋爱才导致成绩下滑……其实慧慧一直都很乖的，我那时候还觉得她母亲太过分了，却没想到终究是我自己的儿子……” 　　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大约这件事对于她是一件难以启齿的存在。 　　一直坐在一旁神情呆滞的张宴抬起了头，从刚刚开始他就始终沉默着，直到此刻终于抬起了头。 　　“她妈妈……”张宴犹豫道：“她妈妈对她很不好。” 　　江泠的视线转向了他：“怎么个不好法？” 　　“我，我跟她第一次出去就是因为我发现她身上有很多伤痕，我那时候以为她被什么小混混欺负了，就问她，结果慧慧告诉我那些都是被她妈妈打的，因为那一次她考试没有拿到第一，她妈妈又在她书包里翻到了别人写给她的情书，就以为是她恋爱了，拿着鞭子抽了她一顿。” 　　张宴小声的说着，眼神迷茫，陷入了回忆之中：“慧慧说她妈妈经常这样对她，我那时候很同情她，觉得她很可怜，就带她出去玩，最后才走到了一起。” 　　“而且慧慧她，她来那个的时候，经常弄脏裤子，有一次我发现她是用纸巾垫着的。我虽然是个男生，但也知道那样不太对……慧慧跟我说，她不敢找她妈妈要钱买那些用品，因为每次她一要她妈妈就会骂她发……说一些很难听的话，觉得慧慧天天胡思乱想才会这么早来那个，后来每一次都是我帮慧慧买的。” 　　张宴每说一句，陈遥就在一旁叹着气，江泠心中莫名的压抑，等着张宴说完后，他又问道：“还有什么吗？” 　　张宴愣了愣，呆了好半天，道：“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初中毕业后没找过我，我还以为她是不想跟我继续了，却没想到……是我不好。” 　　他侧过头去，牙齿用力咬住，脸颊的肉紧紧绷住。 　　从陈遥家出来，江泠跟陆晖直接回了单位。 　　常慧慧的失踪案查到现在都毫无进展，整组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会不会是常慧慧自己半夜跑出去了，她那边没什么监控，拍不到她出门也正常。”陈子风说：“总不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失踪了吧。” 　　陆晖与江泠对视一眼，有些事情他们之间知道，却不能说出来。 　　“可是我还是她妈妈好奇怪啊，”江颜道：“就，我拿到了学校发过来的视频，你们看一下。” 　　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将视频投到了大屏幕上。 　　“这是常慧慧初中学校发来的，说是优秀学生家访的视频。” 　　视频点开，一开始便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手拿着话筒站在了常娟的家里。 　　视频的主题很简单，先是介绍了一下常慧慧优异的成绩，紧接着就是常娟跟常慧慧坐在了一起，接受了小姑娘的采访。 　　“你们看看这个视频，”江颜说：“我看了一下，这个视频原本是想表扬下常慧慧的优秀，但从始自终常慧慧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一直坐在一边，不管主持人问什么问题，常娟都会绕到自己身上去。” 　　屏幕上，小姑娘眉眼弯弯的提出了一个新问题：“能请常慧慧同学介绍下自己的学习方法吗？说不定能给很多同学一些启发。” 　　一边的常慧慧欲言又止，常娟却立刻将话筒接了过去：“她没什么自己的学习方法，平时习惯很差，在家里就知道玩。我每天早上给她准备好早餐后就要为她制定学习计划，白天在家给她检查功课，等她放学回来就帮她审视一天的学习计划执行结果，虽然很辛苦很累，没什么时间睡觉，但她能有好成绩，我的付出就不算白费。” 　　江颜按下暂停键：“后面几个差不多都是这样，你们再看这个。” 　　她又调出了一个视频：“这是陆队他们去常慧慧高中拿到的常娟去教导处赔礼道歉的监控视频。” 　　视频一点开，镜头里便是常慧慧跟另外一个男生并排站在一起。 　　一旁站着的另一人像是男生的家长，正在跟老师说着什么，门口就突然闯进了一个人。 　　常娟一身常服，身形瘦小，行动却极其灵活。她一冲进办公室，想也不想的对着常慧慧就是一巴掌，紧接着便是想着老师跟另一位家长不住的赔礼道歉。 　　常慧慧被那一巴掌打的像是没反应过来，还被常娟拉到了身边，强压着她的头勒令着她向同学道歉。 　　另外几人似乎都被她吓了一跳，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你们看看这两个视频，我总觉得常娟对她这个女儿的态度很割裂。”江颜道：“我见过很多妈妈，没见过她这么奇葩的。” 　　“常娟很喜欢在外人面前标榜自己对女儿的爱，但事实上从视频里看得出来，她更喜欢彰显自己对常慧慧的掌控力，以及对这种掌控力带来正面结果时会异常的骄傲。一旦常慧慧超出了她的控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她的态度就完全变了个样。” 　　江颜看向陆晖：“刚刚陆队提及张宴所说的事情时，我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在常娟心里，给常慧慧的并不是什么仁慈的母爱，她好像将常慧慧当成了一件玩具，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塑造去摆控，但却没有丝毫尊重过常慧慧的意志。” 第36章 春晖寸草8 　　“有一件事，”老张插嘴：“我之前去查访了程肖提到的那个借手机给常慧慧的小同学，她就住在常慧慧家不远处，从小跟常慧慧一起长大的。据她所说，常慧慧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也听话，旁边人都拿常慧慧当例子教育自己的孩子。但是常慧慧初升高没考好，从那以后常娟对她就很差，动不动就揍她，家旁边都经常能听到常慧慧的哭声。” 　　“其实如果张宴没撒谎的话，在常慧慧初中的时候，常娟应该也经常使用暴力，只是没有后面频繁。”江泠说：“就像江颜说的，她对自己的女儿充满了掌控欲望。” 　　“那个，疯子你之前不是拍了个视频吗？就是常慧慧在医院门口大吵大闹的那个。常慧慧失踪之前找那个小同学借手机时说她自己的手机是被常娟砸坏的，常娟曾经答应过要赔偿一个，然而迟迟没有兑现。”老张道：“当妈妈的做到这个地步，其实也挺一言难尽的。” 　　“还有一点，”陆晖冷冷道：“从出事到现在，常娟对于常慧慧失踪这件事异常冷淡。虽然她跟常慧慧的班主任看法差不多，都觉得常慧慧是跑出去鬼混了。” 　　“对对对，”江颜忙道：“作为一个母亲，她未免也显得太冷漠了，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诶。” 　　“我们先假设一下，常慧慧失踪无非是几种可能，第一，她自己跑出去了，第二，家中进了陌生人，将常慧慧藏了起来或者是杀害并处理了，第三种，有熟悉常家的人出于某种原因，对常慧慧下了手。” 　　陆晖依次在黑板上用马克笔写下重点信息，他想了想，率先划掉了第二条：“这一条几乎不可能，如果有陌生人闯入，那必定会在常家留下痕迹，但从常娟反应来看应该没有这种情况。” 　　“其实我觉得第一站也没什么可能，”陈子风道：“我前段时间看监控看的眼睛都要瞎了，怎么都找不到常慧慧的踪迹。她一个没成年的小女孩，又没钱能去哪里？” 　　“我也觉得，”江颜道：“她虽然经常逃课，但是逃课的时候基本也都是跟男朋友呆在一起，其实生活圈子非常简单。如果她要跑，总不会一点信息都查不到。” 　　陆晖没有说话，拿着笔在第三条上画了几个圈圈。 　　“常娟工作简单，长期两点一线，只在家跟单位打转，没什么仇人，常慧慧就更谈不上了。想要在他们周围找个对他们有这么大恨意的人，还真挺难的。”老张啧了一声：“看来看去，还是这个妈妈问题很大。” 　　“不是说常慧慧失踪的那晚常娟在上夜班吗？”江颜好奇道：“如果她不在家，那确实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她确实是在上夜班，常娟几年前为了更好的照顾常慧慧，辞退了上份工作转而去了一家私立的宠物医院。宠物医院的签到记录也很清楚，她最近一直都夜班，没有请过假。”陈子风说：“不过医院夜间管理并没有那么严格，值班的工作人员都会去休息室轮流睡觉，不排除她中间离开的可能。” 　　“最主要的还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常娟又一直拒绝，不然就可以去常家搜查了。老实说她真的太不对劲了，哪有当妈的这样阻拦我们去找她女儿下落的。”江颜埋怨道。 　　所有的进度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即便是有再大的怀疑也没办法进行下一步。 　　江泠要来了常娟工作所在宠物医院的地址，决定过去看一下。他从家里抱来了江敏一直养着的宠物狗，带着去向了医院。 　　半途中，他接到了陆晖的电话。问清楚江泠所要做的事情后，等到江冷下了的士，第一眼就看见了等在了医院门口的陆晖。 　　他似乎已经来了一会，独自站在不远处，微低着头，神情间有些不耐烦。 　　“陆队，你怎么来了？”江泠牵着狗走过去：“我今天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你到了？”陆晖听见了他的声音，猛然抬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 　　他看见江泠牵着的狗，不由得有些好奇，伸出手去想摸一摸。 　　然而江冷牵着的那只狗生的虽然身高马大，浑身彪悍，然而陆晖的手还没碰到它它就猛的往后一缩，怯生生的躲到了江泠的背后。 　　“它有点胆小。”江泠笑道：“什么都怕。” 　　“真的假的？”陆晖又看了眼那只威风凛凛的狗，斟酌着江泠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然而等到江泠牵着它进了宠物医院，他就明白了对方口中的意思。 　　确实是什么都怕，大到跟它差不多大的狗，小到一只鸟，只要见到任何一只宠物，它都会吓得四处乱蹿。 　　在又一次见到这只狗被一只仓鼠吓的浑身发抖的时候，陆晖忍不住感叹：“真是少见。” 　　一旁的护士小姐也笑出了声：“大概是从小被养的太好，没怎么见过这些动物。” 　　江泠叹了口气：“我妈确实是……她生怕它吹了点风受了点凉，出门散个步都要担心它吃坏东西拉肚子。” 　　陆晖瞟了他一眼，突然就想到了江泠刚来时自己被上面千丁玲万嘱咐，又望了望眼前瑟瑟发抖的狗，轻轻的勾起了嘴角。 　　“对了，你们今天来就是想给它做个基本体检的吗？其实我们医院有专门的会员服务，从日常体检到宠物殡葬一条龙服务，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加入我们的会员，今天的体检我们也会按照会员价给你们提供服务。” 　　护士小姐笑容可掬，江泠看了她一眼：“你们这还有宠物殡葬？是什么形式的？” 　　“是火化，我们医院专门定制了火化炉，都是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的。” 　　江泠的脚步一滞。 　　“火化炉？”他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之前看常慧慧的命格，与火似乎就有些相冲。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护士小姐正兴致勃勃的介绍着他们医院的会员服务，听见他这么说也有点惊讶。 　　“当然可以，”她道：“一般人都是想了解下其他的地方，你倒是第一个想了解我们殡葬业务的，走这边就好。” 　　她一边引领着方向一边道：“其实我们这边火化业务还是比较少的，大多数宠物的主人都不太舍得。” 　　跟在护士小姐的身后，江泠最终见到了她口中所提及的那个专门定制的火化炉。 　　从外表来看，这个火化炉尺寸并不小，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 　　“你们最近一段时间有进行过宠物的火化吗？”一旁的陆晖突然问。 　　护士愣了一下：“好像是没有，上次火化应该还在上个月了。” 　　她诧异的看向他们，这两个人一进来的关注点就跟其他普通的客人都不太一样，倒是让她起了些疑心。 　　陆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环视了下四周。 　　从宠物医院的大堂到这里，虽然有些路，但他们一路过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阻挠。 　　如果医院的人想要在这里完成什么事，应当不是很困难。 　　他看了眼江泠，对方心领神会：“能让我们看看火化炉的里面吗？” 　　护士这下真的愣住了：“哈？” 　　“是这样的，”江泠解释：“我有个朋友，从小就养了只贵宾犬，感情很深。但是那只狗最近应该快不行了，他就想到时候将它送去火化了，然后将骨灰做成小饰品一直陪着自己。所以我想看看你们的火化炉，应该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护士犹豫了一下，原本按照医院规定是不合理的，但是一看江冷的狗就知道血统纯正，身价必定不便宜，如果再加上骨灰饰品服务，价格更是不菲。 　　她抿了抿唇：“其实还好，不过一般我们火化完后都会做好清洁，所以里面应该是没有什么的。” 　　她边说着边打开了火化炉：“诶，上次没有清理干净吗？” 　　陆晖面色一冷，疾步走了过去。 　　火化炉中满满的灰尘，间或还掩埋着几块骨头，只一眼望去，就令人浑身体寒。 　　护士还在一边奇怪，陆晖从中捻出一块看了一眼，神色冰冷。 　　“怎么了？”江泠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不太对劲，不像是动物骨头。” 　　陆晖从口袋里拿出证件，沉声道：“我们是汉楚市重案队的，现在怀疑你们的火化炉有些问题，麻烦你去叫你们的领导过来，配合我们调查取证。”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那位护士小姐吓了一跳，她呆了好半天，直到陆晖重复了一遍才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陆晖蹲在火化炉前，皱眉盯着里面。 　　江泠站在一旁，毛骨悚然。 　　“你确定吗？应该不至于吧……” 　　“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是法医出身，但是——”他顿了顿：“我也希望不是。” 　　没人会从这个世界上无缘无故的消失，也没人会消失的毫无踪迹。 　　但如果是真的，他们更愿意常慧慧是自己离家出走了。 第37章 春晖寸草9 　　“法医初步鉴定，里面应该是人骨，”陈子风戴着橡胶手套走到陆晖身边，“应该是下手的人不太熟悉焚化炉的使用方法，没有烧干净。” 　　他顿了顿，神情间有些郁郁：“如果真的是常娟做的，我真的……” 　　他做刑侦也有几年时间了，见过了诸多穷凶极恶的人，但这个案子却让他心里堵得慌，特别是刚刚看见焚化炉里的情景时。 　　空荡荡的炉子里，零散的那几块没有烧尽的骨头仅仅是看一眼，都让他周身生出寒意。 　　“法医那边怎么说？”陆晖问。 　　陈子风迟疑了下：“法医说虽然没有烧尽，但也没办法做dna鉴定了，他们在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陆晖略一点头，他在看见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去查查医院的监控。” 　　陈子风嗯了一声，又看向了不远处。从他到达这里，江泠就没说过话，沉默的站在人群之外，好像这里所有的事都跟他无关，特意过来查探的那个人也不是他一样。 　　“江泠没事吧？看着好像不太对劲。”陈子风问。 　　陆晖摇摇头。 　　“那我去看看监控。” 　　陈子风离开，陆晖转过身却发现刚刚还独自站在一边的江泠身旁多了个人。 　　“哇，这是你家的狗？”江颜蹲了下来，眉开眼笑的看着乖乖躲在江泠身边的狗。 　　她伸出了手来，然而出乎江泠的意料，他家那只见谁怕谁的狗竟然意外的没有躲开，而是乖乖的任由她摸。 　　“它好像很喜欢你。”江泠说：「它一般不喜欢亲近外人的。」。 　　“真的吗？”江颜惊讶的问。 　　“嗯，”江泠笑了笑：“它平时很怕人，除了我家里人基本不跟外人接触，有可能是因为它觉得你很亲近。” 　　江颜笑的眉眼弯弯：“它好可爱哦，我能带它去玩玩吗？” 　　江泠嗯了一声，看着她牵走了狗。 　　“你家狗怎么不怕人了？”陆晖站在一边，突然出声。 　　“啊？” 　　江泠闻声转头才看见了他，他愣了一下，道：“里面怎么样了？” 　　“刚刚疯子说监控里查到了一点线索，叫我们过去看看。”陆晖道。 　　江泠欣然点头，与他一起前往。 　　陆晖沉着脸，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又问：“它真的除了你家里人就对江颜那么好？我看刚刚陈子风去逗它它都不怎么高兴。” 　　江泠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啊，你说我家的狗吗？它平时都这样的，应该是江颜长的很合它口味所以才不怕她的。”他有点哭笑不得：“陆队你不是因为这个还要跟只狗计较吧。” 　　“难道我长的很吓人吗？”陆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觉得我也挺平易近人的啊。” 　　江泠：“……”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来组里的时候，陆晖整天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寒气。 　　这样的人，连犯罪嫌疑人看见都会害怕的存在，如今却觉得自己平易近人。 　　他抿了抿唇，掩盖住一丝笑意。 　　进了医院的监控室，陈子风正坐在电脑前跟医院的人员确认着什么，见到他们来了几忙站起了身。 　　“陆队，有情况。”他指了指电脑屏幕：“监控里常娟确实出去过。” 　　江泠与陆晖急忙走了过去，屏幕上的日期准确的显示着常慧慧失踪的那一晚，视频里，常娟的身影出现在了医院的入口处。 　　“这里，一点十五分的时候，她从医院离开了。”陈子风指着屏幕道：“我查了下当晚的值班的除了她只有一个保安，根据视频保安那时候去巡查去了，所以没注意到她离开。” 　　“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晖问。 　　“这里，”陈子风将进度条往后拖了一点，又停住：“三点半左右。” 　　屏幕上的监控视频里，常娟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了。与她离开时不同，她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慌张，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陆晖靠进屏幕，认真的盯着那个行李箱：“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没人出声，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 　　再次敲开常家的门时，常娟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抵触，她只是看了一眼陆晖出示的搜查证，就退步让到了一旁。 　　法医在常家开始工作，当血液痕迹一点点显现出来的时候，常娟始终冷静的站在一旁，脸色如常。 　　没有一点歇斯底里，也没有一分一毫的畏惧，她就像是在旁观着别人的事，冷眼看着所有人。 　　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常娟的脸色终于有了一分疲倦，她沉默的坐了一会，找江泠要了一杯茶。 　　“昨晚一直在值班，白天也没睡好，不喝茶没有精神。”她道。 　　一口浓茶入肚，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早知道我们会去？”江泠问。 　　“同事通知我了，不过我也知道你们早晚会查出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常娟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她淡定的看了一眼陆晖，又转向江泠：“慧慧确实是我杀的。” 　　“怎么杀的？”陆晖问。 　　“那晚她在家睡觉，我给她下了点安眠药。半夜我从医院回后，先用枕头闷死了她，之后将她分成两块用行李箱装去了医院，烧了。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家里从房间到厨房不都是血迹吗。” 　　她斜眼望着江泠，说到最后一句竟然笑了笑。 　　“为什么要杀她？”江泠问：“她是你的女儿，何必到这个地步。” 　　常娟沉默了，她低下头，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半响，又突然出了声。 　　“我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做完了所有我能做的事了，她就是不听话，还被人搞大了肚子。我带着她去打胎，刚刚打完，她又要不知廉耻的跑去找那个臭小子，迟早又会怀上。我不杀了她我能怎么办？她连最后的脸都不要脸，我不杀了她我能怎么办？！” 　　一开始她的声音还很平静，然而越到后面越疯狂，到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嘶喊了出来。 　　江泠冷冷的看着她：“所以你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对你的亲生女儿下了手？” 　　“什么脸面？！”常娟猛的抬起头，神色狰狞：“我是为了她好，要不是我管着她还会变本加厉，会跟那些不知所谓的男人乱搞，怀上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然后，然后这一生都毁了！我没有办法，我那么劝她，那么看着她都看不住，我是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毁掉！” 　　她死死的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沁出，打湿了双手。 　　“是吗？”陆晖静静地看着她：“据你的邻居反馈，经常能听见你殴打常慧慧的声音，这也是为她好吗？” 　　常娟脸色一僵，随即道：“他们知道什么？那个小贱人，从初中开始我就已经管不住她了。” 　　“你所谓的管不住指的是什么？”陆晖问：“她不听你的话，还是学习成绩不如你的意？” 　　“她从初中开始就乱搞！”常娟恨声道：“我为了她辞去了工作，跑到宠物医院上班，日夜颠倒，就是为了能让她得到更多的照顾。我这么努力的付出，只不过就是想她争气，她倒好，书包里全是男同学写的情书，成绩还时常下滑，我说什么她都不听！” 　　“这就是你家暴她的原因吗？”江泠问：“你甚至没有问过她。” 　　“问？”常娟笑了：“我问什么？她不知羞的，初中毕业就被人搞大肚子你们知道吗？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对方是谁。高中高中考不上，还搞出这种事，你们觉得我要怎么问？我天天累的觉都睡不好，为了她付出一切，就希望她争气，可她怎么对我的？！那些家长有几个做的到我这样的，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 　　江泠突然就觉得有些悲哀，他似乎看见了那个被大火吞噬的女孩子。他曾经见过她的灵魂，也曾在照片上看过她的样子，那是一个笑起来有几分怯意跟羞涩的清秀女孩。 　　但这一刻，他忽然就理解了对方的心情。 　　在长年累月的，被母亲以爱的名义打压着的生活中，张宴跟陈老师或许是她生活里第一次见到的光。只是那时她尚且年幼，很多事还没搞明白就与张宴越过了雷池。 　　然而这个女孩终究是为了自己心里的感情将所有事情自己扛了下来，她背负了一切，因此面对的是来自母亲更可怕的暴风雨。 　　长久的窒息中，一旦曾经喘过气，便会开始怀念自由的味道。 　　她开始放纵自己，与母亲做对，做出所有母亲不想看见的事情。 　　直到最后，弦断弓裂。 　　“你的付出？”江泠突然道：“你所做的所有事，究竟是出自你对她的爱，还是因为害怕她成为第二个你？” 　　常娟的脸色紧绷，猛的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急促，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 　　“你怀常慧慧的时候，多大？”江泠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第38章 春晖寸草10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原本还固执坚定的常娟瞬间变了脸色。 　　她干瘦的面颊急促的鼓起又瘪下，眼神呆滞的转向了一边，死死的盯着角落的一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怀上她的时候不过是跟常慧慧现在差不多的年纪，我们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你留下了她，但毫无疑问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作为一个母亲，你确实为常慧慧做了很多事，但每一件事，你有问过她吗？你是真的为她想吗？” 　　“我怎么不是为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是今天的样子——” 　　“你现在的状况不是由她决定的，”江泠冷淡的打断了她的话：“她的结局却是由你一手导致的。” 　　“你在她身上看见了你自己的影子，她似乎是你不幸生活的折射，所以你将你的全部希望放在她身上，希望她活成跟你完全不同的样子。可惜了，常慧慧不是一只玩偶，就算是一只狗也会有自己的脾性，更何况她是一个人。” 　　“我没有——”常娟反驳。 　　“常慧慧初中毕业后怀了身孕，被你发现后，你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过去的自己。或许是担心常慧慧的前途，但你更多的是恐惧，恐惧你一直以来规划的那个未来没有了。所以你虐待她，希望用暴力的方式让她流产，可惜没有用，最终还是只能带她去医院。以她的成绩，去私立初中复读一年后完全可以考上一所很好的高中，但你却选择送她去汉江高中。” 　　江泠看着常娟，神情似笑非笑：“每次见到你，你总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辛苦，为她付出了一切。然而不是所有的付出都叫**，她不接受的，那就只能是你单方面的威压。如果你心中真的存有一点点对她的母爱，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闷死？如何能冷静的将她分尸，任由她被大火烧成灰烬？母爱这个词用在你身上，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他起身走出了审讯室，刚出来的一瞬间，原本冷静自持的面容瞬间崩塌。 　　江泠浑身发冷，无力的靠在了墙壁上。 　　紧随其后的陆晖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 　　“你没事吧？刚刚看你的脸色就不对劲。”陆晖紧盯着他，右手死死的钳住他。 　　江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没事，”他的声音略微带了点沙哑：“陆队，我今天有点事，需要先走。” 　　“好，这个案子基本也已经收尾了，后续让疯子和老张去跟就好。”陆晖顿了顿：“你这样子——你要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吧。” 　　江泠沉默了片刻，拉开了他的手。 　　他低着头，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浮起了些许血色：“不用了，家里的私事，我先走了。” 　　…… 　　常慧慧的案子证据确凿，而她本人也像是完全放弃一样，对所有的事情供认不讳。 　　陈子风埋头整理着相关记录，陆晖站在床边，看向外面。 　　从傍晚开始就下起了大雨，这场雨来的又急又猛，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却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好累——”陈子风伸了个懒腰：“总算是要结束，这几天加班加的我整个人都要废了。” 　　陆晖低头看了看手表：“整理的怎么样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再继续。” 　　陈子风乐了：“真的可以吗？” 　　他收拾了一下手里的文件，放到了一边：“那我先撤了，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白天那火化炉真是吓人，我现在一想起就浑身不自在。陆队，一起走吗？” 　　陆晖嗯了一声，两人关上办公室的灯。等出了单位大楼时，陈子风看了眼瓢泼大雨，急匆匆的就往陆晖车子上钻。 　　“送我一程吧陆队，这雨也太大了。”他扯出安全带，正想卡上，却看见陆晖侧过身在车后排翻了几下，最终找出一把雨伞丢到了陈子风的身上。 　　“这是——” 　　“这伞你拿着，自己回去。” 　　“不，不是吧，”陈子风愣住：“陆队你以往都会送的啊，今天雨这么大就算有伞我也一定会淋湿的。” 　　“自己打车。”陆晖冷着脸：“我今晚有点事要去处理，没有时间送你。” 　　陈子风拿着伞，一脸懵逼的下了车。 　　外面的雨势依旧不减，陈子风撑着伞站在大雨中，凌乱的看着陆晖的车子毫不留情的从他面前开了过去，直接驶出了大院。 　　从单位到江泠的公寓，走路时间也不过十分钟，开车更是转眼就到。 　　陆晖找了处位置停好车，冒着雨冲进了公寓。 　　到了江泠家门口，他敲了几下门，没人来开。顺着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什么。 　　现在时间也不过才不到十点，陆晖打了个电话，没有接，而房间里也没有电话铃声。 　　江泠应该还没有回来。 　　他靠在门口等了一会，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直至十二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很多，整个楼道里寂静无声，倦意涌上心头，陆晖靠着门微合双眼闭目养神，不远处的电梯却突然叮了一声。 　　他瞬间惊醒，就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从电梯里面走出来。 　　“江泠？”陆晖轻轻的喊了一声。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脚步停了下来。 　　昏暗的楼道里，暗黄色的灯光照着江泠，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鬼魅，额头前的发丝贴在脸上，根根分明。 　　他应该是没有带伞，却也不知道为何没有躲雨。这一场大雨将他淋了个透彻，如今发丝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看起来可怜又脆弱。 　　陆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像是害怕把他吓跑了：“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搞成这样？”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牵住对方的手袖，将他拉向房门：“钥匙在哪里？你淋了雨，赶紧去洗个澡，免得感冒了。” 　　然而江泠宛如幽魂一般，一动不动，茫然的看着他。陆晖犹豫了一下，伸手向他口袋里摸去。 　　这动作并没被江泠拒绝，他始终站在原地，微垂着头，任由着陆晖找出钥匙，打开了门，又将他拉了进去。 　　陆晖找来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又将他推到了浴室里。 　　“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见江泠没动，他忍不住道：“这个总不能也要我来帮你吧？我倒是不介意的。” 　　江泠默默的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 　　“谢谢。” 　　吐出两个轻到听不见的字，他转过身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陆晖松了口气，去冰箱里翻出了一块生姜，切了开始给江泠煮姜汤。 　　等到江泠洗完出来后，见到的便是一碗刚刚煮好的姜汤。 　　“喝下去。”陆晖坐在一边，低声道：“喝完再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泠没有说话，顺从的饮下。 　　他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似乎也失去了自己的思考，眼神飘忽不定。 　　陆晖看着他慢吞吞的摸到了床边，直接躺了下去。江泠没有再说话，好像也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他的房间里，就这么安静的躺着，一动也不动。 　　已经是晚上两点多，陆晖坐了一会，正打算离开，然而当他走到门边，身后一直却传来了几声梦呓。 　　“别打我，别打我妈妈，好疼……” 　　江泠的声音有些模糊，身体微微颤抖着。 　　陆晖急忙走了过去，江泠的脸色不复睡前的平静，充满了惊恐与无助，他的双手拼了命的抓住床单，用力的握紧，脸色苍白如纸。 　　“江泠？” 　　陆晖轻轻的喊了几声，然而江泠像是被梦境完全缠住，脖颈上微微曝出青筋，整个人不停的颤抖着。 　　“江泠？江泠？”陆晖又喊了几声，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触及便是超出寻常的高温。 　　他发烧了。 　　陆晖头疼的站起身来，先是在江泠寻常放药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找到温度计跟退烧药，只好去打了温水，用他的毛巾给他擦拭额头。 　　熬了一会，江泠像是满满平静了下来，他转过身放开了手中的床单，却又不知怎么的，紧紧的抱住了正在给他擦拭额头的陆晖。 　　陆晖身体一僵，想要拉开他，然而只是略微的一动，对方随即便又出了声。 　　“妈妈，别丢下我，妈妈……别生我气好不好？” 　　带着哭腔的几句话，似乎还有些沙哑的卑微。陆晖叹了口气，放松了力道，轻轻的拍了拍江泠。 　　对方没再动弹，却也没有放开他。他们就这么僵持着，陆晖一动也不敢动，将手中的湿巾丢进盆里，双手撑住床铺两旁。 　　他的脸紧靠着江泠的脸，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鼻息。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鬼使神差的看向了江泠的唇。 　　江泠长的好看，这是整个单位都公认的事实。单位里的那些小姑娘们每逢看见江泠，日常板着的脸都会松懈几分。 　　然而，这一刻，这一秒，陆晖却因为对方的好看而心慌起来。心脏跳的像是要冲破了他的胸腔，陆晖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却依旧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意。 第39章 隔墙有声1 　　枕头边放着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这是江泠的手机，进门的时候被江泠胡乱的摔到地上，陆晖捡起来才放到了这里。如今屏幕上一直跳动着的江敏两个字，提示着他来电的人究竟是谁。 　　也幸好有了这通来电，才让他从一瞬间的迷失中清醒了过来。 　　小心翼翼的拉开了江泠的手，陆晖站着了身体喘了口气，心底却有一丝疑虑。 　　如今已经快凌晨三点，江敏怎么会在这个点打电话？ 　　手机的震动持续了一会，直到屏幕渐渐熄灭才停止了下来。只是这安静还没持续到半分钟，很快就再度响了起来。 　　对面似乎抱着一定要打通的想法，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然而都没把江泠叫醒。 　　陆晖自然也不好去接通他的电话，就守在一旁给他擦拭额头降温。等到他起身去洗手间里换洗毛巾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开门声。 　　陆晖愣了一下，刚想出去就听见外面的人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紧接着就是女人着急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了你都不接。小泠，小泠？你还好吗？你又一个人跑过去了？怎么不跟我一起呢？” 　　说话的这个人听声音应该就是江敏了，她连续喊了几声后，大概是发现江泠发烧了，就掏出手机打给了自己的秘书，让对方去找自己的私家医生过来。 　　而床上的江泠终于被这一顿喧嚷吵醒，他半撑起身体，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看向面前的人。 　　“你怎么来了？”一张口就是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江敏转过身急忙迎了过来。 　　“你这是——”她啧了一声，无奈又担心的看着他：“我早告诉你了，要去的话喊上我一起，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呢？昨天还下那么大的雨，你不要告诉我你在雨里站了一个晚上吧。” 　　江泠沉默不语。 　　江敏一看见他这个样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是不是傻？你妈妈要是看见你这样会高兴吗？就算你再怎么难过，也没必要这样对待自己。何必呢？” 　　江泠扶着她的手慢慢躺下，他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力气说话：“我并不在意她生不生气——” 　　“你还跟我嘴硬，要真是像你说的这样不在意你又干嘛过去看她？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江敏叹了口气：“我叫医生过来了，让他看看你。” 　　“不用了，”江泠慢慢道：“我就是淋了雨而已，有点感冒。退烧药我放在在柜子里的，你拿出来让我喝了就可以了。” 　　江敏按照他所说的拿来了药，盯着他吃下，又忍不住开口：“小泠你何必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该忘记还是要忘记，别总是憋在心里，我当初带你回家就是希望你可以有一个新的生活。你现在这样我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 　　她絮絮叨叨的念着，然而江泠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全然无视了。 　　“你那个工作还是辞了吧，”江敏道：“我知道你想查什么？我也很想找到那些害你妈妈的人，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哪里还找得到呢？你还有继续魔怔下去吗？我真的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拨，你终究是要学会走出来的。” 　　“你回去吧。”江泠侧过头面向墙壁，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我累了，头很痛，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先走吧。” 　　“小泠——” 　　“我真的很累。”江泠重复了一遍：“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待着，不想被人打扰。” 　　江敏抿了抿唇，有心再说些什么，然而看着江泠的样子最终只能跺了跺脚，生气的离开。 　　听着玄关处传来的关门声，江泠才转过身，摸索着坐了起来。 　　刚刚吃了退烧药，他的头仍旧晕的厉害，嗓子里干哑的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每喘一口气都带着钝钝的疼意。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想去倒杯水，然而没走几步，身体发软直往下坠。脚下一个趔趄快要摔倒时，从洗手间里冲出了一个人，扶住了他。 　　“陆队？”江泠怔怔的看着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陆晖的脸上有些许尴尬：“不好意思，我晚上过来是要找你谈谈工作，正好看见你生病了。我刚刚是想出来的，但是你跟你母亲似乎在谈些私事，我觉得好像不太方便——” 　　他吞吞吐吐的，江泠直直的盯着他，费力的思索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听见了。” 　　肯定的语气，陆晖心里有些忐忑，怕他会生气。然而江泠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你想做什么？喂，江泠？！” 　　陆晖一把拉住他，江泠停了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我口渴。” 　　“我给你倒水，你好好躺着。” 　　将他半拽着拉回了床上，陆晖倒来了温水，扶着他喝了几口。 　　再次拿来湿毛巾的时候，江泠已经睡着了。 　　陆晖摸了摸他的额头，折腾了一个晚上，烧终于退了。 　　他放了心，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却也不敢放江泠一个人待着，就这么守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日，江泠的身体就好了很多。他绝口不提前一晚发生的事情，陆晖心有疑虑，却也没有问出口。 　　上班的时间江泠原本想着要跟陆晖一起过去，却被他强行留了下来。 　　“常慧慧的案子本就只剩下收尾了，你这样去也帮不到什么。”陆晖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烧退了也没多长时间，今天你就休个假，好好休息下，记得吃早餐。” 　　江泠抬起眼眸，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陆晖走后，他又睡了一个上午，等到了中午的时候，他收拾了一下便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江敏并不在，看见江泠回来，阿姨有些惊讶，急忙给江敏挂了个电话。 　　没多久，江敏就前后脚的进了门。 　　江泠正坐在桌子前慢吞吞的吃着阿姨熬好的粥，看见她回来，手中的汤勺停了下来。 　　“昨晚我不太舒服。”他低低的说了一声。 　　江敏知道他在跟自己解释，在他身边坐下。 　　“又没生你的气，每年那一天你都这样……我也习惯了。”她道：“今天请假了？” 　　江泠应了一声。 　　“休息下也好，今晚我有个宴会，都是一些朋友，你陪妈妈一起去吧。” 　　江敏的意思他很明白，她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让自己远离这份职业。如果是以往他会拒绝，但昨晚对她的态度让江泠有些愧疚，如今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江敏所说的宴会是一场商业宴会，参加的人不多，但都是汉楚市商界大佬级的人物。 　　一早被江敏选了套西装，到达宴会场地的时候江冷一直跟在江敏的身后，乖乖的被她拉着四处介绍。 　　他本就长得好看，年纪又小，看上去既乖巧又英俊。那些商界大佬们接连将他夸上天，逗的江敏笑的合不拢嘴。 　　聊到一半的时候，场内又来了一个女客。那人一看就江敏就直接朝着她的方向而来，显然是跟她很熟。 　　“这就是你的儿子？” 　　对方拽住了江泠，连招呼也不打直接问到。 　　江敏一见到她，顿时喜笑颜开：“对啊对啊，我儿子江泠，帅不帅？小冷，这是你刘眉阿姨，吴淼叔叔的老婆。” 　　吴淼江冷是见过的，在汉楚市商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麾下的三水集团几乎包揽了汉楚市物流业的半壁江山。 　　江泠乖巧的跟对方打了个招呼，然而刘眉跟江敏寒暄完后却没有想走的意思，而是犹豫了一下，又问：“阿敏，我记得听你说过你儿子是做警察的，是不是？” 　　江敏「啊」了一声：“对啊他是警察，怎么了？” 　　“有件事——”刘眉吞吞吐吐的：“能不能找个地方聊聊？” 　　她神情间有些阴郁，似乎带了些难言之隐。 　　江敏忙道：“当然，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坐坐，喝喝茶吧。” 　　他们寻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刘眉四处望了望，见旁边没什么人才放下了心。 　　她端着一杯酒，焦虑的饮了一口，看向了江泠：“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不敢随便去报警，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要是出了点风吹草动，很容易影响公司的股价。” 　　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江泠会意的点点头：“我能理解的刘姨，有事直说吧。” 　　刘眉抿了抿唇，又吞下一口酒，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开了口：“是这样的，我怀疑我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阿敏你知道的，我们家老吴去年买了一栋别墅，位置不错，风景也还好，于是我们都搬了过去，但是我最近发现那栋别墅好像不太干净。” 　　她顿了顿，手指不自觉的在酒杯上摩挲了几圈：“前些日子，我经常能听见墙壁里有声音——” 第40章 隔墙有声2 　　刘眉家的别墅坐落于汉江的一侧，这里一整片区都是早年时期留下的老洋楼，风格与现在的建筑不同，造型颇有些时间的韵味。 　　陆晖站在一旁，好奇的看了一圈。 　　他从没来过这里，这个地方住着的都是汉楚市的有钱人，非富即贵，保安也十分的严苛，若不是今天由江泠带着，他怕是都不能走到这里。 　　跟其他地方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洋楼十分的分散。他们一路走来，距离上棟小洋楼已经有快七八分钟的路程了。 　　江泠看了看门牌号，终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他低声道，按响了门铃。 　　没过一会就有人过来开了门，刘眉身披丝绸披肩，妆容没有上次宴会时的浓，但整个人看上去很舒服。 　　她有些许的微胖，脸上皮肤有着属于靠着长期保养才有的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光滑。见到江泠，刘眉的眉眼间有些高兴，但见到陆晖时又转为了警惕。 　　“这是我的同事。”江泠介绍道：“他工作很优秀，经验也很丰富，我想着带他过来看看，说不定会有一些线索。刘姨放心，我同事嘴很严的，保证不会说出去。” 　　刘眉捋了捋耳边的发丝，露出几分笑意：“小冷带来的人，刘姨没什么不放心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有几分警惕的看了眼陆晖，过了片刻才转过身让开了门：“都进来吧。” 　　刘眉在沙发上坐下，又指了指对面：“你们坐吧，我知道小冷今天要来，只是这件事我老公他不知道，他不同意我找人回来看——” 　　刘眉顿了顿，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所以我将家里的阿姨都遣走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就好。” 　　江泠忙道：“没事的，我们什么也不需要的。对了刘姨，那天你跟我说的有些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正好我朋友也在，要不你再说一遍吧。” 　　刘眉嗯了一声。 　　“这栋洋楼是我老公去年花了大价钱买的，前不久老吴生意不好，就找了个风水先生来看。风水先生看过之后，说这个地方利我们家，于是我们全家就搬了过来。” 　　“一开始住着也没什么问题，结果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跟老公打电话，当时我老公说他晚上有聚会，我就说他留我一个人在家也不怕我偷人。我当时真的只是跟他开个玩笑，随手敲了敲墙壁，哪知道我敲完后，墙壁的对面竟然传来了声音。” 　　说到这里，刘眉原本尚算镇定的神情里染上一丝惊恐。她焦虑的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又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了一样。 　　“我那时候以为是我听错了，因为后面不管我再怎么喊怎么敲墙壁都没有声音了。之后的一段时间也再没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可是又有一天，我在洗手间里做保养的时候，我又听见了。” 　　“咚——咚——咚——就像是有人敲门。我当时吓得不轻，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于是我大着胆子就喊，有本事他再多敲几下。谁知道我话一说完，对方就好像听到了一样，拼了命的敲了起来。” 　　她的声音里充斥了浓重的惊惧，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就那天，那天我就知道了，真的有问题，这个房子！”刘眉几乎是连喊带吼的叫了出来：“我跟我老公说，可是他不信，还说我整天在家胡思乱想。后来我就去查了下，原来我家这个小洋楼，很久之前住着的是一个民国军官的姨太太。那位军官逃命时将她独自丢在了这里，她心里满是怨恨，就在这房子上吊了。一定是她回来了，或者她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里！” 　　刘眉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江泠忙道：“刘姨刘姨，等一下，应该是你想多了，这世界上哪来的——” 　　他话没说完，却突然停了下来。 　　陆晖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确实没法说出口。他虽然没见到，但江泠却是能明明白白见到魂魄的，即便那些都是冤死者留下的。 　　“你们不信我吗？”刘眉茫然道：“其实也正常，他们都不信我。我老公说我就是在胡思乱想，叫我别这样。我也想啊，可是从那之后，敲墙壁的声音就越来频繁，从一开始几个月才能听到一次，到最近我每天都能听到。” 　　她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刘小姐，”陆晖沉声道：“会不会是一些自然因素，比如老鼠或者是地理原因。” 　　刘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这个小区管理非常严格，没可能有老鼠……我也问过其他周边邻居了，整个小区就只有我家是这样的。” 　　“除了你之外，你家里其他人听见过吗？你老公或者你家的阿姨，有没有听见过？”陆晖问。 　　“没，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那除了敲击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不对劲的情况？” 　　刘眉茫然的摇了摇头：“就只有敲击声而已。” 　　她急切的看了过来：“我跟谁说他们都不信，都觉得是我在胡思乱想。我本来想搬走的，但是风水先生说只有住在这里才能帮到我老公的生意，我实在没办法了，你们帮我看看好不好？或者我是不是要去找个捉鬼大师？” 　　陆晖没有给出任何回答，而是看向了江泠：“不如我们上去看看？” 　　江泠点了点头。 　　“刘姨，我们先在这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常，行吗？”他问刘眉。 　　刘眉忙点头：“你们去吧，随便哪里都行，千万看仔细点！” 　　江泠起身，这栋小洋楼共有两层，他们先是在一层逛了下，倒是没看出什么。等上了二楼，也就是刘眉一直说的最开始听见声音的洗手间与卧室里，江泠都认真的看了看，还是对陆晖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 　　没有什么魂魄，所有的装修也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即便是真的有魂魄，按照江泠的认知，从小到大即便是他看见的，也都无一例外是保持着临死前的状态，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做不出敲击墙壁这样的事情来。 　　“陆队，你怎么看？”江泠低声问。 　　陆晖犹豫了一会，回头看了看，刘眉还在一楼的客厅里，没有跟他们过来。 　　“这种案子我也听其他队提起过，”他低声道：“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案子，报案人总怀疑有人跟着他，想要杀了他。经过查证后证实，其实是那个报案人心理出了点问题，所以……” 　　他话没说完，江泠却懂了。 　　其实从他一开始听刘眉说起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样的怀疑。 　　不管是几天前还是今天，刘眉始终都保持着一副高度紧张的状态，说话间也都会不自觉的四处张望，看起来似乎极度的焦虑。 　　这样的状态下，会出现一些错觉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个想法却不好直接跟对方说。 　　“刘姨，我们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这样吧刘姨，你有我的电话，下次再出现这种事的时候你就给我打视频电话，行吗？” 　　离开的时候江泠特意嘱咐了一下，刘眉对他的建议倒是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 　　然而等到他们快要离开的时候，对方却又喊住了他们：“对了，小冷，哦，还有你这位同事。我家里的事你们千万别向其他人提起，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影响了老吴的生意，那就不好了。” 　　江泠笑了笑：“我们会的，刘姨你放心。” 　　看得出来刘眉对这件事十分的谨慎，即便是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 　　只是江泠原以为要过两天才会接到刘眉的后续消息，然而却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还在办公室里加班的时候，手机突然就蹦出了一条视频邀请。 　　点下接听键，屏幕里出现了刘眉惊恐万分的神情。 　　“他又来了，他又来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浑身在不自觉的发抖。 　　刘眉的声音只穿着浴袍，看起来像是刚刚洗完澡：“我，我刚刚在浴室里面，还在涂面霜，就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他又在敲墙壁，他又找上门了！” 　　“刘姨刘姨，你安静一下。”江泠极力的安抚着她：“让我听听，听听那个声音好吗？” 　　刘眉死死的咬着嘴唇，神色间似哭似疯，极力的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她茫然的点点头，终于没再出声。 　　然而江泠等了好一会，却始终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江泠抿了抿唇，认真道：“刘姨，你刚刚真的听见了吗？” 　　“真的，我真的听见了——”手机镜头始终在摇晃着，那是刘眉一直在发抖：“刚刚听的很清楚，就是那个声音。”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挪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我没骗你，是真的——” 　　声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下一瞬，镜头转向了卧室内部。 　　闯入江泠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跟他上次见到的整洁干净不同，此刻，手机屏幕里的那间卧室像是被龙卷风席卷而过，床铺上，地板上，杂七八糟的散满了各种衣物。 第41章 隔墙有声3 　　手机里是刘眉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她大概是被眼前的画面吓到，语无伦次的喊着：“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江泠安慰了她几句，但对方就像是完全听不进去一样，他无奈的收起电话，决定去看看。 　　陆晖站在不远处，他刚刚出来有事，正好看见了这一通视频电话。 　　“出事了？”他问。 　　江泠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我过去看看，情况不太对劲。” 　　“我跟你一起。”陆晖道：“正好我这边也做完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迅速出了门，从他们单位到刘眉所住的地方很有些距离，好在如今已经是晚上，下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他们开车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刘眉家的小洋楼门紧闭着，江泠敲了敲门，等了半天后终于有人过来开门。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肚子高高挺着，身形肥胖。 　　他心情应该很不好，连带着开门的时候都带着隐隐的怒气。在见到江泠跟陆晖后，男人眉头紧皱，不耐烦的开了口：“有什么事？” 　　江泠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是这样的，”他堆砌起笑意，“是吴叔叔吧，我是江泠，刚刚刘姨给我打电话说家里又点不对劲，她有些害怕，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她——” 　　江泠的话没说完，吴淼的鼻腔发出了重重的哼声。 　　“没什么事，你们都给我走，谁叫你们没事来这里的？” 　　他不耐烦的推了江泠一把，揽过一旁的门，粗暴的想关上。 　　江泠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陆晖扶住他，一把按住了门板：“等等。” 　　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似乎急于解决眼前的一切，手上的力道没有一点放松。 　　“吴叔叔，”江泠忙道：“我妈妈江敏经常跟我提起你，我之前还想着要找机会来拜访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吴淼的脸色一变，顿时松开了手中的门。 　　他握住门把手，狐疑的看向江泠：“你是江敏的儿子？” 　　江泠拉开了陆晖护着他的手，微微一笑：“对啊，我叫江泠。”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吴淼注视着他，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个名字。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还带着厌弃的神情一变，吴淼打开房门，笑呵呵道：“嗨，早说啊，我刚刚还在想这小区保安怎么回事呢？江敏的儿子啊，进来进来，我听你妈说起过你，说你成绩很不错，工作也很好，嘶——是在哪里高就来着？”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具体的信息。 　　江泠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一般般，普通单位，就是图个稳定而已。” 　　他顿了顿，露出了关切的神色：“吴叔，刚刚刘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确实不太对劲，我妈妈也担心来着，怕你家出事，所以才叫我来看看的。” 　　吴淼的神色间有一瞬间的挣扎，他舔了舔嘴唇，松开了手：“也没什么，你进来吧，额，这位是——” 　　“我的一个朋友，平时都一起玩的。”江泠道：“我还是想去看看刘姨，吴叔你看呢？” 　　吴淼还有点犹豫，然而身后突然传来的女人凄厉的尖叫声让他脸色一变，只能让开了位置。 　　“又来了，”他无奈道：“你们去看看吧，她最近一直这样，疯疯癫癫的，我今天下班刚回家她就开始了。” 　　江泠两步并作一步跑了上去，刘眉还坐在之前视频时的卧室里。她身上仍然套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抱着双膝靠在角落里。 　　见到江泠跟陆晖出现，她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们，随即就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的朝着他们爬了过来。 　　“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刘眉惨叫着，脸色白的可怕。她死死的攀住江泠的腿，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江泠蹲了下去，耐心的安抚着她：“没事没事，我来了，没事了。” 　　他顿了顿，看向房间里。 　　就如同视频里看见的那样，整个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像是有人闯进来后刻意的捣乱。整体衣柜的柜门大开着，连带着梳妆台的抽屉都被人拉了开来。 　　各式各样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对方像是没有刻意挑选，看见什么都拉什么。而梳妆台上化妆品也东倒西歪的躺着，镜子上，有人用口红画了一个诡异的脸。 　　那是一个笑脸，简单三笔画出了最基础的眼睛与嘴巴。嘴巴的弧度上翘着，像是在微笑，却因为出现在这里而显得极其的诡异。 　　江泠回头看了一眼陆晖，微微点了点头。 　　“刘姨，”他低声道：“我去给你倒杯牛奶，你先安静一下好不好？” 　　陆晖沉默的走进房间，在四处看了一下，道：“不像是盗窃。” 　　保险柜的柜门都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一些金饰。而那些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的金饰就这么被摊开着，如果是盗窃，对方不可能会这样。 　　只是如果不是盗窃，那就只能是更可怕的原因了。 　　刘眉还在发抖，吴淼跟了上来，看见刘眉这样，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手想要拉开她。 　　“像什么样子！快点起来，你还没疯够吗？” 　　他粗暴的拉扯着刘眉的手臂，江泠急忙制止他：“吴叔，别这样，没关系的，刘姨也是吓到了。” 　　吴淼咬着后槽牙，或许是想给江泠面子，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刘眉的情绪终究是被安抚了下来，江泠扶着她去了另一间卧室里躺好，又给她倒了杯牛奶，看着她喝了下去。然后又睡着才关灯离开。 　　陆晖跟吴淼在楼下的客厅里坐着，吴淼对陆晖的身份大概还有些疑惑，一个劲的追问着他。 　　陆晖有些不耐烦，敷衍道：“不是什么好工作，也就是到处跑跑，给人民服务而已。” 　　他含糊的遮盖了过去，吴淼套了半天见他没说出什么，难免有了些看轻。 　　正巧江泠下来，坐到了陆晖的身边。 　　吴淼靠着沙发，端了杯茶大口喝了一口，道：“小江啊，其实今天也没什么事，你妈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哈。” 　　江泠嗯了一声：“放心吧吴叔。” 　　他接着问：“吴叔，只是我有点好奇，刘姨跟我说过好几次了，说你们家里一直会有怪声。吴叔你听见过没？” 　　“什么怪声？”吴淼叹了口气：“算了，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今天这事，包括她一直念叨的怪声都是假的。你刘姨这里不太正常。” 　　他扣了扣自己的太阳穴，压低了声音：“原本这事我也不太想跟外人提起的，毕竟是家丑，说出去丢人，但是你妈妈一直帮了我不少忙，我也不想瞒着你们。” 　　江泠惊讶道：“刘姨有精神问题？” 　　吴淼嗯了一声：“去年就有了，她整天在家没事做，就喜欢胡思乱想，整天猜这个猜那个，想一些没有的事。我让她去看了医生，医生叫她自我调节情绪，还要她吃药，说是怕变严重。我估计她没好好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泠看了一眼陆晖，这本是他们之前的讨论过的可能性之一。 　　“那，怪声也是吗？今天的事……” 　　“什么怪声，”吴淼不耐烦道：“我在家就没听见过，家里的阿姨白天都在做事，也没听过，就她听见了，你们说说正常吗？还有今天的事——” 　　吴淼压了压嘴角，暗哼一声：“晚上除了她没人在家，其实你们不知道，刘眉她就喜欢这样……我工作忙，很少有时间在家，她就喜欢玩这一套，不过就是想让我早点回来而已。” 　　“吴叔你的意思是，”江泠道：“这都是刘姨自己做的？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 　　吴淼又喝了一口茶：“就是这样，我回来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小区保安。我们这个小区保安做的非常好的，今天一天我们这都没陌生人来过。”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眼神也十分的不耐烦：“所以说，小江，还有这位小什么，你们就别多想了，她惯喜欢这样的，年轻时候就爱这么作，现在年纪大了还是不改这个毛病。我这段时间忙，等忙完了会抽时间陪她出去旅个游什么的，放心吧。要是刘眉还找你们，你们就别多想了，打发一下就行了。” 　　见他这么说，江泠也没再多说什么，简单应了几声就跟陆晖出去了。 　　回到陆晖的车上，他扣好安全带，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驾驶座上的陆晖。 　　“刚刚的事你别介意。” 　　陆晖正在启动车子，闻言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什么？” 　　“就吴淼的态度，”江泠解释道：“他们有些人是这样的，而且我听我妈说过，吴淼是半路发家的，年轻的时候跟刘姨都是过着苦日子的，只是突然趁着运势才起来了，所以他待人有点……不是很和蔼。” 　　“看人下饭是吧，”陆晖踩下油门，熟练的打开了方向盘：“这算什么，我工作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没事。” 　　“总归是因为我你才会受这份委屈，”江泠道：“你可以不当回事，我却不能这样。其实我刚刚来江敏身边的时候，她圈子里的那些人也看不上我的，趁着她不在就对我冷嘲热讽，后来见她始终带着我且只有我一个，就又都转了脸色。” 第42章 隔墙有声4 　　陆晖眸中划过一丝诧异。 　　他敲了敲方向盘，声音低沉：“我以为你不会说出来。” 　　“你上次不是听见了吗？”江泠道：“我还以为你会来问我，只是没想到你一句话不说，搞得我一度怀疑是不是烧傻了发生了幻觉。” 　　“我听见了什么？”陆晖微微挑眉：“你在说什么？你发烧了？什么时候的事？” 　　江泠眨了眨眼，诧异的看向他，直到在他脸上看见一丝笑意才确定陆晖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陆队你这笑话有点冷。” 　　“冷吗？”陆晖道：“要不要我把车里空调开一下？” 　　江泠：“……”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陆晖这么喜欢说冷笑话呢？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陆晖偷窥了一眼江泠的脸色，“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让人提起这件事，毕竟是你自己的隐私。” 　　他斟酌了一下，道：“说不说都没关系，虽然我确实对你很好奇。” 　　“我有什么好奇的，”江泠道：“不都是普通人一个吗？” 　　陆晖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江泠坦然道：“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江敏只是我的小姨，她收养了我。” 　　陆晖开着车，心里却止不住的疑惑。 　　难怪他曾经几度怀疑过江敏与江泠之间奇怪的相处方式，但却又因为他们实在很像而觉得自己胡思乱想。 　　但如果江敏是江泠的小姨，那便能解释的通了。 　　“所以那一晚你是去给你母亲祭奠？”陆晖问。 　　江泠明白他在说什么，点了点头：“是的，那天是她的忌日。” 　　他侧头看向陆晖：“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妈总觉得我要是说了又要受委屈，我又懒得解释这件事，所以渐渐地也就没人知道了。” 　　陆晖将车子停到了路边，抬头就是江泠的公寓。 　　江泠解下安全带：“谢了，我先上去了。” 　　陆晖嗯了一声，看着他下了车，又进了楼。 　　夜色中，江泠的身影很消瘦，陆晖莫名就想起了之前他无意间见到的江泠衣服下遮盖的皮肤。 　　那一条条伤痕，不是新鲜造成的，而是陈年旧疤。如果江泠真的是被江敏收养的，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让江敏那般小心翼翼的对待他？ 　　陆晖沉沉的看向车窗外，江泠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楼道中，而楼上他公寓的灯光已然亮了起来，是有些淡淡的暗黄色。 　　…… 　　距离那晚之后，江泠连续几天都没有再接到了刘眉的电话，从江敏那得知了最近吴淼确实请了假陪刘眉出去玩，似乎就正如同吴淼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刘眉的情绪问题。 　　江泠有些不放心，他本想去查查刘眉的精神报告，但是这件事毕竟只是刘眉私下找到的他，并没有走正式报案程序，所以他也无权去调查她的隐私，于是只好搁置了下来。 　　然而等到下次他再听见对方消息的时候，却是来自江敏的。 　　刘眉住院了。 　　“你这度假回来也没几天吧，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江敏站在病床边皱眉看着床上的刘眉，恰好门口有人进来，她寻声望去，一眼就见到了江泠。 　　“来了？”江敏道：“她非让我叫你过来，说是害怕。陆队也来了？” 　　“我找陆队来的，”江泠看向刘眉，此刻她脸色惨白，整个人虚弱无力的躺在那里。 　　一见到江泠，刘眉立刻支撑着坐了起来。她摸索的伸出手，江泠立刻扶住她，却被对方牢牢攥住了。 　　“我见到了——”刘眉喃喃道：“我见到那个人——不，不对，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 　　刘眉的瞳孔瞪的滚圆，手指用力的攀住了江泠，青筋毕露。 　　她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看上去神智有些不清醒：“也不对，是个鬼，那就是个鬼！” 　　她看见了？ 　　之前几次都只是刘眉自己的感觉，或者说是意识，用幻想来解释也勉强说得通。但如果这次她真的见到了，那就不太可能仅仅只是幻觉了。 　　江泠与陆晖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江泠抓住刘眉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先平复下心情。” 　　江敏在一边站着，似乎也有点疑惑：“我一过来就听见她在这里说自己见到女鬼了，我问她她又不说，只说是一定要你过来。” 　　“刘姨是为什么住得院？”江泠问。 　　“就是这件事啊，”江敏道：“她被吓到了，刘眉心脏一直有些问题，差点心梗了。好在送来的及时，医生硬是给抢回了一条命。” 　　“刘姨心脏不好？” 　　“老毛病了，”江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哪知道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江泠脸色一冷，复又看向了刘眉。 　　经历过刚刚那般闹腾后，此刻的刘眉已经平静了许多，但依旧死死的抓着江泠不放。 　　“刘姨，”江泠小心的哄着她：“能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吗？” 　　刘眉眼神呆滞，半响才转向了他。她迟疑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我，我下午从外面回来，想去换身衣服……等我洗好澡出来，刚刚走进卧室就看见一个人。不，不对，或许是一个鬼。也不对，是个人，一个女人。他戴着鬼面具，穿着我的裙子，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他手里还拿了把菜刀，他想杀了我，想杀了我，他想杀了我啊——” 　　刘眉歇斯底里的喊着，江泠扶住她，又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她平静下来。 　　经过刘眉断断续续的陈述，他们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跟之前几次不同，这一次刘眉不再只是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或者是见到衣服散落一地，她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一个人。 　　江泠看向陆晖：“能不能找个画像师过来，将刘姨描述的人画下来？” 　　这件事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只是刘眉的家里的事了。如果不是刘眉今天好运，这就变成一件人命案了。 　　陆晖嗯了一声：“明天我让画像师过来画像。” 　　定好的时间，刘眉又需要休息，江泠跟陆晖便跟着江敏一起出去了。 　　离开了病房，江泠才问出了一直压在自己心底的问题：“吴叔没来吗？” 　　按道理刘眉都病成如今这样了，吴淼身为她的丈夫，怎么也该陪在身边才是。 　　江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神色，她抿了抿唇，淡淡道：“他公司有事吧，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开会。” 　　江泠没有再说话。 　　就算是开会，自己老婆都差点没了命，怎么也要赶过来看一下的。就算是真的走不开，总不能一天下来连脸都没露。 　　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他们感情不合？”一旁的陆晖突然出声。 　　江敏呵了一声：“你倒是问的直接。是这样了，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早些年夫妻两个一起创业的，刘眉疲累过度伤了身子。后来条件好了，吴淼就让刘眉专心留在家里养身体，顺便准备要孩子。不过孩子是没要成了……” 　　她话没说完，旁边两人都懂了。 　　很明显孩子不但没有要成，刘眉被赶出了公司的权利中心，而吴淼也有了歪心思了。 　　“他在外面有其他人了？”江泠问。 　　“说是跟身边的秘书有点事……”江敏说的含含糊糊，又瞪眼道：“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些大人的事做什么？快去帮我叫司机过来。” 　　被江敏训斥了一顿还被说成是小孩子的江泠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去了停车场。 　　陆晖眼含笑意，看着他离开。 　　一边的江敏看了他一眼，语气一变：“陆队长跟小泠关系很好？” 　　陆晖啊一声，恍然回过神：“比较聊得来。” 　　“是吗？”江敏道：“小泠这么多年，没交过什么朋友，你是第一个我在他身边见到第二次的人。” 　　陆晖有点诧异：“不会吧，江泠他这么好……”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毫无疑问，像江泠这样的人，应当是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江敏笑了：“小泠是很讨人喜欢，但他却不怎么喜欢交朋友……你应该是第一个他愿意接受的人。” 　　她顿了顿：“由于一些特别的原因，他不怎么相信外人。” 　　“是因为他的母亲？” 　　江敏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一丝惊讶：“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这可真是难得。” 　　接下来的话她没再说下去，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江敏上了车，又拉开窗户看了眼江泠跟陆晖：“看来你是不需要妈妈送了，好好吃饭，知道吗？” 　　“知道了。”江泠无奈道。 　　送走了江敏，江泠神色一变，看向了陆晖：“陆队，你有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刚刚还在微笑看着他的陆晖微一愣神：“啊……啊？” 　　“刘眉的事，”江泠道：“我发现，这几次的事情都是在她洗澡后出现的。” 第43章 隔墙有声5 　　“这几次几乎每一次都是，时间线就像是固定的，刘姨去洗澡，然后洗完发现怪事，包括今天这一次。”江泠道：“如果说是偶然事件，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第一次不是，”陆晖道：“我记得她说过她第一次是在跟她丈夫打电话的时候听见的怪神。” 　　江泠想了想，确实如此。 　　“撇开第一次不说，剩下几次都是这样，非要归结为是巧合我也觉得不太对劲。总不能背后搞事的人或者是鬼也好，专挑这个时间点来。”陆晖又道。 　　他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陆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江泠上了车之后，靠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养神。 　　他今天匆忙而来，又忙活了一个晚上，到此刻才觉得有些累意。 　　江泠闭着双眼，昏昏沉沉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梦里醒了过来。 　　身上盖着一件外套，像是陆晖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的。江泠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 　　“什么时间了？”他问。 　　陆晖转过头，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快十点了。”陆晖道：“快点上去休息吧，看你的样子也很累了。” 　　“怎么不叫我呢？”江泠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你就一直这么坐着的吗？” 　　“叫了，估计你睡着了没听见，我正好也休息下。” 　　陆晖斜坐着，右手不自觉的放在了方向盘上道。 　　江泠正拿下披着的外套，听见他的话忽然一愣。 　　“你说——”他犹犹豫豫道：“之所以每次都是在洗澡之后出现，会不会是因为背后的人有意借着洗澡的水声，掩饰自己的行动？” 　　他从来没有认为刘眉的这个案子会跟什么鬼怪有关，他确实能看见鬼，但比起人来，那些他看见的鬼只是内心的怨气所化，完全没有人心可怕。 　　只是按照吴淼所说，包括刘眉自己也曾经去查过，他们的小区管理非常严苛，来一个外人都会仔细审查登记，而那些人里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有人借着她洗澡时候的声音行动，而刘眉在浴室里正好又听不见外面的动静。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才会出现了后面的事情。” 　　陆晖琢磨了下：“是很有可能，我们还得找机会去下他们的房子看看。” 　　江泠嗯了一声，将外套还给了陆晖：“陆队，我先上去了。” 　　陆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班的点了。” 　　江泠「啊」了一声：“下班了啊，怎么了，难道——难道你想拉我加班？” 　　陆晖：“……” 　　他没好气道：“我是说已经下班时间了，你一口一个陆队的，难道是你还想加班？” 　　江泠眨了眨眼：“喊习惯了，改不了口。” 　　他摆摆手，转身回了楼道。陆晖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踩下了油门。 　　…… 　　按照医生所说，刘眉还需要在医院里静养几天。第二日江泠跟着陆晖过去的时候，刘眉的脸色比起前一日已经好了很多了。 　　刘眉住的是vip病房，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见到江泠他们出现，刘眉紧皱的眉眼松散了许多，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招呼着他们：“来来，都坐，坐我这里。” 　　江泠走到她的身边：“刘姨，感觉好些没？” 　　“好多了，”刘眉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昨天那下可给我吓的，我觉得我差一点一口气都没缓上来。” 　　“好了就好，”江泠笑笑：“对了，刘姨——” 　　他正想开口，病房的门却被人推开了，吴淼带着一个男人从外走了进来。 　　见到江泠，吴淼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小江，你怎么在这？” 　　江泠站了起来：“吴叔，我跟我朋友来看看刘姨。” 　　他望向吴淼的身后：“这位是？” 　　吴淼手一摆：“司机。” 　　他大步走到了病床前，探头看了一眼刘眉，就像是领导视察一般：“怎么样，还行吧？医生怎么说的？” 　　刘眉的神色冷了下来，显然不太高兴。 　　“没死成，”她冷冷道：“倒是耽误你的时间了，让你忙成这样还要抽空来看我。” 　　吴淼看了看她的脸色：“你这说的什么话？昨天我实在忙，没来得及赶过来，今天不是一有时间就赶过来了吗？” 　　江泠站在一侧，却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香气很淡，从味道来看应该是女人使用的，然后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他记得江敏似乎提过吴淼跟他秘书之间暧昧的关系，看起来这两天吴淼也没曾远离过他的那位秘书。 　　陆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大步走出了病房，很快便就带了一个小姑娘进来了。 　　“这是我们单位的画像师。”陆晖道：“今天过来是想给刘小姐画个像，看看能不能确定下对方的样貌。” 　　这件事江泠曾跟刘眉提及过，她倒是没什么，点了点头示意画像师靠近。 　　吴淼却有些疑惑，黑着脸道：“画像师，什么画像师？给谁画像？” 　　“是这样的吴先生，”陆晖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正式介绍下，我是汉楚市重案部门一队的陆晖，这是我们单位的同事。因为昨天刘小姐的事情已经在我们单位立案了，所以今日才会有画像师过来帮她画像，看看能不能通过画像找到昨天的闯入者。” 　　“重案部门？”吴淼的脸色越加难看：“你是警察？” 　　他看向江泠：“你也是？” 　　江泠笑了笑：“是啊，吴叔。” 　　吴淼的脸色顿时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 　　“好啊，”他顿了顿，又看向床上的刘眉：“你好的很，是觉得我生意太好了想尽办法拉垮我是吧？连警察都找到家里面来了，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吗？明明是你自己脑子有病，非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谁知道昨天是不是你又发癫了胡言乱语，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现在竟然连警察都闹过来了？！” 　　江泠：“……” 　　虽然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听刘眉说吴淼很反对闹大，但没想到吴淼竟然会抵触成这样，这让他心里有了些奇怪的感觉。 　　“吴先生，”陆晖挡在了病床面前，沉声道：“刘小姐昨天才受得刺激，医生说她需要静养，你是她丈夫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她。更何况她从一开始没想过要将这件事报案，是昨天，情况已经发展到危及她的生命了，作为警察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陆晖的眸光微敛，他本就生的高大，一严肃起来尤其的有气势。 　　吴淼被他吓到，不自觉的避开了他的眼神：“我都说了，是她自己胡思乱想——” 　　“是不是胡思乱想我们警方会调查的，但是既然差点发生了人命就不可能随便糊弄过去。”陆晖上前一步，站到了吴淼面前：“吴先生应该也不会对自己的妻子这么轻视吧，传出去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 　　吴淼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被陆晖的话击中了心事，勉强道：“怎么会？” 　　“查吧查吧，”他转眼看向刘眉，冷冷道：“你们好好查，最好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说罢，他转过身，头也不转的走了。 　　江泠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凝聚在一旁的司机身上。 　　从进来病房，那个人就始终站在角落里一眼不发，他相貌平平，普通到几乎没什么记忆点，却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刘眉脸上似笑非笑，露出了几分悲哀：“别见怪啊小泠，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最在乎他的生意。” 　　江泠笑了笑：“没事的。” 　　没有了吴淼的阻拦，画像师在刘眉的描述中顺利的画出了她所见到的那个女人。 　　只是当江泠跟陆晖见到那副画像时，却感觉十分玄妙。 　　根据刘眉的描述，对方的身高很高，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身上还穿着从她的衣柜里掏出的裙子。 　　画像上的那个人，裙子皱巴巴的裹着身体，脸部又被鬼面具挡住，他们看不见面容，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江泠看了又看，将画像收好：“刘姨你多休息，我们先回去查一下，对了，你家里平时有人吗？我们还想过去看看。” 　　刘眉迟疑了一下：“阿姨应该在的吧，你们去的时候低调点，别让其他人知道是警察上门，怕是会有些不好的传闻。” 　　她仍旧担心着吴淼的生意，江泠知道她的心思，也应了下来。 　　出了医院的门，他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很快就将屏幕放在了陆晖的面前。 　　“这是什么？” 　　“你看看。”江泠道。 　　陆晖接过扫了一眼，江泠的手机里显示的是一则新闻，大意是提及到吴淼公司的新业务。屏幕上吴淼笑容满面的接受着采访，而他的身旁站了一个妙龄少女，身材姣好，面容清秀。 　　“看出来什么没？”江泠问。 　　陆晖略一停顿：“刚刚那个司机……” 　　他不太确定，但却觉得这两人的相貌依稀有些相似之处。 　　“他们应该是亲戚关系。”江泠道。 第44章 隔墙有声6 　　吴淼的秘书与他身边的司机像是有亲戚关系，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由于传说中吴淼与他秘书的暧昧关系，这件事便就又显得不那么简单。 　　江泠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暗暗记下，第二日又与陆晖一同再去了刘眉家的那栋小洋楼。 　　他们到的时候吴淼不在，家里只剩下了一个阿姨。刘眉还在医院住着院，而这位阿姨对他们很有些敌意。 　　碍于江泠与陆晖的身份，阿姨倒没加阻拦，却在第一时间就给吴淼打了电话。 　　江泠在房内转了一圈，跟他们上次来看时一样，从布置到陈设丝毫没变，刘眉身上发生的事情对这个家像是毫无影响。 　　江泠走到墙边，伸出手去扣了扣墙面，又将耳朵贴了上去，然而没等他听出什么声音，一边站着的阿姨走了过来，神色警惕的看着他：“小心点，这房子里每样东西都很贵，查归查，要是搞坏了你们估计又要借着身份不肯认了。” 　　随行而来的陈子风闻言有些恼火：“诶，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 　　阿姨暗哼了一声，江泠朝着陈子风笑了笑，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纠缠。 　　陈子风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再说话。他走到陆晖身边，低哼了一句：“江少爷脾气也忒好了，我要是像他那样有钱我非得砸一个赔给她看看。” 　　陆晖侧过脸，声音低沉：“这也是为什么你至今没有追到江颜的原因了。” 　　他用力的拍了拍陈子风的肩膀，随后就向江泠那边走了过去。 　　陈子风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不是啊陆队，你跟江少爷不也是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陆晖懒得搭理他，站到江泠身边道：“还是没有查出什么？” 　　江泠凝着眉，摇了摇头。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却是最正式的一次。他盯着眼前的墙壁，绕过这个拐角便就是刘眉日常洗漱的洗手间。按照刘眉的描述，她也正是站在这个地方看见了房间里的那个「怪女人」。 　　“我其实有个想法——”江泠慢慢道：“刚才我们查了小区的出入记录，这段时间包括前一晚刘眉出事的时候，整个小区的出入都没什么异常。看起来似乎真的像是闹鬼，但我感觉，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潜入，他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 　　“你是说……”陆晖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墙面。 　　这种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但却能解释很多事。 　　江泠敲了敲墙面：“陆队，你来听听。” 　　他与陆晖一起将耳朵贴在了墙面上，伴随着江泠敲击墙面，陆晖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叩击声。 　　咚——咚——咚—— 　　几乎是瞬间，陆晖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站直身体，提高音量喊了一声：“疯子。” 　　楼下的陈子风匆匆跑了上来：“在呢，怎么了陆队？” 　　陆晖指着面前的墙：“找几个人将这座墙给拆了。” 　　“拆，拆墙？！”陈子风结结巴巴道：“陆队，拆墙做什么？” 　　陆晖瞥了他一眼：“快点，这墙不对劲。” 　　没等陈子风有所动作，一直盯着他们的阿姨也跟着跑了过来：“拆墙？谁允许你们拆墙的？这里什么也不许动！” 　　她大声嚷嚷着，对上陆晖冰冷的声音却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抬出了吴淼：“告诉你们，吴先生马上就回来了，这是他的家，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拆墙的！” 　　江泠没搭理她，转身给刘眉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下这边的情况。 　　刘眉倒是很痛快，一口应了下来，对她来说如果能解决房子里的问题，即便是拆墙也没什么关系。 　　江泠挂了电话向着陈子风使了个眼色，陈子风心领神会立刻叫来了人。只是没等他们动手，吴淼便就带着他的司机匆匆了赶了回来。 　　他神色十分难看，一挥手便叫司机挡在了墙前，半步不让。 　　“两位怕是搞错了，”吴淼冷冷道：“这里是我的家，想拆我的家，起码得经过我的允许才是。” 　　江泠笑笑：“我之前给刘姨打了电话，她说没问题。” 　　“她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吗？这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吴淼厉声呵斥：“她说话算个屁，这家是我做主，我说了算！告诉你们，这房子是我特意请风水先生算过的，每一块墙每一个摆设都是有讲究的，谁都不能动。” 　　“是这样的吴叔，我们怀疑这墙后面有古怪，如果拆了之后没发现什么我们一定帮你好好复原……” 　　江泠的解释并没有让对方平息怒火，吴淼冷笑一声：“复原？如果因为你们拆墙而影响了房子的风水，败坏了我的生意，这笔帐你们复原的了吗？” 　　“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吴先生的生意，我自会向上级请呈，所有责任我来背。”陆晖蓦然出声：“但是查案是我们的职责，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你老婆的人身安全，既然有线索我们就不会放过。” 　　他的神色自若，周身却充斥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吴淼被他的气势惊住，原先咄咄逼人的语气不自觉弱了几分，却仍旧不肯松口：“你背负的了吗？就算你辞职没了这份工，我的损失你也赔不起！” 　　空气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就像是有一根紧绷的弦连在他们之间。 　　江泠顿了顿，想上前说话，衣服里的手机却突然间震动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了江颜的名字。 　　江泠走到一边，按下接通键，很快江颜焦急的声音便顺着话筒传了过来。 　　“江泠江泠，我之前按照你说的来了市档案馆，找到了那个房子的记录，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江泠看了一眼一旁的吴淼，嗯了一声：“然后呢？” 　　“我仔细看了，这房子很有些历史了，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他最开始的主人是民国时期一个军官的姨太太。根据记载，这位军官当时身居要职，他担心自己的安全，就在房子里做了一个密道，便于在危险的时候能快速逃脱……” 　　江泠眉头皱起：“确定吗？” 　　“确定，记录里写的很清楚，还记录了那个密道的位置。”电话里江颜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江泠嗯了几声，挂上电话后看向了吴淼：“不好意思吴叔，是我们打扰了，这墙我们不拆了。” 　　吴淼的神色一松，还没彻底缓和下来又听见他道：“方便我们再仔细查一遍吗？” 　　阻拦了他们拆墙，吴淼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冷着脸嗯了一声。 　　江泠笑了笑，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盯着墙壁不放，而是径直走向了主卧室，也就是刘眉居住的那间卧室。 　　他的脚步停在了诺大的整面衣柜前，江泠对着衣柜扫了几眼，拉开了其中一扇木门。 　　淡淡的木头清香在鼻边萦绕，这套家具显然造价不菲。然而江泠没却心情欣赏这个，他直勾勾的看向里面——衣柜的这处被设计成了挂式空间，空荡荡的位置从上贯通到下，一整套大衣都能毫无遮盖的被挂着，如果换做一个人，大概也能待的下去。 　　他伸出手去，在衣柜的柜板处轻扣了几下，最终找准了位置，费力的拉开了那一整块大柜板。 　　随着木板被他拉出，一个幽深的洞口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洞口处黑黝黝的一片，看不见通向何处，但它的存在本就足够让人惊悚。 　　“我去——”陈子风感叹：“竟然有个密道？！” 　　一旁的吴淼嘴唇微白，脸色发青，看不出是吓得还是怕的。他上前几步停在了江泠的身边，死死的盯着这个洞口。 　　“怎么会有个密道？”吴淼惊慌道：“怎么可能呢？这房子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恐吓刘姨的人应该就是通过这里出入的，”江泠一边说着，一边探出身子想要进密道里。只是没等他将自己塞进去，就被一股力道从后面拉开了。 　　陆晖将他拽到自己身后：“老实待着，我去看看。” 　　江泠垂下眼眸，笑了笑：“好啊。” 　　陆晖顺着密道爬进去后过了十几分钟后，终于给江泠打来了视频电话。 　　“出口在小区外面，这附近是郊区，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视频里陆晖皱着眉朝四处看了看：“不过这里有个摄像头，只要回去调下监控，应该就能知道是谁做的了。” 　　江泠嗯了一声：“你先回来吧。” 　　“我还是从外面绕回去吧，”陆晖道：“刚刚从下水道绕出来的，臭死了。” 　　他一脸的嫌恶，看的江泠想笑：“早知道让我去不就好了。” 　　“还是臭我吧。”陆晖道：“挂了，你注意下——” 　　他话没说明白，江泠却知道他的意思，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司机。 　　——从发现这个密道开始，对方就一直魂不守舍，如今在听到陆晖说要查监控后，他的脸色难看到几乎就要晕厥过去，现在正惶惶不安的想要离开。 　　“吴叔，”江泠开口：“借你的司机跟我们回去一趟，没问题吧？” 　　司机身体一动，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吴淼。吴淼死死的盯着江泠：“找他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愿意也行，”江泠笑了笑：“那我们等监控吧，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看到了。” 第45章 隔墙有声7 　　吴淼的脸色变了又变，神情反复不定。他扫了司机一眼，扯了扯嘴角，最终下了决定。 　　“配合警方工作有何不可？”他道：“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他有关系，我会保留向他，或者是他的家人追究的权利。” 　　吴淼在最后半句加重了咬音，江泠注意到一边的司机随之跟着颤抖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的向陈子风使了个眼色：“既然吴叔叔配合我们，那这个房子我们暂时封住以便取证，吴叔应该没有意见吧。” 　　“自然没有意见。”吴淼冷冷道。 　　现场留下了一批人取证调查，江泠带着司机送回了单位。陆晖还没回来，恰好老张在，便由他跟江泠一起审问司机。 　　江泠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这是江颜刚刚提供过来的有关于他的全部信息。 　　中年男人坐在坐椅上，头低低的垂着，看不清他的神色。 　　老张喝了口茶，突然开口：“叫什么名字？” 　　“陈冬。” 　　“多大了？” 　　“四十五。” 　　“做什么工作的？” 　　“给吴老板当司机。” 　　几个最常规的问题，男人应对起来并没什么问题，只是依旧低着头，似乎不想直视他们。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老张的这个问题一出，陈冬身体微一颤抖，僵硬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是吗？”老张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视频：“刚刚查到的，吴淼的老婆刘眉前晚遇袭击的时候，监控拍到的这个人是不是你？” 　　他的屏幕中，昏黄的路灯下依旧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个人从角落的下水道口中钻了出来。 　　陈冬极快的扫了一眼视频，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老张气笑了：“你去没去过这个地方你自己不知道吗？” 　　陈冬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没去过那里。” 　　视频中的人身形与他一致，脸上却戴着口罩，如果他咬死不松口，大概也没人能让他承认。 　　老张却啧了一声：“真当我们拿你没办法？” 　　他拖了下视频的滚动条，最终将画面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你将你戴着的口罩丢到了这家商户的垃圾桶里。而那边路人少，那家商户恰好又没有清理垃圾桶。”老张顿了顿：“现在我就让人给你做dna取样，只要你的信息与口罩上的信息对应上，由不得你不承认。” 　　陈冬的嘴唇用力的抿紧，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手指死死的扣住了椅子的把手。 　　老张盯着他：“你想好了，自己交代还是我叫人给你做取样？趁着现在交代还能算你有自首表现，等我们查出来了可就没了。” 　　陈冬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了出来。 　　“我承认，都是我做的，”他低声道：“不用等你们查了。” 　　…… 　　从审讯室里出来，江泠死死的盯着手中的记录，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他没有任何表情，也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老张端着茶杯从他身边经过，又停了下来。 　　“还想呢？”他道：“没用的，陈冬明显打定主意要自己扛下来的，在我们找到证据前他不会认的。” 　　刚刚在审讯的时候，虽然顺利的逼得陈冬承认了做过的事情，但也如他们所想，他一口咬死都是自己独自所做，半点不肯透露其他的事情。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江泠低低道。 　　老张看了他一眼，之前审讯的时候江泠就死咬着陈冬不肯让，只可惜都是无用功。 　　“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经历过这个时期，但有些事情还是得有耐心，况且很多时候就是你再努力也白搭。”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年轻还是太冲动了点，看开点。” 　　江泠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放回了审讯记录，独自上了天台。没过一会，身边便就有了熟悉的气息。 　　江泠头都没转：“洗好了？” 　　陆晖「嗨」了一声：“洗了，我搓了半天，差点没恶心死。” 　　“第一次见你这么爱干净。”江泠眯起眼笑了笑，从他加入这里开始就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的大大咧咧。 　　或许是工作情况决定了他们不能像往常人一样有正常的作息，平时一连几晚不洗不睡都是常事，更别提是时时保持干净。 　　“那味道真不是常人能受的。”陆晖摇摇头，却感觉到江泠即便是跟他开着玩笑，语气里却没有几分真的意思。 　　“心情不好？陈冬不肯说？”陆晖问。 　　江泠嗯了一声。 　　“我看见审讯记录了，很正常的事，你早该猜到了。” 　　江泠没有说话，他确实也猜到了。在吴淼跟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这个案子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到，也没理由这么做。”陆晖道：“一个司机跟老板的老婆，没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据他自己交代是因为之前一次刘眉坐车的时候骂了他，他就记恨在心了。” 　　陆晖嗤笑一声，懒洋洋的转了个身，靠着栏杆。 　　“倒是会扯，”他评价道：“江颜查到了，陈冬除了是吴淼秘书的堂哥之外，他的儿子成绩不好，借着吴淼的帮助才送出国读书了，还有好几年才毕业。” 　　面对如此大的利益资助，陈冬会选择独自承担所有的责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眉的案子事到如今虽然没有充足的证据，但他们已经能够捋出一条完整的案情线。 　　“就像你之前猜的那样，除了第一次之后的每次异常都是陈冬故意营造出来的。他借着刘眉洗澡时候的声音借由密道潜入卧室，以此制造恐慌。第一次的怪声他没有交代，但如果不出意外，那次应该只是刘眉的一时幻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吴淼才想到了利用这个方法来刺激刘眉，只有他知道刘眉的心脏不好。” 　　陆晖道：“我看了你们的审讯记录，陈冬始终都坚持是他一个人所为，却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会想到用这个方法，更不能解释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 　　这也是审讯时江泠死追着不放的问题，然而面对他的疑问，陈冬要么是闭嘴不言，要么就是直接咬死忘记了。 　　“如果陈冬始终不承认，我们还能找到办法定吴淼的罪吗？”江泠轻声问。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到了吴淼的身上，”陆晖淡淡道：“我经历过很多案子，遇到过一些类似的。一个家庭中妻子出了事，大部分的几率都会是由枕边人引起的，尤其是这个枕边人已经出轨了的情况。” 　　“我曾经办过一个案子，丈夫过来报案说自己的老婆跟人跑了，但到后面我们才查到实际上他的老婆是被他杀了，分尸后一块块的冲下了下水道里。”陆晖顿了顿：“一开始的时候没人想得到会是这个结局，那个丈夫也始终是一副伤心无辜的模样，没有一个人怀疑到他——但无论多好的伪装，真相都会有被揭穿的一天。” 　　“枕边人……”江泠喃喃道：“是啊，有时候枕边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怔怔的望着楼下，神情迷茫。 　　这是陆晖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明明天色已黑，然而他却能准确的捕捉到江泠此时的茫然与脆弱。 　　——他们办了这么多案子，并非没有遇到过难解的时候，而现在的状况也远不如之前的困窘，江泠之前都没有过这样的神情。 　　“你——” 　　陆晖莫名想起了他身上的那些伤痕，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 　　江泠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我们明天再去审下陈冬吧，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突破口。” 　　陆晖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却也不想追问下去，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然而第二天的时候，他们的计划并没有实现。 　　江泠就接到了江颜的电话，刘眉知道了整件事，一大早就直接冲来了他们单位门口。 　　江泠出现的时候，刘眉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江颜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端了杯水，见到江泠出现的时候如逢大赦般冲了过来，将水杯塞到了江泠的手里。 　　“吓死我了，她的病还没好吧，我都看见了里面还穿着病服呢！一过来就说要见你，见不到你不肯走。我劝了半天她也不听，我又不敢说重话，生怕刺激到了她。”江颜拍拍自己的胸口：“你去劝吧，我算是怕了。” 　　江泠抱歉的看了她一眼，接过水杯走到了刘眉的身边。 　　一见到江泠，刘眉即刻站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小泠，是不是吴淼做的？” 　　刘眉问的直接，江泠愣了一下，温声道：“刘姨你身体还没好，不如先去医院休养下再说……” 　　“连你也不肯告诉我吗？”刘眉道：“难道你觉得我躺在医院里就会安心吗？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气死的。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他，我作为当事人，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 第46章 隔墙有声8 　　江泠沉默的看着她，刘眉大概是这件事里从始自终都最无辜的一个。从给一个闹鬼的闹剧开始，直到被吓得心脏病发住院，刘眉心中想的都是如何将对吴淼生意的影响降到最小。 　　只可惜，世上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了。 　　他在刘眉面前坐下，低声道：“刘姨你确实应该知道，但我担心你的身体……” 　　吴淼利用的也正是刘眉的心脏不好这一点，现在刘眉本就因为之前的事吓到住院，如今如果再受一点刺激，万一承受不住…… 　　刘眉冷笑：“死不了，如果你是担心这一点我可以找我的律师来说明，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了，跟你们无关。” 　　江泠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告诉我。”刘眉抓住他的手，急迫道：“我并非是温室里养着的娇花，年轻时我也是跟吴淼一起打拼出来的，什么事没见过。你瞒着我，让我做个傻子比什么都让我难受。” 　　江泠顿了顿，轻轻的叹了口气：“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掌握到确实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跟吴叔有关。” 　　他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坐在他眼前的刘眉脸色变了又变，逐渐苍白起来。 　　她用力的捂住胸口，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吞了下去，最终咬牙笑了笑：“这贱种……果然就是他。” 　　江泠说的含糊，但能找到司机头上，又对她的生活习惯一举一动都熟知的，除了吴淼没有其他人。 　　“他果然是想我死。”刘眉面无表情道：“我早就听说他跟他那个小秘书不清不楚，但我懒得去管，这个圈子里没几个是真的干净的，只要没有闹到我面前我就当他是找个玩具玩玩罢了……谁知道我一再忍让，得到的就是他想杀了我，是想让我给他那个小情人让路吗？” 　　江泠静静地看着她，他在江敏身边长大，也见多了这些有钱人生活中光怪陆离的怪事。出轨找小三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心照不宣与貌合神离，闹的最难看的也不过是离婚。像吴淼这样直接想杀人的，他是第一个见到。 　　“他没有跟你提过离婚的事情吗？”江泠问。 　　刘眉抬眼看向他，摇了摇头：“你说他跟我离婚？他不会跟我离婚的。你以为他为什么想杀了我，不是因为离不了婚，而是我们不能离婚。” 　　不能离婚？ 　　“我没明白，刘姨……” 　　刘眉敛眉笑了笑，吃过药后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上残留着几分带着悲哀的苦涩：“我跟他是从穷困时一路打拼到现在的，如果吴淼要跟我离婚，他的身家必须要分我一半，而我也不会让步的，一分也不能少。” 　　“最重要的是，”刘眉顿了顿，冷笑道：“我知道他最大的秘密，他怕我说出去。” 　　江泠一愣：“秘密？” 　　刘眉点点头：“能置他于死地的秘密，所以他不敢跟我离婚，宁愿杀了我也不敢跟我提半句离婚的话。” 　　她站起了身，凝视着江泠：“江泠，对于你的身世我多少也耳闻了一些，我所知道的事情跟你也有关系。如果你想知道，给吴淼定罪。什么时候他进来了，什么时候我就统统告诉你。” 　　刘眉深深的看了江泠一眼，转身离开。 　　在她背影彻底消失的那一瞬，江泠茫然的捂住了胸口。刘眉先前的那番话似乎将她的心病传到了他的身上。 　　而她所说的那些却又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他用力的喘了口气，却看见陆晖站在门口，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没事吧？”陆晖问。 　　江泠勉强笑笑：“没事，她就是有些生气，被自己丈夫背叛，还是用这种方式，换谁都要生气，但也没提供什么可用的线索。” 　　他站起身来，冲着陆晖笑了笑：“还是得继续查下去，总不能让吴淼跑了。” 　　“这是自然的。”陆晖道：“但是如果还有其他的事，我或许能帮到你。” 　　“没什么事。”江泠道：“陆队，我想去找吴淼聊聊，说不定会有新线索了。” 　　他知道陆晖听见了，但也选择避开了他的话。有些事不到最后关头，他并不想说出口。 　　陆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道：“好。” 　　…… 　　刘眉的案子对吴淼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于司机陈冬被抓后，他依旧正常的上下班。 　　江泠与陆晖找到他时，他还在会议室里开着会，让江泠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才等到了他。 　　“吴总就在里面。” 　　秘书领着他们走到了吴淼办公室的门口，这也是江泠他们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秘书。 　　说相貌倒不算出众，甚至应该都没有刘眉年轻时漂亮。但她胜在年轻，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容易给人一种亲近感。 　　江泠看了她一眼，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吴淼一身简单的寸衫，坐在了办公桌前翻看着文件。听见这边的动静，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 　　“坐。”他道：“不过我只能给你们二十分钟，我等会还有个会，很重要，不能迟到。” 　　吴淼的语气一扫之前的亲热，变的官方又冷淡。江泠却没有在意，坐下后依旧道：“吴叔不好奇案子的进展吗？” 　　吴淼顿了顿，瞥了他一眼：“陈冬不是都被抓了吗？公司里出了这么一个人我也很愤怒，但工作总得要做。” 　　“我刚刚看见你的秘书了，”江泠道：“我之前听说了一些传闻，陈冬是不是她的堂哥？”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淼冷笑：“是想暗示什么吗？你都说是传闻了，传闻有真有假，从什么时候开始警察办案靠八卦不靠证据了？至于她跟陈冬的关系，是，他们确实是亲戚，但也没那么熟。难不成你们抓了陈冬，我就要把全公司里跟他有关系的都开除了？那那些工作谁来做？你们做吗？” 　　他往后一靠，不耐烦的看了看手表：“我说了只有二十分钟，这都是我拼命挤出来的。如果你们只是想要问一些无中生有的传闻，那恕我不能……” 　　“陈冬被抓后，始终坚持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所为。”陆晖打断了他的话，“包括作案动机，陈冬都说只是因为一时气愤。” 　　吴淼愣了愣神，片刻后终于道：“是吗？那只能说明他就是个白眼狼，亏我对他那么好。” 　　他的神态很自然，却更像是松了口气，陆晖仔细的盯着他，继续道：“白眼狼这个词语似乎很对，根据我们的调查，吴先生好像还赞助了陈冬的儿子，不仅送他出国，还一直支持着他的学费。不知道这件案子之后，吴先生会不会还继续这么做。” 　　他的问题问的尖锐，吴淼却丝毫不在乎，冷冷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呢？”他道：“我也不是冲着陈冬的面子才去资助他的，当初是他儿子考上了我们集团设立的奖学金，所以才有了这些后续。就算陈冬做错了事，他儿子总没错，为了我们集团的名声，我也不可能放弃对他的资助。” 　　“哦，”陆晖点点头：“那陈冬应该会放心了，至少就算他进去了，他儿子还是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他意有所指，吴淼却充耳不闻，他又抬起了手表扫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开会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江泠站了起来，微微一笑：“今天麻烦吴叔了，下次如果还有需要，我们会再找吴叔帮忙的。” 　　“提前跟我秘书预约就好，我不是什么时间都有空。”吴淼道。 　　“那也未必，”江泠道：“如果是请吴叔去我们那坐坐，应该就不需要提前预约了。” 　　对话里火药味十足，吴淼脸色难看，江泠却依旧笑意盈然，直到出了办公楼进了地下车库，他的面色才冷了下来。 　　“你怎么看？”陆晖问。 　　“再明显不过的利益关系，只无奈我们掌握不了切实证据，不能抓他。”江泠道。 　　他们走过一排排的车子前，这里停着的都是吴淼公司里员工的车，而他们的车停在了最远的角落，走过去还要点时间。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陆晖不紧不慢道：“陈冬是吴淼秘书的堂哥，这层关系虽然能拉近他们的距离，但并不足以保证他们之间的合作稳定。所以，吴淼选择提供金钱，为陈冬儿子的未来保驾护航，而陈冬则听他的话，对刘眉进行恐吓。” 　　“但这样的交换，对吴淼来说，他只要付出一点无足轻重的金钱。而对于陈冬来说，一旦刘眉真的出了事，他背上的就是一条人命。他是怎么能保证在他进去后，吴淼还会如同之前说好的那样坚持提供金钱呢？” 　　“陆队你的意思是……”江泠停下脚步。 　　“按照我以往的办案经历，这样的情况下，陈冬一定会给自己留下一点证据。这份证据足以掌控他们之间的真相，也能保证吴淼会继续维持他们之间利益关系。”陆晖道：“你猜，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份证据，他会放在哪里？” 第47章 隔墙有声9 　　“陈子风去查过他的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江泠道：“他老婆早年去世了，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在国外读书，平时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他能放在谁那呢？” 　　他思索了一下，突然道：“那个秘书会不会知道？” 　　陆晖摇摇头：“之前找她问过，她应该对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我不觉得陈冬会完全信任她。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份证据，他交给了她，难保她不会选择吴淼那一边。” 　　陆晖皱着眉看向了地下车库里的一排排的车，心中一动：“陈冬的车子停在哪的？” 　　江泠愣了一下：“你是说……” 　　他们搜查了陈冬的家，也查了他给吴淼所开的车子，却遗忘了陈冬自己的车子。 　　陆晖打了个电话给陈子风，没过多久之后就有了反馈。 　　“陈冬自己的车子是长期停在自己家车位上的，我们在后视镜夹板那发现了一个u盘。” 　　会议室里，陈子风捧着笔记本点开里面的一个音频：“这是u盘里面记录的几个音频里其中一段，陆队你听一下。” 　　他点了两下，音频播放，吴淼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你慢慢来，循序渐进的按照我们说好的节奏做，她最近已经不太正常了，我让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等到时候出了事，只要你布置的好，我们完全可以说她是心脏病发自己吓死了。” 　　音频里吴淼的声音极其冷漠的吩咐着，而他口中的属于他枕边人的那条生命就被他用这样的方式安排了结局。 　　“我刚刚拿这个视频放给陈冬听了，他听完后全部都承认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陈冬跟吴淼的交易。吴淼为他儿子提供出国的方式与金钱，而他则按照吴淼的吩咐执行计划。” 　　陈子风啧了一声：“真是够狠的，明明是自己出了轨还舍不得一半身家离婚，之前我们找到他头上态度还能那样淡定，搞得好像跟他毫无关系一样。跟这种人天天睡在一起，想想都觉得恐怖。” 　　江泠没有接话，而是道：“这份音频能拷给我一份吗？” 　　陈子风愣了一下：“陈冬都已经认了，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想再听听能不能找到一些遗落的细节，”江泠道：“有些地方我们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陈子风哦了一声，无所谓道：“行啊，等下就给你。” 　　有了这几份音频跟陈冬的供词，将吴淼定罪只是迟早的问题。江泠在办公室做完报告，到了下班时间后他却没像往日一样留下加班，而是带着那份拷贝的音频出了单位。 　　傍晚的汉楚市马路上总是堵得水泄不通，江泠坐在出租车上，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刘眉当日跟他说过的那些话，等到了医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推开了病房的门，就看见刘眉正坐在病床边发呆。 　　她一身病服，脸上早就没有了往日一直保持着的完美妆容，整个人神情十分憔悴。 　　听见这边的动静，刘眉转过身来，看见是江泠她也没有太惊讶，只是一抬头指了指面前的沙发。 　　“你来了，坐吧。”她平静道。 　　江泠在她面前坐下，直接打开了手机里的那段音频。 　　整个播放的过程中，刘眉的脸色丝毫没变。她冷静的就好像音频中吴淼口中那个被精心策划要害死的人不是她一样，也并没有因为吴淼对她的杀意有半点的绝望。 　　音频播放完后，江泠摁灭手机，看向了刘眉。 　　病房里安静的掉针可闻，刘眉始终垂着头沉默不语，江泠也一直没有开口，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许久，刘眉终于动了动，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真的是把全部心机都用在我身上了。” 　　仿若自嘲般的语气，刘眉轻轻摇了摇头：“真可笑。” 　　“根据陈冬的陈诉，”江泠道：“你第一次给吴淼打电话时听见的怪声应该纯属偶然，然而却给了吴淼启发。” 　　“是吗？”刘眉嗤笑：“我以为是我跟他之间的调笑琐事，哪知道会成了刺向我的刀子呢？” 　　她反问了一句，江泠没说话。 　　刘眉也没指望他的回答，她本就不是在问他。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过了半响，刘眉道：“我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骗你，你是想知道有关于你母亲的事是吧。” 　　江泠的唇动了动：“你知道她？” 　　“最开始是不认识的，”刘眉低声道：“后来跟江敏做了朋友就知道了，也听说了一些江敏姐姐早年被拐卖的事。”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江泠：“你知道吴淼早年怎么发家的吗？” 　　“我听母亲说过，”江泠道：“好像是半路发家，好像是运气好。” 　　“运气？”刘眉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他有什么运气？他是靠拐卖发家的。” 　　江泠没料到会听见这样一个答案，他怔怔的看向刘眉，一动也不动。 　　“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离婚，宁愿绞尽脑汁找人杀了我也不想跟我提离婚？仅仅是怕我分他的钱？不是的，”刘眉冷笑：“因为我知道他这个最大的秘密，他怕我说出来，他不敢，他害怕我，仅此而已。” 　　江泠呆了好半天才弄懂了刘眉话里的意思，他哽着嗓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下来。 　　“那，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他声音微微颤抖着，低声道。 　　刘眉抿了抿，一瞬间有点不敢去看他。 　　她侧过脸道：“最开始的时候我跟他一起做生意的，但是生意做的很不好，亏钱亏的很厉害。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机会，很有可能能帮我们大赚一笔，但那时候我们没钱，没办法做起来。” 　　“我原本想着可能就注定我们发不了财，结果突然有一天吴淼告诉我，他找来了一笔钱可以投资了。” 　　“我那时候问他他却只说是生意上认识的伙伴，看好他所以给我们投钱。后来我才知道，吴淼是帮着一个贩卖人口的集团做运输，以此换取一笔资金。” 　　“然后呢？”江泠问。 　　“吴淼为了给自己留底，就将经过他处理的那些少女都留了个名字跟去处。我偷偷翻看过，也记了下来。后来，我们生意做大了，吴淼也跟那些人撇清了关系，我们来了汉楚市，我也认识了江敏，然后我就听说了她家里的事。” 　　刘眉喘了一口气，慢慢道：“我听说她有个亲姐姐很早以前被人拐卖了，不知去向，后来直到死了江敏才在新闻上看见了她的照片，也因此才带回了你。” 　　“我记得你妈妈的名字，她叫江媛媛，她在吴淼的名册上出现过，第一个名字就是她。” 　　刘眉每说一句，江泠的身上就变冷一分。 　　他死死的攥着手，指甲用力的掐进手心里，痛的他浑身发抖。 　　刘眉没有再说话，江泠死死的盯着她的侧脸，背后是一阵又一阵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慢慢的延伸到全身。 　　“为什么现在才说呢？”他听见自己问：“我一直在查当年的事，你听说了那些，自然也听说了这个。为什么现在才说？” 　　刘眉张了张嘴，神情中有一闪而逝的羞愧，但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 　　“我不可能说。”她低声道。 　　江泠恍惚的笑了起来。 　　确实不可能，如果不是吴淼出轨了，如果不是吴淼想着要杀了她，刘眉会将这个秘密死藏在心底一辈子。 　　她会一直守着它，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因为比起名册上那些无辜的少女，吴淼对她才是最重要的。 　　“名册呢？”江泠面无表情道：“还在吗？” 　　刘眉嗯了一声，她侧过身在枕头下翻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个小册子。 　　“这是我当年抄下的，这几天我一直呆在身边。”她慢慢道：“我不知道吴淼把他的名单放在哪里了，但这一份跟他的没有什么区别，都给你了。” 　　江泠接过册子，用力的握紧。 　　他的手指青筋毕露，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回家的路比起来时似乎还要漫长，江泠始终盯着手中握着的那本册子。 　　因为时间的关系，册子的封面已经开始发黄，还带了些不知道哪里染上的污渍。 　　不知道有好几次，他想翻开那本册子，但突如其来的某些恐惧又让他停下了动作，只敢轻轻的捏着封页手指微微颤抖。 　　直到彻底回到公寓的那一刻，他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昏黄的灯光下，他终于有了一些勇气，缓缓的翻开了第一页。 　　就像是刘眉刚刚所说的那样，江媛媛的名字写在了第一页第一排，那上面还记下了她的年龄与被送往的地方。 　　滨乡。 　　这不是她最后的归属，却是她被卖去的第一个地方。 　　滨乡两个字的后面还用笔小小的写了一排字：“有点难搞，路上跑了几次。”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江泠却依稀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少女是如何想要挣脱困住她的囚牢，却只能一次次的被抓回来毒打。 第48章 前尘往事1 　　陆晖快步穿过走廊，走进办公室中停下脚步，环视了几周。 　　坐在一边的江颜抬头看了他一眼：“找江泠吗陆队，他去隔壁队了。他不是从刘眉那拿了个小册子回来吗？里面涉及到了隔壁队正在查办的贩卖人口的案子，隔壁队好像找他有点事。” 　　陆晖点点头，正想进自己的办公室，陈子风却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的惊慌。 　　“大新闻大新闻，”陈子风嚷嚷道：“我的天，你们猜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听见什么了？”江颜问。 　　陈子风神神秘秘的朝外探头看了几眼，确定没人过来便道：“刚刚隔壁队不是把江少爷喊过去了吗？我听隔壁队的哥们告诉我，那是因为那个册子里的受害人之一跟江少爷有关系。” 　　江颜惊讶的瞪大眼睛：“跟江泠有关系？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涉及到隔壁队的案子，所以关于吴淼被刘眉指控的贩卖人口相关的内容全部都移交到了隔壁队，但他们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内情。 　　江泠拿回的那个册子上写着的全是当年经由吴淼输送出去的被拐卖的少女，如果这里面有人跟江泠有关，岂不是说江泠认识的人里有人被拐卖了？ 　　“不对啊，”江颜道：“不是说那册子都是二十五年前的吗？那时候江泠还没出生吧？他能认识谁？” 　　“嗯——”陈子风眨眨眼，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压低了音调：“我们都以为江少爷是那个首富江敏的儿子，却没人知道他其实是被江敏收养的。江少爷的亲生母亲叫江媛媛，是江敏的姐姐，而江媛媛就是当年被拐卖的少女之一。你们说，是不是很惊讶？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江颜目瞪口呆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晖：“真的假的……” 　　“保真！”陈子风道：“都叫江泠去协助办案了还有假吗？据说江泠就是江媛媛被拐期间生下的孩子，后来才被江敏找回来收养的。” 　　“那，那他妈妈呢？”江颜结结巴巴道。 　　“听说已经死了。”陈子风摇摇头：“我真没想到江少爷竟然会是这个身世，我还以为他就是天生的少爷呢……” 　　他边说着边看向了门口，下一秒脸色一变，瞬间站直了身体。 　　“江，江泠，你回来啦哈哈哈，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个午饭？” 　　被当场抓包的陈子风与江颜面露心虚，江泠定定的看着他们，半响摇了摇头：“还早，我不饿。” 　　“不饿就好，要是渴了就去喝点水。”陈子风胡乱说了几句，连带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说不下去，只好跑回了位置上。 　　江泠沉默的走了过去，路过的时候却被陆晖陡然抓住了手臂。 　　他诧异的向对方看去，陆晖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怎么了？”江泠问。 　　陆晖动了动唇，开口又闭上，重复了几次后终于出了声：“没什么，正好刘眉的案子结束了，我想请大家一起聚个餐慰劳下，你来不来？” 　　江泠哦了一声：“好啊，你请吃饭为什么不去？” 　　他神色自若，看不出半点的不对劲，像是一切如旧。 　　陆晖松开了他的手：“那好，今天下班一起去。” 　　江泠应了一声，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陆晖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坐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手机微微震动起来，接通后是上级的电话。因为江敏的关系，上面总是对江泠格外关注。 　　这次的电话倒是没说什么，对方应该是知道了江泠被叫去配合调查的事，嘱咐陆晖小心他的心理状态。 　　陆晖简单的应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又点开了隔壁队发过来的调查档案。 　　就像是之前陈子风所说的那样，江泠确实跟拐卖人口案的受害者之一有关系。或者说，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 　　陆晖曾经从江泠口中知晓过他的身世，但也仅限于知道对方是被江敏收养的。直到见到这份档案，他忽然就明白了，江泠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过去，是一段什么样的经历。 　　一张报纸的扫描件被放在了档案之中，上面记录了一桩发生在十几年前的案子。案件并不复杂，说的是在余口村的地方一对夫妻因为生活琐事发生争吵，最后两人互殴至死，只留下他们的儿子在尸体现场呆了七天才被人救出来。 　　报纸上放了两张打了码的受害人照片，也正是因为其中一张照片，一直在委托私人侦探查访姐姐下落的江敏最终才从这个新闻中知道了江媛媛的下落。 　　江泠留下的口供很简单，他只是简单的描述了下自己记忆中残留的母亲记忆，寥寥几笔，甚至勾勒不出一个完整的女人形象。而对于父亲的记忆，他模糊的只剩下一点，那就是酒醉后的父亲喜欢打人，而他偏偏又爱喝酒。 　　陆晖突然就想起了他曾在江泠身上见到的那些旧伤，那些明显是陈年累积下来的伤痕。 　　陆晖曾经猜测过那些伤痕的来历，江泠对于拐卖案件的特别在意甚至让陆晖疑心过他是否是有过类似的经历。然而最让他想不到的却是这样的原因，而那些伤痕的来源也因为档案中记录的家暴的父亲得到了解答。 　　他深吸一口气，将电脑关闭。 　　透过半透明的窗户，他可以看见外面坐着的江泠因为江颜的一句话而笑了起来。他的神情平静到仿佛档案中那个悲催的小男孩并不是他自己，仿佛他的母亲并不是一个被拐卖多次的少女，仿佛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酒醉后就家暴的酒鬼，仿佛那个看着自己父母互相捅死对方后在凶案现场傻坐了七天才被救出来的人不是他。 　　…… 　　晚饭是去的他们惯常吃的那家大排档。 　　每个人都知道了江泠的过去，但席间却没一个人敢提起，只是在偶然间抛去探究性的一眼，似乎想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江泠的心情倒像是好得很，接连喝了几杯酒后又跟着他们去了ktv续摊。 　　昏暗的包厢里，江颜与陈子风站在点歌台前抢夺着话筒，老张由于担心女儿早早的回了家，而莫余惯常就不爱说话，此刻依旧毫无存在感的坐在了沙发上专心致志的吃着水果。 　　陆晖看了眼角落里的江泠，他就这么安静的躲在角落里，半明半暗的灯光打在他因为喝酒后显出些许微红的脸颊上。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手里捏着一瓶啤酒，时不时的灌下一口，看上去心情并不坏。 　　陆晖坐到他身边，端起一杯茶想要换下他手里的啤酒：“换这个，你今晚喝的已经够多了。” 　　只是没等他碰到江泠的手，就被他躲了过去。 　　“你管我——” 　　江泠斜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他脸上还透着点点醉意，微微拉长的音调带了几分任性，这是他往常从不会说出口的话，更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他。 　　江泠醉了。 　　陆晖的脑子里清晰的闪过一个念头，然而紧跟着来的却是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你不能再喝了。”他顾不得这种突然升起的情绪，伸手想去拿掉江泠手中的酒：“你胃不好，再喝下去又要胃痛了。” 　　“我说了没事了，”江泠瞪着他，似乎有些不耐烦：“陆晖你怎么总是这么烦人。” 　　陆晖：“……”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江泠直呼他的姓名，而不是什么陆队，然而这后面跟着的几个字却又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你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陆晖坚持道。 　　他有点后悔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有劝下对方，因为担心他的心情就由着他灌了自己好几杯白酒，如今又加上这一瓶啤酒，恐怕已经足够让他醉了。 　　“我不回去。”江泠不太高兴的瞪了他一眼，放下了手里的酒瓶，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要去下洗手间——” 　　他扶着沙发，歪歪斜斜的朝门外走去。 　　陆晖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江泠不让他扶，他只能跟在后面耐着性子跟着他去了洗手间，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胡乱的洗了手走出来。 　　这座ktv不算小，从洗手间到他们的包厢要拐过几个弯道，而酒醉的江泠显然没有这个区分能力，没走几步路就去往了错误的方向。 　　“不是这里——”陆晖无奈的去拉他：“你走错了。” 　　“你别说话！” 　　江泠甩开他的手，指着面前黑漆漆的包厢：“明，明明就是对的——你不许说话。” 　　无视掉陆晖的阻拦，江泠一把推开了包厢的门，在满目的黑暗中一头扎进了沙发里。 　　“江泠——” 　　陆晖拿他没有办法，他左右看了看，这个包厢应当是没有人用的，连带着桌子上的话筒塑封都没打开。 　　江颜他们现在唱兴正浓，估计一时半会都记不起他们。陆晖索性坐到了一侧，就这么任由着江泠胡闹，打算等他清醒一点再送他回家。 　　细微的灯光透过半掩着的门缝射了进来，一直将头埋在沙发里的江泠像是睡着了，半天一动不动。 　　陆晖想去看看他，等到他刚刚坐到对方的身边，江泠却猛的坐了起来，扭头看向了他。 　　半黑半明间，陆晖看见了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江泠的神色间尽是悲伤，他双目失焦，明明是对着陆晖，却更像是透过他在看向其他人。 　　“江泠……” 　　陆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下一瞬，带着酒气的怀抱猛的将他困住，江泠死死的抱着他，将头靠进了他的脖颈间。 　　微凉的湿意浸湿了陆晖的衣领，然而更让他感觉不安的是来自江泠鼻间的气息，短促的，却又持续不断的喷在了他的肌肤上，激起他一阵阵的颤栗。 第49章 前尘往事2 　　“别打我，我很乖的，别打我——” 　　陆晖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江泠。慌乱中，他依稀听见了江泠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恐惧，又像是哀求。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在面对无力反抗的对手时只剩下哀鸣。 　　“你说什么？”他费力的转过身，想去听清楚对方的话：“谁打你了？” 　　只是没等他扶住江泠，江泠就像是突然被惊住了一样，猛的往他身上一扑。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陆晖始料不及，整个后仰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江泠压在他的身上，双眼通红的注视着他。陆晖的鼻尖全都是他带来的酒气，这原本是他最不喜欢的味道，然而此刻却让他心里慌张的厉害，像是打鼓般敲了起来。 　　“江泠——” 　　低低的呼喊还没完全出口，江泠就直接低下头，朝着陆晖因为拉扯间露出的脖颈用力的咬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瞬间传入大脑，大概是因为包厢狭小的缘故，又或者是空气不流通。陆晖突然觉得身体的热意一阵阵的上涌，甚至盖过了江泠咬他带来的疼意，连带着他的后背都渗出了薄薄的汗意。 　　“你属狗的吗？”他无奈的骂了一句，想推开身上压着的人，然而江泠却执着的与他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怎么都不肯松开口。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脖颈上的疼意逐渐变得麻木了，陆晖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江泠睡着了。 　　他红肿着眼睛，就这么趴在了自己的肩膀一侧睡的深沉。 　　陆晖想要坐起身，江泠却仿似这样吵到了他睡觉一样，不满的皱了皱眼。 　　陆晖不敢再动了，只好继续维持了一会这样的姿势，过了好半天才坐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扶着江泠躺在了一边的沙发上，陆晖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深喘了一口气。 　　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哄闹着整个ktv，然而此刻他却觉得无比的寂静。 　　江颜他们迟迟没有找过来，陆晖也没有了出去的心思。他靠在了沙发上，忍不住侧头凝视着一边睡着的江泠。 　　——他明明心情非常的差，今晚却仍旧伪装的那么好。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刚刚被压抑下去的情绪又翻腾了起来，似乎有种冲动驱使着他再去靠近一点，去看看江泠怎么样了，甚至是抱抱他，给他一点安慰，即便是他现在已经睡着了。 　　这种冲动让陆晖产生了几分恍然，他隐约间觉得自己今晚好像也喝醉了。迟来的酒意迷糊了他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不太清醒起来，连带着思维都有了片刻的空白。 　　等到他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跪坐在江泠的身边，手指忍不住的去抚摸了他的唇。 　　微热的触感，却像是带了电一般激起阵阵酥麻。陆晖猛的收回手，仓皇的逃到了另一侧。 　　…… 　　“江泠，江泠——” 　　耳边隐约有人在叫喊，江泠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费力的睁开了双眼。 　　从朦胧到清晰，江颜正站在面前面色疲倦的看着他。 　　江泠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一些。他支撑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了ktv里的包厢里。 　　“你总算是醒了，”江颜在他身边坐下：“陆队怕你睡不好，又舍不得叫醒你，还特意开了一个包厢专门给你睡觉。他守了你一个晚上，刚刚队里有事找他他才急着走了，就让我在这等你。” 　　江颜揉了揉脸颊：“累死了累死了，平时加班加整晚都没事，好不容易放假唱个歌就累到想死。” 　　江泠没说话，眼神却看向了一旁的桌上。 　　几个散落的啤酒瓶零零散散的摆了一桌，他昨晚喝的很多，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依稀中却还是会有一些片段在脑中闪过。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咬了谁，如果昨晚一直陪着他的人是陆晖，那岂不是说明…… 　　江泠倒吸了一口冷气，尴尬从脚下直升头顶。 　　“那好吧，那我先回去洗个澡。”江泠站了起来：“正好今天放假，你也回去休息下。” 　　“洗澡倒是可以，”江颜吐了吐舌头：“但是休息怕是不行了，刚刚上面给陆队打电话就是因为发生了起恶性案件，陆队先赶回去了，我们最好也不要耽搁太久。” 　　江泠愣了一下：“什么恶性案件？” 　　“好像是一个小女孩放火烧了全家。”江颜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还是等回去单位才能知道。” 　　江泠嗯了一声，整理了下因为睡了一晚而皱巴巴的衣服。 　　出了ktv他跟江颜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家。匆忙冲了个澡后，换了个套衣服又重新回了单位。 　　陆晖正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翻看着。江颜站在他的身侧，跟老张低声交流着什么。 　　江泠刚想过去，却一眼看见了陆晖脖子上贴着的白纱布。很显眼的位置，有点扎眼，却又与他模糊记忆里的片段完全对应上了。 　　江泠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进去？” 　　陈子风从背后冒了出来，又指着陆晖哈哈大笑：“哇陆队，看你这个新造型，怎么还搞个纱布贴上了？” 　　陆晖合起手里的文件夹：“来了就快点过来，别说废话。” 　　“恼羞成怒了。”陈子风道：“我跟你了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你吗？是不是觉得很丢人？江泠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早上看见他脖子的时候都快笑死了。那血肉模糊的，陆队说是昨晚遇到了一只狗被狗咬的，笑死我了哈哈哈。陆队，被狗咬了你去打狂犬疫苗了吗？虽然咬的位置很奇怪，但是疫苗还是要打的。” 　　江泠：“……” 　　炙热感从背后蹿起，他感觉到自己脸上烧的厉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配合着陈子风一起笑。 　　“诶，江少爷，我说陆队呢，你脸红什么？”陈子风被他吓了一跳：“哇，红成这样，别不是昨晚睡在ktv里，被空调吹发烧了吧？”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摸江泠的额头，却被对方灵活的躲开。 　　“没事，”江泠低声道：“就是有点热。” 　　“热吗？”陈子风跟着他走到了陆晖面前：“这几天开始降温了啊，我早上还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江颜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拼命的朝陈子风使眼色。 　　“怎么了？”陈子风莫名其妙：“江颜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冷，你看你都咳嗽了。昨晚我都叫你别熬夜了，你就是不听。” 　　江颜：“我看是你的脑子被冻傻了。” 　　陆晖忍不住看了眼江泠，见他低着头，心里也有几分尴尬。 　　“好了，”陆晖冷着脸道：“案子还看不看了？” 　　“看，必须看。”陈子风道：“不等墨鱼仔了吗？” 　　“他今天有事，不来了。”陆晖打开大屏幕，“这件案子是今早转到我们队的，上面交给了我们组，情况比较复杂。” 　　“这个案子是发生在汉楚市辖区里面一个叫方南镇大香村的地方，具体的时间是三天前。当地的警察接到报案过去发现大香村里有一户人家起了大火。因为救助不及，那户人家被烧了个一干二净，除了户主的小女儿，其他人包括户主在内一共七个人全部都葬身在了火场里。” 　　陆晖点了下手机，将照片投影到了屏幕上：“这是事发后拍摄的照片，基本上已经成了废墟。当地警察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不像是意外起火，而且种种证据表明起火的原因跟那个活下来的小女儿脱不了关系。只是事发后那个女孩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当地警力又有限，所以这件案子就被转交到了我们队。” 　　陆晖看了他们一眼：“这个案子很严重，上面希望我们能尽快破案。” 　　“方南镇大香村——”陈子风挠挠头：“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这个地名确实太过陌生，即便是在汉楚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过还有这么个地方。 　　“在深山里，”江泠突然开口：“很偏僻的地方，条件很差，与外界的交通也不便利。” 　　“难怪呢。”陈子风道：“那我们怎么查？他们那边有传来什么线索吗？” 　　陆晖摇摇头：“我看了，基本没什么可用的线索。我们必须要到当地去，那边会有人配合我们查案。” 　　他看向陈子风：“你跟我去吧，他们几个留在这里策应。” 　　陈子风还没开口，江泠却突然站了起来。 　　“陆队，我跟你去吧。”他淡淡道：“这个地方我熟悉。” 　　陆晖定定的看着他。 　　他当然知道江泠熟悉，在隔壁队传过来的档案里，当年江敏找到他的地方就是方南镇的余口村。在地图上，余口村与大香村很近，或许都没多久的车程。 　　只是同样也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选择让陈子风与他一起过去，只是没想到江泠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其实没必要，我们也只是过去看下现场……”陆晖道：“你们在这里一样可以帮助查案。” 　　“我最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了解那边的生活习惯方言俗语，换个人去未必有我好。”江泠笑了笑：“陆队，就让我跟你一起吧。” 第50章 烈火难明1 　　从汉楚市市中心到方南镇没有直达火车，那边地处偏僻，至今没有开通高铁，陆晖也只能跟在江泠的后面从清晨出发，开了大半天的车子终于在天刚刚黑的时候赶到了镇上。 　　过来接引他们的是方南镇上的一名小警察，名叫朱振。朱振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长着一张娃娃脸，见到江泠他们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意。 　　“我等了一个下午了，领导说你们没那么快，结果真的等到了现在。”朱振一口的乡音，帮忙接过陆晖手上的行李箱：“路上顺不顺利？你们的旅馆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镇上条件没有你们城里好，千万别嫌弃哈。” 　　江泠客气道：“不嫌弃，我也好久没回来了。” 　　朱振诧异的看向他：“回来？怎么，你是我们镇的人？” 　　江泠微微颔首：“我在这边长大的，不过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所以也没什么印象了。” 　　“原来是老乡啊，那敢情好啊，”朱振乐了，语气更加热情，“等会吃饭的时候叫老板炒几个家乡菜，保管你吃了喜欢。” 　　“不用了，”陆晖沉声道：“随便买点盒饭解决就好，我们想先了解下案件的情况。” 　　“这么着急的吗？”朱振挠挠头：“你们也跑了一天了，还是先休息下……” 　　“还是先介绍情况吧，”江泠道：“明天要开始工作，总不能一无所知的过去。” 　　听了他们的话，朱振犹豫了片刻，嗨了一声：“那行吧，那我们就先去所里，那里信息多。” 　　方南镇是一个很小的镇，一条主干道即贯穿了整个小镇。根据朱振所指的路，陆晖开了不到十分钟的车就到了小镇上的派出所。 　　朱振打开了办公室的灯，又从旁边的小饭店买了三盒盒饭提溜了回来。三人各自捧了一盒开吃，几口解决完后，朱振终于进入了正题。 　　“这个案子的案发地是在我们镇下面的一个叫大香村的地方，那地方偏僻的很，窝在山沟沟里，连车子都开不进去。接到报案的时候是一周前的晚上十二点，是大香村的村长报的案，当时只说是他们村里有户人家烧起来了。等我们连夜赶过去后天都快亮了。那户人家穷得很，房子都是自己偷偷砍树做的，一点就着，烧的基本上都没剩下什么了。” 　　朱振递给他们几张照片：“这就是当时的现场，你们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这些照片里面确实有几张是江泠他们已经在之前见过的，就像是朱振所说的那样，照片里的房子烧的只留下一片废墟，除了满目的焦炭，几乎什么都不剩。 　　“大香村的村长告诉我们，那户人家的户主名叫王有仔，是个残疾人，有一只眼睛自打出生就看不见，一直是村里的低保户。他的老婆名叫林娟，不会说话，好像精神不太好。起火的那天晚上，王有仔跟他的老婆、他的母亲陈莉花，还有他的两个弟弟两家一共七个人在家里吃饭。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起了大火，烧的一家人连骨头都没剩下。” 　　“你们看看这个，”朱振抽出两份文件，看了一眼确认后又递给了他们：“这就是那七个受害人的资料。” 　　江泠与陆晖各拿了一份，翻开仔细查阅。 　　七个人的信息资料都在这份文件上一览无余，只是贴在上面的那七个人的照片都有些泛黄，显然不是最近的近照。在这些照片上，每一个人都带着被贫穷所磨砺出来的沧桑与麻木，目光呆滞的盯着镜头。 　　“我记得是不是还有个他们的女儿？”陆晖问。 　　朱振嗯了一声：“对对，是还有个小女孩。就是王有仔跟林娟的女儿，名叫王晞（xi），今年十六岁了。当晚起火的时候她恰好不在家，被王有仔喊去买酒了。结果酒还没买回来，家里就出事了。” 　　“王晞？”江泠愣了一下：“这个名字……” 　　“有什么问题吗？”陆晖看向他，问。 　　江泠若有所思：“从资料上看这一家人似乎都没受过什么教育，他们的名字起的也很寻常。唯独只有这个小女儿的晞字，似乎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他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又没有捕捉到苗头，只好看向朱振道：“麻烦继续吧。” 　　“之后也没什么了，我们调查了现场。虽然说王家都是用木头做起来的，但也没道理烧的那么快那么彻底。我们还专门请专家去看了，说是燃烧现场有辅助性燃料，起火点就在厨房。而且更奇怪的是，就算火烧的那么大，那七个人也不可能一个都跑不出来。”朱振道：“据村里所说，王有仔的那两个弟弟早就跟他们分了家，平时只有陈莉花跟她儿子儿媳住在一起。那晚恰好是王有仔请他的两个弟弟去吃饭，又恰好起了火。你们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那有没有查到当晚王有仔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江泠问。 　　朱振摇摇头：“问了，村里人都说不知道。所以说这个案子实在太蹊跷了，我们也确实没办法，所以才去向你们求助，还麻烦你们特意来我们这一趟。” 　　陆晖盯着手里的资料，突然问：“那你们之前为什么说王晞有嫌疑？” 　　“这个啊，”朱振皱了皱眉：“主要是这个小女孩太古怪了。起火那晚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烧死的是她爸妈，她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整件事都跟她无关一样。最奇怪的是，从那天起她就一句话都不说了，问什么都不说，谁问也不说。村里人都说她估计跟她妈一样，变成了个哑巴。” 　　“一点表情也没有？”江泠诧异道：“没有哭吗？或者说点什么？” 　　“就是没有啊，”朱振道：“我们都觉得太奇怪了，我跟你们说啊，虽然我们这个地方小，但也是办过几个案子的。我们就没见过像她那样的，真的，连我们警察看见那样的场景心里都难免不太舒服，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真的很吓人。”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几乎将目前的全部情况都说了出来。 　　江泠与陆晖了解清楚后，又跟朱振约好了第二日见面的时间。忙了一整天，时间也已至半夜，他们便起身回了旅馆。 　　旅馆的条件并不算太差，至少基本的设施都很齐全。陆晖草草的冲了个澡，临睡觉时又想起了什么，从旅行箱里摸了瓶牛奶就去敲江泠的门。 　　出乎他的意料，江泠的房间门没锁。陆晖进去的时候江泠不在房间里，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整个房间里氤氲着热腾腾的水汽。 　　这个旅馆建的时间应该有点早了，整个房间里还是采用的老式布局，连带着洗手间都是用了以前有段时间里最流行的半透明玻璃隔开。 　　陆晖不经意的朝浴室那望了一眼，透过这玻璃，他几乎可以看见后面的江泠正在冲着澡。 　　这原本是最正常不过的情景，他并非没有见过。彼时他与陈子风一起出差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然而此刻，也不知道怎么的，陆晖的脑中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江泠那白的过分的皮肤。 　　江泠是他见过皮肤最白的人，即便是在单位里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磨砺，他也白的一如他刚来的时候那样。 　　——也不知道洗澡的时候江泠是不是依旧那么白。 　　在意识到自己脑子此刻冒出了怎么样难以形容的念头后，陆晖不由的狠狠的锤了下自己的大脑，仓皇的将手里的牛奶放在了房间的床头柜上，转身就想离开。 　　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江泠穿上睡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见到陆晖，江泠也愣了一下：“陆队，你怎么来了？” 　　“额——”陆晖避开眼神，若无其事道：“就过来看看你睡没睡，既然你没睡，我就先回去了。” 　　江泠：“……” 　　他觉得有点好笑：“那我要是睡着了呢？陆队你就不回去了吗？” 　　陆晖气闷的撇开眼：“怎么会呢——” 　　他嘟囔着：“算了，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们恐怕要去大香村一趟才行。” 　　江泠笑了笑，转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摆着的牛奶：“牛奶是你拿来的吗，陆队？” 　　陆晖闷闷的应了一声，却一直刻意的不去看他。 　　江泠失笑：“陆队你有没有觉得你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怎么走哪都记得要给我喝牛奶呢？” 　　“老父亲……”陆晖低声道：“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他忍不住又看向江泠，见他一边抽出吸管喝了起来，一边就这么随意的打算在床上躺下。 　　“等等，先把头发吹干再睡觉。”陆晖说。 　　江泠无奈的看向他：“很快就干了，你真把自己当我爸啦。” 　　“你跟我出来我就不能让你生病，”陆晖找了找，没找到吹风机，只好在浴室里随手扯下一条干毛巾走过去给他擦头发。 　　“湿着头发睡觉，以后老了会头疼。”陆晖的神情严肃，认真叮嘱着他。 　　江泠几乎要笑出声来：“我老了头疼你也要管吗陆队？” 　　“怎么不能管？”陆晖随口道：“你要是乖乖听话就不用我操心这个了。” 　　他用力的揉着江泠的头发，目光不经意的往下一瞟，瞬间忘了接下来的说词。 　　江泠正半靠着床头，拿着手机翻看着今天朱振发给他们的资料。为了方便陆晖的动作，他的手臂半撑着床板，身上穿着的睡觉的宽松T恤因为这个的姿势领口几乎空了一大半。 　　衣服下，条条斑驳的陈年伤痕清晰的露了出来。然而，与此同时，还有那白到几乎可以与江泠口中咽下的牛奶相媲美的胸口也随之映入眼帘。 　　陆晖喉咙干涩，落荒而逃。 第51章 烈火难明2 　　“陆队。” 　　一大清早，江泠刚关上房门，正好就碰见了出门的陆晖。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休息，江泠昨天赶了一天路的疲累被驱散的一干二净，然而眼前的陆晖似乎并不是这样。双眸下厚厚的一层黑眼圈，陆晖本就喜欢冷着脸，然而今天的他更甚，周身仿佛都聚集着一圈低气压。 　　“陆队是不是不太习惯这里？”江泠关心的问：“昨晚没睡好吗？” 　　陆晖看着眼前在他梦里跑了一夜的人，别扭的移开视线，闷闷的应了一声。 　　江泠有点诧异。 　　按照他对陆晖的了解，对方似乎并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而且昨晚陆晖给他擦头发擦到一半突然就跑了，他至今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陆队，你——”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话语。 　　“陆队，江泠。” 　　旅馆走廊的最尽头，朱振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冲他们跑了过来，热气从袋里不断的钻出来，应当是他打包来的早餐。 　　“我还怕你们没起来呢，这是我刚刚买的炒面。这是我们这的特产，别处吃不到的，面条跟外面的不一样。江泠你一定好久没吃了吧？陆队你尝尝喜不喜欢。” 　　他热情的招呼着，领着他们上了自己的车子。 　　开车之前，朱振又转过了头，看向车后排坐着的两人：“我原本是打算今天带你们去所里跟你们说下案情具体情况的，不过你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那你们今天打算做什么？是先去所里还是——” 　　陆晖眉头微皱，礼貌问道：“从这里到大香村，大约要多久？” 　　“你们想去大香村啊。”朱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去不了吗？”江泠问。 　　“不是的，”朱振忙解释：“只是大香村那地方在山沟沟里面，路都只有小道，车子是开不进去的，你们想进去只能骑摩托车。” 　　他看了眼两人：“你们想去大香村看看也好，但是我得去跟村里打个电话叫他们准备下，然后我们还得要整两个摩托车来，你们有谁会骑摩托车吗？所里人不够，恐怕抽不出人来跟我们一起进去。” 　　“不用给大香村打电话，”陆晖道：“我们直接去就好，我会骑摩托，你在前面带路。” 　　朱振哦了一声：“那行，那你们先吃着，我去搞两摩托来。” 　　他一脚踩下油门，开着车子到了所里后，很快就弄出了两辆摩托。 　　陆晖不熟悉路，江泠坐在了朱振的后面，由他带着，顺着一条小道往大香村而去。 　　就像朱振所说的那样，大香村地处山沟里，或者甚至说是山洼里。在一片群山之中，他们沿着山路骑了快两小时，一路颠簸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江泠下了摩托，望着眼前的场景，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里不是他长大的地方，但却与他记忆中的风景极其相似。很多时候他曾在梦里对那个地方感到深深的恐惧，如今来到了这个相邻的乡村，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意外的平和。 　　陆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转眼看向朱振：“我们直接去案发地看看吧。” 　　“那可不行，”朱振说：“陆队你不知道这里的情况，王有仔虽然是这个村子的人，但住的却比这里还偏僻，没有人带路挺难找的。我都来了几回了，还是不太熟悉。这样吧，我去找村长过来，你们先在这等着我。” 　　他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陆晖将摩托车停在了一旁，走到了江泠身边。 　　“心情不好？”他问。 　　从进山开始，江泠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如今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江泠勉强笑了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他没再多说，陆晖却明白他的心情。 　　江敏是在同是方南镇的余口村找到他的，即便那时候江泠年纪并不大，但如今几乎算是踏上了同一片土地，而过去那些事情却依旧还只是没有解答的案子，被写在了他们单位的档案之中。 　　如果换做是他，他大概也没办法彻底解开心结。 　　他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四周。 　　朱振曾经介绍过大香村是方南镇出了名的贫困村，他们一路过来交通极其不便利，而眼前的那些村民住的也大多是些低矮的土屋。这里就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样，没有一点现代化的气息，时光似乎在这里倒退了几十年。 　　有村民背着柴火从他们面前走过，奇怪的打量着他们。 　　陆晖被他们看的略有些不自在，好在朱振很快就带来了村长。 　　“这是大香村的村长王庆民，”朱振指着身边男人道：“幸好他今天在村子里，不然就麻烦了。” 　　陆晖看着眼前的男人，跟他之前见过的大香村的村民一样，王庆民面容干瘦发黄，本就不太高的身躯略有些佝偻，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这两位一定是上面来的大官吧，”王庆民的态度很热情：“欢迎欢迎，小朱警察你应该早点说的，好让我提前准备一下。” 　　朱振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就是过来随便看看的。村长，领我们去王有仔的家看看吧。” 　　王庆民忙应下。 　　他们将摩托车停在了王庆民家的院子里，跟着王庆民继续往山上走去。 　　“有仔的家就在上面，”王庆民指着不远处道：“当初他爹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的屋子，现在算是彻底废了。” 　　陆晖不太能听得懂他的口音，一直在一边没说话。 　　江泠环顾四周，冷不丁出声：“村长，你们村子都姓王吗？” 　　王庆民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对啊对啊，很多都姓王。我们村子里的人随便拉扯两个，只要是姓王的，基本都是亲戚。” 　　“这样啊，”江泠道：“如果都是亲戚，那你们年轻一代结婚的事怎么办？你们应该知道亲戚之间不能结婚吧。” 　　王庆民诧异的朝他看了一眼，但很快便回答了上来：“这有啥难的，跟其他村子的结婚不就行了。附近还是有好几个村子的，骑个摩托车很方便，互相之间介绍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王有仔的老婆林娟呢？”江泠问：“她是隔壁的子的人吗？” 　　王庆民的脚步一滞。 　　他抿了抿嘴，原本自如的神情隐约带了些慌乱。 　　“她不是隔壁村的。”他说。 　　“那她是哪的人？”江泠追问：“我之前在所里看见的资料上显示林娟就是你们村里的人，她是哪家的？你们村里还有姓林的吗？” 　　王庆民闷头走了几步：“也不是我们村子的。嗨，其实也没什么，林娟是王有仔从外面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朱振惊愕的看向他：“村长，这件事你之前怎么没跟我们提起？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庆民为难的看了他一眼，但终究还是开了口：“王有仔呢，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困难户。他那死鬼爹走的早，家里就一个娘养大了他们兄弟三。家里穷的哟，你们是不知道，那屋子到处都是破洞，刮风都堵不住。有仔长大后，因为他那个眼睛，村子里跟村子外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给他的。穷就算了，还瞎了一只眼，丑的很，谁能看得上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旱烟，啪嗒的抽了起来：“有仔一直到三十多岁都娶不到老婆，他那两弟弟虽然也穷，好歹是正常人，勉强也找到姑娘了。我原本还想着有仔大概就只能这么过下去了，哪知道有一天，他去镇上赶集的时候，回来就带回了林娟。” 　　江泠与陆晖对视了一眼。 　　江泠忙道：“他没说林娟是什么人吗？这样就结婚了？” 　　“就是没说啊，”王庆民道：“反正就这么结婚了。林娟像是个无处可去的，也愿意跟着有仔。有仔这才有了个老婆，后来也生了个闺女。” 　　他边说着，边停下脚步：“两位大官，这就是有仔的家了。你们看看都烧成这样了，有什么可看的？镇上还不许我们动。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每晚路过这里都觉得渗得慌，总觉得能听见鬼哭的声音。” 　　江泠望着眼前的一片杂乱，怔怔的停在了原地。 　　视线中的那一片废墟跟照片上如出一辙，经过了几天的风吹日晒跟人为的清理，这里稍微显得整洁了一点。但那些被烧过的焦炭仍旧杂乱的摆放着，空气中隐隐的透出了烧灼的气息，仿佛一周前的那场大火至今还在绵延不绝的燃烧着。 　　陆晖第一时间的走向了江泠，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道：“看见了吗？” 　　江泠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沉默的盯着眼前的废墟，半响后终于点了点头。 　　“看见了。” 　　他的声音略带些沙哑，即便是在照片上见到了现场的样子，即便是知道了案件的详情，但真正直面这惨烈的画面时，他仍旧有些心悸。 　　那被烧死的七个人，或者说是七个鬼魂，他们仍旧以死前最后的样子呆滞的停留在了原地。 　　江泠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被烧的面目全非，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七个人除了一个是躺在地上蜷缩着，另外六个都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火势这么大，这六个人仿佛毫无所觉，又或者是压根动不了，就这么静静的趴在那里，任由烈火灼烧。 　　“他们——”江泠顿了顿，看向朱振：“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朱振摇摇头：“还没呢，我们这小地方没有法医，那七具尸体都送去市里了。但是走流程要点时间，一时半会恐怕还出不来。” 　　江泠没有再说话，视线重新回到了那七个鬼魂身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六个人应该是被下了药困住了，所以才不能逃脱。 　　但那唯一的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他为什么跟其他人不一样？ 第52章 烈火难明3 　　“怎么了？”陆晖见他神情怪异，压低了声音问道。 　　江泠抿了抿唇，有朱振跟王庆民在场，他不好说什么，只能看了对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陆晖没再追问下去。 　　王有仔的家距离村子里有点路程，经过了之前的那场大火，现在更是没人会过来这边。从他们过来到现在，除了他们四个，一个人也没看见。 　　江泠与陆晖站着看了一会，大致有了些想法，便让王庆民领着他们回了大香村。 　　朱振原想着直接带他们回镇上，然而陆晖却没这个意思，而是要求留下来与王庆民做些交谈。 　　王庆民倒是一直很配合，态度十分积极，但回答起问题来却又与他淳朴的外表截然不同，话里话外都打着太极。 　　江泠坐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来摸了摸衣服：“我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一边的朱振愣了一下：“手机不见了？丢哪了？” 　　江泠皱着眉头：“刚刚也没去什么地方，我就在王有仔家拍照时拿出来用了一下，应该是丢那了，我去那里找找看。” 　　“我跟你一起吧，”朱振道：“万一你迷路了就不好了。” 　　江泠立刻回应：“不用，我会说这里的家乡话，找不到路的话问问村民就行。反而是陆队，他还有问题要问村长，需要麻烦你陪着才行。放心吧，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这个理由很充分，刚刚江泠与王庆民对话的时候也十分畅通，朱振倒是没再吭声。江泠向着陆晖看了一眼，转身出了村长的屋子。 　　王庆民作为大香村的村长，家里算的上是这村里条件较好楠·枫的一户，至少整个庭院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庭中还摆了一辆半旧不新的摩托车。 　　江泠从他家院子里走出，顺着小道走了几步，很快就看见了一个婆婆牵着个小男孩，脚步蹒跚的向着他这边而来。 　　快要路过他们的时候江泠停下了脚步，满脸笑意的用着记忆里的家乡话问道：“请问下，村长王庆民家怎么走啊？” 　　老人停下了脚步，蜡黄的脸上混沌的眼珠迟缓的转向了他。 　　她握了握小男孩的手，音调里带了些许迟疑：“你是——” 　　“我是来王叔家玩的，原本觉得无聊，想出来村子里转转，结果发现迷路了。”江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住在镇上，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不认识路。” 　　他看了看一旁的小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牛奶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早上陆晖塞给他的。 　　“喝不喝？”他笑眯眯的问：“这是牛奶，对身体好，喝了长个子。” 　　盯着他手里的牛奶，男孩的眼中露出渴求的神色，他放下老人的手，一把抢过了牛奶，拿在手里犹豫了片刻，直接上嘴咬了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江泠笑眯眯的伸出手：“不是这样的，我帮你拆开。” 　　他拔出吸管插进盒子里，又递了回去，顺便摸了摸他的头：“喝吧。” 　　老人注视着这一切，终于开了口：“村长家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找他。” 　　“谢谢了，”江泠道：“对了，婆婆你家住附近的吗？” 　　老人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能去看看吗？其实我本也是想出来转转的。” 　　江泠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小男孩：“牛奶好喝吗？我这里还有巧克力，很甜的，你吃过没？等你喝完牛奶了我再拿给你好不好？” 　　他使劲了浑身解数，最终男孩眼里的渴望动摇了老人，又或者是因为他的那口乡音让老人放下了戒备，最终她还是领着江泠回了自己的家。 　　老人的家住在村子的角落，距离王庆民家并不远。土糊的院墙，跟王有仔家一样用木头搭建起的屋子便是这个家的全部。 　　小男孩含着牛奶的吸管蹲在院子里玩泥土，老人给江泠端了把小凳子，自己又另拿了一把坐在一边缓慢的剥着豆子。 　　江泠漫不经心的跟她聊了几句，又拿出了巧克力给男孩吃下，眼见着老人的脸色和煦了很多，他故作无意的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山头，突然道：“对了婆婆，我刚刚瞎转悠的时候看见那边有一片烧焦的地方，好像是一户人家。那样子看着像是最近发生的，究竟怎么回事啊？” 　　老人捡起一粒豆子，颤颤巍巍的剥着，一边道：“那是有仔家，他家被火烧了。” 　　“烧了？”江泠目露惊愕：“是怎么烧的？做饭不小心起火了？” 　　“不知道啊，”老人道：“村长找了警察来看，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可惜了那一家人，烧的一点没剩下来。” 　　一点没剩下来。 　　江泠的心中闪过一丝狐疑，他倒是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问：“一家人全都烧死了吗？” 　　老婆抬起手，掰着手指缓慢的数了一下：“有仔，有仔他妈，他老婆，他弟弟二仔跟二仔老婆，还有三仔跟他儿子，全烧死啦。” 　　这七个人跟名单上的死者倒是完全对应，然而她却完全没有提及存活下来的那个叫王晞的小女孩，像是将她遗忘了。 　　“奶，你说错啦——” 　　一直撅着屁股玩泥巴的男孩嚷嚷了起来：“还有那个小贱种呢。” 　　老人哼哼了一声：“她哪算的上是王家人啊……” 　　她的语气里透出几分鄙夷，江泠立刻接上话：“你们说的那个小……额，是谁？” 　　老人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小贱种啊，她是有仔的女儿。不过她那个样子，呵呵。” 　　她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那王家还是活了一个人的啊。”江泠道：“多少还算是走运的。” 　　“女孩子算什么王家人，”老人不悦的打断他的话：“又不能传宗接代，等以后嫁人了不就是跟别人跑了。” 　　江泠没有接嘴，老人看他没有马上赞同自己，似乎是不太满意：“而且那个小贱种说不定还不是有仔的种呢。” 　　惊天一个大雷，江泠几乎是费力的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急迫，摆出了一副怀疑的神情：“婆婆，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听我王叔说你们就喜欢乱嚼人家舌根。” 　　“我怎么就乱嚼舌根了？”老人不高兴了，音调也提高了几个度：“当初有仔一直娶不到老婆，这周边几个村都找遍了也没人肯嫁他。后来一转眼，他就自己带了个人回来，就是那个林娟。带回来后还不到半年，小贱种就生了。你说说，这是不是不正常。” 　　这件事是没有记在档案上的，而根据朱振所说，档案上的信息也都是由村长王庆民提供的。 　　如果这个老人说的是真的，王庆民为什么要隐瞒下来？ 　　“所以，那个女孩子不是王有仔的？”江泠道。 　　老人嗯了一声：“当初我看那个女人就不太对，明明人长得瘦巴巴的，肚子却不算小，估计那时候就怀了。而且王晞那个小贱种，跟有仔一点都不像。就有仔那样的，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女儿？” 　　江泠回忆了下档案上王晞的照片，那上面还是她幼时的样子，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站在土墙前，眉眼间尽是呆滞与漠然。 　　只是现在想想，即便那时候王晞很小，但依旧能看出些青涩的秀丽。 　　“那王晞平日跟她爸爸关系怎么样？”江泠又问。 　　老人摇摇头：“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又是个女儿，王家怎么看得上。有仔倒是一直想再要个儿子，可惜了，林娟肚子不争气。现在好了，一家人全烧死了，王家算是彻底绝户咯。” 　　她的语气里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奚落，却听的江泠浑身不舒服。 　　他硬着头皮又继续聊了几句，却再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回到王庆民的家里，陆晖还在那里慢悠悠的与他对着话，朱振陪坐在一边，时不时的帮忙解释几句。 　　见到江泠回来，那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手机找到了吗？”陆晖问。 　　江泠点了点头：“找到了。”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先回去吧。” 　　陆晖嗯了一声，跟着站了起来：“也好，今天也问的差不多了。” 　　王庆民在一边陪着笑脸：“那行，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直接叫小朱警察打个电话来就行了，免得你们多余跑一趟。” 　　他搓着手，像是急于将他们送出门。然而朱振走到外面看了一眼，很快便皱着眉回来了。 　　“这下麻烦了，”他说：“看起来好像要下大雨了。” 　　刚刚江泠回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天色有些黑，现在更是乌云翻腾，一副大雨欲来的架势。 　　“这山里下大雨可不能走，”朱振道：“前些年就是因为下雨泥石流，路上淹死了好几个人。” 　　王庆民也为难的看了一眼天色，只能跟着附和：“确实很危险……这天气我们村里人都不敢出去的。” 　　朱振看向他：“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停，就算停了等天黑了我们也不好赶山路的。村长，你这村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借我们住一晚的地方？就让我们三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天气好我们就回去。” 　　王庆民犹豫了片刻，但终究还是不太好拒绝，只能道：“有的有的，你们就住我家吧。正好我儿子跟他媳妇回她娘家去了，空出了一间屋子。” 　　朱振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回单位报备，江泠站着门口，望着外面黑云密布的天空，沉默着叹了口气。 第53章 烈火难明4 　　“就是这里了。”王庆民点着蜡烛小心翼翼的替他们引路：“这房间是我儿子儿媳住的，正好他们不在，就麻烦你们暂时委屈一下了。” 　　他将蜡烛放到了木桌上，又嘱咐了一句：“我们这一打雷下雨就停电，只能勉强用蜡烛顶顶。警察同志明天还是赶紧回镇上去吧，在我们这住着肯定很不习惯。” 　　“没有关系，是我们打扰村长了。”江泠站在木桌边，环顾了下四周，微微笑道。 　　“那没事就早点睡觉，希望晚上雨会停下来。” 　　黑暗中，摇曳的烛光映的王庆民的笑容微微有些诡异，他走出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整个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江泠跟陆晖两个人。 　　朱振去跟王庆民凑合一晚，就将他们两分到了一起。这间房间极其的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木桌跟打造的木头衣柜，便什么都没有了。 　　陆晖轻呼了一口气，低声道：“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其实时间并不晚，不到晚上十点，寻常的时候这个点他们甚至或许还在加班。只是到了此刻，周围都是黑黢黢的，陆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他脱下外衣，躺到了床上。 　　江泠在旁边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躺了下去。 　　这间房间的主人显然不怎么爱收拾，衣服跟被子被杂乱的塞在了床头，将原本就不大的位置挤的更是狭小。 　　江泠甚至能感觉到触碰着他的来自陆晖手臂上炙热的温度，烫的好像夏天还没过去。 　　“陆队，你很热吗？”他小声问。 　　片刻后，陆晖沉闷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有点。” 　　江泠哦了一声，他其实也觉得有点热，由于下雨的关系，房间的窗户被牢牢锁上，整个房间气息不通，连带着呼吸到的空气似乎都有些燥意。 　　他眨了眨眼睛，静静的躺了一会却依旧睡不着，身边的陆晖好像也不太适应这个环境，翻来覆去的一直有动静传来。 　　江泠想着，与其这样不如索性聊聊案子。他转了个身朝向陆晖，正要开口说话，谁知陆晖恰好也同一时间转向了这边。 　　两人四目相对，蜡烛早已被吹灭，只剩下窗外幽幽的暗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能让他们勉强看清彼此的样子。 　　所有的话都梗在了胸口，江泠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大脑中所有的思绪都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陆晖突兀的开了口。 　　然而只是刚刚说出了第一个字，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陆晖猛的坐起了身。 　　“怎么回事？”江泠也跟着起来，套上了外套。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刚刚那一下过去后也没有停止，而是一声接过一声，声声凄惨，在这漆黑的雨夜中显得尤为的瘆人。 　　“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女人在哭。”陆晖冷静道：“出去看看。” 　　他们推开房门，摸黑刚走几步，另一侧的房门也被打开了。 　　王庆民披着外套穿着鞋追了上来，朱振跟在他的身后，一脸的迷糊。 　　“怎么了这是？”王庆民举着蜡烛道：“睡的好好的怎么起来了？” 　　江泠看了他一眼：“有人在哭。” 　　“有人哭？”王庆民安静的站了一会，等到外面那个叫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她。” 　　“是谁？”江泠问：“村长你知道？” 　　王庆民看了他一眼：“知道，就我们村的王胡来他媳妇，他媳妇脑子不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道：“有疯病，所以喜欢半夜乱叫，没什么大事的，我们都习惯了。警察同志，你们还是回去睡觉吧，她经常这样的，没事。” 　　陆晖却没动，外面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很难让人相信王庆民口中的没事。 　　片刻后，陆晖道：“有伞吗？你带我们去他家看看吧。” 　　王庆民微微皱眉，神色间有些不悦，但最终还是去找了两把伞，带着他们匆匆出了门。 　　王胡来的家距离王庆民家不远，拐过一个弯就到了。 　　一进他家的院子，王庆民立刻收起了伞嚷嚷道：“人呢？都出来一下，胡来，你家婆娘又在做什么，大半夜这么吵，把警察同志都吵醒了，出来出来。” 　　他连喊了几声，过了一会才终于有人过来开门。 　　江泠踏进堂屋，刚一抬眼就被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几步退后撞到了陆晖的身上。 　　“怎么了？”陆晖扶住他，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问。 　　江泠没回答，而是指了指堂屋一侧。 　　外面仍然在下着大雨，电还没来。王胡来家里甚至连蜡烛都没有点，一片黑漆漆中，陆晖隐约看见堂屋的一角处，有一个人隐隐约约的蹲在那里，头发披散着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难怪江泠会被吓到，他第一眼见到也吓了一跳。 　　“村长。” 　　有男人的声音在一边响起，一名瘦弱的中年男人搓这手站在一旁：“村长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王庆民瞪了他一眼：“黑漆漆的，先把蜡烛点了。” 　　对方有些为难：“有事就说吧村长，也不是看不见，蜡烛怪贵的。” 　　王庆民被他气到了，拿着手里的伞抬手就是一劈：“快去点，警察同志来了你连跟蜡烛都不舍得吗？”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对方这才磨磨唧唧的走去了桌子边，片刻后，昏暗的烛光终于亮了起来。 　　“这三位是镇里来的警察，”王庆民高声道：“胡来，你家婆娘大晚上的不睡觉叫什么呢？吵得连警察同志都听见了，说是要过来看看。你来说说吧，你家婆娘呢？” 　　王胡来哦了一声，慢吞吞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婆娘她一直都这样，脑子不好，没事就瞎叫喊。” 　　他拿起蜡烛，走到了角落里：“我婆娘就在这呢。” 　　烛光下，江泠见到刚刚吓了他一跳的那个人缓缓抬起头，眼神麻木的看了他一眼，复又缩了回去。 　　原来她就是王胡来的媳妇。 　　江泠想上前去看看，王庆民却似有若无的挡在了他的面前：“既然有病就好好治病，大半夜的喊什么喊，觉都吵的睡不好。” 　　王胡来忙不迭开口：“想治呢，这不是没钱吗？对了村长，我家那个贫困补助啥时候能下来啊？一家三口都等着吃饭呢。” 　　“镇上还没评下来，你且等着吧。”王庆民摆摆手，又看向朱振：“小朱警察，你看看，大晚上的大家都要休息，这也确实没什么事，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朱振一直都在迷糊着，如今听了王庆民的话还想开口，却被旁边的江泠直接拦了下来。 　　“就听村长的，”江泠道：“没什么事就好，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王庆民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们重新撑起伞，走出了王胡来的家。 　　朱振跟着王庆民回了房间，江泠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却没急着睡觉，而是看向陆晖道：“陆队，你怎么看？” 　　陆晖面色肃然。 　　“你觉得呢？”他反问。 　　江泠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听了一会，确认没有人在外面偷听后才又站起了身。 　　“王胡来的媳妇，应该是被拐卖来的，林娟或许也是。” 　　江泠的声音极低，在这黑夜里几乎轻到听不见。陆晖猛的抬起头看向他，他其实也有了这种猜测，但拐卖这两个字从江泠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他隐隐有些心慌。 　　“我自小在余口村长大，虽然后来江敏将我接走了，但记忆里有些事还是记得很清楚。”江泠慢慢道：“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整日里都是疯疯癫癫的，头发披散着，问什么都不回答。家里人将她锁在家里，什么事也不用她做，说是怕她跑了。我那时候还在想，一个疯子能跑去哪里。” 　　他的声音里生出一丝冷意：“我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晖浑身发凉，他不由得走到他的身边，想安慰下他，却又有些无所适从。 　　“我们刚刚回来的时候，”陆晖低声道：“问过王庆民关于王胡来老婆的来历，他也是含糊其辞，什么也不肯说。我觉得，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了。” 　　他们并排坐到了床上，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黑夜。 　　夜还很深，光明始终没有出现。江泠凝视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而过，他今夜已经没有了睡觉的感觉，只想快点等来天明。 　　“你白天出去那一圈，问到了什么吗？”陆晖低声问。 　　江泠低垂着眉眼，心情压抑：“见到了一个老人，对方说王有仔的老婆林娟过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村子里都觉得王晞不是王有仔的孩子，王有仔对她也很不好。” 　　“今天我向王庆民问话的时候，我发现他对于提及王有仔家的事情十分抵触。只要是关于死者家里的事情，他都一概表示不知道。”陆晖冷声道：“朱振说他之前就是这样，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调查很难进行下去。这个地方偏僻，进来就很麻烦，村民也很不配合。如果要想强行将人带出去调查，没有正规的理由也并不可行。” 　　江泠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些情况。在这样的地方，当所有人都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而又没有监控之类的工具帮助他们时，他们就像是走入了死胡同，进退不得。 第54章 烈火难明5 　　天刚一蒙蒙亮，陆晖跟江泠就穿好了衣服起来了。 　　王庆民正站在大门口，朝外看着天空，见他们从房间里出来便道：“昨天后半夜雨总算是停了，我看着今天天气不错，等到下午你们应该就能回去了。” 　　他端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早餐，笑眯眯道：“要不两位警察同志先去洗洗脸，再过来吃饭？” 　　江泠应了一声，带着陆晖去洗了把脸，又回到了餐桌上。 　　王庆民给他们准备的是稀粥，配上几个馒头，味道虽然清淡但也能果腹。 　　江泠吃了几口后，突然问：“对了村长，昨晚的那个王胡来也是村子里的贫困户吗？” 　　王庆民大口喝了口粥：“他一直都是的，昨天跟我说的那个是我们镇里的一个关于贫困户的补贴政策，就是家里有伤残人士的，每户会多发点钱。” 　　“伤残人士，”江泠若有所思：“说的是他媳妇吧？” 　　“他媳妇那是神经病，哪是伤残啊。”王庆民道：“他说的是他的小女儿，眼睛瞎的，看不见。” 　　江泠手里的筷子微微一抖，他突然就记得起来，昨夜在王胡来的家里他们确确实实的只见到了王胡来跟他的老婆，并没有看见他的那个小女儿。 　　竟然是个瞎的吗—— 　　“有多严重？”江泠问。 　　“基本看不见东西了，”王庆民说：“胡来的那个瞎子女儿从小就喜欢跟有仔家那个女儿一起玩，结果越玩眼睛越坏，现在索性什么也看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倒霉亏的。” 　　他嘀嘀咕咕几声，一旁的朱振却突然插了嘴：“精神病也是伤残啊，我之前去的别的村子，就有精神病拿到镇里补贴了，他干嘛不把自己老婆一起报上去，多拿份钱不好吗？” 　　王庆民闻言一愣：“精神病也算？” 　　“算啊，”朱振道：“不过这都需要去医院做鉴定的，不是你们说有病就有病。” 　　王庆民哦了一声，但接下来的时间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匆匆吃过早饭后就出去了。 　　陆晖从钱包里拿出了一点钱，压在了王庆民家的桌子上。 　　朱振好奇的看了一眼：“陆队，你这是做什么？” 　　“住宿费跟吃饭的钱，”陆晖淡淡道：“总不能让他们出钱。” 　　朱振点点头：“确实，这村子实在是太穷了。陆队，要不是你我都忘记这茬了。还是得向你学习啊，是我觉悟太低了。” 　　他边说边笑了起来，陆晖却问道：“能不能帮我们个忙？” 　　朱振忙道：“啥事？尽管说，我向上面打了包票的，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 　　陆晖失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昨晚的王胡来，刚刚村子不是说他正在申请伤残补贴吗？麻烦你打电话问问流程走到哪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相关的工作人员帮忙让王胡来将他的老婆跟女儿一并送到镇上去做个检查。” 　　朱振愣了一下：“陆队你这是？” 　　“他们村子里有事，但是不愿意让我们知道。”陆晖冷冷道：“村子里问不到我们就把人搞出去问，总会有突破口的时候。” 　　朱振被他的神情吓到，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久后便又走了进来：“问过了，对方说本来就还在审定阶段。那边的人已经答应要配合我们，会让王胡来带着他女儿再去检查一次。至于他的老婆，因为本身王胡来之前并没有报上来，所以他们也不太能确定可以劝动他。” 　　陆晖点点头。 　　能带出一个就是希望，按照王庆民的意思，王胡来的女儿跟王晞的关系真的那么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能找到一些案件的线索。 　　下午的时候天气大晴，江泠他们总算是离开了这个大香村。等到回去后第二天，镇上就传来了消息，王胡来将他的女儿跟老婆一并送进了医院做伤残鉴定了。 　　“我昨天接到你们的电话就跟大香村那边联络了，拐着弯的告诉他精神病也能做鉴定，而且只要够标准，他们拿到的补贴会更多。原本那王胡来还不太愿意，但是听说可以拿到更多钱就立马答应了。” 　　镇上赶过来的办事员领着他们走到了一处病房的门口。 　　“你们看，这就是王胡来的老婆，叫胡丽。因为怕她精神状态不好会伤人，所以医院这边就将她跟其他病人隔开了。我们按照你们的想法给她做了全身的检查，情况好像不太好。” 　　办事员边说着边将胡丽的检查报告递给了他们：“从报告上看，她的身体有多处损伤，应该是常年被人殴打造成的。至于她的精神状态，我们这的医院太小，没有专门的精神科医生，估计要将她送到市里检查去才行。” 　　江泠翻开手上的那份报告，几张照片映入眼帘。 　　就像是办事员所说的那样，胡丽的身上遍体是伤。大大小小的伤痕错综交叉，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而她的右手因为常年骨折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现在已经完全扭曲成了弯曲的状态。 　　“那王胡来的女儿呢？”陆晖问。 　　“哦，那个小女儿啊，在另一间病房里。她倒是挺乖的，就是太瘦了，眼睛也不好。” 　　办事员领着他们去了另一个病房外：“王小花就在里面，你们直接进去找她就好。” 　　江泠跟他道了谢，停在病房门口向里面看去。 　　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女孩静坐在一张病床上，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瞳孔里却无一丝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没有半分焦距。 　　这个病房是一个多人病房，除了她之外还躺着两个病人。那些病人的家属们来来去去，整个病房里嘈杂无比。唯有女孩的身边极其安静，仿佛她与这病房里其他人彻底的隔绝开了一般。 　　江泠低声道：“让我去吧。” 　　陆晖点了点头，江泠在面对外人时总有种超脱其他人的亲和力，让他去应该不会吓到对方。 　　江泠走进病房里，在王小花的面前停下。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有外人出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方，却扑了个空。 　　“是医生吗？”王小花开了口，是清脆稚嫩的声音：“是不是还要去做检查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江泠伸手握住她的手，半蹲下来轻声道：“你很想回家吗？” 　　王小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很想回去，这里虽然要抽很多血，很疼，但是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很多人陪我说话。可是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家里的事就没人做了。” 　　她轻轻动了动，用力的抓紧了江泠的手：“哥哥，你是医院的医生吗？” 　　“你有什么事吗？”江泠问。 　　王小花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我妈妈是跟我一起来的，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她，她还好吗？她有时候会咬人的，要是你们被她咬了千万别打她，她不是故意的。” 　　江泠沉默的看着她，根据医院的资料，王小花不过也只有十二岁而已。她的外表远没有同龄人生的好，枯黄的头发干瘦的脸颊，常年的辛苦让她的皮肤也不像其他孩童一样的嫩白，反而有些黝黑粗糙。 　　“不会怪你妈妈的，”江泠安慰她：“她没事，她现在很好，你放心。” 　　听了他的话，王小花像是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江泠进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谢谢你们了，你们真好，帮我们看病还给我们钱。” 　　她说的真心实意，江泠本想问问她关于王晞的事情，但碍于在医院，周围全都是人，倒是不太方便。 　　江泠想了想，道：“有件事哥哥想要问问你，等会医院会有护士姐姐带你去其他的地方，哥哥会在那里等你，你愿意帮帮我吗？” 　　王小花露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可是——可是我今天已经出来很久了，要是一直不回去做事的话，爸爸会生气的，他会打我的。” 　　“不会生气的，也不会打你的。”江泠握了握她的手：“哥哥跟你保证。” 　　王小花犹豫了片刻，终于点点头：“好，我信医院的医生，我也信你哥哥。” 　　江泠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身后的王小花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小心的开口问道：“哥哥，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啊。你可不可以去找医生说说，不要再给我治眼睛了。治眼睛好痛的，爸爸每次帮我治眼睛我都快疼死了。而且我的眼睛也治不好的，一开始还能看见一点，现在完全都看不见了。” 　　她的声音天真无邪，江泠却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王小花的脸上全是期盼，见江泠迟迟不说话，她又有点害怕，急忙道：“哥哥，要是不行的话就算了，我会好好治眼睛的，不会不听话的。” 　　江泠的喉咙有些发酸，他眨了眨眼睛，重新蹲在了她的面前，慢慢道：“你的眼睛，不是从小就看不见的吗？” 　　王小花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是的哥哥，其实以前是可以看见一点的，后来爸爸说要帮我治好眼睛，结果治着治着就完全看不见了。” 　　“他是怎么治的？” 　　“放血呀，”王小花天真道：“给眼睛放血，爸爸说就要这么治才行。” 第55章 烈火难明6 　　“受伤过于严重，且救治不及时，已经来不及了。” 　　镇上的办事员领着王小花又去做了遍详细的眼科检查后，摇摇头道：“之前只是大概的做个简单的检查，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根据医生所说，王小花的眼睛之前应该是还能看一点点模糊景象的，由于遭到外界的损伤，现在连光感都彻底消失了。 　　“我问过小花了，她说她父亲对她动手的时间是半年以前，”江泠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那个时候听说了镇上的新政策，动了心思，拿小花下手，等到她的伤口愈合就去找王庆民申请补贴了。” 　　陆晖阴沉着脸，迟迟没有说话。 　　不光是他，连带着一旁的朱振与办事员表情都十分沉重。没人可以想象得到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为了拿到那些补贴，他宁愿用这样的方式毁掉女儿原有可能会转现的光明。 　　只是为了那点补贴而已。 　　“王胡来人呢？”许久后，陆晖终于问。 　　“之前送他老婆跟女儿来医院后就回村里去了，我让镇上的人通知他补贴流程有点问题，要他再过来一趟。”朱振叹息：“我的同事已经在等他了，那个地方不太好抓人，如果直接进去恐怕会引起一些麻烦。” 　　他说的委婉，在场的几个人却都理解他的意思。 　　“那我们也回去所里吧，”陆晖道：“将王小花带上吧，找个她熟悉的护士陪着她，别吓到她了。” 　　朱振点点头，立刻去吩咐。江泠想了想，转身打了个电话，便同陆晖一起回了镇上的派出所。 　　…… 　　审讯室里，王胡来坐在椅子上，神情焦虑的四处张望。 　　他从山里一出来就被抓了个正着，然后就被送到了这个地方。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被束缚住的双手，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就见到门被推开，两个人跟着走了进来。 　　他认出是村长带着去到他家的那两个警察，顿时就嚷了起来：“抓我做什么？抓我做什么？我又没犯法，为什么抓我？” 　　江泠在椅子上坐下，淡定的看着他：“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问我就抓我来这里？”王胡来大骂：“村长带你们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东西，原来是在这使坏心思呢！白瞎了我们对你们那么客气。” 　　陆晖对于他激动的话语没有半点反应，而是道：“今天你送你老婆跟女儿来医院做检查了，是吗？” 　　王胡来原本骂的正起劲，闻言下意识道：“是啊，咋了？送婆娘孩子去医院犯法了？” 　　陆晖问他：“你之前向镇上申请补贴，原因是你女儿有视力障碍，是吗？” 　　“什么什么障碍，她就是看不见，所以我就想着跟政府要点补贴，不行吗？” 　　“这个你看过了吗？”陆晖抽出一份报告，在他面前打开展示：“医生说你女儿的眼睛遭受了外力损害，才会导致她如今一点东西也看不到。这件事你知道吗？” 　　王胡来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他抿了抿唇，结结巴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就是看不见，从小就看不见，一直都是瞎的。” 　　“是这样吗？”陆晖紧盯着他：“根据医生的检查，她一开始应该没有这么严重，是有人，故意对她的眼睛下了手，才导致她如今的状况的。王胡来，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王胡来咬着牙，闷闷道：“这我不知道，她小时候贪玩，喜欢乱跑，估计是调皮自己弄伤的。” 　　“有视力障碍的小孩，能调皮到什么程度？”陆晖不紧不慢道：“你女儿说，你之前跟她说要帮她治疗眼睛，给她眼睛放血，结果她眼睛就一点都看不见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陆晖每说一句，王胡来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是啊，”他说：“放血怎么了？老祖宗都是这么治病的，我是她爹，给她治眼睛有错吗？犯法了吗？她是我生的，我想怎么就怎么对她，我管我女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是治眼睛还是骗补贴？”陆晖冷冷道：“你是听说半瞎跟全瞎拿到的补贴不一样，才动了心思。” 　　王胡来咧嘴笑了笑：“拿钱不好吗？反正她也看不见，多拿点钱她还能吃点好的。” 　　他的脸上带着漠然的笑意，江泠沉默的注视着他，在他的神情里找不到半点对女儿的爱惜与怜悯。他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至今还在洋洋得意，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他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放弃了。 　　有些言语只会对心里仍然保有善意的人起作用，面对王胡来这样的人，除了法律的惩处什么都不会让他有半点动摇。 　　陆晖面色阴沉，又拿起了另一份报告。 　　“先撇开你女儿的事不说，这是你老婆的身体检查报告。根据报告显示，她的身上全都是伤，右手因为骨折已经废了，这事你知道吗？” 　　王胡来回道：“不，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陆晖冷冷道：“她是你老婆，她受伤你也不知道吗？” 　　“不，不是……”王胡来道：“你们都知道啊，她就是个疯子，整天胡来，到处乱跑。我又没时间天天看着她，她在外面招惹别人挨了打，我咋能知道呢？” 　　“又是乱跑。”陆晖冷笑：“你女儿瞎了是因为她乱跑，你老婆受伤也是因为她乱跑，怎么，你们家人都这么喜欢乱跑的吗？还是你在给自己找理由？” 　　他加重了语气，王胡来畏惧的看了他一眼，往后缩了缩。 　　“我老婆本来就是傻子，”他索性耍起了无赖：“傻子谁能管得住？你要是能管得住你帮我去管管？” 　　“管不住？”陆晖厉声道：“你女儿说你建了个小棚子，平时就将你老婆用铁链锁在里面不给出去。这样的方式她怎么能出去乱跑？怎么去招惹其他人？” 　　王胡来浑身一抖，诧异的看向了陆晖。 　　“不想承认吗？”陆晖道：“不认也没关系，我们会去你家里做取证。只要你的棚子还在，我们就能找到证据证明你女儿说的是真的。” 　　王胡来使劲的喘了几口，胸口剧烈起伏。意识到王小花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后，王胡来冷笑一声，索性放弃了挣扎。 　　“那有什么办法嘛，”他说：“我婆娘是个傻子啊，傻子不关着能怎么办？万一她跑了，或者是摔死了，谁赔个老婆给我？” 　　陆晖咬了咬牙，微微前倾，直视着他双眼：“那究竟是谁打的她？” 　　王胡来用力的咳嗽了几声，喷出一口唾沫，含糊道：“是我打的嘛，她是个傻子啊，傻子不打不听话的。不光我打她，她也打我啊，她之前还咬过我的，你们看看，我手上还有印子呢。娶了个这样的老婆我能咋办啊，不打不行啊。” 　　他动了动手，想捋上衣袖将印记展示给众人看看，无奈双手始终被扣在椅把上，什么也做不了。 　　“诶，你们放开我嘛，我给你们看看……” 　　他嚷嚷着，陆晖却没搭理他，而是冷冷道：“家暴是违法的，如果以你老婆的精神状态，按照法律，你当初跟她结婚也是违法的。” 　　“违法？！”王胡来瞪大双眼：“结个婚也犯法了？怎么可能嘛！而且——而且她跟我结婚的时候还没疯呢！” 　　话音刚落，江泠立刻跟上：“结婚的时候没有疯？那她是后来才疯的？为什么疯的？因为跟你结婚？” 　　王胡来自知失言，立刻闭嘴不言。江泠却没打算放过他，而是继续道：“我们没找到你老婆的身份信息，她的资料都是由你们村子提供的。她是哪里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结的婚？” 　　一连几个问题，王胡来却只是低着头，死死的咬着牙，仿佛打定了注意就是不开口。 　　江泠冷冷的盯着他，慢慢道：“你什么都不说，难道你老婆是买来的？”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出口。眼见着王胡来听见后不由的颤抖了下，江泠心里一声叹息。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但被确认的时候他还是心里压抑的厉害。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行了吗？”陆晖提高音量：“光是你虐待你的老婆跟女儿，就已经足够你在里面蹲上好多年。你老婆虽然疯了，但未必治不好。如果哪天她清醒了，出来指控你，你以为你逃得过买卖妇女的罪？我知道你不说话是有其他想法，但是我劝你搞清楚，除非你想一个人背下拐卖妇女的罪名。要不要我跟你说说这几样罪名叠加在一起，你要坐多久的牢？” 　　王胡来的脸色逐渐灰败，被扣住的手死死的扣着椅子把手，脸颊两侧的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高高隆起。 　　“我要是说了，能放我回去吗？”他低声问。 　　陆晖与江泠对视一眼，心知有戏。 　　“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陆晖冷冷道：“但是如果你提供了有用的线索，就算你有立功表现，到时候会适当减刑。” 　　王胡来急促的呼吸了几口，神情挣扎。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我说嘛，我老婆就是买的嘛，找村长买的。” 第56章 烈火难明7 　　“他认了？” 　　江泠刚从审讯室里出来，朱振就忙不迭的追了过来询问。 　　江泠点点头：“他应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个村子一直有这样的习俗。整个村子主要是以王庆民为首，包括已经死去的王有仔也是。根据王胡来所说，当初林娟就是王有仔通过村长王庆民买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朱振瞪大双眼，震惊道：“这个案子竟然会变成这个结果。” 　　原本以为是一桩严重的纵火案，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发展。他咽了咽口水，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去通知他们。” 　　有了王胡来的证词，朱振敏锐的意识到这件案子应该会有着更令人心惊的后续。他立刻去通知了上面，对王胡来提到的几个人实施抓捕。 　　王小花还留在会客的地方，刚刚做完笔录后她就一直乖乖坐在这里，一名女警察陪在她的身边，小心的逗着她说话。 　　江泠凝视着她，如今王胡来被他们拘留羁押，而她的母亲胡丽尚且连自顾都做不到。如今只留她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几乎从未离开过那个村子，对外界一无所知，又有视力障碍。 　　她该如何生存下去？ 　　王小花耳力敏锐，不自觉的转过头转向了江泠这边，轻声道：“江哥哥，是你吗？” 　　江泠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我。” 　　“江哥哥，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我真的要回家去了，我都出来好久了，阿爸肯定会生我气的。”王小花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拉住了江泠的手，恳求道。 　　江泠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没有说话。 　　一旁的女警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道：“等他们忙完了自然会送你回去的，你放心，只要你在这里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好不好？” 　　江泠压抑住鼻腔的酸意，安慰道：“小花，你暂时应该回不去了。不过哥哥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的眼睛或许还有好转的希望。哥哥打算送你去市里找大医生帮你看看眼睛，你说好不好？” 　　他之前联系了江敏，通过她找到了汉楚市有名的眼科专科医生，又将王小花的档案传了过去。对方看了之后，竟然回复他或许还有转好的希望。 　　然而听了江泠的话，王小花愣在那里，失焦的大眼睛茫然的盯着前方。 　　“眼睛，还能治吗？”她问。 　　“医生说要看看才行，但是市里的大医生很厉害，说不定能帮到小花。”江泠微笑着道：“小花想不想去试一试？市里很大的，那里也会有人照顾你，也许有一天你就能看到东西了。” 　　他的话显然非常有诱惑力，王小花死死的攥住他的手，小脸绷的紧紧的。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阿爸不会同意的，他肯定会生气的，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你爸爸，他有事，不能照顾你了。”江泠摸了摸她的手，极力让语气保持平缓：“他也答应了，让你去治眼睛，你别担心。” 　　听见他这么说，王小花终于放下心，露出了甜甜的笑意：“真的可以吗？谢谢江哥哥，我其实很想治好眼睛的，我小时候是能看见一点的……” 　　她小声的说着，女警察忍不住转过头擦了擦眼泪。江泠温柔的摸了摸王小花的头，低声附和着她。 　　“哦，对了，江哥哥。”王小花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哥哥，我在去市里治眼睛之前能不能去看看小晞啊，我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大家都说她做了坏事被抓走了，可是小晞很好的，她不会做坏事的。” 　　她顿了顿，又道：“现在我要去市里治病了，市里一定很远吧，我肯定很久都看不到小晞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咬住了嘴唇，欲言又止。 　　江泠没有回答。 　　按照朱振所说，由于王晞是纵火案的重要涉案人员，现在已经找了一名女警陪着她，将她控制了起来。这个时候是没办法见其他人的，所以王小花的要求他无法答应。 　　“你很想见她吗？”江泠问：“不过你暂时应该见不到她。” 　　王小花闻言有些失望，她瘪了瘪嘴：“好吧，那就算了。” 　　“好啦，”江泠安慰性的捏捏她的脸：“如果可以的话，我让她方便的时候再找你，好不好？如果你不在这里了，我就让她给你打电话，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小花这才高兴了起来。 　　“那太好了，”她高兴道：“小晞也会很高兴的，她在村里就我一个朋友，看不到我她肯定也很难过。” 　　江泠想了想，又蹲了下去问她：“那哥哥问问你，平时你跟王晞玩的时候，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家里的事情。” 　　现在有了王胡来的证词，已经证明了林娟的来历，但那件纵火案却一直没有头绪。 　　根据市里传来的消息，在火场中葬身的七个人里有六个人被下了药，那是一种给家畜使用的药物，用在人的身上效果更加明显。那六个人应当是被下了药后昏迷不醒，所以在大火中没能跑出来。 　　然而这样就有了新的疑问，除去那六个人，唯一一个在地上挣扎的第七人，也就是王有仔的老婆林娟她体内并没有检测到那种药。在起火的时候，她状态是清醒着的，为什么没有跑出来？ 　　王小花认真的想了想，眉头困惑的皱了起来：“小晞她——她不太爱说家里的事情的，而且她都不太爱说话，只是会跟我说几句而已。” 　　“也不跟她家里人说话吗？”江泠问。 　　“不太说话的，”王小花道：“她家里人不喜欢她，因为……额……” 　　意识到自己快要说出不好的事情，她及时的捂住了嘴，停了下来。 　　“是因为她不是她阿爸生的吗？”江泠道。 　　王小花一愣：“你都知道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所以不想说。小晞每次都因为这个被大家嘲笑，大家都说她是野种，还笑她阿爸生不出儿子。其实我阿爸也没儿子，他也很生气。” 　　“是这样的小花，”江泠耐心道：“你应该也知道王晞家的事情，那场大火后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有些事如果你知道请一定要告诉哥哥，这不是在伤害王晞，而是帮助她。让哥哥查清那场大火的真相，才能给王晞更好的帮助，知道吗？” 　　王小花抿了抿唇，表情有些挣扎。 　　江泠也没着急，耐心的等着。他之前给对方做笔录的时候就曾经问过王晞的事，但是或许是担心给王晞带来不好的影响，王小花明明知道一些事情却不肯说出来。 　　大概是已经对江泠十分信任，也被他的话劝动了，王小花认真的想了想，终于抬头道：“好吧哥哥，如果能帮到小晞，那我都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关于王晞的情况，”江泠道：“你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嗯……因为小晞不是她阿爸的仔，所以小晞过的不怎么好的，连饭都吃不饱。”王小花道：“她经常去地里挖生玉米生番薯吃，不然就要饿肚子了。”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江泠说：“王晞的名字是谁给起的？”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在那个一心渴求着有后代生男孩的村子里，王晞这个晞字几乎是极其特别的存在。他原以为会是其他的同音字，跟王庆民确认后才知道就是这个晞。 　　“小晞的名字是她阿妈起的呀，”王小花说：“她教我写过，不过我笨，没记住。可是小晞很聪明，她成绩很好的，她还在镇上读书呢，学习很厉害，会写很多字的。” 　　然而这也是让江泠疑惑的点。 　　在大香村里，能外出读书的不是没有，但几乎都是村里的男孩。然而王晞作为村里唯一一个在镇上读高中的女孩，还是在不是王有仔亲生的情况下读的。 　　他怎么想都觉得无法理解。 　　“王晞妈妈认识字吗？”江泠说：“她不是哑巴吗？” 　　王小花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其实哥哥，我告诉你，小晞妈妈不是哑巴的，她只是不想说话。” 　　“这件事其实是我听村里人说的，小晞出生后，因为她是个女儿，有仔叔就不太想管。小晞妈妈却坚持要给她起这个名字，而且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说话了。村里人都以为她是哑巴，小晞却偷偷告诉我，其实她听她妈妈说过话的。” 　　江泠半天没说话。 　　他其实能理解林娟的选择，能给王晞起这个名字，林娟本人应该是有些文化的。 　　一个曾经读过书受过教育的女人，被拐卖到这样的一个地方，生活里只剩下作为女人生育的意义。 　　——她的绝望与痛苦，无人能真正体会到。 　　林娟没能像胡丽那样疯掉，然而这种看不见尽头的生活里，仍然保持着的理智或许才是她最大的痛苦来源，所以她选择沉默，以不说话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卑微的对抗。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王小花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起火的前几天，小晞突然跟我说，她有可能要退学了，有仔叔好像说不给她读了。” 　　江泠愣了一下：“她有说为什么吗？” 　　王小花摇摇头：“没有说，但是她很不开心。” 第57章 烈火难明8 　　她仰起头，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仍然不安的朝向了江泠的方向。 　　“哥哥，小晞会没事的吧？”王小花问。 　　江泠沉默的凝视着她。 　　联合王小花的话跟以往得到的线索，再加上对几个涉案人的了解，他的脑子里依稀有了些模糊的猜测。然而这些猜测都是基于他的测算与想象，在得到具体证实之前，他没办法给出任何结论。 　　他也不想欺骗王小花，这个女孩已经够苦了，用虚无的谎言去欺骗她会让他充满了罪恶感。 　　一直没等到江泠的回复，王小花懂事的点点头：“我明白了哥哥。” 　　她摸索着站了起来，几乎是哀求的开了口：“哥哥我知道你人很好，你一定要帮帮小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约好了还要一起玩的。” 　　“我会的，”江泠认真道：“我一定会。” 　　女警将王小花带了出去，江泠静默的站了一会，陆晖从外走了进来，停在了他的身边。 　　“朱振他们已经安排好了，王庆民跑不了。”他低声道：“你这边怎么样了？” 　　江泠扭头看向他，尽量平静的把刚刚从王小花那得到的信息总结了一下。 　　“林娟给王晞起的名字？那她之前应该受过教育。”陆晖沉声道：“但是王家人当初既然能答应送王晞来镇里上学，为什么突然又要给她退学？还恰好发生在纵火案的前几天？” 　　时间上太过于巧合，他们不得不将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然而如今王家人只剩下了王晞一个，而大香村几乎所有人都对实情缄口不言，在朱振他们将王庆民逮捕回来前，他们能够去寻找答案的只有一个人。 　　朱振跟他的同事都外出抓捕王庆民了，江泠找了所里的其他人，由他们领着终于见到了王晞。 　　江泠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他在大香村见到的那个老人说过的话。 　　“以有仔的样子，哪能生出那样的女儿。” 　　确实不能，只要是见到王晞本人的，都会怀疑她与王有仔究竟是不是亲生的关系。 　　毕竟王晞太漂亮了。 　　江泠只在照片上看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那上面她只是瘦瘦小小的一只，身上穿着宽大到完全不合体的衣服，然而即便是脸色蜡黄也看得出她眉眼间的秀丽。 　　而眼前这个已经十五岁上高一的姑娘，有这专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青涩稚嫩。只是从江泠他们进来开始，王晞就始终以一种抱膝的姿态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墙角，连眼神都未曾给过他们。 　　“这段时间一直这样。”照顾她的女警无奈道：“醒了就躲在那里，累了就独自睡觉，问什么都不回答。有一次我给她倒水喝，开水都烫到她手上了，她吭都不吭一声。” 　　“做过笔录了吗？”陆晖低声问。 　　女警摇了摇头：“她一句话都不肯说，没办法做笔录。” 　　她顿了顿，犹豫了下道：“这孩子怪可怜的，你们等会耐心点，别吓着她了。” 　　“我们知道了。”江泠道。 　　陆晖看向他：“要不还是你去吧。” 　　他自问在女人跟小孩面前，自己远没有江泠受欢迎。如今王晞很明显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他也不想去刺激她。 　　江泠嗯了一声。 　　王晞始终都在呆呆的盯着角落出神，江泠站着观察了她一会，又慢慢的靠近到王晞身边。 　　他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学着王晞那样面对着她坐下，微笑着问她：“你在看什么？” 　　然而就如同女警之前所说的那样，即便他如此，王晞依旧只是盯着角落里发呆，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听王小花说，你们两个是好朋友，是不是？”江泠轻声道：“她现在就在镇上住着，我帮她在市里找了个眼科医生，医生说她的眼睛有好转的希望，过几天小花就要去市里治眼睛了。她今天找了我，说是很想见你一面。”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僵硬的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的王晞轻轻一动，慢慢抬起头看向了他。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江泠知道她被自己引起了兴趣，略微有了点把握。 　　“不信吗？”江泠掏出手机：“你现在情况特殊，还不能见她，但是我特意让她录了个视频。” 　　他按下播放按钮，屏幕上，王小花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无神的双眼看着镜头的方向。在连续问了几遍开始没后，她终于局促的对着镜头笑了笑。 　　“是我啊，”视频里王小花的声音稚嫩：“小晞，江哥哥说可以录视频让你看看我，你看见我了吗？这几天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小晞你知道吗？江哥哥说要送我去市里找大医生治我的眼睛，不过哥哥说完全治好的希望不大，但是或许可以恢复一点点以前的样子。” 　　王小花甜甜的笑了起来：“其实能有一点点影子都很好了，我现在看见的全都是黑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的事情，包括她阿爸突然就不见了但她并没有很难过，包括她要去治眼睛了，包括警察答应她会让她跟她阿妈一起离开。一桩一件，一五一十的说给王晞听。 　　王晞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眼神从一开始的惊愕逐渐变得柔和。 　　等到江泠关掉视频，王晞恋恋不舍的看了手机一眼，擦了擦眼泪，却又重新回归到最开始的姿势。 　　她始终以这种抗拒的姿态面对着他们，王小花的那些话似乎并没有劝动她半分。 　　江泠却自顾自道：“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时就觉得你这个名字真好听。晞——” 　　他轻轻的念了一遍，语调温柔：“小花告诉我，这个名字是你阿妈给你起的。你阿妈一定很爱你，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你身上。” 　　王晞动了动，又抬起头来看他。 　　“小花说你在镇上读书，那你查过晞的意思吗？”江泠道：“东方未晞，你阿妈希望你是她的破晓，是即将到来的天明，是她遭受的所有困难的尽头。” 　　他满目温柔，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王晞的眼眶一点点变红，眼泪夺眶而出。 　　“可是我不是……”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一颗颗掉落在了地上，无声洇进了缝隙之中。 　　“我不是的，我害死了她，我不是……”仿佛魔怔了一样，王晞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呆呆的看着江泠，眸中尽是痛意。 　　江泠没说话。 　　一旁的陆晖脸色一变，这次纵火案王晞本就有嫌疑。她提前预备了很多酒精，又在起火之前离开了王家。 　　再加上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如果她真的是凶手的话——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陆晖走到一边接通电话，朱振的声音从对面激动的传了过来。 　　“陆队，王庆民已经被我们抓捕了，现在在审讯室里。”他高声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陆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江泠，他还在那边沉默的陪着王晞，从刚刚开始王晞就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里自顾自的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话。 　　“我现在就过去，”陆晖压低了声音，“等着我，马上到。” 　　…… 　　审讯室。 　　陆晖推开门，冷眼看向室内的人。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望着，面沉如水。 　　王庆民双手被牢牢的扣在了椅把上，脸上身上尽数是抓捕时蹭上的尘土。他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晖，心里不由得一颤，梗着脖子转向了另一边。 　　陆晖在他面前坐下，慢条斯理的翻着手中的文件。 　　王庆民瞬间打起精神，然而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陆晖开口。半响后，陆晖像是终于看完了带来的那些文件，抬头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叫什么？” 　　王庆民几乎被气傻了：“叫什么你不知道？你不还去我家住过的吗？” 　　一旁的朱振立刻开口：“这里是审讯室，问你什么答什么。” 　　王庆民愤恨的瞪了他一眼，下一瞬，他转了转眼珠，转而用乡音回答起了陆晖的问题：“王庆民。” 　　“多大了？” 　　“五十三。” 　　“住哪里？” 　　“大香村。” 　　在陆晖去大香村的时候，王庆民为了表示配合，彼时极力的使用了认知内的普通话与他们交流。然而那时陆晖尚且都听不懂，如今王庆民更是故意的说着最拗口的方言，更是令人难以理解。 　　陆晖微一皱眉，停了下来。 　　王庆民心有嘚瑟，然而下一秒陆晖就起身去了外面，很快他就找来了另一个人，让他站在王庆民的身边，专门替他转述王庆民的话。 　　“在大香村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王胡来是如何跟他老婆认识的，你还记得吗？”陆晖冷声道。 　　王庆民眼光躲闪：“忘记了。” 　　“忘记了？那好，我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道王胡来是怎么跟他老婆胡丽认识的？”陆晖道。 　　“那我哪知道，他们小两口的事情哪会告诉我，难不成当村长就该什么事都管吗？那他们两生娃娃我也要钻去他们家窗户下听不成。” 　　他恶意的曲解着陆晖的意思，陆晖却没搭理他的胡搅蛮缠，转而又问道：“那王有仔呢？他跟林娟是怎么认识的？” 　　“不知道！”王庆民不耐烦道：“我记性不好，都忘记了。” 第58章 烈火难明9 　　“记性不好——”陆晖微扯嘴角，冷笑：“你记性不好，那看起来王胡来记性比你好。” 　　他眯起眼睛，直视着王庆民，——这是他进来以后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他。 　　“他什么事都说了，王胡来说他是花钱从你手中买到他老婆的，也就是胡丽。除了他之外，村子里的那些大龄单身男青年，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找你买老婆，被烧死的王有仔也是如此。”他略一停顿，厉声道：“是不是？” 　　王庆民猛的一震。 　　他的瞳孔极速放大，脸色煞白，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起来。 　　“没，没有的事——”他提高音量，大声反驳：“他是胡说的，他肯定是觉得我没有帮他办成补贴的事情故意害我来着。你们不能信他啊，他都是乱说的！想害死我！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呢！” 　　整个审讯室里都是王庆民喊冤叫屈的声音，陆晖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撒泼，又恢复了之前平淡的语气：“你真的没有？” 　　“没有啊！”王庆民连连道：“什么买老婆，我哪来那么多女人卖给他们啊，我要是能有那本事我不早发达了吗？还能那么穷吗？警察同志你们都去过我家的啊，我家很穷的啊——” 　　他急的额头上都沁出了薄薄的汗珠，陆晖却从那一堆文件里翻出了一张纸条，手捏着放到了他的面前展示：“如果你没有做的话，那这是什么？” 　　王庆民犹豫了一下，凑上来看了一眼。 　　这张纸条并不大，发黄的纸面显示着它已经有些年份了。纸条上，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被写在了上面。 　　“王胡来用五千元在王庆民处购买一个女人，保证能生娃。” 　　这行字下，两个血红的手指印清晰的印在了上面。 　　王庆民呆呆的看着，大脑中一片空白。 　　“是不是记性不好，连这个也不记得了？”陆晖慢慢道：“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下。” 　　“这张纸条是王胡来在你这买胡丽时你写给他的，当时王胡来担心胡丽太瘦不能生育，所以让你立了这个字条。原本等到胡丽生下王小花后你就该收回这个字条，但是王胡来一心想要儿子，就将字条藏了起来，想着后面如果一直没有儿子就以此再去找你。” 　　陆晖的声音极度冰冷，他所说的每一字一句，全都是胡丽的血泪史。她原本或许可以过得很好，却被他们以这种无知到可笑的方式换取了她一生的幸福。 　　王庆民呆滞的坐在椅子上。 　　“不对啊——那个崽种，那个崽种明明跟我说搞掉了啊——” 　　他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也知道买卖妇女不是小事。他一直都很谨慎，不想给自己留下把柄，却没想到王胡来骗了他。 　　“他明明说不见了的……当初我还在他家找了半天……”他喃喃道，却再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王庆民，这张纸条你认不认？”朱振问：“你不认也没关系，上面有你跟王胡来的指纹，只要我们拿去做个化验，你不想认也不行。” 　　王庆民沉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还不说吗？”陆晖道：“现在已经有王胡来出来指证你了，后续你村子里的其他人，你确定他们会继续瞒着？这种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你现在老实坦白还有机会帮自己争取良好表现。而且就算你们村子里都是通过你购买的妇女，那些钱你拿的也是小头吧，你确认要帮他们担着？” 　　王庆民身体一僵，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陆晖：“我说，我啥都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陆晖凝视着他，终于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忙碌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一个结果。 　　“所有的事，”他慢慢道：“关于你是怎么拐卖妇女的，以及王有仔家的事，全部坦白。” 　　…… 　　从所里出来，已经是深夜。 　　朱振他们忙着将王庆民交代的信息整理记录，陆晖站在门口，凝视着漆黑的天空。 　　因为王庆民的坦白，案件前进了一大步，然而他的心情却尤其的沉重。 　　仅仅只是大香村，仅仅是王庆民的口中，他已经听到了一个又一个悲惨的女性葬送在了这个愚昧又落后的地方。这份生命的重量叠加起来，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几乎想要怒吼出声。 　　只可惜，这还只是一个开头，王庆民的交代远不是结尾，也不是他们现在能处理的了。 　　陆晖深吸一口气，顺着街道向着江泠的方向而去，他刚刚给对方打过电话，江泠还在陪着王晞，对这边的进展一无所知。 　　——一旦他知道了实情。 　　陆晖的眉眼间染上一丝焦虑，他低下头，沉默的向前走去。 　　…… 　　女警正在门外站着，见到陆晖出现，急忙向他做了个手势。 　　“嘘——”她压低声音道：“还在里面呢，王晞好不容易愿意开口，别吵到他们。” 　　陆晖顿了顿：“一直说到现在吗？” 　　女警摇摇头：“不是，你走后王晞一直在哭，但是问她什么都还是不说，又变成之前的样子了。刚刚才稍微好一些，只是她状态很不稳定，说是不想见到其他人，叫我出来了。不过录音是一直开着在，应该没什么事。” 　　陆晖点点头：“我去看看他们。” 　　他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扭开把手。门被推出一条缝隙，他刚想进去，却又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声音轻轻的，有些稚嫩，还带着浓浓的哭腔，是王晞在说话。 　　“哥哥，你抓我走吧，所有事都是我做的……我都认了……” 　　陆晖手下一顿，突然就记起了之前王庆民交代出的事情。 　　王家有女初长成，然而却不是王家的孩子。当王三仔的儿子成年后，却发现家里依旧穷的揭不开锅，没有能力给他娶到一个老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家里那个虽然只有十五岁还在上着高一，但已经出落的目秀眉清的少女身上。 　　卖一个不是王家血缘的养女，再买回来一个老婆给王家亲生的孙子，或许还能多出一笔钱改善下生活。 　　这笔买卖对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坏处，他们村子向来是这样的习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当年林娟就是这么买回来的。 　　所以为了防止想法落空，王晞被强制性的困在了家里，不许她再去学校，即便她成绩出众，读书没有花费家里一分钱。 　　这样一件早被计划好的犯罪最终却失败了，原本该是令人高兴的。然而联系到之后的纵火案上，便又生出了一些唏嘘的惋惜。 　　陆晖停下脚步，思考着要不要在这时候进去，却又听见江泠低低的说了一句：“为什么？我信你不会那样做。” 　　他的声音坚定又温和：“就算你做了什么，也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能告诉哥哥吗？” 　　王晞怔怔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眶微微泛起红肿。然而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江泠看出她的退缩与戒备，静默了一会，开口道：“如果你现在不想说，那你想不想听听哥哥的故事？” 　　他微笑着，目光里带着安抚：“听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开口，好不好？” 　　王晞呆呆的坐着，半响，终于点点头。 　　“我小的时候，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为什么我喊作父亲的那个人那么喜欢喝酒，而他一喝完酒就动手打人。我的母亲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她每天都带着伤。白天她就蓬头垢面的做家务事，做完了就被锁在房间里不许出来。晚上我就能听到她的哭声，每一晚，每一晚都在哭。” 　　江泠笑了笑：“我那时候最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我的母亲始终不能出门。就算在家里，她的身上也要系个链子，只要多跨出一步，立刻就会招来父亲的毒打。” 　　“后来我眼见着有一天母亲在枕头下藏好了刀，我就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将刀收了又收，生怕被人发现。她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我了，那时候她怕的脸都白了。不过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她才放了心。” 　　王晞瞪大双眼，她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低低道：“然后呢？” 　　“然后——”江泠顿了顿：“然后那天晚上，我就看着她拿刀砍死了发酒疯的父亲，然后当着我的面自杀了。” 　　室内安静的可怕，王晞死死的咬着嘴唇，眸中盛满了震惊。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事情，只是呆呆的看着江泠。 　　“所以，你身上的那些伤痕是被你阿爸打的吗？”她小声的问。 　　江泠微微动了动手臂：“你看见啦？那不是被我父亲打的，我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种，他怎么可能舍得对我动手，那是我母亲打的。” 　　对上王晞惊愕的目光，他笑了笑：“我能理解她，我是她被强迫后生下来的罪恶，她恨我父亲恨我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最后还是留了我一命，让我活下来了。” 　　“后来呢？”王晞忍不住问。 　　“后来我就伴着他们的尸体在家里待了七天，直到外面的人觉得不对劲，找上了门，才发现了我家里的事。”江泠淡淡道：“再后来，我就被村子里一个老道士收养了。” 第59章 烈火难明10 　　“那你现在跟那个老道士住在一起吗？”王晞低声问。 　　江泠摇摇头：“没有。他也只是养了我一段时间而已，不过他见到我第一面就告诉我，我以后会过的很好。我那时候很小，不相信他的话。可是没过多久，我母亲的家里人就找来了。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会那样对我的母亲，只是因为母亲是他花钱买回来的。” 　　他凑近王晞，微微一笑：“不过，从那天开始，我就真的过的很好，非常非常的好。小晞，你信不信哥哥？” 　　王晞愣了一下，茫然的点点头。 　　“我跟老道士学过一点点本领，也会看人。”江泠向着她神秘的眨眨眼：“哥哥偷偷的告诉你，你后面也会过的很好，比哥哥现在还要好。” 　　他伸出手，轻轻擦掉王晞脸上的眼泪。 　　王晞呆呆的看着他，沉默的好半天，终于又出了声：“哥哥，你告诉我这个是不是因为——”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是不是因为我的阿妈，也是被拐卖的？” 　　江泠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暂时不排除这个可能。” 　　“原来是这样，”王晞边哭边笑：“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的原因阿妈才被他们那样对待，我也觉得奇怪过，可是村子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小花家也是这样……他们没人告诉过我，阿妈也没跟我说过……她只知道忍，她就知道忍！什么都忍！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只会忍！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 　　她越说越激动，暴躁的捶着自己的双腿。 　　江泠立刻伸出手制住了她：“但是我们还在调查中，一切要等有实证才能确定。” 　　王晞平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了。” 　　她仰起脸，慢慢道：“哥哥你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江泠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从中抽出几张照片，递到了王晞的面前。 　　“这几张都是你家被烧毁后的样子，”江泠轻声道：“小晞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可以告诉哥哥，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再聊。” 　　王晞摇摇头，接过那几张照片：“没关系了。” 　　她低着头，一张张的看过。 　　“竟然还没有完全烧干净，”她喃喃道：“还剩下这么多。” 　　江泠抽出其中一张照片，放到她的面前：“这里你还记得是什么地方吗？” 　　王晞看了一眼：“是家里的锅台。” 　　“那这里呢？” 　　“阿爸阿妈的屋子。” 　　“这里呢？” 　　“阿奶的屋子。” 　　“这里呢？” 　　“我睡觉的屋子。” 　　江泠问了几个问题，她都一一答了出来。 　　江泠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又抽出了一张放到她面前：“这里还是你的睡觉的房间？” 　　王晞点了点头。 　　“小花说，你父亲跟你奶奶对你不怎么样，是真的吗？”江泠问。 　　王晞满脸黯淡：“我本来就不是阿爹的孩子，而且我还是一个女儿……他们怎么会喜欢我呢？” 　　“不喜欢你还让你去读书？”江泠问：“大香村是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孩子读书了？” 　　王晞沉默了片刻：“这是我阿妈求来的……当初村里的男孩都去上学，阿妈要阿爸也送我过去，阿爸不同意，阿妈就拿刀子划自己的手……她闹了很多天，阿爸怕她真的死了，就同意了。” 　　“后来，我上完初中后，阿爸原本想让我回家。可是那时候我考试考的很好，镇里的中学找上门，说如果我去读书就会给我家一笔奖金。”她小声的说着。 　　“所以，你父亲就又同意了。” 　　王晞点点头。 　　“那为什么后来他又不让你上学了？”江泠问：“还是在起火的前几天？” 　　王晞身体一僵。 　　“你都知道了，”她慢慢道：“他们确实不让我上学了，但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过我自己偷听到了，我听见阿爸跟我阿奶商量要用我换婚。因为三叔家的儿子要结婚了，但是没人肯嫁到他们家。” 　　“换婚？” 　　王晞点点头：“村子里挺多这样的，我们村子很穷，外面的女孩子都不愿意嫁过来，村里的人家又没钱去娶。所以有时候他们会让自己家的姑娘嫁出去换一笔钱，用那笔钱来给自己家儿子娶媳妇。” 　　她的声音平静到令人惊愕，仿佛话语中那个要被「嫁」出去的姑娘不是她自己一般。 　　江泠的喉咙有些酸涩，他努力保持着平和，继续问道：“他们要把你换去哪里？” 　　王晞摇摇头：“我不知道，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他们说会有一个叫如姨的人来帮他们找好门路，具体嫁到哪也没什么关系，钱够了就好。” 　　如姨—— 　　几乎是那一瞬间，江泠感觉自己身体仿佛如坠冰窟，冻的他几乎连动都不能动。 　　“如姨？”他听见自己问。 　　王晞点点头：“嗯。” 　　“那你见过她了吗？”他迫不及待的追问。 　　王晞轻轻的嗯了一声：“应该见过……我被他们强制不许上学后，有一天我见到阿奶带着一个女人来我们家，阿奶叫我出来见人，但是什么都没有说那女人就走了。” 　　她慢慢道：“我猜，那应该就是她。” 　　江泠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他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但表情仍有些异常。 　　王晞担心的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 　　江泠咬着牙，微微摇了摇头：“没事，你继续说。换婚之后呢？你是不是去买了很多酒藏在家里？” 　　王晞愣了一下，迟疑的点点头。她轻轻的笑了笑：“我只是不甘心，我不想被他们换出去，所以我想，要不我放一把火把自己烧死算了。只要我人彻底没了，他们也就不会再打我的主意了。等到我彻底烧成灰了，他们应该就会放过我的。” 　　明明只是十五岁的年纪，明明应该是在上学的阶段，王晞的神情中却有了几分不应该属于她的绝望跟无奈。 　　江泠心中一紧：“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来说，即便是再痛苦，却很难想象她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这种几乎是对自己残忍到极点的念头，让他觉得通体发寒，却也极度心痛。 　　然而王晞听到这个问题后神情却有些异常，她眨了眨眼，眼神闪躲。 　　“突然之间想到的。”她说。 　　江泠默不作声的拿出之前的一张照片：“这个地方是你的房间，但我们在窗户上，在门上都发现了铁栓。小晞，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在自己的屋子里还要这么严密的扣死门窗？是害怕谁会进来吗？” 　　他紧紧的盯着王晞，见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王晞死死的盯着那张照片，半响后才恍惚道：“是堂哥……堂哥他有时候会来偷看……” 　　江泠突然就记起了王三仔家的儿子，那个要靠着卖掉王晞还钱娶老婆的人。 　　“偷看什么？”他轻声问。 　　王晞不说话了，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脸颊涨的通红。 　　江泠没有追问，而是道：“你有向你家人提起过吗？” 　　王晞缓缓的摇摇头：“我不敢说，说了他们也只会骂我，不会说他的。他是王家的后代，是三叔的儿子……” 　　她的眼里盈满泪水：“可是后来他过来扒我窗户还是被阿奶发现了，阿奶说他长大了，需要娶个媳妇……” 　　后来的话她没再说下去，江泠却懂了。 　　被堂哥扒着窗户偷窥，家人发现后的决定就是将她卖了，给堂哥娶老婆。 　　荒唐到近乎荒诞的剧情，却在这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身上发生了。她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自己这样可笑的命运，所以才有了那样残忍的念头。 　　“那天，阿爹跟阿奶请二叔三叔一家过来喝酒，阿妈在厨房里做事。阿妈让我去买酒，可是等我回来后……” 　　王晞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江泠恍然反应过来，她是在说那天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王晞不用说，他们都知道了。 　　那一场大火，烧死了屋子里的七个正在吃饭的人，留下王晞一个呆呆的看着。 　　江泠突然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你在买酒，火不是你放的。小晞，你之前藏起来的酒都放在哪里的？” 　　王晞咬了咬唇：“我都收在了床底下。” 　　她原本是想用那些酒作为燃料，烧死自己，却没想到最终成了烧死家人的工具。 　　如果不是她，那场火是不是就不会烧的那么大？是不是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她的手指在身边一下一下的扣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这些念头都是这段时间不断在她脑中重复想起的。 　　是她，导致了那场大火。 　　是她，烧死了家里的七个人。 　　“小晞，”江泠却突然道：“你藏起来的那些酒瓶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但是它们并不在你的床底下。有人将那些酒拿了出来，撒在了堂屋里，然后点起了火。” 　　这也正是为什么堂屋受损最严重的原因，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只有那一个人。 　　王晞的母亲林娟，她天天做家务，自然知道自己女儿床下面藏着什么，有着什么心思，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就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然后在最合适的时间里支走了自己的女儿，找出了她藏起来的酒。在做好的饭菜里下了药，迷晕了那六个人后，放了一把大火，给了王晞彻底的自由。 第60章 烈火难明11 　　女警蹑手蹑脚的进了门，走到江泠身边压低声音：“睡着了？” 　　江泠点点头。 　　哭了一天，王晞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然而她毕竟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自己独自将这些事在心里藏了这么久，如今好容易才说了出来，眉头间倒没有前几日那样的纠结了。 　　女警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叹息道：“真可怜，家里人全没了，接下来该怎么活呢？” 　　她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太对：“不过她那样的家人就算活下来对她也好不到哪去，要是她母亲还活着就好了。” 　　江泠出神的想着，林娟最后大概也是不想活了。彻底没了自由的念头，即便她活下来，纵火的结果也不是她能接受的。 　　“我们已经把相关资料传到寻人平台上去了，”看着睡的正深沉的王晞，江泠慢慢道：“或许有一天能找到她母亲的家人。” 　　除了王晞，还有王小花，还有大香村里其他的孩子们。 　　只是他们的母亲来到这里的最少也有十几年了，这样漫长的时间过去，还能找到家人几率已经很小了，尤其是像王晞这样连母亲都走了的。 　　“我来陪着她吧。”女警悄声道：“你忙了一天了，肯定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下。” 　　江泠没有推辞，他点点头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腰背，出了门。 　　见到外面的陆晖时，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陆队，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来的？ 　　只是这问题还没问出口，陆晖却突然大步走了过来，一伸手，用力的将他抱紧了怀里。 　　江泠大脑一片空白，他怔怔的站着，下意识的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他能感觉到陆晖放在他背上的双臂用力勒紧，像是要将他抱进自己的身体里，压的他几乎有点喘不过气。 　　恍惚中，他依稀听见陆晖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的眼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江泠却立刻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他沉默不语，片刻后突然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任由着全部的力道压在了陆晖的身上。 　　“你听见了？”他笑了笑，语气平淡：“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陪着他们两个的尸体坐了七天，看着他们的魂魄始终维持着死前的样子。即便是死了，他们都是那副可怕的表情。” 　　“再后来，我就发现我能看见那些带着怨气的人死前最后的样子。” 　　他慢吞吞的说着，还安慰起了陆晖：“没什么的，那些魂魄不可怕。它们不会动，不会说话，就像雕像一样……” 　　“别说了，”陆晖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沙哑：“别再说了。” 　　他紧紧闭了闭双眼，抱着江泠的手用力握成拳，最终却又慢慢松开。 　　“有件事——”陆晖迟疑着开口，这个拥抱本是他一时的冲动，他不该这么唐突，但现在这个时刻他竟然不敢放开江泠。 　　他不敢想象江泠此刻是什么表情，震惊？抗拒？或者是毫无反应。 　　这三样都让他心慌，但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更让他无法开口，尤其是在他刚刚听见那么多事情之后。 　　“王庆民招认了，案件涉及到一个关键人物。我接到通知，上面——”他硬着头皮，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蹦出了语句。 　　“我知道了，”江泠的声音却意外的平静：“上面让我们回去，案子转交其他人了，是不是？” 　　“之前刘眉那个案子，隔壁队在吴淼那有了新的进展。”陆晖松开手，却不敢去看他：“而王庆民这边又与那边串上了，上面就让他们一并接管了。” 　　江泠低低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其实在他从王晞口中听到如姨这两个字时，他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发展。 　　同一个团伙的案子一定会合并起来，而他身为受害者之一的家属，甚至是在此亲身经历过，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案子都不会让他来跟。 　　说不上是不是失望，他短短的呼了口气，笑了笑：“来了方南镇这么久，陆队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呢。反正也没事了，要是不急着赶回市里的话，不如我带陆队四处逛逛？” 　　他刻意的略过了刚刚的那个拥抱，陆晖注视着他，半响后终于道：“好。” 　　已经是傍晚七点。 　　然而他们两个却都没有回旅馆的意思，纵火案虽然被移交出去，但事实的真相他们已经一清二楚，剩下的就是查证工作，对于他们来说，知道了真相，至少心里不会再堵得慌。 　　方南镇在汉楚市的位置最为偏远，经济也不发达。然而夜晚的时候，路上的路灯一路亮着，也有了些热闹的气息。 　　陆晖与江泠并肩走着，却一路无言。气氛有些尴尬，好像是因为之前的那个拥抱，又好像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江泠思考着总不能一直这么相对两无言下去，他扭过头，突然眼前一亮。 　　“这里还开着。” 　　他停下脚步，几乎是有些怀念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处游乐场。这是方南镇最早建造的游乐场，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小，然而在他小的时候总是听村里的人说起这里。 　　他们会说这里有多么多么好玩，有什么样新奇的游玩项目，就像小人书上画着的那样，还要会打转的船，坐在上面像是真的去到了海上。 　　他小时候没有来过这里，家里的条件不允许也没人会有时间带他来。他只能靠着那些人跟他说的话，在心里拼凑出这么一个地方。 　　之后江敏带他离开的时候，他第一次经过镇上，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地方。只是那时的他满心的惊恐胆怯，也不敢跟江敏提出想要来看一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想到这个游乐场竟然还开着。夜晚的灯光中，里面的设施发着微弱的光，无力的招揽着游客。 　　“想进去吗？”陆晖停在他的身边问。 　　江泠犹豫了一下：“算了，这里不太适合你……” 　　“想去就去。”陆晖拉住他的手腕，径直走了过去。 　　叫醒了门口正在打瞌睡的卖票老人，陆晖掏钱买了两张全票，跟着江泠走了进去。 　　整个游乐场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两个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江泠走了一圈，失望的发现那个在幼时的他心中无比高大上的地方现在看来，破落的超出了他的预期。 　　而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海盗船也不过只是一个满身斑驳到让人怀疑是不是需要去整修的小船，与他在汉楚市里见过的完全没法比。 　　陆晖看出了他脸上的失望，他虽然不太明白江泠在想什么，还是问：“你喜欢这个？” 　　江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喜欢就坐。”陆晖说：“买了全票的，想玩就玩。还是你害怕，要我陪着你一起？” 　　江泠：“……” 　　他总觉得在陆晖的心里，他似乎就是一个需要被呵护被关心的存在，全然忘记了他其实是一名从警校正规毕业的警察。 　　陆晖环视了一周：“没见到人，你等着，我去找找看。” 　　江泠还来不及阻拦，就见到他迈着大长腿朝着一边找了过去。 　　算了，试试就试试，反正人少，被看见没什么丢脸的。 　　江泠略有点心慌的站着，只是过了一会陆晖还没回来，不远处一个年轻小姑娘却向他走了过来。 　　她手里捧着一杯奶茶，脸颊微红，神情间带着些许羞涩。 　　“你好，我刚刚跟朋友在一起玩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你在这里。”小姑娘红着脸，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向。 　　江泠看了过去，几个年轻人站在那里又是挥手又是叫喊，像是给这边人在打气。 　　“有什么事吗？”江泠温和道。 　　年轻小姑娘抿了抿唇，期盼的看着他：“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你可以跟我加个微信吗，以后我们可以约着一起来玩。” 　　江泠失笑。 　　他想了想，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应该不太方便——” 　　他明后天就会离开这里，就算他不走，他也不习惯与陌生人加好友。 　　他的拒绝让对方有些失望，小姑娘尴尬的握紧了手里的奶茶杯，脸色涨红。 　　“那好吧，打扰了。是不是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江泠刚想开口，一道声音却插了进来：“没有女朋友，但是有追求者了。” 　　陆晖手里拿着手机，点亮屏幕递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你要是真的想加，就加这个账号吧，他应该愿意跟你加好友。” 　　四目相对…… 　　空气里格外寂静，小姑娘惊愕的瞪大双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片刻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连连摆手：“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了。不好意思，是我没搞清楚。” 　　说罢，她低着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江泠：“……” 　　他有点无语，知道陆晖的举动一定是让刚刚那个小姑娘误会了，但他也懒得过去解释，只是朝着陆晖的手机扫了一眼，问：“这谁的账号？” 　　“我们单位的，警民一家亲服务账号。”陆晖道。 　　行吧，算他厉害。 　　江泠想了想，又抬眼看他：“我有追求者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谁啊？” 　　陆晖看着他，突然笑了：“你不是会算吗，不如你帮自己算算？算准了就奖励你一个拥抱。” 　　江泠：“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的脸上热的厉害，别扭的转过了头去。 第61章 小晴1 　　“来来，快吃菜。” 　　顾陈挥舞着筷子，热情道：“今天这顿是特意给你们接风洗尘的，地点跟菜式我都是特意向江颜打听好了才定的这，，全是你们喜欢的菜。我可是诚意满满，江颜你说是吧。” 　　他笑眯眯的看向一边坐着的江颜，使了个眼色。 　　江颜忍住笑：“那我绝对可以作证，顾队确实提早好几天就来找我了。不过顾队，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呀，我们陆队跟江泠跑去辛辛苦苦查了那么久的案子，刚有了初步结果案子就移交给你了，你什么都没做，还坐收渔翁之利，这顿就是你欠我们的。” 　　顾陈嘿嘿的笑了一声，他是隔壁队的队长，自接手人口拐卖案子以来已经在陆晖这连续撬走了两个案子，包括之前的吴淼案以及这一次的大香村案件。 　　虽然从程序上来说，他并没错，但他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两次的案子都是这边辛辛苦苦的先查出结果，然后一转眼就被他接手了，搞的他好像专门采摘他人的成熟果实一样。所以等到陆晖与江泠从方南镇回来后，他就急慌慌的张罗了这一餐。 　　陆晖笑了笑，没说话，倒是一边的江泠开了口：“没事的顾队，只要案件能破，谁查都一样。” 　　顾陈看着他，心里略有些叹息。 　　他在隔壁队也听过江泠的名字，之前还找他去录过口供，知道他过去的一些事。 　　“放心吧，”他拿起啤酒瓶撬开了口，准备给他们倒酒：“案子交到我们这，我们一定尽力给你们一个真相，不让你们的辛苦白费。” 　　他边说着，边给陆晖倒满啤酒，又接着给去江泠倒。只是没等瓶口碰到对方的杯子，陆晖却突然皱了皱眉，拦下了他。 　　“等一下，”陆晖拿起江泠的杯子，用热水冲了几遍，才放回了顾陈的面前：“倒一点意思下就可以了，他不能多喝酒。” 　　顾陈愣了一下，诧异的看向他：“不是陆晖，虽然说我们上次一起吃饭还是上一次，但是你什么时候改风格了？怎么，现在走起老妈子路线了？护你的队员跟护崽子一样。” 　　江颜在一边捂着嘴笑：“顾队，我们陆队就对江泠一个人这样，其他人他不管的。你看陆队，他连自己的杯子都没洗，更别提帮我们洗了。” 　　顾陈更奇怪了，他跟陆晖也算是认识好几年了，陆晖这么一个忙起来连手都不洗抓到什么吃什么的人，现如今竟然小心翼翼的帮同事又洗杯子又拦酒的，这他妈回去说起来都没人会信他吧。 　　陆晖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嫉妒了？要不我也帮你洗洗？” 　　“别别，”顾陈连忙摇头：“我可受不起。” 　　他给江泠杯子里倒上一半的酒，环视一周，皱起了眉：“怎么回事啊陆晖，我顾陈特意请客，你们队老张不来就算了，半退休的人要看家守着老婆我能理解，怎么陈子风那小子也不来，你们队很不给我面子啊。” 　　他今天特意找了个十个人的大包厢，现如今这包厢里空荡荡的，细数下来竟然只来了陆晖、江泠、江颜以及莫余，加他一共五个人，刚刚够一半的人数。 　　江颜忙道：“不是的顾队，疯子他昨天吃坏肚子了，今天一早就跑医院去了，不然这种场合他铁定要来的。” 　　“又吃坏肚子了？”顾陈咂嘴：“他怎么回事啊，天天往肚子里胡塞些什么呢？管不着嘴。” 　　“还不是他那些网红零食，都是些三无产品，也不是第一回了。”江颜道：“嘴巴就是闲不住。” 　　“这小子……”顾陈摇摇头：“算了算了，不管他，他不来是他没口福。陆队，江泠还有你们两，我们一起来碰个杯。在这里我要代表我们队郑重感谢陆队与江泠这些日子的辛苦工作，之后我们一定在你们先前指引的路线上奋勇向前，绝不浪费你们的心血！” 　　江泠握着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顾队，这个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陈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斟酌道：“我们已经给王晞，就是那个幸存的小女孩录了口供，按照她的描述给如姨做了画像。因为她见到如姨的时间上没多久，再加上王晞记忆力很好，这一次的画像比起之前的几份要精确很多，后续抓人的希望很大。但是根据王庆民以及之前吴淼的供述来看，她应该不是个人作案，她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很大的拐卖团伙。就算是这个如姨本人，她在这个团队中也只是底层的一个小头目，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顾陈停顿了片刻，止住话锋，又看了眼江泠：“其实原本我再跟你们说多一些也没什么关系，这也是你们办过的案子。但是江泠你的身份比较敏感，毕竟这个案子你母亲是受害人之一，而且你也……所以江泠，很抱歉，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真的不好意思。” 　　他给自己满满的倒了一杯酒，站起身向着江泠诚恳的举起酒杯：“这一杯算我向你道歉了。” 　　江泠摇了摇头：“能知道这些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了，还是多谢你了顾队。”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沉默的饮下杯中的酒。 　　陆晖注视着他，突然出声：“画像既然精确，抓到人只是迟早的问题。只要她落了网，后续就会有线索了。” 　　江泠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 　　“怎么气氛搞的这么压抑，顾队，不是说好今天是来喝酒吹牛的吗？”江颜笑着打岔，桌子上手机却极速震动了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陈子风那家伙，肯定是问我们在哪里，想过来蹭饭了。” 　　江颜笑嘻嘻的接通了电话，然而没说两句，原本高兴的脸色瞬变。 　　挂上电话后，她瞪着双眼，呆呆的看向陆晖：“陆队，刚刚疯子打电话，说他今天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说他是食物中毒……” 　　陆晖皱起眉：“食物中毒？算了，最近没什么案子，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不是这个事，”江颜抿了抿唇，艰难道：“是疯子听后很生气，就拿着他买的那些零食去做了检测，结果，结果说那里面有人肉……”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从一开始就坐在一边始终沉默着的莫余看了看自己碗里被咬了一半肉的排骨，「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 　　“就是这些吗？” 　　陆晖戴着手套，翻看着眼前的一箱零食。 　　陈子风点点头，他面色苍白的厉害，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的靠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依赖最安静的一段时间，再没有了胡说八道，也失去了八卦跟乱跑的心思。 　　——一想到自己吃了什么东西，他甚至连喝水的勇气都没有了。 　　“法医全部打开检测了一遍，只有疯子拆开的那一包有。根据他们的判断，那应该是人体内脏组织。”江颜在一边道。 　　一众人同情的看着陈子风，而江颜的话显然又唤起了陈子风不好的回忆。他捂着嘴，又干呕了几声。 　　陆晖的胃里也在隐隐翻腾，做了警察这么多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有查过这些零食的来源吗？”他冷着脸问。 　　老张同情的看了一眼吐的昏天暗地的陈子风，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查了一遍，”他回道：“疯子是从一家网店网购来的，而这些零食全都是三无产品，没有任何资质，全都是出自一家小作坊，就是这家。” 　　老张递上地址，陆晖扫了一眼。 　　汉楚市黄民镇小塘村阿文美食厂。 　　他合上眼前的纸箱盖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联系下当地的监管部门，尽快去现场做个搜查，越快越好。” 　　老张点点头应下。 　　陆晖摆摆手，扯下白手套，又看了眼一边神情恍惚的陈子风，不由得心生同情。 　　“你那张嘴，还是改了吧。”陆晖沉声道：“不管是说话还是贪吃。” 　　陈子风恍惚的抬起头看向他，眼含热泪：“队长——” 　　“回去休息几天，”陆晖道：“你不是还在食物中毒吗，再加上这个案子……” 　　他顿了顿，说：“给你放几天假，案子就交给我们查。” 　　“队长，”陈子风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我就知道队长你还是心疼我的。” 　　“好了好了，”江颜扶住他：“给你放假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就行了，别再扛着了。” 　　看着江颜扶着他出了门，一边的老张啧了一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放假好啊，”他端着茶杯去倒水：“不然看见疯子一次我就要想到一次他吃过了什么，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江泠不由得抬眼看向了陆晖，刚刚陈子风感动成那样，他没敢说出口。 　　陆晖，大概也是跟老张一样的想法…… 第62章 小晴2 　　黄民镇的监管部门效率很高，在接到他们的通知后很快就封了阿文美食厂。 　　等到江泠他们赶到后，看到的就是被层层封锁起来严密保护着的现场。 　　这个地方被称为美食厂显然不太合格，不过只有几十平米大的小作坊里堆满了水桶与制作材料。 　　地上与墙壁蔓延着大片大片的污渍，污水肆意蔓延，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苍蝇围在杂乱摆放着的一排排制作材料边嗡嗡乱飞，间或有几只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生产的所有食品都没有任何资质，包括这个黑作坊本身都是非法存在的。”监管部门的办事员在一边配合道：“因为一直藏在这个村子里，地方比较偏僻，所以我们之前没有查到，现在已经全都封了。” 　　陆晖点点头，四处看了看。他停在了一排蓝色塑料桶前，皱眉看去。 　　一掀开盖子，浓重的熏臭气味扑鼻而来。塑料桶里盛满了各式各样卤过的肉类，霉斑与不知道是什么的绿色物质漂浮在汤面上，腐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陆晖忍着恶心，沉声道：“这家作坊的老板在吗？” 　　“在，喏，就那呢。陈学文，过来，找你呢！”办事员指了指旁边，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肥胖男子苦这个脸，愁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大约是作坊被查，陈学文脸色十分难看，垂头丧气道：“诶诶，在呢在呢，有嘛事说嘛。我啥都认，卫生确实没太搞好嘛。” 　　“这是简单的卫生没搞好吗？”办事员瞪着眼：“你这是会吃死人的吧！不对，已经出事了，警察都找上门了！” 　　陈学文更紧张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陆晖跟江泠，陪着小心：“不会是真有人吃我家东西吃死了吧？” 　　江泠掏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仔细的装着他从陈子风那拿来的食品包装袋：“这个罗汉肉干，是你这儿生产的吗？” 　　陈学文看了一眼，闷闷应声：“是的。” 　　“制作材料呢？” 　　陈学文指了指那一排塑料桶：“都在这了。” 　　“其他地方还有吗？” 　　“就这些了，我们管理很严格的，材料只放厂里，不能拿走。”陈学文道：“有一桶已经做完卖出去了。” 　　江泠颇有点无语，黑作坊的老板说自己管理很严格，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但确定了范围就有了方向，等到法医清理了那一排塑料桶后，剩余的人体部分也都被找了出来。只是可惜的是死者被分的太过精细，再加上一部分被烹煮后已经做成食物卖了出去，能找到的部分已经无法拼凑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更加无法确定死者身份。 　　而作坊老板陈学文在得知自己作坊里有死人尸体后，原本自觉倒霉晦气的心态也顿时惊慌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啊——”他几乎快要哭出声，肥胖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这，这我真的不敢拿死人做食物啊，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陈学文的嘴唇白的毫无血色，显然是已经怕到极致。 　　陆晖扫了他一眼，问道：“你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做事吗？还有没有其他工人？” 　　“有的有的，”陈学文连连点头：“我请了三个人来帮忙的，他们都是这个村子的人，我马上就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你们。” 　　“你这里有监控吗？”陆晖问。 　　陈学文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倒是没装那个，小本生意哪舍得花那钱……” 　　他在接触到监管部门工作人员的眼睛后，接下来的话又知趣的憋了回去。 　　“那你的员工这段时间有没有比较异常的？”江泠问：“比如有没有谁突然失踪？或者请假没来上班的？辞职的也算。” 　　陈学文丧着脸想了一会，疯狂摇头：“没有啊，真的没有，他们都跟着我干了几年了。警察同志，我每天都会来厂里监工的，真没有什么异常啊——” 　　他浑身打着哆嗦，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陆晖没再强留他，而是让他先离开这里去提供员工资料，自己凑到了江泠身边，低声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江泠摇摇头。 　　目前的信息实在太不足，找出来的那些人体残渣没有头颅，且还未做dna认定，尚且都无法确认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而这个地方地处偏僻，他们之前过来的时候江泠在路上就已经仔细观察过了，附近是小塘村，下了高速就再没见过监控。 　　这种情况下，连确认死者身份都很困难。 　　陆晖看了下时间：“先出去吧，这里空气实在太差了，怕闻出毛病来。” 　　江泠嗯了一声。 　　…… 　　根据陈学文提供的资料，阿文美食厂除了他之外还有三名女性员工，都是附近小塘村的村民。而法医的鉴定报告也出来了，在美食厂里找到的那些人体残渣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然而就像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即便是有了这些线索，查证依旧毫无头绪。 　　“我去查了，这三个女性员工确实都是小塘村的人，在那住了好多年了，最近家里也都挺正常的。”江颜道。 　　小塘村所在的地方离汉楚市并不算远，来回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她特意去小塘村跑了好几趟反复确认也得到了这些信息。 　　“如果不是美食厂里的人，那小塘村呢？”陆晖注视着黑板上的信息，皱眉道。 　　“我去找村委会问过了，小塘村最近也没有失踪人口。”江颜说：“我还专门去村里打听了几圈，没有谁突然不见了的。” 　　不是美食厂的人，也不是美食厂的人，光凭着那些残缺的人体组织实在很难有什么线索。 　　“哦对了，有一件事，”江颜突然说：“我去小塘村打听的时候，小塘村的那些村民告诉我，阿文美食厂的那些肉啊骨头啊，都是他从村里以及周边收购回来的。陈学文之前做笔录的时候撒了谎，他说肉都是正轨渠道购入，其实那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附近居民不要了的肉类残渣，类似什么淋巴结之类的地方，他都收回去拿去处理后再做成食品。” 　　老张脸黑的像锅底一样：“这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这都做得出来？我就说我女儿整日没事吃那些鬼零食，怎么说都不听，想想都反胃。” 　　江泠的注意点却放在了其他地方。 　　“如果按照江颜所说的，”他认真道：“那那些尸体残渣的来源就有两种可能。一是陈学文在收购的时候无意中收到了那些，有人有意或者无意的将死者的混在那些肉类里卖给了他。二是他收购来的肉类很正常，但是在存放过程中有人将死者丢了进去。” 　　“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陆晖道：“这些尸体碎片并不是在一个桶里发现的，而是分布在好几个桶里。如果是存放的时候放进去的，下手的人或许不会分这么多桶丢。” 　　“这样吧，”他道：“老张你将死者的dna放在网上，与这些年的失踪人口dna匹配下，看有没有发现。江颜再扩大下询问范围，不仅仅是小塘村的常住村民，包括那些外出打工的，以及村民的亲戚及朋友都问问，看看最近有没有失踪的，附近其他的地方也都要去。莫余你沿着收购这条线索，去跟陈学文问清楚那些肉类究竟来自于哪些人，有名单最好。然后一家家的去查，看看那些人里有没有异常。江泠你跟我——” 　　“我跟江颜一起吧，”江泠道：“她一个女孩子估计忙不过来，正好我也可以顺便过去看看。” 　　陆晖看了他一眼，半响终于道：“那好吧，不过去的时候记得带好食物，尸体还没找全，我怕凶手会不会混进了其他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脸上又都出现了恶心的表情。 　　“别说了陆队，”江颜道：“再说我连那的水都不敢喝了。” 　　…… 　　认真说起来，小塘村并不算个人口大村，整个村子加起来大约有四百人。只是由于很多人都外出打工了，导致常驻人口只有不到一百人。 　　但是比起之前的大香村，小塘村很显然要富裕的多，家家户户的小洋楼，最差的也是砖瓦平房。 　　江泠跟江颜一起，在小塘村村长的带领下一户户询问，然而几天下来后依旧没什么新发现。这个村子的人过的安静又平和，就算有矛盾也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不至于发展到杀人的地步。 　　江泠思考着死者是不是外来人士，被人带到了这边，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平房。 　　在整个小塘村里，这个平房显然显得有点过于破旧，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平房的周围也生了些杂草，似乎很久没有人来打理了。 　　“这里有人住吗？”江泠问。 　　村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哦，那是刘大山的家，住现在是没人住的，空置的时间算算快一年了吧。” 　　“刘大山人呢？” 　　“他外出打工去了，”村长道：“偶尔会回来一趟，但他人懒，从不管家里的事，所以这些草就长的乱七八糟的。” 第63章 小晴3 　　“刘大山——” 　　江颜翻了下手中的记录册：“村长你之前好像没有联系过他哦，他家里还有其他的人吗？” 　　村长摇摇头：“没有，他家就他一个人。大山从小就没爸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样吧，我也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最近的情况。” 　　他掏出手机，滑了几下找到刘大山的联系方式，打过去后却半天没人接。 　　“可能是有事在，大山这个人就这样，经常联络不到人。”村长道：“要不这样，我后面再给他打几个电话，再找找他。” 　　他仰头看了看前方，指着不远处那个有些年份的二层小楼道：“那是何晓燕的家，我们先过去那吧。” 　　江颜嗯了一声，拿着记录册走了过去。江泠若有所思的又回头看了刘大山家一眼，也跟了上去。 　　“晓燕在这个村里很勤快，一直都在外面打工，前段时间才回家，说是想休息休息。” 　　村长边走边跟他们介绍：“小心门槛。” 　　他进了堂屋，大声喊了几句：“晓燕，在家不？晓燕。” 　　“在呢。”一个年轻的姑娘从后面钻了出来，她一边擦着手一边疑惑的看向了这边：“村长，你怎么来了？这都是谁啊——” 　　“这两位是市里的警察同志，”村长介绍道：“那个阿文的厂子不是出事了嘛，警察同志过来做调查的。” 　　何晓燕擦干净手上的水，哦了一声。 　　“你叫何晓燕？”江颜道：“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何晓燕摇摇头：“我才回来没多长时间，没见到什么事情。哦，家里就我一个——” 　　她顿了顿道：“我只知道阿文的那个美食厂有事，但是到底出了啥事？” 　　江颜回道：“没什么事，如果你后面有想到什么一定要跟村长说，你的亲戚朋友也是，要是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都要告诉我们。” 　　何晓燕点点头。 　　“她是谁？”江泠指着墙上的一个照片，突然道：“是你的姐妹？” 　　他从进来时就发现了，何晓燕的家里高高挂着几张照片，两个年长些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她的父母。但在这些照片中，有一张相片上，两个模样相似的漂亮女孩亲密的搂在一起，笑的一脸灿烂。 　　这两个女孩站在一起，江泠甚至无法区分究竟哪一个才是何晓燕。 　　“那是我妹妹小晴，”何晓燕淡淡道：“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意思是？”江颜问：“她是出去打工了吗？” 　　“不在了就是死了。”何晓燕冷冷道：“死了有一年了。” 　　江颜眨眨眼，轻轻的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懊恼的吐了吐舌头。 　　从何晓燕家里出来，村长就向他们解释了下何晓燕的事：“何晓燕跟何晓晴是对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我们村子的人从小看着她们长大，有时候都不太能分清楚他们。” 　　江颜说：“刚刚何晓燕说她妹妹的时候，那脸色真的有点吓人。” 　　“可不是吓人嘛，”村长道：“她妹妹死的不太光彩，村子里都不太提她的事，她自己也很忌讳。” 　　“死的不太光彩——”江颜愣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好看的意思嘛，”村长含糊道：“哎呀这件事跟阿文厂的事没关系的，都一年前的事了，不说了不说了。” 　　匆匆撇过话题，他又带着江泠他们去了别处，按照顺序一家家的排查。 　　只是忙碌了几天下来，却依旧没能得到什么线索。整个小塘村别说村民，就算是再扩大一些范围也都没能有任何的发现。 　　而老张那边的失踪人口库里也找不到任何信息，那具尸体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迟迟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我去排查了陈学文的那些肉类的收购来源，”开会的时候莫余道：“范围实在太广，周边一圈都有涉及，实在是难以追踪来源。” 　　陆晖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将范围扩大了，但在这样大范围的搜索下仍然没有一点线索，那这个案子最终可能会被暂时停下来，等到有了新的线索再继续调查。 　　然而新的线索是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他们谁都不能确定。 　　“我想看看目前排查的所有人的资料，”江泠举手道：“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这种无疑于大海捞针的办法但却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陆晖点点头表示同意。 　　江颜给江泠搬来了资料，他便埋头看了起来。然而等到下班后，陆晖从办公室里出来，就发现其他人已经走了，只剩下江泠还坐在位置上低着头盯着文件上的信息紧皱眉头。 　　“看的怎么样了？”陆晖走到他身边：“没必要太过勉强，你也跑了几天了，早点回去休息。” 　　江泠苦笑着抬起头：“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他只是用了最蠢的办法，希望能从这些人的信息及资料中寻找到新的发现。只是他看了整整一天，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看花了，也没能找到什么。 　　“不行就先回去，案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陆晖收起他手里的文件，强制性合上：“我送你回家休息。” 　　江泠失笑：“陆队，你这样可不行。身为队长你不是应该鼓励我们努力破案的吗？” 　　“身为队长确实是，”陆晖注视着他：“不过我现在是陆晖。” 　　江泠眨了眨眼，怔怔的看向他。 　　他初始没听懂陆晖话里的意思，等到他反应过来后，竟傻在了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泠迟疑的将视线从陆晖身上移开，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陆晖闷声笑了笑：“还有什么话没？没有的话就听我的，回去吧。” 　　他将文件夹放到一边，站起身：“走吧，队长都下班了，你还不下班吗？” 　　“那好吧。”江泠道。 　　他将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正想离开，一张零散的纸张却从他拿着的文件夹里飘了出来。 　　应该是没有被夹子夹好。 　　江泠拿起随便瞟了一眼，正想放回去时，却又愣住了。 　　刘大山，小塘村人。年初外出深港市打工，至今未归，尚未联系上。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信息，但在刘大山的名字下面，江泠死死的盯着他的出生日期，瞳孔微缩。 　　这个日期……似乎有些问题。 　　…… 　　“怎么突然要到大山家来看看？” 　　村长拿着镰刀拨开院子里的杂草，帮他们开路：“要不是大山走的时候习惯把钥匙放我家里，我们今儿还进不来。” 　　陆晖走在江泠的前面，皱眉看着眼前的平屋：“他什么时候出去打工的？” 　　“年初走的，”村长道：“他每年都是过了正月十五才走，通常都是村子里最后一个出去的，懒得很。” 　　停在大门前，村长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找出了刘大山家的钥匙，想要开门。 　　钥匙插进去，还没转圈，大门却悄然而开。 　　村长疑惑道：“咦，咋回事，大山走的时候没锁门吗？” 　　他将门推开，招呼着后面的人：“警察同志们，进来吧。大山那个人很懒，基本不打扫屋子，再加上他出去有段时间了，这屋子里全都是灰尘，你们小心点。” 　　陆晖面无表情的走进屋子里，只扫了一眼，顿时停了下来。 　　确实如村长所说，整个屋子里尽是灰尘。从地上到桌上，再到床上，灰尘累积了厚厚一层。 　　然而在这些灰尘中，间或有几道痕迹插入。桌子上靠近床铺处，像是有人曾经拿着重物压上去过，一道浅浅的折痕与周围形成了显眼的对比。 　　“咋了，警察同志？”村长问：“怎么不进去啊？” 　　陆晖拦住他：“别进去。” 　　昨晚江泠从刘大山的资料中发现出了异常，但刘大山本人或许有事却并不代表着那具尸体就是刘大山的。按照小塘村村长所说，刘大山无父无母，亲戚也不住在这里，想要验证他与那具尸体的关系并不太容易。 　　于是他们今日便想着过来看看刘大山的家，只是现在刚一进来陆晖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前段时间应该来过人。 　　江泠站在他的身后：“陆队，你看地上。” 　　陆晖蹲下身去，顺着江泠指着的方向就看见了几个杂乱的脚印，那些脚印乱七八糟的印在地上，最终指向了一个方向。 　　灶台旁的小冰箱。 　　“陆队，”江泠道：“我去看看。” 　　陆晖摇摇头：“我去。” 　　他思索了一下，避开了可以看见的那些脚印痕迹，慢慢的走到了冰箱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带上，又握住了冰箱的把手，略一呼吸，拉开了冰箱的门。 　　迎面扑来的淡淡血腥气混杂着腐臭气味，冰箱里，一个装着圆形球状物品的塑料袋静静的躺在里面。 　　陆晖小心翼翼的解开袋子，里面的东西也随之露出了真面目。 　　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头，他半闭着眼睛，头发上凝固着大片的血污，杂乱的纠结在了一起。 　　身后的村长跌跌撞撞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脸色煞白的指着人头，吓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 　　“大，大山，那不是刘大山吗——” 第64章 小晴4 　　“头颅拿去给法医做鉴定，看看跟之前的残尸是不是一个人。记得将这里的脚印与指纹都收集起来，后续要留做比对。” 　　陆晖吩咐好之后，走出门外，一把将还瘫在一边的村长扶了起来。 　　“没事吧？”他问。 　　村长至今还沉浸在刚刚见到人头时那一瞬间的冲击中，他的嘴唇位抖，额头上冒着冷汗，浑身无力，靠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了快要瘫软下去的身体。 　　听见陆晖的话，他惶惶然的抬起头，很想说自己有事。毕竟刚刚见到一个人头，搁谁也受不了，他估计自己接下来得做一个月的噩梦了。 　　但看见陆晖的面色，村长最终还是有点犯怵，轻轻摇了摇头：“没，没事。” 　　陆晖扫了他一眼：“真没事？” 　　江泠从一边端来了一杯热茶，递给村长：“喝几口，先定定神。” 　　靠着那杯热茶，村长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但看样子不像是能马上缓过来。江泠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算让他先回家，自己先去找找其他人询问。 　　村长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刘大山家的院子，连头都不敢回，像是生怕里面有鬼一样。 　　好在除了他之外，江泠之前过来做调查时还认识了这个村的妇女主任。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大妈，为人倒是挺热情。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对于这个村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十分熟悉。江泠喊她过来后，听说是要了解刘大山的情况，对方的话立刻就多了起来。 　　“你说大山啊，嗨，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了。”妇女主任没有村长那样的心理阴影，话语滔滔不绝：“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好吃懒做，天天说外出打工，结果一年到头家里还是那个老样子，我都怀疑他在外面到底赚到钱没。” 　　江泠简单的将情况介绍了一下，对方顿时瞪大了眼睛，显然也受到了惊吓。 　　“死了……他好好的怎么死了呢？年初走之前我还见过他的，那时候还好的很啊……” 　　大妈念叨了一会，突然又道：“不对啊，他明明去深港打工了啊，就算死了，也不会死在我们这啊。他啥时候回来了吗？” 　　“你知道他在深港那边做什么的吗？”江泠问。 　　对方犹豫了一会：“我记得的，他说自己在那边什么大饭店做保安，我这里还有他的微信，全是他的照片，警察同志你看看。” 　　她将手机摆到了江泠的面前，慢慢的滑给他看。 　　“这都是刘大山的朋友圈，不过他不怎么爱发，发出来的也基本都是他上班的那个酒店。” 　　江泠借着她的手机看了一会，就像对方所说，刘大山的朋友圈发的并不频繁，偶尔的几条也都是一些网络上流行的鸡汤人生感悟，再配上他在酒店的自拍照。而他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已经是几个月之前发的了。 　　江泠点了点头，将刘大山的微信账号记了下来，又问道：“那他平时的人缘关系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差的人？包括在村里跟他工作上的。” 　　“工作上的我可不知道。”妇女主任道：“至于村里的话——其实刘大山这个人吧，他从小没父母教，靠着奶奶养大的。不过他奶奶也去的早，所以他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刘大山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从小就很懒。你看他家里就知道了，连杂草都不割的，那叫一个乱。” 　　“至于你说他跟谁关系不好，就是结怨是吧。他工作上我不清楚，隔着大老远的那谁知道。村子里我倒是知道一些，刘大山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嘴大。他那张嘴巴得罪过不少人，但大家也都知道他就那个德性，所以也没人跟他真的计较。” 　　“嘴巴得罪过人，具体指的是？”江泠重复道。 　　“他爱乱说话，很多事没事也被他说的有事了。”妇女主任道：“他回到村子里只要是闲着的时候就喜欢跟村头那些大妈扎堆，说些有的没的闲话。人家跟他生气，他还怪人家开不起玩笑。” 　　江泠点点头：“我明白了。” 　　其实从刘大山的出生日期上他也能看出来，刘大山显然是一个多口舌的人，容易陷入口舌之争。但如今他被人割下了头颅，如果那些随时也证实是他的话，凶手对他的恨意显然十分的深。 　　如果仅仅只是简单的口舌，应该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他又跟妇女主任聊了一会，零零散散间也记录了一些事情，等到他接到陆晖的电话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从小塘村里出来，陆晖的车子正停在路边，见到江泠时就叭叭的按了几下喇叭。 　　江泠拉开车门上了车，陆晖顺手递来一个面包：“先吃这个，顶下肚子。” 　　江泠在小塘村忙了整整一天，连午饭也都是凑合着过，如今到了傍晚，再折腾下去怕是又要犯胃病。 　　江泠顺手接过，一面啃着面包一边翻起了手中的记录本。 　　他将今天得到的线索简单总结了下，又道：“也不知道法医那边有结果没，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就麻烦了。” 　　一个碎尸，一个分尸，如果这是两个案子，只怕是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有觉睡了。 　　陆晖看了眼前方的红灯，踩下刹车将车子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江泠，正要说话视线却被江泠的嘴角吸引住。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吗？”江泠以为自己刚刚的话让陆晖有了些想法，忙问。 　　陆晖盯着他嘴边的那一点面包屑，手指微动。 　　“你的嘴边——”他沉声道：“有东西。” 　　江泠恍然，急忙舔了舔嘴角。然而这动作没让陆晖收回视线，反而眼神愈加幽深。 　　“还有吗？”江泠问。 　　陆晖看了看不远处刚刚转绿的指示灯，遗憾的叹了口气：“上面有镜子，这边上有纸巾，自己擦。” 　　他踩下油门，余光瞄到江泠按照他的指示终于擦干净了嘴边的奶油，忍不住问道：“江泠，你谈过恋爱吗？” 　　江泠正思考着刘大山的案子，被陆晖这个突如其来问题弄的有点莫名其妙。 　　“没，没谈过……”他说：“我读高中的时候经常请假，在学校的时候很少，连朋友都没有几个。读警校的时候就更别说了，满脑子只有训练。” 　　“我也没谈过。”陆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路：“也没追过人，所以不太清楚在追求喜欢的人的时候，想要亲亲对方的嘴边，算不算是一种很过分的念头。” 　　江泠手下微顿，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陆队，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他停顿了下，想要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汇：“我明明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挺严肃的一个人。” 　　“我现在不严肃吗？”陆晖说：“严肃的直白，想什么就说什么。” 　　江泠：“……” 　　“不过再直白也没用，”陆晖又扫了他一眼，补充道：“有人该装傻还是一样装傻。” 　　他踩下刹车：“好了，到了，去吃饭。” 　　江泠看了下窗外：“还没到啊。” 　　“先去吃晚饭，”陆晖说：“你看看都几点了，你不饿我都饿了，走吧，陪我吃点。” 　　…… 　　头颅的鉴定很快就有了结果，确定与之前的碎尸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之前的人体残尸终于找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小塘村村民刘大山。 　　“我已经与深港市那边的重案部门联系上了，他们配合我们对刘大山进行了初步的调查，这是我收到的他们提供的初步资料。” 　　江颜将手里的信息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他们提供的主要是关于刘大山在深港市的工作情况，刘大山在深港市一家名叫君悦大酒店的地方工作，是那里的保安。收入并不算高，但包吃包住，如果节约的话刘大山应该是能够存下一些钱的。但是根据刘大山的同事们说，刘大山平时花钱比较随意，也很喜欢出入一些按摩店之类的场所，所以基本没存到什么钱。” 　　“按摩店，这不是跟小塘村里的那些人对他的评价对上了吗？”老张道：“也难怪他那个屋子多少年都不带变的，至今也还住着他奶奶留给他的那个小房子。” 　　“还有其他的吗？包括他的人际关系的调查。”陆晖问。 　　“人际关系他们还在做进一步的调查，不过刘大山的同事跟他的关系也都很一般。刘大山这个人爱说其他人的闲话，曾经因为造谣酒店里的一名女客房服务员与酒店经理之间的关系，差点被酒店开除。” 　　江颜继续道：“虽说后面他向这两人认错了，但是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闹的很僵。陆队，你猜会不会是他因为这件事得罪了他们，然后被他们杀了？” 　　“不可能吧，”老张道：“深港市到我们这路可不少，人家真想动手，也不会大老远把尸体运这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颜道：“是凶手知道刘大山回了家，特意追到这边来了对他动手？” 第65章 小晴5 　　“这不符合常规逻辑，”莫余难得的插了句口：“不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动手，反而去死者最了解的家乡动…… 　　“这不符合常规逻辑，”莫余难得的插了句口：“不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动手，反而去死者最了解的家乡动手，除非是迫于无奈一般人不会这么选择。” 　　“现场收集到的那些线索呢？”陆晖问。 　　莫余摇了摇头：“凶手搬运头颅的时候应该戴了手套，现场没采集到指纹。脚印已经被证实过来自一款很常见的运动鞋款式。” 　　他顿了顿，道：“是女式的。” 　　“女式运动鞋？凶手是个女的吗？”江颜惊讶道：“真是没想到。” 　　“也不排除是凶手伪装身份，”老张说：“我早些年就办过一个案子，凶手就是个女的，但她故意穿了男人的鞋子，就是想搅乱我们的思路。” 　　“这种真正追查起来还是有区别的，”陆晖道：“在法医那边出最终的结果之前，一切都有可能。现在我们能确定的几点，一是死者就是刘大山，凶手对他怨恨极深，不然也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去分尸。二是刘大山的家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头颅是事后凶手放过去的。三是凶手应该对小塘村很熟悉，了解刘大山家的位置，事后也能悄无声息的通过阿文美食厂将碎尸处理掉。四，根据深港那边提供的信息，刘大山是半月前突然从深港市回来的。但是他回来之后为什么没有回村里？从他回来到他死亡，这段时间他去哪里了？有没有可能与凶手有关？” 　　江泠若有所思，其实这四点一出，基本上就断绝了刘大山在外面结怨的人追来这里作案的可能，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在小塘村里的人。 　　“这样吧，”陆晖道：“江颜你继续跟深港那边保持联系，看看他们后续有没有新的线索提供。莫余跟老张去追查刘大山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江泠你跟我一起再去小塘村里，看看刘大山在村子里究竟跟那些人有矛盾。” 　　众人点头应下，江泠坐上了陆晖的车，再去小塘村后他们直奔妇女主任的家里。 　　到达时对方正集结了一群村里的妇女围在家里打着麻将，地上瓜子壳水果皮到处都是，显然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见到江泠他们，妇女主任也愣了一下，很快便起了身热情的招呼他们坐下。 　　只是另外四个妇女却有些拘束，收好麻将后就说要离开。江泠将她们拦了下来，只说是向他们打听下刘大山的事情。 　　这几个人显然不太情愿，嘟嘟囔囔道：“之前你们不是问过了吗？就那些事，没啥能说的了。” 　　江泠笑了笑，看向妇女主任：“其实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进一步了解清楚，之前你们村子里有人说刘大山经常跟人吵架闹矛盾，我们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因为什么闹的矛盾。” 　　妇女主任向旁边的四个人看了一眼，然而那四个人面面相觑，各自使了个眼色，但一个都没开口。 　　其实江泠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都住在一个村子里，说不定以后还要继续住下去。现在刘大山已经死了，要是他们将那些与刘大山有过矛盾的人说出来，恐怕会引起那些人的不满。 　　在这种地方，这种不满却不是能轻易被消弭的。为了以后的安宁，谁都不愿意做这种事，没好处不说，还会得罪人。 　　妇女主任自己显然也不太乐意，她陪着笑脸道：“这种事谁说的问谁去就好，找我们没用。” 　　江泠又劝了几遍，然而那些人就像是铁了心一样，要么就是不说话，要么就顾左右而言他。 　　虽然早想到会有这个局面，但如今却也没有其他办法能解决。江泠正想着今天是不是要无功而返，就看见妇女主任突然就站起来了接了个电话。 　　电话应该是村长打来的，并没说几句，但等到妇女主任挂了电话后重新坐回来，态度却变了很多。 　　“哎呀你们也别这样，配合警察工作都是我们该做的。刚刚村长说了一定要听警察同志的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村委会是向警察同志保证过的。” 　　听了这话，另外几人的神色也略微有些松动。 　　妇女主任直接开了个头，看向江泠道：“其实刘大山这个人，就像我之前说的，嘴巴不好，爱说人，村子里也没几个喜欢跟他处的。不过每次他回来倒是会找她们几个人聊天，每天就搁那村头拿着个小板凳，一说能说半天。” 　　“那他都说些什么？”江泠问。 　　妇女主任看向旁边一人：“栗子他妈你说，你跟他最熟悉，他没事就爱找你。” 　　被喊作栗子妈的人呸了一声：“乱说什么呢，人都死了，找什么找。” 　　她转过头来看向江泠：“刘大山平时是喜欢跟我聊，但是他都是说一些小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具体是什么呢？”江泠看着她道。 　　对方犹豫了一下：“是这样的，大山人都死了，还死的那么惨，按道理这些话我是不该说的。但是他这人确实不积口德，就爱说别人家的闲话。警察同志你知道村东头的那个王明家的媳妇不？人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刘大山就说人家爱打扮，臭美，肯定喜欢勾三搭四，还说人家勾搭过他。后来这话传到王明的耳朵里，带着家里人直接上了门揍了刘大山一顿，那给揍的，几天没爬起来床。” 　　“对对，大山他之前还说过贵子他闺女，说他闺女生不了孩子，硬生生把贵子他闺女说好的一门婚事给说没了。” 　　“他不还说过隔壁的春奶奶的媳妇吗？当时刘大山非说春奶奶的媳妇趁着男人不在家时勾搭野汉子，结果传的村子里人人都知道了。后来春奶奶逼着她儿子跟她媳妇离婚了，结果她儿子到现在都没再找到老婆，反倒是她那个媳妇，听说回去后就又嫁人了，比春奶奶家还好。” 　　几个妇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了起来，对刘大山的往事如数家珍。而这些事大多都是一些始于或者曾经传于刘大山口中的谣言，或小或大，却完全符合江泠之前对刘大山的推定。 　　喜欢口舌，爱说是非。 　　江泠将这些事一一记下，又问道：“还有别的吗？后果比较严重的有吗？” 　　“比较严重的……”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小声道：“对了，你们还记得小晴吗？她不就是被……”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另外几个脸色巨变，拼命的向着说话的那个人使眼色。 　　于是一开始提起的那个人也默默的闭了嘴，之前还对各家八卦津津乐道的几个人现在却像是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纷纷缄默不语。 　　“小晴？”江泠问：“是何晓燕的妹妹何晓晴吗？” 　　栗子妈看了他一眼：“警察同志也知道她呀？” 　　她叹了口气：“小晴可真是可惜了……本来好好的一个姑娘……” 　　江泠微皱起眉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这样的警察同志，小晴呢是我们村里的姑娘，她跟她姐姐都是从小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原本也没什么事的，有一次刘大山回来的时候，我跟刘大山说想将自己的远房侄子介绍给小晴的。结果刘大山跟我说，小晴在外面是做那个的……” 　　“做什么？”江泠没听明白，重复了一遍问道。 　　“嗨，就是卖的。”旁边有人插嘴道：“刘大山说小晴在外面是卖的，所以才能赚到很多钱翻新她家的屋子。” 　　江泠笔下微顿，他忽而就想到了在何晓燕家看见的那张合照。那个在照片上笑的一脸灿烂的姑娘，竟然会有这种谣言在身上？ 　　“刘大山是怎么知道的？”江泠问。 　　“大山不是在深港打工吗？小晴也是的，她跟村子里说她自己是在服装厂里做衣服的，结果有一天大山看见小晴在他工作的那家酒店里跟一个男的勾肩搭背的，穿的那叫一个露，那男的还塞了钱给小晴。” 　　栗子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刘大山说他那酒店里经常有小姐带顾客过去，小晴肯定也是跟他们一样。不然一个姑娘家，哪来的那么多钱给家里修屋子呢？” 　　江泠一字一句的将她们的话记了下来，继续道：“后来呢？这个传言在村子里传开了？” 　　“大山这个人嘴巴大，见谁都说，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吧。” 　　“那何晓晴没解释吗？” 　　“小晴她说过几次，不过村子里的人都这样，其实大家也都是半信半疑，没太信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去年的时候小晴就自杀了。” 　　江泠微抬起眼，看向说话的那个人：“她自杀了？是怎么死的？” 　　“喝农药死的，喝的那个百草枯，硬是熬了几天才死掉。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没喝呢，明明去她家看着都好好的，哪知道没过几天人就走了。”对方惋惜的摇摇头，像是真的在为那个逝去的生命惋惜：“真是想不开，还那么年轻呢，就这么死了。” 　　“就是说，谁会想到她会自杀呢。”栗子妈道。 　　“那村子里说的也确实很难听，我好几次都看见她被说哭了，小姑娘家家的，脸上挂不住。你不是也不把侄子介绍给她了嘛！”旁边人插嘴道。 　　栗子妈有点心虚：“我那是我侄子自己不愿意，我又没说过她什么。都怪刘大山那个嘴巴，嘴臭。” 　　“就是就是，都怪他！要不是他乱说，人小晴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众人纷纷应和，突然就记起了刘大山做过的恶，异口同声的开始谴责他。 第66章 小晴6 　　从妇女主任家出来，江泠上了陆晖的车，脸色淡淡的。 　　一边的陆晖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心里不痛快？” 　　江泠低低的应了一声：“刚刚村长那边是你去说的？我看见你外出打了个电话。” 　　陆晖熟练的踩下油门，开出了小塘村：“在这种地方只有村长才能让他们听话，不然他们一般不会开口的，毕竟都是得罪人的事。我来之前让人查了下村长，发现他有个儿子在市里工作，可能马上就要升职了。” 　　江泠哦了一声：“难怪。” 　　“你见多了就会熟悉了，”陆晖沉声道：“这是他们的习惯。” 　　习惯。 　　江泠没有见过何晓晴，调查她的指令陆晖刚刚才发给江颜。然而之前在记录那些人所说的事情时，江泠却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那寒意是从心底生出来的，慢慢蔓延开来，从他的背脊直冲后脑。 　　不过只是在酒店里偶然见到了一面，何晓晴就会被冠上「出来卖」的名声。整个小塘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在这群人的口中，那些不知道真假的传言却最终成为了杀害何晓晴的利器，逼着她喝下了百草枯。 　　江泠也曾听说过百草枯这种农药，就像之前那人所说的那样，百草枯刚刚喝下去的时候并没什么感觉，甚至会给人以错觉自己并没事。 　　然而越到后面，强烈的窒息感会让她越来越痛苦，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活生生闷死。 　　在这个漫长的等死过程中，何晓晴会想什么？她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那一步。 　　江泠出声的看着窗外，陆晖看出了他的心事，也没有出声打扰。直到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一车的安静。 　　电话是江敏打来的。 　　江泠按下接通键，江敏的声音瞬间就传了出来。 　　“小泠，最近怎么样啊？你又好几天没给妈妈打电话了，妈妈很担心的知道吗？” 　　江泠低低的应了几声：“没事，只是有点忙。” 　　“忙忙忙，忙的连个见你妈的时间都没了，我要找你们陆队算账。”电话那头的江敏故作生气：“那你今晚肯定也没空了，妈本来想让你陪妈妈去参加一个晚宴的。” 　　江泠刚想拒绝，一旁的陆晖突然出了声：“你去吧。” 　　江泠诧异的看向他：“陆队，案子还有很多事……” 　　“案子不是靠着一晚上就能破掉的，”陆晖道：“目前也没有更多的新线索，多加一晚班也没什么用。你跟江阿姨去吧，免得阿姨要来找我算账了。” 　　“陆队？是陆队吗？”电话那边的江敏像是听见了陆晖的声音，立刻道：“小泠，你们陆队都放你假了，你还不过来陪陪妈吗？妈妈真的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江泠失笑，他收回视线，轻声回复江敏：“好，那我下班了就过去找你。” 　　…… 　　江敏要他去的宴会是汉楚市商界的一个慈善晚会，由本地一个经济杂志举办，主题是给山区的孩子们募捐读书经费。 　　入场后，江泠跟在江敏的后面坐到了主办方安排好的位置。这里位于整个会场的前排，视野很好，一眼便能看到慈善会场上摆出的各种展品。 　　“等会看见有喜欢的就告诉妈，妈买下来送给你。”江敏在他耳边低声道。 　　江泠翻了翻手中的图册，如实评价：“溢价过高。” 　　江敏笑了：“傻子，谁来这是真的想买东西的，都是为了花钱而已，花钱买名声。横竖都要出血，最起码也要买个看得上眼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挨着他们的一个桌席：“那边看见了吗？这次宴会的焦点，大诚集团的接班人，有他在，妈花不了多少。” 　　江泠顺着她的指引看去，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坐在了不远处，正低头研究着桌上放好的物品图册。 　　江泠跟在江敏身边长大，虽然没有接手她工作的意思但多多少少也耳濡目染了些许知识。大诚集团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国内有名的大公司，扎根于深港市，主要经营物流运输。 　　“金大诚的儿子金瑞，国外毕业后就进入了大诚集团帮他父亲做事，但现在似乎是做的不错，金大诚就有意让他全面接手了。如今大诚集团正好想进军我们汉楚市，今天是金瑞来我们这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所以今晚基本都是来看他的。” 　　江敏在一边小声介绍着。 　　江泠略有些疑惑：“进军汉楚市？” 　　据他所知，由于汉楚市独特的地理位置所以本地的物流业已经非常发达了。之前刘眉的丈夫吴淼就是经营的物流行业，算是汉楚市里数得上号的物流公司。而大诚集团向来走的是国际物流路线，这个时候再来挤入汉楚市的市场，实在是有点奇怪。 　　“金大诚是汉楚市人，人老了都有点思乡的意思。”江敏淡淡道：“而且他们已经收购了吴淼的那家公司，来势汹汹了。” 　　她正说着，台上的灯光骤暗。聚光灯下，衣着华丽的主持人笑容满面的上了台，开始进行今晚的宴会流程。 　　江泠陪着坐了一会便开始昏昏欲睡，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江敏精神却很不错，直到宴会结束她一共拍下了两件珠宝首饰。 　　出会场时江泠正想跟着江敏离开，背后却有人喊住了他们，等到他们转过身才发现金瑞正向着他们走来。 　　金瑞大概在其他场合已经与江敏认识了，一过来就喊她江小姐，哄的江敏眉开眼笑。 　　“今天拍到了江小姐送出来的那副画，家父一定很高兴，他想要那副画很久了，所以我特意过来表示下感谢，没打扰到你们吧。” 　　“怎么会，”江敏道：“我正好要跟我的儿子回家去。” 　　听了她的话，金瑞视线转向了江泠的身上，微笑着朝他伸出手道：“这位就是江小姐的儿子？真看不出来，在哪里高就？” 　　江泠与他握了个手，淡淡道：“我叫江泠，在市重案组工作。” 　　“原来你是警察。”金瑞略微挑了挑眉，表现出一丝诧异：“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拯救世界的英雄，可惜长大了才发现自己没那么出色，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过奖了。” 　　“江小姐，”金瑞掏出手机：“因为家父很喜欢今天的这幅画，我想能不能与江小姐留个联系方式，家父也好能与您多交流下。” 　　他说的客气，江敏自然不会拒绝，与他互加了好友。 　　原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却没料到金瑞一转头又拿着手机看向了江泠：“我还会在汉楚市待好一段时间，难得见到江泠这样与我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可不可以交个朋友？” 　　江泠还没说话，江敏就替他应了下来：“当然可以了，小泠，以后没事也可以跟金瑞多学习下，金瑞很能帮到他父亲的。” 　　江泠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上了车后，江敏捶了捶微酸的后背，保持了一个晚上的姿态终于松懈了下来。 　　“刚刚那个金瑞，要是他找你你就应付一下就好。”她淡淡道：“不亏是金大诚的儿子，会说话。” 　　“我还以为你很欣赏他。”江泠说。 　　江敏笑了笑：“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他客气我自然也客气。我今天拿出去的那副画是有点名气，但也不至于拍出这么高的价格。他一方面是找排场，一方面就是故意冲着我们来的，怕是后面还有事。不过也奇怪，按道理我们两家应该没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她嘀嘀咕咕的一声，合上双目闭目养神。江泠在一旁坐了一会，等到了岔路口时就与她打了个招呼，下车后直奔单位而去。 　　他出来了一个晚上，群里的消息一直蹦个不停，陆晖他们应该是有了新的发现了。 　　忙活了一个晚上，江颜在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江泠刚进办公室，她就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来。下一刻，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哇塞——”江颜瞪大眼睛道：“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民国富家公子哥。” 　　江泠被她逗的有点不好意思：“刚刚从宴会上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啊！”江颜拿起手机对着他就是拍了几张照：“不行，我得叫陆队来看看，他肯定也要被你闪瞎眼。” 　　没等江泠反应过来，她就冲到了陆晖的办公室前拼命的拍了几下门：“出来啊陆队，有好东西看！” 　　片刻后，陆晖冷着脸打开门：“江颜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在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江泠后，他顿时就消了音。 　　“怎么样？”江颜得意道：“喊你没错吧陆队。江泠，你平时就该这么穿的。这样穿我上班才会更有动力啊，才会有好的心情啊，也能更好的提高我们的破案效率啊，这样我们年底的绩效评分肯定超过隔壁组一大截的。” 　　她看了陆晖一眼，又道：“也能提高我们陆队的上班热情，陆队你说是不是。” 　　江泠：“……” 　　他无奈的看着对方：“刘大山的案子有新发现了吗？” 第67章 小晴7 　　“怎么回事啊，”江颜不满的皱起了眼：“一回来就说案子，你这贵公子的氛围全都给破坏掉了。” 　　她边说着，但仍旧拿起了几份文件递给了江泠：“这是刚刚整理好的，你们要的小塘村里跟刘大山有矛盾的人的资料。我还去了趟电信局，查了下刘大山这半个多月以来的通信记录，这是我拿到的资料。” 　　两份资料被放到了江泠的手上，他先拿起通讯记录，薄薄的一份，并不算多。刘大山的人际关系确实不太好，甚至于半个月下来几乎都没有几个电话，间或有几个大半也都来自广告推销。 　　“你看这个号码，”江颜指着其中一个手机号道：“从刘大山离开深港市之前到他死亡，他与这个号码的沟通频率远超出了跟其他人的沟通频率。但是这个号码的归属人并不是我们汉楚市的人，对方甚至与刘大山的生活毫无交集，我们基本确认这个手机号应该是其他人借用了他的身份办理的，也就是所谓的黑号。” 　　“那刘大山的聊天记录呢？”江泠问。 　　江颜摇摇头：“都看了，没什么特别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聊天群里吹牛，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 　　她顿了顿道：“从刘大山离开深港市之后，他的同事曾经跟他提过他放假太长，引起了领导的不满。刘大山回复他们说自己很快就要有钱了，辞不辞退无所谓。” 　　“很快就要有钱了？”江泠微皱起眉头，至少现在来看刘大山依旧穷的叮当响，他的钱从哪里来？ 　　他放下通信记录，又拿起了江颜整理好的那些跟刘大山相关的人的资料。不算薄的一份，江泠先前记录下的那些人的信息都被集合在了一起。江泠看了几眼，最终停留在了何晓晴那份资料上。 　　就像之前他在小塘村里听见的那样，何晓晴确实在深港市一家服装厂里工作。 　　“根据何晓晴的同事所说，她其实是一个很乖的女孩子。平时除了上班哪也不去，周末就在宿舍看书学习。有时候她姐姐过来看她她才会外出玩几天，其他时候几乎连额外的社交活动都没有。”江颜道：“看不出来有任何那方面的可能。” 　　“明明挺乖的一个小姑娘，被说成那样——”江颜应该是从陆晖那里听说了他们今天得知的信息，撇撇嘴道：“这个刘大山真的是……” 　　她本想说些词汇来形容自己的不满，但想到对方如今的结局，便又闭了嘴。 　　江泠抽出了何晓晴下面的那一份资料，这是何晓燕的调查信息，上面清楚记载了何晓燕的所有相关经历。 　　“大诚集团……”江泠看见她的工作那一栏，语气微顿。 　　“对，她是大诚公司下面的销售员，但是上个月被辞退了。”江颜道。 　　“她也在深港市工作？”江泠问。 　　“那倒不是，”江颜道：“深港市是大诚集团的大本营，何晓燕只是大诚集团在其他地方设立的分公司的底层销售员。不过她上个月被辞退后就回了小塘村里，陆队觉得这时间跟刘大山死亡的时间重叠了，已经让我去查查她这段时间内的经历。” 　　江泠点点头，他突然有点好奇：“知道何晓燕为什么会被大诚集团辞退的吗？” 　　“问过了，说是面对客户时态度无礼，遭到了客户的投诉。”江颜说。 　　做销售的，被客户投诉也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只是根据何晓燕的履历，她从小塘村出去后没几年就开始在大诚集团的那家分公司做销售员，已经做了很多年，却赶在这个敏感的时间上被辞退了。 　　所有的因素被结合在一起，他不得不有了些联想。同时结合何晓燕的出生日期…… 　　江泠的目光再一次凝聚在了这个名字上，从白天听到何晓晴的故事，到现在看见何晓燕的种种异常。 　　这两姐妹，或许才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所在。 　　手机微微震动，几条群消息接连蹦了出来。与此同时，陆晖的手机铃声大响，他走到一边接通电话。 　　江颜捧着手机道：“快看群里，墨鱼仔他们有发现！” 　　与此同时，陆晖挂上电话后，又进办公室里拿上外套，快步走出门：“走吧，莫余跟老张在市里的一个宾馆里查到了刘大山从深港市回来之后的行踪。” 　　…… 　　深夜的汉楚市繁华依旧，星星点点的路灯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江泠站在巷子的门口，向巷子里远远望过去。 　　他刚在附近下了车，这处巷子极窄，不足以让陆晖的车子开进去。 　　这里与他们刚刚路过的那些繁荣大道不同，漆黑的弄道中只有一盏破旧的路灯发着暗黄的光，而在这黑暗又冗长的巷子深处，就是刘大山回汉楚市后曾经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小宾馆，爱庭宾馆。 　　现在爱庭宾馆早就被警察团团围住，原本安静的巷道也变得异常嘈杂起来。江泠快步走了进去，就看见了站在宾馆门口的老张。 　　“来了？”老张正同旁边的中年男子说着话，见到江泠喊了一声：“陆队呢？” 　　“他在后面停车，马上就到。”江泠道：“有什么发现吗？” 　　老张刚想回答，却又发现了江泠今晚的装扮，眼里不由的闪过一丝惊奇。但这惊奇终究没能盖过工作，他很快便道：“我跟墨鱼仔查监控查到刘大山回汉楚市的那段时间一直进出这个巷子，所以才追到了这里。这是这家店的老板，我正在向他问话，墨鱼仔正在1103房间里，那里就是刘大山住过的地方。” 　　他随口报出了房间号，江泠却没急着上去，而是转眼看向了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你是这个宾馆的老板？” 　　中年男人苦着脸：“我是，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事啊……真是晦气……” 　　“刘大山在你这居住时，登记的是谁的名字？”江泠问。 　　莫余跟老张查了两天才查到这里，如果刘大山用的是自己的名字登记，应该就不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果不其然，对方回道：“是，是一个叫苏英的。警察同志，我们这管的不严，他们拿着身份证开了房，我们也不好拦着他们问究竟是不是本人住是不？” 　　苏英？ 　　江泠突然隐约记起了什么，如果他没记错，白天在小塘村里见到的那个栗子妈，名字就叫苏英。 　　但是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开房？还是给刘大山住？ 　　“你刚刚说的他们，指的是什么？”江泠问。 　　“是这样的，”老张道：“我刚刚也查过了，开房的时候确实只有一个人，但是后来却是刘大山拿着房卡入住了，不过开房的那个人经常会过来。” 　　他正说着，一抬头看见了陆晖，忙道：“陆队，这边。” 　　江泠还没来得及转头，却感到肩膀上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他伸手摸了摸，是陆晖的外套。 　　“穿上，等会房里脏。”陆晖简单的说了一句，又看向老张：“发现什么了？” 　　“陆队你们看这里，”老张掏出手机：“这是我从老板这拷贝来的视频监控。开房人用的是一个叫做苏英的女人的身份证，但监控里完全看不见他的样子。” 　　他点开视频，果然如他所说，镜头下一个看不出男女的人身穿宽大的外套，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又被口罩牢牢遮住，确实无法辨认形容。 　　“不过我能确定他是个女的。”宾馆老板插嘴：“那天是我给办的住房，她的声音就是个女的，应该还是个挺年轻的女的。” 　　“那现在叫你听她声音，你能认得出来吗？”陆晖问。 　　老板摇摇头：“这都过了一段时间了，我们这生意还是可以的，每天都有不少客人，我哪能记得那么多人。” 　　“陆队你再看这里，”老张将视频往后拖了一点，又道：“这个人就是刘大山，他拿着房卡入住了。之后刘大山就一直住在这里，而那个开房人也经常会过来看他。” 　　“还有这里，”他点下暂停键：“这是刘大山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的时间，之后他再没出现过，不过那个开房人后面也来了几次，退房也是她拿着房卡来退的。” 　　陆晖点点头：“老张你再查查有没有什么遗落，将这些都带好，拿回单位里研究。江泠，你跟我去房间里看看，墨鱼仔说有发现。” 　　江泠哦了一声，跟在了他的身后。 　　爱庭宾馆显然不是什么高级上档次的大宾馆，一路走来，墙壁跟地毯边沿都有着明显的污渍。刘大山所居住的1103号房就在一楼，等到他们走过去时，就看见莫余正蹲在地上对着角落若有所思。 　　“发现什么了？”陆晖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莫余站了起来：“刘大山退房后这里又住过两个人，不过这宾馆卫生打扫的不勤快，所以有些东西还是保留了下来。” 　　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处污渍：“这里看上去跟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我已经叫法医过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陆晖点点头。 　　江泠站在一侧，他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狭窄的房间。一张床，一个桌柜，一个电视机，旁边还细心的配了一台电脑。 　　如果是刘大山，他在这个房间里停留这么多天的原因是什么呢？他突然从深港市离开，回到汉楚市却选择不回小塘村，而是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一个星期，直到消失。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68章 小晴8 　　法医来的很快，经过一个晚上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他们寻找了很久的第一案发现场，应该就是这个1103房间。根据法医的结果，刘大山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被杀的，然后被初步分尸。由于宾馆设施的陈旧脏污，再加上凶手行凶后曾经清理过房间，导致曾经的痕迹与血污都被很好的遮盖了起来，以致于宾馆的人迟迟没有发现1103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你们看这里，”老张指着屏幕上暂停的画面道：“开房人每次过来都会穿着这种极其宽松的衣服，这几次还额外背了很大的背包。而刘大山又是在这个房间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所以我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来的时候衣服跟包里准备好了清洗工具，在房间里将刘大山分成几个尸块后，再用东西包裹好尸块，然后放入衣服跟背包中带出去。” 　　“噫——”江颜发出一阵恶寒：“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都能分尸成那样了，仇恨肯定不是一星半点了。”老张接着道：“只可惜凶手伪装的实在太好，监控没能拍下她的样子。你们说，会不会就是那个苏英？” 　　“应该没有可能，苏英跟刘大山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江泠道：“但是如果不是苏英的话，那凶手为什么要用她的身份证去开房？” 　　“可能性有两个，”陆晖道：“一是凶手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恰好又在某种捡到了苏英的身份证，就拿着她的去顶包。二是本身凶手也对苏英心怀怨恨，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将杀死刘大山的嫌疑转嫁到苏英身上。” 　　他边说着，边看向了江泠，一见到对方的眼神，陆晖立刻明白江泠与他想到了一处。 　　“真的会是她吗？”江泠喃喃道。 　　江颜好奇的看向他：“你在说谁？” 　　“何晓燕，”江泠在一堆资料里翻了一会，找出了她跟何晓晴的资料：“何晓晴的死说到底是因为刘大山的胡言乱语，而苏英在此其中很明显起到了传播的作用。” 　　“她？”江颜瞪大双眼：“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她时间确实能对的上，然后因为她妹妹的关系，所以她对刘大山痛下杀手也说得过去，但是为什么是今年而不是去年？” 　　“因为被辞退了？”老张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她就动手了？” 　　江颜：“……”她被无语到了，陈子风不在，老张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几分他的冷幽默。 　　“好了，”陆晖道：“现在证据还不足以证明凶手就是何晓燕，但是可以将她跟苏英带回来询问了。江颜你还是继续跟深港市那边以及法医那边保持对接，有什么新发现立刻告诉我们。老张你跟莫余去追查凶手购买的那些清理房间的清洁用品来源，看看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就交给我跟江泠。” 　　“收到！” 　　…… 　　从小塘村将苏英及何晓燕带回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经过了一整夜的通宵工作，所有人精神都不太好，但案件有了新的发现，他们必须得趁热打铁。 　　苏英的询问很简单，几乎是没等他们说什么她就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冤枉的，最后问及身份证，她只说是自己去年身份证就丢失了，还特意去补办了一下。 　　苏英的话与她身份证补办记录完全对应的上，她的嫌疑几乎完全被排除，剩下只有一个何晓燕。 　　从一进来到现在，何晓燕就以一种极其冷漠的姿态坐在了问话室里。 　　江泠进来后，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到她的前面，又在她对面坐下：“只是请你过来协助配合我们调查，别紧张。” 　　然而何晓燕只是轻轻的瞥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去动那瓶水。 　　江泠笑了笑，开始了他的话题：“你知道我们在查什么吗？” 　　何晓燕依旧保持着沉默，江泠倒也没在意，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之前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们发现了你们村里刘大山的尸体，又在他家里找到了他的头颅。昨夜，我们在市里的一家宾馆里发现了他被杀的现场。” 　　他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到了何晓燕的面前：“这个人，你觉得像谁？” 　　照片里是他特意截下的宾馆开房人的监控截图，何晓燕扫了一眼，淡淡道：“看不出来。” 　　“是吗？”江泠道：“宾馆老板说听声音是一个年轻女性，个子大概……” 　　他比划了一下：“大概跟你一样高，这下你有印象了吗？” 　　何晓燕冷冷的看着他，吐出几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江泠拿开照片：“我想跟你聊聊你妹妹何晓晴的事情，可以吗？” 　　他的话音刚落，何晓燕原本镇定的脸色一变，冷冷的砸出几个字：“没什么可说的。” 　　“我听说，何晓晴跟你是双胞胎？”江泠继续道：“难怪我在你家里看见你们两姐妹照片时，完全区分不了你们谁是谁，长的真的好像。” 　　“小塘村的人告诉我，何晓晴的死跟刘大山有关，是吗？他们说刘大山在他工作的地方见到了何晓晴，见她跟其他人举止亲密，所以刘大山怀疑何晓晴在外面做小姐，并回到村里大肆宣扬。” 　　“这都是假的——”何晓燕死死的咬住牙关，喃喃道：“我妹妹没有做。” 　　“我们去查了，”江泠道：“何晓晴是个乖女孩，她从小就很乖，长大了也很乖。乖乖的读书，虽然成绩不好但毕业后也依旧乖乖的去工作。在深港市的服装厂里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平时也不喜欢外出。她连男朋友都没有交，日常生活除了工作就是读书，哦，还有你们这些家人。” 　　或许是江泠的话勾起了何晓燕的回忆，她眼神逐渐缥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慢慢道：“小晴是很乖的。” 　　“而刘大山这个人，”江泠话锋一转：“好吃懒做，爱说是非。不过是无意间撞见了何晓晴，就大肆的宣扬抹黑她的名声。在小塘村这个地方，谣言传播起来太快了，于是很快，你妹妹也知道了。她或许想过要替自己辩解，但人人都是只喜欢听刺激的故事，却没人想知道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于是你妹妹受不了，喝农药自杀了。” 　　何晓燕面色僵硬，眉眼微垂盯着桌角出神，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江泠的话。然而从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江泠还是看出了她被苦苦抑制的情绪。 　　“你恨刘大山吗？”江泠轻声问：“恨他吗？或者还恨小塘村的那些人，恨他们为什么那么爱说是非，为什么要逼死你的妹妹？小晴只是你剩下唯一的亲人了，都说双胞胎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那小晴临死前痛苦的挣扎，你也能感受到吗？” 　　“别说了——”何晓燕死死的握住桌上摆着的那瓶矿泉水，似乎是想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那上面：“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 　　砰的一声，矿泉水瓶终于是被她砸到了地上，顺着地面直接滚到了门口处。 　　询问室的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透过门缝，有人悄悄的取走了那瓶水。 　　江泠扫了一眼重新被关上的门，沉默的看着眼前已经陷入了痛苦之中的何晓燕。 　　何晓燕抱着头哭了一会，却又突然收起了情绪。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重新看向江泠。 　　“你们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她问：“你们喊我过来就是想跟我聊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吗？想揭开我的伤疤？” 　　“不是，”江泠道：“是想请你配合调查。” 　　“配合什么调查？”何晓燕冷笑：“调查刘大山怎么死的？他死了不是活该吗？像他那样的死剁碎了喂猪都是他应得的，最好还应该割掉他的舌头，不然他下去了也会乱说话！” 　　江泠注视着她，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被割掉舌头？” 　　何晓燕面色一僵。 　　“你怎么知道的？”江泠问：“我们的尸检结果从未对外公布过，见到头颅现场的也只有村长一人，他吓成那个样子别说舌头，怕是连头颅具体什么样都没看清楚。何晓燕，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晓燕避开了他的眼神，努力保持着镇定：“我瞎说的，瞎说犯法吗？” 　　“瞎说不犯法，”江泠道：“但是杀人犯法。” 　　询问室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此刻何晓燕显然没有之前那样的镇定了。她时不时的看看江泠，手指焦虑的在桌子上划拉着。 　　江泠一直没有离开，直到手机微微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何晓燕，”他说：“我们在爱庭宾馆刘大山死亡的房间里提取到了一些指纹，刚刚我们已经对比过了，这些指纹与你的指纹完全吻合，你怎么解释？” 　　何晓燕猛的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脸色却变得煞白。 　　江泠叹了口气：“你还不认吗？何晓燕，就是你杀了他吧。” 第69章 小晴9 　　从询问室里出来，江泠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气。 　　刚刚对何晓燕问话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些许动摇的念头。然而处于自己的职责，他却很清楚的知道这种动摇是不该干扰到他的。 　　陆晖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杯牛奶。 　　江泠苦笑：“陆队，我现在更想要一杯咖啡。” 　　熬了一个晚上，再加上刚刚与何晓燕的一通对话，现在的他突然觉得身心俱疲，后脑也在隐隐作痛。 　　“咖啡对你的胃不好，”陆晖将牛奶塞到他手里，他已经在外面看了全部的询问过程：“你做的很好，她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 　　到了现在这一步，距离何晓燕认罪也就是一步之遥。 　　江泠闭了闭眼：“是啊，很快了。” 　　“实在扛不住就去会议室休息一下。”陆晖拍了拍他的肩膀，接替他进了询问室。 　　江泠在原地站了一会，小口小口的喝下了陆晖递过来的那瓶牛奶。陆晖应该是用微波炉加热过，温热的液体进到胃里，捎带着他的内心也舒缓了许多。 　　江泠并没有去会议室休息，而是站到了询问室的外间，看着陆晖与江颜对何晓燕的审问。 　　有了指纹这一铁证，何晓燕大概心里也清楚自己无法再抵赖。此时的她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呆滞的坐在位置上，目光紧紧的盯着着地面。不管陆晖与江颜问什么，都沉默着不回答。 　　“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动手？”陆晖注视着她，沉声道：“你的妹妹是去年自杀的，你却选择了时隔一年后才对刘大山下手，为什么？” 　　一直低着头的何晓燕突然冷笑了一声：“想杀就杀了，他早该死了，让他活到现在是他走运。” 　　江颜翻了翻手里的文件：“根据资料，你上个月因为工作上的过失被大诚集团辞退了，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回到小塘村，然后对刘大山起了杀意的吗？” 　　“工作上的过失？”何晓燕猛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江颜：“什么工作上的过失，他们这些男人就会给我们扣帽子，最终被骂的只有我们。” 　　江颜微微皱眉：“不是因为工作过失吗？那是因为什么？” 　　何晓燕沉默了一会，半响，自嘲般的笑了笑：“算了，反正你们都知道了，要是不说就真成我的错了。” 　　她仰起头，慢慢道：“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反正做了这个事我心里清楚，早晚都是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们答应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陆晖看着她：“你有什么条件？” 　　何晓燕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我希望在我死之前，可以有一个接受记者采访的机会。我的妹妹是带着脏水跟骂名去死的，我这个姐姐没用，那时候帮不了她。如今我也要死了，但我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脏下去。我想让大家知道，我妹妹是干净的，她什么也没做过……” 　　她顿了顿，看着陆晖，双眸里透出一丝哀求：“可以吗？” 　　陆晖注视着她，片刻后道：“我会帮你向上面申请。” 　　何晓燕抿了抿唇，面色惨然：“那就好，谢谢你，我相信你们不会骗我的。” 　　她的眼睫毛微微扇动，消瘦的脸庞上终于有了几分释然的笑意：“想问什么你们就问吧，我都交代。” 　　陆晖顿了顿，道：“先说说你妹妹的事情吧。” 　　“小晴吗？”何晓燕道：“小晴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她跟我是双胞胎姐妹，比我晚几分钟出世，我跟她从小感情就好，她什么都听我的。后来她去了深港市工作，而我在外地做销售，也时不时的过去看她。可是有一天——” 　　她微微昂起头，眸里生出几分恨意：“有一天我去深港市出差，顺道过去看了她。不久后我放假回了村子，就听见村子里的人在传小晴做了小姐。” 　　江颜一愣：“你的意思是？” 　　“刘大山看见的那个人是我，不是我妹妹。”何晓燕道：“我的这份工作，经常要跟客户打交道，有时候难免遇到一个两个不怀好意的。那次出差我正好也送了酒醉的客户回酒店里，应该是被刘大山看见了，之后我就在村子里听到了那些流言。” 　　“后来呢？”陆晖问。 　　“后来，我想过去解释的，但是小晴拦着不让我去说。她说我因为工作的关系本就被村子里有些人说的很难听，他们都说做销售就是靠跟人睡赚钱的……”何晓燕自嘲的笑了笑：“虽然没有当着我的面，但我也知道很多人都这么想。我其实也有点害怕，小晴不想让我背负更多的压力，就说让她自己解释清楚就好，我答应了。” 　　“只是……我们早该明白了，村里的那些人，那群人，他们从来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不管小晴怎么解释，都比不上刘大山他的一句话，甚至还有些小孩被他们家大人怂恿着朝我妹妹吐口水，说她脏。”何晓燕泪光微闪：“小晴实在受不了了，就喝药自杀了。” 　　“之前你们的那个同事问我，双胞胎之间是不是会有感应。对啊，会有的，”她慢慢道：“小晴喝了药之后，她开始还好好的，后来慢慢的就喘不过气了。我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痛苦的挣扎，看着她跟我说她好后悔，看着她说她好恨那些人，看着她一点点被闷死。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也快喘不过气了。” 　　她垂下头去，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但泪水仍旧止不住的从指缝中滑落。 　　陆晖冷冷的看着她，道：“那你是怎么杀刘大山的？为什么要在一年后才对他动手？” 　　何晓燕的肩膀微微耸动，她哭了一会，又坐直了身体擦擦眼泪，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晖：“一开始没想杀他的，我那时候只想算了，远离这个地方吧，反正妹妹也死了。” 　　她眼神飘忽，淡淡道：“前段时间，不对，上个月，也不对，还要早一点，我又去深港市出差，客户喝完酒后对我动手动脚，要我去他房间，我不愿意去，我一直在推他……没想到，又被刘大山看见了……” 　　她几乎笑出了声：“我真的，我怎么这么倒霉，连续两次都被他看见。我骂走了客户，一转头就看见刘大山在等我，他看见我后就开始嘲笑我，说我跟我妹妹一样都是卖的……说我妹妹把自己贱死了，我也快了。我那时就知道，他又要回来乱说了。” 　　“因为这件事，所以你就计划杀了他？”陆晖问。 　　何晓燕冷冷的看着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他说我不要紧，可小晴都死了，她死的那么惨，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要受这样的侮辱。等他回去之后，小晴说不定又要被那群人拖出来，说她自甘堕落，说她死的活该，说她跟我一样的不要脸！”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能让小晴再受这种侮辱。而且，因为我骂了客户那件事，公司也将我辞退了，他们说我对客户无礼导致公司业务受损。你们看，我连工作也没了。没了妹妹，没了工作，什么都没有。但是像刘大山那样的人，凭什么好好的活着？他害死了人，凭什么？你们说凭什么？” 　　“那你是怎么杀他的？”陆晖淡淡道。 　　“我买了个黑号码，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只要他帮我隐瞒下来我愿意给他钱。像刘大山那样的人，听到这样的好事自然答应。于是我就在市里的那个宾馆开了个房间，让他住进去，等我筹好钱就给他。刘大山那个蠢货，他真的信了。”何晓燕一字一句道：“他蠢的连夜跑回来就怕我反悔，还时不时的给我打电话催我给钱，威胁我要是凑不齐钱他就告诉所有人我也是卖的。我当然一口答应他，我网购了所有工具，趁着他不注意一刀捅死了他，然后将他慢慢割开……一刀一刀的割，可惜了，他死的太快，没能体会到我妹妹死前的痛苦。” 　　她低低的叹息一声，语气中有点遗憾。 　　“苏英的身份证也是你偷的？”陆晖问。 　　何晓燕笑了笑：“她那个贱嘴巴，要不是她，小晴的谣言能传播的那么快？村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不是她传出去的，她活该。” 　　“刘大山的头颅也是你放的？” 　　“是啊，”何晓燕道：“他不是喜欢说闲话吗？我就让他待在他家的冰箱里，陪着这个村子的人一直说吧。我还将他的肉剁碎了卖给阿文美食厂，村子里的那些人，就喜欢在他那打工，也喜欢顺点小便宜。我就让他们尝尝刘大山究竟是什么味道的，他们这么喜欢听他的话，尝尝他的肉怎么了？”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种病态的疯狂，嘴角的笑意高高扬起，似乎在笑自己做过的事，也笑那些被她害到的人。 　　江颜深吸一口气：“其实，其实你在一开始的时候应该报警告他们诽谤罪，这样事情或许不会发展成这样，你妹妹也不会死的。” 　　“报警？”何晓燕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目光转向江颜，冷冷道：“那是一整个村子，我来报警了，你们抓谁？刘大山？抓了他其他人就不会说我妹妹了吗？” 第70章 鬼屋惊魂1 　　“江泠哥哥，这里！” 　　江泠刚一出地铁，就见到王晞站在不远处，朝着他兴奋的挥着手。 　　跟王晞联系上是前段时间的事，从方南镇回来后他隐约得知了她与王小花都来到了汉楚市。碍于工作繁忙，他一直没有时间去见见她们，反倒是王晞主动找上了他。只是直到刘大山的案子结束后，他才终于有时间出来跟她见面。 　　今天的王晞扎着两根小辫，穿着一身大方得体的连衣长裙，显得可爱又漂亮。仅仅是站在那里，都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江泠朝她笑了笑，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前面有家不错的私房菜，我请你去吃吧。”江泠道：“正好也到中午时间了。” 　　王晞点点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家私房菜是江敏曾经向他推荐过的，江泠之前并没有来过。如今带着王晞过来，他才发现这里的环境布置都很不错，让人很舒服。倒是王晞，自从进来后就一直有些不安。 　　“江泠哥哥，这里看起来好贵啊……”王晞坐在江泠的对面，小声道：“要是太贵了还是算了吧，我们去旁边的那个快捷餐饮店吧，也挺干净的，味道也还不错。” 　　江泠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笑了笑：“没关系，这顿饭我还是请的起的。” 　　他点了几个菜，又将菜单交给王晞：“小晞，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王晞接过菜单，只扫了一眼就被上面的价格数字吓到了。她默默的合起菜单，放到了一边：“不用了，我不饿。” 　　江泠也没强求，叫来服务员拿走菜单后，他看了下对面的小女孩，微微一笑：“小晞，你现在应该过的不错吧。” 　　王晞点点头：“江泠哥哥，我还没跟你说吧，我现在住在舅舅家了，他收养了我。舅舅是在新闻上看见我家的事的，然后他认出了我妈妈……” 　　她略一停顿，又继续道：“然后舅舅就去镇里找到了我，收养了我，我现在有家了。” 　　“舅舅告诉我我妈妈其实不叫林娟，她原名叫林斯颜，是不是很好听？对了江泠哥哥，我把名字改了，我现在不叫王晞了，我叫林晞。” 　　江泠给她面前的杯子倒满茶水：“是跟你妈妈姓吗？” 　　林晞点点头：“舅舅带我回家时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想跟妈妈姓，他就帮我改了。” 　　“林晞这个名字很好听。”江泠说。 　　“是吧，”林晞笑的眉眼弯弯：“我也觉得很好听。” 　　她想了想，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一张学生证，放到了江泠的面前：“江泠哥哥，我现在在汉楚市一中读书，不过由于一中条件很严，我目前还只是个插班生，等过了他们的考试才能正式转学籍。” 　　“一中是个很好的学校，你要加油，一定能通过的。”江泠鼓励她。 　　然而这鼓励却没让林晞露出半分笑意，她抿了抿唇，收回了学生证。 　　“希望吧……”她说。 　　江泠看出她的情绪不佳，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去看过小花吗？” 　　林晞用力的点点头：“我上过周末还去看她了，她快要做手术了，医生说她的眼睛很有希望，做完手术后只要好好休养，应该就能恢复光感了。小花也很开心，只是她一直没有等到你去看她，所以有点失望。” 　　“我前段时间在忙个案子，”江泠解释道：“刚刚才结束，过两天她做手术前我会去看她的。” 　　“没有啦，我们不是在怪你。”林晞连忙摆手：“我看见新闻报导了，就是那个《她死于流言》。我还读给小花听了，我们都觉得你们好厉害。” 　　“对，是那个新闻。”江泠说。 　　何晓燕认罪后，陆晖就向上面提出了申请，并在案件审判后由法制日报的记者对何晓燕进行了采访，满足了她的愿望。 　　这则新闻一出，在本市也引起了一波不小的关注。其一是因为案件的惨烈，再者就是案件的起因令人叹息。 　　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林晞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筷子，咬了几口道：“其实，我觉得那个案子的姐妹俩有点可怜，尤其是妹妹。我知道的，在村子里面，一旦所有人都用那种歧视性的目光看着你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牢牢钉在了太阳下灼烧，怎么都摆脱不了。要是我是那个姐姐，说不定也会这样做……” 　　江泠放下筷子，凝视着她：“我在读书的时候，曾经有老师教过我一句话。凡是不以当事人的行为本身而以他的思想作为主要标准的法律，无非是对非法行为的实际认可。小晞，如果只是单凭着内心的情绪去主导我们的行为，那结果必然会是最坏的一种。” 　　他可以理解林晞为什么会这么想，林晞母亲的选择或许已经在这个小女孩的心中印下了很深的烙印，但他总希望她可以再好一点，不被过去的阴影所牵扯。 　　林晞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吃了几口菜，又跟他说起了其他的事。林晞的舅舅还有两个女儿，但应该都对林晞不错，提起她们时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吃完饭后，林晞看了看手机，为难的看向了江泠：“江泠哥哥，我要走了。很快要月考了，上一次我考的很差，我希望这一次能好一点，不要让舅舅对我失望……我要回去温习功课了。” 　　“去吧。”江泠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么棒，一定可以的，加油。” 　　“加油！”林晞对着他比了个手势，很生疏，看起来像是新学的，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可爱。 　　等到林晞离开后，江泠又坐了一会，思索着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正值周末，组里的案子刚刚结束不久，也没什么事需要他回去加班，而他昨天才回了趟家，今天也想要偷懒一下。 　　他拿出手机玩了一会，才发现他们小组的聊天群组此时正聊的热火朝天。 　　案件告破，一直窝在家里修身养性的陈子风也终于活泼了起来，在群里约着去市里新开的一家鬼屋玩。虽然名义上是找大家一起，可是他始终只追着江颜一个人说，小心思昭然若揭。 　　老张一早就表明自己要陪老婆，而莫余直接晒出了自己正在练拳的自拍照。江颜在被陈子风劝动后，好不容易答应了下来，但没等陈子风高兴一秒，她就在群里疯狂艾特起了陆晖跟江泠。 　　【江颜】：@陆晖@江泠，鬼屋速来速来速来—— 　　【陆晖】：不去。 　　【江颜】：陆队太不给面子了，@江泠，鬼新娘，超刺激超好玩，来不来，来不来—— 　　江泠笑了笑，拿起手机回复了一句。 　　【江泠】：好啊，在哪？ 　　【江颜】：欢呼——撒花——位置在这，我们一小时后见。 　　江泠点开她发出来的位置，距离他这里并不远。他收起手机，搭了个地铁，十五分钟后就站在了游乐场的门口。 　　正值万圣节前夕，各大游乐场里也搞起了各种以万圣节为主题的活动。一眼望去，遍地都挂满了惊悚的骷颅头跟南瓜灯。 　　江泠站着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有一辆的士停在了他的面前，江颜从车里跳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个不太高兴的陈子风。 　　江泠估摸着他是不是嫌自己当电灯泡了，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却没料到江颜扯住了他的衣袖道：“再等等，还有个人。” 　　“还有谁？” 　　“陆队啊，”江颜道：“他说他正好闲着也是闲着，就顺道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一旁的陈子风嘀嘀咕咕：“一个电灯泡就算了，还整两……其中一个还是带监控摄像头的，真没劲。” 　　江颜瞪了他一眼：“不想当电灯泡你就自己回去，都吵了一路上了。” 　　陈子风瘪瘪嘴，委屈的看着她。 　　陆晖来的很快，非工作日他难得的穿了一身休闲装，只是神色间隐约有点不自然。 　　“我正好在附近办事……”他随手指了一下道：“看见你们的目的地就在旁边，所以干脆就来看看。” 　　江颜笑嘻嘻的：“知道了知道了，又没人说你是特意赶来的。快走吧，等下人要多了。” 　　她推着几人进了游乐场，陈子风所说的鬼屋距离游乐场入口处并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门口。 　　陆晖去买了四张票，回来后道：“四人一组，我们正好一队，进去吧。” 　　他看了看陈子风，道：“疯子你走第一个。” 　　陈子风傻了：“干嘛要我走前面啊，我怕啊陆队。” 　　“怕你还来什么鬼屋？” 　　“陆队你不怕你先走啊。”陈子风说。 　　陆晖脸色一黑，难得的没有理睬他。 　　江泠笑了笑：“我第一个吧，我不怕这些。”他见惯了那些怨者弥留的魂魄，这些人工的造景反而就没那么真实了。 　　“那陆队第二个，我第三，疯子你断后，断后总可以吧。”江颜说。 　　陈子风欲言又止，但突然想起了自己约江颜出来的目的，又将胆怯的话吞了回去，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第71章 鬼屋惊魂2 　　这个鬼屋主打的是民国风主题，就如同它的名称鬼新娘一样，整个场地都是民国时期婚宴现场的布景。 　　绕过短暂的黑暗通道，刚一进去，一个低矮的民国宅院就出现在了一众人的眼前。 　　周围的灯光极暗，除了两盏红色的灯笼高高的悬挂在门檐下，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外，就再没什么别的光线来源。 　　宅院的门口紧闭着，两个通红的大囍字贴在上面，宣告着这里就是即将举行婚宴的场所。 　　陈子风在后面打着颤：“你，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他死死的扒着江颜的衣服，原本邀请江颜来鬼屋是想着一显自己的英雄气概，现如今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吓的半步都不敢走开。 　　江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听见了，我们又不是聋子。” 　　他们刚一进来，周围就响起了女人吟唱的声音，悠长的戏腔。这应该是鬼屋的工作人员安排好的，女人的声音的音量极低，从他们的四面八方而来，就像是有人趴在他们耳边唱歌一样。 　　“进去看看吧。”江泠说着，伸手推开了宅院的大门。 　　只是他刚一进去，陈子风凄厉的尖叫声就几乎震聋了他的耳朵。 　　“鬼，鬼啊——”陈子风像只八爪鱼一般恨不得挂到江颜的身上，他闭着眼睛浑身颤抖着，还不忘记指着院子里的那些人影：“有鬼！” 　　江泠无奈的看着他：“都是模型而已。” 　　鬼屋的工作人员在这院子里摆下了几桌宴席，几个仿真的模型面容狰狞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一群鬼客人在吃席。乍一眼望去，多多少少有了些恐怖的氛围。 　　他凝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堂屋上。那里隐隐泛着红光，喜烛红帷帐，一派喜堂的模样，显然是早有设计。 　　“一定要去吗？要不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吧？”陈子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江颜歪着头看他：“行啊，反正这里是不能走回头路的，你不跟我们一起那到时候你自己出去吧。” 　　这个选择显然更让人难以接受，他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的跟了上来。 　　踏进堂屋的第一步，原本还透着诡异的红光瞬间熄灭。江泠定定的等了一会，耳边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没过一会，堂屋中，有人高声吟唱了起来。 　　“今结良缘，夫妻一体，生时相伴，死必同路——” 　　拉长的尾音中，先前幽暗的红光复又亮了起来。这如血般的红光下，两道消瘦的身影面对着正堂，跪在他们面前身形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人做男人打扮，另一个则盖着红盖头，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显然这两人就是这次婚宴的主角了。 　　只是他们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即便是吟唱声结束了也依旧毫无反应，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江颜大着胆子去看那两人的面容，还没等她走到旁边，那新娘的红盖头突然被扯下，原本应该是后脑勺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张苍白的鬼脸。 　　陈子风：“鬼啊——救命！！有鬼！！” 　　他呜咽着，连滚打破的想跳到江颜的身上。 　　江泠上前几步看了看，才发现这鬼新娘也是一个制作好的模型，红盖头应该是被机关控制好了的，只要有人靠近就会被拉开。 　　他正想说什么，一转头就见到自从进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陆晖。他的脸色白的厉害，比起陈子风来并没有好多少，额头上还有着薄薄的汗意。 　　江泠莫名想笑，难怪陆晖此前不想来鬼屋，原来他也害怕这个。只是出于队长的威严，他死撑着不肯露怯。好在鬼屋的环境幽暗，再加上江颜的注意力全被陈子风吸引了去，反而没有注意到他这里。 　　“假的，都是塑胶模型而已。”江泠低语一句，道：“我们去隔壁房间看看吧。” 　　陆晖神情恍惚的点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在踏入房间前，江泠突然停下脚步，右手往后稍稍摆了下：“房间里黑，你拉着我，这样不会摔跤。” 　　陆晖震惊的看着他，下一刻像是怕他反悔一样，迫不及待的拽住了他的手。 　　江泠的手很温暖，连带着他被吓到冰凉的身体都缓和了许多。他本身不喜欢这种场所的，今天要不是看见江泠过来，他大概打死也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然而此时拉着他的手，先前的恐惧顿时化为乌有，黑暗似乎不再是未知的保护罩，反而成了他正大光明靠近江泠的借口。 　　陆晖也不记得自己跟着江泠走过了多少个房间，隐约间似乎耳边陈子风的大呼小叫就没停止过。直到江泠再次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们说：“这里是婚房，过了这个就可以出去了。” 　　——这就结束了吗？ 　　陆晖犹犹豫豫的放开了他的手，心里闪过一丝遗憾，生平第一次觉得鬼屋的时长实在有点短。 　　他看了看眼前的场景，跟着江泠走了这么久，他慢慢也习惯了这种半黑不红的氛围。 　　这个房间的布置应该是整个鬼屋了最豪华的了，雕刻的古典大床上，一个女人头戴红罩头静静坐着，而先前的那名新郎却没了踪迹。 　　“咦，这个鬼屋不是叫鬼新娘吗？怎么反而是新娘在，新郎不在？”江颜拖着陈子风，嘀咕道。 　　江泠将四周打量了一番，视线凝聚在了不远处的木床上。 　　“鬼新娘，既可以指鬼做新娘，也可以指鬼的新娘。”他边说着，边走到大床边，摸索了一下，扯下了新娘的红盖头。 　　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道黑色身影从床的上方倒挂着吊了下来。他身穿黑色古式礼服，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着，两手直直的垂着。 　　看样子，这就是那位消失的鬼新郎了。 　　“啊啊啊——” 　　陈子风又是一阵尖叫，他几乎快要被这个鬼屋吓出了心脏病，好不容易快出去了，结果临走前还给他来这么一下。 　　江泠淡定的退后一步，与此同时，广播里也发出了离开通道已开启的通知声。 　　陈子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拉着江颜向外跑去，陆晖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拉着江泠也要走。 　　然而江泠转过身没走几步，却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回过身来，走到那个倒吊着的鬼新郎面前，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片刻后才道：“陆队，不太对劲，这个好像是具真的尸体。” 　　…… 　　“死者男，年龄大概四五十岁，身份暂时不明，死因初步鉴定是由于头部受到重击致死，具体的还要等法医做进一步鉴定。” 　　江颜摇摇头：“真是没想到，出来玩个鬼屋也能遇到案子，我都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跟那传说中的死神主角一样了，走哪死哪。” 　　陈子风神情恍惚的站在一边，他还没从鬼屋的阴影里走出来，却又被告知看见的那个鬼竟然是个真人尸体，如今吓的整个人都要傻了。 　　陆晖沉着脸道：“根据鬼屋的工作人员所说，这里原本应该放的是一个模型道具，却不知道何时被换成了死者。先将鬼屋的一众工作人员集合起来，这里的布置他们是最清楚的，如果有人特意用死者换了之前的道具，那大概率应该就是这些人里其中的一个。” 　　江颜嗯了一声：“已经跟鬼屋的老板说了，让他把工作人员的名单整理一下交给我们。我问过他了，他说今天在鬼屋工作的人一共有五个，其实有两个是扮演NPC的，一个是验票的，还有一个是控制机关的跟盯着监控的，剩下一个就是游乐场的清洁大姐。” 　　“鬼屋的布置是每天都会重新整理吗？”江泠问。 　　“老板说是这样的，他们下班后都会全部检查一遍，防止有什么遗落影响到第二天的客人体验。”江颜回答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他们昨天下班后有好好的进行检查，那么我们至少可以确定尸体出现的时间是在昨晚到今天下午之间。”江泠说：“最好是将他们昨天工作的人也一并喊来，这样能更好确定。” 　　江颜应下，去找游乐场跟鬼屋老板进行协调。陆晖站在一边看了一会，等到法医做好初步的工作后，他低声道：“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江泠点点头，他没有在这里看见死者的魂魄，外加现场的痕迹跟死者的尸体都应证了这一点。 　　江颜很快找到了游乐场的负责人跟鬼屋的老板，两人都各自去看了死者，却没一个人认识他。 　　“死这人不是鬼屋的员工，也不是游乐场的员工。”好容易才缓过来的陈子风弱弱道：“有没有可能是这里的客人？跟我们一样来这里玩的。” 　　“我已经让人去调游乐场跟鬼屋这里的监控了，”江颜说：“看看能不能找到他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可惜了，死者身上既没有证件，手机也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拿走了。游乐场进进出出的人又挺多的，估计很难找。” 　　“法医出结果后，拿去人口库里匹配一下，看看有没有他的信息，”陆晖道：“让今天上班的几名员工过来一下，我们要对他们进行问话。” 第72章 鬼屋惊魂3 　　鬼屋今日当值的五名员工中，除了游乐场的清洁大姐，剩下四个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被喊来的时候这五个人都有些害怕，在询问中极力的撇清自己跟死者的关系。 　　其他几个可能相对还好点，只是那个扮演新娘子的女孩脸色极度难看。毕竟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坐着，特别是想到这尸体不知道何时放上去的，更不知道她跟这具尸体究竟相处了多久——一想到这，她似乎连路都走不了了，脚下直发软。 　　“我们的设定的机关是可以承担一个成人的重量的，本身为了效果逼真，我们的模型也挺重的。” 　　负责控制机关的年轻小伙子搬来了原本应该摆在尸体所在位置的人偶，认真的跟他们解释：“你们看，这具模型跟一个成年人差不多高，体重也差不多，我们每天下班后都会检查一遍防止出现问题。” 　　按照他的解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凶手才能将死者挂在那个地方。但在这么多机关中，凶手能准确的定位到这一处，显然对鬼屋的设置极其的了解。 　　“你们这里谁比较了解里面的机关？”江泠问。 　　对方想了想：“最了解的肯定是我啦，老板也懂。其实只要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基本也都熟悉，我们之间虽然都分了岗位，但毕竟人少，所以基本上大家都会互相帮帮忙。” 　　江泠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范围几乎就可以锁定在了鬼屋的这群员工之中了，除了他们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杀了人后还将尸体藏在这个地方，并且可以如此熟悉的操纵这里的机关布置。 　　取证完现场，众人直接回了单位。明明在家陪老婆的老张被喊来后，刚一进办公室就听见了陈子风的仰天长叹。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去个鬼屋还能碰到这事，真的是魂都给吓没了。” 　　老张笑道：“你之前吃零食都能吃出案子的时候你就该有警惕心了，现在玩个鬼屋也能出事，对了，我劝你们几个哈，以后别跟着他后面掺和，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发生呢。” 　　“豁，我说我运气没那么差的，原来症结在疯子那。”江颜说：“我懂了，下次不敢了。” 　　陈子风的脸都要变绿了，他憋屈的看看老张，又看看江颜，愤恨的一咬牙，跑去找陆晖给自己做主。 　　“陆队——” 　　“别吵了，都到齐了就一起开个会。”陆晖无视掉他哀怨的眼神，直接打开大屏幕，将现有的信息放了上去。 　　他简单的介绍了下现场的事发经过，又道：“法医那边还在对死者的尸体进行鉴定，但根据法医所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晚上。江颜之前做了些人脸识别搜索，没能确定死者的身份。虽然如此，我跟江泠的意见是一致的，这件案子大概率跟鬼屋里面的员工脱不了关系。” 　　老张皱眉看着手里的文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过去游玩的客人？找人？还是偷窃？” 　　“我回来的时候大概扫了一遍鬼屋昨天的监控，”陈子风说：“没有看见死者的身影。而鬼屋的监控是在下午七点之后就关闭了的，所以死者至少是七点以后才进入的鬼屋。这个时候鬼屋门都关了，我感觉偷窃的可能性比较大。” 　　陆晖看向江泠，沉声道：“你怎么看？” 　　“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江泠说：“如果是偷窃，一个关门的鬼屋有什么可偷的？鬼屋的门票都是由游乐场来收取的，他们里面除了那些人偶道具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小偷过来应该会提前做好踩点工作。如果是找人……都下班了，他能找谁？” 　　“除非是早有人约了他在那里见面。”江颜插嘴道。 　　“所有的猜测等有了实证再看，”陆晖道：“现在有几件事我们分工一下，江颜你去跟法医，并继续去在人口库中检索死者的相关信息。莫余跟疯子去看游乐场跟鬼屋的监控，重点是看看有没有死者出现的场景以及他跟谁有过联系。我跟江泠还有老张来排查鬼屋相关人员的信息，有问题吗？” 　　“有——”陈子风苦着脸举起手：“我其实不太介意看监控的，只是之前看了太多监控了，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而且我食物中毒才好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养好，总觉得眼前虚虚的，万一错过什么重点线索就不好了……” 　　“说实话。”陆晖冷冷道。 　　陈子风挠挠头：“实话是我真的怕了那里面了，现在一看那些视频心里就发憷，别让我看鬼屋了好不好陆队？” 　　“行了行了，我跟你换。”老张道：“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胆子这么小，是不是太虚了啊，要多补补才行。” 　　陈子风：“……” 　　吃人手软拿人手短，受了老张的恩惠，就算说他虚他也只能忍住不哭了。 　　…… 　　整个鬼屋里包括老板在内一共有八名工作人员，除掉老板跟游乐场的清洁大姐，她是被老板雇来兼做鬼屋打扫工作的，剩下六个人里大多数都是过来兼职的年轻人。 　　他们几乎都同时有着其他的事情，或者读书，或者有别的工作，所以并不能每天都在鬼屋里上班，只能按照计划时间轮流过来当班。 　　鬼屋老板一早就将所有人的信息资料交到了他们手上，他们对照着看了一会，发现几乎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前一天上班的是这四个人，按照他们之前说的，那天下午六点鬼屋结束工作，然后清洁大姐做了清洁打扫后就离开了。剩下的四个人整理好道具，锁门也走了。鬼屋的进出口都有锁，而且锁上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应该是有人拿了钥匙来开门。”江泠说。 　　“钥匙不是说会由当天上班的人保管吗？那天是谁拿的？”陈子风问。 　　江泠翻了下文件，抽出其中一个人的资料：“是他，陈锋。” 　　“又是他？”陈子风道：“又熟悉道具又有钥匙，挺可疑的。” 　　“不排除其他人拿着钥匙去偷偷配了一把，”江泠道：“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拿到钥匙，另外去配一把准备着也并不奇怪。” 　　没有足够的证据，找不到死者的身份，查不出他跟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牵连，所有的推测都只能停在脑中，无法迈出一步。 　　他盯着材料看了一会，索性将剩下的全部交给了陈子风，自己拿着外套跟陆晖又去了趟鬼屋。 　　跟上次来时的情景不同，由于命案的关系，整个游乐场都处于半封闭状态。尤其是鬼屋这一片区，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再不复之前的热闹景象。 　　陆晖去停车，江泠在鬼屋外停留了片刻，恰巧有人提着一个塑料桶从旁边经过，路过他时，对方犹豫了一下，转而向他走来。 　　“是，是小江警官吗？” 　　掺杂着方言口音的沙哑声传来，江泠转过头才发现对方是他曾经见过的人，在鬼屋做事的清洁大姐刘洁。 　　江泠微微一笑，朝着对方略一点头，喊了一声：“刘姨。” 　　刘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小心翼翼的问道：“小江警官，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我们啥时候能开业呀？” 　　“抱歉，案件进展不能对外告知。”江泠略带歉意道。 　　“这样啊……”刘洁失落的搓了搓手：“小江警官我没有别的意思哈，只是你们这一日查不出来，我这一日就不能开工。我们工资都是按天算的，再搞下去怕是这个月没钱拿了。” 　　江泠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她提着的塑料桶里装满了瓶瓶罐罐，看上去全都是清洁用品。 　　“刘姨你这是去哪？”他问。 　　“哦，我啊，我正要回去。”刘洁指了指不远处：“我就住在那里的，离这里不远。” 　　“你就住附近？”江泠有点讶异：“我看资料上说你是在外面住的？” 　　“那是之前租的房子，前段时间房东提高房租了，鬼屋的老板好心，跟游乐场说了话，又帮我出了点钱，所以游乐场就找了个屋子让我住在这里了。对了小江警官，你要不要去坐坐？”她热情道：“去喝喝茶，我那有老家带来的茶叶，我给你泡一杯吧。” 　　“不用了，”江泠温和道：“我还要工作，刘姨，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刘洁没再勉强，提着她的塑料桶走了。 　　陆晖停好车走了过来：“在看什么？” 　　“没什么，遇到了鬼屋的清洁阿姨。”江泠道：“不过她说她不是像资料上所写的那些住在外面，而是住在游乐场里，看样子离鬼屋很近。” 　　陆晖愣了一下：“她是什么时候来鬼屋工作的？” 　　“我记得之前说是三个月之前。”江泠说。 　　“三个月前——”陆晖沉默了片刻：“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他们直奔了尸体发现所在地，鬼屋中的婚房。 　　床边的喜烛已经熄灭，大红色的帷帐依旧高高挂起。鬼屋的灯光很暗，即便是他们打开了所有的灯都不够明亮。 　　江泠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对着床上照了一下。 第73章 鬼屋惊魂4 　　木质的大床顶上，被人刻意留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口子。两根纤细的铁绳上牢牢系着钩子，从中间探出了头。 　　这便是用来固定鬼新娘模型的机关，只要让模型身上戴上固定套，再用铁绳牢牢勾住，就能够通过机关控制模型人的上下。 　　江泠扫了一眼旁边，绑在尸体身上的那一套固定套已经被法医拿走取证了，放在一旁的是鬼屋备用的另一套。 　　“陆队，你将我绑上。”他对陆晖说：“我们看看一个人能否控制好这个机关。” 　　“我来吧。”陆晖说：“这机关被他们拆过，也不知道装好没有，万一掉下来就麻烦了。” 　　“死者虽然身高很高，但很瘦，”江泠说：“陆队你身高马大的，体重与他不相符。” 　　他动手拿起旁边的固定套给自己套上：“我想看看这个机关是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陆晖犹豫了一下，去到床顶按下机关按钮放下铁绳。江泠则扮演了个尸体，全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着陆晖一点点的给他扣好绳子，又使劲的拽了拽，确认一切安全后再度按下机关。 　　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江泠一点点的被吊了起来，直到消失在木床的上方。 　　“怎么样了？”陆晖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我放你下来吧。” 　　“等一下。”江泠的声音闷闷的：“这上面有一个小空间，正好可以容纳下一个人的位置，就是有点挤。” 　　他费力的伸出半个身子，问：“陆队你刚刚用了多大劲？” 　　“没有多少，”陆晖说：“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足够了。” 　　江泠哦了一声，正想着让陆晖放他下去，却又停了下来。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方由木头打造成的小空间，整个空间大小也不过刚刚容纳下他，甚至于还有点挤。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一条微不可见的细丝慢悠悠的晃着，伴随着他的鼻息轻轻飘动。 　　这条细丝应该是从某个人的衣服上抽下来的，顺带着被挂到了这里。如果不是他在这里，如果不是他呼吸间带起的气流，他大约也不会注意到这条细丝。这里过于昏暗，空间又狭小，法医取证的时候才会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陆队，有线索。”江泠从口袋里取出手套费力的给自己戴上。 　　陆晖伸着头，见他倒吊着脸都快憋红了还在做这样的事，忍不住高声道：“先下来，等会我来处理。” 　　“等会你不一定能看见，这里太暗了。”江泠小心的捻起细丝放进袋里保存好，这才敲了敲木板：“放我下去吧陆队。” 　　被倒挂着吊了好一会，下来后江泠脸颊涨红，喘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陆晖轻轻的拍了他后背几下，帮他理顺气息，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江颜打来的电话，说是终于找到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他叫谢成，四十八岁，是方南镇的人，”电话里江颜道：“曾经犯过事，二十几年前因为故意伤人案做过牢，放出来没几年。” 　　“他是方南镇的？”陆晖想了想：“我记得还有谁是方南镇的？” 　　“清洁阿姨刘洁，”江颜说：“她就是方南镇的。不过我看了下资料，没看见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有一点还是太过于巧合了，他们都是方南镇的同一个乡里出来的。” 　　“我知道了，”陆晖道：“我们马上回去。” 　　他收起手机看向江泠：“你怎么样？要不要回去休息下？” 　　江泠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没事，走吧。” 　　临离开时，江泠不自觉的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夕阳下，一排小屋子笼罩其中，给屋顶晕染上了淡淡的黄昏色。 　　刘洁就站在其中一间，面无表情的朝着他们这边看来。见到江泠注意到了自己，她依旧冷着脸，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全然不复之前见到他时的热情。 　　江泠心中微疑，却没多说什么，转身向着陆晖停车的方向走去。 　　…… 　　回到单位，江颜一见到他们就立刻道：“陆队，江泠，这是法医那边的报告，这是谢成的档案。” 　　她转身捧起了桌上的笔记本，点了几下，将笔记本的画面投到了大屏幕上：“我还找到了一些旧的新闻，陆队你们看看。” 　　江泠接过她递过来的文件，快速的看了起来。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谢成的死亡原因与之前初步鉴定的结果一致，是被重物击打大脑所致。法医又从谢成的头发中找到了玻璃碎屑，因此凶器应该是一个玻璃制品。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谢成的身上找到了一些污渍，从主要成分来判断应该是一些消毒剂，这些液体混合着血液沾到了谢成的衣服上，应该是谢成在死亡时碰到的。 　　只是谢成本人的资料中却没有什么新的线索，从他的人生经历来看，谢成几乎是完美诠释了一个混混是如何变得更坏的。他从小与人斗殴，长大后又与当地的混混们集结在一起，此后更是无恶不作，最终在二十六岁那年因为故意伤人将自己送进了牢里，直到两年前才被放出来。 　　“我一看就谢成的资料时，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又是方南镇的，第二就跟你们一样，想到了同样是方南镇出来的刘洁。我总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但是根据谢成的档案，他虽然有父母但已经被他气死了，入狱前也没有结过婚，完全看不出他跟刘洁有任何关系，直到我找到了这个新闻。” 　　江颜说着，点开笔记本上的一张照片，大屏幕上的照片也随之放大。 　　“这是谢成被抓捕时的新闻，你们看看。”江颜说。 　　江泠微微皱起眉，这张照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画面上谢成被两名警察死死的押着，低着头往警车方向而去。 　　他的目光扫到照片的边缘处，这才明白了江颜的意思。在这张照片的角落里，一名年轻的女孩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中，神情冷淡的注视着谢成的身影。 　　虽然这张照片已经是二十几年前拍下的，但从女孩的面容上，他还是认出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是刘洁。 　　她就这么站在人群的一角，用着近乎于仇恨的眼神看着那个被警察押走的男人。 　　“你们看看，这谁能看得出来啊，要不是江颜说我都认不出那是刘洁。”陈子风在一旁夸赞道：“要不说还得是看我们组花呢，搁寻常人谁能发现这个新闻。” 　　“组花……”江颜一阵恶寒：“全组就我一个女生，哪来的组花？” 　　“一个女生也是组花，”陈子风说：“你要是觉得少了可以把我也当成女的，让我来衬托你的聪慧与美丽。” 　　“我去啊疯子，我这么大年纪了，别把我恶心死了。”老张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过小颜能找到这确实厉害，值得夸奖。” 　　“结案后我请客，江颜选地方，”陆晖道：“现在我们先把案子给解决了。按照江颜发现的线索，我们可以确定——” 　　他拿起马克笔，在黑板上一字一句的写了起来：“一，谢成与刘洁之间一定有关系。二，根据法医的报告，谢成身上沾有消毒液，刘洁很有可能在案发现场出现过。”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被疯子瞎扯的差点忘记了。”江颜边说边点击鼠标，又打开了新的页面，“我看了新闻，新闻里说谢成当时是在自己的女朋友家里被抓的。我就又去调了当时的案件档案——” 　　“这就是当时谢成的案件档案，档案中记录，谢成伤人后一直四处逃窜，直到警方接到了举报，而举报人就是谢成当时的女朋友。很快警方就在谢成女朋友家抓到了他，这是档案中记录下来的谢成女朋友的资料。” 　　伴随着江颜的话，页面上刘洁年轻时的脸庞一点点的露了出来。 　　“你们看，谢成的女朋友其实就是刘洁，只是当时她的名字还叫刘巧惠，后来谢成坐牢了，她也就改了名字。”江颜说。 　　“所以，其实是刘洁当年与是男女朋友关系。谢成犯案后一直就躲在刘洁的家里，然而刘洁出于某些原因举报了他，又在谢成被抓后离开了当地。谢成几年前出狱后再次在这里见到了刘洁，他或许是知道了当年自己被捕的原因，又或者是不知道，总之他找上了刘洁。之后两人产生了矛盾，刘洁杀了他。”老张分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凶手的动机就能说的通了。” 　　“不管怎样，先去抓人，”陆晖道：“抓到人先给她做个血液对比，一切就都清楚了。” 　　…… 　　他们再一次回到游乐场，这次的目的地已不再是鬼屋，而是刘洁居住的小屋。 　　江泠始终微皱着眉，陆晖察觉到他的情绪异常，下车时问了他一句，江泠只是摇头。 　　一切都来的太过顺利，甚至连白天刘洁对他的询问也可以视为刘洁出于心虚，想要知道警方的调查进展。 　　陆晖紧紧靠在小屋的门边，随手他一手挥下，一名警察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洁静静的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更没有一点想要逃跑的意思。 　　见到江泠时，她低低的叹息一声：“终于还是被你们发现了，我就知道跑不了。” 　　刘洁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容后，她举起双手道：“谢成就是我杀的，带我走吧。” 　　江泠站在不远处，看着陆晖将她双手扣了起来。他转眼看向了小屋的一侧，从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那个地方。 　　在那里，男人半透明的身影僵硬的卧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后脑勺不断的流出。 　　他的瞳孔逐渐扩散，脸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倒在这里，更没想到他的生命会终结在对面人的手上。这是谢成临死前最后的状态，这个房间，就是谢成被杀的现场。 第74章 鬼屋惊魂5 　　陆晖从他的表情看出了异常，他沉着脸让人将刘洁带出了门外，又站在房内仔细的环视一周。 　　游乐场分配给刘洁的这间小屋十分的狭窄，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木桌，一个小衣柜，木桌上摆着两个杯子跟一个脸盆，显然就是刘洁生活的全部了。 　　陆晖将目光定格在了角落的红色塑料桶上，桶里还装着几瓶消毒剂，应该是刘洁日常使用的。 　　“去喊法医吧。”陆晖说。 　　陈子风应了一声。 　　江泠戴上手套，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几件简单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放着，衣柜的角落里，一个白色的半透明塑料袋装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被放在了那里。 　　江泠提起塑料袋，玻璃间清脆的撞击声立刻响了起来。一旁的陈子风凑了过来：“少爷，你提着的这个不会是凶器吧？之前法医报告不是说凶器是个玻璃器皿吗？” 　　他也跟着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将袋子拿到一边的桌子上，慢慢将袋子解开。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堆破碎的玻璃碎片映入众人的眼帘。这些碎片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的花瓶被打碎后又聚拢到了一起，一些零散的碎片上还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液。 　　陈子风啧啧称奇：“真被我猜对了，竟然还有人胆大到将凶器留在自己的屋子里，我也算是第一次见了。” 　　江泠转头看向门外站着的那个女人，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龄，她看起来却比死者谢成还要苍老几分。 　　陈子风的声音并不小，足以让她听见。然而在得知自己收藏好的东西被发现后，刘洁连头都没曾回一下，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她太淡定了，淡定到有些不太正常。 　　陆晖走到江泠身边，压低声音道：“等回去问过再说。” 　　江泠点点头。 　　他心中的疑问太多，以致于坐到了审讯室里，看着对面坐着的刘洁时，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谢成是你杀的吗？” 　　刘洁抬眼看向他，慢慢吐出了一个字：“是。” 　　江泠观察着眼前的人，认真说起来，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办了不少的案子，也累积了一些经验。像刘洁这样坐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拼死反驳试图洗清自己的嫌疑，要么是用沉默来掩饰内心的恐慌。 　　刘洁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如此冷静的，冷静的不像是一个只是在游乐场做清洁工的四十岁从乡村出来的妇女。 　　“为什么杀他？”江泠问。 　　刘洁微微撇了撇嘴，似乎这个问题很可笑：“他不该死吗？他几十年前就该死的，不对，他妈就不该生出他。谢成就是一个畜生，一个祸害！他就不配活着！” 　　陆晖拿出打印好的新闻简报，那是之前江颜从档案调出来的谢成被捕的那则报道。 　　“这上面这个人是你吗？”陆晖指着角落里的女人，问道。 　　刘洁看都没看一眼：“是我，当年也是我举报他的。” 　　“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你曾经是谢成的女朋友，是吗？”陆晖又问。 　　“我呸。”刘洁冷笑：“他也配？我不过是被他强扣在身边而已，我恨不得他死，怎么可能做他的女朋友。” 　　她的眼角微红，语气略有点激动，显然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你们不就是想找到杀人凶手好结案吗？我全都认了，不用跟我在这东拉西扯的。” 　　“我们破案，仅仅只有你一个人承认并不行，还要结合线索证据与犯案动机，如果你不好好坦白，那我们只能继续查下去。”陆晖冷冷道。 　　“还有什么可查的。”刘洁抿了抿唇：“行，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不用去浪费你们时间了。” 　　她停顿了片刻，又开口道：“当年我跟谢成是一个乡里的，谢成是我们那出了名的痞子混混，平时也没什么人敢惹他。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地里做农活，恰好谢成从旁边经过——” 　　刘洁的声音停滞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屈辱。 　　“后来呢？你报警了吗？”陆晖问。 　　“找警察？”刘洁冷笑：“我爹娘嫌我丢人，再加上谢成找上了门，他们又怕得罪他，索性就让我跟着他，还告诉我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收心，就会改好。我那时候没有办法，只能听他们的话。只可惜，我跟我爹娘都不知道，像谢成这种畜生怎么可能会有变好的时候？他只会更加的坏，更加的不是东西。” 　　她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最负面的词汇都用到了谢成的身上，极力的发泄着自己对他的恨意。 　　江泠注视着她，沉声道：“所以在你知道谢成被警方通缉的时候，你举报了他。” 　　“对啊，”刘洁抬起头笑着道：“这也是他自找的。原本我们那小地方就算有点事也传不过来，他在外面犯了案，自己躲回来，结果又怂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指望我去帮他望风。他到底怎么想的？我恨不得他死怎么可能会帮他，我第二天就去报了警，看着警察将他抓走了。可惜谢成命大，竟然没死成，只蹲了几十年就出来了，便宜了他。” 　　江泠的心中疑惑更甚，他与陆晖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道：“说说后来的事吧，你是怎么到汉楚市来的？怎么跟谢成重遇的？” 　　“我来这当然是为了打工，我听说谢成出狱后就跑出来了，怕他报复我。”刘洁说：“谁知道在这里也能遇到他。” 　　“他认出你了？” 　　刘洁略一犹豫，继而点点头：“对，他又找上了我，说要弄死我。我就约了他在我房间里见面，趁他不注意砸死了他。” 　　“砸死了他，”陆晖拿起一张照片：“是用这个砸的吗？” 　　照片上是江泠在刘洁房间里发现的那袋玻璃碎片，刘洁只扫了一眼就露出了肯定的神色：“就是这个，是我摆在房间里的花瓶。” 　　“花瓶在哪里买的？”江泠问。 　　“就在游乐场外面的小超市，”刘洁道：“我当时太紧张了，随手拿起花瓶就砸了他的脑袋。” 　　“怎么砸的，用哪只手砸的？” 　　刘洁的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她避开了江泠的眼神，不耐烦道：“忘记了，当时我很紧张……” 　　“你很紧张，为什么还会将花瓶的碎片保留下来？”江泠又问：“杀完人后你还能将谢成吊到鬼屋的机关上，却又保留着花瓶的碎片，还将它们收的好好的，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扔哪里，我怕被你们发现。”刘洁说。 　　江泠没有再追问，陆晖转而道：“那说说你是怎么将谢成吊到鬼屋里面去的吧。” 　　“他……我杀了他之后，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然后我就想到了鬼屋，我自知迟早都会被人发现，但谢成那样的人，不配我去给他找个好归宿。所以我就将他挂在那上面，让他做个倒吊鬼，永远只能被人当废物一样摆弄，上不上，下不下，最适合他了。” 　　刘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显然对自己做出的安排十分满意。 　　“鬼屋的机关你是怎么学会的？”陆晖问。 　　“做了那么久了，他们搞这些从来不避讳我，能有多难。”刘洁鄙夷道。 　　“那钥匙呢？”陆晖说：“鬼屋的钥匙都在员工手里，你是怎么打开门将谢成的尸体运进去的？” 　　“我之前偷偷配了一把，我经常会将一些东西拉在里面，第二天又急着用，所以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配了把钥匙。”她回道：“钥匙就放在我屋子的抽屉里，你们应该能找到。” 　　江泠点点头，问她：“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刘洁摇摇头：“没有了，总之，人是我杀的，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认了。” 　　江泠将笔录推到她的面前：“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就签个名。后续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会按照流程对你进行起诉。” 　　刘洁的脸上露出了一分释然。 　　“我不识字，”她干脆道：“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写就行了，什么罪我都认了，人就是我杀的，没什么好扯的。” 　　她拿过笔，在角落处歪歪斜斜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 　　出了审讯室，一进办公室里陆晖就直接问：“你怎么看？” 　　江泠道：“她不对劲。” 　　他这几天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到现在似乎都太过于顺利，除了谢成的身份稍微费了点周折，其他的事情就像是被人有心摆出来一一让他们查证一样。 　　“之前审问的时候刘洁表现的有点不符合常理，”陆晖道：“她在回忆往事，甚至是在描述她为何要将谢成弄到鬼屋里的时候都很详细的述说了自己的心理过程，然而一旦涉及到案件事发时的细节，她又过于粗略了。” 　　江泠恍然，难怪在刚刚的审问中他总觉得有点矛盾。事实上就像陆晖所说的，刘洁对于案件发生时的描述与她对其他亲身经历的事情的描述完全不是一个程度。 　　“这种情况下，有很大可能是她想隐瞒什么，或者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她。”陆晖道。 第75章 鬼屋惊魂6 　　“刚刚法医那边有了新报告，”江颜拿着一份文件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之前在刘洁那拿到的那袋子玻璃碎片经过法医鉴定了，上面沾有的血液确实是谢成的。不过——” 　　她略一停顿，看向陈子风：“让你失望了，这不是凶器。” 　　“不是凶器？”陈子风有些吃惊：“怎么回事？” 　　“法医说，这一袋子碎片应该是个花瓶，然而它并没有任何使用痕迹，购买时的标签都没来得及被人撕掉就被砸碎了。最最重要的是，”江颜说：“那些碎片上的血迹并不是撞击时碰到的，而是有人拿着花瓶砸到了地上的血液里才有的。” 　　她比划了一个假动作，道：“明白了吗？” 　　陈子风恍然：“也就是说，是有人拿着这个花瓶故意砸到了带血的地上，营造出了它就是凶器的假象。” 　　江颜点点头。 　　“谁会这么做？”陈子风刚刚问出口，便又想到了之前看见的刘洁的审问记录。 　　“不是吧，她这是想做什么？”他挠了挠头，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她是想，冒认凶手？” 　　“看这个，”江颜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之前法医在谢成的尸体上并没找到其他血迹，应该是被人仔细清理过。但在刘洁房间里的那堆碎片上，法医发现，除了谢成的血之外，还有第二人的血。” 　　“刘洁的吗？”陈子风问。 　　江颜摇摇头：“不是她。但是很神奇的事情，这个第二人的血经过鉴定，跟谢成和刘洁都有血缘关系。” 　　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江泠一把拿过江颜手里的文件，认真的看了起来。 　　确实如此，出现在现场的那个人，跟谢成跟刘洁都有关系。也就是说，那个人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江泠突然就想起了在审讯时，刘洁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在提到自己被谢成糟蹋过后，刘洁的脸上充满了仇恨。然而听到陆晖询问她有没有报警时，对方的脸色突然就有了些许的改变。 　　刘洁说她没有报警的原因是父母惧怕谢成的报复，所以让她去了谢成身边。然而仔细想想，那次事后突然怀孕了才能契合她之后做出的选择。有些时候当一些女性陷入绝境，又无力自救时，她们就会下意识遵从「传统」给她们指出的那条路。 　　接受苦难，并幻想生活总会变好。所以刘洁的父母才会告诉她，男人有了孩子，总会开始收心。 　　“我记得我们当时调查谢成跟刘洁时，都没说他们有孩子啊。”老张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孩子呢？” 　　谢成跟刘洁没有婚姻关系那是因为他们只是男女朋友关系，或者说是男方单方面的强求。但一个孩子却不可能凭空消失，尤其是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长大了。 　　“难怪刘洁一心要认罪呢，”陈子风终于明白了：“她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帮她的孩子顶罪。” 　　江泠沉默的看着法医的报告，突然大步走到桌前，又拿起了上面摆着的鬼屋的那些员工资料，迅速翻过几页后，终于停了下来。 　　“肖姗姗，”江颜凑过来看了一眼：“我记得这个姑娘，她就是那个扮新娘子的npc吧，可把疯子吓的不轻。” 　　江泠从中抽出一张照片，放到小黑板上用吸铁石固定住。照片上少女笑颜如花，齐耳短发，简单的女大学生造型。 　　江泠用一张白纸遮住了她的下半脸，陈子风盯着看了一眼，猛然击掌：“我去，这样一看跟谢成好像！” 　　他指着照片，嚷嚷着：“之前一点没看出来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在鬼屋里，当江少爷发现尸体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吓坏了，但是就这个肖姗姗表现的最激烈。当时看她哭的浑身发抖，我都担心她要撅过去了。我一直以为她是吓得，难道是因为别的原因？” 　　“肖珊珊的笔录在哪？”陆晖问。 　　“在这，”江颜翻找了一下，递给他：“这是她的基本信息资料。肖姗姗的情况我们也做了些基础调查，她是一岁那年跟着父母来汉楚市定居的。不过她的家庭条件并不怎么好，父亲因病早逝，留下母亲靠着做环卫工人养大了她。好在肖姗姗自己争气，考上了大学。而且她也挺懂事的，鬼屋的这份工作就是她趁着业余时间做的兼职。” 　　“如果肖姗姗真的是谢成跟刘洁的女儿，你们说她自己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陈子风问。 　　“如果真的是她，她都在凶案现场了，说不定人都是她杀的。要说她一点都不知道……不太可能吧。”江颜回道。 　　“先将人带回来问话。”陆晖说：“陈子风，你跟莫余去了解下她家里的具体情况，记得别打草惊蛇，注意下方式。” 　　肖姗姗所读的大学是汉楚市内一所排名还不错的本科学院，江颜联系到她的辅导员时才得知肖姗姗这两天没有课，回家去了。 　　根据辅导员所给的地址，陆晖跟江泠找到了肖姗姗的家，在汉楚市老城区里的一个年代十分久远的民房。 　　江泠下车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在那个低矮的民房外，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正坐在屋子前面低头看着书。 　　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皱眉捋上耳边，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个小蒲扇，轻轻的扇着身边炖着的药炉。 　　直到陆晖他们走到她的面前，小姑娘才恍然所觉，抬起头来迷茫的看向他。 　　“你是……” 　　陆晖掏出了自己的证件，给她看了一眼：“你是肖姗姗吧。” 　　对方的脸色顷刻间煞白，她放下手中的蒲扇，轻轻的应了一声：“我是。” 　　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里面的人像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声音虚弱的问：“姗姗，有人来了吗？” 　　肖姗姗转头回道：“不是的，邻居路过。妈，药炖好了我端给你喝吧，我突然想起来我学校里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她哀求的看了江泠他们一眼，见他们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小声的说了声谢谢，又将药炉里的药汁慢慢倒出来，端进了房内。 　　虚弱的女声掺杂着喝药声断断续续响起：“都说不要你回来了……妈自己能照顾自己的……” 　　“没事的妈，只是我接下来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回家照顾你了。我已经跟隔壁阿姨说好了，我不在家的时候就麻烦她帮忙炖药，妈你千万记得要喝。” 　　“都说了没什么事，躺躺就好了……非要买这些东西浪费钱……我知道了，姗姗你自己也是……不要舍不得花钱……”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肖姗姗的眼角通红。她擦了擦眼泪，走到江泠他们的面前，举起了手。 　　“你们抓我吧。”她小声说：“刚才谢谢了。” 　　江泠看着她：“现在只是请你回去问话，你跟我们上车吧。” 　　肖姗姗低低的嗯了一声，跟着他们坐进了车里。 　　回去的路上，肖姗姗始终望着车窗外，一声不吭，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紧张的情绪。 　　等到法医给她抽完血，再乖乖的坐到了审讯室里，江泠关上门，半响后问出了第一句。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肖姗姗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知道。” 　　“为什么？” 　　她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下嘴唇被牙齿紧紧咬住后又松开。 　　“是为了鬼屋那天的案子。”她小声说。 　　“案子发生后，我们有同事给你做过笔录，问你认不认识死者，你当时的回答是不认识。”江泠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的面前：“我现在还想再问你一次，你认识他吗？” 　　肖姗姗盯着照片上的男人，双手死死的攥紧握拳。她移开视线，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江泠问：“认识，还是不认识？” 　　肖姗姗紧闭着双唇，不肯说话。 　　江泠看了她一眼，又拿出另一张照片：“这是我们找到的凶案事发地点，是在游乐场里的一间小屋子里。居住者你也认识，是你们鬼屋的清洁阿姨刘洁。你去过她的房间吗？” 　　肖姗姗低着头，依旧保持着沉默。 　　江泠叹了口气，肖姗姗的手至今还在不停的发抖，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将自己缩在一角不肯出声。 　　“你不想说，是因为你害怕吗？”江泠慢慢道：“那换个问题，刘洁你认识吗？” 　　“认识——”肖姗姗终于出了声，但音量依旧小的可怜。 　　“你跟她，除了工作上的关系，还有没有私下的接触？”江泠问。 　　“没有。” 　　“真的没有吗？”江泠问：“我们刚刚抽取了你的血，现在正在跟在刘洁屋子里发现的血液做对比。肖姗姗，你应该知道，一旦血液鉴定结果出来了，那跟你现在同我们坦白就是两个结果了。” 　　他放低了声调，一字一句道：“你现在至少还有自我交代的机会，你真的什么都不说吗？” 第76章 鬼屋惊魂7 　　肖姗姗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死死的咬着嘴唇，欲言又止，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她明明已经吓成这样，但仍旧哆嗦着不吭声。 　　江泠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 　　“你既然认识刘洁，那你知不知道，她已经认罪了。”江泠道。 　　肖姗姗惊愕的抬头：“她认什么罪？” 　　“故意杀人，”江泠说：“她一口咬定谢成就是被她杀的，并且伪造了一些证据。只是那些证据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我们的鉴定，而且我们还在其中发现了一件很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事？”肖姗姗动了动唇，低声问。 　　“我们发现的现场血迹里，除了谢成本人的，还有一种血迹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刘洁。但这个血迹的主人，与他们两个人却有血缘关系。” 　　江泠看着她，语带怜悯：“我们刚刚给你抽了血，肖姗姗，你还要继续隐瞒吗？即便是刘洁想帮人顶罪，但很多事最终都是要看证据的。” 　　肖姗姗怔怔的看着他，半响，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你们都知道了，好吧，人就是我杀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肖姗姗像是卸下了身体上所有的负担，原本还在颤抖的手也终于停了下来。 　　“从哪里说起呢？”她摩挲着椅子把手，眼神茫然的盯着房间一角，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其实我真的不认识谢成，我第一次见到他也不是在游乐场里，而是陪我妈妈去看病。” 　　“我妈身体不好，爸爸走后她状态就一直很差，整天的哭。但是为了供我读书，她每天都做的很辛苦。直到我考上大学后，她也终于病倒了。我陪着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身子太虚了，这些年的辛劳已经掏空了她，要她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结果等到我跟我妈妈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个男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看。我一开始以为是个骗子，没想到他一路跟着我们回了家。” 　　肖姗姗的声音极轻，说起她的妈妈时她又忍不住眼含泪光，显然是有些动情。 　　江泠问她：“那个男人就是谢成吗？” 　　肖姗姗点点头：“就是他。到家后发现他一直在我家门口徘徊，我有点害怕，就想赶他走，结果等我出去他又不在了。直到我几天后才发现，他不是走了，而是一直跟着我，跟着我去上学，跟着我到鬼屋做兼职。我实在忍不住了，有一次特意在街上将他拦截下来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却问我，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爸爸。” 　　江泠沉默了下来，他想过肖姗姗或许会知道这件事，但没料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你怎么回答的？”他问。 　　“我？”肖姗姗边笑边流泪：“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了，他们从没有避讳过我这件事。但是他们告诉我，虽然我亲生父母不要我了，但是他们是因为很爱很爱我才会养了我。而且从小他们就对我非常好，我从没想过要去找我的亲生爸妈，更没想过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 　　“谢成为什么要找你？”江泠问道。 　　他们至今没有撬开刘洁的嘴，也就无法得知当年在生下这个小孩后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抛弃，谢成为什么又会在出狱后找上了她。 　　肖姗姗擦擦眼泪：“他来找我要钱的。他说出了我身上的胎记，在很隐秘的位置，他还知道我爸妈的姓名跟年龄，甚至连我爸爸曾经的小名他都知道，我没有办法不相信他。然而那个人告诉我，他找我并不是想认回我，而是他在外面欠了笔债，希望我这个女儿能帮帮他。” 　　“我没想过要这个爸爸的，我从没有指望过他，甚至都没有想见过他。他怎么能就这么跑到我面前厚着脸皮找我要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她捂着脸，嚎啕大哭。 　　江泠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当时可以选择报警。”他说。 　　肖姗姗略微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满脸泪水：“我想过报警的，但是那个人说，当年我爸爸妈妈是花了钱买我回去的。他说只要我不给他钱，他就把这件事捅出去。我妈妈已经病成那样了，我怎么忍心看着她再去坐牢呢？可是我不答应他，他就趁我跟我妈去看病的时候将我家里砸了一通。我妈妈很害怕，但我又不敢跟她说真相，我怕她身体受不住。” 　　她绝望道：“我躲又躲不开，跑又跑不了，也没人敢说，他甚至还追到了鬼屋那里，说是只要我不给他还债他就要继续闹，说要送我妈妈去坐牢。” 　　“所以你就杀了他？”江泠说：“为什么是在刘洁的那间屋子里动的手？” 　　肖姗姗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没想过要杀他——” 　　她无力的捶着自己的头：“刘姨——刘洁她是几个月前到鬼屋上班的，一直很照顾我，对我很好，我有时候中午累了都会去她的房间休息一下。那天是我下班的时候突然想起我将自己的外套拉在了她的房里，就想过去拿。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刘姨的门外见到那个人。他看见我之后就追着我要钱，我哪有钱给他，他就威胁我，说要将我卖了给他还债。他说他有的是门路，反正我是他生出来的，怎么处置都行。他一直拽着我，拉着我往外走。我很害怕，怕他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卖了我。我就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花瓶，就这么一下子往他的头上砸了过去，砰的一声，就这么砸了他，然后他就倒了……” 　　肖姗姗重复了几遍当时的动作，眼神麻木的看着江泠：“我没想到他会死的，我没想过杀他的，我真的没有想过的，我都没想到那个花瓶会砸死他的——” 　　她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终究还是怕的浑身颤抖着。恐惧让她的脸上白到极致，几乎一丝血色都没了。 　　肖姗姗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说谎，一遍遍的重复着：“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了他。” 　　江泠慢慢道：“你等一下，你刚刚说的是谢成拉着你，威胁你要将你卖掉，所以你情急之下对他动了手，是吗？” 　　肖姗姗仓皇的点点头，目光呆滞。 　　“后来呢？”江泠继续问：“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去自首？” 　　“我当时很害怕，”肖姗姗慢慢道：“我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就听见了开门声，然后刘姨就进来了。她看见房里的情景时她也吓坏了，我以为她会报警的，所以我刚想求她再等等，结果她就跟我说让我走，她来帮我解决。” 　　“她来帮你解决？”江泠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所以你就走了？” 　　肖姗姗哽咽着嗯了一声。 　　“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那天晚上我回去想了一个晚上。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帮我，也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去自首，可是我真的很害怕。”肖姗姗吸了吸鼻子：“我杀了人，大概是活不下去了，可是我妈妈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呢？她本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所以第二天的时候我又去了鬼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回事。可是刘姨见到我就说她什么都处理了，后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只要装不知道就好。然后，然后——你们就来了。” 　　肖姗姗抬起头：“你刚刚是不是说经过鉴定后我的血液跟刘洁也有血缘关系？” 　　“是现场发现的第二个人的血液。”江泠道：“你的结果还在鉴定中，并没有出来。” 　　肖姗姗扯了扯唇角：“那不就是我了，难怪她对我那么好，那么照顾我，总是说我太瘦了经常煲汤给我喝。她跟我说我很像她在家乡的女儿，她很想她女儿，所以我就信了。没想到，天底下只有我才是那个大傻子。” 　　“她想过帮你顶罪，她清洗了现场，制造了假的凶器，还特意将线索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就是想我们怀疑她。”江泠说：“她到现在都没松口，也没有说出你。” 　　“那又怎么样？”肖姗姗冷冷道：“说到底还不是她当初卖了我？如果养不起孩子，当初不生不就行了，我又何尝求过他们要生下我？说不定，还是她跟那个人说的，让他找到了我。” 　　她的语气里满是恨意，江泠没有再替刘洁解释，将笔录递到了她的面前：“你看看，还有没有补充的。” 　　肖姗姗擦掉眼泪，慢慢的看了一遍，摇摇头：“没有了。” 　　她顿了顿，突然看向江泠，小声道：“我的事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我妈妈？她身体不好，我担心她会有事的。” 　　江泠愣了下，片刻后，他道：“她迟早会知道的。” 　　“多瞒几天也好，”肖姗姗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泪水在里面打着转：“我不想让她伤心，更不想让她为我担心。” 　　江泠抿了抿唇，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第77章 鬼屋惊魂8 　　肖姗姗坦诚了所有的事，被几名警察带着从审讯室里离开。 　　走过长长的走廊，她恍惚的看向身边的警察，低声问：“叔叔，你说我还能回家吗？” 　　被她问到的人没有说话，目光却盯在了拐角处被领过来的另一人。 　　刘洁依旧穿着之前的那套最寻常不过的清洁服，她神色原本尚算镇定，但在见到这边走过来的肖姗姗时，脸色顷刻一变。 　　“姗姗——”她急促的喊了一声，大步走过来想要抓住对方：“姗姗，你怎么在这里？” 　　然而没等她有所动作，身边的警察就制止了她。而肖姗姗也下意识的退后几步，眸中染上几分厌恶。 　　肖姗姗撇过脸，没有想与她说话的意思。她就像是没有见到刘洁一样，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刘洁喊了她几声，见她不回应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慌张了起来。等到她被再度引领着进入了审讯室，见到江泠时，迫不及待的就问了起来：“姗姗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她吗？”江泠淡淡道。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些，刘洁不自然的摸了摸脸，回道：“她也在鬼屋工作的，我认识她有什么不正常的。这个案子跟她没关系，你们别去找她麻烦。”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窥着江泠的神色，但见他表情始终如常，心里一沉，隐隐有些不安了起来。 　　“上次，上次你们不是说只要我全都坦白了，你们就能走流程给我定罪了吗？”刘洁忍不住问：“怎么又找到姗姗了，她就是一个打工的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的。” 　　“先说说你的事吧，”江泠道：“我再问你一遍，谢成是你杀的吗？” 　　“是。” 　　“你怎么杀的他？” 　　“他一直烦着我，我实在受不了了，一时冲动就拿着花瓶砸了他——” 　　“等一下，”江泠打断了她的话，指着笔录道：“你上次做笔录时说的是你先约的谢成见面，然后趁他不注意杀了他。这次你又说是自己一时冲动就拿花瓶砸了他。到底哪一次才是对的？” 　　刘洁脸色一僵：“我，我刚刚记错了，之前那次是对的，我的特意约的他。” 　　江泠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又问：“那你是怎么杀的他的？” 　　“就拿那个花瓶，我用那个砸的他的脑袋，你们不是在我家里发现了碎片吗？”刘洁道。 　　“是发现碎片了，但是可能因为你当时太过仓促，花瓶上的标签都没撕下来。我们去你购买花瓶的超市里查过了，你确实在那里买过花瓶，但是是分的两次。第一次是一个月前，你购买了一个花瓶。第二次就是案件发生的当天下午，你又去了一次，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而根据超市的出售记录，在你房间里找到的那些碎片恰好就是你后来买的那一个。” 　　江泠冷冷的看着她：“你说你用花瓶砸死了他，为什么要在他死后又去买了一个相同的花瓶，还特意伪造成凶器的样子误导我们。你在隐瞒什么？” 　　刘洁抿了抿唇，不安的动了动身子：“什么伪造，我听不懂。” 　　“我们在那袋碎片里验到了肖姗姗的血，不过现场没有发现，应该是被你彻底清洗过了。肖姗姗已经全部都认了，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是你跟谢成的女儿了。”江泠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想帮她顶罪。但警察查案只看事实与证据，如果你真的想帮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刘洁张了张嘴，愣愣的看着他。 　　“她全都知道了？”她慢慢道：“难怪——难怪刚刚她那样子看着我，她一定很恨我，她肯定很生我的气，她不想认我这个妈妈……” 　　刘洁脸色渐渐苍白，她喃喃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无力的垂下了头。 　　“刘洁，这个案子里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你要想帮肖姗姗，就要全部跟我们坦白，这样才有机会为肖姗姗争取机会。”江泠耐心的教育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一昧的与我们对抗，不但帮不了她，反而还会害了她。” 　　刘洁脸色变了又变，半响后，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她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当年，肖姗姗是怎么出生的？为什么会离开你们身边？”江泠问她。 　　“她——她是在我被谢成强了之后怀上的。”刘洁慢慢道：“就是那一次，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倒霉。我父母知道后，怕我丢了名声不好嫁人，索性就让我跟了谢成。他们总跟我说，孩子生下了，谢成就会收心了。可谢成要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做出之前那些事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他跑出去说要干点大事，我也不想管他，自己就在家把姗姗生了出来。可是姗姗出生后没几天，突然有一天他回来了。” 　　刘洁的神情冷漠，提起谢成的口吻完全是一副厌恶的姿态。 　　“他见到肖姗姗了？”江泠问她。 　　刘洁点点头：“见到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在外面惹了事的，只觉得他一天到晚都在家里待着不出门，就连偶尔有人敲院子里的门也是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他平时从么管过姗姗，突然有一天他叫我回家看看我父母，说孩子他来看着。我信了他，结果等我从我娘家回来，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江泠心里一紧：“谢成做了什么？” 　　“我又哭又闹的求他，他终于告诉我，他把孩子卖了。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时候跟我说的话。他跟我说，反正也养不起，又是个女儿，留着也是赔钱货。正好外面有对夫妻没有孩子，想养个孩子，而他又惹了事，缺钱跑路，顺手就将姗姗卖了。” 　　刘洁僵硬着脸，冷漠的模仿着当年谢成对她说过的话。 　　“这些话这些年来，每一个晚上都在我梦里缠着我，我一个字也不敢忘记。我永远记得那时候谢成的样子，他不该死吗？像他这样的人渣？死了不是活该吗？！” 　　江泠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的慌。 　　他咬了咬牙，压抑住了自己想要外出喘口气的欲望。 　　“然后呢？”江泠轻声问。 　　“然后？”刘洁笑了笑：“我就去举报了他，趁着他还没有拿着那笔钱跑路。可是谢成进去了，我的孩子却找不到了……” 　　“肖姗姗说，你是几个月之前来鬼屋做事的，平时对她非常照顾，你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江泠说。 　　刘洁点点头：“我找了她好多年——我一直在找我的孩子，她被送走的时候只是个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宝宝，我怎么舍得呢？我拼命的找，可我没有一点线索，去哪里找，要找谁我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四处打工，就是希望能够见到她。直到我来到这个游乐场做事，我见到姗姗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我当妈妈的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姗姗有可能是我的孩子。后来，我又见到了姗姗身上的纹身，听见她跟她妈妈打电话，知道她不是她妈亲生的，我就想，这一定就是我的女儿了。” 　　江泠点点头：“所以你一直照顾她。” 　　“我没想过要认她，只想留在她身边看着她就好。可我没想到，谢成出来了。他应该是听说了我在这里，就过来找我，然后就发现了姗姗……” 　　刘洁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姗姗恨我是应该的，要不是我蠢，她也不会有这么一个爸爸。要不是我没用，她也不会被人卖掉。要不是我，她也不会被谢成找到，她还还好好的……” 　　她擦了擦眼泪，绝望道：“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了。谢成真的是个人渣，他本来就该死。二十年前他卖掉我的孩子的时候我就该一刀捅死他的，现在还害了我的女儿。你们就让我替姗姗顶嘴吧，反正我也没用了，姗姗还年轻，她不值当为那个人渣死的，她不值当的……” 　　她呜咽着哭了起来。 　　江泠轻叹一口气，走出了审讯室。 　　回到办公室里，几个人皆神色凝重。江颜闷着头坐在位置上翻看案卷，边看边叹息。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父亲呢？”她说：“要是肖姗姗真的为他送了命，那可太不值得了。” 　　她看向老张，道：“老张，你说依照你的经验，肖姗姗有没有可能会被判个正当防卫？” 　　老张摸了摸下巴：“难，现场基本被刘洁清理干净了，再加上她那屋子偏僻，旁边又没有人听见，光凭肖姗姗一个人的证词估计不太好处理。不过我之前倒是听过一个案子，跟我们这一样，没有太多的现场证据，但是却能证明死者长期给嫌疑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恐慌，让嫌疑犯认定自己会遭到不法侵害，那个案子的嫌疑犯就最终被判成了正当防卫。” 　　“那我们有没有可能再多帮肖姗姗找点证据，”江颜说：“对了，江泠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个细丝被法医鉴定过了，是肖姗姗衣服上的。至少可以确定她跟谢成之间是有发生过激烈争执的，才能导致细丝被扯出来。” 　　“光凭这个应该还不够，”江泠说：“对了，陆队呢？” 　　“哦，他带着疯子去搜物证了。之前刘洁不是交代了她处理凶器的地方了吗？陆队就跟疯子一起去了。”江颜道。 第78章 鬼屋惊魂9 　　按照刘洁的交代，当时她为了帮肖姗姗消灭证据，将那只花瓶连同谢成的手机一并用袋子装好，投入了汉江中。 　　陆晖联系了打捞队，连夜捕捞。三天后，终于在汉江的下游找到了被刘洁丢弃的塑料袋。 　　刘洁用袋子里里外外包裹了很多层，又用绳子死死的系紧，等到东西被找到的时候，里面的物品都并未进水。 　　“陆队，花瓶上的指纹跟血迹都被刘洁用清洁用品擦洗过，但法医仍然找到了一些残留，正在进行鉴定。另一个物品则是属于谢成的手机，被刘洁早早的关了机，一并与花瓶打包丢进了江里。”陈子风打了个哈欠，道：“总算是找到了，我刚刚试了试，能开机，还有不少电。” 　　陆晖戴好手套接过他手里的手机，大略看了几眼后，他微微皱起眉，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谢成的手机相册里，几乎充斥了大量的女性偷窥角度的照片。有地铁里的，有电梯中的，甚至还有一些是洗手间里的，看得出来他热衷于在日常生活里偷拍各种女性。 　　“这家伙真是个变态，”陈子风在一旁感叹：“不过不是变态也做不出这种事，卖掉自己女儿也就算了，时隔多年后又找到人家要钱，这也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 　　陆晖没做声，他退出相册，又点进了谢成的聊天软件里。跟相册里差不多，他的聊天内容也没好到哪去，全部都是一些下流低俗的内容。然而陆晖看了又看，并没找到跟肖姗姗相关的内容。 　　谢成的手机里就像是毫无肖姗姗的存在，就连肖姗姗在被审时说出的谢成威胁她的事，也都找不到一丝的证据。 　　陆晖沉着脸，将手机收好。 　　他们作为警察，代表的是法律与公义，身份的职责让他们天然就站在了法律的那一方。然而作为一个正常人，一个有人性的人，在面对很多案件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在这个案子里，即便他们再同情肖姗姗，但如今找到的所有证据都朝着对她完全不利的方向而去，现场的证据又被毁了不少。陆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他们没有办法证明谢成确实曾经对肖姗姗造成过很大的威胁，那这个案子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没那么尽如人意。 　　第二天一早，陆晖就开了个简短的会。肖姗姗的这个案子走到现在这一步，嫌疑人已经交代，又有了刘洁的口供作证，再外加其他证据，案子已经快要进入尾声。 　　只是这原本应该是轻松的时候，大家却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会后，江泠坐在位置上，拿着谢成的那部手机不停的翻看着。江颜从他身边经过，走出几步后又退了回来。 　　“你是想再找找线索吗？”她说：“作为疯子跟陆队看一晚上了，都是一些偷拍照，要么就是一些小视频……只能证明谢成确实就是个变态，但跟这个案子关系不大。” 　　她诚恳道：“你觉不觉得，有没有可能谢成做了那些事但又没有记在手机上。毕竟世界上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有的人看着一本正经的，私下里不知道多恶心。” 　　表里不一…… 　　江泠盯着手机屏幕，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搜了下谢成所用的这个手机牌子，又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要求他输入密码。 　　“这是什么东西？”江颜好奇道。 　　“双系统，”江泠简单解释：“谢成给他的手机开了双系统，这是隐藏的那一个，但是进入需要密码，我去找技术部门帮忙。” 　　他拿起手机，匆匆出了办公室。 　　…… 　　“确实有双系统，不过解开密码需要一点时间，你等下。” 　　技术部门的同事拿过手机摆弄了几下，又给它插上了usb接头，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江泠在一旁看着，过了一会，手机再度弹出之前的对话框。技术部门的同事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对话框解除，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界面。 　　对方将手机递给江泠：“好了。” 　　江泠拿着手机回了办公室，他轻吐一口气，划开了新系统中的手机相册。 　　跟之前的那个系统不一样，这次的相册里不再是那些各式各样的偷拍照片，取而代之的都是同一个人的相片。 　　从她离开家，到她上学读书，再到她去鬼屋打工。在谢成的相册中，肖姗姗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拍了下来，他就像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幽灵，在暗中窥视着这个早已经被他遗弃了的女儿。 　　从江泠回来的时候，江颜就又凑了上来。如今见到这些照片，她虽然有些惊喜，毕竟这些能够证明谢成一直在监视着肖姗姗，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拍这么多照片做什么？什么照片都有，而且感觉这些照片的关注点怪怪的——”江颜说：“看起来跟外面那些偷拍照很像。” 　　江泠手指一顿。 　　他在看这些照片的时候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心里模糊了半天却又无法说明。现在被江颜这么一提，他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确实，就像江颜说的那样，谢成偷拍肖姗姗的这些照片，虽然一方面可以解释成他在监视肖姗姗的生活，而另一方面，这些照片都跟他偷拍其他女性的照片一样，重点放在了肖姗姗的身体上，尤其是那些女性部位。 　　这种强烈的暗示意味让他们心里起了浓重的恶心感，江泠退出相册，在新系统的桌面巡视了一番。 　　没有找到谢成惯常用的聊天软件，整个桌面上甚至没有几个应用。然而角落里一个浅黄色的图标引起了他的注意，除了这个图标，这个新系统里的其他应用都是系统自带的原生应用。 　　江泠点开那个浅黄色图标，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早已经输入了账号密码的登陆框。 　　点击了登陆按钮进入后，一边的江颜瞪大双眼，惊愕的看着屏幕上的东西，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什么啊——” 　　她有些语无伦次，指着上面的那些一列列带着各色女性敏感照片的信息条，几乎是下意识的弹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啊？”江颜震惊的重复了一遍：“色｜情软件吗？” 　　不怪她这么想，如果仅仅只是看那些信息条上带着的暴露的照片跟赤果果的描述语言，大概每个人都会这么以为。 　　然而江泠却摇了摇头，他面色僵硬，低声道：“应该不是。” 　　“不是色｜｜情软件那是什么？”江颜道：“好恶心……” 　　江泠没有回答，屏幕里这些照片上的女性，无一不是像肖姗姗跟外面无数被谢成偷拍的女性一样，镜头下的她们全都是处于对镜头未知的状态，有的甚至是在睡觉中被人拍了下来。 　　江泠点开最上面一则视频，根据应用的简介，这应该是这段时间最热门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镜头绕过墙壁，透过房门的缝隙，偷偷的对准了浴室里的一个女性。那名被拍到的女性浑然不觉摄像头的存在，正在专注的洗着澡。 　　视频下方，各种污言秽语充斥了整个评论区。江泠略略扫了几眼，忍下心里的不适退了视频。 　　应用的最下面一共有两个菜单，第一个就是这些类似的视频列表，另一个则是用户的个人专栏。江泠点进了谢成的用户专栏中，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私信对话框。 　　与他聊天的是一个id名为「xxx9201」的用户，谢成与他的联系并不少，甚至有些频繁。从一年前开始，他就与这个「xxx9201」联系上了，几乎是隔几天沟通一次。 　　一开始，两人的聊天内容还仅限于应用里的一些热门视频，渐渐的，对方告诉谢成自己是这个应用的内容运营人员，如果他可以提供一些类似的视频，则应用会给予一些奖励。 　　在对方的鼓动下，谢成就将自己偷拍的一些视频跟照片传了上来，并因此也得到了几百块钱。 　　然而，在不久前两人的聊天记录中，谢成询问对方有没有更快的赚钱方法。因为他赌博欠了一笔债，需要还钱。对方吞吞吐吐了一番后，告诉他，他们应用也涉及一些线下业务。如果谢成可以为他们推荐一些线下的女性资源，他们将会按照对应的质素回馈谢成奖励。 　　于是，对话框中就出现了江泠与江颜先前看见的那些偷拍的肖姗姗的照片。很显然，谢成在遇到肖姗姗又要钱未果后，就将主意打到了他这个女儿身上。而那个「xxx9201」在看见肖姗姗的照片后，对她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谢成对此显然很高兴，迅速的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你准备好钱，我抓到人就给你送过去，不过我怎么联系你？” 　　而「xxx9201」的回复则是告诉他，只要他抓到人拍了视频发给他，他就会提供一个联系方式给他。 第79章 鬼蜮1 　　江颜看着浑身发冷。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喃喃道：“这些人还是人吗？” 　　作为一名警察，她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自己看见的将会掀起一场多大的风浪。眼前的这个应用看似简单，却似乎已经有了一条成熟的产业链。而他们，恰好因为一个案件触及了这条产业链的最外围。 　　“所以，真的就像肖姗姗说的那样，谢成打算通过这个人将她买了换一笔钱。他一直在用这个应用，难道不知道对方话里是什么意思吗？”江颜气愤道。 　　江泠没有说话。 　　谢成如何会不知道？他混迹于这个肮脏的「小世界」之中，熟悉这里的套路与习惯，对于「xxx9201」所说的「线下资源」代表着什么他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不在乎也不关心而已。对于肖姗姗以后会面临着什么他毫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能得到一笔钱还掉自己的赌债。又或者还因此开启了一个新的财富方式，可以以此继续维持着他自己的欲｜望。 　　不过有了这个新线索的出现，至少可以证明肖姗姗并没有在撒谎。谢成曾经密切监视着她的行踪，也确实有将她卖掉的想法并正在付诸行动，而这些最终都会影响到肖姗姗最后定罪的结果。 　　肖姗姗的案子被正式移交给了检察院，然而因此牵连出来的地下产业链却成了他们最新的任务。 　　因为不确定事情的严重程度，陆晖去跟上面做汇报。江泠拿着谢成的手机翻来覆去的看，想找些漏掉的线索，眼前的屏幕突然跳动了一下，界面上id「xxx9201」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最近怎么没有动静了？是不是搞不定啊？我这边正好急需人，这个时候交易能给你个高价。不过你要是搞不定就算了，我去找其他人。” 　　似有若无的引诱，外加时间威胁，如果接到这条消息的是谢成，大约已经开始着急了。 　　江泠略一犹豫。 　　对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谢成已经出了事，而距离上次他们联系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所以对方才会开始催促他。 　　江泠知道如果他们想要从这里入手，那扮作谢成继续与对方保持联系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对方已经见过了肖姗姗的照片，知道了她的长相。如果选择将肖姗姗交过去，一是肖姗姗本身就有案件在身，走不了，二是，肖姗姗只是一个普通人，怕是会有很大危险。 　　江颜从他身边路过，见他脸色不对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只扫一眼屏幕，江颜便看出了江泠的心思。她抿了抿唇，低声道：“问他换个人行不行。” 　　江泠诧异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想钓鱼吗？”江颜道：“肖姗姗肯定是不行的，换我来当那个鱼饵。” 　　……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跟上面开完会后，陆晖一回来便立即召开了一个快速会议。 　　会上，江颜一提出自己的想法，陈子风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 　　“哪能让你去啊！”陈子风的眼睛瞪的滚圆：“这样太危险了，不行，我坚决反对。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贸然出击太危险。万一有点事要怎么办？江颜你想没想过要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你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江颜反驳他：“难道就这么不管吗？线索稍纵即逝，这个应用我查了，根本就是非法的，只是在私下流传。而且它的服务器设在了国外，想查都无从查起。谢成已经死了，他怎么进的这个圈子我们也无法得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上面那些受害者不管吗？还是放任他们去害更多的人？” 　　她冷静的反驳着陈子风，几句话下来说的陈子风哑口无言。 　　“我没说不查，但是你不能去当这个饵，”陈子风道：“我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那些人是要救，但是英雄没必要一定是你啊。” 　　“那应该谁来当这个英雄？”江颜问：“不应该是我，那应该是谁？肖姗姗吗？她有案子在身，更何况她只是个普通人，更不能让她冒险。换其他的女警吗？都是警察我跟她们有什么不同？身为女性我同情她们，怜悯她们，谁也没有我能对她们的痛苦感同身受。这个案子是我们组跟的，我还是个警察，这就是我的职责。” 　　她转向陆晖，坚定道：“陆队，就让我去吧。让我当饵，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的。” 　　陆晖定定的看着她，半响后点了点头：“那你做好准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江泠已经用谢成的账号试探过，发现对方并不认识谢成本人，也不知道他的样子。 　　江泠给对方发去了一段江颜的视频，视频里她的脸被长发遮盖住，再加上江颜的身材与肖姗姗差不多，因此顺利在对方那过了关。 　　“xxx9201”给他们发来了一个地址，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江泠试图想再多打听一些信息，但「xxx9201」显然十分警惕，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就匆匆下了线。 　　对方提供的见面地址是在郊外偏僻的一个农庄，由于谢成曾经在对话里向对方透露过自己的年龄，老张就被选为了谢成的替代者。 　　陆晖备好一辆面包车，又让人给老张跟江颜的身上装好了窃听器。为了防止对方警觉，他们将警力布置在了农庄较远的位置，随时等着老张那边的反馈。 　　或许是为了隐蔽，对方将见面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此时的天空早已经黑了下来，老张做好准备后，就将捆绑好的江颜放到了面包车后排。他从莫余那拿过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道：“冒险了一辈子，临退休了还是跑不脱，没想到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他看了眼身后的面包车，压低了声音：“刚刚江颜脸都白了，她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到底行不行？” 　　他经历过类似的事，深知搭档的重要性。在面对那些丧心病狂之徒时，一旦露了怯引起了对方的怀疑，那威胁的将会是他们的生命。 　　他并非是疑心江颜做不到，却还是会有着隐隐的担心。 　　陆晖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她，你们保持警惕，一有不对劲马上通知我们。” 　　老张跟江颜的身上都已经装了定位器跟窃听器，随时可以掌控他们的动态与位置，只要有点不对劲随时都能被他们找到。 　　老张又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丢在一边一脚踩灭。 　　“走了。”他闷声道，转身上了面包车。 　　这里地处汉楚市极为偏僻的郊区，如今夜幕已至，周边全是大片的荒草地，黑漆漆的视野极差。 　　陆晖看了眼身边的江泠，突然道：“枪法怎么样？” 　　江泠一愣，下意识抬眼望着他。 　　“还好，”他说：“但是应该没有你好。” 　　他知道陆晖的枪法非常好，在整个系统中都是出了名的神枪手。 　　“有实战过吗？” 　　江泠摇摇头，他一毕业就进了这里，而这个案子也是他毕业以后第一个需要用枪的案子。 　　“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紧张，”陆晖盯着前方，两耳警惕的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声音却依旧平稳：“如果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想想那些需要被你保护的人，那些受害者跟你的战友。” 　　他的声音沉稳坚定，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清晰：“心里装着他们，就有了底气。” 　　江泠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今天拿到枪的时候就开始有些紧张，原以为没人看的出来，但没想到还是被陆晖发现了。然而陆晖刚刚的那些话却突然给了他勇气，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耳机里老张依旧开着面包车向着农庄而去，无人机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农庄附近，拍下了那里的画面。 　　整个农庄一片寂静，只有一间屋子亮着暗黄的灯。老张将面包车停在了农庄门口，一扇大铁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对方的吩咐并没有大声呼喊，而是走到铁门边用力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亮着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男人。男人身型健硕，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 　　见到老张后，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问道：“你是老谢？” 　　老张应了一声：“你就是9021么？人我给你送来了，就在车子后面。” 　　“把车厢拉开我看看。”对方道。 　　老张啧了一声：“咋地，还怕老子骗你不成。” 　　他撇了撇嘴，依旧按照对方的话一把拉开了车厢后门。 　　男人拿着手电筒往面包车的后排一照，夜色中，一个年轻消瘦的身影被死死的捆住放在了面包车的后排。察觉到了突然照来的光线，女孩身形微动，瞬间挣扎了起来。 　　男人满意的关掉了手电筒，正想着给他们开门，却不知怎么的，又停了下来。 　　他退后一步看向老张：“我记得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是方南镇的人吗？怎么一口的汉楚话？” 　　老张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啐了一口。 　　“妈的，你怕老子骗你不成？”他熟练的说起了方南镇的方言，这是他这几天被江泠教了一遍又一遍的成果：“老子不是跟你说了吗？老子蹲过二十年牢，跟老子住一起的就是个汉楚佬，学个汉楚话算个鬼啊。” 第80章 鬼蜮2 　　男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才从记忆里挖掘出了谢成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他哦了一声，这才将铁门上的锁链拿掉，打开了大门。 　　“开进来吧。”男人说。 　　老张正打算去开车，走了几步后忽而停住。 　　“不对啊，”他道：“从刚到现在你挑来挑去，老子都忍了。但是进去之前至少得跟老子说说钱的事吧。万一你这里面一堆人就等着我在，那我这辛辛苦苦抓的人岂不是白搭了？” 　　对方嗤笑一声：“你怕我坑你这点钱？” 　　“这可是条人命！”老张道：“就这么交出去了出了问题不得是我的事吗？不行，进去之前你至少要告诉我准备给多少，还有，要拿她做什么。”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从怀里掏出一包报纸包裹好的东西，像是厚厚的一叠钱。 　　“钱就在这，保证不亏待了你。你把人放下，拿着钱就可以走了。至于她后续去了哪那都不关你的事，问这么多做什么。” 　　他指着院子的角落，继续道：“就丢那就行，人放下，钱就给你，快点。” 　　老张咬咬牙：“那不行，我总的知道你们要拿她做什么。她可是我亲生女儿，问问也好安心些。” 　　对方听见了他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真是你女儿？”男人道：“当初你在上面喊她女儿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他打量了老张一眼，眼神里透出些许不屑。 　　“倒是真的能下手，难怪你能在里面蹲二十年，说你是个畜生也不冤枉了你。” 　　老张僵着脸搓了搓手：“我这不是缺钱嘛，那要不你说说你打算送我女儿去哪吧。” 　　“问那么多做什么？人都送来了还在这装什么慈父。到底卖不卖？不卖走人！” 　　“卖卖——” 　　老张走到面包车前，看了眼躺着的江颜。他背对着身后的男人，挡住了对方的视线。老张垂下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可以吗？” 　　江颜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紧接着又极力的挣扎起来。 　　老张粗暴的将她抱起，一把扔到了院子里。 　　他从男人的手里拿过那包钱，又看了江颜一眼，开着面包车走了。 　　男人站在院子里，眼见着面包车消失在夜色中。他重新锁上铁门，走到江颜的身边，用力踢了几脚。 　　“叫什么呢？”他蹲下身，一把抓起江颜的头发将她揪了起来。 　　手电筒的光照在了江颜的脸上，男人盯着她肿胀的脸颊，啧了一声：“你爸下手够狠的，样子都不太能看得清了。你叫什么？” 　　江颜嘴里塞着纱布，愤怒的嘶喊了几声，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回应。 　　“算了，”男人甩开她的脸：“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以后都要有个新名字。” 　　他抓起江颜的手臂，毫不留情的将她拖到了旁边漆黑的屋子里，又将门关好出去了。 　　江颜坚持着挣扎了一会，见外面不再有动静才渐渐放缓了动作。被捆绑在身后的双手悄无声息的解开了一早就留下的暗扣。她松了松手腕，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 　　她所处的房间显然不常使用，整间房子里都空荡荡的，灰尘遍地。江颜试了试贴在身上的仪器，确认无碍后长长的呼了口气，慢慢的挪到了门口。 　　从小房子里出去，江颜将耳朵贴在了庭院中唯一一间亮着的房间外。先前见到的那个男人正在跟人打电话，言语中大约是催促其他人过来接他。 　　没等一会，庭院的外面亮起了一束光。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外面，来人接连按了几下喇叭，像是在给信号。 　　江颜躲回之前的房间里，重新给自己捆绑上绳索。等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的时候，先前的那个男人又走了进来，拖着她丢上了门口的面包车。 　　江颜横卧在车后座，脸部被头发遮了个严严实实。一路上车子颠簸，她昏昏沉沉的趴着，听着前座上的两个人在那里聊天谈笑。 　　她轻轻的翻动了下身子，将摄像头对准了前排的人，耳朵里很快传来了陆晖的声音。 　　“车牌号已经被监控，我们一直跟在你后面，一旦发现问题，立即呼救。” 　　江颜喘了口气，前排副驾上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见没什么事情便又转了回去。 　　来接他们的司机道：“这个就是你之前发来的照片上的那个？长的挺带劲啊，估计能搞个好价钱。” 　　“还得养几天，”男人道：“被她爹揍的不像个人样了。” 　　“她爹？”司机明显也愣住了：“卖她的人是她爹？” 　　“有什么可奇怪的，”男人嗤笑一声：“赌徒一个，我观察他很久了，没什么底线，别说女儿了，要是他自己爹能卖钱估计他都肯卖。” 　　“也是，沾上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司机道：“前些日子不还有个吸的，骗他老婆去了我们这吗？” 　　“说的好像我们是什么好东西一样，”一边的男人催促道：“快点，等会老板着急了。” 　　他口中的老板显然非常有威慑力，司机不再跟他闲扯，而是一脚油门下去加快了速度。 　　面包车顺利驶出了汉楚市的边界，陆晖开着车，不远不近的跟在了它的后面。 　　江泠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后排的陈子风难得的安静了一个晚上。他紧绷着脸，心事重重，再也没了往日的嘈杂。 　　江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江颜还在对方的车上。虽然出发前给她做了肿胀的面部效果，多少能糊弄一下。但是他们面对的那些人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江颜现如今每分每秒都在危险之中。 　　天色将明之前，面包车终于停在了一个小镇上的一家酒店前。 　　江颜被人拽着拉下了面包车，没等她看清楚外面的情景，酒店里就又出来了两个大汉，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跌跌撞撞的穿过昏暗的酒店后门，她最终被领到了酒店下方的一个地下室门外。地下室的光线极其的昏暗，随着她身边的男人推开眼前狭小的门，江颜也隐约窥见了一丝内里的情景。 　　拥挤的房间里，高高低低的挤下了十几张上下床，那些床铺上似乎都睡着人。天还未大亮，整个地下室里寂静无声，浓烈的汗臭气夹杂着劣质香水味扑鼻而来。江颜皱了皱眉，还没出声就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推了进去。 　　门再一次被关上，这下彻底没了关。 　　江颜僵硬着身体，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黑暗中，她依稀听见有人从床上翻出了些许动静。有声音传了过来：“又来新人了。” 　　另一边有人接话：“睡你的觉，别管闲事，等会还要上班。” 　　先前说话的人不吭声了，江颜听出说话的两人都是女声，她定了定神，大着胆子出了声。 　　“有人在吗？” 　　然而，她接连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反馈。先前说话的那两人像是她的幻觉，再也没有出现过。 　　江颜摸索着在门边坐下，耳边是陆晖极低声的嘱咐。他们已经找到了外面，一有发现随时准备冲进来。 　　这些话语给了她安全感，江颜抱着膝盖坐了一会，直到天色大亮，有人过来拉开了地下室的门，催促着里面的人起床，江颜才终于看清楚了这里面的样子。 　　小小的一间房竟然挤下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全部都是年轻女性，一个个身形瘦削，蜡黄色的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 　　看见江颜出现，她们没有半点的惊疑，都各自闷不吭声的做着自己的事。 　　有两人从她身边经过，一高一矮，江颜听出是昨夜说话的那两人，急忙跟她们搭话：“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矮的那个看了眼她脸上的肿胀，眼里露出一丝犹豫，低声道：“是去见老板，你还是乖乖等着吧，老板会见你的，你别再跑了，下次打的更厉害。” 　　高个子拉了她一把，将她扯了出去。 　　江颜深吸一口气，站了没一会，果然就有人来叫她了。 　　走出地下室的门，她被领着到了一间客房里。客房中，早就有个女人等在了里面。 　　女人年约五六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穿着打扮也很朴素，唯独那张脸上像是发面馒头一样高高肿起，带着深深浅浅的线痕。 　　江颜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应该才做过整容手术，她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走到了对方的面前。 　　女人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开口便是浓重的乡音。江颜听不太懂，但从旁边人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在嫌弃自己的脸被揍的变了形。 　　女人抬着她的下巴看了又看，最终放下了手。旁边的男人谄媚的迎了上来，喊了声如姐，又道：“您看这能拿到价吗？” 　　女人没说话，江颜的身体微震，瞬间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她应该就是他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的「如姨」，从大香村的纵火案后，隔壁组早就参照林晞的描述给她做了画像，却迟迟没有抓到人。没想到，她竟然是去做了整容。 　　江颜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与激动，往后退了一步，极速的打量着四周的场景。 　　如姨出现，陆队他们必然也已经察觉到，闯进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必须要在这些人逃窜前掌握清楚这里的情况。 第81章 鬼蜮3 　　“与本地警方协调好了，他们已经将外围都控制住了，只要我们冲进去，他们会拦住所有从酒店里出来的人。” 　　陈子风走到陆晖身边，低声道。 　　陆晖点点头。 　　时间指向六点，天色虽然已经大亮，但整座镇上的人寥寥无几。人们都还在睡眠之中，无人知晓这里即将会发生什么。 　　陆晖检查了下身上的装备，指挥着所有人按照部署回归各自的位置。陈子风焦急的看了眼手表，虽然目前为止江颜还没发生什么危险，但他总是在隐隐担心。 　　伴随着陆晖一声令下，酒店的进出大门以及后门迅速被人控制住。 　　江泠跟在陆晖的后面，冲进了酒店走廊里。他们已经拿到了整座酒店的布局，也确定了江颜现在的位置。 　　这一系列动作让原本安静的酒店瞬间哄闹了起来，一群不明所以的客人被控制在房间里，伸着个头往外张望。 　　几个强壮的中年男人明显是知道内情的，一见情况不对掉头就跑，然而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早就等着的警察。 　　“他们在那里。”陈子风指着角落中的房间，沉着脸冲了过去。 　　陆晖与江泠紧随其后，然而还没等他们进去，房间里突然就闯出了一男一女。他们之前已经通过江颜携带的摄像头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正是他们一直寻找的如姨。 　　江泠脚下一滞，下一刻加快脚步朝着他们追去。 　　如姨跟身边的男人一见到他们，也反应过来，立刻转过身向着地道的方向而去。 　　“疯子你去找江颜，”陆晖嘱咐道：“我跟江泠去追他们。” 　　陈子风应了一声，立刻冲进了角落里的房间。 　　转过酒店昏暗的长廊，江泠手握着枪，紧紧盯着眼前的那个女人的身影。他找了她那么多年，一直在追踪她的痕迹。林晞的案子结束后他原以为终于有了希望，可就算画出了她的画像也迟迟没有她的消息。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去做了整容。 　　只是变了一张脸，就可以逃脱掉之前做下的那么多罪恶，就可以继续为祸世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残害更多的人。 　　想都别想！ 　　中年男人一把拉开地下室的门，两人几步蹿了下去，又将铁门锁上。江泠紧随而上，使劲踹了几脚，铁门却纹丝未动。 　　“我来。” 　　陆晖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拿着枪，几下崩开了铁门的锁。 　　江泠急促的呼吸几声，正想进去却被陆晖拉到了身后。 　　“跟在我后面，这里面太黑了。” 　　地下室里的灯早被人关上了，黑暗中，陆晖点亮手电筒照了几下，目光看向了前面的一个木门。 　　“这里还有个密道。”他低声道，走到木门前一把拉开。 　　下一刻，一个人影从门背后蹿出。对方手持匕首，向着江泠冲过来就是一顿挥舞。 　　陆晖下意识的拉开江泠，抬手就挡住了对方的攻势。锋利的匕首从他手臂上狠狠划过，剧痛过后，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江泠一脚将对方踹翻在地，将对方手中的匕首踢开。没了武器，对方下意识转身想跑，就被江泠抓住手臂反手一拧，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后面追上来的警察将人控制了起来，地下室的灯终于亮了起来，借着光线，江泠才认出了这个偷袭他们的人正是之前跟如姨一起逃跑的那个男人。 　　“如姨呢？”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冷冷道。 　　男人瞪了他一言，丧气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陆晖捂着流血的手臂走到了密道的前方，这条密道狭窄到仅能够容纳一个人通过，但距离他们追过来已经有段时间了，被这个男人一纠缠，如姨恐怕早就溜走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密道。”一旁有警察小声道：“这个酒店可真是……” 　　江泠没有说话，定定的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密道。已经有人顺着密道追出去了，但他心里很清楚，恐怕如姨人早就已经跑掉了。 　　他转过头去看陆晖：“你还好吗？” 　　陆晖摇摇头：“没什么事，划了个口子。” 　　他话虽如此，但捂着手臂的手指间都被鲜血染了个通红。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落下，伤口显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陈子风受伤了，”老张气喘吁吁的过来：“他去救江颜，腹部中了一枪，已经送去医院了。” 　　视线触及陆晖的手臂，老张顿时愣了一下：“陆队你怎么也受伤了？” 　　“只是被刀划了一下，”陆晖道：“情况如何？” 　　“基本都被控制住了，除了跑了那个如姨，其他人一个都没漏。”老张说：“真是没想到，这些人也太狡猾了，竟然学老鼠打地洞。” 　　“那就行，”陆晖道：“将人都带回去，现场证据搜集下，一并带走。” 　　老张应声而去，陆晖正想着上去，江泠却拉住了他。 　　“先去医院看看吧，”江泠道：“这里有我，还有老张跟莫余，其他同事也都在，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伤口有点深，小心感染了。” 　　陆晖啊了一声：“但是……” 　　“去医院，”江泠抓住他的手，坚定的看着他：“地球离开你照样转，我们也都不是非要你看着才能做事。” 　　陆晖动了动唇，看了眼江泠紧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大有一副你不去我就要直接抓你过去的架势。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陆晖笑了笑。 　　“好，”他说：“我现在就去。” 　　…… 　　如姨虽然成功出逃，但由于摄像头已经拍下了她如今的样貌。镇上的警局配合着他们在周边布下防控，只等她出现就将她逮捕归案。 　　江泠同老张与莫余留下来处理现场，整个酒店里除了一些居住的客人，便就是一些早先被拐卖来的女孩子。在这些女孩子中，有些是因为找工作而被诱拐到了这里。还有一些则是像江颜一样，是被人迷晕后卖到了这里。她们中一些人也曾动过出逃的念头，但酒店的防卫严密，日常生活里都将她们锁在地下室中，一旦有小动作立刻就会招来一顿毒打。渐渐的，所有人都在这种生活下磨灭了意志，任由他们摆弄。 　　莫余还找到了一个账本，按照账本记录，江颜差点就成为了一批即将要被卖去偏远山区的女孩子中一员。 　　“真是群畜生，”老张一边整理报告一边骂了句脏话：“猪狗不如的一群家伙。” 　　他有自己的女儿，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被他们拯救出来的那些女孩有的跟他女儿差不多大，有的甚至比他女儿还小。 　　而除了这些人，在那本账本上还有更多的未知去向的女孩子们。她们被人卖到了偏远地区，就如同大香村里的林晞母亲一样，饱受虐待，过着非人的生活。 　　这些女孩子们所承受的苦难，只是为了满足这些畜生们对金钱的欲望。他每多看一眼账本上的字，内心的怒火就烧的旺盛，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烧尽以偿还他们的罪恶。 　　陆晖看向一旁的江泠，行动回来后江泠的脸色就十分不好。如姨跑了，陆晖可以理解他的失望。这大概是江泠多年追逐的目标，却在触手可及的时候又落了个空。 　　而这落空的背后，除了那些女孩子们的血泪，还有江泠对于过去的深刻记忆。他走不出来，也无法忘怀。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隔壁队队长顾陈提着个塑料袋，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辛苦了辛苦了，听说我们陆晖同志受伤了，特意来慰问下。”顾陈从袋里摸出了个苹果，塞到陆晖手里，又盯着他包扎结实的手臂道：“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你。不管陆晖，你这伤口看起来伤的不轻啊。话说我刚刚去看过疯子了。我去，你们是不知道，有江颜照顾他，那小子得意的，脸都要笑没了。” 　　他拿出几个苹果分给了其他人，接着又道：“那小子，大言不惭的跟我说什么他那是为爱受伤。江颜想做女英雄，他不敢反对，就只好牺牲自己去当女英雄的盔甲了。你们听听，这话说的，真不要脸！” 　　顾陈又看了看陆晖，道：“但是陆晖，我跟你同事几年了，第一次见你行动时受这种伤。你这又是怎么了？” 　　陆晖看了他一眼：“大概也是为爱受伤吧。” 　　顾陈：“……” 　　老张在一旁插嘴：“我们陆队是为了大爱，人民大爱，大爱无疆。” 　　“真恶心，”顾陈搓了搓手臂：“你们组什么时候走起这种路线了，恶心的我早饭都要吐了。” 　　“有事说事，没事快滚回你自己的队去。”陆晖冷冷道。 　　“得得得，是有点事。”顾陈道：“你们还记得之前的吴淼吗？早年涉及人口买卖生意的那个，就是你们查的那个刘眉的丈夫。” 　　陆晖微一皱眉：“他怎么了？” 　　“我们按照他的供述，找到了当年给他生意注资的那家公司了。那个公司是个在海外成立的皮包公司，所做的事也就是给吴淼公司投了一笔钱，其他什么业务都没有。我们就怀疑那个公司就是专门用来跟吴淼做交易的，然后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那家公司去年又给一个科技开发团队投了笔钱。名义上是那个开发团队项目融资所得，但实际那个团队融资的项目压根没做起来，真正做起来的是另一款应用。”顾陈道：“是什么应用你们应该猜到了，就是你们在查的这个。” 第82章 鬼蜮4 　　“竟然并成一条线了？”老张面露吃惊：“那有没有找到这家公司背后的资本信息？” 　　“根据目前查到的信息那家公司应该是由一个海外的金融机构的子公司出资成立的，跟国内看起来没什么关系。”顾陈道。 　　老张有点失望，但却也知道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就算真的有点什么，背后的始作俑者也不会将自己的牌摆到明面上。 　　“放心吧，”顾陈看了一眼江泠，道：“我们还会继续查下去的，只要他们做过，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跑不了的。” 　　他这次过来本就是忙里抽空来看看陆晖的伤势，没说几句后又匆匆的走了。顾陈走后，陆晖跟江泠他们也没能有多余的时间去感叹——他们刚刚抓到的那批人员里，虽然跑掉了一个如姨，但剩下的这些人与这个拐卖团伙也脱不了关系。 　　经过他们的调查，被他们抓来的那些人里，其中一个名叫谢耀光的，也就是同谢成联系的「xxx9201」账号的主人，似乎在这个小团体中主要负责的就是应用的日常运营工作，包括和一些潜在的卖家，像是谢成这样的人渣进行线下联系，以达到拐卖女性的目的。 　　当谢耀光被提出来审讯的时候，他早就没了那日的锐气。只看了陆晖身边的老张一眼，他就垂头丧气的叹息一声：“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还是太马虎了。” 　　老张瞪着他：“做这些事迟早有翻船的一天，你以为能躲一辈子？我就问问，你半夜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谢耀光又叹了口气，低着头闷不吭声。 　　陆晖他们拿到了那本账本，再加上证据确凿，谢耀光也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制裁。为了能争取些宽大处理，他一股脑的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只是根据他的说法，他之所以会成为这个团队里的一员也是被他的老乡带来的。他虽然平日都通过那个应用做事，却也不知道应用具体是由谁开发谁运营的，就连他的账号也都是通过上面分配下来的。 　　按照谢耀光的说法，他们这个团队大部分都如同他一样，只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其他的都一概不知。包括定期的售卖任务，也都是由如姨与任雷负责。 　　任雷，也就是那日抓捕时陪着如姨一起钻入地下通道，又埋伏在门后面用刀划伤了陆晖的人。跟谢耀光不同，任雷自从被抓进来后，整个人都处于沉默的状态。即便是陆晖告诉他他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对方也依旧一声不吭，像是打定主意就这样同他们无声的对抗。 　　江泠站在审讯室的外间，透过玻璃看着内里始终不说一个字的任雷。他刚刚已经查到了任雷的来历，汉楚市下辖一个极为偏僻的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农民。他于十年前离开了自己的老家，从此毫无音讯，甚至连他的妻女都不知道他的消息。在江泠给他们村里打去电话的时候，对方听到任雷的名字还惊讶的反问了他一句。 　　“任雷没死吗？” 　　在他的家乡，甚至都没人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陆晖从审讯室里走出，见到江泠时停在了他的身边，接过江泠递来的资料认真的翻看了一遍。 　　“让他家里人过来了吗？”陆晖问。 　　“说了，”江泠道：“他父母早死了，家里很穷，早先年走的时候家里甚至连漏水的屋顶都没钱修补。他消失几年后，村里人都觉得他死了，他老婆就带着女儿改嫁给别人了。我想请她带着孩子过来，他老婆不肯，只说死了算了，跟她没关系。我已经让当地的相关部门去劝说了，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希望。” 　　他凝视着资料上任雷的出生信息，微皱着眉。 　　陆晖察觉到了什么，问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江泠略一停顿：“其实从任雷的出生日期来看，他应该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我很难理解他作出的这些行为。” 　　“怎么说？”陆晖问。 　　“任雷这个人，无知，冷血，盲目。所以他能跟在如姨的身后，帮她做那些事。他可以漠视其他人所受的苦难，因为在他心中那些人的价值都不值一提。但唯独重情这一点，他应该很在乎他的家人，没道理会做出抛妻弃子不管不问的地步。”江泠说。 　　“重感情？重感情的人能做得出那些事？”老张从内间走出，听见江泠的话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像他们这种畜生不如的人是连人性都没有的，抛妻弃子算什么。” 　　陆晖思考片刻：“这样吧，老张再继续去问问其他人，重点放在任雷身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突破口。江泠你去跟……” 　　他话还没说完，莫余突然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陆队，”他冷着脸，严肃道：“刚刚接到电话，汉江边有人发现了一具女尸。现场已经有警察过去了，不过据他们说，死者似乎是——” 　　他顿了顿，看向江泠：“死者似乎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如姨。” 　　…… 　　“是这样的，这具尸体是早上有个路人在江滩边晨跑，然后发现的。”现场的警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道：“我们来了之后发现死者的样貌有点眼熟，查了下才发现就是你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陆晖点点头：“辛苦了。” 　　他走到警察所指的小姑娘身边，沉声道：“是你发现死者的吗？” 　　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她穿着一身运动服，白皙的脸颊上惊魂未定。 　　听见陆晖的问题，她点点头连忙道：“是我是我。我一直都有江滩晨跑的习惯，今天早上路过这的时候看见江边有东西在漂着。我当时看见黑漆漆的，以为是垃圾袋，就想捞起来丢进垃圾桶里。结果等我靠近了才发现，不是什么垃圾袋，是人的头发——”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后来，我就马上报警了。” 　　“你来的时候，旁边有其他人吗？”江泠问。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就我一个人，我晨跑的时候都挺早的。” 　　“那你有没有看见其他比较不寻常的东西？”江泠又问。 　　小姑娘凝眉想了一会，还是摇头：“没有。” 　　“那好，多谢你了，要是你后面还想起了什么，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跟对方留下联系方式后，莫余将人送走后又走了过来：“法医做了初步鉴定，死亡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死因是窒息身亡，法医认为她应该是被勒死的，但具体的还要等后续进一步查验。” 　　陆晖嗯了一声，看向身后不远处，法医正在那里对如姨的尸体做初步的查验。 　　“如果真的是被人勒死的，她的尸体怎么会到这里？” 　　江泠凝视着水面，在汉楚市中，汉江几乎贯穿了这一整座城市。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在江滩边，这周边几乎是汉楚市最繁华的地段了。 　　如果说是有人将尸体拖到这里丢弃，那必定会被人发现——毕竟这一路上最不缺的就是摄像头跟监控。 　　“应该是顺着水流漂来的。”江泠淡淡道。 　　“这样，墨鱼仔，”陆晖转向莫余道：“你去联系下气象部门，寻求下相关专家的帮忙。问问他们，如果排除各种意外情况，时间从前天晚上开始，尸体大概在什么范围内被抛弃就可以漂到现在这个位置。” 　　莫余应了一声：“我现在就去。” 　　江泠盯着水面看了一会，他刚刚去看了如姨的尸体。一天一夜的浸泡已经让她的尸身开始发胀。原本就是刚刚整容过后没多久的样貌，如今被水一泡，更是辨认不出一点她最开始的样子。 　　这就是他找了十几年的人，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 　　肩膀上被人轻拍了几下，陆晖在他身边道：“这里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江泠出神的点点头。 　　陆晖的手受伤还没好，这段时间都是江泠开的车。正值午饭时间，江泠将车停在了单位门口，转向陆晖道：“你的手臂这两天一直没有换药，现在去下医院吧。后面应该会更忙，到时候又没时间了。” 　　陆晖皱了皱眉：“不用——” 　　“去吧，”江泠道：“感染了就不好了。” 　　陆晖看了看他的表情，最终还是点点头：“那行，我去，不过我先带你去吃个饭。” 　　“陆队，你也太夸张了。”江泠笑了笑：“没有你我难道连饭都不吃了吗？” 　　他熄了火，放下油门：“去吧陆队，我回去休息一下，接下来估计又要连续奋战了。” 　　陆晖没再说什么，下车走了。 　　江泠站了一会，从单位出发，向着他的公寓所在地慢慢走过去。午饭时间，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唯独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漫无目的，也不知道前方在哪里。 　　他走到公寓楼下，这里平时人就少，如今是工作时间更是空无一人。江泠望着楼上的房间一会，最终坐到了楼道中间，呆呆的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停在了他的面前。 　　江泠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突然出现的陆晖，脑子里嗡了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吧，”陆晖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没有我你真的不会好好吃饭。” 第83章 鬼蜮5 　　江泠抿了抿唇，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陆晖笑了笑：“走了一半，感觉好像应该还是要来看看。” 　　江泠低下头，不经意的揉了揉眼角。 　　“那你的手臂怎么办？”他问。 　　“这个——我觉得其实还好，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其实本来伤的就不重了，小口子而已。”陆晖说。 　　他看了江泠一眼，扫过他微红的眼眶，低声道：“觉得希望落空了？” 　　江泠低着头，没有回答。 　　“刚刚在现场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陆晖道：“虽然你掩饰的很好，但眼神不对劲。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很执著，但是就算证明了死者真的是如姨，也不代表我们查不下去。” 　　“我知道——”江泠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 　　“你应该不能理解，我很小时候唯一的想法是父亲什么时候可以不再打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什么时候可以解开那条链子走出那个漆黑的家。我原本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的，每个人的家里都跟我家里一样，黑漆漆脏兮兮的，永远只有哭喊声。后来父母死的时候，我竟然替我母亲感觉解脱，心想着她总算熬过去了。我守在他们尸体旁边，看着他们的魂魄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样子，总觉得我也要跟他们一起解脱了。直到后来，姨妈找到了我。” 　　他的眼眸里微泛着泪光，看着陆晖：“我被姨妈带到这里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人生还可以这么过。我的母亲原本是出生在很好家庭的孩子。她应该像我姨妈，开心的读大学。毕业后，可以按照她自己的兴趣，去做科研也好，去四处旅游也好，跟我姨妈一样做个商人也好。她会有很好的生活，很好的未来，但唯独不该是被锁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江泠——” 　　“所以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那么倒霉？为什么会遇到我父亲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个人，她不会经历这些。” 　　“她遭受的跟你并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江泠笑着笑着，泪光闪烁：“如果不是想要一个我，她怎么会被卖到那个地方？我才是真正的原罪。” 　　陆晖紧紧的抿着唇，怔怔的看着他。 　　他知道江泠心里有心结，但却没想到心结会如此的深。但作为局外人，他无法理解江泠在经受这一切究竟有多痛苦，也没办法代替他痛苦。 　　“你不是原罪，”他缓慢的伸出手，僵硬地给对方擦了擦脸颊：“真正的罪恶是那些被欲望所吞噬的人心，是你的父亲，是拐卖团伙，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唯独不是你。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跟王晞说过，你会过的越来越好。你的母亲或许很痛苦过，但她最后放过了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姨妈那么爱你，也想你能放过自己。” 　　江泠愣了一下：“你听见我跟小晞的说的话了？” 　　“哦，那个，那个是我不小心听见的，”陆晖尴尬的说：“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小心翼翼的偷看了江泠一眼，补充道：“其实也没听见太多，如果你很介意，我保证我不会说出去，一个字也不再提起。” 　　“她现在叫林晞，”江泠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她改名了，我记得她之前不是给我们组寄过糖果吗？那时候好像告诉你了吧。” 　　陆晖眨了眨眼：“是吗？没有什么印象了。” 　　“白给你送糖果了。”江泠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道：“上去吧。” 　　“干嘛？” 　　“去给你换药，我上面有医药箱。”江泠道：“都两天了，你也是不怕感染。” 　　陆晖挠了挠头，跟了上去。 　　出了电梯，江泠打开公寓的门，让陆晖坐到了沙发上，又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 　　陆晖看着他，突然问：“之前怎么没见到你家有这个？上次我找胃药都找了半天。” 　　江泠拿着药箱坐到他面前，低着头打开。 　　“前段时间买的，”他低声道：“以防万一。” 　　“前段时间？”陆晖一愣：“是，是这次抓捕行动回来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明明江泠口中的前段时间可以有很多解答。可以是昨天，可以是上个月，甚至可以是半年前。 　　但他突然就想问出口，想知道这个答案。又或者不仅仅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他心底一直隐藏着不敢真正说出口的话。 　　江泠依旧有条不紊的取出纱布与药水，视线甚至都没移到陆晖的脸上。 　　陆晖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终究有点失望，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痛就说一声。”江泠低低的嘱咐一句，小心翼翼的拆开陆晖手上裹着的纱布。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陆晖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原先狰狞的伤口也愈合了一些。 　　替他消完毒后，江泠又仔细的给他包上纱巾，缠了几层后才用胶布粘好。 　　“挺好的，”陆晖动了动手，挥舞了几下道：“再过几天都可以拆线了。” 　　只是他显摆的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泠冷着脸：“你可以动作再大一些，直接送去医院重缝一次线。” 　　“额——”陆晖乖乖的收回了手。 　　他原以为江泠会直接将药箱收好，正想着剩下的时间够不够带对方去饭店吃个饭，江泠却坐在他旁边没动。 　　“陆晖，”江泠的声音低低的，却十分清晰：“那天谢谢你，但以后不用刻意帮我挡刀，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陆晖忽的感觉有几分紧张。 　　他听惯了江泠喊他陆队，虽然他也曾经希望对方在私下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然而此刻突然听见江泠这么说，陆晖不知怎么了，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心脏疯狂跳动了起来。 　　“不是刻意帮你，”他听见自己说：“我只是下意识——我知道你可以，但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我忍不住，控制不了自己。” 　　每多说一个字，陆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他活了二十多年，向来不怕天不怕地。即便是面对再凶恶的匪徒，他也从来都面不改色。然而看着眼前的人，他生平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胆怯。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唇上却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不过是瞬息间的功夫，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应该怎么呼吸，只能瞪大眼睛傻傻的盯着面前那张好看到让他心跳似乎都消失了的脸。 　　然而这温热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江泠直起身体，收了回去。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知道，谢谢你。” 　　“不，不用谢——”陆晖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卡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那我明天还能来你这换药吗？” 　　江泠：“……” 　　他正想开口说话，陆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打破了一室寂静，也吵醒了仿佛还沉浸在梦里晕乎乎的陆晖。 　　他略带遗憾的看了眼江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电话是江颜打来的，她知道了上午发现的尸体后就急匆匆的赶回了单位，打电话来是想问问进展。 　　陆晖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好气道：“你不在医院陪着疯子，回来做什么？” 　　江颜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善，以为是嫌弃自己这几天没来帮忙，急忙解释道：“疯子伤势已经好多了，正好队里忙我就赶回来帮帮你们。陆队，你在哪呢？江泠呢？怎么你们都不见了？你跟江泠是在一起的吗？” 　　明明最平常无奇的一句话，陆晖却瞬间梗住了，他心虚的看了看一边的江泠，压低声音道：“在一起啊，我们怎么可能不在一起。你在办公室等一会，我们吃过饭就回去。” 　　他挂断电话，看着江泠收好了药箱，又走到了门边拉开门。 　　见陆晖半天没动，江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陆队，走啊？” 　　“现在就走吗？” 　　江泠：“那你还想干什么？不如你留下，我先离开？” 　　“那还是算了。”陆晖遗憾的看了眼沙发，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简单的吃了个午饭，他们直接回了办公室。路上陆晖时不时的偷瞄一眼江泠，然而从刚才到现在，江泠再没提起之前的事。 　　陆晖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样，想开口问问他，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江泠倒是面色如常，他好像完全从上午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如同往常一般淡定的工作着。 　　下午法医出了报告，根据死者的dna与他们之前在酒店采集到的dna对比，确定了死者就是如姨。 　　拿到这份报告众人都有些失望，如姨身上有太多线索太多谜团，如今人死了，也就代表着这些线索又都断了。 　　“法医说，在死者的胃里找到了一些茶叶残留物，她死前应该喝过茶。”江颜道：“会不会是跟凶手喝的茶？据说那茶叶还挺贵的。” 第84章 鬼蜮6 　　她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会，将屏幕展示给众人看：“就是这个，几千块一两的茶叶，一般人可喝不起。”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发现吗？”江泠问。 　　“还有就是，勒死她的那根绳子应该是一种比较光滑的布料。对方应该是站在她的身后——”江颜四处看了看，目光瞄准了正坐在一边端着茶杯喝茶的老张。 　　“就像这样。”她随手拿起一根绳子站在老张身后比划着：“法医说，凶手的角度是朝上的，他所处的位置一定是比如姨高的。要么就是他个子高，要么就是像我这样。” 　　“好了好了，”老张拿掉脖子上的那根绳子：“你这比划的我瘆得慌。” 　　江颜吐了吐舌头，溜到一边站着。 　　陆晖看向莫余：“之前让你去跟气象局那边的专家联系，有结果了没？” 　　“联系了，”莫余道：“但是我们没有办法确定死者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抛下的，所以推论也只能作为参考。” 　　他停顿了片刻，走到地图前，在上面画下一个圈：“按照专家们的说法，从这几天的天气风向跟江水流速来看，如果死者是在前天晚上被抛下的话，那么最大可能的区域就是这一块。” 　　“佛岭山庄？”江颜惊讶道：“那里可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啊。” 　　佛岭山庄位于汉江的上游区域，坐落在汉楚市的城市一角。与汉楚市里其他的小区不同，这里是高端的别墅小区，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等一下，”老张道：“刚刚小颜不是说在死者胃里找到了很贵的茶叶吗？这不正好跟佛岭山庄对上了？住那里的人肯定喝的起那种茶叶啊。”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将凶手的范围圈定在佛岭山庄那一块？” 　　“目前也只能作为参考方向，”陆晖道：“没有证据能证明死者就是在前晚被抛尸的。江颜，法医那你还是要多盯着，一有进展就告诉我们。莫余你跟老张多走访走访，看看有没有新发现。你——” 　　他目光转向江泠，原本平淡的语气瞬间软了几分：“你跟我去看看那些在押的人，如姨已经死了，说不定能再问出点什么。” 　　江泠点点头。 　　江颜好奇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几天没见陆队你变温柔了很多。当然，只对特定对象温柔，不包括我们。” 　　陆晖下意识看了江泠一眼，随后拿起手中的文件夹轻轻的拍了她一下：“我看你是闲的，要是没事做就去给我整理旧记录，堆着一大堆文件放那，你等谁来帮你。” 　　“切，”江颜撇撇嘴：“陆队你这是被我说中心思狗急跳墙了。” 　　她抱着文件赶在陆晖发火之前蹿出了办公室，莫余跟老张互相望了望，也不约而同的散开做事。 　　江泠坐到位置上，拿起之前的审讯资料翻了几遍。在任雷的页面上，他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后，他在电脑上调出了任雷亲属的资料认真的看了一遍，又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得到了准确消息后，他脸色微沉，转身去找陆晖。 　　“任雷的儿子有尿毒症。” 　　陆晖抬起头看他，从他手中接过资料。 　　“应该是在一年前查出来的，这个病需要定期去做透析，他老婆一个人承担不起孩子的医药费，再加上又以为他死了，就带着孩子嫁给别人了。”江泠道。 　　陆晖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去提审一次任雷。” 　　…… 　　如同前几次提审一样，任雷从进来的第一刻开始就低着头不言不语。从外表来看，他就像是大众人眼中最普通不过的淳朴农民，很难想像这个男人会犯下了那么多事。 　　“你还是不肯说话吗？”江泠淡淡道：“你不说话，是因为你想独自认下所有的事？你明知道跑不了的，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到了任雷的面前：“我们之前查了，你在老家好像还有老婆跟女儿，是吗？” 　　这句话一说，对面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男人猛的抬起头，嗜血般的目光钉在了江泠的身上。 　　他依旧不说话，但每次提起他的老婆跟女儿，任雷就会是这样的反应。 　　江泠继续道：“你老婆说你几年前离家后，她就以为你已经死了，另嫁他人了。” 　　他注视着任雷的表情，然而即便是说出了这样的话，任雷除了刚刚那一瞬间里表现出的异常外，此刻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老婆为什么会再嫁？”江泠道：“我们查过了，她再嫁的那年，你的女儿被检查出了尿毒症。任雷，你女儿生病了，你知道吗？” 　　任雷表情僵硬，他的双手用力攥紧，手指上青筋暴露，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换肾需要很多钱，即便是你老婆现在的丈夫也没办法支付这笔高昂的费用。不过好在你女儿运气不错，有人联系了你老婆说看见了她的新闻，要给他们捐一笔钱。只要有了合适的**你女儿就可以治好病了，**很难等，到我们查到最近似乎是有消息了。只可惜，那个说要给你女儿捐钱的人消失了。” 　　江泠淡淡道：“之前对方捐的几笔钱都是通过现金方式给的，如今你老婆怎么也联系不到对方了。任雷，你猜猜为什么对方突然不见了？我猜他应该不是故意想消失的，而是处在了某个无能为力的境地。比如，被我们抓了，或者是死了。” 　　任雷死死的咬着牙，依旧坚持着不开口。 　　江泠将一张照片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我们前两天发现的尸体，虽然脸被泡发了但是你跟她相处了那么久应该能认出来她。任雷，如姨死了。” 　　这句话犹如一个炸弹一般，炸的任雷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他似乎遗忘了自己的双手被牢牢的困在了椅子上，疯狂的挣扎着，拼了命的想去够那张照片。 　　“没道理的，这不可能，”任雷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的像是快要哭出来：“怎么会呢？一定是你们骗我的，一定是的——” 　　陆晖冷冷的看着他，将那张照片怼上了他的双眼，厉声道：“死了就是死了，我们为什么要骗你。” 　　任雷呆滞的盯着照片，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他身体微微颤抖，眼眶通红似血。 　　在一遍遍的确认了照片上人的身份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死了？”他喃喃道，紧接着，整个人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声。 　　“任雷，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不肯开口是不是因为你跟如姨达成了协议？”江泠冷冷道：“你保护她，而她作为回报会给你女儿治病的钱。现如今她已经死了，你的希望全部都破灭了，还要继续帮她瞒着吗？。” 　　他站起身，走到任雷的面前：“我看过你女儿的照片，很可爱的小姑娘，很可惜。但我想知道，你既然这么爱你的女儿，那你在面对那些被你们拐卖的女孩时心里是什么心情？她们也有自己的父母，也有爱她们的人。她们比起你的女儿大不了多少，甚至有的跟她一样大。你也是一个爸爸，你是怎么忍心的？” 　　任雷呆呆的看着他，眼里闪过几丝痛意。 　　“你还是不肯说吗？”江泠继续道：“你之前隐瞒是想给你女儿留笔钱，如今人都死了，你还不愿意说。我不知道你女儿最后能不能治好，但我想她一定不想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爸爸。” 　　“别说了——”任雷动了动唇，打断他的话：“别再说了。” 　　他慢慢的垂下头，哽咽道：“你别说了，等一下，再等一下。” 　　整个审讯室里全都是他的嚎哭声，江泠冷冷的看着他，他不知道任雷此时哭的是什么。是为了他女儿还是为了他做过的那些事为了他害过的那些女孩子们，然而不管是出于哪个理由都不能勾起江泠的半分情绪。 　　有些界限一旦跨过了，就不能被称之为人，也就不值得一分一毫的同情。 　　半响后，任雷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重新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沙哑，目光呆呆的盯着前方，慢慢道：“我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其实只是想赚点钱回去，家里实在太穷了，我只是想赚点钱而已。后来，我遇到了金如。” 　　江泠眸光一闪，直接道：“金如就是如姨吗？” 　　任雷停顿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是她。” 　　这是江泠第一次听见如姨的真实姓名，他从「如姐」追到「如姨」，再追到她死亡，终于在此刻知道了对方真正的名字。 　　“你继续说。”江泠止于内心的翻涌的情绪，淡淡道。 　　“金如跟我说，她可以带着我赚大钱，做几年就可以回家过好日子。我跟着她去了，才发现是做那种事情。我曾经犹豫过，但金如给的钱太多了……我一辈子也没办法赚那么钱，所以我想，算了，狠狠心干几年，回去就做好人。” 　　“她说你就信吗？”江泠问。 　　“我之所以信她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她，她认识我妈妈。”任雷道：“她跟我妈一样，都是从金家村出来的。” 第85章 鬼蜮7 　　“金家村？”江泠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金家村是什么地方？” 　　任雷低着头：“很偏的一个山沟里，从我家过去都要走一天的山路才能到。我妈就是那里的人，那个村子基本都是姓金的人家，我妈是，金如也是。” 　　“你继续说。” 　　“当时我见到金如后，金如因为我妈的关系就一直带着我。一开始我也只是跟着她后面跑跑腿，赚了几万块钱后金如就开始让我单独负责一些事。她喊我到酒店去帮忙，平时就负责看着那些女孩子，不让她们跑。然后还要帮着他们将一些女孩子送出去，我们这边就收一些抽成费。原本我的计划就是赚几年钱就回家去，但是因为我在外面做这些事，怕让村里人知道了骂我丧良心，前几年就没回家。等我想要回家的时候，却听说我老婆又嫁人了，而我女儿得了那种病，还需要很多钱去治病。” 　　大约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任雷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悲哀：“我有时候都在想，这也许是个报应吧。因为我害了那些人的女儿，所以就报应到我的女儿身上了。但是，明明做坏事的是我啊，怎么不报应到我这呢？” 　　江泠拿出谢成的手机，点开桌面上的应用：“这个东西你知道吗？” 　　任雷看了一眼：“知道。” 　　“谁做的这个？” 　　“我不知道，”他声音闷闷的，发出一声苦笑：“我虽然是负责这个酒店的，但实际上关于上面的事我并没有知道多少，真正跟上面沟通的人是金如，也是她负责跟我们传达一些消息。她会定期过来，选一些她觉得合适的苗子送走卖了。” 　　“并没有知道多少——”江泠抓住他的话，追问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任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抿了抿唇，手指微微用力，神情中有些焦虑。 　　江泠静静的看着他，也没催促。直到对方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江泠。 　　“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任雷道：“我的女儿——你刚刚说我的女儿有**可以治病了。只要你们答应我，能给我女儿出这笔钱，帮我女儿治了病。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知道金如早年是怎么发家的，也知道我活不下去了。但是只要能治好我女儿，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他盯着江泠，语气急切：“整个酒店里除了我没人了解她，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一定可以帮到你们。你们答应吗？救救她吧，救救我的女儿，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了。” 　　因为过度激动，任雷忘记了自己双手还被捆着，拼了命的想站起来。 　　江泠看了眼陆晖，陆晖摇摇头：“不行，这个要求我们不能答应。”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或许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尽力救助任雷的女儿，却不能接受以这种形式作为条件来获取任雷的坦白。即便是他答应了，上面也不会答应。 　　陆晖回的果决，不留一丝余地。任雷的眼里划过失望，他怔怔的坐了回去，重新低下头：“那我什么也不能说。” 　　任雷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一声不吭，任凭其他人怎么问都是保持着沉默。 　　江泠与陆晖走出了审讯室，陆晖看了身旁人一眼，沉声道：“好歹知道了一个金家村，我已经让江颜去查了。”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如姨的真实身份都不得而知，如今从任雷这知晓了如姨的名字与家乡，或许能以此为根据挖掘出更多的线索来。 　　江泠点点头：“好。” 　　陆晖看了看手表，状若无意道：“到下班时间了，要不先去吃个饭吧。” 　　江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陆晖顿时松了口气：“那我们就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颜迎面而来，看见他们立刻笑嘻嘻道：“陆队，江泠，一起吃饭啊。医生说陈子风可以出院啦，我跟其他人都说好了，今晚大家一起聚个餐，算是给陆队跟疯子两个伤员的慰劳宴。” 　　陆晖正想拒绝，就听见江泠淡淡的应了一声：“好啊。” 　　所有的话都被梗在了口中，陆晖沉着脸，面色不善的跟着他们去了江颜一早定好的饭店包厢。 　　陈子风早早的就等在了里面，一见到他们立刻拉江颜坐到自己身边。老张坐下后看了陈子风一眼，笑道：“你说你这是何必呢疯子？想跟小颜吃饭干嘛非要拉我们做电灯泡呢？不厚道啊。” 　　“我倒是想啊，”陈子风道：“我最近几天都找不到她人，问她就说是要跟你们一起加班，面都不露一个。” 　　“组里忙嘛，”江颜边说着边给陈子风倒了杯温水放到他的面前：“最近的案子一个接一个，今天好不容易才喘口气，明天还得继续。” 　　老张眼神莫测的看着他们两个：“小颜，你们两这是——好了？” 　　陈子风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开口江颜急忙道：“没有没有，别误会，绝对没有。” 　　“那你对疯子这么照顾，又倒水又拿筷子的。” 　　“救命之恩当永生铭记，”江颜双手合十道：“疯子救了我一命，我现在是把他当爹一样的供着，别说是倒水拿筷子，就是亲手喂饭都没问题。” 　　陈子风的表情瞬间萎了下去，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讪讪的转移了话题：“那你们最近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江颜掏出手机：“之前陆队让我查了金家村，我已经联系到当地户籍部门了，让他们帮忙去查查金家村，实在不行估计过几天我还得自己过去一趟才行。” 　　陈子风忙看向陆晖：“陆队，如果她去我也要去，她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可不太安全。” 　　陆晖冷眼看他：“带你去她就安全了吗？” 　　“安全啊，”陈子风拍了拍胸口：“陆队，我身体已经好了，完全没有问题。” 　　他还想说点什么做保证，江颜却微微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我收到那边的消息了，对方告诉我晚上可以给我们先发一份金家村的户籍资料，其他的信息要等他们再找找才能给我们。” 　　“完了，今晚又要加班了。”老张叹息一声：“都快点吃饭吧，别磨蹭了。” 　　这几日他们已经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了，原本想着今天稍微宽松点，却终究还是只能匆匆扒了几口就又回了单位。 　　江颜将收到的户籍档案复印了几份，分别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江泠接过看了一会，随即便注意到了上面的一个名字。 　　金大诚。 　　这个名字刚印入他眼中，他的脑子里忽而就闪了一下，突然就记起了似乎在哪里听过。江泠忙拿起手机搜了一下，输入框里打入这三个字，再点击搜索按钮，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大批的信息。 　　“大诚集团。” 　　江泠低低的念出几个字，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这个名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之前他与江敏一起参加慈善宴的时候就见到了金大诚的儿子金瑞，虽然当时金大诚本人不在现场，但江敏也跟他提了几句金大诚的事情。 　　“怎么了？”陆晖发觉了他的异常，问了一声。 　　江泠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他。 　　“大诚集团董事长金大诚，”陆晖沉声道：“他竟然也是金家村的人？” 　　“金大诚？”听见陆晖的话，江颜也惊讶道：“金家村竟然还有这么个名人啊。” 　　她也拿起手机搜索了起来，边看边道：“原来那个鼎鼎大名的大诚集团的创始人是我们省出来的，还是这个金家村的。真没想到，这个藏山沟沟里的金家村除了有个金如，竟然还有个这样的人物。不过金大诚跟金如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我感觉大诚集团口碑挺好的。对了，就之前那个双胞胎姐妹的案子，割头的那个。当时报纸登出何晓燕的采访后，我看见大诚集团宣布成立一个基金会，说是致力于为每一个山村里的女孩子提供良好的教育环境，让她们学会怎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陆晖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何晓燕当时是怎么没了工作的吗？” 　　江颜点点头：“记得啊，她不是说自己因为拒绝了客户的骚扰，才被公司辞退的吗？她好像就是在大诚集团的子公司工作的吧。” 　　“没听明白陆队的意思吗？”老张随口道：“当时那则新闻出来后，大诚集团也受了不少影响，一度风评很不好。一家真正有善心的公司不是仅仅靠做慈善来得名声的，而是要从公司制度出发，改变员工受欺压的现状。他们在员工身上榨取了价值，却不肯为员工做出半点改善，反而选择拿钱去做所谓的慈善。当然我不是说慈善不好，而是他们这样实在虚伪的很。” 　　江颜若有所思：“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她又拿着手机滑了几下，突然道：“你们快来看，我看到新闻说金大诚前些日子已经回到了汉楚市，现在就住在佛岭山庄里。” 第86章 鬼蜮8 　　佛岭山庄。 　　这四个字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许的微妙。之前莫余从气象专家那咨询到的结果里就提到了这个地方。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巧合却让他们没办法再忽视这个地方，江泠又看了看手中的资料。 　　金大诚，六十五岁，跟金如年龄相仿，又同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他们会有什么关系吗？ 　　陆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听了几句，随即便对江颜道：“法医那边有了新的发现，你去看看。” 　　江颜点点头，立刻跑去了法医那，没过一会就拿着一份报告回来了。 　　“大发现！”江颜急匆匆道：“法医在金如的身上找到了一点残留的植物叶片，经过鉴定，应该是樱花树的叶子。” 　　“樱花？”陈子风挠挠头：“汉楚市种樱花的地挺多的吧，我记得汉楚大学里就有，还是网红地呢。” 　　“但是在我们圈画范围内种了樱花的应该没多少，”陆晖道：“疯子你明天跟莫余去排查下，看看在抛尸地点的上游那一片区域，哪边能找到同样品种的樱花树。” 　　他看了看手表：“今天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 　　已临近晚上十点，众人也都点点头，各自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江泠关上电脑正准备走，陆晖停在他的桌子边，轻咳了一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江泠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陈子风兴致勃勃的插嘴：“陆队，你送他干嘛？他回去才几分钟啊，送我跟江颜吧，正好都是顺路的，不耽误你时间。” 　　“啊，对，我打算回家一趟。”江泠道：“我自己打车就好，你送他们吧。” 　　“你回家干嘛？都这么晚了。”江颜好奇道。 　　“回去跟我妈了解下金大诚的事情，”江泠道：“看看有没有一些发现。我刚刚在网上找了下，他平时好像很低调，采访都没多少，有也都是一些表面性的话，看不出什么。” 　　“我送你，”陆晖直接道：“让他们两自己去打车。” 　　江泠「啊」了一声。 　　“就这么说定了，”陆晖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陈子风看着他们离开，忍不住眨眨眼：“陆队这也太厚此薄彼了，虽说江少爷是去查案的，但哪有这样上赶着伺候的，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照顾我。” 　　他嘀咕几声，被江颜听到，收获了一枚白眼。 　　“话那么多，走不走啊？” 　　“走走走……” 　　…… 　　从单位开到江泠的家需要些时间，好在晚上不堵车，但到了江泠家门口时也快十一点了。 　　江泠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去，陆晖却一把拉住了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泠轻声道。 　　“那天——”陆晖顿了顿，萦绕在心头多日的话始终说不出口。最终，他一咬牙道：“算了，你先回去吧，以后再说。” 　　一看见江泠的眼睛，陆晖所有话都问不出口了。 　　江泠却没急着下车，他微一抿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你想问我那天为什么亲你？” 　　陆晖脸颊爆红：“啊，是这个。不，不对……” 　　自己想了多日的问题却始终纠结着不好意思开口，如今被江泠以这样直接的方式说了出来，陆晖此刻只觉得心跳如雷，即想着听到江泠的答案，但又莫名的多了些畏惧。 　　“不想知道就算了，”江泠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我妈还在等我。” 　　他伸手去拉开车门，背后却被人用力一拽，直接拉进了怀里。 　　“想知道，”耳边是陆晖小心翼翼的声音：“我只是怕你不高兴。” 　　江泠忍住笑意：“我以为那天是我先主动的。”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后那个脸红的像个番茄的人：“不过我得承认，那天我确实冲动了，但我没后悔。” 　　从他离开家，来到汉楚市的时候，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找到那个害了他母亲一生的人。 　　为了这个目标，他这些年一直在搜寻线索，又上了警校，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虽然金如已死，但不代表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在得到最终结果的那天之前，他永远都无法卸下他心里的那个包袱，也没办法分神去考虑其他的事。 　　只是那天或许是情绪作祟，又或者是被眼前人所感染，他那一刻就只想那么做。 　　陆晖压抑住满心的喜悦，他前段时间的纠结与不安此刻尽数化为乌有，甚至恨不得冲下车去跑几圈。 　　手指微微动了动，陆晖盯着眼前人白到发亮的脸颊，偷摸摸的想凑近。 　　下一瞬，江泠一把将他推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别墅大门被人打开，一束亮光从内里射出，江敏站在大门口，诧异的看向了这边。 　　“小泠，是你吗？” 　　江泠深吸了一口气，幸好他刚刚反应的及时，不然现在就要被江敏抓了个正着。 　　他拉开车门，下了车：“妈。” 　　“真的是你啊，怎么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是谁呢。”江敏嗔怪道，又走到车边看见了里面的陆晖：“陆队，原来是你送小泠回来的。不过你这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陆晖疯狂的给自己扇了几下：“闷的，车里实在是太闷了。” 　　江敏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那陆队也进来坐坐吧，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 　　陆晖看了眼江泠，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才点点头道：“那好吧，阿姨，打扰了。” 　　他关上车门，跟在江泠后面进了门。 　　这是他第一次进来江泠的家，虽然是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之前的尴尬至今还没消除，陆晖忍不住偷偷看了江泠几眼，又急忙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水，沉默的喝了几口。 　　江敏倒是很热情，不停的招呼着陆晖吃水果。她养了江泠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江泠的朋友上门，让她突然生出了几分做为母亲的喜悦。 　　江泠坐在一边直入正题：“妈，你对金大诚跟大诚集团了解多少？” 　　江敏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我跟陆晖今晚过来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他的，”江泠道：“有个案子跟他有点牵扯。” 　　江敏瞥了他一眼：“我说你大晚上给我打电话说要回家看看我，我还以为你是突发孝心想起你这个妈了呢，搞半天还是为了你那个工作。” 　　江泠笑了笑：“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一定回家陪你住几天。” 　　“那说好了，”江敏直起身体，喝了口水，又道：“大诚集团你们应该都知道，国内有名的物流企业。不过它之前一直做的都是海外运营，国内业务倒不多。这两年，哦，也就是金瑞回国接手公司业务开始，可能是集团的发展方向有所改变，也开始走国内业务了。对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说它收购了吴淼的那个公司吗？吴淼那个公司在汉楚市一直发展的不错，现在被大诚接手之后，最近做的也很好。” 　　“那金大诚呢？”陆晖问。 　　“金大陈的话，他这个人我跟他接触不多，只是听人说他就是我们这边的人。”江敏说：“金大诚这个人很有能力，大诚集团是他一手创办的，能做到现在这个成绩，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 　　“妈，据我们所知，金大诚的家境应该不怎么好，他靠什么起家的？”江泠问到。 　　江敏略一皱眉：“你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大诚一直都走的海外业务，当时我知道的时候它成立不久，但已经略有规模了。而且大诚集团早期一直都是金大诚全资运营的，就算是现在，大诚集团也更像是他金家的家族企业，不然金瑞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上位了。金大诚家里条件不好吗？这倒是有点奇怪。” 　　“阿姨你见过金大诚吗？他为人如何？”陆晖又问。 　　“见倒是见过，都是生意场上的见面，哪能看出什么。金大诚这个人很聪明，不过好像他身体不太好。最近几年身体好像更差了，所以他儿子金瑞一毕业，金大诚就逐步把公司交到他手上。最近金大诚不是来汉楚市了吗？听说就算来休养身体的。” 　　“金大诚身体不好？”江泠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陆晖。 　　“你们不知道很正常，这种消息一般都不会对外说的。不然对公司运营会有影响，除非是金瑞完全掌握了全部业务。不过我看也快了，金大诚这个儿子挺难干的。”江敏看了看手机，惊讶道：“哟，不知不觉都十二点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别的我也没什么可以跟你们说的了。” 　　陆晖站起身来：“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江敏道：“你们上班那么早，这大晚上赶回去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家里有房间给你住。” 　　“这——”陆晖看着江泠：“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了。” 　　江泠沉默了一下，从这里到陆晖的家确实有点远，就算是开车回去都要一个多小时。 　　“留下吧，”他说：“已经很晚了，明早还要早起去单位。我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一下，不会麻烦的。” 第87章 鬼蜮9 　　“这两件是我之前买的睡衣，都是全新的，洗了还没穿过，你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江泠将手里的衣服放到床上，又道：“我的房间就在隔壁，要是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 　　陆晖点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但现在光是站在这里他都有些许的紧张感。 　　陆晖发了下呆，又拿着睡衣去洗了个澡换上，然而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爬起来做了几个俯卧撑，发泄下多余的精力，又忍不住给陈子风打了个电话。 　　半夜一点，陈子风睡的正迷糊，被陆晖电话吵醒的一瞬间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案件，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没什么事，”陆晖道：“就是问问你，一般你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谈恋爱？”陈子风被睡意占据了大半思维的大脑停滞了片刻，片刻之后道：“就，送送零食，请对方看看电影，然后没事说说情话什么的。” 　　他打了个哈欠，察觉到了一丝怪异：“陆队，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恋爱了？跟谁啊？” 　　陆晖轻咳了一声：“不是，刚刚想到了一个案子，所以问问你，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算了，你睡觉去吧。” 　　听见话筒里的嘟嘟声，陈子风迟疑了片刻，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困意，又睡着了。 　　陆晖握着手机，认真思索了一下。 　　——江泠是不爱吃零食的，他甚至都不怎么爱吃饭，不然也不会落个胃病的毛病。至于看电影，很明显最近这段时间是没指望了。那剩下就是一条说情话了。 　　情话怎么说？ 　　他打开手机，认真的搜索了起来。 　　…… 　　江泠是被短信声吵醒的。 　　他闭着双眼静静地躺了一会，本想等闹钟响了再起床，结果给他发短信的人像是发了疯一样，短短几分钟内，短信声不绝于耳。 　　江泠皱着眉，摸到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划开解锁屏幕，通知界面上，接连几条信息都来自于陆晖。 　　这么早给他发这么多消息，难道是案子有了新发现？ 　　江泠脑子一个激灵，瞬间坐了起来，然而等他点进了聊天应用—— 　　【陆晖：如果我六点能够看见你，那我从三点就开始开心了。】 　　【陆晖：每天看见你向我走来，就正好跟我心里的小鹿撞了个满怀。】 　　【陆晖：遇见你之后，我每天都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想你。】 　　【……】 　　江泠盯着屏幕一条一条的看了下去，直到最后一条结束，他忍不住丢开了手机，双手用力的捂住了发烫的脸。 　　陆晖是从哪找来的这些油腻情话的？油到他简直不忍直视。 　　他忍着笑意穿好衣服，一出房间就见到了刚刚打开房门的陆晖。看见江泠，陆晖的眼睛一亮，张嘴正要说话。 　　江泠轻轻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又撞了一次，你心里的小鹿还好吗？” 　　陆晖：“……”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红，眼神闪躲：“还，还好吧。” 　　原本在心里打了一万遍的草稿准备一见到江泠就说出口的情话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陆晖默默的跟在江泠后面，下去吃了个早饭，又坐上了车往单位赶。 　　路上江颜打来了个电话，通知他们莫余找到了新线索，陆晖嗯了一声，刚挂上电话就听见江泠在一旁淡淡的说了一声：“原来你每天除了想我，还会做别的事的。” 　　陆晖：“……” 　　他费力的侧过脸，恨不得立刻下车一头扎进地里再也不出来。 　　“别说了，”他说：“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发那些了。” 　　江泠忍住笑：“不是说三点就开始开心了吗？我感觉你现在好像不是很开心。” 　　陆晖苦着脸，任由他奚落，最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一进办公室，陈子风偷摸摸的蹿了过来，神神秘秘道：“陆队，你问我那些到底是不是有了什么没告诉我们的新情况啊。我跟你说陆队，要是你真的有了可不能瞒着我们的……” 　　陆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陈子风，你谈过几次恋爱？” 　　“啊？”陈子风挠挠头，扭扭捏捏道：“就，快有第一次了。” 　　他羞涩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江颜。 　　快有第一次了…… 　　陆晖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抽了什么风，陈子风追江颜几年至今都没追上，他竟然跑去跟他讨经，果然是脑子坏掉了。 　　“莫余呢？”陆晖沉着脸：“不是说有新线索了吗？” 　　“这里，陆队。” 　　莫余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了陆晖：“我昨晚回去搜了下，发现佛岭山庄里面就种了大片的樱花树，品种跟法医在金如尸体上找到的一致。” 　　“佛岭山庄……” 　　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频次实在太高了。 　　“这样吧，”陆晖道：“我带人去佛岭山庄看看，莫余你继续去查查其他地方，要是都没有的话那基本就可以确定抛尸地就是佛岭山庄附近了。江泠——” 　　他微微侧过头，道：“你再去找一次任雷，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 　　江泠点点头应声：“好。” 　　他们各自分工，时间紧迫。案件已经拖了一段时间了，却还迟迟找不到头绪。 　　江泠走进审讯室里，任雷微抬着头看他。几天不见，任雷的脸上已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胡茬，神情憔悴。 　　“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你们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们。除了这个，其他的都没门。”任雷冷冷道。 　　江泠拿出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这里是我们帮你女儿申请的慈善基金，如果申请通过了，那你女儿的治病费用就会由他们帮忙解决。” 　　任雷看了一眼，神情不变：“慈善基金，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就算通过了也未必真的能拿得到钱。” 　　“这是我们单位号召给你女儿募捐的钱，已经全部寄给你的女儿了，这是汇款单。”江泠又拿出了一张文件，摆到他眼前。 　　任雷抿了抿唇，脸色微动。 　　钱并不多，并不足以给他的女儿治病，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个。 　　“你们……我是这样的人，你们竟然还会给我捐钱……”他喃喃道。 　　“不是为你捐的，”江泠淡淡道：“是为了你的女儿，她很可怜，从小没有父亲的照顾，又得了这样的病。我们同情她，就像我们同情那些被你拐卖了的女孩子们一样，每个人在我们眼里都是平等的。” 　　任雷怔怔的看着他。 　　“现在我们再来聊聊其他的事，”江泠慢慢道：“按照上次你跟我们说的，我们找到了金如的老家，也就是你所说的金家村。除了金如之外，我们在金家村还发现了另一个很有名气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金大诚，这个名字你听过没？” 　　任雷颤抖了一下，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没听过吗？”江泠道：“大诚集团的创始人，在国内也算是鼎鼎大名了。像这样的名人你毫无所闻吗？” 　　他看着依旧沉默着的任雷，笑了笑：“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告诉了我们金如的真实姓名，又说了她的家乡，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却迟迟没说。我们查了金如那么久，一直找不到她的运输渠道，以及为你们架构起那个应用的背后人是谁。然后我们发现，正好大诚集团就是做物流的，金大诚的儿子金瑞也有海外留学的背景，而给那家开发应用的团队注资的公司恰还也是海外的，任雷，你觉得巧不巧？” 　　任雷抬起头来看他，半响后，沉沉的叹了口气：“如果囡囡那边有消息了，请一定告诉我。” 　　江泠愣了一下，点点头。 　　“其实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们，那是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确定。”任雷低声道：“我是跟了金如一段时间，也得到了她一些信任，但金如那个人其实是非常小心的，很多事情她一直防备着我。但是有一次她喝多了，偶然跟我提起她早年其实是跟着别人一起合作的，金如这个人好赌，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赚多少也留不住。但是跟她合作的那个人却拿着赚到的钱开了公司，然后生意越做越大，于是金如酒从早些年的一起合作变成了如今帮人家做事。” 　　“那个别人，指的是谁？”江泠问。 　　任雷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没说。金如对这件事应该心里有闷气，所以才会在酒后跟我说了那些。而且据她所说，那个大老板这两年一直说要转型，不再走之前的老路子赚钱了。金如并不高兴，她怕转型了她就没用了。” 　　“转型的意思是指？” 　　“具体我也说不清，都是金如喝多了说出来的。我原以为她就是瞎说的，没想到后面那个应用就给做起来了，我们很多路子都转移到了那个上面。我想，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大老板所说的转型了。”任雷道。 　　江泠点点头：“你刚刚说，金如对转型不太高兴？” 　　“是不高兴，她也不年轻了，连手机都玩不清楚，更别提这些高科技的事情了。我曾经听过她跟人打过电话，对面应该就是那个大老板，两个人还在电话里吵起来了。” 第88章 鬼蜮10 　　“那你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吗？”江泠问。 　　任雷摇摇头：“她是避着我们打电话的，我也是悄悄经过才偷听到了几句。而且我只听见金如跟对方说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把之前的事全部捅出来，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把之前的事全部捅出来，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江泠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 　　“确定。”任雷的话语里有一丝焦虑：“我听的很清楚，而且我还听见她喊对面的那个人叫老金。金如是没有跟我说过跟她合作的那个人的身份，但金家村出了个金大诚这谁都知道。有时候我们在一起聊天聊起对方，金如提到他的语气也有点怪怪的，她还说过要不是我他哪有今天这样的话。我也不是傻子，跟在她后面这么久了，有些事我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些。所以你刚刚跟我说到金大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已经查到了。” 　　“除了这些以外，金如还跟你说过什么吗？”江泠又问。 　　任雷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那天——就是你们过来抓我们的那天。我跟金如一起逃到地下室的时候，金如告诉我，如果我跟她一起跑，那我们都会被人抓到，谁也跑不了。她让我留下来帮她拖延下时间，只要她逃出去了，就能找到大老板帮我的女儿治病。就是因为这个条件我才答应了她，毕竟要是我跟她一起被抓了，我女儿也就没人管了。” 　　“所以那天金如跑走后是去找了她幕后的那个人，也就是你认为的金大诚？” 　　“应该是的。”任雷说完后，忍不住又道：“警察同志，这已经是我之前的全部事情了。我很清楚，我已经是没有希望了，但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我的老婆跟我的女儿？” 　　江泠摇摇头：“恐怕不行。” 　　“求求你们了，”任雷哀求道：“我的囡囡那么可怜，我只是想看她最后一眼，求求你行行好。” 　　江泠定定的望着他：“你在拐卖那些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也是别人的老婆跟女儿？” 　　听见他的话，任雷的嘴唇微微颤抖，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我给你老婆打过电话，她听说了你的事之后，回复了我一句话。她说，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囡囡要受这样的苦，原来都是她爸爸做的孽。” 　　江泠一字一句道：“她是不会带着你女儿来见你的，你女儿如今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她这么做，你应该是见不到她们了。” 　　任雷双目赤红，浑浊的眼眸里泛着泪光。江泠的话犹如给他判了死刑，他无力的垂下头，双手死死的抱住头，发出了困兽一般的嚎哭声。 　　…… 　　“任雷那边怎么样了？说了吗？”一进办公室，江颜就追了上来急切的追问道。 　　江泠看了她一眼：“说了，但是他也只是隐约猜到跟金大诚有关系，并不能确定就是他。” 　　江颜若有所思：“也不奇怪，说到底任雷也只是跟在金如后面做事的，他不知道那些事挺正常的。哦对了，陆队让我告诉你，等你出来了就过去佛岭山庄找他。” 　　江泠正在整理刚刚记录下来的文件，闻言手微一停顿：“他们有发现了？” 　　“有，墨鱼仔查了，上流区域只有佛岭山庄才种了那种品种的樱花树，而陆晖也在佛岭山庄的附近找到了那些樱花，基本可以确定抛尸地就在佛岭山庄那边了。”江颜道：“陆队他们正在做搜查工作，所以让你也过去看看。” 　　江泠点点头：“行，我马上去。” 　　佛岭山庄建在了汉楚市三环外的地方，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喧闹，这里倒是安静了很多，一路上过来都没见到什么人。江泠拿着证件才过了小区保安那关，按照电话里陆晖指示的方位，他顺着小区的石桥一路向前，最终看见了不远处正等着他的陆晖。 　　“这边，”陆晖看见了江泠，向他招招手，等他走近后道：“这个小区很大，周围一片全是他们的地。你看那边的侧门，出去就是江边了。” 　　江泠明白他的意思，凶手选择在这里抛尸非常的方便。 　　他顺着陆晖所指的侧门走了出去，穿过一条马路就是长长的汉江滩边。这一块的配套绿化做得非常好，整个岸边都种满了一颗颗的樱花树，被风吹过，偶有几片落叶坠入水面随波飘荡。 　　江滩两边都有警务人员在做细致的搜证工作，江泠定定的站了一会，仰头看向马路对面。 　　陆晖跟在他身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是想问小区监控？” 　　江泠点点头：“这里监控这么多，应该有视频拍到那晚的进出车辆吧。” 　　“已经问过物业了，”陆晖沉声道：“这个小区的摄像头确实很多，物业已经去拿了事发当天及后面几天的监控视频了，等会拿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江泠刚说话，却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等到他转过身去，就见到金瑞在不远处正向着他走来。 　　“真的是你，我远远看着有点像，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对方今日一身休闲西装，比起上次见面时倒是朝气了很多。 　　看见江泠，金瑞显然也有点惊讶：“江泠，你怎么来这了？” 　　江泠迟疑了一秒，应声道：“金先生。” 　　他指了指身边的陆晖：“这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队长，陆晖。陆队，这位就是大诚集团老板金大诚的儿子金瑞。” 　　金瑞面带笑意的向陆晖伸出手：“原来是陆队长，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陆晖微微颔首，同他握了手：“久仰大名。” 　　“对了，你们这是在工作吗？”金瑞眼里露出几分好奇：“结束没？我家就在附近。江泠，自从上次宴会后我一直想找你聚聚，无奈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这样吧，如果你们今天不忙的话，要不跟陆队一起去我家坐坐。” 　　他指了指不远处：“就在那，没几步路，我正好今天也没什么事。” 　　江泠看向陆晖，有些犹豫。他们如今多处的线索都指向了金大诚的身上，但如今直接上门，是不是会打草惊蛇？ 　　陆晖倒像是没有想到一般，欣然答应：“好啊，那麻烦金先生了。” 　　“不麻烦。”金瑞本人特别热情，跟秘书打了个电话后就带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家门。 　　“这里是早些年我父亲买下的，他本就是汉楚人，老人家上了年纪就总想着这一方水土，所以早早的就定了归乡的计划。” 　　在会客厅里坐下，金瑞招呼着人给他们端来茶水。 　　“听说你父亲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这里是吗？”陆晖问道。 　　金瑞笑了笑：“对，他回来快三个月了。其实你们是不知道，每年父亲都会定期回汉楚市小住一段时间的，他对这里有感情，回来的时候一般都不许人陪着。要不是这段时间他身体不好，公司在这边又有了新业务，他也不会找我过来。你们喝茶——”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茶杯，热情道。 　　江泠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入口清冽的茶香味让他不由得抬眼看向金瑞：“这是宋种茶？” 　　“是宋种。家父就好这一口，每年都会找人提前预定。”金瑞道：“这些年这茶的价格是越来越高了，但家父就是喜欢，没办法。” 　　江泠没有说话，然而对于宋种茶他跟陆晖都不陌生。这种茶叶正是法医在金如的胃里发现的茶叶品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在金家喝到了。 　　“我们来了这么久，能去拜访下你的父亲吗？”陆晖道：“上门不见面，显得我们做小辈好像有点没有礼貌。” 　　金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倒不是我不愿意，这是父亲这两天心情很差，整日的窝在房里不出门。我平时不住在这边，每天也只是过来跟他汇报下公司的事情。但是就连这个父亲似乎都不太想听见，没说几句就匆忙赶我走。” 　　他顿了顿，又道：“要不下次吧，实在是父亲最近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我还打算让医生来给他做个体检。” 　　“没事，”江泠道：“是我们太冒昧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 　　他微微直起身体，看向外侧。佛岭山庄的每栋别墅都建的各有特色，无论是格局还是陈设都布局巧妙，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除了他们所在的这间会客厅，穿过走廊似乎还有小花园跟客厅。 　　“金先生，”江泠淡淡道：“因为我妈一直想在这边买栋别墅，所以我能去前面看看吗？帮我妈妈参考下。不过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没事，你去看吧，”金瑞很热情：“没什么不能看的，不过最好是别去二楼，我父亲在上面，我怕会引起一些误会。” 　　江泠点点头，站了起来。 　　陆晖还留在会客厅里与金瑞聊着天，而金瑞像是对他们毫无防备，任由着江泠独自慢慢走过长廊，穿过客厅。 　　整个别墅里空荡荡的，除了打扫的阿姨便再没见到其他人出现。江泠在下面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特别之处，最后脚步停在了楼梯口。 　　再往上就是二楼了，金大诚就在上面。 第89章 鬼蜮11 　　江泠本打算回会客厅，楼梯上却突然传来几声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老者身穿着灰色的家常服，从上面走了下来。 　　不言而威的气势，与金瑞几乎如出一辙的面容，只是多了一些苍老的皱纹。不过是一瞬间，江泠立刻就知道了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份。 　　金大诚。 　　江泠定定的站在原处，没有说话。反而是金大诚先出的声，他皱着眉看着江泠，沉声道：“你是谁？金瑞呢？” 　　“爸爸——” 　　金瑞从江泠的身后走过来，解释道：“这位是江敏阿姨的儿子江泠，我刚刚在外面遇见他跟他的同事，所以邀请他们来家里坐坐。爸爸你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金大诚又看了江泠一眼，语气平静：“没什么事，只是想倒杯茶。” 　　“我让阿姨去泡。”金瑞忙道。 　　金大诚点点头，转身想上楼。江泠站在不远处，突然开口：“金老先生不想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金大诚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眼神锐利。 　　“其实今天就算没有金瑞的邀请，我也要来拜会叔叔的。”江泠继续道：“我是一名警察，最近在查一件抛尸案。根据我们的调查，死者名叫金如，跟金大诚先生似乎是旧交。不知道金先生还记不记得这个人？” 　　他目光专注的盯着金大诚，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然而金大诚在听见他的问题后，神色丝毫未变，淡淡回应道：“不记得。” 　　不记得？ 　　金大诚的态度十分坦诚，一边的金瑞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金如是谁？所以你们今天过来其实是为了查这个人的案子吗？” 　　江泠淡淡道：“有证据证明她是在被人勒死后丢下水的，抛尸点应该就在佛岭山庄附近。” 　　“那根据你刚刚话里的意思，我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你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跟她认识，又查到我住在这里，所以认定我就是杀她的凶手。”金大诚的声音不急不躁，隐隐带着些许的傲慢：“我金大诚在国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你们做警察的就是这么查案的吗？就是这么辱没一位企业家的名誉的吗？” 　　“爸爸，他应该没有这个意思，”金瑞忙道：“这样吧，我来跟他们解释，您先上去，茶我让阿姨泡好了就给您送过去。” 　　金大诚犹如鹰隼般的目光在江泠脸上停留片刻，半响后低哼一声，转身上了楼。金瑞去让阿姨泡了茶，又转向江泠道：“要不我们还是回会客厅吧，再在这里待着老爷子是真要发脾气了。” 　　江泠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傍晚五点。再过几个小时，夜幕就要降临了。 　　他走回会客厅，叫上了陆晖，向金瑞辞别：“今天实在抱歉，惹老先生生气了。但是为了办案需要，接下来估计还会再来叨扰几次。” 　　金瑞点点头：“这都是你们的工作，我理解的。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里有几分犹豫：“是这样的，我少年时期就被我爸送去了国外读书，直到前两年读完书毕业了才回国开始接手公司的业务。虽然这些年里我跟我爸聚少离多，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但我从未听说过金如这个名字。就算是我现在已经全盘掌握了集团的所有业务，也没听说过他的存在。所以这件事可能是你们搞错了，还要麻烦你们回去再确认下。” 　　“我们自然会去确认的。”陆晖道：“只是在有最后结果之前，最近一段时间还希望你们不要离开汉楚市，尤其是你的父亲。” 　　金瑞点点头：“我知道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陆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上周末的晚上，你跟你的父亲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上个周末的晚上？”金瑞微微皱眉：“那晚我来找父亲谈公司的事，大概谈到九点左右我就走了。我走之后父亲应该就直接睡了，他身体不好，一般都是这个时间点休息的。” 　　“明白了。”陆晖点点头：“多谢配合，接下来有需要的话我们再找你。” 　　…… 　　从金大诚家里出来，江泠走了一段路后不由得回过头，金瑞还站在大门口没有离开。他的身姿挺拔，气质出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完美符合了一个海归精英的形象。 　　“你看出什么没？”陆晖问。 　　江泠摇摇头：“没有。” 　　作为警察，他们在学校里都受过相关的培训，能够从嫌疑人的表情上看出些许的端倪。比如心虚，再比如羞愧、愤怒等等，这些情绪都可以说明对方对他们所说的事情有了心理上的波动。然而刚刚在跟金大诚的试探中，他没能看出半点的异常。 　　“你出去的时候，我跟金瑞也谈了一下。”陆晖道：“金瑞说他今年二十五岁，在他出生那年，金大诚已经有四十岁了。而从他记事开始，大诚集团就已经很成功了。他不知道金大诚的发家经过，也从没听他提起过。” 　　“如果我们猜测是真的，那金大诚选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送他出国，是不是也是想让他远离这些事情？”江泠道。 　　“有这个可能。” 　　陆晖想了想，又问：“你刚刚去其他地方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 　　江泠知道他的意思，按照他们的推测，金如的尸体是在佛岭山庄附近被抛尸的，那案发地点大概率就在金大诚的家里。他之前跟金瑞提出想到处看看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只可惜什么都没有看见。 　　所以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金如不是死在这里的，二就是案发地是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比如他没有上去的二楼。 　　“算了，先这样吧，”陆晖道：“先去吃晚饭，吃完再说。” 　　佛岭山庄的附近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们开着车直到进入了市中心才找到一家饭店吃饭。等到他们匆匆用完晚饭回到单位时，江颜已经从佛岭山庄的物业那里拿到了全部的监控视频。 　　“这都是案发那几日的出入口监控视频跟地下车库视频，”江颜说：“佛岭山庄太大了，光是出口就有十几个，来来，我们分一下吧。” 　　“又到了熟悉的大家来找茬环节。”陈子风说：“前段时间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一段时间没看还有点怀念。” 　　“怀念就多看几个视频，”陆晖抱着电脑去了会议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大家今晚辛苦下，通宵把视频看完。这个案子越多拖一天就越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波动，等到了晚上我来请客。” 　　江颜欢呼一声，一边美滋滋的念叨着要吃什么宵夜一边开始看视频。 　　江泠笑了笑，也拿着电脑在陆晖身边坐下。 　　这些监控视频是从金如死亡当天开始截取，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整体时间并不长，只有一天的时间，但佛岭山庄的出口太多，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的车库入口，而且家家户户开的豪车大多都是那些类似的车子，只能盯着车牌号一个个去对应。 　　过了大半夜，江泠揉了揉发红的双眼，点击鼠标暂停播放。 　　“有发现了？”身边的陆晖压低了声音道。 　　江泠点点头：“你来看看这里。” 　　他拖动了下进度条，画面上，在金如死亡当晚的九点十分，一辆银灰色捷豹从车位上驶出，没过多久就从佛岭山庄的地下车库入口开了出去。 　　“这是金瑞的车子，”江泠低声道：“这跟他之前跟我们说的一致，他确实是九点离开的。” 　　“你再看这里，”他又点击了几下鼠标，画面立刻跳到了一段新的视频界面：“这里是凌晨一点多，根据物业的登记这辆黑色的奔驰是属于金大诚名下的。这么晚的时间，他开着车子出去了，但过了半小时就又回来了。” 　　“半小时——”陆晖思索了一下：“时间足够了。” 　　从佛岭山庄出来到汉江滩边，走路都不过十分钟，半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他完成所有的事情。 　　“不过有一点比较麻烦，”江泠放大视频画面：“监控拍到了金大诚的车子出去，但是驾驶座上的只能看出是一个戴着帽子跟口罩的男人，没办法确认就是金大诚本人开的车。” 　　陆晖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嗯了一声：“确实没办法辨认身份，这样，我明天去打个申请，对金大诚的车子做一次搜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四点了。 　　“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休息下吧，你家近，还能睡几个小时。”陆晖道。 　　江泠摇摇头：“算了，很快就要上班了，我就在这里凑合下。” 　　他转过头去看陆晖：“陆队，你也休息一下，熬了一晚上谁都受不了。” 　　陆晖定定的看着他，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抵抗不过睡意，靠着椅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泠坐了一会，刚闭上眼睛没一会，肩膀上却突然多了几分微重的压力。陆晖坐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何时向他这个方向靠了过来，一头栽到了他的肩膀上。 　　一米八的大男人，窝在小小的椅子上，连带着睡梦中都皱着眉头。江泠看着有些好笑，轻轻的扶了扶他的头，调整了下他的姿势让他睡的更舒服一点。 　　对面趴在桌上睡的正香的江颜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在看见对面的情景时瞬间清醒。 　　她看见了什么？！ 　　她猛的起身，指着江泠，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你，你们——” 　　“嘘，别说话。”江泠压低声音，轻轻的比了个手势。 　　明明江泠什么都没说，江颜的脸却瞬间爆红，她捂着脑袋重新趴回了桌上。 　　天哪，刚刚是不是她想多了？还是她以前想太少了？ 　　她偷摸摸的抬起头，忍不住又看向了桌子对面。江泠微闭着眼，任由陆晖靠在了他的身上沉沉的睡着。明明会议室里全都是人，江颜却突然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第90章 鬼蜮12 　　经过一夜的通宵，总算是有了一些新的发现。第二天一早陆晖便去向上面打了申请报告，然而碍于金大诚的身份以及大诚集团在国内物流界举足轻重的地位，上面对于这件事也有所顾忌，确认了好几遍后才迟迟通过了搜查证的审批，还一再嘱咐陆晖低调行事。 　　陆晖倒是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如果金大诚被查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掀起不小的风浪。 　　出发之前陆晖跟一众人说明了要求，等到了佛岭山庄后，先派了几个人去守住金大诚的家门，他们则直接去了停车场。 　　金大诚的这辆奔驰车是一辆中型的suv轿车，车内空间较大，后排的空间足以放下一具尸体而不被外面的监控拍到。 　　法医在认真的搜查着证据，陆晖问：“金家那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江泠说：“我刚刚去的时候金瑞正好在，他听说了我说的事情后很惊讶，不过倒是十分配合。我没看见金大诚，金瑞说他还在二楼休息，我估计金瑞应该会告诉他。” 　　陆晖点点头：“让他们看好，别让人跑掉了。” 　　法医从金大诚的车上搜出了几根头发丝，又取走了一些人体皮屑带回去化验。没过多久，结果出来了，确实查到了金如的dna。或者准确的说，她的尸体在那辆车上出现过。 　　这个结果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陆晖迅速召集了一群人去抓捕金大诚，给他们开门的依旧是金瑞，根据外面看守的警员所说，金瑞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再次见到他们，金瑞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冷着脸让陆晖他们进房，又忍不住询问江泠：“你们确认了吗？真的跟我爸爸有关系吗？” 　　江泠点点头：“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金大诚先生呢？” 　　金瑞指了指楼梯：“他在楼上。” 　　他微一停顿：“自从知道那个消息之后，爸爸的状态就很不好。其实我也想过，但是……” 　　金瑞叹了口气，又道：“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让我上去喊他下来吧，我爸爸的心脏病很严重，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担心你们直接冲上去会吓坏他。” 　　“但是我们还需要对所有的房间进行搜证。”陆晖沉声道。 　　“我明白……等爸爸走了，随便你们查吧。”金瑞低声道：“我相信爸爸不会有事的。” 　　他摇摇头，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整个二楼只有三间房，最外面的一间就是金大诚的书房。金瑞站在书房的门口，轻轻扣了几下门：“爸爸，警察到了，您能开个门吗？” 　　他喊了几声，房内始终没有人回应。 　　“他大概在发脾气，这两天也不怎么跟我说话了。”金瑞苦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扭开了房门把手。 　　伴随着房门慢慢打开，偌大的书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整整摆满了两面墙的书籍。在众多书籍的围绕中，一张厚重的红木书桌摆在房间一角。金大诚就坐在桌子前，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就连他们开门的声音也没惊动他。 　　气氛微微有些诡异，金瑞轻咳一声，又喊了一句：“爸爸？” 　　然而金大诚依旧毫无反应，金瑞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猛的冲了过去。 　　金大诚脸色苍白如纸，整张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睛紧闭着，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胸口部位，另一只手费力的向前伸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金瑞跪在他的身边，接连喊了好几声，又颤抖着去试探他的鼻息，片刻后，颓然的瘫软在地。 　　“快打120……”他喃喃道，急切的去摸身上的手机。 　　同行的法医立刻上前，摸了摸金大诚的心脉，又翻了下他的眼皮，半响后发出宣判：“是心脏病发作，已经走了，而且应该有一会了。” 　　他扫了眼桌面，有些疑惑：“急救药不是放在这的吗？他应该可以拿到的，怎么没吃？” 　　陆晖与江泠对视一眼，正如法医所说，红木书桌上就摆着一瓶心脏急救药，而且完全是金大诚够得到的距离，然而他却没有去动，就这么任由心脏病发作身亡。 　　这只能让他们联想到一种可能，金大诚是故意求死的。 　　“保护好现场，看看有什么线索。”陆晖沉声道。 　　金瑞还瘫在一边，神情麻木，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整个人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连话都说不出来。 　　江泠扶着他出了书房，金瑞指着一侧的门：“去这里——” 　　他们推开房门，这里是一个相对较小的休息室。金瑞跌跌撞撞的爬到沙发上躺下，江泠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看见了金如的魂魄。 　　就在金瑞所躺着的那张沙发上，金瑞的魂魄坐在他的身旁，还维持着她死之前的模样。 　　她就这么坐在那里，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脖子。那是一个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的姿势，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瞪大了双眼，后背靠在沙发上，头颅用力上仰，似乎是想看见身后人的样子。 　　江泠定定的看着，片刻后将金瑞拉了起来。 　　“下去休息吧，”他说：“这里可能跟案子有关系。” 　　…… 　　“你看见了什么？” 　　趁着其他人正在搜查现场，陆晖靠近江泠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江泠抿了抿唇：“跟我们之前想的一样。” 　　他指了指沙发：“金如应该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然后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窒息身亡的。” 　　“刚刚我问了下，整个二楼基本都只有金大诚一人在使用，平时他也不许人随便上来，家里来客人一般都是去楼下的会客室里的。金如的身份敏感，金大诚会让她来这个房间并不奇怪。我猜是不是那次追捕之后，金如一逃出来就过来找金大诚。两个人在聊天的过程中，金大诚意识到金如的存在对他是个威胁，选择就杀了她，然后运到江滩边抛尸。”一边的陈子风听见他们说话，过来插嘴道：“在听说我们从他车里查到金如的线索后，金大诚明白自己跑不了了，所以就选择不吃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想了想，摸了摸下巴：“感觉就是这样。” 　　江泠盯着不远处的沙发，陈子风推测的案件过程十分合理，但他总觉得有点怪异，似乎还有些地方被他们疏忽了。 　　在金大诚家做完搜证，陆晖跟江泠将金瑞跟家里的阿姨一并带了回去。 　　坐到问话室里，金瑞依旧有些失魂落魄。江泠坐到他的面前，递给他一杯水：“还好吗？” 　　金瑞接过水杯握在手里，却没有喝，而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多谢了。” 　　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我爸爸他到底牵扯进了什么案子？” 　　“人口拐卖，”江泠说：“金如是一个人口拐卖团伙的小头目，我们查到她与你的父亲有联系。如今证实了她在死前确实见过你的父亲，也就是金大诚先生。接下来我们可能需要对大诚集团的一些业务进行调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金瑞紧紧的握着手杯，他明明还沉浸在父亲突然去世的痛苦中，但听见了江泠的话后，他的双眸瞬间清明。 　　“这件事——”他慢慢道：“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是我也有条件。” 　　“大诚集团业务面很广，所涉及的经营范围也非常大，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多少人就会随之失业。就算是你们警察查案，想必也不愿意闹出大太的负面影响。所以如果你们想查大诚集团，我可以答应，但必须低调，而且不能以案件调查的理由进行。” 　　江泠沉默了一会：“这件事我会向上面报告。但是今天喊你过来，除了这个，还有些其他的事情需要问你。” 　　“你说。”金瑞哑声道。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认识金如这个人，是吗？” 　　金瑞点点头。 　　“那你父亲的老家金家村你知道吗？”江泠问。 　　“金家村——”金瑞略一迟疑：“是这样的，其实在我出生后，我爸爸的事业就已经发展的很不错了。我当时跟着他和妈妈一直住在深港市，爸爸没有带我们回过老家，我也是偶尔听见他打电话才知道金家村这么个地方。后来我妈妈去世了，爸爸怕他照顾不好我，就直接将我送去了国外的寄宿学校，从那以后我就更少见到他了。” 　　“所以你只知道有金家村这个地方，但没去过。” 　　“嗯。” 　　“那你见过什么来自金家村的人吗？”江泠又问。 　　金瑞摇摇头：“没见过，实不相瞒，从去年开始我爸爸身体状况就越来越差，医生说他不能够再继续耗费心力了，所以他就将公司的事情一点点的转交给我。后来我的成绩还不错，爸爸也就放心了，到现在为止，大诚集团所有的业务都是我在掌控，爸爸已经完全脱离了集团业务。” 　　他盯着江泠，慢慢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现在的大诚集团，至少在我手上的大诚集团是完全没有一点不干净的地方。” 　　“我也听我妈说过，你很厉害。”江泠说：“而且我听说从去年开始你就在给大诚集团做转型，集团的业务方向也做了很大的调整，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爸爸的想法？” 第91章 鬼蜮13 　　金瑞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意，他沉默了一会，哑声道：“我不知道原来你们警察查案还会关心这些事。” 　　“金先生你可以选择不说，”江泠注视着他，淡淡道：“但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会去调查。不过你应该清楚，有时候一件事情从你口中亲自说出来，和跟我们调查出来的，或许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金瑞点点头。 　　“我明白了，”他双手交握，两眼盯着桌面，深吸了一口气：“是，我跟我爸爸在转型这件事上是有些矛盾。他是从老路子上闯出来的，思维方式永远都固定过去的套路上。而大诚集团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不是靠着他的那些老办法就能继续发展下去的。市场每天都在变化，机遇稍纵即逝，我那么小他就送我出国，我想他也是希望我能去接触外面的新思维新思想，长大后可以帮到他。” 　　“你的意思是——”江泠听懂了他的话：“所以你跟金大诚先生在转型上有很大的分歧。” 　　“是的，”金瑞直截了当的回答他：“关于转型的事，我跟我爸爸一度闹的很僵。爸爸有他的坚持，但我却认为集团已经到了不得不抛弃一些无用的累赘去寻求断尾求新生的阶段。也正是因为这个，去年我一度被我爸爸剥夺了在公司里的职务，这些事我也不瞒你们，你们都能查的出来。但是后来由于我爸爸的心脏不好，所以不得不又让我回去了。” 　　“江警官，我很清楚你想问的是什么，”金瑞淡淡道：“我爸爸的死亡是来的太过突然，但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对他下手的理由。他是我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而且即便是不同意我的理念，他终究也是将公司全部交给了我，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要对我的爸爸做那样的事。” 　　他的态度极度坦然，江泠站了起来，朝他道：“明白了，我们会好好调查的，接下来还希望你能在汉楚市多留一段时间。” 　　金瑞点头：“这是自然。” 　　他站起身来，略一犹豫，又道：“我什么时能带我爸爸回去？” 　　“可能需要等法医那边出了结果，”江泠道：“毕竟牵涉到了重大案件，还请你理解。” 　　送走了金瑞，江泠回到办公室里，就见到陆晖正站在小黑板前默默出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问过金大诚家的保姆了吗？”江泠在他的身边站定。 　　陆晖微皱着眉：“已经问过了，她是从去年开始就在金家做保姆，主要负责日常打扫跟照顾金大诚。金家出的工资比较高，但金大诚这个人脾气却很古怪，一般不让她主动上二楼，除非他自己去喊她。” 　　“我记得金瑞曾经说过，他不住在佛岭山庄。”江泠说：“看起来金大诚似乎是有意隔绝出了一个私人空间，禁止任何人探访他的秘密。” 　　“对，按照金大诚的保姆所说，金瑞基本没有留宿过佛岭山庄，就像这一次他来汉楚市工作，一来就是几个月，金瑞也是选择去外面的酒店居住，而金大诚也没有主动留过他。我感觉金大诚是不是有意想拉开自己跟金瑞之间的距离，应该是不想让金瑞掺和进他的事情里。” 　　“那她有没有在金家见过金如？”江泠问。 　　陆晖摇摇头：“问过了，没有。她说她很少在佛岭山庄看见外人，而金大诚最大的爱好就是躲在二楼书房里，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而且金大诚要求她每晚九点之前必须离开，不管当天的事情有没有做好，都一定要走。金大诚的理由是说自己要休息，不希望被人打扰。” 　　“九点之前一定要离开？”江泠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九点钟。”陆晖道：“而且在这一点上金大诚十分坚持，有好几次他都是刚刚从医院里回家，明明非常需要人看护，但他都坚持将所有人赶走，禁止任何人留下来。” 　　“九点……九点……”江泠小声重复了几遍，突然道：“我记得金瑞曾经说过，金如死亡那晚他也是九点钟离开的。” 　　他看向陆晖：“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个问题我们还没有解决，金如是怎么去到金家的？” 　　之前他们翻出了那几天小区的监控视频，并没有查出金如是如何出现在金家的。 　　陆晖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手机打给了江颜，让她去找佛岭山庄的物业要来了更多的监控视频，从金大诚前几个月住在这里以来的所有视频都拿了过来。 　　他们盯紧了九点这个时间点，将所有的视频都过了一遍，但仍旧没有任何发现，金如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金家一样。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天色已经大黑。 　　江泠站在门口揉了揉发酸的后颈，陆晖从里面出来伸手帮他按了按。 　　“累了吗？”陆晖看了看手表：“不如去吃个宵夜吧，吃完我送你回家休息。” 　　“几点了？”江泠问。 　　“快八点了。” 　　“你今晚有事吗？”江泠问：“能不能陪我走走？” 　　陆晖愣愣的看着他，「啊」了一声。 　　“我没事，”他忙道：“你想去哪里都行，现在也才八点而已，附近的商场都还没关门。” 　　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查查最近有什么新电影上映。 　　江泠点点头，径直走向他的车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陆晖急忙追上：“那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佛岭山庄，”江泠说：“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堵车，过去差不多九点左右。” 　　陆晖诧异的看向他：“去佛岭山庄？” 　　江泠眨眨眼：“怎么了？” 　　“没什么。”陆晖摇摇头，明白了江泠的意图。 　　监控视频里始终找不到线索，他应该是想亲自去现场看看。 　　早该想到的，江泠做起事来比他还拼，这个时候约会什么的，果然还是他想太多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一脚踩下油门。 　　夜晚的三环线上畅通无阻，到达目的地后，陆晖将车子停在了佛岭山庄的门口，向站岗的门卫亮出了警察证，跟着江泠一起进了地下车库。 　　小区里每栋别墅的最底下都是设有独立的车位，金家也不例外。江泠停在金家车位的外面，抬头看向周围。 　　佛岭山庄是高档小区，地下车库里面布满了监控摄像头，每一个角落都未曾放过。 　　陆晖四处走了一圈，回来后摇摇头：“没什么死角。” 　　除去了死角这个可能性，金如的出现就真的成了个迷。 　　拐角处有人拖着垃圾桶从货运电梯里出来，陆晖定定的看了一会，突然大步走了过去。 　　收垃圾的阿姨被他吓了一跳，直到看见陆晖拿出的警察证才放下心来。 　　“我就只是这个小区的清洁工而已，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啊。”估计是知道了最近的事情，对方的神情有些畏惧。 　　陆晖指了指她身边的垃圾桶：“我就是想问问，你每天都这个时间来收垃圾吗？” 　　清洁阿姨摇摇头：“也不一定，我们小区是规定每天至少收一次垃圾，如果天气炎热的话一天就要多收几次。最近天气转凉，我就每天晚上过来收。” 　　“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吗？” 　　“基本上吧，有时候早点有时候晚点，偶尔也会第二天早上来收，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个点。” 　　“那你能不能提供下最近一段时间你来收垃圾的时间点？”陆晖道。 　　对方爽快应下：“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每次出勤都要提前去签到，那上面都写着时间，你直接拿我们出勤表就知道了。” 　　陆晖点点头：“多谢了。” 　　他转向一边的江泠，沉声道：“我怀疑监控被人篡改过。”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监控头：“这个摄像头正对着这个角落，我记得之前看监控的时候确实经常看见她出现。但今天在翻看九点钟左右的视频时，她在某个特定时间点几乎就没有出现过。” 　　“哪个时间点？”江泠问。 　　“先拿到签到本回去对比下就知道了。”陆晖道。 　　有小区物业的配合，拿到清洁人员的出勤签到本并不难，他们连夜回了办公室，又翻出了之前的视频，一一对比着看了起来。 　　在这些监控视频里，按照签到本上记录的时间点，几乎每一次的收垃圾镜头都能对应上，唯独有几次在监控里找不到任何踪迹。 　　“监控视频应该被人篡改过。”陆晖道。 　　江泠盯着签到本：“怎么都是十号的？” 　　连续几个月的十号，即便是签到本上准确的记录着时间点，在监控视频里也找不到对应的镜头。 　　“金如死的那天也是十号。”陆晖沉声道。 　　江泠思索片刻，道：“每次都是十号，那是不是可以认为，金如与金大诚之间有一个约定，每个月十号就是他们见面的时间。” 　　“很有可能，”陆晖道：“明天让技术部的同事去查查监控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江泠犹豫道：“如果监控真的被人篡改过了，那么篡改人目的就是为了遮掩金如与金大诚见面的事情。但既然他能篡改这些视频，为什么不将金如死亡那天晚上的视频也一并改了？反而还保留了下来。” 　　如果不是发现那段监控，他们恐怕也无法对金大诚的车子顺利取证。 第92章 鬼蜮14 　　陆晖冷着脸，神情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 　　他将金如死亡那晚金大诚车子进出的那段视频调了出来，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当晚的九点十分，金瑞的车子离开车库，凌晨一点二十，金大诚的车子离开车库。半个小时后，金大诚的车子回到位置上，驾驶座上的人下了车，走进电梯。 　　“首先，如果当晚对金如下手的那个人真的是金大诚。按照保姆跟金瑞的口供，当晚金家除了金大诚就没有其他的人。那这个开车的人也一定就是金大诚。”陆晖分析道：“他杀死金如，开车将她的尸体送出去，在江滩边抛尸。紧接着，他又回到了家里。” 　　“那篡改监控视频呢？”江泠认真道：“每一次金如进出金家的这段视频都被人篡改了，按照最正常的逻辑来说，篡改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遮掩金如跟金大诚定期见面的事实。然而从这一点出发，那他将金如死亡那晚的视频留下就非常的不合逻辑。除非这个人有其他的目的，他并不是想保护金大诚。” 　　“不想保护金大诚……那留下那段监控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了。”陆晖与江泠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个人的目的就是想将金大诚作为案件嫌疑人推出来，让警方的目光都聚焦在金大诚身上。 　　一旦冒出这个念头，那接下来很多事情便就有了新的解读角度。 　　“留下金如死亡那晚的视频是为了将金大诚推出来，那删除之前的视频必定就不是想保护金大诚而是要保护另一个人。”陆晖道。 　　“还有一件事，”江泠说：“其实我始终觉得那段监控视频很奇怪。如果杀死金如的人真的是金大诚，他为了伪装自己全程戴着帽子跟口罩，可又选择开自己的车子出去，这个行为就非常的矛盾。” 　　“确实很矛盾，”陆晖沉声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除非车上那个人不是他，不然他没理由这么做。但那晚保姆跟金瑞都提前走了，除了金大诚还能有谁？” 　　江泠定定的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抓起鼠标又将那段视频慢放了一遍。 　　视频拖到最前方，金瑞的银灰色捷豹驶出地下车库。江泠暂停视频，将画面放大，指着车子前座道：“陆晖你来看看，驾驶座上开车的人好像不是金瑞本人。” 　　陆晖凑过来看了一眼：“确实不是他。” 　　江泠又将之前的视频翻了出来，然而除了这一次，以往每一次金瑞都是自己开车的。 　　“我们一直有一个误区，觉得金瑞的车子走了就代表他人走了。”江泠冷静道：“但那天开车的人不是金瑞，有可能是他的司机。我有一个假设，当晚金瑞叫人开走了车子，自己则留在了金家。” 　　他将视频拖到后面，继续道：“第二天一早，司机又将车子开了过来，这就营造出了一种金瑞离开后第二天又回来的假象。” 　　“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就让信息部的同事去调查佛岭山庄的监控，包括他们车库的进出入记录，应该会有发现。”陆晖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江泠道：“我走几分钟就到公寓了，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不行，”陆晖摁灭了办公室的灯：“让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见他坚持，江泠笑了笑，也没再拒绝。 　　陆晖一脚油门将江泠送到公寓楼下，他坐在位置上看着江泠解开安全带，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泠看出了他有心事，问道。 　　“是这样的——”陆晖犹豫了下：“等这个案子破了之后，你能不能，能不能跟我回去见见我姐？” 　　黑暗中，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姐她嫁了个老外，常年住在国外，一年也见不到一回。正好前段时间她说她要回来一趟，然后想见见我的朋友，所以我想着……” 　　他没好意思说他姐其实是知道他恋爱了，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看人。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我知道有点快。嗨，都怪我姐那个人，她就是急性子，我都说了不要她回来……” 　　“好啊。” 　　车窗外昏暗的路灯散发着幽暗的光，借着这一点点光线，江泠低声回复。 　　陆晖眼睛一亮，飞快的转过头来看他。 　　江泠又有些犹豫：“其实我不太会跟长辈相处，万一到时候你姐姐对我有意见怎么办？” 　　“你认真的吗？”陆晖瞪大眼睛看着他：“我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过比你还有女人缘的人，我姐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可能不喜欢你。” 　　江泠：“……” 　　他忍住笑意：“你拿这套话去对付你姐姐的话，她肯定会很喜欢你。” 　　拉开旁边的车门，江泠刚想下去就又看见陆晖的身体依旧转向这边，专注的盯着他看。 　　连续几天的辛苦让他的下巴长出了密密的胡茬，原本有神的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不知道怎么的，江泠从他眼里看出了些许失落。他顿了顿，转过身轻轻抱住了对方。 　　“除了国产恐怖片，其他电影我都能接受，”江泠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记得提前买好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陆晖的眼神开始发飘，他小心翼翼的抱紧了面前的人，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好，我记住了。” 　　…… 　　第二日一早，陆晖一到单位就向上面打了份报告，将他们连夜查出的结果做了个汇报。在得到批准后，他又带着信息部的同事前往了佛岭山庄的物业办公室，对监控电脑进行了检查。 　　“这里面被植入了病毒，”一番检测后，终于有了结论：“有人控制了这台电脑，获取了内部数据管理权限。除了这里，包括小区的车辆进入口记录以及电梯监控，都植入了相同的病毒。他们通过覆盖文件，将原始视频文件进行了修改删除。” 　　“能追踪到是谁植入的吗？”陆晖问。 　　对方犹豫了下：“恐怕很难，我们也只能定位到对方的ip，但是是在国外，所以很难去追踪。” 　　“那被修改的数据可以恢复吗？” 　　“这个倒是可以去试试，”对方回到：“我先把电脑带回局里，应该有希望。” 　　“那麻烦你了。” 　　陆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物业管理人：“你们这里一般监控视频都是由谁负责的？” 　　物业负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区监控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责任小不了。 　　“这，这一般都有专人负责的，我们每天都有人守在监控室里，不应该啊。”他苦着脸道：“我们还会定期请人过来检查，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呢？” 　　陆晖没有说话。 　　监控从很早之前就已经被篡改了，说明病毒植入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今想要追查源头恐怕很难。 　　好在信息部那边比较给力，几天之后他们成功将被删除的视频文件恢复了过来。 　　点开那些最初始的监控视频，将时间点定在了九点左右，这一次他们终于看见了金如进入金家的过程。 　　只是当屏幕上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结果多少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如同往常一样，金瑞的车子九点离开小区，但唯独在每个月的十号这一天，他在离开后不久会再度回来，而每次下车后却又不止他一个人。 　　“这个人——”江颜指着屏幕上那个低着头匆匆走进电梯里的身影：“看起来跟金如很像啊。” 　　“这里是信息部恢复的电梯监控记录。”江泠调出了另一个画面。 　　电梯里，与金瑞同行的那个人戴着口罩看不清脸的样子，但身高与体型与金如十分相似。 　　“看不清脸，但感觉就是她。”江颜说：“所以，金大诚跟金如约好了每个月十号在金家见面，还是金瑞接她过去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他们与其大费周章的修改监控，为什么不干脆将见面地点改在外面呢？” 　　“我看了，除了这几个月都是金如过来，其实以往大多数时间是金大诚自行外出的。”陈子风道：“他们以前应该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在外面见面，但是这段时间金大诚的身体很差，常常需要卧床休息，我估计这就是为什么金如非要冒险上门的原因了。” 　　“那就更不对劲了，”江颜疑惑道：“金大诚身体都差成这样了，还能有力气去杀人抛尸呢？” 　　“所以人应该不是金大诚杀的。”江泠淡淡道。 　　“那是谁啊？” 　　“还能有谁，”老张插嘴道：“除了金瑞恐怕就没别的人了。金大诚这两年将大诚集团的业务交给了他，里面肯定也包括金如那边的事。估计篡改视频这事就是金瑞做的，他将自己干净的摘了出去，又将他父亲当作靶子推到我们面前，真是好算计。我看金如就是他杀的，金大诚病成这样肯定没有这个力气。就监控里那一段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他们父子俩本就很像，那视频里的人说是金瑞毫无问题。” 第93章 鬼蜮15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金大诚的死……” 　　江颜迟疑的看着陆晖：“陆队，我觉得金大诚死亡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当我们把所有的焦点都放在他身上时，他就这么突然死亡了。金大诚一死，加上金如也没了命，我们想查都查不到什么，我很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金大诚跟金如的身上。” 　　“你是觉得金大诚的死有问题？”陈子风道：“但是法医鉴定的结果就是心脏病发呀。” 　　“当初我们觉得金大诚是自己选择不吃药死的，”江颜说：“但是不吃药有很多可能，可以是金大诚自己不想吃，也可以是有人不给他吃。” 　　“所以你觉得是金瑞故意将药收起来，等金大诚死后再放到他身边去？”陈子风惊讶道：“如果是真的，这个人也实在太可怕了吧，那可是他亲爹。” 　　江泠没有说话。 　　江颜的推论很有道理，但有一个问题，他没有在死亡现场看见金大诚的魂魄。 　　只有冤者才会残留魂魄，金大诚没有，说明他对于自己的死毫无怨气，最大概率还是正常死亡。然而魂魄这件事唯有陆晖知道，他现在也无法当作确凿的证据说出来。 　　陈子风倒是很赞同江颜的想法：“法医不是在药瓶上找到了金瑞的指纹了吗？说不定真的是他做的。” 　　“金瑞是金大诚的儿子，碰过他的药瓶很正常。”莫余淡淡道：“目前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我们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金瑞真的跟案件有关。” 　　他很少开口说话，但这句话无疑给众人泼了盆冷水。 　　正如他所说，确实没有任何证据。 　　就连那些被恢复的监控视频也不能证明金如真的去过金大诚的家，他们甚至无法认定视频里的那个人就是金如。 　　至于金大诚的死，法医的鉴定结果就是心脏病发，尸体也已经被金瑞认领了回去。 　　他们现在拿金瑞毫无办法。 　　众人的表情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挫败，江颜低声道：“我已经跟大诚集团那边联系好了，他们会配合我们提供一些大诚集团相关的业务报告，但那些都是他们主动给的，我觉得应该也没什么能查的。” 　　“那我们就拿他们毫无办法吗？”陈子风丧气道：“明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却硬生生的被人摆了一道，真憋气。想想那些可怜的受害者，我实在忍不下去。” 　　“也不是毫无办法，”陆晖道：“我们至少还有两个点可以追查。” 　　他走到小黑板前，提笔写下一行字：“第一，按照陈子风的说法，金大诚在身体状况恶化之前都是选择外出去见金如的，我们或许可以查一下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不好查吧……”陈子风说：“佛岭山庄那地方本就很偏僻，周围摄像头没装几个，而且按照正常思维，他应该不会一直坐同一辆车去见金如的。假如他还时不时换车，就更难去追踪了。” 　　陆晖看了他一眼：“是这样没错，但很多线索都是在一遍遍的审查中发现的，万一能查到点什么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那还有第二点呢？”老张问。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只要是金大诚在汉楚市的时候，每个月十号就是金大诚与金如约定见面的时间。但是从监控里可以看出来，有几次他们是没有见面的，不排除是金大诚或者金如那边出了意外状况。我想，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特别的联系方式，可以提前告知对方自己的情况。”陆晖道：“或许是电话，或许是电子邮件，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方式。” 　　“但是金大诚的手机跟邮箱我们都查过了，没有什么异常。”陈子风道：“他家里的私人邮箱我们也查了，金大诚其实很少使用这些东西，但确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会是什么方式互相通知呢？”江颜道：“总不能是心灵感应吧。” 　　“金大诚的手机呢？”江泠问。 　　“在信息部那边，他们正在调查金大诚的手机里有没有什么暗门之类的设置，不过我已经将他的通讯记录跟信息记录都留存了。”江颜走到办公桌边，翻找了一会，取出一份文件：“就是这个。” 　　江泠接过她手里的文件，这些记录其实他们之前也都看过，但刚刚陆晖的话又给了他新的启发。 　　确实如陈子风所说，金大诚的通讯记录里看不出任何的问题。江泠拿出笔，在金大诚与金如取消见面的那几次日期上重点画上记号。 　　这几个日期里，他的联络对象也都是寻常的一些人，毫无异常。他翻开短信记录，这几日里除了一些商务上的往来，就是一些垃圾短信。 　　垃圾短信？ 　　江泠眸光一闪，翻出这几个日期里金大诚收到的垃圾短信，认真的对比了一下，突然指着纸面道：“你们过来看。” 　　“怎么了怎么了？有新发现？” 　　“金大诚的手机日常收到的垃圾短信并不多，但唯有在每个月的九号晚上，他一定会收到由这个号码发来的垃圾短信。绝大多数情况下金大诚是不会回复的，但唯有他没去的那几次，他回复了个td。” 　　“td退订？”陈子风瞪大眼睛：“这么厉害的？” 　　他拿起文件匆匆翻了几下：“真的啊，这几次他一次也没回，但上次没见面的那天他就回了。我的天，这要不是江少爷谁看的出来啊，我看的时候以为就是普通的退订短信呢。” 　　“疯子，你跟老张去查一下这个短信推广号码，”陆晖道：“马上就去。” 　　“好嘞。” 　　有了调查方向，找到结果并不难。陈子风很快就带来了消息，这些垃圾短信是通过第三方平台购买的服务，而购买对象则是汉楚市城郊的一个小店铺。 　　他们连夜坐上了车，开往了店铺所在地。只是等到他们下了车后，见到的情况却有点出乎意料。 　　这家店铺并不大，只是一间不过十几平米的杂货铺。这一片区域是汉楚市未曾发展起来的地方，比起市中心的繁华，这里更像是一个贫瘠的农村。 　　被敲开门的时候，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厚实的外套，一脸戒备的看着众人。 　　在看见陆晖拿出的警察证后，原先的戒备变为了恐慌，连连挫着手喊来了自己的老婆。 　　江泠安慰了他们几句，拿出了金如的照片递给他们看：“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老板夫妇看了一眼照片，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男人怯怯的开口：“认识啊，她不就是陈姐嘛。” 　　江泠毫不意外金如会使用假名，他继续道：“你们是怎么认识她的？还有——” 　　他拿出之前查到的推广短信签约协议，放到两人眼前：“这份文件是你们签的吗？” 　　“她在我家里租了个房子，不过很少来……”男人拿过协议，皱眉看了几遍：“这是啥？没见过啊。” 　　“我看看，”一边的女人接了过来，仔细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是这个，我知道了。” 　　她拍了下男人：“你忘记啦，之前陈姐跟我们说想搞点事情做，但是她又没那个资格，所以借了我们家的本本去办的，还给了我们两万块钱。” 　　她这么一说，男人恍然大悟：“对对，我想起来了。” 　　他看向江泠：“是这样的警察同志，陈姐她呢租了我们家后院的一个房间，然后很早之前她跟我们说想自己创个业，做点推销什么的，于是找我们借我们家这铺子的那个执照跟我们两的身份证去签了这个东西，还给了我们几万块钱。她跟我们说过就只是发发广告短信，我们想着短信没什么就答应了。咋了警察同志，难道是短信出问题了？” 　　“你说，她在你们家租了个房间？”江泠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道：“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能啊，能，就在后面。”男人慌慌张张的推开了后门，一边走一边埋怨：“当初我就说不能帮不能帮，都是你，图那点钱，现在好了吧，惹事了。” 　　“那你看见钱后也不照样乐的笑开花，还说以后有这样的好事还让她找我们。” 　　两人互相吵了起来，陆晖打断了他们话：“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她的房间吧，她租你房子时有跟你们签合同吗？有给你们看身份证吗？” 　　女老板摇摇头：“签啥合同啊，我们这地方有人租房子都已经很难见了，平时谁往这跑。她跟我们说她是被她儿媳妇赶出来的，没地方住，还给我们预支了一年的房租，我们心一软，就答应了。” 　　她走到院子里的一间房前，推开房门：“就这了警察同志，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我们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江泠走进房内，伸手打开了灯。 　　金如所住的这个房间简单到了极致，除了一张床跟一个衣柜，再就是一些日常用品，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衣柜里也都是几件常服。很显然，这里并不是她常住的地方。 　　“她很少来这吗？”江泠问。 　　女老板急忙点头：“就是很少住，她跟我们说虽然她跟儿媳妇闹不和，但还是要回去带孙子，偶尔才过来。” 　　“是每个月月初来吗？”江泠问。 　　“就是月初，警察同志你咋知道的？” 第94章 鬼蜮16 　　“确实应该不怎么来，”江泠看向陆晖：“桌面上跟衣柜角都有灰尘，我估计查不出什么东西。” 　　其他同事进去房间取证，陆晖跟江泠又回到了前屋，夫妻俩坐在他们对面，脸色极度难看。 　　虽然江泠他们一直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这两人也从他们的态度里看出了端倪，满脸都是忐忑。 　　“再说说这份协议的事情吧。”江泠问他们。 　　“我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女老板哭丧着脸：“本来我们这小地方就偏的很，一年下来也赚不了多少钱，她就说借我们店去办个短信广告，还给我们两万块，我们才一时动了心……” 　　“你之前说对方告诉你她是被自己儿媳妇赶出来的，无家可归？”江泠问。 　　两人忙点头：“对对。” 　　“她无家可去，没钱租更好的房子，却能一次性拿出两万块借你们店铺的执照，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夫妻俩对视一眼，男老板讪讪的点下头：“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当时都怪我们太贪心了。” 　　“那她每个月月初来你们这居住，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陆晖问。 　　“没有吧——其实她每次住的时间也不长，基本就一两天，很多时候就是头天来，第二天就走。”女老板说。 　　“那晚上呢？” 　　“这还真不知道，我们这关门早，哪有这闲心去操心她啊。哦，对了。”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起来去年有一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无意中看见有一个人开车过来接她。” 　　他戳了戳身边老婆的肩膀，低声道：“你忘记了吗？我当时回去还跟你说了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女老板也想了起来：“你还说那车子看着很高级，没想到陈姐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对了，你不还拍了个照片给我看吗？” 　　“对对。”男人慌忙掏出手机，滑了几下后找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陆晖：“警察同志你们看，那晚我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手机屏幕上的这张照片应该是躲在极黑的环境里拍摄的，屋外黑漆漆一片，只有汽车的尾灯照亮了前面的路。 　　照片上的金如正走向副驾驶座，此时的她却并未像其他时候一样戴着口罩全副武装。而正驾驶位上的窗户半开着，车窗后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庞，金瑞微冷着脸，幽深的双眸直视前方。 　　…… 　　再次走进审讯室，金瑞依旧是一身精英装扮，神色如常。上次眉眼间还带着因为父亲突然去世而增添的悲伤，这一次却只剩下了极度的冷静。 　　看见江泠与老张在他面前坐下，金瑞抬手扫了眼手表，淡淡道：“我希望你们可以快点结束，我晚上还有个跨国会议要开。” 　　“跨国会议？”老张冷笑一声：“你应该是开不了了。” 　　“是吗？”金瑞略一挑眉：“我倒是不觉得。” 　　“这个月的十号晚上你去哪了，在做什么？”老张阴沉着脸，飞快的翻开手中的档案夹。 　　“这个问题我应该回答过你们，”金瑞道：“那晚我先是去了佛岭山庄，九点钟的时候我父亲说要休息，所以我就离开了。” 　　“离开之后去哪了？” 　　“离开之后就回了酒店。” 　　“是吗？”老张冷笑一声，调出一段监控：“这是当晚佛岭山庄地下车库的监控视频，金瑞，你在哪？” 　　他放大屏幕，将画面静止了下来。 　　金瑞扫了一眼屏幕，淡淡道：“那晚我身体不适，让司机开的车。这个时候我就躺在车后座休息，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这是你的自由。”老张道：“不过我们去调了你所住酒店的监控，同样只看见你的司机下了车，你并没有出现，所以你去哪了？” 　　金瑞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那晚我好像是中途下了车。” 　　“在哪下的车？” 　　“我那天跟我爸爸因为集团的事情发生了争吵，情绪很不好，所以在半路上让司机放我下了车，具体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然后呢？总不能走了一个晚上吧。”老张道。 　　“抱歉，”金瑞道：“我忘了，时间隔得太久了。” 　　老张脸色一变，他办案多年，不是没见过无耻的人，但无耻到像金瑞这样淡定的还是很少见。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认识金如，也没听过她的名字。”江泠道。 　　金瑞微微颔首：“是这样。” 　　“我们经过调查发现佛岭山庄的小区监控被人植入了病毒，篡改了视频记录，这些视频就是经过我们处理后恢复的监控视频。” 　　江泠点开预先准备好的视频，淡淡道：“似乎这些被删除的视频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跟你或者金大诚先生有关，而且每段视频的时间都是当月的十号。” 　　他指着手机屏幕道：“金先生，你看这一段，你的父亲好像很喜欢在十号这一天的九点离开家里。有时候他去不了了，就会换成你开车带人过来，比如，这个人。虽然她戴着口罩跟帽子认不出身份，不过金先生或许可以跟我说说这人是谁。” 　　从听见篡改监控视频时起，金瑞的脸色就有了些许的变化。 　　他冷冷的注视着江泠的手机，直到听完了所有的话也不出一声，迟迟没有回应。 　　“说话，”老张拉长了音调道：“这个人你接了不止一次了，这次总不能说你也忘记了吧。” 　　“确实忘记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时常会带一些人回家与爸爸商谈。我大学的时候跟人创业，也会介绍他们跟我爸爸认识，现在他们也一直能帮到集团很多事。”金瑞突然道：“警察同志你们这么厉害，连监控视频被篡改了都能发现，不如去查查这个人究竟是谁。对了，查到了请一定告诉我，麻烦了。” 　　“你！”老张被他气的要死，要不是碍于身份大概会立刻冲过去揍他一顿。 　　江泠倒是微微一笑：“谢就不用谢了，人已经查到了。惠民精品杂货铺，你还记得吗？” 　　对上金瑞略有点茫然的目光，江泠继续道：“不记得也正常，毕竟你每次去的时候都是半夜。深更半夜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旁边还有个店铺。这个店铺老板家里住了个六十多岁女人，自称叫陈姐。不过陈姐这个人很奇怪，虽然租了他家的房子，但几乎不去住，除了每个月的月初会过去几天。” 　　看着金瑞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江泠略一停顿，片刻后继续道：“陈姐曾经找他们借用过杂货铺的营业执照，在第三方平台开通了一个短信推广服务。我们查了，这个推广很有意思，只发给一个人，而且时不时的会有回复。虽然对方永远回的TD，不过这个服务怎么也停止不了。” 　　“金瑞，接下来的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金瑞沉默不语，他定定的看着江泠，似乎还等着更多的证据出现。 　　“还不肯说吗？”江泠道：“这张照片上这两个人你认识吗？这是店铺老板拍的，去年的某天，你去接了租住在他家里的陈姐，也就是金如。” 　　“金如，”金瑞垂下头，低声念了一句。 　　他忽而抬起头来，唇边浮现一丝笑意：“原来她就是金如啊，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你还装？！”老张忍不住怒吼：“照片都摆在眼前了，没见过你这么嘴硬的。” 　　“装什么？”金瑞慢慢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跟金如之间的关系，他之前的事从来都是瞒着我的。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我爸爸每年都会定期来汉楚市住段时间，但他一般不让人跟着，所以究竟来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后来爸爸身体不好，将集团的业务逐渐交到了我手上，但很多事他也没跟我说过，包括你们看见的这张照片。” 　　“是吗？”老张显然不信他的话：“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解释。” 　　“是，我确实接过这个人几次，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我爸爸也没跟我说过。现在听你们说了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金如。我想，那些监控视频也一定都是我爸爸做的，就是为了不让我搅和进来吧。” 　　金瑞的表情诚挚，眼神里也浮现了一丝怀念：“我终于明白我爸爸为什么会在今年将公司全部转移到我名下，又为什么选择赴死了，他一定是想独自扛下所有的事，不想牵连到我——” 　　老张瞪大了眼，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都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证据，金瑞竟然还能找到这些理由替自己开脱。连带着他都不得不开始敬佩对方，所有的事情经金瑞这么一说，似乎他本人就是最无辜最清白的那个。 　　金瑞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我爸爸的事情我真的一无所知，但如果你们查到了什么，我一定会配合你们，该赔偿的赔偿，该认错的认错。但是跟我本人无关的事情，我也一定不会认。” 第95章 正文完结 　　“真的就拿他没办法了吗？”江颜气呼呼的去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下去一大口，依旧压不住心底的火气。 　　她看向不远处坐着的江泠，刚刚从审讯室出来他就一直坐在电脑前沉默不语，而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闷着个脸，找不出任何突破口。 　　老张还留在审讯室里，但依旧毫无进展。 　　江泠动了动鼠标，道：“我刚刚查到一件事。” 　　“从金瑞毕业那年开始，他就多次将自己名下的股份转卖给了一个名叫詹姆士的外国人，而这个詹姆士应该是金瑞的大学同学，两人一起留的学，也曾经一起创业过，但金瑞毕业后回了国去深港市接手大诚集团，而詹姆士则留在了国外，根据资料显示他现在应该是在做一些边境的贸易生意。这个詹姆士几年之间就拿了大诚集团这么多股份，我猜他跟金瑞的关系不一般。” 　　“对了，刚刚审讯的时候金瑞就说过他会将自己的创业伙伴引见给金大诚，并且有些人至今还在合作。你们说，他口中的有些人会不会指的就是詹姆士？”江颜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江泠道：“我就是被他这一句话启发了所以才想过来查查。” 　　“边境——”陆晖忽而道：“莫余，你查查大诚集团最近有没有运往边境的物流单，还有陈子风你去给隔壁的顾陈打个电话，他们不是一直在查吴淼的案子吗？让他们帮忙看看吴淼的公司有没有送往边境的，特别是那种定期运输的。” 　　“陆队，难道你怀疑他们利用物流公司跟詹姆士互相勾结？”江颜问。 　　“不排除这个情况，”陆晖沉声道：“之前我们去抓捕金如时，从酒店里搜到的那本账单上显示之前已经有一些女孩子被他们送了出去，但目的地是发往J。我们一直搞不明白J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而酒店里的那些人也只知道那些女孩子被认送上了货车，具体去哪里不清楚。我很怀疑，这个J是不是就是詹姆士的代称。” 　　“詹姆士，James，J……还真的是。” 　　莫余跟陈子风很快就有了结果。 　　“大诚集团虽然做的是国际贸易，但这两年就渐渐开始了国内的业务，从去年到今年，正如陆队你所说的，他们定期都会跟我国同詹姆士所在国的边境地有一笔相同的物流运输订单，不过从前几个月停止了。”莫余道。 　　“我刚刚也问了顾队，顾队帮我们查了，吴淼的公司之前倒是没有，不过从前几个月开始也有了，每个月一笔，时间地点都很固定。”陈子风道：“不过这时间好像跟墨鱼仔那边的对上了？” 　　“跟吴淼被抓后，大诚集团收购他公司的时间也对上了。”陆晖冷冷道：“有查到最近一次的物流运送时间吗？” 　　“问了，”陈子风忙道：“最近的一个订单是前段时间下的，运输时间是今晚，说是货品已经放在吴淼公司在城郊建的仓库了。” 　　“查清仓库所在地，我们马上过去。” 　　陆晖穿上外套，抓起手机往外走：“江泠你跟老张还有江颜留在这里继续审问金瑞，其他人跟我走。”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行动代表了什么意义，一刻也不敢松懈。 　　江泠站在桌子旁，犹豫了片刻。 　　“等一下——”他追了上去：“我觉得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你行动的时候千万小心。” 　　陆晖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道：“放心，没事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来不及了，我们先出发了，你再去跟金瑞聊聊，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线索。” 　　江泠抿着唇，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其他人离开后，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了他跟江颜两个人。江颜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 　　“没事啦，陆队都出过很多次行动了，这次都不算什么的。”她说：“而且陆队向来很小心，我敢说整个重案部门没人比他更靠谱的，你放心吧。” 　　江泠没有说话，拿起手机给陆晖发了条短信。 　　——我感觉金瑞没有那么简单，千万小心。 　　消息发过去，却没有任何回应，陆晖大约是在忙着部署安排行动。 　　将心底隐隐的不安压了下去，江泠低声道：“让老张出来吧，我去换他。” 　　…… 　　重新走进审讯室，金瑞的神情依旧淡定，倒显得刚刚离开的老张有些过分激动。 　　抬头扫了一眼江泠，金瑞淡淡道：“你又来了，这是车轮战术吗？” 　　“很明显这招对你没用，”江泠在他面前坐下：“对了，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当初为什么收购吴淼的物流公司？” 　　“这个问题……”金瑞笑了笑：“商业规划而已，怎么，你不想当警察想回去帮你妈妈做生意了？”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江泠淡淡道：“我只是不明白，当时因为吴淼的关系，再加上刘眉急着套现跟吴淼割断关系，那家公司说是快要破产了也没什么问题吧。不过你却选择花钱买下了，花的还不是小数目，买下后也没有将这家公司与大诚集团挂钩，而是独立运营。怎么说呢？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想将一些不适合大诚的业务丢到这边来做，以保证你之前所说的，大诚集团如今的彻底干净。” 　　金瑞笑了笑：“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看看这个，你或许就懂了。”江泠将手机放到他面前，屏幕上是他之前拿到的货运单。 　　“固定的目的地，固定的时间，固定的接收人，金瑞，你这些货到底是送给谁的？送的那些东西到底是物品还是人？” 　　审讯室里是长久的沉默，金瑞迟迟没有开口，但原先的镇定已经消失殆尽。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手机，面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瑞突然出了声，像是自言自语道：“有一个小时了吗？” 　　“什么？”江泠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重复了一遍：“什么一个小时？” 　　金瑞摇摇头：“我没想到你们连这个也查到了，也是，既然做了，就总有痕迹留下，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想跑也跑不掉。”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我没猜错的话，在你进来之前，你的同事应该已经前往郊区的仓库了吧。” 　　江泠嗯了一声：“你应该知道，你跑不了的，不如早点坦白。” 　　“坦白——”金瑞淡淡道：“都说坦白从宽，我是该听你的话。” 　　他慢慢往后靠了靠，微微闭了闭眼，又睁开：“是，你们猜的没错，我爸爸他确实是以拐卖人口起家的。” 　　“他靠着这个赚来了第一笔金，也拿着这笔钱去创办了大诚公司，并且做的很不错。我爸爸他是想过要金盆洗手，从此走回正道，可惜金如那个人不满足。她贪婪成性，嗜赌如命。同样的钱，在她手里就只是丢进了赌场，不但没有剩余反倒还欠了一大笔。” 　　金瑞眯起双眼，语调缓慢，陷入了回忆中。 　　“我爸爸这个人一辈子就差在了心软上，他被金如拿住把柄，又舍不得索性了结了她，所以就继续与她合作，一做就是几十年。” 　　“心软？”江泠冷笑：“所谓的心软就是以那么多女孩子的一生为代价，这个词从你口中说出实在可笑。” 　　金瑞扯了扯嘴角：“随便你怎么想吧。” 　　“我从国外留学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顿整个大诚集团，自然也包括金如那边的事。她想做的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实在太蠢，多少年了还在沿用最原始的那一套，这样下去害了她自己也就算了，迟早要牵连到我跟我爸爸。所以我就提出了新的方式，也为他们搭好了路，结果那个女人却始终不肯转变过来。当大香村的案子出现后，她的脸终于曝光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整容。” 　　提起金如，金瑞的语气一下子复杂起来，显然对她怨恨极深。 　　“为什么不干脆停止？你不是接管了你父亲所有的事了吗？” 　　“停止？”金瑞冷笑：“那个蠢货只听我爸爸的，不然你以为我爸爸为什么病成那样还要坚持去见她，就是怕她惹事。” 　　江泠点点头：“继续。”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金如被抓捕，虽然死里逃生但她担心自己跑不了，所以过来找我爸爸帮忙。” 　　“跟我们想的一样，”江泠道：“所以金如跟你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 　　金瑞微微一怔。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江警官，你知道吗？其实我调查过你。” 　　“你的母亲江媛媛，曾经也是被金如卖掉的那些人之一。我听说她过的很不好，总是被家暴，以致于最后精神出了问题，杀死了你的爸爸后自尽了。” 　　金瑞的嘴角浮现了点点恶意的笑容：“这是真的吗江警官？你的童年似乎很不幸啊，真为你感到遗憾。” 　　他的口中说着同情的话语，语气之中却没有半点怜悯。 　　江泠冷冷的看着他：“这都是拜你的父亲所赐。” 　　“不过我听说你的母亲在临死前还是放过了你，”金瑞继续道：“有时候我真的感叹，父爱与母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为了孩子，他们可以放弃一切。你的母亲为了你，放下了那么多年的仇恨，留下了你的命。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是，金如是我杀的。” 　　他笑了笑：“我爸爸都病成那样了，自然没有能力去杀了金如。那晚我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非死不可了，我爸爸还在心软，我索性趁他不注意勒死了她，也是我丢的尸体，具体过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那你父亲呢？” 　　“我爸爸——”金瑞顿了顿，声音与之前的平淡不同，多了几分苦涩：“他是自己死的。我之前并没有骗你，我跟我爸爸因为公司的事情闹的很不愉快，但我爸爸更多的是担心我会被牵连到不好的事情中去。你们所看见的一切都是我爸爸与我一起定好的，他将他自己搅和到那摊浑水之中，又想将我撇干净。可惜，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的眸子里闪动着泪光：“他已经尽力了，我也尽力了，但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江警官，其实今天我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我想过，如果我今天能够回去，那从此以后大诚集团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大诚集团，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抹杀掉，只有美好的未来。如果我今天回不去，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我爸爸，没有了事业，没有了未来，大概率也会没有命。” 　　江泠听着他的话，心里的那份不安又再度浮现出来。 　　从之前到现在，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金瑞被戳破后的冷静自持，以及他刚刚突然冒出的那个问题。 　　一个小时…… 　　江泠猛的站了起来：“你在仓库里安排了什么？” 　　金瑞望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猜到啦？怎么说呢江警官，我其实想放过你的，可惜既然你不放过我，我自然也不能退步。我原本是想对江敏下手的，不过你已经死了一次妈了，再死一次未免太残忍。我看你对你的同事挺在意的，所以换成他一样有用，也好让你跟我一样，体会一次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一瞬间呼吸似乎都停滞了，等终于明白了金瑞话里的意思，江泠立刻掏出手机，疯狂的给陆晖打电话。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呼叫都无人接听。 　　金瑞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别打了，那一片都被我安装了屏蔽设备，什么信号都没有。这个时间炸弹应该早就引爆了吧？江警官我说你何必呢？要不是你，我做完这最后一次也就要收手了，你的同事也不会出事，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从进入审讯室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张扬又得意的表情，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审判毫不畏惧，只剩下了胜利的喜悦感。 　　江泠冲出审讯室，靠在办公室的墙壁上，双手死死的抓紧手机，不死心的继续给陆晖打过去。 　　——接电话——接电话啊。 　　无穷无尽的嘟嘟声，像是死亡的即将到来的宣判，江泠双目微红，大脑隐隐有些眩晕。 　　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拿着刀刺向了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然而那时候的他心里只有解脱，而如今，绝望几乎充斥了他的全部思维。 　　不会的，怎么会呢？他们不会有事，陆晖不会有事的。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耳边却是江颜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怎么办啊江泠，一直打不通电话，疯子跟陆队的都打不通……” 　　“去现场。”江泠喃喃道：“马上去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刚想出办公室，老张却从外面大步闯了进来。 　　“不好了，我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老张的话尚未说完，在看见江泠的惨白的脸色后戛然而止。 　　“他们怎么样了？”江泠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老张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刚刚接到消息，郊区发生爆炸，陆队他们生死不明。” 　　大脑里轰的一声，耳边突兀的出现了极低的嗡鸣声，从小到大，直至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声音，只剩下了这持续不断的嗡鸣。 　　江泠抿了抿唇，继续往外走：“我去找他们。” 　　在亲眼见到他们之前，他什么话也不信。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他的一生在遇见江敏后，会过的很幸福。 　　一直以来，他都对此半信半疑，但此刻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他幼时的苦难与黑暗，已经在今天画上了句号。所以他的未来，一定会是光明的，幸福的。而陆晖，也必定是在这光明与幸福里，与他一起前行。 第96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1 　　“干杯！”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幽蓝的海水倒映着清澈的天空。一艘游船慢悠悠的朝前方驶去，激起阵阵浪花。 　　这个时节的海风吹到身上，带来阵阵寒意。江颜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打了个哆嗦，一口闷下杯子里的饮料。 　　“好冷啊，我等会还是回房间里待着去，这都没开始玩呢，现在就吹感冒了可不好。” 　　陈子风坐在她的身边关心道：“你衣服是不是薄了？我去给你拿件厚外套吧。” 　　“不用不用。”江颜连连摆头：“话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秦山岛。” 　　“快了。”角落里的莫余闷声道。 　　江泠站起身，朝着前方看去。从他们出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海面的前方已经初见小岛的码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上岸了。 　　“真好，可以在这里休息两天。”江颜愉快的搓搓手：“要不是有江泠请客，我们应该没办法来这么好的地方搞团建吧。可惜了，就是少了一个人。” 　　江泠沉默的坐了下来。 　　陈子风在一旁戳了戳江颜：“少了一个人怎么了，就我们几个也挺快活的。我听说秦山岛上海鲜特别嫩，特别鲜甜，晚上一定要多尝尝。” 　　“吃吃吃吃吃，我一定要吃个够！”江颜兴奋道。 　　“回去收拾下行李吧，等会到码头了这艘船就要返航的，后天才会过来接我们，要是遗漏了什么东西一时半会是找不回来。”江泠仔细嘱咐。 　　几人连忙点头。 　　江泠下了船舱，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进去就看见陆晖正半靠着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见到江泠来了，陆晖朝着他自然的伸出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 　　“你应该上去看看的，海上风光很不错。”江泠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机将这句话打成字，递到了陆晖的面前。 　　陆晖扫了屏幕一眼，笑了笑：“不想动，我又听不见。” 　　江泠抿了抿唇，用手机打字安慰他：“没关系，医生说你只是被爆炸声震伤了耳膜，应该很快就会好的，你这两天有听到一点声音吗？” 　　上次的爆炸事件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出事了，直到江泠赶去了现场才知道，陆晖在到达之后发现手机接收不到信号就意识到有问题。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爆炸并未造成任何伤亡。只是陆晖离爆炸现场太近，导致耳朵被震伤了。 　　陆晖沉默的摇摇头。 　　江泠安慰他：“没关系，医生说你会好就一定会好的，别担心。” 　　游船发出了漫长的鸣笛声，江泠拍了拍陆晖，提起了一早就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走出了船舱。 　　从船上下到码头，他们几人站在了路边，等着过来接他们的车子。 　　作为一座孤立在大海之中的小岛，秦山岛地方虽然不大，但也住了几十个居民。 　　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晚霞将这座小岛染上了漂亮的红色。间或有几个行人从他们面前走过，步履间却没有大都市之中的繁忙与焦虑。 　　“真好啊，风景不错人也少，要不是老张介绍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江颜感叹道：“来到这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 　　“老张那个人太不靠谱了，说好了要跟我们一起来，结果非要跟老伴去搞什么退休旅行，现在就缺他一个。”陈子风说。 　　江泠的手机响了起来。 　　给他打电话的是一早就该过来接他们的本地导游，姓刘，叫刘菲。电话里，刘菲一个劲的对他们赔礼道歉，表示自己的车子突然坏了，正在找其他的车子过来接他们。 　　江泠倒是没什么所谓，他看了下地图，从码头到他们所住的那家民宿并不远，走路大概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 　　简单的跟对方说了几句后，江泠挂上电话看向其他人：“我们直接走过去吧，对方有事来不了。” 　　“好啊，”江颜道：“我也想看看这附近的风景。” 　　江泠看着手机上的地图，正想往民宿的方向走，没过一会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往回看了一眼。 　　夕阳中，陆晖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神情茫然的看着他们，似乎没有明白现在要做什么。 　　江泠大步走过去，拉住了对方。 　　他刚刚跟其他人说话时，忘记了陆晖暂时还听不到声音。是他的错，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在手机上打下几行字，跟陆晖解释了一遍后，江泠依旧不太放心，扶住了陆晖的手臂，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的看他一眼。 　　陈子风站在一边神情莫测。 　　“怎么了？”江颜随口问。 　　“不是——”陈子风压低声音道：“陆队这受个伤怎么变得这么矫情啊？他是耳朵听不见又不是眼睛看不见，至于还要人牵着走路吗？小学生啊这是。” 　　江颜瞟了他一眼：“直男。” 　　“这跟直男有一毛钱关系啊，”陈子风说：“他以前也不这样啊，这一次也太夸张了，这以后还能抓犯人吗？” 　　“放心吧，”江颜说：“就算你抓不了犯人了陆队也能抓得了。” 　　她看向前方的两个人，江泠显然对陆队十分担心，怕他孤单还时不时的用手机跟他对话。 　　她忽然想到了前不久去医院看陆队时，偷听到的陆队与护士的对话。 　　那时候陆队明明跟护士说自己耳朵已经隐约能听得到一些声音了，正在好转中。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到了江泠面前就又成了那个什么都听不见的可怜的聋子。 　　她有些想笑，但又实在不忍心去戳破陆队的那点小心思。想也知道，就是江泠这段时间对他太过于好，而陆队看起来明显很享受这种“照顾”与“牵挂”。 　　算了，随他们去吧。 　　她回过头，看向还在发傻的陈子风：“走不走啊你，等会迷路了可没人管你。” 　　“走走走。”陈子风大步跟了上来。 　　…… 　　整座秦山岛上除了他们所定的这家民宿便再无其他住宿的地方，江泠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叫骂，她身材略有点肥胖，右手插着腰，左手指着民宿门口，口中接连不断的喷出一连串极其难听的词语。 　　听得出来，被她辱骂的对象应该是个名叫易小婷的女性，其中还牵连到了中年女人的丈夫。 　　江泠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来到这岛上的好心情此刻被这些难听的言语毁去了一部分，就连眼前漂亮的民宿似乎也褪色了几分。 　　“这位阿姨，有事可以好好说，不要骂人。”江颜小心的开了口。 　　然而这话似乎激怒了那位中年妇人，转过头来对着江颜就是一顿臭骂：“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小婊子，管起老娘的事了。怎么的，平时也喜欢睡别人的男人吗？这么喜欢帮婊子说话。” 　　“你——” 　　江颜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脸就涨了个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 　　陈子风将她拉到身后：“这位阿姨，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乱骂人好吧。”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哦，我知道了——”中年妇女的眼珠一转：“一看你就跟她睡过，所以这么护着她是不是？还是你们都跟她睡过了？” 　　陈子风的脸一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晖挡在他的面前，掏出了警察证放到中年妇女的面前：“侮辱警察，是不是想跟我们去喝杯茶住几天反省下？” 　　“警察，警察了不起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拿着个破证吓唬谁。” 　　陆晖高大的身材跟手中的警察证显然极有威慑力，中年女人退后了几步，没再多说什么，只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好歹是走了。 　　陈子风在一边小声安慰着江颜，江泠叹了口气：“我们先进去吧。” 　　他们刚踏入民宿，一个年轻女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她先探头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人了才拍拍胸口：“总算是走了，可真麻烦。” 　　见到江泠他们，年轻女人脸上当即堆满了笑容：“我就是刘菲，这家民宿的老板，不好意思啊，刚刚实在没找到车子，还要你们自己走过来。” 　　刘菲一边给他们登记房间一边说：“刚刚那个女的就是个疯子，自己看不住男人，又不敢管，就跑来我这里骂街，气死我了。幸好有你们在。对了，你们是单独住还是两人合住？” 　　江泠看了看陆晖：“我跟他一间，那你们呢？” 　　“我跟墨鱼仔吧，”陈子风说：“江颜自己住。” 　　“好嘞。”刘菲拿出三把钥匙：“这是你们的房间，先去休息下，晚饭马上好了，到时候我喊你们。” 　　这家民宿的生意看起来并不太好，或者说整个秦山岛上除了他们几个似乎也没有其他的游客，不过这样反倒比较清静悠闲。 　　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江泠将自己跟陆晖的行李放置好后，又拉着他下了楼。只是刚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屋外原本不错的天气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雨。 　　“你们运气可真不好，”刘菲道：“刚刚接到的天气通知，台风突然来了，这几天你们怕是都出不了门了。原本这台风不经过我们这的，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改道了。” 　　“啊——”江颜瞪大了双眼：“这么倒霉的吗？那我们还能走吗？要不现在叫游船过来接我们回去吧。” 　　“你可真好玩，”刘菲笑了：“这个天气莫说游船了，什么船都不敢出海。你们是走不了了，其他人也来不了这岛上，只能等过两天台风停了再说。” 第97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2 　　“这么惨——”江颜发出一声嚎叫：“我们难道要在这家民宿住着不走了吗？那局里怎么办？案子怎么办啊？” 　　江泠看了眼陆晖，他正低着头用手机查看天气预报，似乎也在担心天气。 　　“没办法了，”江泠安慰道：“走之前隔壁的顾队说会帮我们照看两天的，只能继续麻烦他们了。” 　　江颜拖着腮，很有些郁闷。 　　好在晚饭很快就端了上来，四菜一汤，淡淡的饭菜香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也唤起了众人肚子里的饥饿虫。 　　江泠注意到店里除了刘菲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个中年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始终躲在后面的厨房里没有出来。只是等到饭菜做好后，她才端着菜盘递给了刘菲。 　　“赶了一天路肯定累了，都尝尝我家的味道。”刘菲热情的张罗着。 　　江颜他们本就饿的不行，被这饭菜香一勾，立刻欢呼着扒起了饭。 　　刘菲朝着身后的女人招了招手，跟江泠他们介绍：“她叫易小婷，婷姐是我店里的厨娘，也会帮我做做其他的杂事，你们有什么事情找我也行，找她也行。” 　　易小婷这个名字江泠他们不久前才听到，如今见到真人了，突然就明白了之前的那个胖女人为何会那样了。 　　易小婷年轻看起来并不小，但身材保持的极好，明明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常服，偏偏自带了说不出的风情。 　　见到他们，易小婷也有些羞涩，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微垂着头有些局促：“我不太会做饭，要是不喜欢就跟我说。” 　　“挺好吃的，”江泠说：“在外面很难吃到这么新鲜的海鲜。” 　　刘菲笑了起来：“那是当然，我们这就属海鲜最多，又新鲜又便宜。”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门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了黑夜的掩护，激烈的雨声仿佛一头咆哮着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下了世间的一切。 　　民宿门口的地面被溅起的雨水打湿，刘菲正想着去关上大门，前方却有个人影从黑夜里冒了出来。他披着雨披，一路小跑，来到门口后才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 　　然而来人却没顾得上解下身上的雨衣，他只是朝里面看了一眼，指着易小婷道：“快跟我走，村长找你。” 　　易小婷神情茫然，刘菲将她护在身后，朝着门口的男人嚷嚷道：“又想干嘛啊刘大庆？这么大晚上的我不让婷姐跟你们去，谁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被叫做刘大庆的男人用力的跺了下脚：“还能做什么，死人了你知道吗？” 　　他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呆了。 　　刘菲结结巴巴道：“死人了你们去找警察啊，找婷姐干嘛？她又不会起死回生。” 　　“警察？”刘大庆哼笑一声：“死的是曹觉他老婆许方彤，你说该不该找她过去？” 　　刘菲的脸色白了一白，下意识看向身后的易小婷：“婷姐……” 　　易小婷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她瞪着眼睛，满脸仓皇。 　　“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找我过去……”她退后几步，喃喃的重复着。 　　“别念了，村长要找你去又没说一定要拿你怎么样，许方彤是自杀的，村长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刘大庆大步的走了进来，伸手抓住易小婷的手就往外拉。 　　然而这动作遭到了易小婷激烈的抵抗，她拼命的甩着刘大庆的手，一个劲往后躲。 　　“等一下，”江泠在旁边看了一会，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刘大庆的面前：“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刘大庆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蔑的扫了他一眼：“你谁啊？” 　　江泠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递到他的面前：“我们是警察。” 　　…… 　　“怎么突然来了好几个警察？” 　　村长陈志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见到刘大庆领着他们出现时先是有些诧异，再听见刘大庆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后，急忙迎了上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想分发一下，江泠他们却摆摆手，都拒绝了。 　　“谢谢，我们不抽烟，就是听说这里出了事，过来看看。”江泠再次拿出证件，陈志明看了几眼后嘀咕了一声：“还真是警察。” 　　“其实也没啥可看的，”陈志明道：“我看就是这个婆娘跟她老公赌气，一时想不开上吊了而已。” 　　他指着房内说：“人我们都已经放下来了，就搁床上躺着在，不过早就没气了。” 　　江泠点点头，走到陆晖身边，掏出手机打出几个字跟他解释了一下。 　　陆晖沉默不语，他从一进来脸色就很严肃。许方彤跟曹觉的家距离民宿并不远，是自建的两层楼小洋房，门口还有个大院子。 　　他们现在正站在洋楼的二楼，透过眼前的房门，可以看见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应该就是村长所说的许方彤的尸体。 　　陆晖没急着进去，四处看了一下。许方彤的家打扫的并不算干净，杂物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里，再加上下雨天，周围好多人都赶过来看热闹，导致地面上全是湿湿的脏脚印。 　　这里的人没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房门把手都被人摸了一次又一次，还有人顺手从一楼的冰箱里拿了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感叹着许方彤怎么这么想不开。 　　“这岛上有派出所吗？先去报警吧。”江泠在一边问。 　　陈志明忙摇头：“得去岸上才有，但是这台风天气，谁都过不来的。警察同志，许方彤就是自己想不开上吊死的，曹觉他大姨亲眼所见，这样还要报警吗？” 　　“曹觉的大姑，是谁？” 　　“就她，曹秀。”陈志明从一边拉了个干瘦的妇女，推到江泠面前：“也是她找的我。” 　　曹秀大概还没从之前的惊吓中走出来，她苍白着脸，手指不停的打着哆嗦。 　　江泠刻意放缓了音调：“你好，能说说你进来时候的情景吗？” 　　“就，就跟现在差不多——”曹秀哭丧着脸：“其实是晚上方彤给我打的电话，她问我有没有见到曹觉。我怕他两夫妻又要吵起来，就想着过来看看，劝劝架也好，哪知道……” 　　她哆哆嗦嗦的指着房内：“哪知道一进来就看见她挂在那上面了，我就赶紧找村长来。” 　　“你来的时候家里没有其他人吗？”江泠问。 　　曹秀摇摇头：“没有别人，我喊了几声都没人答应，所以我才上来看看的。” 　　“那楼下的门开着还是关着的？” 　　“开着的……我们这不太习惯锁门的，都是睡觉了才关。”曹秀擦了擦眼泪：“可怜我这侄媳妇，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江泠没再继续追问，他扯了扯陆晖的衣服，两人一起进了房间。 　　比起外面的热闹，这间房里倒是没什么人。只是地上依旧是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很显然进进出出了很多人。 　　陆晖拿出手套戴上，他们如今被隔绝在了这个秦山岛上，任何人都进不来。如果一直等着台风走了再找法医，恐怕现场有些线索都被毁的差不多了。 　　陆晖简单查看了一下许方彤，又松开手站了起来。 　　“从外表来看确实是窒息死的，”他沉声道：“但是脖颈上的勒痕看起来不太正常，一共有两道勒痕，出血程度都不一致，像是二次造成的。但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尸体过重，下坠后绳子滑动所导致。不过我发现许方彤的手指甲里还有些残留的衣料组织，很像是死前用力抓挠所致。我觉得，他杀的可能性较大。” 　　他看向江泠：“你怎么看？” 　　江泠迟迟没有开口。 　　他也不确定，因为从他一进来这里，就发现这个房间里没有魂魄。 　　按照以前的特性，如果死者是自杀身亡，他是没办法看见魂魄的。如今按照初步的鉴定结果，他杀的可能性的确很大，然而他也确确实实没有见到许方彤的魂魄。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迟疑的看向陆晖，在手机上打出几行字。 　　“我什么也没看见，但现场结果确实像他杀。” 　　在没有得到法医的鉴定结果之下，就算是陆晖有着多年的工作经验，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们并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 　　江泠退出房间，莫余在门边守着，禁止其他人再进去破坏现场。 　　陈志明凑了过来，先是问陆晖：“咋样啊警察同志，有结果了吗？” 　　陆晖毫无反应，陈志明愣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被连续忽略两次，陈志明脸色略有点难看，却被江泠拦了下来。 　　他指了指陆晖的耳朵，歉意道：“前段时间他出了点事，耳朵受伤了，不太能听见声音。我们已经看过现场了，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具体的还要等后续法医做进一步的鉴定。” 　　“他，他杀……啥意思啊？”陈志明一愣：“啥叫他杀啊？” 　　“就是许方彤有可能是被其他人杀害的意思。” 　　江泠的回答让陈志明的脸色瞬间一变，他瞪着个眼睛，还没说话，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小声嘀咕了起来：“我看着也像，许方彤这脾气可不像是会自己死的人，肯定就是曹觉杀的，想给那小｜婊｜子挪位置呢，要不就是他跟那小｜婊｜子一起杀的人。” 第98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3 　　“闭上你那张嘴，显你话多是吗？”陈志明不悦的斥责道。 　　中年妇人被他说了几句，眼神里略有点不服气，却也没再出声。 　　江泠笑了笑，看向对方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事，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些可能会对案件有帮助。” 　　见有人感兴趣，中年妇人顿时来了精神。陈志明却不太高兴，连连咳嗽几声。 　　“村长你想做什么？”中年妇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你之前叫人找易小婷过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没听见警察怎么说的吗？许方彤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啊！还能有谁啊？村长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对狗男女逍遥快活呢？我反正是不能的，我就要告诉警察。” 　　懒得再搭理陈志明，中年妇人将江泠拉到一边，小声说了起来：“其实这事在岛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个易小婷你们见过没有？就那个女人，她跟曹觉有一腿。哦，曹觉就是许方彤的老公。曹觉为了那个女人，整天整天不回家。许方彤气的要死，没事就去骂街，但是没用啊，根本管不住。” 　　她四处看了看，压低了音调：“偷偷告诉你啊警察同志，我前几天还遇到了易小婷跟曹觉偷偷摸摸约会，曹觉当时跟易小婷说要跟许方彤离婚，然后再娶她。我估摸着以许方彤的脾气，她铁定是不会答应的，所以曹觉就干脆杀了她，好让她给易小婷挪位置。” 　　“你听见了？”江泠问：“什么时候的事？当时是什么情景？” 　　“昨天中午的事，就在民宿的后院。我当时正好从那边路过，就看到了。”中年妇人神神秘秘道：“易小婷倒是没说什么，都是曹觉在说话。不过我看他们两那亲密劲，估计早爬上床了。” 　　江泠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他转过身走到陈志明的旁边，陈志明大约也猜到了他听说了什么，急忙跟他解释：“莫听她瞎说，农村妇女没什么见识，就会说三道四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不能当真的。” 　　江泠环视一周：“村长，现在已经快九点了，外面又刮台风又下雨的，曹觉怎么不在家？” 　　陈志明愣了一下：“不知道啊，我之前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他。对了，刚刚不是让大庆去找易小婷了么，我当时就是想着易小婷或许会知道。” 　　“她说她不知道，”江泠淡淡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村长你最好还是尽快派人去找到曹觉才行。” 　　陈志明一口应下，不过他之前按照江泠的嘱咐去联系岸上的派出所，得到的答复是在台风离开之前不能上岛。莫余被留下来看守现场，同时也防止有人恶意搞破坏。 　　外面依旧下着瓢泼大雨，出门的时候陆晖将雨衣牢牢的盖在了江泠的身上，一路护着他走回了民宿。 　　大厅里为他们留了灯，见到他们进门，刘菲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了？许方彤真的死了？” 　　易小婷还窝在沙发上，愁容满面。听见了刘菲这个问题，她也急切的看了过来。 　　陆晖拿着干毛巾给江泠擦头发，又给他端来了温水。 　　江泠坐在沙发上，任由着他摆弄。 　　“是真的，”江泠答道：“只是死因目前还不能确定。”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了易小婷：“婷姐，你真的不知道曹觉现在在哪里吗？” 　　易小婷微垂下眼，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刘菲微微皱眉：“小江警察，你是不是听其他人说了些什么？” 　　江泠没承认也没否认，刘菲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原先还算热情的脸陡然一冷，刘菲抿了抿唇，神情间有些不悦。 　　“别听他们胡说，婷姐跟曹觉根本没什么事，都是那个贱男人一厢情愿的缠着婷姐。”刘菲忍不住开口道。 　　易小婷在一边扯了扯她：“小菲，别说了……” 　　“干嘛不说，他们可是警察。而且这都死人了你还不说，是想被人抓进去坐牢吗？” 　　刘菲性格直爽，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婷姐不是我们这的人，她去年才被我招来的，天天就跟我住在一起。一开始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事，谁知道我们岛上那些个臭男人见到婷姐后，就跟猫见到了鱼一样，没事就往我这钻。我不高兴被他们耽误生意，就不许他们进来，结果他们就想尽办法私底下去纠缠婷姐，那个曹觉就是其中之一。” 　　江泠看着易小婷：“所以从始自终都是曹觉在纠缠你，你没有回应过他吗？” 　　易小婷无奈的点点头：“我跟他说过很多遍了，让他不要来找我，可他就是不听。” 　　“婷姐性格好，连拒绝人也不好意思撕破脸，那些臭男人吃准了她这一点，天天厚着脸皮来揩油。”刘菲冷笑：“还有那个许方彤，自己管不住老公，只会来我这骂街，骂婷姐，我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出去，结果都被婷姐拦下来了。现在好了，这两夫妻一个上吊一个失踪，活该。” 　　“你是怎么知道许方彤是上吊的？”江泠打断她的话：“我们好像没有说过吧。” 　　“哦，这个啊——”大概是没想到江泠会问这个问题，刘菲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群里看的。” 　　“群里？” 　　“嗨，就是我们秦山岛的居民都有一个小群，什么破事都往里说，一件事从发生到传遍全岛用不了半小时。” 　　江泠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上去休息了。” 　　跟着陆晖一起踏上台阶，江泠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易小婷。 　　“婷姐，有件事还是想问问你，”他说：“岛上有人说昨天看见曹觉过来找你了，是真的吗？他跟你说了什么？” 　　易小婷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后道：“他确实来找我了，还跟我说他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他会跟许方彤离婚再来娶我，不过我没搭理他。” 　　“离婚了再来娶你？”江泠有点疑惑：“你是跟他说过类似许诺的话吗？不然他为何会突然有这个念头？” 　　易小婷没有回答，下意识的看向刘菲。刘菲呸了一声：“没有，婷姐没说过。曹觉那个垃圾，岛上那么多男人，选谁也不能选他啊！” 　　“这倒也是。”江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回房间了。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泠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却忍不住回想着今晚的事。只是他们只是来这个地方旅游的，按道理这个案子也不归于他们负责。如今只能等台风过去，让岸上的公安部门派人来接手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便是震耳的雷鸣。旁边的人转过身，悄无声息的揽住他的腰。 　　陆晖的手很热，无意中碰到江泠腰间的肌肤，激起阵阵颤栗。 　　江泠被他弄的有点痒，想拉开他的手，然而对方却轻轻摸了摸手下的皮肤，低声道：“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些都是被你妈妈打的吗？” 　　江泠下意识嗯了一声，片刻后又点点头。 　　陆晖接收到他的答案，沉默了好久后，突然加大手上的力道，用力抱紧了他。 　　“我要养好它们。” 　　安静的房间里，陆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清晰。他像是在给自己下目标，又像是在承诺着什么。 　　江泠无声的笑了笑，他身上的这些旧疤痕早就已经不再重要，他也不再介意它们的存在。 　　“早就好了。” 　　他不管陆晖听没听到，小声回复了一句。 　　他早就好了，在查到金如死亡真相的时候，在看见金瑞俯首认罪的时候，在陆晖一次次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好了。 　　而且他甚至还有了种预感，今天在现场没有看见许方彤的魂魄，并不是因为许方彤并非死于他杀，而是因为他的那种能力消失了。 　　最初能看见魂魄是因为他亲眼见到了父母亲那场惨烈的死亡悲剧，后来由于得知了母亲的身世，他一心执着于查找真相，困囿于过去无法走出来。 　　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有了种感觉，自己那个植根于内心深处的能力，也要消失了。消失的时间或许是之前，或许是未来。但突然来临的这一刻，他却有了种隐隐的失落感，但也彻底放下了什么。 　　窗外又一道闪电劈过，陆晖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江泠给他拉了拉被子，闭上了双眼。 　　连夜的雨声倒是没有影响他们的睡眠，只是等到清晨的时候，手机的闹钟还未响起，就有人站在外面用力的敲着房门。 　　“小江警察，小江警察，不好了，出事了——” 　　江泠睁开双眼，就见到陆晖正在穿着衣服。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揉着眼睛打开房门。 　　门外，刘大庆高高举起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见到江泠出来，他忙道：“小江警察，快跟我走吧，村长让我来喊你们，又出事了。” 　　江泠眨了眨眼：“出什么事了？” 　　刘大庆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他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身上仍旧披着雨衣，雨水从上面滑落打湿了整片地面。 　　“曹觉也上吊死了，”他喘着粗气道：“早上被人发现了，村长让我喊你们过去看看。” 　　——曹觉死了？ 　　江泠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他拿起外套，冷静道：“稍等片刻，我们马上过去。” 第99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4 　　连日的大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路的两边，大树被刮的东倒西歪，摇摇欲倒。 　　江泠顶着风，死死的抓住陆晖的手。大风中，他们连互相的话都听不清楚，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刘大庆往前走。 　　曹觉尸体发现地是秦山岛最东处的田地里，狂风中，他的尸体面朝着趴着，身上早已被泥水浸了个湿透。 　　“早上有人从这附近经过，就发现他了。” 　　狂风中，陈志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民，用力嘶吼着。 　　江泠点点头：“先搬到附近的房子里去吧，风太大了什么也看不清。” 　　这并非上策，但如果任由曹觉的尸体放在这里被台风吹，明天他们还能不能见到都是个问题。 　　陈志明找了几个村民，又不知道从哪里翻来了一张油纸垫，将曹觉的尸体搬上来后就想挪去最近的房子里。 　　江泠察觉到刘大庆凑到陈志明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陈志明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就去那。” 　　“不，不好吧——” 　　“那怎么办？”陈志明压低了声音：“谁愿意把个尸体放自己家，我挪你家去好吗？曹觉家又在那一边，你生怕风不够大啊。” 　　刘大庆大概被他说服了，讪讪的回过头指挥着其他人将曹觉的尸体搬到了附近的一间屋子里。 　　跟岛上其他家几乎都是小洋楼不同，这一家的房子显然有段时间没住人了，灰尘满地。 　　外面风大，陈志明刚想叫人撬开屋子的锁，却发现大门竟然是半掩着的。等到他们走进去，就看见了满满一地的酒瓶，酒气冲天。 　　“怎么这屋子最近还来人了？”陈志明冷着脸道：“谁进来了啊？” 　　没人回答他，大家都面面相觑，显然没人知道答案。 　　陆晖环顾了一圈，戴上手套随手拿起一个酒瓶。里面还剩下些许液体，酒瓶上日期也很新鲜。 　　再凑近到曹觉的嘴边闻了闻，相同的气味。 　　“昨晚他应该是躲在了这里。”陆晖冷冷道。 　　陈志明恍然大悟：“我说我昨天找那么多人找他都找不到，躲这谁能发现啊。” 　　“可曹觉待这里做什么？”刘大庆道：“我明白了，他肯定是杀了他老婆，心里发慌所以来这里躲着喝闷酒。结果喝多了，出门又遇到台风，自己不留神就摔死在那里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很对：“肯定就是这样，昨天警察同志不是说许方彤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吗？我看就是曹觉动的手，一准没错。” 　　“别胡说八道，看警察同志怎么说。”陈志明打断了他的话，看向江泠：“小江警察，你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陆晖在一旁查验着曹觉的尸体，江泠沉默了片刻，问：“这里是谁的房子？” 　　然而这个问题一出，原先还猜测着曹觉死亡原因的几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对这个问题保持了缄默。陈志明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就原先住在这里的一个居民，现在人不在了而已——” 　　“是怎么不在了？”江泠追问。 　　陈志明舔了舔嘴唇：“这个，这个跟曹觉没啥关系吧？” 　　“什么都有可能有牵连，”江泠道：“曹觉跟许方彤的死有可能只是家庭纠纷，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我希望你们不要瞒着我们。” 　　只是这话并没有说动陈志明，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说话。 　　一边的陆晖直起身体，摘下手上的手套，沉声道：“我不是法医，但从尸斑表现来看，似乎像是中毒。” 　　“中毒？！” 　　陆晖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惊住了。 　　“不可能吧，”陈志明惊愕道：“不是喝酒喝多了摔死的吗？” 　　江泠没有回答，拿出手机打了个视频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将摄像头对准了曹觉的尸身，几番查看后对方也有了结论。 　　“初步看起来像中毒，但具体的结果还是需要进一步尸检才能确定。” 　　江泠拿着手机，淡淡道：“这位是重案部门的法医，他的话你们也听见了，现在，你们还要继续隐瞒吗？” 　　屋内是令人窒息的安静，片刻后，刘大庆似乎想到了什么，扯了扯陈志明的衣服。 　　“村，村长，你还记得吗？秋志平跟他女儿，不是就一个喝农药一个上吊的吗？”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下四周，似乎在害怕这屋里的什么东西。 　　陈志明黑着脸：“别胡说。” 　　“不是胡说啊，”刘大庆像是快要哭出声来：“真的就是这样啊……” 　　陈志明没有再说话，伸手想从口袋里摸些什么，但手直打哆嗦，半天没掏出来。 　　江泠紧紧的盯着他：“村长，秋志平是谁？如果他真的跟案子有关，那曹觉就有可能不是最后一个。台风一时半会走不了，你还想继续死人吗？” 　　一包烟终于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陈志明给自己点上，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曹觉，狠狠吸了一口道：“小江警察，你们跟我进来吧。” 　　推开屋子里内屋的房门，江泠扫了眼房内的情景。这里并不像一个尘封已久的地方，反而灰尘很少，应该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 　　陈志明停下脚步，关上房门，低声道：“这个屋子是秋志平他家的。” 　　“秋志平是谁？”江泠问。 　　陈志明看了他一眼：“他，他之前住在我们岛上。其实他并不是我们岛上的人，五年前，他带着他的女儿秋婉婉来岛上定居，买了这个房子。其实一开始也没什么，我们岛上的人并不排外，跟他相处的也不错。但后来大家发现，秋志平的智力似乎有点问题。他为人木讷，平时愚愚呆呆的，只会闷着头做事，被人欺负了也不反抗。警察同志你也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的。我也曾阻止过，但是他们不听啊，一个劲的欺负秋志平跟他女儿。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秋婉婉有天晚上上吊自杀了，秋志平过后不久，也喝农药死了。” 　　江泠沉默了片刻，一个上吊，一个喝农药，确实跟曹觉家对上了。 　　“曹觉跟许方彤当时对秋志平一家怎么样？”江泠问。 　　陈志明手中的烟微微颤抖了一下，抖落些许烟灰。 　　“不怎么样，”陈志明道：“许方彤那个性格一向都这样，他们还有个女儿，正在岸上读高中。就我听到的，当时秋婉婉上学的时候许方彤她女儿也没少欺负她。” 　　“那秋志平家还有其他亲人吗？”江泠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秋志平过来的时候也只带了秋婉婉一个人，后来也没听说他家还有其他的什么人。”陈志明答道：“而且还有一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说了出来：“当时岛上有人说秋婉婉不是秋志平亲生的，其实我看着也挺像的，秋志平那个长的不怎么样，秋婉婉却很漂亮，也很聪明，确实不像他能生出来的。” 　　江泠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掏出手机，给单位里的人发去了消息，又看向陈志明：“这样吧村长，等雨势小点还是麻烦你找人将曹觉的尸体搬回曹家，秋志平家最好也锁起来，保护现场，后续可能需要检查。还有，你跟岛上的人通知一下，如果有谁知道秋志平当年的事情的，都来民宿跟我们说说。对了，让他们最近小心点，晚上不要出门。” 　　“小江警察，”陈志明试探着问：“听你这意思，是怀疑有人给秋志平复仇来了？” 　　“我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暂时也无法排除任何可能。”江泠淡淡道：“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陈志明哦了一声，匆匆走出房间安排了。 　　从秋志平家回到民宿，江泠的身上早就被雨淋了个透湿。他进去房间先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就见到陆晖正站在房内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他也被大雨淋了个透湿，衣服湿哒哒的黏在了身上。陆晖站在那里，一伸手脱下了上衣，露出了赤｜裸着的上身。 　　陆晖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臀，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棕色的光泽。比起江泠的白瘦，他更多的是一种蕴含着力量的健美感。 　　跟陆晖同住了好几日，这是江泠第一次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以往即便是在医院的那几天，陆晖虽然也需要人照顾，但毕竟身上一直裹着厚厚的白纱布，什么也看不到。 　　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微烫的热意，江泠下意识移开视线，暗自嘀咕了一声：“身材还挺好的。” 　　他扯下身上的浴巾，兜头往陆晖身上一盖。 　　陆晖转过头来看他，见他洗好了便直接进了浴室。 　　江泠坐到书桌前，回想了下这几日的事情，又按照自己的记忆简单的画了张秦山岛的地图。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过去大半。画完地图，江泠坐直身体刚想起身站起来休息一下，背后却有人贴着他的头，凑了过来。 　　“在做什么？” 　　陆晖俯下身，鼻尖贴着江泠的耳边，暧昧的热意裹挟着淡淡的清香，轻轻的触碰到敏感的耳垂上，激起阵阵颤栗。 　　江泠心尖一颤，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他刚一抬起头，又对上了陆晖仍未穿上衣服的上身。 　　刚刚洗完的身体还带着热水的温度，整个房间似乎一下子热了起来，燥热的气息让江泠轻喘了一口气。 　　他用力拉下陆晖的脖颈，在他的唇上狠狠亲了一下，对上陆晖带着笑意的眼眸，不高兴道：“能听见了就直说，装聋很有意思吗？还故意不穿衣服，你想干嘛？” 　　陆晖眸光闪动，微微勾起唇角：“你。” 第100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5 　　江泠：“……” 　　他瞪着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燥的通红。 　　然而片刻后，他放下全身戒备，身体往后一靠，淡淡然道：“那你来吧。” 　　陆晖的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听到他这么说，原先尚算镇定的神色逐渐瓦解。 　　一开始他还只是耳朵边有一丝绯红，渐渐的，那抹绯红越来越大，直到染遍全身。 　　“算了，”他崩溃收回手：“果然不能相信网上那些情话太全，说起来实在太羞耻了。” 　　他坐到床边，扯过旁边的毛巾捂住脸，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又出了声：“你怎么知道我装聋的？” 　　“早就知道了，”江泠评价道：“演技真的非常一般。” 　　他不是第一次发现陆晖其实对声音是有反应的，只是他明白对方的那点小心思，也就不想去戳穿他。 　　他看向陆晖：“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现在完全恢复了吗？” 　　“还没有出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陆晖的声音里带了些窘迫：“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可以正常听了。” 　　出院之前…… 　　江泠深吸一口气，那原先他还总装出一副可怜样让自己心疼，果然就是故意的。 　　陆晖慢慢挪下毛巾，露出了一双眼睛：“其实也不是听的十分清楚，也不算是完全骗你。” 　　见江泠的表情没有预想中的生气，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你刚刚的话还有效吗？” 　　刚刚的话？ 　　江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又好气又好笑，抓起一旁的书本就要砸过去。 　　房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陈子风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陆队，江少爷，刘大庆来了，说是陈志明让他来的，协助我们办案。” 　　察觉到房内的气氛有点怪异，陈子风诧异的挠挠头：“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陆晖脸一黑，抓起毛巾一把兜到他的脸上。 　　“去看看吧，”江泠说：“刘大庆一个人来的吗？” 　　陈子风急忙应声：“一个人来的，就在外面等着在。对了，墨鱼仔都在曹觉家守一天了，我想过去跟他换一下。” 　　江泠回头看了下陆晖：“我觉得陆队更合适去，不如你跟他商量下。” 　　“陆队？陆队不是听不见吗？” 　　“对啊，”江泠道：“大门一关，就算来了什么脏东西，他只要两眼一闭就什么都听不见了，难道不是最合适吗？” 　　身后的陆晖听懂了他的意思，陈子风却汗毛直立，说话直打磕巴：“脏，脏东西……不会吧江少爷，我们警察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那一套的……” 　　…… 　　刘大庆正坐在民宿的一楼，这一次他终于拖下了身上的那身雨衣，也让江泠他们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刘大庆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海边特有的海风吹出他一身比陆晖还要黑的皮肤，也给了他直爽的个性。 　　“村长说你们想了解下岛上的事，叫我过来。”刘大庆一边说着，眼睛一个劲的往后面看：“有啥事问我都行。” 　　江泠在他面前坐下：“你是在这岛上长大的？” 　　刘大庆点点头：“对，我在这出生，在这长大，基本上岛上的事我全知道。” 　　“你们岛上是不是有个群？”江泠问他：“能不能让我看看这两天群里都聊了什么？” 　　“当然可以，”刘大庆掏出手机，爽快的递给了他：“许方彤跟曹觉死后，大家都说了不少他们的事，不过警察同志你看看就好，很多都是瞎扯的。” 　　江泠拿着手机将这几日的聊天记录都看了一遍，正如他所想，从昨天下午他们过来遇到许方彤在民宿门口骂街的时候，群里就已经闹开了。 　　大多数人都在抱着吃瓜的心态看笑话的，要么是说曹觉丢人显眼，也有劝许方彤息事宁人的。不过这些人也都只是嘴上说说，不然那天他们过来时也不会只见到许方彤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江泠指着屏幕上一个备注为陈二婶的人问刘大庆，这个人似乎对易小婷敌意很深，三句话不离她，不管什么事最终都会被她拉扯到易小婷身上辱骂一顿。 　　“陈二婶啊……”刘大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警察同志，你不是见过她了吗？昨天在曹觉家里我还看见她跟你说话来着。” 　　江泠愣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来是那个跟他说看见曹觉跟易小婷见面的中年妇人。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她跟易小婷有什么矛盾吗？” 　　在群里，这个陈二婶在发现曹觉尸体后言辞凿凿的认为凶手就是易小婷，理由是她昨晚曾经见到有个女人偷偷去了秋志平的家里。 　　刘大庆犹豫了一下：“矛盾其实也不能说没有矛盾……” 　　他支支吾吾的，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厨里刘菲走了出来，直接道：“什么矛盾？不就是她那个老公总是来找婷姐，她气不过，觉得是婷姐勾引她老公，所以存心找婷姐麻烦而已。” 　　“又是个老公出轨的？”陈子风皱了皱眉：“这岛上的男人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都这么没责任感？” 　　“菲菲说的夸张了点，”刘大庆讨好的看向刘菲：“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二婶的老公是做快递的，往民宿这多跑了两趟。按道理来说也没什么事，也不知道是谁在岛上瞎说，说他跟易小婷有一腿，总往民宿跑，导致陈二婶整天疑神疑鬼，觉得二叔就是有心的。” 　　“我呸，”刘菲瞪了他一眼：“婷姐真是倒霉催的遇到这些人，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现在还在给婷姐泼脏水。” 　　江泠没说话，看向一边的陈子风，陈子风会意的点点头：“我去跟墨鱼仔换个班。” 　　他起身冒雨离开民宿，江泠又看向刘大庆：“我们聊聊秋志平吧，他跟他女儿分别是什么时候自杀的？” 　　刘大庆脸色一变。 　　“秋志平跟秋婉婉……”他沉默片刻：“他们是五年前来的，三年前死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刘菲：“其实菲菲跟秋婉婉是同学，当时关系也不错，他家的事菲菲知道的比我多。” 　　江泠讶异的看向刘菲：“你跟秋婉婉是同学？” 　　刘菲点点头：“这岛上跟我差不多年纪的都跟婉婉做过同学，当年她家的事确实挺惨的……” 　　陆晖坐在一边，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江泠面前，上面打了一行字：“拐角处有人。” 　　江泠扫了一眼屏幕，移开视线后默不作声的瞥了拐角一眼。 　　果如陆晖所说，确实有个人影站在角落里。他微蹲着身体，贴着墙壁一动不动，从身型来看，应该就是易小婷。 　　江泠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继续道：“你跟秋婉婉是同学，那你说说当年的事吧。” 　　刘菲抿了抿唇，神情黯淡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当时婉婉转学过来的时候，我跟她关系也只是一般般而已。后来因为她爸爸的原因，岛上人都不喜欢他们家了，我跟她的关系才好了起来。我跟婉婉就是难姐难妹，一样的受别人欺负，所以就只能互相鼓励互相安慰。” 　　刘大庆在一旁忍不住出声：“喂喂，我可没欺负你啊，我当时有帮你出头的，还一直护着你来着。” 　　刘菲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一下，”江泠有些疑惑：“如果秋婉婉受欺负的原因是因为她父亲，那你是为什么？” 　　刘菲犹豫了一下，刘大庆有些不高兴嚷嚷道：“警察同志，菲菲的事没必要告诉你吧。” 　　“没关系的，”刘菲道：“人人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出声：“我也不是这岛上的人，我妈带着我嫁给了我后爸。但是我后爸不喜欢我，对我很差，也总是喜欢在外面抹黑我的名声，导致岛上人也不怎么待见我。” 　　江泠微微一愣：“抱歉。” 　　“没事，”刘菲道：“我跟婉婉也因为这样才变成了好朋友，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婉婉没有来上学。我以为她生病了，放学后就去她家里找她，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她挂在了门梁上……”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眼眶微红。那件事对她的刺激显然很大，过了好半天她才缓过来。 　　“婉婉死后没几天，婉婉她爸受不了刺激，也跟着喝农药死了。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明白，这世界上没人能帮你，只有自己能帮自己。所以我从此再不任由别人欺负，也不忍气吞声，也就变成现在的这个暴脾气。” 　　“这不是你的错，”江泠温声道：“是他们的问题，你做的很好。” 　　刘菲红着眼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你妈妈跟你后爸呢？”一直没有说话的江颜忍不住开口：“怎么没见到他们？” 　　刘菲摇摇头没有说话，刘大庆帮着开了口：“她妈前年生病死了，她后爸去年也死了。不过我觉得倒是死的挺值的，那样的爸妈连我都看不下去，有了还不如没有。他们死了，菲菲反而靠着自己开起了这家民宿，生意也做的很不错，日子不比跟着他们强多了。” 第101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6 　　“那你挺厉害的，”江泠由衷夸赞道：“一个人扛起了这么大一家民宿。” 　　“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刘菲淡淡道：“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江泠点点头，他看得出来刘菲付出了不少努力。秦山岛的旅游业并不发达，要不是老张介绍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能在这样的岛上将这家民宿维持的这么好，刘菲的辛苦可想而知的。 　　江泠起身去倒了杯水，路过拐角处时，之前隐藏在那的人影已经不见了，易小婷不知道何时离开了这里。江泠找了一圈，并没见到她人。 　　他回到位置上，状若无意道：“你们有谁看见婷姐了吗？她人怎么不见了？” 　　“婷姐？”刘菲有点惊讶：“我刚刚还看见她在后面做事的，是不是回房间休息去了？你找她有事吗？” 　　“哦，就是想说下晚上的饭菜能不能少点辣，我不爱吃辣的。”江泠笑了笑：“不在就算了，我等会再跟她说。对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在这岛上除了曹觉家之外，还有哪几家跟秋志平家矛盾比较大？” 　　刘菲与刘大庆对视一眼，随后道：“那时候我还只是在读高中，不太了解大人的事。那时候秋志平主要是靠着给岛上其他人做小工维生的，什么事都做一点。与其说是矛盾，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被欺负吧。他脾气好，性格也好，受了欺负也不说，工钱拿少了也不敢找人要，挺可怜的。” 　　“对对，”刘大庆插嘴：“当时曹觉家主要是许方彤那张嘴巴不太好，她没事有事就找秋志平的麻烦，问他老婆是谁，还说秋婉婉长得这么不像他，是不是他老婆给他戴绿帽了。我记忆特别深刻，许方彤跟岛上那几个女的见到他就问，秋志平被气的不行，但还是不敢反抗他们。” 　　“哪几个人？”江泠追问：“你们还记得吗？” 　　刘大庆犹豫了下：“我记得的就许方彤，还有岛东头的方姨。她们本来就是岛上出了名的烂嘴巴，平时总没好话。” 　　“我知道了。”江泠点点头，看向刘大庆：“那麻烦你跟村长说一声，让跟秋志平有矛盾的几家最近几天都最好别外出了，不要轻易给人开门，以防万一。” 　　刘大庆呆呆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不放心的问：“真的会是秋志平的家人来复仇吗？会不会对其他人下手啊？我们岛上最近除了你们也没来别的陌生人啊。” 　　江泠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如今我们被台风困在岛上，外面的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在没有办法对现场进行进一步鉴定的情况下，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刘大庆哦了一声，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江泠坐了一会，正想找个理由上去跟陆晖讨论一下，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电话是陈子风打来的，话筒里，咆哮的风声几乎盖过了陈子风的声音，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才让这边听见了一些声音。 　　“我到陈二婶的家了，但是她家里没人。”陈子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邻居说半个小时前看见她出门，但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半个小时前？”江泠的心里一沉：“她丈夫不在家吗？” 　　“不在！”陈子风大声嘶吼着：“说是一直在岸上，没办法回来。我马上就回去，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挂掉电话，江泠看向身边的刘菲：“你有陈二婶的电话吗？现在给她打电话。” 　　“我有啊，发生什么事了吗？”刘菲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给陈二婶打起了电话。 　　等到陈子风冒着大雨赶回来的时候，刘菲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接通。 　　“一路上都没看见人，”陈子风一边擦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气喘吁吁道：“这么大的雨，还刮着这么大的风，她能去哪啊？” 　　她能去哪？ 　　刘大庆已经联系了陈志明，通过陈志明询问了一圈岛上的人，最后一个见到陈二婶的人就是她的邻居。根据邻居的说法，她那时候穿着雨衣脚步匆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但也从那时开始，陈二婶就消失在了岛上，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也没人能打通她的手机。 　　秦山岛并不大，虽然刮着台风下着暴雨，但也不至于几个小时过去都找不到一个人。江泠心中隐隐有了个不好的感觉。 　　陈二婶应该是出事了。 　　陈志明安排了几个人去找陈二婶，江泠回到了房间里，对着之前画的那张地图出神。陆晖推开房间，走到他的身边停下。 　　“岸上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陆晖低声道：“这是他们查到的关于秋志平跟秋婉婉的信息，你看看。” 　　他将手机放到江泠面前，继续道：“岛上的人猜的没错，秋婉婉确实不是秋志平的女儿。秋志平家境不好，因为轻度智障的缘故所以从小就被人丢到了孤儿院里，长大后就一个人打零工养活自己。后来他跟一个名叫陈婷的女性结了婚，秋婉婉就是陈婷的女儿，跟着秋志平改了姓。五年前，秋志平带着秋婉婉来到岛上生活。虽然不知道陈婷为什么没有一起跟过来，但他们也并没有离婚。” 　　“陈婷……”江泠转过头来看他：“易小婷，陈婷就是易小婷。” 　　陆晖点点头：“是她，手机里有照片。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只能证明易小婷有杀人的动机，但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杀了人。” 　　江泠拿过他的手机，点开陈婷的个人资料。屏幕上，易小婷稍显年轻的脸庞慢慢显示了出来。 　　比起秋志平，易小婷的人生似乎并没有幸福多少。她从小父母离婚，跟着母亲漂泊几年后书也没读多少，成年后就开始独自赚钱。 　　资料上并没有写她为什么会选择跟秋志平结婚，但江泠却依稀能察觉到一些原因。易小婷没有学历，长的却很漂亮，这样的女孩在面对这个社会时见到的并不是童话故事，而是那些最丑陋的现实。而轻度智障的秋志平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安心的选择。 　　“易小婷的出生日期……”江泠盯着看了一会，慢慢道：“她性格应该比较软弱，耳根子软，容易被情绪所误导。” 　　“挺符合她的个性。”陆晖道。 　　江泠抬起头看着他：“假设五年前她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跟着秋志平来秦山岛，两年后她得知了秋志平跟女儿死亡的消息。刘菲说她是去年来的岛上，或许是去年的时候她知道了秋志平跟秋婉婉死亡的真相，所以决心报复。然后经过一年的准备，终于动了手。” 　　他略微停顿了一秒：“逻辑上很说得通，但我总感觉哪里还有些不对劲。” 　　“因为她一个人很难办到这些事。”陆晖淡淡道：“许方彤并不好对付，曹觉身高马大，对她而言就更困难了。” 　　江泠低低的应了一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目前这些也都是他们的猜测，没有丝毫证据支持，甚至连曹觉跟许方彤的死与秋志平一家有关都是他们的猜想。 　　如果仅仅只凭这些猜想去抓人，恐怕是不可能的。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江颜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伸出了个脑袋：“陆队，江泠，陈志明来了。他说找到陈二婶了。” 　　江泠猛然站起。 　　…… 　　“就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那，平时也没什么人去，刚刚有人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就挂在一棵树上，摇摇晃晃的。” 　　陈志明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下水来，他坐在民宿的沙发上，手指里夹了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又是上吊，”陈子风嘀咕道：“跟许方彤一样啊。” 　　他这句话的意思人人都明白，陈志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大口的抽起了烟。 　　“警察同志，”他低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带人将整个岛上搜一圈，我就不信找不到那个人。” 　　江泠没有说话，眼看着陆晖悄无声息的从后厨出来后，向他摇了摇头。 　　易小婷还是不在。 　　在这个时间失踪，似乎是故意吸引着他们去查她。 　　“这样吧村长，”江泠道：“你把之前跟秋志平家有过矛盾的几家都集合到这里来，大家一起待着，可以互相保护，我正好也有点事想问问他们。” 　　陈志明点点头：“也行，那我去喊他们过来。” 　　“还有一件事，”江泠问：“之前听说曹局跟许方彤的女儿在岸上上学，她家的事你们有跟她说吗？” 　　陈志明脚下一顿：“暂时还没说，现在我们上不了岸，没人能看着她，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出事。” 　　江泠点点头表示理解：“那这岛上除了刘菲跟刘大庆，还有谁是秋婉婉的同学？我想了解下她当时的情况。” 　　“跟他们一批的孩子有好几个呢，现在都长大了。”陈志明道：“对了，我儿子比他们大一届，正在家呢，要不我让他过来跟你们说说吧。” 　　江泠笑了笑：“那麻烦了。” 　　“不麻烦，要是能早点找到那个凶手，让他天天待在这里都行。” 第102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7 　　整个夜晚，几家曾经跟秋志平发生过矛盾的都聚在了民宿里。男人们凑到桌上一边喝着酒一边谈论着最近的事，妇女们则坐在沙发上，个个面容凝重。 　　“我他x的，”有人喝多了酒一时上头，挥舞着酒瓶子就嚷嚷了起来：“要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老子非他x的把他剁碎了不可。” 　　“就是说啊，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抓不住那个杂种。之前都好好的，就这几个自称是警察的来了才出了事，我看这些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有人高声附和道。 　　“还有那个易小婷，我看她就不对劲，一个女的这么大了还不结婚，没事就在人眼前瞎晃，明摆着就是存心的。” 　　“不对啊，来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到易小婷？莫不是做了坏事跑了吧。” 　　这个问题一出，剩下的一众人顿时喧闹了起来。 　　“对啊，她人呢？我们都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看见易小婷？” 　　“我看那些事肯定就是她做的，我就说啊，像曹觉那么爱家的好老公怎么会看上她呢？现在想想一定是她存心勾引。” 　　“别说了，来来，我们一起搜了这家民宿，找到她说不定就能知道真相了。” 　　大约是被酒精所鼓舞，说话的人热血沸腾的从旁边拿起了一根木棍杀气腾腾的就往楼上冲。 　　江泠见状不对，正要出来拦下，刘菲拿着把菜刀从后厨里走出来，冷笑道：“我看谁敢动我的民宿。” 　　她声音并不大，但手上的菜刀却很有威慑力，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带头的那个男人还醉醺醺的往楼上冲。 　　刘菲一言不发，提着菜刀上去就是一砍。对方下意识躲了过去，但仍旧被她吓了个激灵。 　　“刘菲你发什么疯？”有女人喊了起来：“我老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动什么刀子？” 　　刘菲转过头来看她，神色淡定：“姨，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要是觉得我这个玩笑开的不好，不如带着叔回家去吧。” 　　女人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半响后道：“算了，跟你这种小贱种没什么好计较的，谁不知道你当初跟你……” 　　她的话没说完，对上刘菲凶狠的眼神后又咽了下去。 　　酒醉的男人昏昏沉沉的在楼梯上倒下睡着了，女人赶紧将他拖了下去，边照顾边嘀咕：“下贱女人，好像谁爱来这里一样。亏的大庆他妈脑子清楚，不让她儿子娶你，不然真的造孽了。” 　　江泠看了眼刘菲，在被人说了这些话之后，她的神色依旧平淡，像是没听见一样。 　　不过刚刚女人口中提到的刘大庆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得出来刘大庆对刘菲有好感，但这几日只要刘大庆在民宿的时间待的久了点，就必定会有电话打过来催促他回家。就连今晚明明很需要人看顾的时候，刘大庆也急匆匆的一早走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母亲不答应他跟刘菲的交往。 　　民宿的大门再度被人推开，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飘去了门口方向。等到来人脱下了身上那身湿漉漉的雨衣，露出了年轻男人的脸庞，屋内人才松口气。 　　年轻男人张望了一会，目光定在了江泠的身上，朝他走了过来。 　　“我是陈家均，”对方自我介绍道：“是我爸让我过来找你的。” 　　江泠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麻烦了，这么大雨还要你过来一趟。” 　　“应该的。”陈家均十分客气：“那我们现在开始吗？” 　　“上楼吧，”江泠指了指上面：“去房间里聊。” 　　他特意避开了室内的一众人，领着陈家均去了自己的房间。 　　陈子风与江颜一同去曹觉家换了莫余回来，而莫余被江泠留下在下面看着室内的那些人。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陆晖和他们。 　　陆晖递来两杯水，江泠坐到了陈家均的面前，直接挑明了他的问题。 　　“我听村长说你跟秋婉婉曾经是同学。” 　　“也谈不上同学吧，都不是一届的，我高三那年她高二。不过都是一个岛上的人，所以大家在学校里也会多注意一下。”陈家均回答道。 　　“那你知道有人欺负秋婉婉吗？” 　　陈家均犹豫了下，老老实实回答：“确实有，都是那几个人。许姨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刚刚楼下那些人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参与了一些。其实警察同志，他们这些人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们在岛上就玩的好，去了学校也聚成一个小团伙，没事就欺负人。我当时比他们都大，他们不敢找到我头上，但对付起其他人丝毫不手软。在秋婉婉来之前，刘菲就是他们欺负的对象，后来秋婉婉来了，就连着秋婉婉一起欺负。”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刘菲跟秋婉婉？”江泠问。 　　陈家均沉默了片刻：“其实说人家的事不太好，但是吧……” 　　他停顿了几秒，又道：“你们应该知道刘菲不是我们岛上的人，她妈带着她嫁过来后她就跟着她妈和后爸生活。刘菲后爸叫熊诚，在我们岛上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熊诚很不喜欢刘菲，没事就跟人说她在家有多好吃懒做，还说她爱偷家里的钱。刘菲的妈妈也不否认，所以刘菲在岛上风评很差。我记得有一次放学，我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熊诚带着刘菲她妈在校门口等刘菲。等刘菲一出来，熊诚上来就是一巴掌，打的刘菲脸都肿了。结果熊诚还不放过她，一个劲的用脚踹她，踢的刘菲满地打滚。我上去拦才知道原来刘菲存了点钱想外出打工，不知道怎么被熊诚知道了，特意领着刘菲妈上学校门口来揍她。” 　　“这件事发生在秋婉婉出现前还是出现后？”江泠问。 　　陈家均微微皱起眉，回忆了一会才道：“来之前。” 　　江泠点点头：“所以熊诚一直对刘菲这么差吗？” 　　“一直都是，哦，也不对，好像在秋婉婉死前半年，熊诚对刘菲突然好了一点，至少我没怎么看见刘菲被他打的鼻青脸肿了。” 　　“我还听说，刘菲跟秋婉婉关系很好是不是？”江泠问。 　　“是挺好的，岛上那些人就爱欺负他们两个，所以她们两抱团也很正常。”陈家均说：“不过秋婉婉死前一段时间跟刘菲闹翻了，两个人见面都不说话的。” 　　“那关于秋婉婉不是秋志平亲生女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事岛上都这么说，”陈家均道：“但是我觉得秋志平对秋婉婉挺好的，有什么好东西都给秋婉婉留着。几年前他帮我家打零工建房子，我爸给了他一块亲戚送的蛋糕，他自己舍不得吃，非要等秋婉婉从学校回来了给她吃。” 　　大约是陈志明事前交代过，相较于之前刘大庆的吞吞吐吐，陈家均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 　　了解完自己想知道的事，送走了陈家均后，江泠进了后厨。 　　厨房里，刘菲正独自做着饭，时不时的往外看一眼。 　　“还是没见到婷姐吗？”江泠停在她身边问。 　　见是他，刘菲原本紧皱的眉间稍微舒展了几分：“没呢，不知道去哪了，等下我做好这碗汤就出去找找她，雨这么大我怕她出事。” 　　“我们陪你去找吧。”江泠说。 　　刘菲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这岛上你们不熟，我最熟悉，我一个人去找就行。” 　　江泠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坚持。他盯着刘菲动作熟练的手，突然道：“我看你跟外面那些人关系也不怎么好，没想到你还特意给她们准备这么好的饭菜。” 　　刘菲的手一顿，随后便道：“没办法，我收了村委会的钱，自然要做事。” 　　她迅速的切着手里的青菜，随后丢进了锅里：“小江警察，等下汤好了你跟你同事要不要也喝一碗？我给你们送上去。” 　　江泠摇摇头：“不用了，太晚了我们要休息了。” 　　他转过身离开后厨，走出几步后又停下脚步看身后的人。刘菲依旧在专注的做着汤，没有半点牢骚与不满。 　　深夜的民宿尤其的安静，喝完汤后，留宿的人都在刘菲的安排下住进了不同的房间里。客厅亮着昏暗的灯，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像是最好的催眠曲，催眠着这世间的一切。 　　有人影悄无声息的从拐角走到了后厨里，很快，一种清淡到微不可闻的焦糊味渐渐散发开来。 　　人影离开民宿，披着雨衣站在已经有些小的雨中。他凝视着大厅里越来越大的火光，随后转身慢慢走进了黑夜中。 　　“醒醒——” 　　迷糊中，江泠依稀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他费力的睁开双眼，对上的便是陆晖焦急的双眸。 　　“起火了，”陆晖沉声道：“幸好睡觉前你没关门，刚刚墨鱼仔过来叫醒了我们，现在他去喊其他人了，我们快点离开这。” 　　他抄起一块湿漉漉的长毛巾，包住江泠跟自己冲出了楼下已经燃烧起来的大火。 　　大雨并没有浇熄这场火，好在一众人在莫余的帮助下也都跑了出来。除了有几个被火烧伤了一点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人员伤亡。 　　有人站在江泠的身边，凝视着眼前的大火，喃喃道：“又是起火，这个地方果然不吉利，昨晚就不该听村长的来小贱种的民宿住。” 　　江泠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第103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8 　　因着一直在下雨的关系，火势渐渐小了下来。只是等到完全熄灭的时候，这栋民宿也已经烧的差不多了。 　　“还好没有人死亡。”莫余出现在江泠的右侧，他盯着眼前的废墟看了一会，突然出声。 　　江泠点点头：“所有人都救出来了？” 　　“都救出来了，”莫余道：“我发现的早，当时火势还没完全起来。只是等救出全部人后，也就来不及救火了。” 　　他顿了顿，终于问出了自己在心里憋了一晚的疑惑：“你怎么知道今晚会出事？” 　　然而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江泠的答复，他只是淡淡道：“还有两个人不在。” 　　“还有谁？”莫余愣了一下。 　　“刘菲与易小婷。” 　　“哦，他们啊。今晚确实没有见到他们两个，易小婷不是消失很久了吗？不过幸好她不在，她那个房间靠近后厨，要是易小婷在的话，恐怕早就烧死了。只是她这个失踪如今看起来，嫌疑很大了。”莫余说。 　　江泠犹豫了一会，看向民宿后紧挨着后厨的小房子，那里应该是易小婷居住的房间。 　　“你去他们房间看过了吗？”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脑中的预感尤其强烈。 　　“谁的房间？”莫余随口道：“刘菲的我之前看了，没人。易小婷那倒是没看。” 　　江泠四处看了看，随手抄起一把铁锹，大步走向了易小婷的房间。 　　比起前几天，现在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江泠拿着铁锹清理了一会废墟，就感觉到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双眼也是一片模糊。 　　陆晖从他手上接过铁锹，铲了没几下，又停了下来。 　　在潮湿黏糊的泥水中，一只手从高堆着的废墟之中伸了出来。那应该是个女人的手，虽然有些粗糙但仍然不失柔软。 　　一旁有其他人也看见了这只手，顿时尖叫作一团。莫余将人群疏散开来，又喊来了陈志明。 　　见到这只手，陈志明显然也有些惊愕。 　　“这，这谁啊……”他结结巴巴道：“难道有人没被救出来吗？我刚数了下人数没错啊。” 　　“是易小婷，”江泠冷冷道：“她昨晚就住在这里。” 　　…… 　　由于台风已经离开了秦山岛，连日的大雨终于得以停歇。只是易小婷的尸首被从烧剩的废墟里挖出来时，身体已经由于被重物挤压跟大火灼烧导致面目全非。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易小婷的怀里竟然还塞着一本用油纸包裹好的日记本。 　　“已经跟岸上联系上了，他们会在两个小时之后到达，同时也会带相关工作人员过来取证。”陈子风道。 　　他伸头看了眼江泠手上的日记本：“这是秋婉婉的日记？” 　　江泠点点头：“是她的。” 　　他只略微翻了几页就已经知道这里面写着是什么了。这本日记记录着秋婉婉跟秋志平来秦山岛上居住后经历的所有事，几乎写下了他们所遭受的全部欺凌。 　　也正是因为这本日记，易小婷就是秋志平老婆的事情迅速在所有人里传开了。 　　“我就说她平时那么古怪，搅的曹觉家跟三婶家不得安宁，看来都是存心的。” 　　“肯定的，但是她老公跟女儿是自己自杀的啊，这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太狠毒了。” 　　“真的是好狠的心，竟然还想放火烧死我们。结果我们没死，倒是烧死了她自己，也算是活该。”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着，有人在感叹，有人在唾骂，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所有的事都是易小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秋志平跟秋婉婉报仇。 　　好在雨停之后，终于有人找到了失踪了一个晚上的刘菲。她被人发现的时候正躺在沙滩上，被人扶回来的时候头上还带着伤口。 　　见到烧成一片废墟的民宿，刘菲先是愣在原地，随后跪倒在地，大哭出声。 　　有人冷眼旁观，但也有上前安慰的，但丝毫减轻不了刘菲的悲痛。 　　陈志明站在江泠旁边，看着刘菲摇头：“真是作孽，这地方怕是有什么邪性。” 　　“能有什么邪性？”旁边一个中年妇女道：“要不是这个贱种把易小婷招到岛上来，我们会遭这些罪？更不会有这场大火。现在连易小婷也被烧死了，她想怪就只能怪她自己，谁也怪不了。想想就晦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克人的命。” 　　“闭嘴吧你，”陈志明大吼一声：“闲的慌就滚回你家里待着。” 　　中年妇人讪讪的闭了嘴，却又不甘心的盯着刘菲，抛去一个愤恨的眼神。 　　这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并没有听进刘菲的心里，然而在听见易小婷死在了这场大火里时，刘菲的神色一变，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婷姐死了？”她一脸茫然道：“她在哪呢？她怎么可能死了？我昨晚去找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怎么会死了呢？” 　　江颜在一边看着不忍心，忙安慰她：“看样子像是她昨夜溜回来住了，我们现在怀疑这场大火也跟她有关。” 　　刘菲怔怔的盯着地上摆放着的易小婷的尸体，半响才喃喃出声：“你的意思，是婷姐放的火？”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会呢？婷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好好的干嘛要放火啊？” 　　江颜拍拍她的后背，递给她一张纸巾：“具体的情况还在调查，估计跟秋志平跟秋婉婉有关，她应该是想为他们报仇。” 　　“婉婉……”刘菲喃喃道，片刻后默默低下头，攥着纸巾小声的哭了出来。 　　江颜叹了口气，走回江泠身边：“真可怜，父母全死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相处的很好的朋友，结果又遇到这种事。诶江泠，你说易小婷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刘菲知不知道啊？” 　　她喊了几声，却发现江泠并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一直盯着刘菲看。 　　等到刘菲像是哭够了，江泠冷不丁问她：“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看见你人？” 　　刘菲擦了擦眼泪：“我晚上给你们做好饭后就出门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婷姐。我在岛上转了一圈，后来在一个荒废很久的破屋子里找到了婷姐的痕迹。我正想进去看看，结果刚一进门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趴在了沙滩上，还是他们喊我我才醒的。” 　　“打你的人不会是易小婷吧，”旁边有居民插嘴道：“看见你来，怕被你发现就打晕你。易小婷对你还真是讲义气，留你一命。对我们就没那么好了，想一把火烧死我们呢。” 　　刘菲摇摇头，没有说话。 　　…… 　　伴随着这场大火的结束，雨水进入尾声，天气开始放晴。 　　岸上的警察带队坐船来到了秦山岛，虽然从第一件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但好在莫余他们一直保护着现场，至少将曹觉家里的一些痕迹保留了下来。 　　法医过去取证，江泠跟所有的事情跟负责的警察一五一十的陈述了一遍，顺利将案件移交给了他们。 　　因为所有行李都在大火中化为乌有，江泠他们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能带上，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空手而归。 　　走到码头的时候，游船还没有到达，江颜指着前面奇怪道：“那不是刘菲吗？她是知道我们今天要走过来送我们的吗？” 　　江泠摇摇头：“她是要跟我们搭同一班船。” 　　来往秦山岛的只有一班游船，错过了这一趟只能等明天，所以他们会跟刘菲在码头遇见并不奇怪。 　　显然刘菲也是这么想的，看见江泠他们时，她脸上没有半点惊奇之色，而是大大方方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刘菲，你是要去岸上办事？”江颜好奇道。 　　刘菲点点头，正要回答，江泠却突然开了口：“她是要去保险公司，一年前她给民宿投了保险，如今民宿毁在了大火里，保险公司自然也要起作用了。” 　　刘菲表情微微一滞，她不自然的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轻轻嗯了一声：“确实是这样，没想到小江警察连这个都知道。” 　　江泠笑了笑：“我还知道一年前你的后爸也是死在了一场大火里，起火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家中电路老化短路了，然后你因此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也靠着那笔钱才开起了那家民宿。” 　　他看向刘菲：“我刚刚问过搜证的警察了，不出意外的话，好像也是因为电路短路。当然，这一次应该是人为的。刘小姐，同样的起火原因，同样的保险赔偿，你觉不觉得好像有点太巧了？” 　　刘菲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了，”江泠淡淡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听得出来。” 　　“我听不出来，”刘菲道：“我只知道一年前我爸的那场火是意外，而如今的这一场火是婷姐放的，我也不想发生这些事，我也是受害者——” 　　“我曾经问过岛上的人，”江泠接着道：“他们说你是跟着你的妈妈嫁到这个岛上来的，你的继父名叫熊诚，出了名的暴脾气跟好色，我想，你在他身边一定过的很艰难。” 　　刘菲嘴唇用力抿紧，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他一开始是有点，但后来已经改了很多。” 　　“是吗？”江泠道：“我听说熊诚最大的爱好就是骚扰其他的女性，岛上的女人对他评价都很差。不过除了这些，我还听到了一个关于他的传闻，传闻里说他跟你——” 　　“不要说了！”刘菲声音尖锐，神色之中隐隐带着怒气：“这都是他们胡说八道的，都是假的，没有的事！” 第104章 番外：秦山岛杀人事件9 　　刘菲原先的镇定自若此时化为乌有，她死死的瞪着江泠，双眸睁得滚圆。一直努力维持着的伪装被江泠毫不留情的揭穿，此刻的她看起来了十分的可怜。 　　江颜在一边看着心有不忍，但仍旧退后一步，护住了手里的录音笔。 　　“你的妈妈性格软弱，又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她的吃穿住行都靠着熊诚，所以她不敢得罪他。明知道女儿在经受着什么样的事，但她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以为是的用这种残忍的方式维持着家庭的平衡。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那个家好好待下去。”江泠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怜悯：“于是，你就成了那个牺牲品。” 　　“你曾经动过逃跑的念头，你努力打工攒钱，希望可以逃离那个家。只可惜，岛上那些人最喜欢看见的并不是什么家好月圆。于是，有人将你打工的事告诉了熊诚，熊诚也因此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你的计划。他带着你的妈妈赶去学校，当着全校人的面打了你一顿，还告诉他们是因为你自己作风不正，在外面勾勾搭搭……” 　　江泠每多说一句，刘菲的脸色就白一分。只是到后面，她竟然还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就算是这样吧，”她慢慢道：“不管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那又如何呢？难道这世上容不下一个有着悲惨过去的人吗？” 　　“当然容的下，是你自己容不下。”江泠道：“当秋婉婉出现的时候，你以为终于有人跟你一样可怜了。她跟你一样像是没有妈妈，跟你一样被人欺负。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个，你心理得到了安慰。不过又因为某个原因，你对她的这种同命相连的感觉消失了。” 　　他盯着刘菲，注意着她的神色：“有一天，你带着秋婉婉去了你家里玩，结果遇到了熊诚。你在外面听见了秋婉婉的哭声，可你没有去救她，因为你就是故意的，你想她跟你经历一样的事，跟你一样可怜，是不是？” 　　刘菲的胸口剧烈起伏，却依旧倔强道：“我没有，这些不过都是你瞎猜的而已。” 　　江泠没理会她的否认，继续道：“秋婉婉因此恨上了你，但她躲了你几次，却没料到熊诚拍下了她的视频。她迫于无奈又去了几次你家，最后心理崩溃，选择结束自己。岛上每个人，包括易小婷都觉得秋婉婉的自杀是由于她在学校遭受的欺凌，却没人知道她在你这经历的那些事。当然，欺凌显然也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但给她致命一击的，是你，她原以为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刘菲道：“你就继续自言自语吧，等船到了我就先上船，你要是敢跟上来我就去投诉你。” 　　“你不想回忆这段经历，那我们聊聊易小婷吧。”江泠话锋一转：“你去年遇到易小婷，知道她的身份和计划后，突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你告诉她你是秋婉婉的好朋友，骗取了她的信任，又拿了一本秋婉婉的日记给她看，激起她的仇恨。易小婷抱着要报复的想法跟你上了岛，而你则有意无意的在一旁推波助澜。比如，对外放出消息说陈二婶的丈夫喜欢上了易小婷，又比如告诉曹觉易小婷其实对他有意思，只是碍于他有老婆所以不敢接受他。” 　　刘菲笑了：“真好笑，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自然是因为你恨他们，”江泠说：“你恨那些人，他们明知道你过的多辛苦，明知道你在熊诚手下多艰难的讨生活，却以此为理由，放任他们的儿女在学校欺凌你。而陈二婶当年就是告诉熊诚你在外面偷偷打工的人，你曾经唯一一次逃离的机会，就这么被她毁了。” 　　刘菲脸上的假笑慢慢收敛了起来，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海风吹起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她却丝毫不觉。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刘菲慢慢道：“所以你觉得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咯？不是有警察在调查吗？要是我做的迟早能查到我，你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江泠摇摇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许方彤应该是被曹觉杀害的。他喝多了酒，又受到你的怂恿，一时冲动。只是这冲动应该超出了你的预料，不然在得知我们身份的情况下，你没道理会选择这个时机开始动手。” 　　“那曹觉呢？” 　　“陈二婶曾经提过，她曾经见到一个人影前往秋志平的家，那个人是你还是易小婷？我猜是易小婷，只有易小婷才能让曹觉放下戒心喝下酒，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易小婷而已。而易小婷之所以会去，也是因为她在你拿给她的那本日记本上看见了秋婉婉对曹觉的控诉。至于陈二婶，那晚我们在民宿聊天的时候，易小婷失踪了。我想应该是你们用了什么手段吸引陈二婶过来，而易小婷就在路上将她拦下，对她下了手。” 　　“好像挺说得通的，”刘菲道：“那按照你的逻辑，最后结局应该是易小婷趁着大家都聚集在民宿里，所以一把火想烧死所有人。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当晚出去找她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你还想否认吗？”陈子风忍不住开口：“我们已经查过了，你所描述的那个破屋子里确实有人居住的痕迹，但并没有人遇袭的痕迹。就算你是真的在那边被打晕了，那从那拖到海滩边那么长一段路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你所说的都是假的，都只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 　　码头上传来呜呜的汽笛声，游船从远方驶来，即将要靠岸。 　　刘菲冷笑一声：“听你们瞎扯这么多，简直是浪费时间，要有证据可以直接抓我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真以为我们没有证据吗？”江泠叹息一声：“你精心安排了所有的事，不得不说心思很缜密，但有一点你还是遗漏了。” 　　刘菲死死的盯着他，下嘴唇被牙齿紧紧咬住，唇色渐渐发白。但她没有开口，或许还在赌是不是江泠在诈她。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熊诚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的吗？”江泠淡淡道：“几个月前，我们查封了一款色｜情软件，软件上有很多人会发布一些他们拍摄的小视频以此牟取利益。我让同事去调查你跟秋婉婉的时候，在那款软件上找到了你跟秋婉婉的视频，视频拍摄的时间跨度很长，发布者应该是熊诚。” 　　刘菲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在确定江泠说的是实话后，她突然躬下｜身，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 　　似乎是想将心里的恶心尽数释放出来，她吐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但还是禁不住的一阵反胃。 　　半响后，刘菲终于停了下来。她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擦擦嘴角，冷笑道：“竟然还上传了视频，我还是小看他了。也是，像他那种畜生，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另外，关于秋婉婉的那本日记本里，有篡改过的痕迹。”江泠淡淡道：“而且我们发现，后面应该还遗失了一部分。如果那真的是秋婉婉写的，她记下所有事，没道理不记下她在你家所发生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将那部分拿走了，又改了前面一部分笔记，将里面的一些人篡改成你厌恶的对象，让易小婷做你的那把刀子，替你除掉他们。”江泠道：“我已经将日记本送去省里做笔迹鉴定了，哪些是秋婉婉写的，哪些是你改的，等鉴定结果出来后自然就知道了。” 　　刘菲定定的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还有一件事，”陆晖突然出声：“法医正在对易小婷的尸体做鉴定。那场大火虽然烧的很大，但由于雨水的原因，易小婷的尸体并没有彻底被毁坏。一旦法医在她的胃里检测到了一些其他成分，证明她是死在大火前或者是由于其他原因昏倒在了大火前，验尸结果都会截然不同。” 　　“你还需要什么证据吗？”江泠问：“一旦法医报告出来，跟你现在去认罪，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是完全不同的后果。” 　　刘菲依旧保持着沉默，许久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躲不过，”她自嘲的笑笑：“都怪曹觉那个蠢货，要不是他一时昏了头赶在这种日子去向他老婆下手，我也不致于被逼着要这个时间动手。” 　　“你还敢说？”陈子风忍不住道：“那些可都是人命啊！” 　　“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刘菲尖叫一声，吓的陈子风一个哆嗦，缩了回去。 　　然而刘菲很快又恢复了她之前的冷静，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淡淡道：“你们猜的也没什么太大的错，我确实就是这么坏。在我被熊诚一次次糟蹋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反抗，我一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们。” 　　“那秋婉婉呢？她明明跟你一样可怜啊！”江颜忍不住道。 　　刘菲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婉婉——她确实是我第一个好朋友，我原以为她跟我是一样的人，可是她跟我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的爸爸也不是亲生的，却对她那么好，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她回到家就回到了避风港，我呢？我回到家就进了魔鬼窟！” 　　“所以你选择拉她下水？”江泠问。 　　刘菲嗯了一声：“我就想看看，假如她跟我完全一样了，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其实也不奇怪啊，我妈妈为了过好她自己的日子，选择牺牲我。我也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啊，我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就只能选择牺牲她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刘菲却像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冷血的话一样，轻轻笑了起来：“所以那天我看见她上吊的那一刻，我就觉得，算了，还是只能我自己一个人扛。我熬死了我妈妈，熬死了熊诚——对了，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应该猜到了。不过更让我开心的是，他还给我留了一笔保险金。那些钱就算是他对我的补偿吧。不过他们都死了，只有岛上那些垃圾还活着，我实在是很不服气。” 　　江泠道：“所以你遇到易小婷后，就动了心思。” 　　“没什么不好的，她想报仇，我就让她报仇，我们有着共同的仇人，我只是比她多几个而已。现在有了她，还不用我自己动手，多好。”刘菲淡淡道：“就像你说的那样，确实是我故意放的风，闹的那些人家宅不宁。不过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跟易小婷商量好的。所有的一切毁就毁在曹觉那个垃圾身上，果然蠢货是不能有所指望的，要不是他愚蠢如猪，我也不会被你们发现！”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易小婷动手？”陈子风问。 　　刘菲笑了笑：“她早就想死了，她在外面辛辛苦苦卖啤酒，就是为了赚钱跟老公孩子团聚，结果一转头家都没了，活着对她也没意思。我帮了她那么多，反正她都想死了，帮我一下怎么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本来还想问问你们怎样才算有自首表现，现在看来应该来不及了。” 　　伴随着她的话语，远方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所有的车子停在了码头，将刘菲团团包围了起来。 　　刘菲看着他们，举起了手。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向江泠。 　　“小江警官，假如你是我的话，你能怎么做？” 　　…… 　　“在想什么？” 　　陆晖端来一杯牛奶递到江泠手上：“到岸还有点时间，你先喝点奶垫下胃。” 　　江泠哭笑不得：“你真的拿我当儿子养啊，哪里都带着牛奶……” 　　他顺手接过陆晖手里的杯子，淡淡道：“我在想刘菲刚刚的那句话，我认真的思考了下，如果我是她，我未必比她做得好。” 　　“怎么会呢？”陆晖道：“你小时候不也……” 　　他刚想说什么，但担心戳到江泠的痛处，又停了下来。 　　江泠笑了笑：“不对，你错了。” 　　“可能你觉得我小时候很可怜，有一个那样的经历，听起来似乎很惨痛。但不是的，我的父亲虽然爱喝酒，爱打人，但他的拳头从未落到我的身上。我的奶奶，即便她防我母亲跟防贼一样，但对我却是毫无保留的。性别的差异决定了我跟刘菲的起点就完全不一样，我没有经历过她的痛苦，也没有感受过她的绝望，我不敢说，如果我是她，我会多么善良多么勇敢，我大概连活下去都很难。” 　　陆晖没有说话。 　　江泠抿了一口牛奶，又继续望向远方。秦山岛已经越来越远，刘菲被这边的警察带走了，查证还在继续，但找出全部的真相已经不再是问题。 　　大雨已经远离了那座小岛，但大雨又好像从未停下过。或许有一天，当所有的阴暗与丑恶彻底的被揭露被戳穿，秦山岛的天空才会真正的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