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也是高危职业》   作者:天灵根   简介:   【正文完结】   傅雪衣空有美貌,却没有修炼的天赋。   他有个未曾言明的心上人,身患重疾。   为求一株救命仙药,他求到谢凛面前。   殿中寒深。   傅雪衣朝着那高座之上的人恳求:“求仙尊赐我仙药。”   谢凛问他,他能给他什么。   谢凛是九州第一人,要什么,便有什么。   他能给什么?   当谢凛走下高座,来到他面前,傅雪衣做了个大胆又荒唐的决定。他小心翼翼地吻上谢凛,低声道:“仙尊,我只有我了。”   那夜过后,傅雪衣拿着救命仙药赶回去,救了他心上人的性命。无人知道他的仙药是从何而来的。   傅雪衣以为那只是一场永不会再有交集的梦。   当他满心欢喜地约了心上人,欲表明心意时,他看见站在人群中的谢凛。   谢凛道:“傅雪衣,过来。”   傅雪衣手中花灯惊得掉了地。   谢凛对所有人说,欲收他为徒。   整个傅家上下都在为他而高兴。   只有傅雪衣一人知道,自那以后,他被困在了一座名为“谢凛”的牢笼之中。   他逃不掉了。   食用指南:   HE。   成长流。   小白文笔。   弃文不必告知。   世界观私设如山。   主角有万人迷属性。 第1章   “我想求见仙尊。”   青州。   今日清晨,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春雨。青黛般的雾色笼罩在城中,悠远而宁静。   客栈里,因这场春雨,似乎也变得清冷。   客栈小二正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儿。   直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令客栈小二清醒过来,他抬头望过去。   在看见来人容貌时,他神情怔了下,眸光里带着少许无法克制的惊艳。   修仙界中,人人相貌皆非平凡,但眼前之人的容貌就算是放在一干修仙之人中,也属最上乘者。   美人如玉,钟灵毓秀。   眼前人拥有一张漂亮的脸,眉若山水墨画,眼似桃花,微垂而翘,眼尾勾着极淡的薄红颜色,虽是天生,但却如同轻细描摹过一般,清冷又艳丽。   “我是来退房的。”   傅雪衣出声,对客栈小二道。   他伸出手,将房间钥匙递了过去。   客栈小二听见傅雪衣提醒的声音,很快反应过来,接过房间钥匙,低头查询过后,开口道:“这位客人,是确定不住了吗?”   傅雪衣答道:“是的。”   小二做好退房登记,抬起头来,笑着说:“客人,已经登记好了。”   “谢谢。”   傅雪衣准备离去前,客栈小二又突然叫住他,并递过来一把纸伞。   小二看出眼前这位客人并无修为傍身,解释道:“这位客人,外面还下着小雨,你还是带上这把伞吧。”   傅雪衣接过伞后,又道了声谢,出声询问:“请问青城的神树是在东面吗?”   昨日,傅雪衣来到青城时,已是黄昏,便在此处的客栈住了一夜。   傍晚,他曾听闻城中有一棵活了上万年的神树,去向神树许愿,很是灵验。他打算在今日去剑宗驻地前,拜一拜这棵神树,挂上一块祈愿牌。   得到小二肯定的答复之后,傅雪衣离开客栈,撑开那把纸伞,朝着东面长街行去。   神树高大,灵光阵阵。   尽管是在雨雾中,此时傅雪衣也能够看见那棵高耸入云的神树。   树冠几近遮蔽了方圆范围内的天幕,理不清的树枝挂了许多带有红绸的木牌。木牌上是近万年以来许多人的祈愿。   傅雪衣撑伞走近,能够听见连绵雨声中被清风吹动的铃铛轻响。   他在神树驻守地取了一块木牌与笔,垂眸抬手写下自己今日的祈愿,而后,他拿着木牌,走进树冠深处。   斑驳树荫之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道。   傅雪衣来到最深处,找到了一处爬梯,拿着祈愿木牌,沿着爬梯而上。他想将祈愿木牌尽量挂得高一些,好让神树“看”得更加真切。   挂祈愿木牌时,一阵莹莹灵光拂过,吹动了傅雪衣周遭的祈愿木牌。   有的木牌上写着“求长生通天之路,纵使万死亦不悔”,也有木牌上写着“闭关百年,不化神,不出关”。   九州之中,青州剑宗是天下人的修仙圣地,而青城是剑宗附属城池,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怀着一颗求道修仙之心。   挂在神树上的祈愿牌大多数也都与修炼有关。   傅雪衣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祈愿牌。   相较而言,他的祈愿看起来好像就简单许多了。   他想要求一株灵药。   可在当世之中,那株灵药却只可能存在于剑宗上林春。   傅雪衣有一个心上人,身患重疾,灵脉有所损伤,拖累了身体。近一年里,他的心上人重疾加剧,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有一位仙者替沈景之诊过脉,却依旧是摇头,称沈景之活不过及冠之年,   随着沈景之及冠生辰将至,沈家都快要放弃了沈景之。   傅雪衣私底下追着那位仙者出去,仙者对他说:“除非有空灵族的灵药,可是空灵族隐居世外,千年才出世一次。”   上一次空灵族出世,还是在五百年前。   但是,沈景之的身体已经等不到下一次空灵族从世外隐居出世的时候了。   傅雪衣再三追问的情况下,那位仙者称在青州剑宗,那位当世仙尊手中,或许还留存有空灵一族的灵药。   于是,傅雪衣背着所有人,留了封书信,就偷偷跑出来,来到了青州青城。他想去剑宗求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尊赐他一株灵药。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傅雪衣微微仰起头,将手里的祈愿木牌挂在眼前的树枝之上。   春雨还下着,却被神树灵光所阻挡,偶尔才会落一滴雨珠下来。些许湿润落在傅雪衣面容上时,他轻轻地眨了下。   这时候,从神树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将此地宁静打破。不知道外面究竟在做什么,神树微微震荡之下,竟有一道灵光自重重树枝之间打了过来,正好落在傅雪衣脚下的爬梯上。   梯子瞬间往旁边倾倒了去——   傅雪衣连忙抬起手来,试图抓住眼前的树干。   就在此刻,一道力量携卷着傅雪衣往旁边跌去的身体。   傅雪衣眼前光景瞬间变幻过后,他整个人被那股力道带得站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   傅雪衣心跳加快了瞬息,才慢慢地睁开眼。   正值那股抓住他的力道松开,他垂眸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根柔软的藤蔓从神树之上伸出来,在他危机时刻把他给救了下来。   傅雪衣抿唇轻声说了声“谢谢”。   眼前那根藤蔓微微晃动着尖端,然后在他面前卷曲了下,像是有些害羞般。   自远处传来的声音逐渐近了,有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边被神树藤蔓鞭打,一边在嘴里说着:“抱歉!抱歉!我不知道这时候这里会有人。”   傅雪衣闻声,转眸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看起来年岁并没超过二十,容貌俊美,此刻被神树藤蔓鞭打,少年便显得有些狼狈了。   少年跑过来,瞥见被他坑了一把的苦主,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在练剑,没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力道。”   他说着话,顺势抬眸看向傅雪衣。   在看见傅雪衣的时候,少年原本还躲着神树藤蔓鞭打的身形一下子顿住。   然后,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   少年“哎呦”一声,本来想要连声叫疼,却在看见傅雪衣之后,龇牙咧嘴一番,强忍着疼痛,安静了下。   他开口道:“抱……抱歉啊。”   其话语突然结巴了下。   傅雪衣道:“没关系,是神树救了我。”   少年解释道:“我最近都在这里练剑,每日都来。今日是没有想到这么早就已经有人到神树这里来了,一时之间没能够控制好自己练剑的力道,让剑光飞了出去。”   “我叫贺流云,是剑宗弟子。”   “傅雪衣。”傅雪衣听闻这个少年是剑宗弟子,眸光微动,轻声道,“贺公子,我今日本来也是想要去剑宗的,可否为我引路?”   “你也是剑宗弟子吗?好像……不对,你是来拜入剑宗的吗?”   贺流云有些疑惑:“可是,这时候不是宗门收徒的时候,你来早了,明年初春才是剑宗收徒的时间。”   傅雪衣将放在旁边的纸伞取了过来,解释道:“我不是来拜师的。”   “我想要拜见你们剑宗上那位仙尊。”   贺流云往外走的身形一顿,徒然惊了下:“啊?什么?”   傅雪衣应声说:“我想求见你们剑宗的仙尊,谢凛谢前辈。”   ……   “仙尊他是上林春一脉的剑修,修的是无情道,可能性情不太亲和。”   “仙尊平日里是极少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他可能不会见你。”   路上,贺流云絮絮叨地说了好些话。   傅雪衣道:“我来之前,特地打听过。”   “倘若有人走过了剑宗的的九天玄阶,可以得见剑宗任何一座剑峰的峰主,对吗?”   贺流云闻言,犹豫道:“仙尊是上林春一脉,也属于五大主峰峰主之一,这一点是没错。但是……走完九天玄阶,可能会有一点难。”   “没关系。”傅雪衣低声道,“我想试一试。”   如果不行的话,他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贺流云在路上为傅雪衣介绍剑宗。   “我们宗门有五大主峰,星辰海,落霞有鸢,临江仙,凤凰台,以及上林春。”   星辰海不是海,落霞有鸢也没有飞禽,临江仙上也不是因为曾经掉过仙,凤凰台上没有凤凰游。   只有上林春,四季如春,满山都是灵植。   贺流云道:“但是,仙尊现如今是住在清玄灵殿的,那里被冰寒大雪覆盖,有幻境结界遮挡,平日里少有人能够接近。”   剑宗驻地门口,各大主峰巍峨高耸,被云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贺流云带着傅雪衣来到此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九天玄梯,出声道:“那就是我们宗门的九天玄梯了。”   九天玄梯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一种试炼方式,前六重天对应考验修士踏上修途的耐性、毅力,恒心等,后三重天分别为问心、问道与天赋。   剑宗值守弟子惊艳于傅雪衣的美貌,又从贺流云处听闻了傅雪衣想要挑战九天玄阶的事情,一时间感到惊讶无比。   这万年间,有过无数挑战过九天玄阶的人,却极少有人挑战成功过,大多数都断在了九天玄阶的最后三重天。   但凡走完九天玄阶者,皆是一个时代的惊艳者。万余年前,剑尊与其弟子皆走过这九天玄阶,而后已然飞升上界万年了。   因而,走过九天玄阶者,被无数人期盼,是终将飞升上界者。   上一个走完九天玄阶的人,正是谢凛。   傅雪衣记住了贺流云对于九天玄阶的种种叙述,朝着九天玄阶方向走去。   他迈步踏上第一级阶梯,自九天玄阶外响起一声洪钟轻响,旋即升起的灵光将他的身形笼罩于其中,并不为外人神识窥探。   九天玄阶前的洪钟轻响,吸引了不少弟子的注意力。   贺流云一直注视着九天玄阶上的动静,发现其代表每一重天闯关成功的灵光逐渐亮了起来。   一重天,二重天,三重天……   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九天玄阶的前六重天都被成功点亮,也就是说傅雪衣已经走过了前六级阶梯。   几乎是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九天玄阶第七重天被点亮。第七重天代表的是问心,原本对于很多修士而言,问心一关是最难的,无数人折损在问心之上。   可眼下,问心一关对于傅雪衣而言,似乎完全不起阻碍作用。   下一瞬,贺流云便看见第八重天在豁然间亮了起来。   周遭一片惊讶之声。   这时候,自天际掠来数道灵光,竟然是几大峰主在察觉到九天玄阶这边的动静之后,齐齐现身。   很快,贺流云就被叫了过去,询问关于傅雪衣之事。   “师尊。”   贺流云的师尊是星辰海峰主,也是剑宗当任宗主。   他行礼之后,对四位峰主简单讲述了关于自己遇见傅雪衣的经过。   很显然,四位峰主在看见傅雪衣闯关如此迅速之后,已经起了收徒之心。   这时候,星辰海峰主出声问道:“流云,你是说傅雪衣闯关,是为了求见仙尊?”   贺流云道:“是的,师尊。”   “可是仙尊难见,除非傅雪衣真的闯关成功。”   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通常折损在问心、问道两关上,已经没有机会再挑战第九重天。   眼下傅雪衣在短时间内已经通过前八重天,按理应该也能很快通过第九重天的。   没有理由,一个能够走过前八重天的人,会渡不过这最后的修炼天赋一关。   众人期盼着第九重天的迅速亮起。   可是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过去了,那代表第九重天闯关成功的灵光也并未亮起来。   半日时间匆匆而过。   一日时间流逝过去。   星辰海峰主道:“此子的修炼天赋竟是如此吗?”   直到第二日上午,傅雪衣被九天玄阶自动送了出来。   他失败了,没能够成功走完九天玄阶。   曦光下,傅雪衣面色有些苍白。   星辰海峰主走过来,指尖落下灵力,解除了傅雪衣周身疲惫,轻叹道:“你挑战失败了,但你是唯一一个坚持到九天玄阶将你排斥出来的人。”   整整一日,傅雪衣耗在九天玄阶第九重天内,不曾言放弃。如此心性,却没有修炼天赋,当真是可惜。   傅雪衣早就知道了自己没有修炼天赋。   数年前,道宗一位长老来到傅家,曾测试过他的修炼天赋。   灵窍不开,灵脉不通。   傅雪衣低垂眸光,主动上前行礼,出声询问:“前辈,可否再给我一个求见仙尊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强取豪夺/先做后爱,酸甜口。   主角已成年,漂亮大美人,成长流,有万人迷属性(指全文出场且关系合情合理的重要戏份配角,都对主角有好感)。   攻修无情道,但对主角一见钟情,温和型强取豪夺,撒大网强取豪夺他老婆。   —   弃文不必告知。   作者不是攻控,不是受控,只是一个单纯写文的。   望周知,有主角才有这篇文,没有傅雪衣就没有这篇文。觉得主角不讨喜的,可以离开的,而不是去骂主角。   感谢支持,比心心。   —   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点进专栏收藏~   《一篇攻略文》   “他试图攻略我,让我爱上他。”   —   在《寂世》中,薄渊是美强惨反派,是注定要被主角打败的存在。一切按照既定命运轨迹运行,却在中途出了差错,大魔头杀了主角灭了世。   天道重启归档,选中月明涯作为攻略者。   “大魔头心狠手辣,没有人欲,好在你穿越的时间是他没入魔之前。”   “他现在还是个弱小任人欺的小可怜儿。”   “你的任务是,用爱感化他。”   —   薄渊是天生魔种,感情障碍者。   拜入仙门的那日,有人骂他是贱种,有人让他去死,有人踩碎他的手指。   这时候,月明涯出现了。   月明涯赶走了那些欺辱他的人,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帮他治好被踩碎的手指。   白衣温柔地垂入他的视线。   月明涯问他,疼不疼啊。   他带他走进仙门,他让他成为他的师弟,他教他剑法,他约他一同历练。   月明涯想让薄渊成为一个好人。   可薄渊是个魔种,注定会入魔。   入魔那日,薄渊看着月明涯撞进他的剑里。   鲜血染红了月明涯的雪衣。   月明涯求他向善做个好人。   这时候,他又听到那个怪物对月明涯说:“月明涯,你快点死,然后我们就要让他走追妻火葬场的剧情了。”   薄渊抱着月明涯,从天亮到黄昏,奇怪地想——   明明是求着让他爱上他的。   为什么要他追妻火葬场呢?   为了弄明白这个问题,找到月明涯的那日,薄渊将人扣在寝殿,毁掉那个在月明涯耳边说话的怪物,眼尾泛着薄红,嗓音喑哑又兴奋——   “师兄,我找到你了。”   “你求着我爱你。”   “我爱上你了。”   “你是我的。”   食用指南:   天生魔种·受×至善圣父·攻 第2章   “仙尊,我只有我了。”   星辰海峰主摇头道:“此事……我做不了主。”   若是傅雪衣成功走过了九天玄阶,他可以前去清玄灵殿,将仙尊请来此处一见。   这是剑宗历来的规定。   但是……傅雪衣失败了。   周遭围观的剑宗弟子在见到傅雪衣闯关失败后,大多都已经离去了。就连来此的四位主峰峰主都已经走了三位,只留下了星辰海一位峰主在主殿前。   星辰海峰主道:“流云,将这位傅公子送回青城。”   贺流云瞥见垂眸安静跪在主殿前的傅雪衣,迟疑出声:“师尊,可是……”   星辰海峰主拂袖离去。   贺流云站在殿前,看着傅雪衣,试图劝说:“傅公子你……”   傅雪衣轻声问:“不知道我待在此处,是否会影响你们的日常?”   贺流云摇头表示并不会影响。   傅雪衣应声:“那就好。”   他想,他必须要待在这里,直至见到那位仙尊为止。   贺流云站在不远处,迟疑地陪着傅雪衣。傅雪衣是他带来剑宗的人,如今在这里却……   两个时辰之后,贺流云看见傅雪衣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形,犹豫良久,转身离开了此处。   傅雪衣跪在殿前,思绪逐渐变得模糊。   他要怎样才能求得那灵药呢?   傅雪衣的意识像水一样,缓缓地流散。   直到平静的脚步声来到他面前,被贺流云求回来的星辰海峰主出声道:“流云,将人给扶起来。”   宛若枯衰的干涸地迎来了清冽甘泉般,傅雪衣蓦然抬头,开口道:“前辈。”   星辰海峰主道:“你若是执意想要见仙尊,一定是见不到的。”   “你今日离去,等明年开春时剑宗对外收徒,你可来星辰海寻我。”   “可我一定得在今日见到仙尊。”傅雪衣低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求仙尊给我一个去见仙尊的机会。”   若是等到明年,或许沈景之已经等不及了,   傅雪衣垂在身后的墨发滑落了下来。   因他的动作,一枚绿莹莹的叶片自他发间飘落。   此时,星辰海峰主抬手以灵力接起那枚来自于神树的叶片,问道:“你在来之前,去见过神树?”   傅雪衣抬眸,亦是注意到了星辰海峰主手中的灵叶,解释说:“我听闻青城神树最是灵验,便去见过那棵神树。”   贺流云应和道:“师尊,我就是在那里遇见傅公子的。”   “你去拜过那棵神树,的确是一件最巧合最正确的事情。”星辰海峰主叹声说,“那棵神树是我们宗门万余年前那位剑尊所养,你得到了神树的认可,便代表剑宗当代宗主会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况且,上林春一脉便是由那位剑尊所立。”   星辰海峰主道:“你跟我走吧。”   傅雪衣闻言,连忙道谢,意欲从地上站起来,却因自己跪在地上的时间太久,而身形跄踉。   贺流云见状,下意识伸手去扶。   下一瞬,星辰海峰主拂袖落下一道灵力,稳住了傅雪衣。他看了眼自己的徒弟出声道:“流云,你该去练剑了。”   “啊?”贺流云下意识发出疑问,旋即在他师尊出手打他之前,跑开并应了声,“好吧,好吧。”   “师尊,我这就去练剑。”   星辰海峰主带着傅雪衣离开了剑宗主殿前,踏进虚空,转瞬便到了清玄境附近的结界之外。   “仙尊常年居于清玄境中,我可以为你打开清玄境结界,但是内里有诸多阵法,你以一介凡人之身,想要见到仙尊仍旧是困难重重。”   星辰海峰主道:“在危急时,神树交于你的灵叶可护你一命,带你离开清玄境。”   星辰海峰主抬手以自己简单的权限,打开了清玄境结界,又对傅雪衣道:“仙尊就住在清玄灵殿。”   “多谢前辈。”   傅雪衣始一进入清玄境,便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入眼处,皆是白雪皑皑,满地银霜。   傅雪衣并未犹豫,握着那枚灵叶,迈步踏上山间小道。外界分明是暖春,在这清玄境之中,却是常年凛冬。   这便是无情道修行所需要的环境吗?   傅雪衣沿着山间小道走了许久,也未曾见到尽头,也没有见到过那所谓的清玄灵殿。   他没有放弃,尝试去观察周遭的环境与位置。   清玄境中阵法诸多,傅雪衣需要小心再小心,才能避开那些阵法。他一旦进入了那些阵法之中,以他毫无修为的现状,必将无解。   傅雪衣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凛寒之意钻入他的衣裳,如顿感的冻刀子,刮着他的身体,几近麻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雪衣也并未寻找到隐藏于清玄境中的清玄灵殿,甚至连那位仙尊半点影子都没有见到。   此地寒冽。   傅雪衣眼睫之上落了雪粒,转瞬融化,冰冷浸湿了如鸦羽般的睫毛,楚楚可怜。他微抿唇角,握着那枚灵叶,最终无声地倒在了白雪之中。   他不能,不能够倒在这里……   傅雪衣模糊的意识强撑着什么。   在他掌心之间,那枚灵叶盈盈生光,好似给了他半点温暖的错觉。   那光越来越炽盛,却在某一瞬豁然熄灭。   一袂清寒幽蓝的衣角拂过傅雪衣掌心,来人拾起了那枚来自于神树的灵叶。   ……   傅雪衣在昏沉的梦境之中,恍恍惚惚地感受到自己被风雪侵蚀得麻木的身体逐渐回暖。如春风过境,他蜷缩在了柔软的环境,暖意清扫了他周身的疲惫。   他想家了。   家里有滚烫的灵茶、温暖的房间,他根本不会挨冻。他也不需要修炼。   可是……   “沈家公子或许活不过今年了。”   梦境里,傅雪衣忽地想起了那位仙者对他说过的话。   下一瞬,他蓦然睁眼,清醒了过来。   映入他眼前视线的,是空旷冰冷的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品,一切构造都简单到了极致,入目皆是冰透的银蓝。   傅雪衣下意识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那枚灵叶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傅雪衣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好像是倒在了雪地里,眼下却在如此空旷的宫殿中。   这里是……清玄灵殿?   是那位仙尊!   傅雪衣起身跑了出去。   殿外天色已经逐渐黯淡了下来,隐约可见夜幕之上挂着的圆月与星辰。   原来,他已经在剑宗耽误快两日了。   夜幕深寒中,傅雪衣听见一阵琴音,便循着那琴音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琴音最终断在了主殿,如同戛然而止般。   傅雪衣走近了些,才看清高悬于殿门上的四个字——清玄灵殿。   一笔一划,苍劲有力,盈盈如华间,有无尽威压玄落,让人无法靠近。   傅雪衣从雪中走来,一步一步靠近,好似有无穷压力一起压在了他背脊之上。   而这些压力也只不是来自于“清玄灵殿”四个字而已。倘若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如何见得到那殿中之人。   这时候,殿中琴音又起,清越如仙乐,动听却似疏离至极,并不算亲近与温和。   傅雪衣踏上殿前台阶,本就苍白的唇被他咬破,渗出了艳色的血。   身形几近摇摇欲坠,傅雪衣却依旧坚持着前行,每每踏出一步,便是比前一步所承受的压力更甚许多。   琴音好似近在咫尺。   傅雪衣跌进殿门之中,那些琴音方才化作无上灵力,将殿外一切威压阻绝在外。   殿中寒深空寂。   傅雪衣低声喊道:“仙尊。”   弦停音落,传来那人无波无动的声音:“你想见我。”   傅雪衣朝着那高座之上的人恳求道:“求仙尊赐我仙药。”   “我从一位仙者那里听闻仙尊手里有有空灵一族留下来的灵药。”傅雪衣低声道,“请求仙尊赐药于我。”   “你能给我什么?”   殿中传来谢凛冷淡的声音。   傅雪衣闻言,身形僵立在原地。   高座上的人,是九州第一人,要什么,便会有什么。   他一介凡人,能给什么?   傅雪衣迟疑良久,听见高座之上传来收琴的声音,慌乱起来,连忙抬起头去。   他的视线里率先出现月色衣摆,淡蓝银纱缥缈如仙。   谢凛拂袖收了琴,从高座之上走下来,那双如点漆的眼眸中平静,苍如山川河海,无垠神秘。   当谢凛来到傅雪衣身边时,傅雪衣以为是谢凛等得不耐烦了,下意识伸出手,指尖抓住了谢凛的衣角。   谢凛停下脚步,垂眸看向跪在他身边的人。   这个动作太过冒犯了,傅雪衣深知此事,却因为想到谢凛要走的事情而不肯放手。   他迟疑道:“我……”   他能给什么?   他能给什么,才可以交换那枚灵药?   他有什么呢……   殿中寂静得好似落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声。   这一刻,傅雪衣做了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决定。   他握着那袂衣角,小心翼翼地攀附而上,仰头吻上谢凛,低声道:“仙尊,我只有我了。”   傅雪衣苍白着面色,轻敛眸光,瞥见谢凛唇色间被沾染上的点点血色,才恍然察觉到自己的唇被自己给咬破了。   他下意识抿唇,想将那点血珠抿进去,唇舌之间尝到了一点难涩的味道。   傅雪衣的动作有些生涩和迟疑。   他低头去解自己的衣裳,手指修长而白皙,隐约带着点儿轻颤。腰带缠绕在他指尖之上,如同柔软无害的菟丝花。   谢凛审视的目光落在傅雪衣身上,犹如清玄境茫茫夜色间的雪风,寒冷而神秘。   傅雪衣扯下衣裳,微微抬起眸光,安静地站在谢凛面前。   柔软的衣料堆叠在他脚边,看起来像干净漂亮的雪云。   傅雪衣再度吻上这个人,被谢凛冰凉的唇冻得轻轻颤抖。   他的指尖亦在轻颤。   谢凛是冷的,就连身体也是冷的,比山巅白雪还要冷上许多。   但在某些时候,傅雪衣于恍然间,又能够感受到谢凛的炙热与滚烫,几近要将他灼伤。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这应该是我写过进展最快的一对了,一步到位.jpg 第3章   “傅雪衣,过来。”   殿外的雪落了一夜。   天将亮时,纷纷大雪才停了下来。   傅雪衣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然天光大亮。他下意识坐起身来,薄被从他身上滑落至腰间。   傅雪衣垂眸便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抬手用被子遮住了。他昨日夜里身体上的不适好像已经被清理过了,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这一身算不上疼痛的痕迹。   分明可以用同样一道灵力一起消除掉这些痕迹的……   傅雪衣止住昨夜的思绪,起身穿好衣服,来到灵镜前。他目光微抬,看见自己脖颈下方遮不住的痕迹,不得已又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新衣裳带着隐隐约约的雪绒边,堪堪遮住了傅雪衣脖颈间的那些痕迹。   他转身时,看见放在桌上的玉盒,走过去将其打开。   玉盒中,是一株灵参。   傅雪衣感知不到这株灵参上蕴含有多少灵气,却能从其品质上看出绝非寻常之物。   据传空灵一族近万年来一直与剑宗上林春一脉交好,因而在空灵族不出世的时间里,只有这里才会有空灵一族的灵药。   傅雪衣并未在殿周遭见到谢凛。   而后,他回到殿中,欲留下一封感谢信。   在写信的时候,傅雪衣原是右手握笔。   思索良久之后,他将其改成了左手握笔。   没有人知道他还会左手写字,左右手写字的字迹也截然不同。   傅雪衣很快写完信,并未落下署名。   将信压在桌上后,他跑出了殿外,很快下了山。   山间已经没有在落雪,就好似那些重重阵法也随着这场雪停而消失了。   傅雪衣并没有遇见任何阻碍,便走出了清玄境。他远远地看见了贺流云,并未迟疑,迈步走了过去,道:“贺公子。”   贺流云再度见到傅雪衣,脸上神情惊喜,出声道:“傅公子,你昨日见到仙尊了吗?”   傅雪衣应声道:“见到了。”   两人一边往外走去,贺流云一边问道:“仙尊好说话吗?”   傅雪衣稍显迟疑,掩去昨夜的种种细节,只道:“我在清玄境中跪了许久,令仙尊动容不已。”   “所以,他将灵药赐给了我。”   此事过后,一方是高高在上的当世仙尊,一方是无法修炼的普通凡人。他们永远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际。   傅雪衣觉得自己说下谎言,那位仙尊也不会特地跑出来追究他的。   傅雪衣微抿着唇,轻声道:“仙尊是一个很好的人,望他能够早日飞升。”   要是能够明日飞升,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雪衣心想,又道:“贺公子,我拿了灵药,现在要离开青州了。”   “啊?”贺流云依依不舍,迟疑地问道,“这么快的嘛?”   他想到一件事情,询问出声:“就昨日我师尊说的,若你明年来剑宗,我师尊可以收你为徒。你明年会来吗?”   他怎么会再来剑宗呢?   他永远也不会再来剑宗了。   就算有朝一日可以修炼了,那他也是去道宗,找沈景之的。   傅雪衣道:“贺公子是修炼之人,而我并无修炼天赋,只不过是一介凡人,此去一别,便不知何时再见面了。”   两人离开剑宗驻地后,傅雪衣来到青城中的传送阵前,对贺流云行礼道:“贺公子,我去徐州。”   贺流云问:“傅公子是徐州人?”   傅雪衣答道:“算是在徐州附近不远处。”   徐州隔壁相隔数万万里的豫州。   傅雪衣交了灵石,迈步走进传送阵中,转身对贺流云轻声笑道:“贺公子郑重,道途一帆风顺。”   传送前最后一瞬,傅雪衣看向遥遥之巅的剑宗驻地,逐渐安静下来。   昨夜只是一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梦而已。   ……   豫州。   傅雪衣从徐州神城再乘传送阵,到达豫州时,才午时过后。   他赶到沈家时,沈家门口的守卫见到他,立马迎了上来。   守卫道:“傅公子。”   傅雪衣问:“沈景之现在在何处?”   “少主在房中休息。”   傅雪衣应了声,道:“那我先不打扰他,我先去找那位仙者。”   他先前来找过沈家那位仙者,自然知道仙者住在什么地方。   沈家上下都知道傅雪衣与沈景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平日里关系甚好,并未阻拦。   傅雪衣很快来到那位仙者所住的院子,抬手敲门,出声道:“楚前辈?”   自从沈景之被查出灵脉受损之后,沈家便从医修阁请了这位仙者来沈家长住,平日里为沈景之调养身体。   院中传来那位前辈楚寒时的声音:“请进。”   傅雪衣推门走了进去。   楚寒时看见傅雪衣,神色间似有疑惑:“傅公子,我听闻你‘离家出走’了?”   傅雪衣走过去,将那方玉盒中的灵参取了出来,递给楚寒时,开口道:“楚前辈,我已经拿到了空灵一族的灵药,还请楚前辈出手救治沈景之。”   楚寒时神情惊讶:“傅公子,你竟然真的拿到了?”   他接过傅雪衣手中的灵参,仔细感知之后,应声道:“的确是空灵一族的灵药,不知道傅公子是如何……”   傅雪衣打断了楚寒时的话,轻声道:“这灵药是我向仙尊求来的。”   他郑重行礼:“沈景之就拜托楚前辈了。”   傅雪衣并未过多打扰楚寒时炼药。   离开院中后,他走在小道上,安静了一会儿,才去找沈景之。   现在正值春日,天气虽然晴朗,却依旧隐有阵阵寒意。   傅雪衣到沈景之院门前时,瞥见沈景之身边随侍正欲向他行礼,微微摇了摇头。   他没有惊动院中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却洲?”沈景之坐在书房前,并未抬起头来,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他的随侍,便开口道,“帮我把书架上的《九州奇闻录》拿过来。”   傅雪衣脚步一停,转了个身去,找到那本《九州奇闻录》,然后站在沈景之身侧,将书递给了他。   傅雪衣并未离开。   沈景之接过书后,翻了一页,便道:“却洲,你挡住我的光了。”   “真的吗?”   傅雪衣应了声,身形往旁边移去。   这时候,沈景之抬头转眸。在看见傅雪衣的那一瞬,他眸光微亮,抬手拉住了人。   “傅雪衣?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看书看入神了呢?”   傅雪衣眉眼微弯,轻声笑道。   沈景之起身为傅雪衣倒了一杯灵茶,这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听闻傅雪衣前些日子留了封书信,就从傅家“离家出走”了。   “就今日才回来的。”傅雪衣接过那杯灵茶,继而问道,“你身体近日怎么样?”   沈景之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傅雪衣道:“这次没关系,我在外面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大能,他给了我一株灵参。”   “来之前,我去了楚前辈那里,他说服用了这株灵参,你的身体就会好了。”   沈景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哪有那么简单。”   傅雪衣心想这次一定可以。   他开口问道:“沈景之,身体好了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去道宗修炼了?”   三年前,道宗来到傅家与沈家,特地为傅雪衣和沈景之探过天赋。   沈景之本该有大好的修途未来,却因为两年前的一场意外,而导致灵脉损伤。若是沈景之灵脉伤好了,那他就可以去道宗修行了吧。   傅雪衣捧着那杯灵茶,随意地问道:“那你不会去了道宗,就忘了我吧?”   “道宗距离神城又不远。”沈景之道,“若真有这样的一日,我带你一起去修炼。”   傅雪衣捧着那杯灵茶,仰头喝了一小口,便听见沈景之疑惑道:“傅雪衣,你脖颈怎么了?”   傅雪衣神色暗自一惊,放下杯子之后,解释道:“我回豫州之前,穿过一处丛林。丛林中的蚊虫太凶了,我脖颈上就是被咬出来的痕迹。”   “等楚前辈炼好药之后,你就好好养身体。”傅雪衣叮嘱道,“我还没回去过我家呢,先回去了。”   说罢,他跑得飞快,很快离开了沈家。   傅雪衣回到傅家后,当天下午,父亲母亲和大哥都回来了,拉着他好一阵唠叨。   傅雪衣熬到晚上,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再偷偷跑出去之后,才得以回到自己的院中。   回到自己院中后,傅雪衣才安静下来。   沐浴时,他瞥见自己身上那些还未消散的痕迹,闭上眼,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了水里。   直至将近喘不过气来,他才面色潮红地起身站了起来,穿上里衣。   傅雪衣闷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几日都没出门。   直到这一日,他大哥找上门来。   “雪衣?”   傅闻寻一袭青色锦袍,容貌清俊。他在房间里找到傅雪衣,问道:“我听说你回来之后,就闷闷不乐地待在自己院子里,连门都没出过了?”   “怎么了?出去一趟,整个人就蔫了?”   傅闻寻把人给拉了起来。   傅雪衣坐起身来,目光看着傅闻寻,喊道:“哥?你做什么啊?”   傅闻寻道:“我本来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你还先怪上我了?”   他起身欲走。   傅雪衣闻言,抬手拉住傅闻寻,问道:“是不是沈家有好消息了?”   “就知道沈家的沈景之?”   傅闻寻抬手探了下傅雪衣的额头,傅雪衣本就白皙的额头蓦然红了一小块。   “哥!”傅雪衣起身道,“我自己去沈家问。”   傅闻寻连忙将人给拉了回来,解释道:“我师尊现在在沈家。”   傅闻寻比傅雪衣大了些年岁,在数年之前就已经拜入了道宗,是道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傅雪衣听见这个消息,分析道:“也就是说,沈景之的身体已经好了,可以修炼了。”   不然,道宗宗主何必亲自到沈家去呢?   傅闻寻道:“沈景之还需要再养上几个月才行。”   “那就好。”傅雪衣道,“那我过些日子再去找他。”   “我听闻沈景之的那株灵药是你找到的?”傅闻寻眯了下眼,沉思道,“你遇见是什么大能啊?”   傅雪衣含糊道:“我是在青州遇见的,冷冰冰的,像雪一样。”   “唉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反正我做了一件好事,那位大能看我有天纵之才,诚心诚意,把灵药赐给了我。”   傅闻寻见傅雪衣这副样子,无奈摇头道:“不知道你在乱说些什么。”   傅雪衣轻易地将这件事情给揭了过去,没有人知道他的灵药是怎么来的。   那的确只是一场梦。   半个月后,傅雪衣见了沈景之一面,得知沈景之不久后就要去道宗修行的事情。   他回到院中,仔细算了下时间,然后确定了一个极好极好的日子——花灯节。   傅雪衣决定在花灯节这一日向沈景之表明心意。   花灯节来临之前,他特地约了沈景之,让他一定要把那一日的时间给留出来,不能被其他人给占了。   花灯节前一日晚上,傅雪衣给自己选了一件最好看的衣裳,整整齐齐地挂在房间里。   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开心之中,等待着花灯节的到来。   傅雪衣出门前,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整理过自己的衣冠。   他今日穿了一身有些艳的红衣,同色系的发带系在发间,等风跑过时,便如翩飞的蝶翼,灵活又惊艳。   豫州神城内,因今日是花灯节而热闹不已。   长街两旁挂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绚丽的灯景装点着神城。河岸边波光粼粼,倒映着夜月与星辰。   傅雪衣走在街上,路过一处摊位时,挑选了一盏最漂亮的兔子花灯,提在手上,朝着同心桥上走去。   再有一刻钟,就是他与沈景之约定见面的时间。   傅雪衣在桥边买了一杯桃花酒,一饮而尽。喝过桃花酒后,他本就白皙的面庞浮上极淡的粉色,像天生而成的桃花妆面,艳而甜。   给自己壮过胆后,傅雪衣迈步走上同心桥。   平日里,他和沈景之出来约见面,他总是迟到的那一个。沈景之一定想象不到,他今日会提前整整一刻钟,到了同心桥附近。   傅雪衣站在同心桥上,听着周遭的热闹声响,垂眸把玩自己手中的兔子花灯。   他一边满怀期待地心想着沈景之什么时候到,一边准备着自己要跟沈景之表明心意的话。   就在这时候,夜风吹过湖面,在掀起湖水涟漪之后,落在了傅雪衣周身,他发间的发带轻轻地扬了起来。   周遭的声音好像小了下来。   沈景之还没来,还有半刻钟时间,傅雪衣正欲下桥去,再买一杯桃花酒来喝。   他抬眸时,正好望见了从桥头另外一边走上来的身影。   雪衣清遥如梦,像是一捧干净到极致的雪。   谢凛身形颀长,气质出尘,落在这漫天热闹的红尘世俗之中,亦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傅雪衣身形僵住,好似又回到了数月之前的那个夜里。   谢凛道:“傅雪衣,过来。”   几近冰冷与强势的声音,让傅雪衣浑身生了寒意。他手中的兔子花灯掉在了地上。   于是,灯中那点儿火焰轻轻地熄灭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章   “我会收你为徒。”   他明明没有告诉过谢凛他的名字,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竟然会屈尊纡贵,向剑宗其他人打听他的名字。   又或者,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在九州第一人面前,如同小把戏般,轻易就被戳破了。   傅雪衣浑身冰凉地僵在原地。   这时候,周遭那些消失的声音好像又回来了,一同钻进傅雪衣耳中,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半刻钟后将要做的事情。   他约了沈景之来同心桥,要向沈景之表明心意。   沈景之快要来这里了。   沈景之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跟谢凛碰面。   在这一刻,傅雪衣蓦然惊醒过来,迈步跑了过去。他发间系的发带因他的动作而轻扬起来,艳色勾勒得好似比漫天灯火还要耀眼。   傅雪衣很快跑到谢凛面前,下意识抓住谢凛的手,低声说了句“走”,便拉着谢凛迅速离开了同心桥。   因修道的关系,谢凛的身体常年冷得像冰一样。傅雪衣豁然间抓住谢凛的手,就如同抓住了一块冰似的,手间的温暖被一并汲取了过去。   尽管傅雪衣曾经真真切切地感受过谢凛这双手的冰冷,此刻却仍旧像是被激了下,指尖微颤。   他轻抬眸光,看了眼谢凛,旋即又连忙抓紧谢凛的手,将人带到了附近一处人少的僻静处。   谢凛安静地看着傅雪衣的举动。   傅雪衣现在像是在藏一件什么见不得光的物品般。   傅雪衣心跳飞快。   他面色早就因谢凛的出现而没了血色。此刻身处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地,他更是感觉到了来自于身旁人强势的压迫感。   傅雪衣连忙松开谢凛的手。   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后,才垂眸轻声问道:“仙尊,你……”   来豫州是有别的事情吗?   傅雪衣没把话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安静了一会儿。   谢凛并未出声,他只好再次主动询问:“仙尊,你来豫州,是有要事要办吗?”   谢凛眸光轻垂,看见傅雪衣如鸦羽般的眼睫轻细颤抖着。   他道:“你怕我。”   傅雪衣迟疑地摇摇头,又听见谢凛对他说:“不用怕我。”   他微掀了下眼睫,眸中隐有惊色,目光落在谢凛身上。   “我去了一趟你的家。”谢凛出声道,“对你的家人说,我会收你为徒。”   傅雪衣听见谢凛前半句话,呼吸猛然一凝。在听见谢凛接下来的那半句话时,他睁圆了眼,茫然地看着谢凛。   “为什么呢?”   好半晌,傅雪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犹豫。   谢凛淡声地问:“不可以?”   傅雪衣启唇:“我……”   他能说不可以吗?当世九州第一人要收他为徒,他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这世间有多少人欲拜谢凛为师而不得,更何况谢凛要收徒的是他这个不开灵窍的修炼废物?   无论任何缘由,他怎么去拒绝?   傅雪衣沉默下来,卷而长的眼睫轻轻眨了下,覆落下半面如同小扇子的阴影。   他问道:“那我父亲母亲他们是怎么说的?”   谢凛道:“他们很高兴。”   傅雪衣知道因为自己不能修炼的事情,父亲母亲平日里揪心不已。当周遭人的寿命都能够从修炼之中有所增长的时候,那个不能修炼而只有百年寿元的人就显得有些独特了。   可怜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与母亲在百年之后,将会面对亲眼看见他的离世。   也难怪他父亲母亲在听见当世仙尊欲收他为徒的时候,十分高兴了。   傅雪衣不用去想,便知道此刻的傅家上下都在为他而高兴。   成为当世仙尊的亲传弟子,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傅雪衣轻扯着唇角,低声问道:“仙尊,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做这一件事吗?”   “嗯。”谢凛道,“我来将此事告知于你。”   傅雪衣想了想,出声道:“父亲母亲一定为你准备了住处。仙尊,我送你到我家去。”   谢凛看他一眼,应了声“好”。   傅雪衣不敢去再看同心桥上的情况,他的心仿若沉了底。   他轻敛着眸光,跟在谢凛身边。   长街上灯火灿烂,人来人往,热闹至极。所有人都在为今夜花灯节而朝热闹处前行聚集,却有傅雪衣与谢凛两人穿越人潮,逆流而行。   远离热闹地后,傅雪衣方才回头看了一眼。   快到傅家门口时,傅雪衣盯着大门口的灯,良久失神,终于是出声道:“仙尊,我的兔子花灯好像遗落在那边,我想回去取一下。”   还没有将客人送至门口,便自己离开,这是不符合礼数和规矩的。   但是,他心有不甘,仍旧想回去看上一眼。   谢凛看向傅雪衣,眸色幽静,问道:“我陪你?”   傅雪衣笑着摇头道:“我快去快回,很快就回来了。”   但是,一介凡人,再快也不会比一位大乘尊者的速度还快。   傅雪衣往后退了半步,抬眸撞进谢凛那双深邃如墨玉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抿唇轻声问:“仙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   豫州神城,同心桥。   傅雪衣跑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站在桥上的人,竭力克制着呼吸,走了上去。   “沈景之。”   傅雪衣迎着夜风,朝沈景之喊道。   沈景之听见声音,转眸看过来,很快来到傅雪衣面前。   “抱歉。”   傅雪衣轻声道:“沈景之,这次我又迟到了。”   沈景之笑了笑,抬手将傅雪衣在奔跑时乱掉的发丝,开口道:“你今日怎么了?竟然还跟我客气地道歉吗?”   傅雪衣微抿唇,故作轻松道:“我家今日来了一个很重要的前辈,所以我才耽搁了些时间,不是故意迟到的。”   “还有,我今天可能没法再逛花灯节了。”他小声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马上就得回去。”   “沈景之,道宗宗主是不是收你为徒了?”傅雪衣笑起来,得意地说,“但是,现在有个更厉害的前辈,要收我为徒。”   沈景之神色微怔,迟疑地问道:“是……剑宗的?”   九州各大势力之中,青州剑宗与豫州道宗,当为两大修行圣地。   能够比道宗宗主还要厉害的人物,沈景之不必过多思索,便猜出了欲收傅雪衣为徒弟的人是谁。   沈景之道:“是剑宗那位仙尊?”   “对啊。”傅雪衣点点头。   然后,他看见眼前人眸中真切实意的喜悦。沈景之在为他能成为谢凛的徒弟而高兴。   “太好了。”   沈景之应声说:“往后你也是修行者了,傅伯母他们肯定也为你感到高兴。”   傅雪衣道:“是啊。”   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里面蕴藏着隐约泪光。   “不跟你多说了。”傅雪衣摇头道,“我还要先回家去,下次再来找你。”   同心桥上的兔子花灯已经被人给捡走了,他再也找不到了。   那原本是他准备送给沈景之的花灯,表明心意之用的。   傅雪衣转身奔下同心桥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之间。   回家的路上,有摊主问他:“这位客人,要来盏花灯吗?”   傅雪衣看见摊位上摆放的兔子花灯,低声说了句“不要”。   在回来同心桥前,他在傅家附近问了谢凛一个问题。   “仙尊,你收我为徒,是真的想要收我为徒吗?还是说只是为了……”   他余下的话并未说尽,便已经听见了谢凛的答案。   谢凛问他:“有区别吗?”   “只要你在我身边。”   傅雪衣慢吞吞地走回傅家时,在之前他离开的地方,看见了一袭白衣的谢凛。   他心中吃惊,却还是主动上前去,小声喊道:“仙尊,你怎么……不先回去?”   谢凛看见傅雪衣两手空空,视线自傅雪衣面容间扫过,道:“兔子花灯。”   傅雪衣神情一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街道,应声说:“兔子花灯不见了,可能被别人给捡走了。”   旋即,傅雪衣撇开这个话题,转音道:“仙尊,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傅家,傅雪衣带着谢凛在迎客厅见到了他的父亲母亲。   好一阵寒暄过后,傅雪衣被父亲交代了一个任务,为未来师尊领路。于是,他又领着谢凛去了家中为谢凛安排的住处。   家中为谢凛安排的住处距离傅雪衣自己的院子并不远。   傅雪衣到的时候,院中已经灯火明亮。   他推开院门,走进房间,将内里各处东盏点亮后,又为谢凛倒了一杯灵茶,送至谢凛面前,轻声道:“仙尊,请喝茶。”   末了,傅雪衣又补充道:“这并非拜师茶。”   “正式的拜师茶,等家中安排好。”   谢凛道:“我没有那么多规矩。”   傅雪衣垂眸应声:“那我明日将此事告诉给父亲母亲。”   房间里安静下来。   傅雪衣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迟疑良久,抬手去解自己腰间的系带。   下一瞬,一只手握住了傅雪衣指尖,他轻轻地颤了下,方觉自己刚才的举动冒昧又卑劣。   谢凛握住傅雪衣的手,将傅雪衣半解的系带给仔细系好,收回手,淡声重复道:“不用怕我。”   “你的房间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傅雪衣恍然地走入夜色,跟在谢凛身侧走了一段路。到达自己院门前的时候,他往前走了半步,开口道:“仙尊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傅雪衣见谢凛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跑回了房间。他猛然关上房门,身体像是无力般,滑落在地上。   一刻钟后,傅雪衣让随侍备了热水沐浴。他将自己的头埋进水里,很久才站起身来。   傅雪衣穿好寝衣,坐在桌前,取了笔墨与纸,提笔写了一个愿望。   希望谢凛早日飞升上界。   谢凛飞升上界,总不可能再把他留在身边。他没有修炼天赋,又怎么可能会飞升呢?   待到墨迹干了,傅雪衣小心翼翼地折好纸页,心想等去了青州青州,他还要再去神树面前许一遍愿望。   希望谢凛早日飞升上界。   傅雪衣将纸页压在自己枕头底下,安静躺在床上。   整整一夜,他都像是进入了不安而可怕的梦境之中,一时之间睁不开眼来。   一会儿是他和谢凛做的那夜事情被发现了,所有人都在唾骂他,骂他不要脸地勾引谢凛,一会儿又是沈景之知道那株灵药的事情,来问他真相,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景之解释清楚。   再然后,他又梦见因他临时反悔不肯答应谢凛的要求,凶神恶煞的谢凛一怒之下将沈景之都给杀了,还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强迫性地令他屈服。   直至天亮后,傅雪衣从梦境中蓦然惊醒过来,抱膝坐在床上,失神良久,才彻底回过神来。   人有了秘密,就会做噩梦。   傅雪衣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感受到刺痛后,这才起身穿衣。   当他出门时,一眼瞥见院门口挂着的兔子花灯,心里一紧,吓得差点儿扳坏了门锁。   知道这盏兔子花灯的,只有他和谢凛。   他总不可能梦魇时也要去找这盏花灯的,也就是说谢凛昨日夜里修为通天,还把这盏兔子花灯给找了回来。   傅雪衣抿唇盯着那盏漂亮乖巧的兔子花灯,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位未来师尊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凛究竟是想要得到他的身体,还是想要把他吓得个半死呢?   他猜不透谢凛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章   希望谢凛能够早日飞升。   傅雪衣想不明白,索性将那盏兔子花灯给收了起来。   他起早去找到父亲,将昨日谢凛告知他的事情跟父亲说了说。   傅慈道:“既然仙尊没有太多规矩,那我们便简化此事流程。”   修仙界中,对于拜师礼,自有一套繁复的流程,有人郑重遵守,自然有人对于此间礼数并不算太过看重。   傅慈当即吩咐下去,将一切拜师流程简化。   当日上午,傅雪衣低垂着眸光,行礼之后,手中端着那杯拜师茶,来到了谢凛面前。   今日,傅家上下皆来了此处。   傅雪衣望见周遭所有人都在为他而感到高兴,面上安静地继续行礼,将那杯拜师茶,奉给谢凛。   他轻声喊道:“师尊,请喝茶。”   傅雪衣今日穿了一袭雪白云裳,腰间细带轻轻勾勒出其单薄清瘦的身形。随着他的动作,浅色流苏坠落在地面上,微微晃动,流动着漂亮的光景。   谢凛接过了傅雪衣手中灵茶,垂眸饮下。放下杯盏时,自他手中掠过一抹灵光。   一块剔透通灵的无暇白玉出现在谢凛手中,他平静道:“傅雪衣,给你的拜师礼。”   谢凛音色如玉石相敲的清冷,喊傅雪衣名字的时候,让傅雪衣恍然间有种又回到了那落满大雪的清玄境。   他失神瞬息,谢凛已经将那块白玉放在了他掌心,入手触觉却是温暖至极。   傅雪衣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块暖玉,他出声道:“多谢师尊。”   谢凛伸手握住他抬起高悬的手腕时,他盯着那双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那一夜的场景。   这双手太冷了,像寒冰一样,激得他皮肤发颤。傅雪衣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任由谢凛将他拉了起来。   谢凛对所有人说:“今日之后,傅雪衣便是我的亲传弟子。”   剑宗上林春一脉,从万年前开始,便有了一人一脉单传的习惯,也就是说傅雪衣将是谢凛此生唯一的亲传弟子。   傅雪衣恍然心想:剑宗最强大的传承该不会就要断在他这里了吧?   谢凛道:“明日我将带傅雪衣回剑宗。”   拜师礼成,傅家上下都在为傅雪衣而高兴。   谢凛离开之后,傅雪衣笑着面对来着其他人的祝贺,而后才找了个理由,推辞还有事,离开了大厅。   傅雪衣独自一人回到院中,安静许久,才约了沈景之傍晚出来。   他对沈景之道:“你今日不出来的话,明日可就见不到我了。”   傅雪衣将地点约在酒楼。   他到的时候,沈景之已经提前到了包厢之中。   酒楼小二将人引至酒楼二楼包厢处,傅雪衣道了声谢,推门走了进去。   沈景之坐在包厢中,抬眸看见傅雪衣出现,笑着说:“今日你倒是来得准时。”   傅雪衣随口道:“毕竟我明日就要去剑宗了,今日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   “给你准备的桃花酒。”   沈景之拉人坐下,又道:“你这话说得……就好像豫州距离青州很远似的。”   “九州各神城都有传送阵可以乘坐。再说等修为高之后,我们都可以撕裂虚空到达任意之地。”   “难怪那么快……”   傅雪衣小声嘀咕了一句,继而出声道:“你给我准备了桃花酒,那我今日就要不醉不归。”   沈景之道:“也就只有你,喝桃花酒都能醉。”   傅雪衣自顾自地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就像是在喝茶一样。   沈景之见了,劝说道:“你还是少喝点儿,就算明日就要去剑宗了,也不能这样喝酒。”   傅雪衣强调道:“我开心,我才喝酒的。”   他接过沈景之取过来的筷子,低头去吃菜。   整个席间,傅雪衣喝了好几杯桃花酒。   沈景之劝了几句,被傅雪衣凶巴巴地叫听之后,便没再劝说,只是看着傅雪衣。   “沈景之。”傅雪衣出声喊了一句,“我……”   他想怎么样呢?   他能怎么样呢?   沈景之应声问:“怎么了?”   傅雪衣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不要管我,我没自由了,以后有个大凶人要管我。”   沈景之起初先是疑惑,旋即想了想,才想明白傅雪衣所说之言是什么意思。   他轻声道:“我以为你是遇见了什么事,导致心情不太好,原来是因为之后会有你师尊来管束你,才不开心的吗……”   傅雪衣安静地趴在桌子上。   沈景之起身结了账,才带着傅雪衣出了酒楼,朝傅家方向走去。   路上,傅雪衣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闹腾。   他小声道:“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沈景之安抚道:“那我以后来青州剑宗找你见你,可以吧?”   “不准!”   傅雪衣只听见了一句“来青州剑宗”,他心里下意识的不安让他脱口而出。   沈景之不能去青州,不能见到谢凛那个大凶人。   “这么决绝的吗?”沈景之温和笑道,“傅雪衣,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你好没良心。”   两人到了傅家门口,傅雪衣慢吞吞地想到傅家现在有个大凶人在,说什么也不准沈景之回去,只准他把自己送到家门口就行。   沈景之看着傅雪衣勉强才能站稳的身形,出声问道:“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到房间去?”   傅雪衣喝了酒,白皙面容间浮着点点漂亮的粉色。他盯着沈景之,摇摇头,拒绝了沈景之的建议。   “行,那你就先回去吧。”   沈景之站在傅家门口,目送傅雪衣进了傅家,时至再也看不见傅雪衣身影了,他才转身离开。   傅雪衣往里走过拐角,猛然一停身形,然后又跑回了门口。   门口守卫见了他,以为他遗落了东西,便询问道:“二公子,是有什么东西遗落了吗?”   “有。”   傅雪衣斩钉截铁。   守卫便问:“二公子,请问是什么东西?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傅雪衣又摇头,迟疑道:“找不到了。”   “找不到的。”他低声一字一句,“算了。”   他的东西早就被自己给弄丢了。   傅雪衣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   夜风吹过屋檐,落在他面容间,他觉得冷极了。他找了个长廊,随意地坐在上面,彻底安静下来。   傅雪衣闭上眼,坐在长廊上,感受着习习凉风。   良久后,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傅闻寻,随意开口:“哥哥,你别管我,我待会儿就自己回去了。”   身后没传来动静,傅雪衣也就没再管了。他将脑袋靠在柱子旁,打算再待一会儿就回院子里去了。   迟缓的醉意在这时候才终于上头。   傅雪衣坐在原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脑袋往柱子旁边歪去。   整个人即将歪倒下去时,一只手伸出来,拖住了傅雪衣的头。在其掌心,隐约灵光一掠而过,宛若一个错觉。   傅雪衣没有因此而睁眼醒来。   谢凛垂眸,便能看见傅雪衣纤长卷翘的眼睫安稳地垂着,并没有像以往每次见他那般克制不住的轻颤。   谢凛安静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手臂绕过傅雪衣的肩背与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傅雪衣身形单薄,蜷缩进他怀里,好似温顺乖巧的猫,小小一只,很轻。找到温暖处,傅雪衣还轻轻地蹭了下,语气无意识的轻缓:“好温暖。”   谢凛将傅雪衣送回院子,把人抱到了房间里。   他坐在床边,抬起手,拉过旁边的锦被,盖在傅雪衣身上,这才解除了自己身上的灵决。   几次接触过后,谢凛发现傅雪衣很怕冷。   在谢凛的认知范围内,他觉得当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的时候,大概傅雪衣才会不怕他。   果不其然,当谢凛抽掉手后,傅雪衣一直攥着的温暖消失了,他下意识去抓,抓到谢凛已经解除灵决的冰冷指尖,一把将其丢开了。   然后,傅雪衣委委屈屈地钻进被窝里,将脸埋进被子。   谢凛伸出手去,动作轻缓,将傅雪衣拉出来。   几番挣扎之下,傅雪衣隐约有将要醒来的趋势,谢凛转眸看了眼窗外已然夜深的天色,指尖落下一道灵力,让傅雪衣安稳下来,睡了过去。   这时候,被傅雪衣压在枕头下面的一张纸页晃出来,在床边摇摇欲坠之后,掉落在了地上。   谢凛垂手将其见了起来,看见上面笔锋大气的几个大字。   希望谢凛能够早日飞升。   谢凛盯着纸页上的字迹,又忆起了数月之前傅雪衣在清玄灵殿中留下的那封书信字迹,眸色深邃,平静至极。   他将纸页折回原样后,放回至傅雪衣的枕头下面,起身掐灯,离开了房间。   傅雪衣一觉睡到天亮之后,他睁眼醒来时,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没回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昨晚好像遇见了哥哥,大概是他哥把他送回来的吧。   傅雪衣起身,洗漱之后,换了一身衣裳。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摸到枕头下面的纸页,打开看了一眼,心想:昨晚傅闻寻应该没看见这纸页吧?   就算看见了,应该也不会骂他。   毕竟那么多人渴求飞升,这是他这个做徒弟的,对师尊的美好祈愿。   傅雪衣将纸页收进了储物空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章   “你体内有我的元阳。”   傅雪衣收拾好东西,启程去同父亲母亲告别之后,才缓慢地来到谢凛的住处前。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敲响院门,轻声问道:“仙……师尊,你醒了吗?”   傅雪衣下意识想去喊“仙尊”,临到出口之时,才蓦然改了口。   须臾,谢凛出现在院门口,目光淡静地看着傅雪衣。   “师尊。”傅雪衣解释说,“我已经跟父亲母亲告别。”   谢凛问:“还有其他人要告别吗?”   傅雪衣闻言,心里紧张了下,不知道谢凛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日夜里,他应该没有让沈景之到他家中来,按理谢凛应该不会见到过沈景之才对,但是大乘修士修为通天,神识可达整座神城。   从始至终,他应该没有表现过什么异常。   傅雪衣轻眨眼睫,镇定地摇头道:“没有了。”   “嗯。”谢凛应了一声,“那便走吧。”   傅雪衣安静地跟在谢凛身边。   时至离开傅家驻地,他才开口问道:“师尊,我们是乘坐传送阵去剑宗吗?”   谢凛看他一眼,道:“先去道宗。”   傅雪衣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小声谨慎地问道:“师尊,我们去道宗是要做什么?”   “剑宗有一样东西要交于道宗。”   傅雪衣闻言,心想:那应该是很快会离开的,并不会撞上沈景之。   他想得美好,到达道宗时,的确没有撞上沈景之,但是谢凛是来找道宗宗主的。   道宗宗主听闻谢凛收徒一事,注意到站在谢凛身边的傅雪衣,出声道:“谢道友,这便是你新收的弟子吧。”   傅雪衣行礼:“见过前辈。”   道宗宗主回忆了下傅雪衣这个人,继续道:“我记得几年前,我是见过你的。”   当时应该还有沈景之。   而现在,沈景之已经成了他的徒弟。   傅雪衣见状,主动开口:“我哥哥傅闻寻是前辈你的弟子。另外在几年前,前辈曾经到过我家,为我检测天赋的。”   他没有提及当时道宗宗主是连同傅、沈两家一同检测天赋的。   道宗宗主应声道:“对,我记起来了。”   他感叹说:“没想到你我并无师徒之缘分,反而和谢道友有师徒之缘。”   道宗宗主没有收他为徒,是因为他灵窍不开,始终无法踏入修行之途。   谢凛收他为徒,难道就能够解决他灵窍不开的问题了吗?   傅雪衣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傅雪衣安静下来,道宗宗主后面的话只不过是为了同谢凛简单寒暄而已,并非是该他答话的时候。   傅雪衣站在云端,脚下踩了柔软的流云,心说:这才不是师徒缘分,而是理不清的孽缘罢了。   放眼九州,他就从未听闻过哪个徒弟和他的师尊会是这样复杂的关系。   一段并不算正确的畸形关系。   谢凛将宗主拜托他交给道宗宗主的东西递交之后,这才看向一直失神发呆的傅雪衣,语气平静:“傅雪衣。”   傅雪衣听见谢凛的声音,立马回过神来,抬眸道:“师尊?你在叫我吗?”   谢凛道:“该回去了。”   道宗宗主笑道:“我近日也新收了一名弟子,之后青云台之争,或许可以让他们之间比试一番。”   傅雪衣没听说过什么是青云台之争,只是暗自记下了道宗宗主要让沈景之去这个青云台的事情。   谢凛没什么情绪,只道:“到时候再说。”   他拂袖撕裂虚空,带着傅雪衣回了青州。   傅雪衣生平只尝试过一次短暂地从剑宗主殿到清玄境外的穿越虚空,那一次星辰海峰主很稳。   他没有想到从豫州到青州的数万万里路途,借道虚空穿越竟然会这么难受。   虚空罡风吹拂而来的第一时间,谢凛抬手施决,落了一道灵决在傅雪衣周身。   傅雪衣下意识放开手。穿越虚空时,他勉强站稳身形,却在下一瞬,又不得已再次抓住了谢凛的袖袍。   傅雪衣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只是小心翼翼地抓了谢凛袖袍的一角。   他微抬眸光,看了一眼身前侧的谢凛。在发觉谢凛并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他稍微安心下来。   短短数个呼吸过后,傅雪衣周遭所待的环境陡然一变。   谢凛语气淡然:“到了。”   傅雪衣连忙放开他的衣角。   这时候,傅雪衣此前见过的星辰海峰主从殿中走出来,看见谢凛与傅雪衣时,出声对谢凛道:“仙尊,你回来了。”   傅雪衣轻垂着眸,瞥见谢凛整洁柔软的袖袍上赫然浮现出一团皱巴巴的褶皱。   这是刚才被他揪乱出来的地方。   傅雪衣安静地转了下眸光,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地上手,指尖一点一点地抚平那团褶皱。   “宗主。”谢凛突然顿了下声,然后才继续道,“东西已经给了道宗宗主。”   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后,傅雪衣当做无事发生一般,飞快地收回了手。   这时候,谢凛才提及到他的名字,他上前行礼道:“见过……宗主。”   在谢凛此次离开清玄境之时,星辰海峰主便已经知晓谢凛将收傅雪衣为亲传弟子的事情了,眼下对于傅雪衣的再次出现并未感到意外。   虽然星辰海峰主并不知道傅雪衣那次去清玄境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谢凛会生出要收傅雪衣为徒弟的念头,但是在他看来,只要谢凛终于肯收徒弟了,便是一件好事。   星辰海峰主道:“我已经将此事交于我弟子去办。”   说话间,一道声音风风火火出现,很快到了殿前,正是贺流云。   贺流云见到傅雪衣,先是看了一眼,像是在打招呼一般。然后他才行礼道:“见过仙尊。”   “这是傅师弟的弟子身份牌与入宗各类事宜的小册子。”贺流云将其交给傅雪衣,并说,“傅师弟,在你修为未到元婴境界之前,每日需要到宗门学堂进行修习。”   他提醒道:“不要迟到了。”   傅雪衣拿过自己的弟子身份牌与小册子,道了谢。   贺流云顺势站在自家师尊身侧,没有离开。   星辰海峰主拂袖从储物空间里取出数样灵物,对傅雪衣道:“这是我与其余三位峰主给予你的见面礼,好好修行。”   傅雪衣一并接过,轻声道:“多谢各位峰主。”   “仙尊,近日可需要开剑库,让你徒弟进去选剑?”星辰海峰主问道。   傅雪衣闻言,心中期待之余,又隐隐害怕,要是没有剑肯跟着他,该怎么办呢?   谢凛道:“不用,我另有安排。”   说完,他便带着傅雪衣回了清玄境。   清玄境中,一如既往,白雪纷纷,覆落天地间。   清清棱棱的风吹过来的时候,傅雪衣恍然竟不觉得冷。他记得自己上次来清玄境,在重重雪迹之中行走,可是被冻晕了过去的。   这次怎么不冷了?   傅雪衣垂手触及到腰间挂着的那块白玉时,恍然大悟。是拜师那日谢凛赠予他的拜师礼,这块暖玉具有抵御清玄境中的寒冷之效。   思及此,傅雪衣微抿着唇,安静地跟在谢凛身侧。   往山道上走去,不过半刻钟,便已经浮现了清玄灵殿的隐约轮廓。殿前,“清玄灵殿”四个大字如旧时一般,散发着莹莹灵光。   傅雪衣抬眸望了一眼并未关闭的殿门,一眼便能够望见殿上那方高座。他迟疑瞬息,在谢凛即将进殿前,开口道:“师尊。”   谢凛停下脚步,转眸看向他。   “师尊,我想问……”傅雪衣避开谢凛投落而来的目光,“我以后住在哪里?”   谢凛应了声,道:“随我来。”   他未再进入大殿,而是转身沿着长廊走去。   傅雪衣悄悄地松了口气,跟在谢凛身后,一边走,一边记着周遭的路上。   上一次,他凭直觉行事,并没有记住清玄境内的各条路。   谢凛来到一处院子前,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并道:“到了。”   傅雪衣抬眼望去。   院中环境布置与整个清玄境清冷截然不同,反而多了些温馨的味道。   傅雪衣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谢凛道:“你好好休息,之后来找我。”   说罢,谢凛便拂袖离开了这里。   傅雪衣看着那道灵光转瞬即消,这才安心下来。他迈步朝院中走去。   这间院子与他在豫州的住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他可以闭着眼就能辨认出哪里是是房间、哪里是书房等。   傅雪衣推开房门,看见内里相似的构造,愣了下。房间内部,就连房间构造与布置大都相似。   傅雪衣僵立良久,才安慰自己。   谢凛在傅家也住过两日,他住的院子跟自己住的院子相近,构造自然也是相似的。   大概是谢凛布置这里的时候,下意识按照寻常布置来的。   傅雪衣打开柜子,在看见柜中的衣物时,又是一怔。他看得出柜中所有的衣物都是崭新的模样。   傅雪衣迟疑了下,随手取了一套衣裳,套了套自己的身形,发现是完全贴合的。   他刻意安慰自己,师尊给徒弟送礼物,是正常的。   随后,傅雪衣“砰”的一声,关上柜门,逃也似地出了房间门。   他转而去看书房,书房内的书册与家中他书房内的书册并不完全重合。不远处还存放了笔墨纸砚等物件。   傅雪衣推开书窗时,才发现了此地与他家自己的住处有所不同的一点区别。   在院后面,往里深处走,是一片桃花林。林间蜿蜒,最终蓄了一方升腾起雾气的温泉池水。   傅雪衣沿着林间而行,来到温泉池边,手指轻缓地落入温暖的池水中,氤氲的灵气钻进他的指尖,为他缓解了片刻的疲惫。   他心想:往后可以来这里。   傅雪衣回去之后,收拾着自己房间里的东西。   午时,他想到今后苦巴巴的日子,从小丹瓶里倒了一颗辟谷丹来吃。   收拾好一切之后,傅雪衣又睡了一个午觉。   虽然他并没有睡着,但还是硬生生躺在床上,捱了好长一段时间。   傅雪衣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起身去穿衣时,犹豫了很久,还是穿了自己来时的衣裳。   傅雪衣在书房里磨蹭许久,才拖拖拉拉地出了院子,去找谢凛。   他在路上多耽搁了一些时间,找到谢凛的时候,下午时候已经快过半了。   谢凛正在殿中修行,察觉到傅雪衣的气息来,这才睁开了眼,抬眸望了过去。   傅雪衣站在殿门前,殿外天光照落在他身上,留下隐约晃动的暖光,漂亮至极。   他行礼道:“师尊。”   谢凛道:“进来。”   傅雪衣垂眸进了殿中,站在谢凛身边,出声道:“不知师尊找我有何事?”   谢凛轻抬掌心,一本书册落在他手中,转而递向傅雪衣,解释道:“你的修行心法。”   傅雪衣将心法接过来,看了一眼修行心法的名字——相思决。   这本心法的名字……听起来也不像是修无情道的人会修行的心法。   傅雪衣心说。   “这是上林春万余年前一位师祖根据他自身修行法决所改善的心法。”谢凛解释道。   傅雪衣想了想,轻声问道:“师尊修行的,并不是这相思决吗?”   “不是。”   傅雪衣懵然道:“那位师祖不是修行的无情道吗?”   谢凛闻言,平静的目光落在傅雪衣身上,出声道:“那位师祖有道侣,他不修无情道。”   原来剑宗上林春一脉不是所有人都要修无情道的。   傅雪衣垂眸,抬手翻看《相思决》。   良久之后,傅雪衣拿着书册,才迟疑道:“师尊,我灵窍不开、灵脉未通,真的能够修炼灵力吗?”   灵窍与灵脉是储存灵力的关键。   从前在傅家,傅雪衣并非是什么都不学的。相反的是,他记忆力还算比较好,是什么都学过了的,但是不开灵窍、不通灵窍,所有知识都无用,只能存在于他脑海之中。   空有知识,却无灵力驱使,始终是没有办法的。   “可以。”谢凛淡声道,“你体内有我的元阳。”   “什……什么?”   傅雪衣话音断断续续。   他的面色因为谢凛的话,失去了些许血色。   谢凛道:“将我的元阳全部炼化,你未开的灵窍与灵脉便会被打开。”   傅雪衣下意识凝住呼吸,他无意识地问了一个问题:“这个方法……是只有你知道的吗?还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现下他连“师尊”这句尊称都忘记了喊。   傅雪衣整个人落在谢凛的目光之中,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这目光剥了周身衣裳,肆无忌惮打量着。   谢凛像是看透了他所有的想法,在无声地问难道会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而去选择终身不修炼吗?   长久几近窒息的安静过后,谢凛才道:“别人不知道这件事。”   傅雪衣呼吸微松,又听见谢凛继续说:“也并非是谁的元阳……都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7章   “你求神树,不如求我”   傅雪衣灵窍未开、灵脉不通的事情,很多人都知晓,甚至当他成为谢凛唯一亲传弟子之后,将会因为谢凛徒弟这个身份而更加受到关注。   这件事只有谢凛知晓,意味着他往后若是真的开了灵窍与灵脉,也没有人会往他与谢凛睡过觉、得到过谢凛元阳方面去猜想。   眼下,傅雪衣整个人却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般,理智与感性不断煎熬着他。   他做过最多的幻想,便是他和谢凛之间的关系,师尊是师尊,徒弟是徒弟,往后再无其他更加出格的逾越之举。   那一夜被当做是一场幻梦。   但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他忽略了这段师徒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谢凛收他为徒,本来就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惊艳的天赋,只是因为他的身体而已。   性命比其他所有事情都要来得重要。   几个月前,傅雪衣是别无其他选择,可现在……他既想要,却又想要。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劣至极。   傅雪衣手中拿着那本《相思决》,勉强镇定,没管自己此刻脸色究竟有多白,迟疑开口道:“师尊,那我先回去了。”   他没有出声询问该如何炼化谢凛的元阳。   末了,傅雪衣还谨慎补充问道:“可以吗?”   谢凛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淡静出声:“明日去学堂早课之前,先来找我。”   “好的。”   傅雪衣应声离开了殿中,犹如逃也似的,走得很快。   雪白衣袂翩飞,好似一只逃了束缚、飞向光中的灵蝶。   灵蝶翩翩飞走了。   谢凛安静地收回目光。   另外一边,傅雪衣离开了殿中,沿着长廊,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推开院门,很快去到书房,将手中的《相思决》重新读了一遍,牢记在心中。   时间飞逝。   等傅雪衣再抬起头来,他发觉外面已然天黑了。中午时,他吃过辟谷丹,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饿的感觉。   傅雪衣收好书册,起身离开书房。   回到房间后,他思索片刻,取了一盏灯,朝桃花林中走去。   温泉池边,氤氲的热气升起来,模糊了周遭光景,又因周遭桃花映色,宛若一片缱绻的仙境。   傅雪衣将灯笼放在池边,褪去衣裳,下了水。   沐浴完后,傅雪衣起身穿好干净的寝衣,提着灯笼回去。   他擦拭好头发,在等还有些微微湿润的发丝彻底干的时候,又看了一遍《相思决》。   傅雪衣坐在床上,尝试着按照书册上的修炼法决来修炼,却如同以往很多次的尝试一样,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吸纳周遭到处都是的灵气。   修炼不成,傅雪衣把书册放下了,僵坐在原处,最终还是尝试了下去感应那什么。   他闭上眼,没有再逃避,强迫性地回忆了那日夜里的场景。   谢凛的手很冷。   这是他最大的感受。   他像一枚紧闭壳缝的蚌,被冰凉撬开,触及到了更深处,试图在柔软之中,寻找漂亮的珍珠。   作为回报,谢凛当然留下了什么。   傅雪衣睁开眼,忽略掉那些细节,依旧没能够感受到什么的存在。   难不成还能藏在他肚子里的吗?   傅雪衣起身掐灭了灯,躺回床上去。   他闭着眼睛,祈祷今夜能够睡着,以及……不要再做噩梦。   这时候,夜色之间,传来悠远安宁的琴音。   整个清玄境中,只有他与谢凛两个人。   傅雪衣知道这是谢凛在弹琴。   大能前辈都喜欢在晚上弹琴吗?   傅雪衣意识迷迷糊糊之际,还没忘思考这个细节。   翌日清晨,傅雪衣是被一只符鸟给叫醒的。   窗外天色还没有亮,他茫然地坐起身来,盯着那只不知道从何处来的符鸟。   符鸟机械的声音响起来:“起床了,起床了,要去上早课了。”   傅雪衣这才回想起昨日贺流云给他的那本小册子里似乎是有写过,会有符鸟飞到各弟子身边,按时叫他们起床去参加早课来着。   傅雪衣伸出手,轻轻地捉了下符鸟的翅膀,又才放开。   符鸟晃悠悠地飞了出去。   傅雪衣起身收拾好自己。   在选择穿什么衣服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柜门,最终并没有去选择谢凛为他准备的那些衣裳,而是又穿了一件极致简单的白衣。   越简单,越好。   傅雪衣心想。   傅雪衣出门离开。   他到达殿前时,看见谢凛,出声道:“师尊。”   谢凛抬起目光,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衣,系带勾勒出一截过于清瘦的腰身。衣裳虽是素净至极,却耐不住其主人有一张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脸,桃花眼自带了极淡的粉色,流转波光,艳色天成,衬着那身雪衣,清冷无暇却动人。   谢凛起身,来到傅雪衣面前,出声问:“我送给你的那些衣裳,你不喜欢?”   傅雪衣没有想到谢凛竟然这么直白地问他喜不喜欢的问题,神色微怔了下,才支吾地说:“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这个谎言一戳就破。   谢凛不再多言,迈步出了殿门。   傅雪衣跟上去,在谢凛身侧走了一段路,又才平缓好心情,问道:“师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几次相处下来,傅雪衣已经掌握了跟谢凛对话的要诀。   不能像跟其他人对话那样半遮半掩。   和别人说话,有些话只说半句,旁人就知道他在问什么,会为他解除疑惑。   但是,谢凛不行。   傅雪衣好几次欲言又止,谢凛只会抬起眸,用那双如点漆般的深邃眼眸,安静地盯着他,并不会主动开口。   跟谢凛说话,得更加直白一些才行。   修无情道的人,可能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懂得迂回。   不过,像谢凛这样身份的人,又何必需要迂回行事呢?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   谢凛道:“送你去上早课。”   傅雪衣闻言,默然顿住,张嘴欲说些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跟在谢凛身侧,朝清玄境外走去。   沿路上,傅雪衣记下了去学堂的路。   学堂前,此时正好是来往弟子最多的时候。   谢凛平日里深居于清玄境中,因而此处弟子似乎大多都不认识谢凛。   傅雪衣见状,赶忙上前半步,出声道:“师尊,我已经知道学堂在何处了。”   “师尊就送到这里吧,我认识回去的路。”   谢凛看了他一眼,应了声。   傅雪衣目送谢凛离开之后,才转身走进学堂。   一进学堂,他就看见贺流云正在向他招手,于是就迈步走了过去。   贺流云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道:“傅师弟,坐这里。”   “我旁边没有人的。”   待到傅雪衣坐下后,贺流云继续说:“师尊让我在学堂多照顾你一些。”   傅雪衣轻声道谢:“多谢宗主和贺师兄。”   贺流云道:“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贺流云很快提及到另外一件事情,“今日清晨起床,是符鸟叫你的吗?还是……仙尊叫的你?”   傅雪衣闻言,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怎么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贺流云解释道:“清玄境中有结界,学堂符鸟一般来说是没法进入清玄境的,所以我才想问一问今日符鸟进去了吗?”   “若是进去了,那就证明符鸟是经过仙尊允许之后,特地放进去的。”   傅雪衣听见贺流云的解释,下意识想象过若是符鸟进不来,谢凛亲自来叫醒他的场景。   那一定很可怖。   他道:“是符鸟叫我的。”   贺流云压低声音,小心谨慎地问:“仙尊凶不凶啊?”   “……”傅雪衣笑着摇头,“不凶。”   只是说话比较直白,不够委婉。   贺流云应声:“我还以为仙尊挺凶的呢。我师尊就比较严肃。”   他絮絮叨叨捅傅雪衣透露了很多话,末了才道:“不过你跟仙尊相处应该还比较融洽吧。”   “仙尊年岁并不大。”   傅雪衣闻言,问道:“那我师尊修道几年了?”   “根据我师尊说的,今年应该正好是一千年吧。”   一千多岁。   傅雪衣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贺流云继续说:“仙尊应该是近万年间最年轻的大乘尊者。”   傅雪衣设想了下。   他修行到筑基境界,可以有两百岁寿命,到金丹境界,可以有四百年寿命,到元婴境界,可以有七百年寿命,到化神境界,那就可以有一千多年的漫长寿命。   那就应该够了。   “待会儿……”   贺流云还欲出声时,他瞥见学堂教习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连忙噤声,正襟危坐。   学堂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学堂教习迈步行至学堂前方,对所有人道:“上课。”   傅雪衣安静下来,认真听教习讲课。   今日教习讲的是九州之地奇闻。   九州之中,青州,豫州,梁州,徐州,燕州,荆州为修仙界。   雍州,为魔界地盘。   翼州,为妖族之地。   幽州,为三域互不管的混乱之地域。   其中,修仙界五州之地,青州剑宗与豫州道宗为两大顶尖修行势力,其他势力林分散在五州之内。   除此以外,修仙界又以世家为主,各大世家林立于其中。   世家子弟会外出拜入宗门修行,在出师后,或留在宗门,或回到家族之中。   傅雪衣特地看了剑宗的出师标准。   一是打得过自己的师尊。   二是修为达到离合境界。   当今修仙界的境界等级划分为九大境界,从底层到高层分别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离合,渡劫,大乘。   第一,谢凛修为是大乘。   第二,一个像他哥哥那样的天才修炼到离合境界,需要两百年,一个像沈景之那样的天才,修炼到离合境界,需要一百年。   像他……   傅雪衣都没敢把假设放在自己身上来思考。   还是祈愿谢凛早日飞升来得更快些,他待会儿就去青城神树那里挂祈愿牌。   后半节课,学堂教习教导了关于吐纳之法与吸收灵力的注意事项,余下时间让学堂弟子各自修习灵力吐纳。   临下课前,教习来到傅雪衣面前,出声道:“你便是仙尊近日新收的亲传弟子?”   傅雪衣应声道:“教习,我叫傅雪衣。”   “傅雪衣,你是仙尊亲传弟子,出了剑宗,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等着看你的笑话。”   “希望你能够勤加修炼,不要辱没了上林春一脉。”   话音说罢,外面传来一声洪钟轻响,是早课结束的声音。   教习说了一声“下课”,便离开了学堂。   教习一走,学堂顿时热闹起来。   因教习临近下课前的那些话,周遭有不少弟子围了过来,纷纷介绍自己。   “傅师弟,你好,我是落霞有鸢的何宁。”   “何师姐。”   “我是临江仙的徐越岳。”   “徐师兄。”   “傅师弟,我是……”   眼见周遭不少人还欲围上来,贺流云及时出声,替傅雪衣解了围。   他笑骂道:“你们这么热情,别把傅师弟给吓跑了,今日就散了啊。”   “往日早课结束,怎么没见你们能在这学堂留这么久。”   贺流云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给散了,称往后还有好一段时间来认识呢。   学堂安静下来后,贺流云才道:“他们就是这样的,对待新来的弟子都比较热情。”   傅雪衣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听见贺流云问他:“傅师弟,你记得回清玄境的路吗?”   “记得,不过……”傅雪衣顿了下声,并问道,“贺师兄是要去青城吗?”   贺流云点点头:“对,我每日都会去青城神树底下练剑。”   傅雪衣笑了下,道:“我今日也去神树那里,想挂一块祈愿牌,不如你我同行?”   “当然可以!”贺流云喜上眉梢,当即就答应下来了。   入春过后,青城中的花受到灵气的滋养,开遍了各处街道。如今虽然已至暮春,可青城中花香依旧。   到达神树前,傅雪衣道:“贺师兄,你请随意。”   贺流云迟疑道:“我怕我的剑光又到处乱飞。”   “没关系的,这一次我绕到神树另外一边去,不会受到你的影响。挂好祈愿牌,我待会儿去那边逛一逛,就先回去了。”   神树下,傅雪衣取了一块空白祈愿牌,写下自己的祈愿。他迈步走进斑驳枝叶最深处,找到另外一边的爬梯,登了上去。   细微的风吹动神树枝干上挂着的祈愿牌。   傅雪衣小心翼翼地挂好祈愿牌,抬眸看了一眼祈愿牌上的内容。   希望谢凛能够早日飞升。   百年之内最好。   傅雪衣默然补充道。   挂好祈愿牌,傅雪衣爬下去,站稳在地上,又朝神树拜了拜,增加自己的诚心实意。   而后,他才转身从另外一边离开。   脚下是斑驳的树影,傅雪衣心情大好地踩着一片片树影,很快走了出去。   下一瞬,他抬眸的时候,脸上笑容便僵了下。   谢凛站在不远处,天光尽情倾洒在他一袭如烟云般的淡蓝衣裳上,分明是暖光,却不似与其相融,自有一处无形结界隔绝了一切般。   傅雪衣安静了下,迈步走过去,轻声道:“师尊。”   谢凛说:“我见你许久没回来,以为你迷路了,便来接你。”   “没有。”傅雪衣摇了摇脑袋,低声道,“没有迷路,我记得回去的路。”   “来这里做什么?”谢凛问道。   “来挂祈愿牌的。”   “祈愿什么?”   傅雪衣顿了下声,下意识觉得不能够把祈愿牌上的内容讲给谢凛听,便撒谎道:“嗯……嗯希望我能早日修炼。”   “傅雪衣。”   谢凛忽然喊他的名字,话语间带了极淡而不可闻的情绪。   傅雪衣轻抬眸光,撞进那双漆黑而看不透的眼眸之中。   “你求神树,不如求我。”   谢凛平静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8章   “别对其他人笑。”   傅雪衣,你求神树,不如求我,   谢凛的话回响在傅雪衣脑海之中,饶是傅雪衣对于谢凛这个人再有直白的认知,也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真的一点儿都不顾及外界关于师徒伦德的议论吗?直白至此。   这人从小到老没受过言语的苦,一定是别人打不过他。   傅雪衣僵立了下,浅浅地吸一口气,才缓慢地应声道:“哦……”   他既没说要求谢凛,也没有说其他,只是沉默着。   他没法像谢凛那样坦然自若。   他也无法迈过那道坎,好似在竭力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与羞耻心。   可这些东西,他早在那一夜,就丢过一次了。   “师尊。”   傅雪衣喊道。   这场沉默里面,谢凛不会妥协。谢凛只会安静地看着他。   能妥协的,只能是傅雪衣先开口,他避开先前的话题,开口问道:“我们回去了吗?”   谢凛道:“去城中酒楼。”   傅雪衣微微睁大了形状漂亮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谢凛。   路上,傅雪衣谨慎开口:“师尊,我们去城中酒楼做什么?”   “吃饭。”   傅雪衣生平最不爱的,就是和长辈一起吃饭,规矩最多。   他小声提醒道:“师尊,修行之人,最好辟谷修炼。”   “你不是。”谢凛看他一眼,语气极淡,“你还没有踏入修行。”   傅雪衣没想到谢凛竟然是要带他去吃饭的。他憋了半口气,脸颊微鼓,低声说,“我可以吃辟谷丹。”   “不好吃。”   的确不怎么好吃。   傅雪衣站在酒楼前,看着谢凛先一步进了酒楼。他幽幽叹声,才跟了上去。   二楼包厢里,酒楼小二询问道:“两位客人想吃些什么呢?我们这里的餐食都是灵食,并不会影响修行,反而对修行有一定的益处。”   谢凛看向傅雪衣。   在谢凛的目光注视下,傅雪衣抬手道:“青州烩鱼,切丝灵笋,糖炒茄果,芋子鸡,小时蔬汤,还有……”   说到此处时,傅雪衣悄悄地看了一眼谢凛,继续说:“还有桃花酒。”   “就这些了,谢谢。”   小二立马答应道:“好嘞,两位客人稍等片刻。”   他记好菜名,转身离去。   小二一离开,包厢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傅雪衣盯着干净的桌面,觉得包厢里太安静了,便主动开口解释道:“师尊,这些菜都是我上一次来青州时当地人推荐的特色菜,我觉得味道很好,所以就点了。”   谢凛问道:“上一次,是哪一次?”   傅雪衣斟酌道:“就是我见到师尊的那一次,那一次我也拜了神树。”   “神树藏了一枚灵叶在我发间。”傅雪衣道,“我去见宗主的时候,那枚灵叶从我发间掉落了下来。”   “宗主说,神树认可我,才给予那枚灵叶。凭借那枚灵叶,宗主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   再然后……就是他去清玄境的事了。   傅雪衣心想。   谢凛应声道:“那棵神树,是剑尊所养。”   傅雪衣好奇:“剑尊?”   “上林春一脉,最初是由剑尊所设立。”   傅雪衣继续问:“这位师祖是万余年前飞升上界那位吗?”   “嗯。”   “那他……”傅雪衣思忖着,尽量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师祖是修行了多少年,才飞升的啊?”   “一千多年。”   谢凛看了一眼傅雪衣,想到了那日夜里看见的那张纸页内容,平静道:“剑尊是和他徒弟一起飞升的。”   傅雪衣蓦然噤声。   谢凛还道:“剑尊的道侣,亦是他徒弟。”   傅雪衣没再说话了。   谢凛继续道:“相思决,便是剑尊徒弟所创的修行心法。”   傅雪衣持续性的没开口,并在心里说:这人怎么还一直说呢?   这时候,包厢房门被敲响。   小二从楼下上了菜来。   待到小二将菜全部上完之后,傅雪衣才出声道:“师尊,你先请。”   他主动另取了一双筷子,先为谢凛挨着夹了一遍菜品,这才自顾自地给自己夹菜。   中途,傅雪衣的目光瞥见小二先前放在不远处的桃花酒,放下筷子,问谢凛:“师尊,这家酒楼的桃花酒也挺好喝的,你要尝一尝吗?”   话音落罢,傅雪衣主动起身,取了两只酒杯,先为谢凛倒了一杯桃花酒,转身放置在谢凛手边。   他不知道谢凛酒量如何,但是想必活了一千年的人,还是一位大乘尊者,酒量应该不会差。   傅雪衣给谢凛示意性地倒完酒,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吃自己的饭菜,偶尔喝一杯桃花酒。   桃花酒,他是不敢喝太多的,怕喝醉了。于是,他浅饮了几杯便作罢。   期间,傅雪衣悄悄去看谢凛,发现谢凛自从喝了那杯桃花酒之后,便没怎么动筷子了。   这样才好,不喜欢喝,不喜欢吃,下次他就不用再陪长辈吃饭了。   傅雪衣安静地吃完饭,收拾好自己,这才对谢凛说:“师尊,我已经吃好了。”   谢凛起身,语气如平常:“走吧。”   两人下了楼,傅雪衣安静地站在谢凛身侧。   在等待结账时,他注意到小二看了他好几次,于是便温柔地笑了下。   小二立刻避开傅雪衣的目光,满脸通红地说:“两位客人,今日一共是……”   谢凛似有所觉,转眸看了一眼傅雪衣。   傅雪衣肤色本来就白皙,眉眼如墨画,此刻因喝了几杯桃花酒,眼尾处的淡粉颜色愈深了些,清冷被压下去几分,更像潋滟的桃花。他笑起来,便如勾魂摄魄的妖物,唇色如艳。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的目光,便微微垂眸,收敛了笑容。   结账之后,两人走出酒楼。   傅雪衣正欲开口询问“师尊,怎么回去?是走回去吗”,谢凛已然抬手,将他拉进了虚空之中。   这一次,谢凛没再出手施决,给傅雪衣隔绝虚空罡风。傅雪衣刚出声一句“师尊”,余下话音便被风声给吞没。   不得已之下,傅雪衣只好紧紧抓住谢凛的袖袍,将自己整个人藏在谢凛的庇护之中。   须臾过后,周遭环境一变。   傅雪衣听见周遭声响逐渐安静下来,揪了下袖子,睁开眼来。   他们已经回到了清玄境中。   傅雪衣轻声道:“师尊。”   谢凛盯着他,语气平静:“别对其他人笑。”   傅雪衣琢磨不透谢凛的话,只觉得谢凛情绪来得异常,含糊地应了声。   当他抬眸时,谢凛已经转身朝山道上走去。   傅雪衣迈步跟了上去。   时至清玄灵殿前,谢凛停了脚步,转眸看着他。   傅雪衣不解,小声问道:“师尊,你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谢凛道:“进来。”   傅雪衣摸不着头脑地跟了进去,却看见谢凛已然架好了琴,指尖勾弦,琴上便有悦耳琴音流泻而出。   傅雪衣安静地听完谢凛弹的曲子,也没想好谢凛要问他什么问题。   一曲之后,谢凛抬眼看向他,只说了一个“坐”字,又弹了第二首曲子。   傅雪衣坐着听完第二首曲子。   谢凛停下动作,开口问道:“好听吗?”   傅雪衣点头应声:“好听。”   的确好听。   谢凛将目光落在傅雪衣身上,良久未曾开口。   傅雪衣面上镇定,心里却存疑,越来越深。   谢凛起身朝傅雪衣走来。   傅雪衣连忙起身,道:“师尊。”   谢凛安静地盯着他,继续道:“我的剑叫执雪剑。”   傅雪衣夸赞道:“好名字。”   谢凛抬手将执雪剑给唤了出来。   执雪剑通体晶莹如冰雪般,剑身附有凌寒之意,周身并无太多纹路,简单至极。   傅雪衣知道在修仙界中一直都有一句话,叫做至简为最强。   这一点,在谢凛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谢凛拿了执雪剑,走出殿外,就着殿外空地执剑比划剑招。   傅雪衣站在殿门前,仔细地看了一遍谢凛练剑,剑法简单却暗含精妙绝轮的意味。   谢凛身形颀长,一招一式皆是做到极致完美,极具赏心悦目之效。   傅雪衣记了一遍剑招,便看见谢凛丢了剑,朝他走了过来。   傅雪衣目光瞥见被丢在雪地里的剑,迟疑了下,心想这柄剑就这么丢了?   不是说剑修最爱惜自己的剑吗?如同自己的道侣一般?   谢凛道:“好看吗?”   傅雪衣答:“好看。”   于是,谢凛又盯着傅雪衣看。   傅雪衣见状,又另外给了反应,道:“师尊,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基础剑法。”   谢凛回答完,继续盯着傅雪衣。   傅雪衣反思自己,难道他给的反应还不对?   他正思索时,发觉谢凛已经转身离开了殿外。   傅雪衣转过身,没想明白谢凛今日的异常。   这时候,雪地里的剑闪着灵光,飞了过来,调转剑身,以剑柄戳了戳傅雪衣的肩。   傅雪衣回头,看见通体雪白漂亮的执雪剑,出声笑道:“执雪剑。”   执雪剑微微晃了下,钻进傅雪衣怀中,持续闪动着盈盈灵光。   傅雪衣只感觉执雪剑通体像谢凛那个人一样,透着冰冷的气息。他抬起手,轻轻地碰过执雪剑的剑身。   然后,那些盈盈灵光闪烁得更加厉害了些。   傅雪衣问道:“你想说什么?”   执雪剑从他手中飞起来,指了指谢凛刚才离开的方向,而后又戳了戳傅雪衣的肩膀,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傅雪衣还欲再问什么的时候,发觉执雪剑隐约闪烁着灵光,一点淡淡的粉色从执雪剑剑尖尾端蔓延上来。   剔透的冰雪覆盖上粉色,像极了桃花颜色。   傅雪衣碰了碰执雪剑尖端,想到了那杯桃花酒,出声问:“是想说……师尊他因为那杯桃花酒而喝醉了?”   执雪剑又戳戳他,表示赞同。   而后,长剑一头埋进皑皑白雪之中,再飞起来时,其剑身已经褪去了粉色,恢复成剔透的晶莹。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9章   “用师尊的剑吗?”   傅雪衣说什么都没想到谢凛竟然会因为一杯桃花酒就喝醉了。   谢凛的酒量比他还要差。   堂堂大乘尊者,连酒意也不知道消解散去。   傅雪衣一时无言,跟在执雪剑身侧,朝谢凛的休息之处走去。   最终,执雪剑停留在一处院落外。   傅雪衣抬眸望过去,看见眼前隐约熟悉的院落,眼睫轻轻颤了下,停滞不前。   那日夜里,起初是在殿上高座,后来是因为他被磕疼了,谢凛就把他抱回了这里。   执雪剑轻轻戳了戳傅雪衣垂在身侧的手腕。   傅雪衣蓦然回神,沉默着走进院中。他抬手去推门,并轻声喊道:“师尊?”   房间内无人应答。   傅雪衣动作轻缓地走进去,连带着执雪剑一同钻了进来。   他目光一扫,便看见了斜倚在榻上的谢凛。   傅雪衣握住执雪剑,将其放在了谢凛身边,轻轻点了下,示意执雪剑安静下来,灵光别再闪烁个不停了。   随后,傅雪衣在房间里看了一遍,找到一张薄毯,盖在谢凛身上。   睡着后的谢凛极其安静,墨发散开,面庞如玉,鼻梁高挺。卸去了那些冰冷之后,这个人便显得随和许多。   傅雪衣观察过后,无声说:“要是……师尊只是师尊就好了。”   在这九州,谁不想成为仙尊的徒弟呢?   师尊是师尊,徒弟是徒弟。   傅雪衣转身离开此处。   回去后,他回忆着刚才谢凛比划的基础剑诀,前往桃花林中寻了一根掉落的树枝,有样学样,认真比划了一遍。   基础剑法。   听这个名字,应该是剑宗所有弟子都会学的剑法。   傅雪衣思索着,回到书房,在众多书籍之中找了一遍,终于找到这本基础剑法。   傅雪衣将其认真地记了一遍。   纯练剑法,并不需要灵力的支撑。   只不过没有灵力支撑,总觉得缺了部分精髓。   翌日,傅雪衣依旧是被符鸟给叫醒的。   他思及昨日贺流云所说,符鸟进入清玄境,是需要经过谢凛同意才行的。也就是说,谢凛已经醒了。   傅雪衣在选择今日所穿衣物时,盯着紧闭的柜门看了一眼,依旧没有穿谢凛送给他的衣裳。   收拾好自己后,他转身离开院落,去大殿寻谢凛。   “师尊。”   傅雪衣行礼时,看见谢凛起身的动作,就知道谢凛今日又要送他去上早课。   他开了口:“师尊,我昨日已经认识了路,可以自己去上早课了。”   谢凛看向傅雪衣,淡声道:“不可以。”   “……”傅雪衣沉默瞬息,点头道:“嗯。”   两人一路无话。   直至到了学堂门口,傅雪衣才停下身形,道:“师尊,我今日下课之后,想去藏书阁。”   “我知道去藏书阁的路……”傅雪衣回想起昨日之事,继续道,“我在藏书阁,大概需要两个时辰。”   “到时候,我才回来。”   “好。”   谢凛终于答应下来。   傅雪衣目送谢凛离开,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学堂。   今日学堂早课上的是实战课。   两人为一组,由教习先演练剑法之后,再进行分组训练。   教习在前方演练剑法时,傅雪衣看着那熟悉的剑招,轻眨了下眼。   昨日谢凛才给他演示过基础剑法,今日早课学的便也是基础剑法。   真的很巧。   傅雪衣将教习演练的基础剑法和谢凛演示的基础剑法对比过后,觉得谢凛不亏是仙尊,是要比教习厉害一些。   教习演练过后,让各组弟子进行训练。   贺流云带傅雪衣去剑架处挑选了两柄普通凡剑,解释说:“傅师弟,像这样的早课训练,都是不能动用灵力的,所以使用普通凡剑最适合不过了。”   两人就着基础剑法的所有招式各自演练了一遍,又才对招。   贺流云原先是想着傅雪衣才来剑宗,理应让一让师弟的。结果当他一上手与傅雪衣对招时,才发觉傅雪衣对于基础剑法早有熟悉,一招一式并不显得生涩。   数招下来,贺流云逐渐放开了自己的手脚。   他想到数月之前傅雪衣登九天玄阶,仅仅只有第九重天未曾闯得过去,这只能证明傅雪衣的修炼不够,并不能够说明傅雪衣在其他方面有任何不足之处。   相反的是,傅雪衣除却修炼天赋之外,无论是心性,还是毅力,又或者是在其他方面,都有着惊才绝艳之资。   早课结束过后,贺流云收了剑。   同傅雪衣去剑架前还剑时,贺流云问道:“傅师弟,你之前学过基础剑法吗?”   傅雪衣摇头:“是师尊为我演示过基础剑法。”   贺流云闻言,继续道:“仙尊亲自为你演示基础剑法,真好啊。”   “当世之中,大概再也找不到哪一位剑修的剑法能有仙尊更好了。”   傅雪衣只是轻轻地笑了下。   和贺流云告别之后,他转身朝藏书阁走去。   藏书阁前,傅雪衣交过自己的身份弟子牌,得到允许之后,迈步进入阁中。   天光从阁楼顶部镂空的花纹处倾泻而下,映出神秘而繁复的变幻光影。   傅雪衣通过藏书阁告示,很快来到第五层。藏书阁第五层上,摆放着的是剑宗从立宗开始后的所有历史。   没过多久,傅雪衣便找到了上林春一脉的历史。   上林春一脉开创于万余年前那位剑尊,是那位剑尊亲自将剑宗扶持成了与道宗比肩的另外一大宗门势力之一。   傅雪衣还在这位剑尊的记载里,找到了部分关于空灵一族的记载。据传这位剑尊身具部分空灵血脉,因而空灵一族近万年间与剑宗上林春一脉世代交好。   难怪谢凛手中会有空灵一族的灵药,原来具体是因为这层渊源啊。   傅雪衣继续往下看去,继而翻到了关于这位剑尊徒弟的记载——也就是那位创写《相思决》的师祖。   这位师祖的经历也挺离奇的,年少拜入剑宗,后来因为身具魔族血脉而离开了剑宗,去了魔族驻地,还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魔尊。   最后,这位祖师因和剑尊结为道侣,又回来了。   傅雪衣看见关于这位祖师创写《相思决》的部分细节。   《相思决》是根据这位师祖的血脉功法经过改变之后,最终写成了这本适合于人族的修行功法。   纯正的魔族功法的确是完全不需要灵根与灵窍的,经过师祖改变之后的《相思决》适合于人族,但是对于灵窍与灵脉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   只要是人族,无论灵窍与灵脉的品质如何,只要这个人有灵窍与灵脉,便可以踏上修行之途,且往后并不会因为灵窍和灵脉的天赋问题而对道途有所限制。   也就是说,《相思决》是一本潜力无限的修行功法,的确是最适合他的功法。   只要……他能开了灵窍,通了灵脉。   怎么真的有人敢和自己的师尊结为道侣呢?   傅雪衣还以为谢凛是在胡说八道,没想到在上林春曾经竟然真的有过师徒恋。他现在真的很想跑到上界去问一问这位《相思决》师祖当时是怎么想的。   傅雪衣继续往下看去。   他很快就看见这位师祖不仅把功法叫做《相思决》,师祖的剑叫起相思,还把剑尊养的神树叫做相思树,据说远在魔族地界的旧日魔族皇宫里,还有一座相思殿。   于是傅雪衣似乎懂了什么。   他决定放弃去问这位师祖。   他应该去问那位剑尊才对。   纵观上林春数代传承,原来只有谢凛一个人修的是无情道。   傅雪衣将上林春一脉的记载放回原书架上,又去看其他书架上的书册。   两个时辰转瞬将至。   傅雪衣从书册中蓦然回过神来,放回手中书册,起身离开了藏书阁,   他将时辰掐得极准,几乎是在下早课两个时辰准点时,出现在了谢凛面前。   “师尊。”傅雪衣轻声道,“我从藏书阁回来了。”   “今日早课上,教习教我们的是基础剑法。”   傅雪衣不知道谢凛还记不记得昨日发生的事情,只好道:“我想请师尊再为我演示一遍基础剑法,可以吗?”   “嗯。”   谢凛应了声,走出殿外,祭出执雪剑,于雪中为傅雪衣完整地比划了一遍基础剑诀。   傅雪衣又重新看了一遍,与教习早课所教的基础剑诀做比较,相辅相成。   的确谢凛更懂基础剑诀,但是教习所教的基础剑诀似乎更适合普遍的学习。   傅雪衣盯着雪中的身影,两者相结合着回忆。   下一瞬,通体剔透的剑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递了过来。   执雪剑?   傅雪衣微抬眸光,看向谢凛,迟疑道:“师尊。”   谢凛语气平淡:“练一遍。”   “用师尊的剑吗?”   “嗯。”   傅雪衣伸出手,接过执雪剑。   入手触感依旧冰凉,像极了这清玄境中的大雪天气。   下一瞬,傅雪衣突然感觉到原本冰凉的剑柄慢慢变温暖了起来,微微闪烁着灵光。   他惊讶道:“师尊,这柄剑好像变热起来了。”   谢凛看了一眼傅雪衣,淡声道:“跟剑无关。”   “是你的温度感染了执雪剑。”   怎么可能。   他的手没这么烫。   傅雪衣彻底没话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0章   所有人都在要求傅雪衣。   傅雪衣握着执雪剑,转瞬来到殿前空地上,指尖微微收紧。   将基础剑法完整比划过后,他收剑,看向谢凛:“师尊,我的剑法可有误?”   谢凛迈步来到傅雪衣身边,应声道:“第五式。”   傅雪衣文艺闻言,下意识回想了自己刚才比划的第五式,然后就注意到谢凛已经抬手握住了他手中的执雪剑。   傅雪衣眼睫低低地颤了下。   谢凛握着他手中长剑,带着他将基础剑法第五式比划了一遍,纠正了他剑法中的那一式剑招错误。   “记住了吗?”   谢凛清冷的声音响起在傅雪衣耳边,带着微凉的寒意。   傅雪衣收敛了自己扩散的思绪,点头应声。下一瞬,谢凛松开他的手,对他道:“往后,你每日练一个时辰。”   傅雪衣转身,将执雪剑递过去:“师尊,你的剑。”   “你还没有剑。”谢凛淡声道,“就用执雪剑。”   话音落罢,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傅雪衣拿着剑,在雪中站了片刻。   他身上挂着谢凛送给他的那块白玉,周遭寒意并未侵袭他的身体。   须臾,傅雪衣抬起手,主动接住了飘过来的一粒雪。雪粒在他掌心很快融化成了一点湿润痕迹。   他在清玄灵殿前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基础剑法。   结束时,天色已经将暗,傅雪衣将执雪剑还给谢凛,并道:“师尊,那我就先回自己的住处了。”   “嗯。”   尽管在外面练了两个时辰的剑,傅雪衣在回去时,他仍旧神采奕奕,飞快地跑出了清玄灵殿。   谢凛安静地收回了目光。   另外一边,傅雪衣回到房间后,才发觉自己周身的酸痛。他稍微收拾过后,拿着衣物去了桃花林深处的灵池。   傅雪衣解衣去到池中。热气升腾的池水有灵气浮现,没入他的四肢百骸间,又很快散了出来。   因他灵窍未开、灵脉不通,他的身体对于这些灵气而言,便是一个筛子,装不了灵力。   但是,当灵气没入傅雪衣身体之间时,依旧能够缓解他因练剑而带来的周身疲惫与酸痛。   傅雪衣打定主意,往后每日练习剑法后,都来桃花林深处的这方灵池来多泡一泡。   他靠在灵池池壁边,安静下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而后,傅雪衣是被一阵琴音给唤醒的。   他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还待在温泉池里,便起身穿好衣裳,提着灯往回走。   那阵琴音似睡处都可以听见,直至傅雪衣回了房间,依旧清越动听,像……   他擦干头发,终于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这琴音——冰雪之上受曦光照拂的花。   傅雪衣坐回床上,取了床边放着的一本书册,认真地看了一遍,才躺下休息。   几日后的早课上,剑法实战练习期间,傅雪衣得到了教习的夸赞。   剑宗的早课是每上六日之后,就能够有休息一日的时间。   半个多月下来,傅雪衣终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每日固定时间的早课,认真的教习,各种性格的弟子,熟能生巧的剑法精进。   还有……每日都要送他去上早课的谢凛。   傅雪衣时常去藏书阁,白日看藏书阁的书,晚上临休息时看书房里的书。   他初来剑宗的各种不安和惶恐好似消融在了这样平和的氛围中。   这一日,教习提及起青云台之争。   傅雪衣提笔时,回想起之前道宗宗主好像说过此事。   “你们这一届弟子大多数都是能够参加下一届青云台之争的。”教习说道。   青云台之争,每十年举办一届。上一次的青云台之争,是在七年前,也就是说三年后将开启下一届青云台之争。   骨龄在百岁以下,修为在筑基至化神的修士皆可参加青云台之争。   青云台上,群英荟萃。   修仙界各方势力的众多弟子都会距离在青云台之上,进行比试。   最终胜出者,直登青云台榜首,将获得各方势力齐凑的一大笔修行资源。   其中,若是散修得青云台榜首,还可自愿选择拜入任何一大宗门。各大宗门对于这样的修行之才,亦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而在剑宗与道宗两大顶尖修仙势力之间,亦存在着关于青云台榜首的暗自较量。   青云台之争每十年一届,近千年来,两宗历代弟子得青云台榜首者,竞争激烈。往往是剑宗弟子得一届青云台榜首,下一届青云台之中,道宗弟子会铆劲儿把榜首给得到。   “你们之中,有五大主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在三年之后的青云台之争里,需得尽全力。”   “贺流云,傅雪衣。”   教习点了名,并道:“尤其是你,傅雪衣。”   “你作为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三年后将会有无数目光放在你身上。”   教习又提点到了傅雪衣。   傅雪衣安静下来。   上半节早课休息时,贺流云带来消息:“我听我师尊说,仙尊当年只参加过一届青云台之争,是在他修行的第二年。”   傅雪衣问道:“为什么?”   “因为十年之后,仙尊已经超脱了化神境界,不符合资格了。”   傅雪衣闻言,顿了声。   难怪宗门学堂每日来的教习都各有所不同,但是在得知了他是谢凛徒弟之后,纷纷开口,说不要让他辱没了仙尊之威名。   许多人需要上百年时间才能达到的化神境界,在谢凛那里,只需要十年时间就够了。   而他的徒弟已经进入宗门一个多月了,于修行一途,却没有半分进展。   所有人都在要求傅雪衣。   贺流云劝慰道:“不过,没关系,仙尊是仙尊,傅师弟你是你。更何况我觉得仙尊对于这些方面似乎并不强求。”   傅雪衣轻声道:“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下半节早课上,教习让弟子进行分组的实战训练。都是同门弟子,在早课实战时,并不会使用灵力,就只于剑法纯粹熟练度上进行比试。   这一个多月里,傅雪衣每日都会练上一个多时辰甚至是两个时辰的基础剑法,他的悟性与心性在这群弟子里面都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是上佳。   毕竟九天玄阶九关当中,傅雪衣闯过前八关的速度都极快。   眼下数次实战下来,主教实战的教习对于傅雪衣夸赞有佳,只是每每在提及傅雪衣的修炼进度时,却还是忍不住轻叹。   眼下只是放在宗门内部来比,各自对战并不需要使用灵力,可当这些弟子被放出去历练时,与其他修士比试,修为灵力却是缺一不可的。   教习巡逻过一圈后,便留下各大弟子们,自行训练。   傅雪衣与贺流云对战过几次后,便暂且停了下来。因教习的数次夸赞,近日来找傅雪衣小作比试的弟子并不算少。   “贺师兄,你每日都和傅师弟分在一起,这总得给我们一些机会,见识见识傅师弟的剑招厉害吧?”   傅雪衣见状,便随意接了一位师弟的话,轻笑道:“请。”   同不同弟子对战比试,傅雪衣发觉自己对于基础剑诀的领悟与增长似乎会更高一些。   于是,在此后数次实战课上,傅雪衣会主动接受来自于其他弟子的比试邀约。   偶尔几次的时候,傅雪衣也会想,若是他能跟他那位师尊也比试一番,或许收获会更大一些。   然而,在九州之内,无论是哪个徒弟可能都没有过他如此大胆的想法,连修行之途都还没正式开启,就想着去挑战师尊了。   但是,是比试,就总会有“意外”发生。   傅雪衣和一位师兄比试,点到为止。傅雪衣在即将收剑之时,一道充满灵力的剑招却转瞬袭来,击中了他手握剑柄的手背。   鲜血瞬间裂了开来。   随着一声轻鸣的剑音过后,傅雪衣手中长剑也一同碎裂。   那一瞬,他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是周遭弟子传来的惊呼声,以及手背上传来的刺痛感,让傅雪衣蓦然回神。   贺流云已经从另外一边跑了过来。   傅雪衣垂眸,望见自己手背上崩裂开来的剑伤,鲜血淋漓。   可他仍旧忍着痛,强握着断剑剑柄。   剑不能、也不该脱手。   贺流云出手,指尖落了一道灵力在傅雪衣鲜血淋淋的手背上,暂且止了血。   这时候,才传来对面人语气慢悠悠的道歉:“抱歉啊,傅师弟,我一时之间没注意到现在的场合,下意识就用出了一成灵力。”   “这是我家祖传的愈伤药,傅师弟没有灵力护身,一时来不及躲,伤得有些重了。”   对面弟子说话间递过来一瓶简陋的愈伤药。   贺流云语气冷漠地指责道:“林翔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翔惊讶道:“贺师弟,我修行已有数年之久,平日里在外对战都是用了灵力,最近回到宗门,是一时忘记了宗门早课的规矩。”   “我是该罚,就罚我多抄几遍宗门规矩,但是……”林翔眉头轻蹙了下,“虽然贺师弟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但是眼下贺师弟你却说我是故意而为之,这是不是在仗势欺人?”   “你!”   贺流云出声,神色不忿。   傅雪衣仍旧握着那柄断剑剑柄,原本已经止过血的手背很快又有血渗了出来,在他白皙的肤色之下,显得有些刺眼。   这道剑伤几近深刻见骨。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1章   “今夜来找我。”   双方僵持不休的情况之下,教习听说有人因为早课训练而受伤,很快赶了过来。   在了解清楚清因后果之后,他对林翔做出了惩罚,罚其抄宗门规矩百遍。   “若是一个剑修,连对周遭环境的掌控都无法精准做到、会出现失控的话,那他不如早日改修其他道法。”教习问道,“林翔,你可明白?”   林翔道:“弟子服从教习的安排,罚抄宗门规矩一百遍。。”   “今日早课到此为止,大家各自散去,好好思考今日之事。”   教习说罢,拂袖离去。   林翔笑了笑,语气温和,带着点儿歉意:“傅师弟,今日真是抱歉了。”   事后,贺流云不忿道:“林翔就是故意的。”   傅雪衣取了伤药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将药粉倒在自己的伤口之上,又听见贺流云道:“几年前,林翔就是欲拜入上林春一脉失败了,因而这次回宗门发现仙尊收了你做徒弟,才会怀恨在心,故意针对你的。”   贺流云低声说:“是我忘记提醒你了。”   傅雪衣倒好上药,单手取了绷带,让贺流云帮他包扎一下伤口,又才出声道:“那我往后……会遇见更多这样的事情。”   贺流云解释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林翔那样阴暗的。”   包扎好伤口后,傅雪衣开口问道:“贺师兄,若今日林翔针对的是你,你能躲过那一剑吗?”   贺流云迟疑地看着傅雪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傅雪衣这个问题。   “你能。”傅雪衣轻声道,“但是,我不能。”   剑法练得再好,若是没有相应的修为来匹配,便如同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今日唤作任何一个人,面对林翔那一剑,或许都可以躲过那一式剑光。   林翔今日一事,戳破了傅雪衣的幻想与逃避。   若他还只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待在傅家,可以是任性自由、快乐散漫的小少爷,所有人都会惯着他、宠着他、护着他。   可是,他已经不是了啊。   他现在是谢凛的徒弟,会有很多人盯着他的身份。无论愿不愿意,他都会被推着往前走。他不可能躲在这个温和的壳子里一辈子。   若是下一次,朝他而来的,是一把捅到他心口上的剑呢?   若是往后有人将剑对准他的亲人与朋友,而他恰好在现场,却无能为力呢?   今日早课提前结束,傅雪衣同贺流云告辞之后,回到清玄境结界处,在结界外坐了许久,才拿着身份弟子牌,打开了清玄境结界。   清玄境中常年覆雪,满目皆是干净无暇的雪色。   傅雪衣回去时,在清玄灵殿遇见谢凛。因为有伤在手上,他向谢凛简单地行了礼,将手藏在了身侧。   “过来。”   谢凛今日穿了一身幽蓝色长袍,流银色软纱如同落在夜色中的月华,清寒而神秘。   傅雪衣安静地走了过去,眸光轻垂,就听见谢凛对他道:“把手拿出来。”   傅雪衣闻言,微微抬眸,撞进那双平静的眼眸之中。他迟疑了下,然后才将自己藏在身侧的手拿了出来。   谢凛道:“你受伤了,谁帮你包扎的?”   傅雪衣轻声道:“是贺师兄。我让贺师兄帮我绑了下绷带。”   谢凛抬起手,指尖落在傅雪衣手背包扎的绷带之上。   灵力落在傅雪衣手背处,那被绑得乱七八糟的绷带瞬间散开了来,露出他手背上那道深刻的剑痕。   冰凉微寒的灵力覆落于傅雪衣伤口上,他下意识想躲开,却被谢凛强行握住了手腕。   不得已之下,傅雪衣只能克制地安静下来。   谢凛的灵力钻入他的伤口之中,寒凉却隐约酥痒,像是在愈合那道剑伤一般。   傅雪衣的指尖轻轻颤了下,便听见谢凛问他:“很疼?”   傅雪衣抿唇摇头。   谢凛直言:“贺流云包扎得太丑。”   傅雪衣摇头迟疑:“没关系,我不介意。而且这伤也不重,只是小伤而已,很快就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谢凛打断。   谢凛盯着他,目光平静道:“你可以找我,而不是在结界外坐那么久。”   也就一刻钟而已。   傅雪衣启唇,又没说什么,安静地点了点头。   他手背上这道深刻见骨的伤在谢凛的灵力之下,很快愈合如初,连半点疤痕都未曾留下。   谢凛轻轻地点了下傅雪衣手背,才收回手,出声道:“你今日受伤了,练剑一事,便休息一日。”   傅雪衣闻言,应声走出了殿中。   须臾,谢凛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清玄境。   剑宗,星辰海。   谢凛出现时,星辰海峰主正在和贺流云说话,听见动静,站起身来,问道:“仙尊今日来是找我有何事?”   “我不找你。”   谢凛看向贺流云,道:“我找你徒弟。”   星辰海峰主闻言,也朝着贺流云看了过去。   贺流云满脸茫然,心说自己也没干什么事儿啊?   “傅雪衣。”   谢凛道。   贺流云神情顿时了然,将今日早课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绝对没有半分添油加醋。   半刻钟后,谢凛拂袖离去。   与此同时,临江仙主殿前,临江仙峰主感知到什么,起身应了出去。   他在殿外瞧见从虚空之中一步踏出的谢凛,出声询问道:“你这是……”   “我许久未曾下山与你比试。”谢凛道,“今日有了这兴致,同你打一场。”   临江仙峰主闻言,神色略显奇怪,似乎没明白谢凛今日突如其来的发疯是怎么回事儿。   剑宗五大峰主之中,在谢凛当年踏入修炼道途的时候,临江仙峰主稍微年长,在当初基本上也算得上是与谢凛有过同辈之争的剑修。   两人曾经有过一战,然而临江仙峰主在那一战当中输给了谢凛。   因而,他深知谢凛就是个疯子。   谢凛好多年不发疯了,怎么时隔多年又来发疯?临江仙峰主被迫和这个疯子在虚空之中又打了一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谢凛临走前,丢了一瓶愈伤药过来,冷淡说了句“慢慢养伤”。   临江仙峰主捏着那瓶愈伤药,反反复复地思考了一遍,然后撕裂虚空,去了星辰海主殿。   星辰海峰主还在跟贺流云讲事情,瞥见一把冲进来的临江仙峰主,神情略显无奈,出声道:“流云,临江仙峰主找你。”   “我干嘛找你徒弟?”   临江仙峰主断然拒绝:“我不找你徒弟,找你。”   于是,贺流云躬身欲退出主殿。   临江仙峰主问道:“谢凛今日发什么疯?莫名其妙跑来打我。”   于是,星辰海峰主又把贺流云给叫了回来:“流云,你回来。”   贺流云一只脚才刚刚迈出主殿,听见自家师尊的话,又将脚收了回来,转身来到临江仙峰主面前,行礼道:“见过峰主。”   “是这样的,原因来自于今日的早课实战训练上……”   贺流云又将先前给仙尊说过一遍的话,复述给了临江仙峰主。   临江仙峰主:“……”   他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徒弟的事情,这谢凛还如此护短。   徒弟犯错,师父还得吃苦。   回去之后,临江仙峰主思来想去,对不起自己挨谢凛打的这顿伤。他不好过,怎么能让自己干了坏事儿的徒弟好过呢?   没多久,临江仙峰主便把自己的大徒弟给叫过来,吩咐道:“让林翔多抄一百遍宗门规矩,你去把他叫来,在我面前抄。”   “不抄完,不准走。”   ……   另外一边,傅雪衣并不知道清玄境外发生的事情,很快回到住处,在书房待了一个下午。傍晚将至时,他才从书房中出来。   翌日,傅雪衣去上早课时,才从贺流云处听闻了昨日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贺流云道:“昨日,先是你师尊来找了我,没过多久,又是林翔的师尊来了星辰海主殿。”   “后来,我从师尊那里得知,你家师尊约林翔师尊比试了一番。”贺流云见教习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学堂外,连忙压低声音,“你想啊,在剑宗谁打得过你家师尊啊?”   “听说昨日一战,还是你家师尊压了修为之后的同阶一战。”   末了,贺流云还补充说道。   早课结束时,傅雪衣问了贺流云一个问题:“贺师兄,你平日里在修行上有任何问题,也会向师尊寻求帮助吗?”   贺流云神色自然:“这是当然了,师尊不就是为我们的修行之途解疑答惑的吗?”   傅雪衣安静下来,眼睫微垂,隐约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贺流云问道:“傅师弟,你是不是还挺怕你家师尊的?虽然仙尊看起来是有些不近人情的,但是对于亲传弟子,应该不算太冷淡吧?”   “还有之前傅师弟你还不是仙尊徒弟的时候,仙尊也将灵药给了你,并没有不近人情啊。”   傅雪衣心烦意乱地点点头,并未多言。同贺流云告别时,贺流云赠了一盒糕点给他。   “傅师弟,这应该是你们家乡那边的糕点吧。你离家已经好几个月了,因而我想着给你带了这糕点过来。”   贺流云不太确定地说完,便笑了笑,顺势离开了这里。   傅雪衣有些失神地抱着那盒糕点,回到清玄灵殿,朝谢凛行礼:“师尊。”   这时候,他才忆起自己手中还有一盒别人送的糕点,身形微顿,指尖微微收拢了些。他忘记将这盒糕点藏起来了,谢凛肯定得问。   果不其然,谢凛走过来,将执雪剑给傅雪衣时,目光从他怀中轻扫而过,淡声问道:“这是什么?”   傅雪衣轻声答:“是豫州那边的糕点,我托人……拿回来的。”   他斟酌着用词:“许久未吃了,我有点想吃这个糕点。”   傅雪衣说完,又怕谢凛听了这话,现在马上就要拉着他去豫州,半刻也不带停歇的那种,便补充道:“不知道师尊在豫州时有没有尝过,我想与师尊分享。”   他在心中默然对贺流云说了一声抱歉。   傅雪衣将糕点盒打开,推给谢凛。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谢凛将执雪剑递给他的动作已经很久了,又连忙伸手去接剑。   手忙脚乱之下,傅雪衣手中的糕点盒往旁边倾斜而去——   下一瞬,一只带着微凉的手伸出来,扶住了他的手腕。   谢凛出声道:“小心些。”   傅雪衣拿了执雪剑,感受到原本寒凉的剑柄很快升了温。   谢凛握着他的手腕,从他那只手上拿着的糕点盒中,取了一块糕点来吃。   傅雪衣抿着唇,心跳得飞快。迟疑良久,他才终于开口道:“师尊,我在修行上有一惑。”   谢凛抬眸看向他。   “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炼化师尊的……元阳?”傅雪衣话语轻了下来,心跳声好似比话音还大,“求师尊为我解惑。”   他竭力克制着呼吸,怕自己此刻走出清玄灵殿后,便想要逃离这里。   谢凛微抬指尖,松开了傅雪衣的手腕,看见眼前人微垂却轻颤不已的眼睫,像是瑟瑟发抖的纤薄蝶翼,脆弱易折。   他平静道:“今夜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2章   “抬头。”   从昨日林翔一事给了他警醒之后,傅雪衣从昨日下午到此刻,便一直因为这件事情而失神。   眼下谢凛给他的答案,无疑是在他已然沉到底的心上重重地敲了下,内里好似有什么咕噜地冒了出来,酸涩又难捱。   “还有……”   谢凛出声时,傅雪衣抿唇抬眸看向他。   “今日这份糕点并不好吃。”谢凛淡声道,“下一次若是想吃,去豫州神城吧。”   在这世间,谁能在极短的时限内往返青州与豫州两大地域?也只有大乘尊者才能够做到了。   谢凛道:“你好好练剑。”   “好。”傅雪衣应声将糕点盒收了起来,拿着执雪剑走进殿外的雪中。   两个时辰后,傅雪衣将执雪剑还给谢凛,转身离开了清玄灵殿。   此时距离天色将晚还有一段时间,傅雪衣在书房之中待了一会儿,很快从书房到了桃花林间。   傅雪衣手中抱着一个玉盒,抬手从一树桃花上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放进玉盒里。   大半个下午,他都待在桃花林中,采摘了一大盒盛开的桃花,然后回到院子,以备好糖料、酒料等东西。   傅雪衣取了一个小坛子,将洗净的桃花瓣、糖料与酒等共同放在坛中,寻着记忆中的方法进行酿制。   他从前因为好奇桃花酒的酿制,而跟豫州神城中的一位酿酒师傅学习过酿制桃花酒之法。   傅雪衣发现在酿造桃花酒的过程中,能够使他烦躁而不安的情绪变得平静,因而就一直保留了这个方法。   临近黄昏,傅雪衣拿着衣物去了一趟桃花林深处的温泉灵池。   夜色降临之际,他敲响了谢凛的房门。   房间内的灯火随着门被打开而倾斜出来,轻轻地落在了傅雪衣一袭艳丽的红衣之上。   临行前,傅雪衣的目光落了那方从来未曾使用过的柜子。迟疑良久后,他最终打开了柜门,从柜中取了一套崭新的衣裳出来,换掉自己身上原有的衣裳。   谢凛微抬眸光,落在傅雪衣周身。   傅雪衣容貌本就清冷而漂亮,红衣袭身,便愈艳绝,单薄清瘦的腰身被柔软衣料包裹着,裁剪有度,好似是有人一寸一寸丈量过一般,有些过分的贴合。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打量的目光,呼吸放缓,轻声喊道:“师尊。”   他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谢凛已经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进去。   当谢凛靠近时,强大而具有压迫感的气息像侵袭而来的巨兽,寒凉之中带着强势,使得傅雪衣的呼吸乱了一瞬。   这一次,心里蓦然生出的不安与羞耻,让傅雪衣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里。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傅雪衣意欲抽身逃离此地,却被谢凛伸手给拉了怀中,不准他再离开。   他下午时待在桃花林中太久,即使沐浴过了,可发间染上的桃花气息依旧未曾消散,清淡地浸了周身,很快溢满房间,到处都是。   原本漂亮的红衣很快坠落在了地上,如同一团艳丽张扬的火,将傅雪衣周身摇摇欲坠的防备给吞噬殆尽了。   傅雪衣像一团干净无暇的雪云,被一双泛凉的手给摘取了下来,又很快陷入混乱之中。   他试图让意识保持清醒,可这一次的谢凛似乎比上一次来得更有技巧些,温和绵长的手段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令他一再败退。   脉脉灵力从他的四肢百骸钻了过去,又很快聚集了起来。   傅雪衣意欲出声,却说不出话来。   反复几次之后,他方觉自己眼尾与面颊上的微微湿润,连眼睫上都带着些许的润意。   他被谢凛给弄哭了。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谢凛安静地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傅雪衣面容间,停留瞬息。   正当傅雪衣以为谢凛打算放过他的时候,谢凛却将他拉起来,抱在怀中。   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连彼此的呼吸都能交织在一起,暧昧不分。   傅雪衣声音轻哑:“师尊……”   下一瞬,谢凛的指尖落在傅雪衣的背上,一块一块地细数眼前人的脊骨。   紧接着,他伸出手,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傅雪衣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这是他们今日夜里的第一个吻。   谢凛用了几分力道,最终让傅雪衣没能够再逃避过去。他轻轻地吻过傅雪衣的唇,然后是高挺的鼻梁,似桃花般的眼睛,眼尾的薄红与湿润。   谢凛唇间尝到了傅雪衣眼泪的味道,略微咸涩。他吻掉了眼前人面颊上的泪珠,才陡然继续刚才的动作。   不得已之下,傅雪衣只好抬手环住谢凛的肩,整个人攀附住面前这个名为他师尊的男人。   “师尊。”   意识恍然的时候,傅雪衣被充沛的灵力给堵住了,却还在想:幸好明日是宗门早课每隔六日后的休息日。   否则,他该怎么在符鸟出现的时候醒得过来呢?   ……   傅雪衣睡了过去,就连在梦境之中,他也好像是坐在一艘极不稳当的船上。   当他睁开眼醒来时,眸光轻颤颤的,继而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谢凛。   雪衣铺在他手背之上,带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傅雪衣反应了瞬息,下意识坐起身来,轻声喊道:“师尊……”   始一开口。他便噤了声。   谢凛伸出手,语气平静:“抬头。”   傅雪衣微微抬了下头、紧接着,他的下巴被冰凉的指尖抬高,显露出纤细的脖颈,还有一片雪白间的点点吻痕,颜色深而欲。   谢凛指尖落下一抹灵力,轻柔地拂过傅雪衣脖颈。   傅雪衣只觉自己原本微哑的嗓子很快得以缓解,他开口,声音如往常那般清悦:“师尊。”   “嗯。”   谢凛将指尖收了回来,继续看着傅雪衣。   傅雪衣迟疑地问:“我的灵窍与灵脉是都……开了吗?”   他昨晚后来实在没能受得住,晕睡了过去。   “没有都开。”   谢凛解释道:“你晕过去了。”   傅雪衣微抿着唇,又听见谢凛继续对他道:“三处灵窍与灵脉。”   “修士体内一共有一百零八处的灵窍与灵脉,这是一个人达到大乘境界所需要的的所有灵窍与灵脉。”谢凛道,“你只开了三处,可以修炼过炼气的三小境界。”   傅雪衣模糊地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况。   昨晚,他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和谢凛做了三次,就开了三处灵窍与灵脉,那如果是修士全身一百零八处灵窍与灵脉的话,他还需要和谢凛……   这时候,谢凛问道:“你想一次性将所有灵窍与灵脉都开了?”   傅雪衣闻言,顾不得自己此刻复杂纷乱的心绪,连忙摇头拒绝。   谢凛这句话,不就是在问他是不是要一次性做完这一百多次吗?   不眠不休一个多月,就算谢凛身体好到了极致,但是依照他的身体情况,他可能会死在这床上吧?   傅雪衣反复斟酌过后,迟疑地开口道:“师尊,我每月月初休息的时候,来找你……解惑,可以吗?”   谢凛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傅雪衣见状,在心里纠结良久,胡思乱想,揣度着谢凛的各种想法。他这样的行为……会不会有种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感觉?   傅雪衣思索时,微垂的眼睫轻轻颤抖着,隐约有些不安,想着要不要改口。   谢凛望见他微颤的眼睫,出声道:“可以。”   傅雪衣闻言,轻抬眸光,看向谢凛,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谢凛继续道:“今日,你就在这里修炼。”   傅雪衣弧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谢凛起身离开此地。   傅雪衣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掀开被子,目光落在自己周身的痕迹之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迟疑心想:虽然这些痕迹并不痛,但是为什么每次都不给他消除这些痕迹呢?明明就是一道简单术法的事情。   等他踏入炼气境之后,一定得最先学愈灵决。   傅雪衣穿好衣服,盘坐在榻上,静心凝神,开始回想早就已经牢记在心的《相思决》。   开了三处灵窍与灵脉之后,那些被傅雪衣吸纳进身体的灵气终于有了储存之地。如同干涸已久的池中落下了第一滴水珠,傅雪衣察觉那些未曾消散的灵气通过灵脉,蓄在了灵窍之中。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灵力,但是对于一直只能眼睁睁看着充沛的灵气从他体内溢散的傅雪衣而已,是一大惊喜。   傅雪衣静心修行了一上午。直到某一瞬,他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像是什么无形的壁障应声碎裂开来。   周遭的灵气第一时间涌入傅雪衣的四肢百骸之中,最终汇聚在了一处灵窍之中。   他这是……修炼到了炼气前期境界?   傅雪衣仔细回忆过往上早课时教习所讲的知识,心中喜悦。   起身时,傅雪衣思忖瞬息,依着记忆中学习过的法决,成功地将愈灵决给施了出来,抹掉了自己脖颈之上露在外面的点点痕迹。   这时候,谢凛从外面走来。   傅雪衣转眸望了过去,对谢凛道:“师尊,我好像已经修炼到了炼气前期。”   谢凛微垂的眸光轻轻扫过傅雪衣脖颈,淡声问道:“会传灵讯吗?”   经谢凛这么一提醒,傅雪衣才忆起之前离家前父亲母亲哥哥和沈景之都给过他灵讯,说是等他能够修炼的时候,回传灵讯给他们。   他待会儿就试一试传灵讯。   谢凛指尖之下浮现出一抹灵力,转瞬落在傅雪衣眼前,开口道:“给我传灵讯。”   这么近也要传灵讯?   傅雪衣心里迟疑,抬手接过谢凛的灵讯。他仔细感受过后,以手中灵讯为基础联系,换出了自己的灵讯,很快传了一道灵讯过去。   灵光自傅雪衣指尖飞掠,像一只翩飞的灵蝶,转瞬便到了谢凛手中。   谢凛拆开傅雪衣的灵讯,听见了那一声“师尊”,于是便回了一道灵讯给傅雪衣。   傅雪衣眼见又有灵讯飞了回来,有样学样,拆了开来。   灵讯之中,是谢凛的声音,他说——   “嗯,我在。”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3章   “继续。”   傅雪衣听见灵讯中的内容,神色微怔,心绪略显复杂。他指尖轻轻地动了下,那道灵讯便隐藏了起来。   当傅雪衣回到自己院中后,他茫然的心绪很快被喜悦所代替。   他摸出父亲母亲的灵讯,分别给他们传了一道灵讯过去,告知自己已经成为一名炼气修士了。   傅父傅母很快回了傅雪衣的灵讯,关心了一下傅雪衣的近况,并嘱咐他要好好修炼。   接受到父亲母亲的灵讯后,傅雪衣继续将剩下两道灵讯给发了出去。   傅闻寻倒是没能够很快回信。   没多久,傅雪衣就收到了沈景之的灵讯。   灵讯里,沈景之的声音传了出来:“傅雪衣?我刚才在师尊这里,现在才拆开你的灵讯。”   “恭喜你,成为了一名修士。”   傅雪衣拿着沈景之的灵讯,思忖瞬息,继续回传了灵讯过去:“我最近一直有在练剑,很厉害。下次你就打不过我了。”   须臾,有灵光自天际飞掠回来,落在傅雪衣掌心之上。   傅雪衣拆了开来,听见沈景之在灵讯里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期待下次见面。”   傅雪衣唇角下意识弯了下。   旋即,他似想到些什么,心情复杂又低落。   傅雪衣手指慢慢收拢,将沈景之的灵讯收了起来。他捧着脸,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才起身去了书房。   翌日,傅雪衣去上早课时,贺流云率先发现他的情况。   贺流云道:“傅师弟,你的修为是……”   傅雪衣解释道:“是师尊为我解了惑。”   贺流云闻言,不禁感慨道:“仙尊果然是见多识广,连此等难题都有解决之法。”   傅雪衣弯唇笑了下,没再出声。   直到后半节实战课时,傅雪衣在和贺流云试剑法时,傅雪衣心中似有所感,周遭灵气朝他蜂拥而至,一起涌入他四肢百骸间。   傅雪衣接连听见两声破境之响。   当周遭灵气逐渐平息时,他神色怔了下,自己竟然在没有修炼的情况下连续破境两次?   贺流云收剑走过来,拱手道:“恭喜傅师弟,你一日竟然连破两境,到了炼气后期。”   当初傅雪衣闯九天玄阶的时候,仅仅是卡在了最后的修炼天赋一关,当时不知道又多少人为此而感到惋惜,现如今傅雪衣修途之上最大困境也被解决了。   傅雪衣今日连破两小境,贺流云竟也不觉得震惊。   贺流云语气带笑地问道:“傅师弟该不会一日破三境,立刻就进阶至筑基了吧?”   傅雪衣心绪复杂,摇头道:“不会。”   就在刚刚,他很明显能够感知到那些灵气在冲进他四肢百骸后,有一种蓄积之势,却始终无法冲开他那些未开的灵窍与灵脉,最终只能作罢。   贺流云猜想:“那也应该很快了。”   傅雪衣默然心想:不会很快,至少……得下个月月初之后了。   早课结束后,傅雪衣回到清玄境,在清玄灵殿前拿了执雪剑,于殿前空顶上练了两个时辰的剑。   剑风飞旋,缓缓平息时,傅雪衣抬起手掌,接住了从空中飘落的一粒雪。   他安静了下来,手中长剑微微轰鸣,带着温暖朝他怀里蹭了下。   傅雪衣握住执雪剑,抬起指尖,轻轻地点了下冰透的剑身,在想:谢凛修无情道,他的剑反而像会撒娇的兔子一样,真奇怪。   他的剑,会是怎样一种模样呢?   想要刻一支桃花在剑上。   傅雪衣迟疑良久,将执雪剑归还给谢凛。   他问道:“师尊,我今日不小心连破了两个小境,会对筑基有影响吗?”   谢凛看向他,出声道:“将手伸出来。”   傅雪衣闻言,将手伸出,他意识到谢凛是要探他的灵脉与根基,便微撩开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冰凉的触感落在傅雪衣脉间,令他微收了下指尖,又很快平静下来。   傅雪衣有了稀薄的修为,便能感知到谢凛的一抹灵力沿着他的灵脉之间钻了进去,游走周身。   傅雪衣轻眨眼睫,又抬眸去看谢凛。   而后,谢凛收回手,开口道:“不会。”   这么快破境,不会对筑基有影响。   傅雪衣微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谢凛问他:“要提前吗?”   傅雪衣听见这话,先是一怔。   旋即,他彻底反应过来谢凛问这话的意思,连忙摇头,轻声回答:“我……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再稳固稳固境界才对。”   说完,他起身告别。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傅雪衣恢复了以往的修行日常,上早课,练剑,以及修炼。   他偶尔会去藏书阁待上几个时辰。   拜入剑宗已有数月之久,傅雪衣时常来藏书阁,就连藏书阁每日轮值的值守长老都对他有所熟悉。   时间匆匆流逝,转月月初时,学堂进行内部考核。   考核这一日,傅雪衣依靠苦练基础剑法数月的熟练度,得到了内部考核的第一名。   考核过程中,几大峰主有空闲的,都来简单地看了看这次考核。   向来不参加这种仪式的谢凛,出乎几大峰主意料,竟然头一次地来了这里。   其他峰主纷纷感叹道:“仙尊收了徒弟,就是不太一样了。”   唯独只有月前才挨过打的临江仙峰主闻言,撇了撇嘴,看见谢凛离开,才低声道:“唉,合着只有我最倒霉……”   结束考核后没多久,谢凛转身朝傅雪衣走去,中途看见有弟子叫住了傅雪衣。   那名弟子将傅雪衣叫到了桃花树下。   傅雪衣记得他同这位师兄比试过几次,算是认识,却仍旧有些疑惑:“这位师兄,你是有什么事吗?”   “傅师弟,我有一封书信要交给你。”   这名弟子说着,将一封书信放在傅雪衣手里,叮嘱道:“傅师弟记得要看。”   等这位师兄离开之后,傅雪衣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书信,失神良久。   他拆开看了几眼,信中是那位师兄对他表明心意的内容,还约他明日休息日去青城郊外游玩。   若是应允,可在明日巳时一刻赴约。   若是不去,这位师兄自会知道他的意思,并不会多等。   傅雪衣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风凉凉地吹过他的脸颊。他忽地又想起了那次花灯节上无疾而终之事。   好半晌后,傅雪衣转身走出桃花树下,眸光捕捉到谢凛站在远处的身影。在谢凛的目光注视之中,他突然有了一种做坏事被抓住的错觉,后背僵直。   可是,他明明什么也还没做。   傅雪衣很快将书信收了起来。   谢凛目光自傅雪衣手中书信一扫而过,问道:“要去藏书阁?”   傅雪衣摇头。   谢凛便道:“那就回去吧。”   于是,傅雪衣短暂地将书信抛之脑后,跟着谢凛回了清玄境。   晚上,他在沐浴时,才想起被自己临时藏在储物空间里的书信。   傅雪衣起身披了外衣,回到书房,将书信放在了木盒之中,锁了起来。   他在柜中随意选了一套衣裳换好。   思及上个月月初的事,傅雪衣将酿好的桃花酒取出来,喝了两小杯,给自己壮胆,才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傅雪衣来到谢凛住处,却并未见到谢凛。他迟疑瞬息,便听见了从殿中传来的琴音,折身朝清玄灵殿走去。   清玄灵殿中,傅雪衣没有打扰谢凛弹琴,而是站在不远处听完了谢凛弹的这首曲子。   他此前也听过几次谢凛弹琴,却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曲调悠缓。   一曲终了,傅雪衣才出声唤道:“师尊。”   谢凛抬眸望了过去。   傅雪衣夜里换了一件淡色衣裳,柔软的薄纱外拢在雪色之上,像淡粉的桃花,艳丽却美好。   只有在这种时候,傅雪衣才会穿他送的衣裳。   谢凛道:“过来。”   傅雪衣闻声走过去,谢凛问他会弹琴吗,他应声道:“会。”   谢凛又问:“会刚才的曲子吗?”   傅雪衣迟疑地解释:“师尊,我只听过一遍你刚才弹的曲子。”   谢凛并未多言,只应声道:“坐过来弹。”   傅雪衣又走近了些,周身的桃花香气隐隐约约地落在了谢凛鼻尖。   正当傅雪衣以为谢凛会把琴的位置让给他之时,谢凛却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过去。   傅雪衣被迫坐在谢凛怀中,后背贴近的人,强势的压迫感让他心生不安,如鸦羽的眼睫轻颤,低声喊道:“师尊。”   谢凛轻缓的声音响起在他耳畔:“弹吧。”   傅雪衣只好镇定心神,记着刚才的曲子,指尖落于琴弦之上。   他的记忆力很好,很快回忆起整首曲音,旋即曲随音动。   谢凛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傅雪衣耳畔,像一片冰凉又柔软的羽毛,让傅雪衣此刻原本准确无误的琴音有了一个小小的失误。   傅雪衣指尖微顿,克制住呼吸的动作。   谢凛语气平静:“继续。”   傅雪衣只得继续,谢凛的吻从他耳畔缓慢地移至颈侧,纤薄的肌肤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谢凛喷薄的呼吸,凉如丝,隐约发颤。   傅雪衣原本是没出多少差错地弹着那首曲子,只是到了后来,这首曲子的音越来越乱,乱得有些不像话了。   曲音说不清是清越动听,还是暧昧难分。   清玄灵殿中陡然落下最后一个琴音,弦音断开,淡粉的桃花已然被泛着冰凉的灵力接触了个遍,剥离得落了地,无声无息。   傅雪衣的背蓦然绷直,原本系好的头发散了开来,如同柔软的墨色软绸。   冷光轻拂,莹莹生辉。   傅雪衣像一块无暇的美玉,亦是被染上了桃花般的颜色,漂亮至极。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4章   “出声。”   傅雪衣强撑着意志,但没过多久,他便在谢凛这里溃不成军。   他清楚地认知到谢凛的学习技巧究竟有多强,谢凛探索到了他的每一个点上。   难道谢凛连在这种事情上,都要去学习到极致吗?   傅雪衣想不通。   他意识恍然间,被谢凛以手指抬起下巴,与眼前这个人接了个吻。   也只有在这时候,谢凛的无情道就如同破了冰。那双向来无波无动的眼眸之中存着极深的占有欲,连亲吻都带着强势,像是要将人吞噬殆尽般。   他明日还要早起才行。   然而,傅雪衣这一觉睡到了天亮过后。   他微颤着眼睫,睁眼醒来的时候,感知到外界的天色,现在已经巳时许久了。   傅雪衣安静了许久,才坐起身来。   他抬手施决,落了一道灵力在自己周身,洗去了那些痕迹。   他身体太弱,被握久了,亲多了,不需要太大的力道,便能留下痕迹。   这些痕迹并不疼,但如果不消除,却有些明晃晃的,外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端详。   傅雪衣还不想这些事情被当众戳破了。   昨日夜里那身衣裳已经不能再穿了,傅雪衣从储物空间里取了一套自己的衣裳来穿。   谢凛回来时,傅雪衣已经穿好了衣裳,转眸看见他,出声唤道:“师尊。”   “嗯。”谢凛应了声,“你今日在这里修炼,将境界突破至筑基。”   傅雪衣迟疑道:“今日就可以了吗?”   谢凛道:“拖了一个月,自然水到渠成。”   为什么会拖一个月,他心知肚明。   傅雪衣抿唇,默然噤声。   他没再跟这个人交流,盘坐在榻上,开始运转心法,吸纳周遭灵气,修炼起来。   两刻钟后,傅雪衣于冥冥之中听见一声轻细的境界界避破裂声,灵气顿时蜂拥而至。   筑基境界!   傅雪衣平息灵脉间的灵力,缓缓睁开眼,心想筑基境界,那他就有了两百年的寿命。   他可以活两百年了。   当傅雪衣突破至筑基境界之后,他第一想法是传灵讯给沈景之,分享这个消息。   但是,他微抬目光,便撞进了谢凛那双如点漆般的深邃黑眸之中,内里平静如水。   傅雪衣启唇却没说话,他克制着自己加快的心跳。他在心里谴责了自己,无论对于谁而言,都不能够这样。   昨日夜里,他和他的师尊厮混到了床上,今日一大早他却又想去找沈景之分享日常……还当着谢凛的面都敢这样想。   极度拉扯的理智与羞耻心纠缠在一起,让傅雪衣噤了声。   谢凛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傅雪衣出了声,避开谢凛的目光,“我才突破,有些高兴,所以想去藏书阁看书。”   傅雪衣胡言乱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话语间前后完全不搭。   谢凛问他:“要去几个时辰?”   “两个时辰。”   “嗯。”   谢凛放他离开清玄境。   傅雪衣离开山道,在去藏书阁的中途,他折道去到宗门驻地门口,便看见了那位在信中说只在宗门驻地前等一刻钟的师兄。   “傅师弟!”   还没等这位师兄开口,傅雪衣便先开了口:“这位师兄,我在去藏书阁的路上,思及昨日之事,怕你在此多等,便想着来这里看一看,没想到真的还能见到你。”   这位师兄闻言,神色一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远没有信中说得那样洒脱和潇洒,明明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了,却还在这里一直等。   傅雪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语气平和地拒绝了这位师兄。   这位师兄听了他的拒绝,只是苦笑着摇头,也并未有过多的失落与难过。   傅雪衣离开时,目光望见五大主峰之一的上林春,心想:他敢拒绝其他人,却无法对这当世拥有最高权势与修为的人说出半个不字。   明明九州最大的好处都被他占尽了,他怎么还能觉得委屈呢?   傅雪衣返回山道,去了藏书阁,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得半点喘息的自由,缓解窒息的压迫。   傅雪衣在藏书阁待了两个时辰。   临走前,他看见半空中飞掠而过的符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自从傅雪衣境界有所突破,能够使用灵讯之后,沈景之便经常性地同傅雪衣传灵讯,分享自己身边的趣事。   他来剑宗的第二日,上早课时,贺流云跟他说,清玄境是有结界的,符鸟与灵讯要想进入清玄境,得经过境主的允许。   这样一来,谢凛就一定知道每日都会有别人传灵讯给他。   虽说谢凛不会拦那些灵讯,但是……   傅雪衣怕直白如谢凛,总有一日会来问他。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傅雪衣思索良久,给沈景之传了一道灵讯,让沈景之以后传灵讯得找他不在清玄境的时间,也就是每日上午。   其余时间,他都待在清玄境中的。   沈景之很快回了灵讯,问他为何。   傅雪衣思来想去,想了一个听起来挺靠谱的理由,他得修炼,比较忙。   沈景之笑他修炼大忙人。   傅雪衣回道:“反正你就是记住了。”   下一瞬,他走到通往清玄境的山道上,似有所感,抬眸便瞧见了从清玄境走出来的谢凛。   傅雪衣稳住自己的情绪,跑了几步,很快到达谢凛面前,轻声问道:“师尊,你是要出去吗?”   “来接你。”谢凛道,“你回来晚了。”   傅雪衣今日说要去藏书阁两个时辰,原本是掐准了时间回清玄境的。   但是,今日由于传灵讯之事,他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傅雪衣想问一句,别的师尊也会这样掐点来接徒弟吗?   可他转念一想,便觉得依照自己现在和谢凛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并不适合于问出这种问题的情况。   他和谢凛本来就不是一对拥有正常关系的师徒。   傅雪衣暂缓了和沈景之的联系。   不再有那么多的灵讯穿过清玄境的结界,最终落到他手中。直到有一日,谢凛问他最近怎么不传灵讯了。   他下意识怔住,旋即答道:“因为……没有什么时间。”   傅雪衣看着谢凛,补充解释说:“我修炼的时候,他们可能有空。我没在修炼的时候,他们也有可能在修炼。”   “而且,灵讯也只有最初一两个月的新鲜劲儿,我没有那么好奇灵讯的用法了,就让他们有事再传灵讯给我。”   任何一件事都是会有新鲜劲儿的。   傅雪衣解释完,眸光轻颤颤地看了一眼谢凛,也没看出谢凛究竟是相信了他的说法,还是没有相信他的说辞。   不管是信与不信,谢凛又不可能撬开他的心来看他有没有说谎。   他心很硬的,绝对撬不开。   傅雪衣想到这里,稍微心安下来。   ……   傅雪衣的修为在开了灵窍与灵脉之后,几乎是进步神速。   在旁人看来,他是炼气一个月才突破至筑基境界的,可傅雪衣知道自己在突破至炼气后期之后,便没法再继续修炼灵气了。那些灵气永远无法突破没开的那些灵窍关卡。   他的修行之路掌握在谢凛手中。   几个月下来之后,傅雪衣又否认了这种认知,明明是他自己要同谢凛约定每月月初之事的。   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去求谢凛,却在这种微小的细节上,有着旁人看不明白也只觉可笑的固执。   前期在没法修炼灵气的时日里,傅雪衣除了每日必须的早课修行与两个时辰练剑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放在了藏书阁上。   短短几个月下来,傅雪衣已经将藏书阁前两层的书册看了一大半。   他的修为也从筑基初期,到了筑基后期。   就连早课上的教习都夸赞他进步神速,他心却不安至极。   傅雪衣知道自家哥哥是在修行一年之后才到筑基后期的,就连沈景之也是在前段时间才突破筑基后期不久的,贺流云用了半年多的时间。   他一个从前不能修炼之人,竟然能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突破至筑基后期。   他怕别人看出来什么端详,更怕自己沉沦。   这一日,傅雪衣结束练剑时,语气迟疑地问谢凛:“师尊,我昨日在藏书阁中看见修仙界中有两种很特别的修行之法,一为炉鼎,二为……双修。我是不是修炼得太快了?”   谢凛看着傅雪衣,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傅雪衣神情顿了下,才低声问个明白:“师尊,你是不是渡了修为给我?”   谢凛道:“炉鼎是低修为将自身修为全数渡给高修为者。在双修时,双方修为不能相差太大,不能跨越六七个大境界去双修,否则低修为者会根基受损。”   傅雪衣闻言,稍微放松下来。   “傅雪衣,你连你自己都不信任。”谢凛淡声道,“当日在九天玄阶,前八重天不是靠运气就能闯过去的。”   真奇怪。   傅雪衣一时失神。   自从前几年他被检测出不开灵窍、不通灵脉,那些闲言碎语磨平了他的锐气,他已经“甘”于平凡,早就做好了此生要做一个普通人的准备。   偏偏这个人将他困在身边之后,却要他把那些不该存在的意气找回来,要他扶摇直上。   真奇怪。   傅雪衣想不明白,他经常性地逃避,便把这种奇怪的心绪给藏了起来,继续修炼,等待着数日之后的又一次宗门学堂考核。   考核结束时,傅雪衣回去找谢凛,却看见他师尊正在和宗主说话,便熄了去谢凛面前的想法。   他多等了一会儿,免得谢凛又因为自己先回去了而暗自生气。   谢凛恨不得绑他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   傅雪衣思索着,看见谢凛走过来,行礼道:“师尊。”   谢凛道:“今日你先回去。”   “好啊。”   傅雪衣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唇角微弯。   下一瞬,他察觉到谢凛望过来的目光,稍微压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点头道:“师尊,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后,傅雪衣先是独自一人在清玄境中待了整整一个愉快自由的下午,而后才接到谢凛的传音,让他过去。   很快,傅雪衣就得知了谢凛明日将离开清玄境的事情,出声便道:“那可……”   下一瞬,他被谢凛冰凉的唇含住耳垂,眼睫轻颤了下,连忙遏制住自己的想法。   “那个……”傅雪衣语气微顿,继续问,“那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现在像极了舍不得师尊离开的徒弟。   谢凛靠近时,轻轻嗅见傅雪衣发间因为沐浴过而染上的桃花香气,知晓这个人此刻的兴奋情绪并不是因为他的动作,语气平淡地说:“归期未定。”   傅雪衣又问:“那师尊是要办什么事吗?”   他眼中带着半点掩藏不住的喜悦,   谢凛从来没有听到傅雪衣在这种时候有过如此多的话,他低下头去,道:“先做正事。”   傅雪衣闻言,蓦然噤声,微咬着牙关,不肯再发出半点儿声音来。   只是后来,谢凛还是撬开了他的唇齿,轻轻捏过他后脖颈,眉眼低垂,像堕入红尘的神明,依旧掌控着他,做尽最亲密的事情,又低声诱哄:“出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三请个假哦,不更新。   所以,周四晚六点更新~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5章   傅雪衣,你连你自己都不信任。   傅雪衣醒来时,谢凛已然离开。   他坐起身来,看见放在床边的执雪剑,回忆良久,才想起昨夜正浓时谢凛说将执雪剑留在他这里。   那时候,他心生挣扎,下意识道:“不可以。”   谢凛问他为什么。   剑修怎么能没有剑在身边呢?   只不过谢凛并不会听他的话,还是将执雪剑留下了。   傅雪衣落下指尖,轻轻地触碰着长剑剑身,轻声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剑呢?”   傅雪衣打听过,在剑宗,剑修的剑来历分为两种,一是进剑库挑选本命长剑,二是自己外出历练时寻找适合自己的剑。   他也曾经问过谢凛关于他本名长剑的事情,谢凛只道再等等。   傅雪衣穿好衣裳,消除了自己身上的痕迹。   执雪剑飞起来,钻进他怀里,他笑着道:“既然师尊把你留下了,那就先跟我去我的院子吧?”   执雪剑在傅雪衣怀中轻轻蹭了下,答应下来。   傅雪衣照例练剑,修行与看书。   翌日,傅雪衣去上早课,执雪剑飞了过来,微微一戳他的肩,晃了晃剑身,示意着什么。   傅雪衣思索须臾,问道:“你想跟我一起去上早课?”   这也太奇怪了。   傅雪衣看见其他有本命长剑的师兄师姐,平日里不用剑时,便不会将剑抱在怀里,而是收在了他们的灵台之中。   可执雪剑并不是他的本命长剑,无法收到他的灵台之中,只能抱着去上早课。   傅雪衣抿唇,轻声道:“这样会有点奇怪。”   执雪剑整把剑蓦然坠落了下去,像是一下子就失落了。   傅雪衣伸手接住长剑。   好半晌,执雪剑又闪烁着灵光,飞到傅雪衣面前,灵光不断闪烁,变换着剑型与大小。   最终,执雪剑化作一柄极致微小晶莹雪剑,咻的一声贴在傅雪衣耳廓处,有丝丝缕缕的盈盈光华流动,像挂在耳畔与发间的一抹点缀。   傅雪衣感知到一片温热贴在他耳畔,轻轻柔柔,不知为何,他在某一瞬间,忆起了前夜谢凛落于他耳畔的那些吻。   而后,傅雪衣微微摇头,甩掉了脑子里的画面,任由执雪剑跟着他,起身去上早课。   “傅师弟。”贺流云来得早,先坐在了位置上,他很快注意到了傅雪衣耳边的那枚点缀般的小剑,有些惊讶,“你今日怎么……”   傅雪衣出声问道:“学堂有说不能戴耳饰吗?”   贺流云摇头道:“这倒不是。”   只是,他平日里所见,傅雪衣都只是穿着最简单的衣裳,并无任何装饰,今日为了衬那耳饰,穿了一身淡青色衣裳,软纱之上隐隐有光华流转,清冷近仙。   傅雪衣送了口气,道:“那还好,我还以为不能戴耳饰呢。”   整整一大节早课上,似乎没有人认出傅雪衣戴的耳饰原是执雪剑所幻化。   第二日去上早课时,执雪剑又想跟着他去,有过第一次,对于第二次跟随,他便欣然同意。   几日下来,傅雪衣逐渐大胆起来。   正如谢凛自己所说的归期未定,谢凛一直都没回清玄境。   六日早课转瞬即过。   贺流云听闻仙尊不在清玄境的事情,发出邀请:“傅师弟,今日夜里要不要去青州神城游玩?”   “傅师弟你应该还没去过青州神城吧?乘坐宗门的云舟,只需一刻钟便能到神城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可以看看青州神城和豫州神城有什么不同之处的。”   这半年以来,贺流云也知道傅雪衣师尊对傅雪衣管得严厉,连休息日不让傅雪衣出去玩儿。因而,他才敢趁着仙尊不在的时间,邀约傅雪衣。   傅雪衣心有意动,却顾忌到谢凛今日夜里会不会回来之事。   在贺流云的再三劝说,傅雪衣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临近黄昏时,傅雪衣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有丹药符箓传送阵,都是他上一次“离家出走”时给自己准备的保命之物。另外,他还有星辰海等几位峰主送给他的见面礼。   傅雪衣微微抬眸,看见在他面前闪烁灵光的执雪剑。执雪剑不肯留在清玄境,非要跟着他去青州神城。   傅雪衣临出发前,还小声地问过执雪剑,他师尊今日会不会回来。   执雪剑亮了下,便幻化剑身,照例挂在傅雪衣耳畔,逐渐安静下来。   傅雪衣思忖瞬息,给谢凛留了一封信,说自己去青州神城了。   若是谢凛没有看见这封信,那他回来时,还可以将信给收回来,当做无事发生。若是谢凛发现了他偷偷出门却没有告知,他还有这封信来兜底。   剑宗驻地门口。   临近黄昏,原本碧蓝如洗的苍穹被染上火焰般的颜色,艳丽至极。   傅雪衣到的时候,看见驻地前来早的贺流云朝他招手,便开口问道:“是我来迟了吗?”   贺流云摇头道:“没有,是我们来早了而已。”   同他们同行的,还有同在学堂上早课的相熟弟子。   一行人很快来到宗门云舟附近,傅雪衣抬眸,第一次看见宗门的云舟。   眼前这艘云舟外形如流水状的剑,上面刻有繁复的阵法,运转如流光洒落,汇聚有足以容纳上千人乘坐的灵力。   傅雪衣从宗门值守弟子那里领了乘坐牌,同其他人一起来云舟甲板之上。   傅雪衣对于青州最熟悉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剑宗和青城了。   在拜入剑宗之前,他从来没有来过青州。来到青州之后,他又因为谢凛,平日里只在剑宗和青城待过,也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   贺流云解释道:“傅师弟,你来宗门这么久,大概都没去过青州附近的地方吧?下一次休息日时,或许我们可以去这附近的一处秘境。平日里,宗门的师兄师姐也会去秘境进行简单的历练。”   傅雪衣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轻声道:“那得等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下次了,万一我师尊不让我出门呢?”   他若是说自己想去青州神城,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谢凛肯定是要带他去的。   但是,傅雪衣想象了一下自己和谢凛两个人同行游玩的场景,心想还是算了。   “仙尊待你好严厉。”贺流云开口道,“不过,仙尊只有你一个弟子,平日里照拂的时间肯定就多了起来。”   在剑宗五大主峰之中,只有上林春一脉才是单独传承。   傅雪衣闻言,问道:“那贺师兄你平日里见你师尊的时间多吗?”   贺流云道:“不多吧。”   傅雪衣好奇:“每日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   “怎么可能?”贺流云摇头道,“我师尊忙碌,顶多几日见一次,请教些修行上的问题而已。”   傅雪衣心说:真好啊。   贺流云扳着手指,细数道:“我有两个师姐,两个师兄,除了三师姐此刻在宗门内以外,其他师兄师姐都外出历练去了。平日里,我有修行之事,会去向三师姐请教。”   傅雪衣回想自己,只要在清玄境的时间,他基本上都能够见到谢凛,也就是一日之中有超过五成左右的时间都是和谢凛在相处的。   这时候,自不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声。   傅雪衣与贺流云齐齐望了过去,便看见此前与傅雪衣发生过冲突的林翔亦在云舟之上。   很显然,刚才那一声冷哼便是林翔发出来的。   此前林翔在学堂“误伤”傅雪衣之事,到最后,以林翔师尊多罚他抄了一百遍宗门规矩,暂且作罢。   后来,林翔闭关冲击元婴,这件事便一直不了了之。今日是时隔半年之后,傅雪衣再次见到林翔,眼下这人似乎憋了许久的怨气。   贺流云向来是话比脑子还快,脱口而出:“林翔,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吗?”   林翔假心假意地笑了笑,对贺流云道:“贺师弟,我今日不过是才出关而已,不知道又是何处惹到了你?你该不会又要回去同宗主说吧?”   “若是我哪里惹到你了,我在这里先道个歉,千万别把这些小事儿捅到宗主那里去了。”   傅雪衣闻言,看向林翔。   他知道林翔此言不是在说贺流云,而是明里暗里都在点他,是以为他那日回去之后向谢凛告了状,谢凛才找到临江仙峰主的。   贺流云虽然嘴比脑子快一步,但是他此刻也听出了林翔的意有所指,不免气愤于林翔这种恶人先告状的举动。   林翔拱手说:“又或者,我陪贺师弟去擂台试上走一遭?我虽已进阶元婴初期,但在擂台试上,尚且能够压制住修为,陪贺师弟宣泄一下你无处发泄的怒气?”   剑宗五大主峰弟子,在该对外的时候会一直对外,但是平日里免不了各种摩擦与矛盾。宗门规矩,不得在宗门内大肆动手。   因而,近年来在宗门之外,各峰弟子之间在解决矛盾的时候,便会选择在神城黑市之中的擂台试上来解决。   “擂台试上,有规则强制执行,同阶一战便是同阶一战,绝对不会再出现失手的情况。”   “我答……”   贺流云刚一出声,便被傅雪衣抬手按下了话音。   “贺师兄,我来。”傅雪衣看着林翔,当着云舟之上所有人的面,继续道,“林师兄,当日的事本就是发生你我之间的,与贺师兄无关。”   林翔要的,不过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傅雪衣是一个配不上当谢凛徒弟的废物,任人可欺,声名扫地。   傅雪衣觉得从前并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好名声,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无法修炼。   后来,他唯一的名声便是谢凛的徒弟。   ——傅雪衣,你连你自己都不信任。   傅雪衣忽地想到了这句话,平静出声:“今日,是我傅雪衣向林翔师兄挑战,与旁人都无关,也绝对不会再牵扯到更多的人。”   “赢便是赢,输便是输,谁都不会生怨。”   “林师兄,可敢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6章   “你无情道就这么破了?”   当傅雪衣说出要挑战他的时候,林翔在某一瞬间生出一种可笑又荒谬的情绪,但这种情绪又很快在他看见傅雪衣那双清澈眼眸的时候,瞬间消散,转而被一种奇怪又心慌的情绪所取代。   一个不会修炼的废物,就算侥幸得以修炼,竟然也有这样完全不惧怕的眼神。   当日,林翔从宗门外历练归来之时,于第一时间得知了仙尊收徒的事情。数年前,他欲拜入上林春一脉失败,甚至连仙尊的面都没有见上。   可他却听闻这个傅雪衣先是闯九天玄阶失败,又苦苦哀求后才离去,却在数月之后引得仙尊亲自下山去豫州收了这个徒弟。   近百年来,无数天才无一不想拜入上林春一脉。所有人都在看着当世仙尊究竟会收怎样一个亲传弟子,但是……凭什么到最后连一个修炼废物都能占据剑宗最强大的剑道传承?   当时,傅雪衣拜入宗门数月,却连最简单的炼气境界都突破不了。   学堂弟子无数,竟然也没有一人让傅雪衣吃点苦头。   除了一张脸,傅雪衣一无是处。   在学堂上,林翔不过是小小试探加以出手,便伤了傅雪衣。都是同辈弟子,这个废物连他一成剑力都躲不过,最后还要躲在别人的庇佑之下。   现在,傅雪衣竟然敢主动向他发起挑战,当真是可笑。   “傅师弟!”   贺流云的声音蓦然响起,看向傅雪衣的目光之中隐约带着点儿不太赞同之意,他欲开口的时候,又被林翔打断了话音。   “傅师弟邀约,我岂有不敢应战之理。”林翔回神,笑着出声,“只是傅师弟如此好看的一张脸,输了可别哭鼻子,否则就不美了。”   傅雪衣语气平静:“不会。”   林翔道:“傅师弟,今夜亥时一刻,黑市擂台见。”   青州神城的黑市于每日夜晚亥时整开市,一直开到清晨夜色彻底散尽之时。   林翔达成目的,转身离开此处。   而后,按捺不住的贺流云道:“傅师弟,你刚才的确不该答应林翔那人的。”   周遭同行的弟子亦是如此说的。   傅雪衣轻声道:“贺师兄,你忘记了吗?是我向他挑战的,并非他向我挑战。”   一位师兄道:“林翔已经踏入元婴境界,在临江仙一脉这一届弟子之中,当数前列者。就算是同阶一战,傅师弟你的对战经验也没有林翔丰富。”   “正如师兄所言,我没有多少对战经验。”傅雪衣反问出声,“可是,我若不去挑战,又从何处得到这些对战经验呢?”   “就如同我跟林师兄说的,今夜赢是赢,输是输,谁都不会生怨,大家别再劝我了。”   贺流云仍旧有忧心之色。   云舟停在青州神城之外,一行人下了云舟后,贺流云走在最后,对傅雪衣道:“傅师弟,你没有本命长剑,今夜擂台试,我可以将剑借给你。”   傅雪衣摇头拒绝。   贺流云道:“普通长剑对上林翔,会更加没有胜算的。”   “我猜。”傅雪衣应声回答道,“擂台试上,林翔会选择普通长剑。”   甚至不用去过多猜想与分析,林翔选择普通长剑,一定是必然的事实。   夜色将暗,青州神城内,已经陆陆续续地点上了灯火。灯火映长街,满目皆是繁华景。   建筑高矮错落有致,街道四通八达,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至极。   傅雪衣一行人进入神城后,先是四处逛了逛,等到夜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才启程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走去。   傅雪衣已经很久没来如此繁华热闹的城池逛过了,这次跑来这里逛了一圈,显然是心情愉悦至极。   “傅师弟?”   长街上人来人往,傅雪衣一不小心与其他人走散之后,贺流云传来灵讯,问他此刻身处的位置。   傅雪衣回了灵讯,说不必折返,约定了待会儿直接在酒楼门口碰面。   “这位小公子,要买糖葫芦吗?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傅雪衣听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招呼他买东西,便走过去,将老者剩下的糖葫芦全给买了下来。   老者声音颤颤巍巍地劝说道:“小公子,你一个人不用买这么多的。”   傅雪衣笑了下,解释道:“老人家,我还有一些同伴,也是给他们带的糖葫芦。”   傅雪衣递过灵石,将老人装好的糖葫芦取了过去,继续朝着神城最大的酒楼走去。   酒楼共有六层,外表通体照明,于夜色间有流光溢彩浮现,来的客人人来人往。   贺流云一眼便看见了从不远处走来的傅雪衣,连忙出声喊道:“傅师弟?傅雪衣?”   傅雪衣闻声走过去,将手中给大家带的糖葫芦分了分,解释道:“路上遇见的,我尝了一串,喜甜食与酸食的,应该都会喜欢。”   傅雪衣分了糖葫芦,发现自己手中还有两串糖葫芦,便就着纸包暂且拿在了手中。   贺流云道:“傅师弟,我们进去吧。”   “好。”   酒楼三楼的一处包厢内,有人出声问道:“谢凛,你在看什么?”   隔窗半开,月色如同流水般,倾洒在眼前人周身,幽蓝衣袂染上清冷光辉。   谢凛并未回答,而是安静地看着酒楼门口处的人。   坐在谢凛对面的人叫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抬手扒拉在窗边,然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酒楼前正和其他人交谈的傅雪衣。   萧迟长眉一挑,感慨了一句:“哇,大美人儿,谢凛你也……”   萧迟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呛住了。   傅雪衣今日穿了一件白衣,墨发雪衣,清艳绝尘,长街灯火照映在其周身,渡上一层极淡而明亮的暖光,摇曳生辉。   萧迟先是一眼惊艳于傅雪衣的美貌,而后便一眼望见了傅雪衣挂在耳边如流银式装饰物的“耳坠”,一口茶水呛在了喉间。   萧迟自然认出了傅雪衣耳畔的“耳坠”是何物,越发震惊之下,连后半句打趣的话都没能说得出口。   “执雪剑?”   萧迟语气古怪:“谢凛,楼下那位不会是你大半年前新收的小徒弟吧?”   直到傅雪衣走进酒楼,谢凛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萧迟。   萧迟了然地说:“我就说,你从绝地出来之后,原本怎么说,怎么都要着急回去,结果路过这神城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非得来这酒楼。”   “你平日里也不重口腹之欲,不然除了打架之外,我传灵讯传了那么多次,让你出来,你理都不理。”萧迟摸摸下巴,琢磨道,“原来今日这出异常,是为了来这儿看你家小徒弟的。”   不过,小徒弟基本日日都能见着,谢凛又何必跑来这儿躲着见?   “你那执雪剑不是你剑骨所化吗?竟然放心交给你家小徒弟……”萧迟持续性地摸着下巴,突然想到一个绝无可能的情况,语气肯定,“谢凛,你无情道就这么破了?”   谢凛没有应声。   萧迟见状小声嘀咕一句“疯子啊”,眸光一转,摇头道:“这家酒楼不行啊,上菜这么慢,我催一催好了。”   没等谢凛出声,萧迟自己就先跑了出去。   酒楼一楼。   镂空花灯从高处照耀,投落下变换的光影,颜色漂亮的软绸做了装点,雕花画屏,山水墨画。   傅雪衣一行人在酒楼小二的带领之下,前往三楼。   傅雪衣走在末尾,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同贺流云简单交谈着。   二楼长廊楼梯处,傅雪衣欲往上三楼时,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来:“这位小公子,留步一下。”   傅雪衣不提确定地望过去,发现那人确实像是在叫他。   这人身着一袭织金纹的墨衣,容貌俊美,身形颀长,气度非凡,手中拿了一柄白玉折扇,朝他走了过来。   “前辈,你……”   傅雪衣看不透这人的修为,迟疑开口:“你是有什么事吗?”   他看见这人手中折扇被展开之后,雪白扇面上只写了一个字——善。   萧迟以折扇指了指傅雪衣手中包好的糖葫芦,笑着问道:“小公子,能不能将你手中这糖葫芦卖给我,有人想吃。”   傅雪衣闻言,瞥见这人折扇另外一面也写了两个字——大善。   这也太奇怪了,哪有从别人手里买东西的?而且这糖葫芦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灵食。   傅雪衣正欲拒绝之时,便看见眼前这人语气惨淡地说:“小公子,你有所不知,我那位朋友心急得很……”   萧迟话音未落,自三楼不知道哪间包厢里蓦然飞出来一道灵力,一把打中他后背。   萧迟猛然一咳,以折扇遮住自己咬牙切齿的下半张脸,痛声道:“小公子,你看,我那朋友都心急得都快疯了,思念至极。”   傅雪衣抬眸望了一眼,没找到这道灵力是从哪里来的。他谨慎出声:“前辈,我这糖葫芦是从神城一位老者那里买的,你若是一定要买的话,一切事后与我、也与那位老者无关。”   萧迟应声点头,伸手给灵石,道:“两串都给我。”   傅雪衣道:“只有一串可以买。”   萧迟好奇:“为什么?”   “最后一串糖葫芦,是我要给我师尊的。”傅雪衣随口回答道。   萧迟不知道被什么戳中了笑处,语重心长:“小公子你还挺……孝敬你师尊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7章   “你家小徒弟是你强求得来的?”   萧迟拿着从傅雪衣处买来的糖葫芦,回到包厢时,目光瞥了一眼坐在窗边的人,语气贱兮兮地道:“谢仙尊,你家小徒弟可真漂亮啊。”   谢凛转眸看了一眼萧迟手中的糖葫芦。   这时候,小二正好将菜上齐,并道:“两位客人,你们点的青州烩鱼,切丝灵笋,糖炒茄果,芋子鸡,小时蔬汤和桃花酒已经上齐了。”   小二离开之后,萧迟坐在谢凛对面,转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开口问道:“谢凛,尝尝你家徒弟喜欢的糖葫芦?”   谢凛拒绝:“不用。”   萧迟闻言,点点头,出声道:“好像也对,你之后有你家小徒弟孝敬给你的糖葫芦,当然看不上我这用灵石买来的糖葫芦。”   “收个徒弟可真好啊。”萧迟啧声道,“连未来道侣都找到了。”   “不过,你们上林春一脉怎么都喜欢找徒弟当道侣?”   谢凛道:“魔族内乱,你该走了。”   “那魔花又不是我弄出来的稀奇玩意儿,我才不管。”萧迟摇头道。   虽是这样说着,但是萧迟将糖葫芦吃完之后,正准备起身离开,隔壁包厢便传来了小二将一行人引入包厢的动静。   萧迟眸光一转,又坐了下来,准备看点热闹再走。   作为青州神城最大的酒楼,三楼每个包厢之间都存在着隔音阵法,可以隔绝彼此相邻包厢间的所有动静。   可酒楼的阵法只能针对大乘修为以下的修士,没法对大乘修士起效。毕竟,酒楼也不会想到会有向来隐居避世的大乘尊者在最热闹的时候来酒楼吃饭。   萧迟听见隔壁的动静,便坐下不走了,继续摇头地点评:“疯子。”   他以为谢凛只是单纯来酒楼坐在三楼瞧一瞧那小徒弟,却没想到谢凛算无遗策,就连这小徒弟会选择隔壁包厢都算到了。   “傅师弟,你想吃什么?”   “青州烩鱼。”傅雪衣回答道。   包厢里,萧迟取了一双没用过的筷子,轻轻地敲了下眼前桌上摆放的那道青州烩鱼盘子边缘。   “切丝灵笋。”   萧迟移了下筷子,切丝灵笋盘子边缘便被轻轻地敲了下。   “糖炒茄果。”   叮。   “芋子鸡。”   叮。   “小时蔬汤。”   叮。   “桃花酒……”傅雪衣迟疑了下,摇头道,“算了,今日不喝。”   萧迟便望了一眼不远处未曾开封的桃花酒。   “对啊,傅师弟你待会儿还要去黑市打架来着,还是别喝酒了。”   萧迟道看了看安静的谢凛,笑着道:“谢凛,你家小徒弟看起来乖巧,竟然也要去黑市打架。”   “傅师弟,你对于这次擂台试有把握吗?”   “不知道。”傅雪衣迟疑道,“输了,我师尊也不会把我逐出师门的。”   萧迟挑了挑眉。   “要我说那林翔简直是无理取闹,明明是仙尊没收他为徒,他却来找你的麻烦,凭什么啊?还说什么你只有一张脸可以看,别的都不行。”   “话说我们也有些好奇,仙尊为何收你为徒弟呢?”   隔壁包厢传来长久沉默后,才响起傅雪衣的声音:“不清楚,可能……我感动了他。”   萧迟从那隔壁长久的沉默之中,无端品味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意外道:“谢凛,你家小徒弟竟然是你强求得来的?”   虽然意外,但是放在谢凛这个疯子身上,似乎又觉得并没什么了。   “不过,仙尊是真的厉害啊,当年越级挑战无数。”   “我听说仙尊有一次一个人深入幽州魔族皇宫,把那魔族的小殿下打得落花流水。”   “胡说八道。”   萧迟脸色变换了一下,想将隔壁那个胡说八道的弟子抓出来打一顿。   “我听说隔壁道宗今年来了一个天才,修道极快,大概三年之后也要参加青云台之争,叫什么沈景之的,贺师弟,傅师弟,你们到时候得注意。”   傅雪衣迟疑瞬息,道:“嗯,那是我朋友。”   “傅师弟,你认识那个沈景之啊?”   傅雪衣解释道:“我家和他们家是世交,我哥哥和他是同一个师尊。”   萧迟语气悠然:“还是竹马竹马啊?”   贺流云道:“傅闻寻竟然是你哥哥?十年前,青云台之争在青州,傅闻寻和我大师兄有过一战。”   “我们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另外一人道,“傅师弟,仙尊平日里把你管得也太严了些,你进入宗门大半年多了,才同我们出来过一次。”   “你家在豫州,你哥哥和你朋友都在道宗,傅师弟你竟然会‘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青州拜入宗门?”   隔壁包厢又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向来有问必答的傅雪衣思考良久,才答道:“他是九州第一人,谁不想成为仙尊的亲传弟子呢?”   “这倒也是,比如那不知趣的林翔眼里的嫉妒都快化成实形了。”   萧迟“啧”了一声,问道:“谢凛,你家小徒弟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啊?这么委屈的模样,你怎么强迫他的?”   萧迟说了整整一顿吃饭的时间,谢凛硬是没有出声回过萧迟半句话。   不过,谢凛修无情道,向来性情偏冷淡。萧迟早就习惯了这人这副样子,只是更加好奇:“谢凛,你在你家小徒弟面前,也这样的?话少到没朋友?”   “不会。”   谢凛抬眸,看了眼萧迟。   萧迟没怎么信。要是谢凛在自家小徒弟面前不是这样子,那小美人怎么那么委屈?   正值此时,隔壁唠了大半时间的日常,终于起身离开了包厢。   谢凛转眸,看向窗外楼下的长街。   半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走在最后的人身上。   夜风习习,将傅雪衣发间的发带吹拂起来,翩翩似相互追逐的两只灵蝶,盈盈生辉。   直到傅雪衣的身影消失于长街尽头处,谢凛才收回目光。   萧迟道:“走,我们去看看你家小徒弟打架?”   ……   青州神城的黑市入口,位于一处小巷的宅院门口。门口挂有一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所摆的摊位上卖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傅雪衣挑选一个绘有搞怪兔子的面具,扣在了脸上,跟随着其他人踏入宅院门口。   周遭环境陡然一变,原本寂静的深巷变幻光影过后,热闹迎面扑来。   傅雪衣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贺流云很快出声道:“傅师弟,这边。”   路上,贺流云解释说:“因为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传统,我们约战都放在神城黑市的擂台试上,所以,在这黑市有一座专门给我们用的擂台。”   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知道那方擂台是专门给剑宗弟子来打架的,每日夜里黑市开放的时候,不少看热闹的人都会来这里逛一逛,看有没有热闹可看。   面具可以遮掩身形,因而外人只知道擂台试上打架的人是剑宗弟子,却不知道具体是谁。   傅雪衣一行人到擂台前时,林翔早已经在擂台之上等着了。   贺流云道:“傅师弟,小心。”   林翔听见声音,转头望了过来,对傅雪衣道:“我们便以普通长剑作为比试,我毕竟是师兄,虽然应了你的挑战,但是却不能够太欺负小师弟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傅雪衣应声,来到剑架前挑了一柄普通长剑,很快上了擂台。   擂台边缘,主持这场擂台试的老者正欲抬手宣布规则并开始的时候,林翔却又出了声。   林翔:“等一等。”   傅雪衣闻言,轻掀眸光,看向对面之人。   林翔却在此时,果决抬手,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周遭很快有人认出了林翔这张脸,则是更加好奇跟林翔比试的人究竟是谁。   他道:“傅师弟,不若我们都揭了面具来比试。”   傅雪衣闻言,轻蹙了下眉。   林翔已然掀了面具,才发出这个提议,显然是想造势,让他骑虎难下。   这个人大概是知道了谢凛平日里管他严的事情,肯定会想着今夜黑市的事情传出去,会引得谢凛不耐,自己肯定会因此而畏手畏脚。   其二,林翔想把他这个谢凛徒弟的身份作为自己修行路上的垫脚石,其心之深,可想而知。   傅雪衣并未过多思索,便压下自己此刻些许的烦躁心绪,抬手揭开了扣在自己脸上的面具,应声道:“好。”   擂台之下,又是一阵惊呼,却也不是因为其他人认出了傅雪衣的身份,而是因为傅雪衣这张脸,而面露惊艳之色。   林翔说的的确没错,除了谢凛徒弟这个身份,他就只有这一张脸“名声在外”了。   林翔道:“请,傅师弟。”   主持擂台试的老者应声宣布规则:“擂台之上,有阵法规则,比试双方为同阶一战,可使用灵力,将对方击落至擂台之下,即为胜利。”   老者话音落罢之际,擂台上方瞬间升起阵法光华。阵法规则压制之下,林翔的修为被压制在了筑基后期。   林翔的修为已然突破至元婴初期。   眼下他在感知到自己此刻灵力时,神色却微顿了下。他闭关不过半年时间,傅雪衣便从一个什么都不算的修炼废物,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当真是清玄境那位仙尊之功。   林翔心中生出隐约不甘之意,抬手初出剑,一式剑招便打了过去。   两人在擂台上你一招我一式,有来有往。不过几个呼吸,两人便已经交手快十招。   就单纯论剑法而言。两人看起来似乎不相上下。   “铮!”   长剑铮鸣,两柄普通长剑在擂台中央相交而击。在这一瞬,剑光自林翔手中长剑飞掠,径直朝着傅雪衣而去。   今日此刻的场景,与那一日在学堂时,几近复刻相似。   傅雪衣抬剑的同时,飞身掠近,避开那一道剑光,长剑横斜,剑指林翔。   林翔轻易避开这一剑,语气算是平和:“傅师弟,看来你与当日相比,的确有了些许进步。”   “只是……”林翔道,“还不够啊。”   话音落罢,林翔手中长剑蓦然折返,盈盈生光。剑光之下,竟隐隐有勾动周遭灵气之效。   这时候,擂台下方终于有人打听到了傅雪衣的身份,出声道:“原来,他是仙尊谢凛的亲传弟子!”   林翔手中剑光内隐真意,在这一刻炽盛无比,占据所有人视野,直击傅雪衣而去——   与此同时,有人惊呼:“林翔竟然领悟出了一点剑意雏形!”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18章   “这是用来表明心意的一首曲子。”   剑光,剑意,剑域。   这是一名剑修修行剑道、进阶剑法的必经之路。   其中,剑光为基础,剑意为进阶,剑域才是终极大成。剑域为剑修场域,通常是大乘尊者才有的剑道手段。   一名剑修能够在修行剑道之初,便能够使用出剑光,却不一定能够使用出剑意。   剑意需要剑修的领悟能力,通常来说,当修士修为逐渐高深之后,方才能领悟出剑意的存在。   但是,这其中必然有天赋者能够提前领悟出剑意的存在。   剑宗作为九州剑修之首的修行圣地,五大主峰弟子便以领悟剑意的修行境界,来作为另外一种衡量剑道修行天赋的标准。   林翔能够在初入元婴便能领悟出剑意雏形,可见其在剑道上的修行天赋。   剑意可调动周遭灵气为自己所用,并不受到自身灵力的限制。林翔这一剑绝对超出了一个正常筑基修士能够使用灵力的最大限制!   擂台之下,贺流云神色微凝:“傅师弟……”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林翔竟然能够在元婴初期领悟出剑意雏形,可偏偏这种剑意是属于剑修的正常使用手段,并不会受到擂台上同阶一战的阵法规则所压制。   林翔这一式剑意朝着傅雪衣席卷而去。   傅雪衣避之不及,咬紧牙关,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剑意侵袭之下,他侧身抬手,以灵力稳住手中长剑。   傅雪衣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深知自己手中的长剑不能在这种时候丢掉或是碎掉,否则他就真的输了。   林翔见状,游刃有余地道:“傅师弟,看来你的确是有些进步的,剑都没碎啊。”   傅雪衣并未多言,暂且以灵力压制住了自己的伤势。   自从林翔用出了剑意,原本持平的战势陡然一转,赢势向林翔一方倾斜了过去。   数道剑意之下,傅雪衣被逼退到了擂台边缘。   就在这时候林翔手中剑意却稍缓,傅雪衣抓住这一点机会,长剑挥出一道剑光,为自己争取了部分擂台位置。   林翔飞身后退几步,手中的剑被灌注以灵力,再度朝着傅雪衣斩了过去。   两人的战场再次转移到了擂台中央。   接下来的半刻钟时间里,林翔屡次三番地松懈剑意,将傅雪衣逼至擂台边缘之后,又将战势拉回了擂台中央。   傅雪衣看懂了林翔的做法。   贺流云亦是看出端详,低声道:“林翔这是想让傅师弟主动认输?”   剑修不进则退,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决心,一旦主动败退认输,对于绝大多数剑修而言,是一种道心上的退步。   尤其……傅师弟是仙尊当世唯一的亲传弟子。   林翔此举,用心之狠。   他若是胜了,不仅拿着傅雪衣当垫脚石,还凭借着今日一举赢了仙尊之徒的名声,一路高升。   “铮!”   傅雪衣手中长剑被剑意逼挟,再次落到了擂台边缘。   擂台之下,有人好奇地问:“傅雪衣不是仙尊的徒弟吗?怎么连同阶一战都赢不了啊?”   林翔闻言,再度将战场拉回擂台中央,语调看似温和:“傅师弟,你可是仙尊的徒弟啊。”   傅雪衣安静下来,盯着林翔手中长剑不断蓄势,灵光隐约闪烁起来。   所有人都在要求他,就好像傅雪衣这个名字的最大作用,便是作为仙尊徒弟而存在的。   上林春一脉单传,每一代弟子都是剑宗当代最强的剑修。上林春一脉到了他这里,剑宗当然对于他抱有极大的期待。   上林春是助力,却也是束缚。   可是……那些人该如何突破掉自己师尊的头衔呢?他们不会被上林春所束缚吗?他们会怎么做?   谢凛是如何做的呢?谢凛打破了他师尊留下来的名声限制,所有人都只闻仙尊谢凛其名,而不是谁人徒弟的名声。   林翔那道剑意即便只是一点雏形,就连真正的剑意都算不上。可即便是这样,他却也依旧阻挡不了吗?   当日他没有灵力,未曾修炼,面对那一击,不曾躲过去。今日亦是如此吗?就因为他没有剑意?   可剑意并不会受限于灵窍与灵窍,他却限制住了自己。   倘若是……他有了剑意呢?   傅雪衣抬起手中剑,执剑相击,剑光与林翔的那道剑意短暂对峙。炙亮剑光倒映在他安静的眸子里,灿若星辰。   剑意不受限于修为,不受限于灵窍灵脉,该是任何人都可以领悟出来的存在。   他想要的剑意,究竟是什么?   长剑铮鸣声不绝,傅雪衣手中长剑在剑意相击之后,隐隐有了轻颤欲裂之势。   林翔见状,手中剑势微弱,剑招却再起,欲意将把战场拉回擂台中央的同时,一举击碎傅雪衣手中长剑。   此刻,两人同时身处擂台边缘位置。   傅雪衣抿唇受了那一击,执剑的手腕一转,长剑横斜挑去。   林翔身形往旁侧退了半步,正欲按照自己的想法掌控战势的时候,眼前袭来的剑光却在此时炽亮璀璨起来。   他心生疑惑,失神了一瞬。   傅雪衣一剑斩下!   他想,他需要一剑,只需要一剑。   剑光盈盈如朝阳烈日。   蓦然炽盛的剑光在此刻携卷无尽灵气,一剑将林翔掀飞了出去!   林翔轰然落地,掉在了擂台之外。   他咳了一口血出来,抬眸看着仍旧站在擂台上的那道身影,眼中惊异不定。   “林翔竟然输了?”   “刚才傅雪衣最后那一道剑招,好像有点东西。”   “是剑意雏形吧?”   “林翔自诩在元婴初期便领悟出了剑意雏形,今日一遭以为自己赢定了,在擂台上屡次三番戏弄傅雪衣,没想到傅雪衣在比试过程中,竟然提前领悟到了林翔元婴初期才能够领悟出来的剑意雏形。”   “嘿嘿。”   直到周遭人的议论声,林翔才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他意欲拿别人当垫脚石,却没想到最终是傅雪衣拿他当了自己领悟剑意的垫脚石。   “我听说傅雪衣还没拜入剑宗之前,是挑战过一次九天玄阶的。那一次,傅雪衣闯前八关的速度极快,快到惊动了几大主峰峰主现身。”   “但是傅雪衣受限于灵窍与灵脉,在第九关坚持到规则驱逐他出境才罢休。那几大峰主竟然也等了那么整整一日。”   “那他在筑基后期领悟出剑意,似乎也不算难事儿了?现在,傅雪衣无法修炼的问题也被解决了,往后修途,岂不是未来可期?”   林翔失神良久,听着主持擂台的老者宣布胜者,又看见了傅雪衣走下擂台,被众人聚集欢拥的场面。   人群之外,萧迟看着擂台上的人离开了擂台,语气带笑,感慨地问道:“谢凛,你到底怎么了你家小徒弟,我观着你家小徒弟的剑意雏形,灿烈如朝阳,跟你的剑意完全相反,是专门想来克你剑意的吧?”   萧迟周遭人来人往,那些人却面对他直呼当世仙尊的大名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   大乘修士自有手段,让他们的交谈不被外人知晓。   萧迟打趣:“你家小徒弟悟道都是心心念念着你的,你高兴吗?”   谢凛平静地看着混入人群之中的那道身影,并未出声。   另外一边,傅雪衣和同行者很快离开了擂台试附近。   待到傅雪衣凝神调息后,一位师兄才问道:“傅师弟,你刚才在擂台之上,是怎么领悟到剑意雏形的啊?”   傅雪衣思忖瞬息,回答道:“我想着林翔以筑基后期的修为能够使用出剑意雏形,那我也可以试一试。”   “还有就是……”   傅雪衣回想刚才在擂台上的经过,突然顿了下声,才继续解释道:“得有一个目标。”   一个心比天还要高的目标。   傅雪衣道:“有目标,剑意就有了方向。”   当林翔剑意席卷而来的瞬间,他脑子里蓦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傅师弟的剑意方向是什么?你给他取名了吗?”   傅雪衣回过神来,摇头道:“还没有。”   贺流云打趣说:“师兄,傅师弟只是领悟出了剑意雏形,又不是直接领悟出了剑意。”   “话说,我们都知道仙尊的剑意名为寒寂,万里雪迹冰封,飞鸟不渡,生机寂灭,却没有见过仙尊的剑意用出来究竟是何种场景。”   “我也没有见过。”   傅雪衣应声道:“大概跟清玄境的大雪一样寒冷凛冽吧?”   末了,他在心里无声补充说,大概也跟谢凛这个人一样冷。   傅雪衣和大家说了会儿话,暂且同他们分开,称自己想要换一个面具来戴,待会儿再来跟他们汇合。   避免引人注目,傅雪衣找了一个僻静处,换掉了自己脸上的怪兔子面具,选了一个普普通通、并无太多花纹的面具来戴在脸上。   紧接着,傅雪衣将佩戴自己耳畔的执雪剑取了下来,轻声说了句“乖”,就把精致小巧的执雪剑放在了自己怀里藏着。   经过刚才那一战,肯定有很多人认识他了,走到哪儿都会有目光追随。这和他来逛黑市的目的就截然相反了。   确保自己身上没有太过明显的物件之后,傅雪衣才从僻静处走了出来,身形很快汇入热闹之中。   同其他人汇合的路上,傅雪衣路过感兴趣的摊贩前,暂且停留下来,买了些稀奇的小玩意儿。   直至路过一处卖琴的摊主前,傅雪衣听见一段琴音,他突然停下了身形。   摊位上的琴,虽然都不算是上佳的孤品和上等灵琴,却是许多并不富裕的乐修的一般选择。   傅雪衣停下脚步,并非是想买琴,而是因为弹琴者的那一段琴音。   弹琴的是一位少年,似乎是来摊主这里试琴音的,摊主颇为不耐烦地让少年试了一小段琴音,便出声赶人。   “好几个月了吧?你每次都来试琴,每次都只试这一架琴,最后却都不买,走走走。”摊主催促道,“买不起就走,别在这里蹭我的琴来练习你的琴技。”   傅雪衣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出声道:“这把琴多少灵石?我替这位道友买了。”   摊主闻言,立马来了精神,连忙抬起手指比划着,并出声道:“一百灵石就可以拿走。”   那少年迟疑道:“这位道友你……”   傅雪衣给了灵石,夸赞道:“你刚才弹的琴音很好听。另外,其实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的。”   他问道:“你弹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头欲拒绝:“道友,这个问题并不值得一百灵石。”   傅雪衣道:“没关系。”   少年弹的曲子,他只听谢凛弹过一回。   他懂琴音,会弹琴,却不知道那日夜里谢凛在清玄灵殿弹的什么曲子。   那日夜里,谢凛还非得要他把这首曲子给完整地弹一遍,才肯让他停下来。   “道友,你不是青州人吧,才会用一百灵石来问这个问题。”少年出声解释道,“这首曲子在青州是极为出名的,名为心言曲。”   “通常来说,它是青州人用来表明心意的一首曲子。”   傅雪衣闻言,神情微怔。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   弹琴,在第十三章 结尾。 第19章   他的剑,名为春昼。   少年是一名散修,名为燕朝光,之所以每日夜里都来黑市里试琴,是因为他有一名心上人为曲乐阁的乐修,他欲向他的心上人表明心意,便想练好这一首心言曲。   燕朝光平日里的花费全都用在了修炼之上。依照他积攒灵石的速度,距离买下这架琴,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他只好每日夜里来这里试弹一小段琴音。   待到燕朝光将心言曲练好之后,便去向他的心上人表明心意。   燕朝光说到此处,觉得他回答的这个问题的确值不上买一架琴的灵石,正欲推辞时,傅雪衣摇了摇头。   “你既然有心想要练习,终归是要买一架琴来反复修习的,否则依照你每日夜里来这里试弹琴音的时间,怕是很多年都练不了一首完整的曲子,更别论向你那位乐修心上人表明心意之事了。”   傅雪衣解释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你得到了你需要的琴,没什么值得与不值得的。”   最终,在傅雪衣的劝说之下,燕朝光依旧执意要给他写下一张欠条,说等自己攒够了灵石,一定会将灵石还给傅雪衣的。   两人交换了灵讯。   傅雪衣临走前,语调轻缓:“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向你的心上人表明心意。”   他想,从前他没能得偿所愿,但总会有人得偿所愿。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   傅雪衣很快离开了这里,与贺流云等人汇合在一起。   黑市之中热闹至极,贩卖有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儿。   傅雪衣一行人一直逛到外界天色亮了起来,黑市闭市时,才离开这里。   傅雪衣回去时,天色已经大亮。   同其他人告别后,他转身朝清玄境入口的山道走去。   清玄境中,常年覆雪而寒冷。   傅雪衣走上山道,来到半山腰不远处时,就听见了自清玄灵殿中传来的琴音。他神情恍惚了下,抿唇继续往上走去。   傅雪衣走到清玄灵殿前,听着殿中传出来的琴音,又想到在黑市里从燕朝光那里得到的答案,身形停在灵殿门口,没再往前继续走。   直至殿中琴音停了,傅雪衣听见谢凛平静的声音从殿中传出来:“进来。”   傅雪衣应声走进殿中,行礼道:“师尊,你回来了。”   傅雪衣顿了下,然后才谨慎地问道:“师尊,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谢凛看了傅雪衣一眼,答道:“今日一早。”   傅雪衣弧度极小地点点头,又问:“那师尊的事情办完了吗?”   谢凛应声:“嗯。”   “哦。”   昨夜的事情虽然在黑市传遍了,但是应该还没传到宗门来。   傅雪衣思及此,轻声解释道:“师尊,我和其他师兄去了青州神城,在和其中一位师兄比试的时候,领悟到了一点剑意雏形。”   傅雪衣微抬眸光,看向谢凛,问道:“师尊,你要看吗?”   谢凛道:“将手伸出来。”   傅雪衣心中不解,迟疑地伸出手。   他以为谢凛要探查他的修行根基,便轻轻地撩开了手腕上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谢凛指腹落于傅雪衣手腕之上。   下一瞬,傅雪衣便感知到一股泛着凉意的灵力没入他的灵脉之间。   好半晌后,谢凛没入傅雪衣灵脉之中的灵力冲击之下,傅雪衣眉头轻蹙了下。因灵脉间泛起的丝丝痛感,令傅雪衣忍不住轻咳一声,他喉间涌上极淡的腥甜味道,唇角溢出一缕血迹。   谢凛道:“你同别人交手时,灵脉间落下了一点暗伤。”   经过谢凛这一提醒,傅雪衣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自己同林翔交手之后,离开擂台,偶尔会感觉到疼痛。   傅雪衣以为那些是交手后的正常反应,缓两日就好了,没想到会留下一点暗伤。   谢凛的灵力留在他灵脉之间,平缓地转了一圈后,被谢凛收了回去。   傅雪衣道谢:“多谢师尊提点。”   谢凛安静地看着傅雪衣,正欲收回的手落在傅雪衣唇畔。   傅雪衣唇角残留着些许咳出来的血迹,让他原本有些淡的唇瓣多了几分血色。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的动作,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僵了下,暂且停留在原处,微抬起头,任由谢凛带着微凉的指腹落在他唇上,轻轻擦掉了他唇畔的鲜血。   “好了。”   谢凛收回手,开口道:“你往后同别人交手,须得注意。”   傅雪衣点头应了声。   随后,他思索瞬息,才道:“师尊,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凛静息,目光落在傅雪衣周身,问道:“没有其他事了吗?”   其他事?   傅雪衣默然思考,才想起自己领悟出剑意雏形的事情,出声道:“有。”   谢凛看着他,他继续说:“那我把我领悟出的剑意雏形给师尊看看?”   傅雪衣说罢,抬眸看了一眼谢凛,却并未看出什么端详来,想必谢凛并没有因为他偷偷跑出去而没有告知的这件事生气吧。   谢凛眸色平静,淡声道:“嗯。”   傅雪衣将执雪剑唤了出来,心随意动,使出了一道剑意灵光。   剑意灵光转瞬浮现在清玄灵殿中,原本周遭清冷的氛围也因为他的剑意雏形,从冰透寒冽陡然迸发出朝阳般的暖光与生气。   傅雪衣很快收剑,将执雪剑递还给谢凛,轻声道:“师尊,这就是我昨日领悟出来的剑意雏形。”   “嗯。”   谢凛应声过后,似想到些什么,夸赞道:“很好。”   傅雪衣微弯了下唇角,便看见谢凛抬起手来,空手接住了他散落在半空之中的剑意。   原本灿烈生气的剑意落在谢凛手中,连半分伤害……甚至是一点轻微的小血痕都没有留下。他的剑意在谢凛这里,并非耀眼的朝阳,而是微渺得如同一点暖光而已。   傅雪衣微微敛神,心想:自己才修行一年不到,谢凛却已经修行上千年了,这肯定是正常的。   谢凛强大得足以遮天蔽日,他不过是覆落的一点微弱尘埃而已。   傅雪衣行礼道:“那……师尊,我就先回去了。”   谢凛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傅雪衣走出清玄灵殿。他指尖微蜷曲,将傅雪衣那道盈盈生辉的剑意收拢在掌心,轻垂眸光,安静地望着手中微光。   许久,自清玄灵殿外飞掠来一道灵光,很快落在了谢凛身边。   谢凛将傅雪衣的剑意雏形收了起来,拆开那道灵讯。   灵讯中很快传来萧迟的声音:“谢凛,你家小徒弟回去没啊?我就说多看点儿热闹,你竟然毫不留情地把我赶出了青州,青州是你的地盘,你了不起啊?”   第二道灵讯很快飞了进来:“谢凛,你吃到你家小徒弟给你留的糖葫芦没啊?那糖葫芦……虽然是我花灵石买的,但是也可好吃了,酸甜可口,我吃了,恨不得再去青州神城的酒楼吃几盘青州烩鱼。”   谢凛并未回复,抬手丢掉萧迟的灵讯,起身离开了清玄灵殿。   另外一边,傅雪衣回到住处,整理了自己在黑市之上的收获。   随后,他注意到被自己保存起来的那根糖葫芦,想起自己之前跟酒楼那位前辈随口说的“这糖葫芦是我要给我师尊的”,轻轻地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   上一次他从学堂拿回来的糕点都被谢凛给说了一遭,那个人肯定是更喜欢现买的吃食,这次就还是让他自己吃这糖葫芦吧。   不给谢凛。   傅雪衣思忖半晌,将糖葫芦取出来,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上面的糖葫芦果。   吃完糖葫芦,傅雪衣回忆起昨日夜里在黑市擂台上同林翔的那一场擂台时,神识内敛,又将自己已经开启的灵窍与灵脉给重新检查了一遍。   擂台试上留下的暗伤已经被谢凛探查时给治好了,眼下他的灵窍与灵脉全然无损。   傅雪衣数了数自己的灵窍与灵脉,目前被打开的数量连半数都还没有。依照每月开三处灵窍与灵脉的速度,要将自己的一百零八处灵窍与灵脉全部开完,至少还得两年半。   也就是说他还要跟他的师尊保持这样的关系长达两年半。   有那么一瞬间,傅雪衣生出一种“要不然还是快点儿吧”的想法来。   傅雪衣思考良久,自己给自己摇了摇头,心想:还是算了。   他要命。   大乘修士的身体真的太好了,好到简直不要命了。   过去半年,他想着不能够每次到最后都睡倒在谢凛床上,便存了心思,有两次强撑着,没有睡过去。   第一次,结束时,他对谢凛说他可以回去再睡。   他刚一起身,被灌满的地方便有什么沿着流了下去,吓得他身形僵住在原地,面容间浮现化不开的热气。   谢凛看了过来。   他只好避开谢凛看过来的目光,小声喊道:“师尊。”   而后,谢凛伸手抱他去了温泉池。   在他意识尚且清醒的情况之下,谢凛又亲自帮他清理掉那些东西,帮他穿好衣裳,将他送了回去。   第二次,谢凛抱他去温泉池时,他又提出想自己来清理。于是,谢凛便抬手松开了他,坐在温泉池边,安静地看着他将那些东西给弄出来。   整个过程中,无端的煎熬心绪几近让他快被温泉池中的热气给蒸晕过去,尤其是谢凛犹如实质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更令他脸上发烫。   这两次的经历让傅雪衣觉得倒不如直接睡过去,反正谢凛会帮他弄完所有事情,他只管干净舒服地睡过去就是。   吃过这两次强撑意志的苦头之后,他终于不再纠结,没再自讨苦吃的坚持,没再强撑自己的面子。   他完完全全地配合给了谢凛。   傅雪衣回过神来,抬手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继续去修行。   傅雪衣拜入剑宗的第二年年初,也就是春和十二年的初春到来之际,傅雪衣终于等来了谢凛口中所说关于他本命长剑那个“再等等”的时机。   傅雪衣有了自己的本命长剑。   这柄剑是谢凛给他的剑,剑身通透,在天光下,似如光影在流动般,内蕴神华,灵秀天成。   最重要的是……   傅雪衣的指尖轻轻地触碰过长剑剑柄上刻着的一支桃花,他神色微怔了下,低声轻喃:“真的有桃花。”   他生平一喜欢兔子相关的东西,二则是喜欢有桃花的东西。   长剑刻桃花,若寂灭冰雪中绽起的一抹绯色,艳而鲜活。   谢凛问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就叫……”傅雪衣眸中泛起漂亮的光,轻声道,“春昼。”   他的剑,名为春昼。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0章   “当断不断,越来越乱。”   春昼。   傅雪衣给自己的剑取了这个名字。   谢凛道:“每日以灵力温养此剑。”   傅雪衣应了声,尝试着为春昼注入灵力。当他与春昼建立起灵力联系时,他便感知到长剑隐约的灵气。   傅雪衣对此剑爱不释手,回到住处后,认真研究了许久,才将其收回灵台之中。   现在,他每日多了一个日常任务,以灵力对自己的本命长剑进行温养。   经过一段时间的温养过后,傅雪衣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与本命长剑之间更加熟悉的联系,就如同这柄长剑本来就是属于他本身的一部分,并没有任何的适应期或者是不适感。   这日早课结束时,傅雪衣在藏书阁中看书。   就在这时候,一道灵光自藏书阁外飞掠而至,转瞬落在了他手中。   灵讯中传来沈景之的声音:“傅雪衣,我来青州了,在青城神树这里。”   今日早课前,他跟谢凛说过,要在藏书阁中待两个时辰,现在还没到两个时辰。   傅雪衣听见沈景之的话,迟疑良久,飞快地跑出了藏书阁。   他很快下了山,去到青城神树处。   站在神树外面,傅雪衣才回了灵讯,问沈景之现在在哪儿。   灵光自他指尖飞出去,须臾之后将人一起带了回来。   沈景之从神树深处走出来,月色长袍,腰带以流银编织,衬得其身形颀长。天光落在沈景之周身,流光变换,似有道韵天成。   “傅雪衣。”   沈景之走过来,出声笑道:“我还以为你又会说没空呢?”   沈景之在灵讯中提过几次来青州的事情,但是都被傅雪衣以自己修行太忙给暂且推辞掉了。   傅雪衣此前的理由都被沈景之给提前说了出来,一时语塞,迟疑道:“那你还直接就跑来了,都没问问我。万一我这一次又没空呢?那你不就是白白跑一趟了吗?”   “问你,你肯定又会回我一句近日修炼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青州藏了什么人,不准我见呢。”   傅雪衣心里蓦然一紧。   沈景之继续道:“你若是没空,那我就当来青州游玩,不也可以吗?”   傅雪衣抿唇,开口问道:“你来青州,就是为了游玩的?”   沈景之来得匆忙,都没提前告知于他。他现在还掐着时间,等他原本该待在藏书阁中的两个时辰一过,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给谢凛传灵讯呢。   沈景之笑了笑,无奈道:“傅雪衣,你是大忙人,就连你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吗?三月初。”   三月初?   三月初!   傅雪衣微微睁大了桃花眼,蓦然想起明日便是新一月月初的休息日了。   也就是说今日夜里,他还要去谢凛房里。   沈景之道:“我听闻青城神树的祈愿牌最是灵验,便在你生辰这一日来此处挂了一块祈愿牌。”   傅雪衣思绪恍然。   要是今日并非月初,那他还可以和沈景之去青州神城游玩。   “傅雪衣?”沈景之出声,叫回了傅雪衣的思绪,“你来青城神树这里许过什么愿望吗?”   傅雪衣回过神来,抬眸望着沈景之的眼睛,忆起自己第一次来青城神树的场景。   他在神树这里,一共许过两个愿望。   一是祈愿仙尊谢凛赐他一株灵药。   二是祈愿谢凛能够早日飞升上界。   这两个愿望,好像都跟谢凛有关系。   傅雪衣若无其事地答道:“许过啊。”   “但是,不能告诉你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傅雪衣噤声摇头,另外换了一个比较好聊的话题:“沈景之,你修行怎么样了?快一年没见,我们先打一架吧,看看谁更厉害。”   “我最近领悟出了剑意雏形,正好和你试一试。”   傅雪衣抬手,唤出自己的本命长剑,开口道:“我的剑,是近日所得,名为春昼,”   沈景之的视线落在傅雪衣执剑的那只手之上,目光流连,轻笑道:“你的剑,果真有桃花。”   他问道:“是你自己铸的剑吗?”   傅雪衣下意识不想同沈景之提及起这柄长剑的来历。他将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眉头微挑,语气上扬:“我又不会铸剑。沈景之,你问这么多,不会是怕我把你给打败了吧?”   “你还是这样。”   沈景之摇摇头,出声道:“你说你领悟出了剑意雏形,巧的是我近日也正好有了关于道心的一些认知与领悟。”   傅雪衣轻抬春昼,朝沈景之招呼了过去。   数十招过后,在你来我往的比试之中,他忽然间忆起了关于那株灵药的交易。   无论后来发生了何种事情,但在最初,这株灵药本来就是他用自   己的身体向谢凛求来的。   倘若有朝一日沈景之知道了那株灵药背后隐藏的真相呢?   他希望这件事永远都是一个秘密,不会有被捅破的那一日。   傅雪衣心生忧色,抬手挥剑,身形微微避开,收了本命长剑,便道:“算了,不打了。”   他对沈景之说:“今日是我生辰,我跟我师尊传一道灵讯,然后带你在这青城中转一转,请你吃饭。”   傅雪衣语气克制谨慎,斟酌着给谢凛又传了一道灵讯,说自己一个朋友来了青州,想请他吃顿饭,晚上再回去。   灵讯很快飞向天际线处。   傅雪衣听见沈景之问他:“你师尊平日里管你很严吗?”   “有一点儿吧。”他答道。   沈景之应声:“难怪你平日里总是说修行忙,原来是那位仙尊教导比较严厉。”   沈景之并未多问。   傅雪衣陪沈景之在青城中逛的时候,因一直未曾收到谢凛传回来的灵讯,而心生不安。   直到稍晚时,谢凛才回了他灵讯,只说早些回来。   这个灵讯的意思就是说同意了?   傅雪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对沈景之道:“我师尊回我灵讯了。”   沈景之提了一句:“傅雪衣,我怎么感觉你等你师尊的回信,比待会儿去过生辰还要期待?”   “哪有?”傅雪衣下意识否认,“走,我带你去城中最大的酒楼。”   沈景之落后半步,摇摇头,低声自语:“大概是我多想了。”   得了谢凛的灵讯回复,傅雪衣显然放松很多,在包厢点菜时,又点了一壶桃花酒。   沈景之劝说道:“傅雪衣,你少喝些。”   傅雪衣点头应声:“我懂分寸,知道自己喝多少才会醉,在那之前,我会停下来的。”   席间,沈景之问道:“你明年及冠礼时,会请你师尊吗?”   傅雪衣喝了半口的桃花酒,闻言蓦然被呛住,迟疑地问:“为什么要请我师尊?”   “通常来说,是长辈为你及冠。”沈景之道,“你忘了吗?我去年及冠礼便是我师尊为我及冠的。”   傅雪衣轻眨了下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   沈家与傅家是世交,那明年他及冠时,沈景之肯定要来傅家的。   然后,傅家如果请了谢凛来为他及冠……   这也太刺激了。   傅雪衣连忙将剩下半杯桃花酒一饮而尽。   沈景之提及起此事,傅雪衣的心又悬了起来。藏一个秘密,就得撒谎。而撒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最初的谎。   傅雪衣忧心地给自己新倒了一杯桃花酒,一言未发。   结账之后,两人走出酒楼。   外界天色将暗,傅雪衣将人送至传送阵前,沈景之问他:“你真的不留我了?”   傅雪衣摇摇头,很快开口:“你快回去,好好修行,不然下一次我就能够把你打得落花流水了。”   沈景之目光落在傅雪衣发间戴的玉簪,玉华生辉,道:“傅雪衣,那就下次见了。”   傅雪衣目送沈景之乘坐传送阵离开青城。灵光消散之时,他面上神情慢慢平静下来。   此刻青城中,灯火阑珊,热闹至极。   傅雪衣在回去时,又买了一壶桃花酒,抱在怀里。路过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时,他顺手买了两根糖葫芦。   路过城中一处茶楼外的说书人说书时,傅雪衣顺带着听了几句。   说书人讲的是一个男人与他同为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约定好,待到自己功成名就之时,便回去娶她。   男人进了繁华之地,被皇朝京城所吸引,逐渐迷失了自己,为了攀附权贵,便抛下了自己远在家乡的未婚妻,娶了一位权贵家的大小姐。   不久之后,他远在家乡的未婚妻上京来,男人既舍不下自己的青梅,又舍不得荣华富贵与大小姐,于是就将青梅藏了起来。   这时候,那位大小姐也发现了男人隐藏的秘密……   说书人说到最精彩之处,便停了下来,道:“欲知后事如何,静待我们下一次相遇。”   周遭人都散去了,傅雪衣还停留在原处,出声叫住了那位说书人,开口问道:“道友,这故事最后,男人是什么样的结局啊?”   傅雪衣放了灵石给说书人,只道:“我就听个结局。”   说书人看见傅雪衣给出的灵石数量,立马问道:“客人,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我可以现在给你现编一个。”   “……”傅雪衣迟疑道,“就本来的结局吧。”   说书人道:“当然是那位大小姐找到了被男人藏起来的青梅,知晓了男人既想又想的事,把青梅给赶了回去,把男人给乱剑砍死了。”   傅雪衣闻言,轻咳一声。   他还不如让这个说书人给他编一个好一点儿的结局。   说书人摇头晃脑地评价这个故事:“当断不断,越来越乱。”   傅雪衣觉得每句话都在用刀子戳他心窝子。   断什么?他该和谁断?   他既断不开和沈景之的朋友关系,又断不了和谢凛的师徒关系。   他就该和自己断。   谢凛修什么无情道,傅雪衣觉得自己才该修无情道,断情绝爱,永绝后患。   傅雪衣转眼又想到谢凛要他弹给他听的那首青州心言曲,心绪难免复杂。   这无情道轻易地说破就破了,不修也罢。   说书人瞥见傅雪衣神情沉默,立马改口道:“后来,大小姐觉得她太冲动了,于是求仙问道,终于将男人复活之后,把男人关了起来。”   傅雪衣瞪大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给弄懵了,茫然道:“关起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傅十九岁生辰快乐~   —   本文将从下一章入v,也就是周四零点更新下一章。   感谢支持,比心心。   —   一本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进专栏收藏呀~   《怪物侵占[废土]》   被邪神暗恋的人类。   —   全球灾变,阴影侵袭。   薄迁舟相处三年的男朋友为了救别人,在灾难来临的时候,抛弃了他。   濒死前,薄迁舟天赋觉醒。   原来他是一本小说的炮灰替身。   而他那个男朋友是原书主角的舔狗之一,阴暗窥探,爱而不得,把跟主角有几分相似的他当成替身。   天灾来临时,舔狗为了原书主角,把薄迁舟推下山崖,献祭给不可名状的存在。   原书主角拿着薄迁舟被献祭剥析出来的异能,收获无数人的追捧与爱慕,解救灾变世界,用爱感化污染源,走上人生巅峰。   当薄迁舟掉下去,以为自己必死时,走向却逐渐奇怪起来,不可名状的怪物用触手困住他,把他关了起来。   坠崖第一天,触手帮他治好了伤。   坠崖第二天,触手给他送来美食。   坠崖第三天,触手筑巢安放好他。   坠崖第N天,触手给他换了新衣。   坠崖第N+1天,触手摘了鲜花给他,然后对他发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请求,触手尖尖泛起粉色。   薄迁舟:??!   所以,这是在追求他吗?   —   邪神暗恋一个人类。   这个人类,是别人的男朋友。   直到有一天,祂看见心上人被抛弃了。   于是,祂伸出无数触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人,猛吸一口,痴迷地想:男朋友,祂的了。   — 第21章   “那我是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说书人继续观察着傅雪衣脸上神情, 出声道:“如此这般那般,不准男人再跑出去水性杨花、拈花惹草。”   傅雪衣陷入沉默之中。   说书人瞥见傅雪衣此刻神情,知晓这位贵客还没怎么满意, 便继续编说道:“可大小姐没想到那位青梅也求仙问道了, 青梅听说男人被大小姐囚禁起来的事情, 趁着大小姐外出, 费劲千辛万苦,把男人给救了出来。”   傅雪衣没想到这重反转, 眨了下眼,又问:“那……青梅是要做什么?”   说书人道:“青梅也把男人给囚在了自己身边, 这般那般。”   傅雪衣再次沉默瞬息,迟疑地道:“就不能让这个男人认个错、道个歉, 然后……”   各自分开、各自安好吗?   说书人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这位客人喜欢这种和和美美的故事故事, 立刻补充道:“然后, 他们三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不,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傅雪衣顿时无言,摇头转身离开。   说书人还在后面追说道:“客人, 你若是还想听什么有趣的故事, 可以找我单独给你编……给你讲。”   不一样的, 还是不一样的。   他和沈景之,是竹马竹马, 没表明过心意,也没有约定过未来之事。   他和谢凛,是师尊和徒弟, 又不是道侣, 将来谢凛是要飞升上界的人。   回去的路上, 傅雪衣怀着一种郑重的心思,又在青城的热闹夜市上买了好一些的吃食。   他打算回清玄境之后,将这些吃食送给谢凛,免得谢凛因白日里他出尔反尔没能够及时回去的事情而生气。   这个人大概也是要哄的。   从前在傅家,都是别人来哄他,他还从来没哄过人。   哄人,应该很好哄吧。   傅雪衣不确定地想。   剑宗,清玄境。   夜色下,茫茫雪迹洒落月华银光,如批了薄纱的清冷美人,静谧无声。   傅雪衣拾阶而上。   清玄灵殿外,傅雪衣听见殿中传来的琴音,犹豫瞬息,给自己壮胆之后,谨慎地走了进去。   殿中冷而空寂,唯有琴音未绝,轻缓动听。   还好不是心言曲。   傅雪衣心想。   他将一应吃食与桃花酒放在不远处的桌上,出声道:“师尊。”   谢凛指尖悬而未落,弦稳之后,琴音暂且停了下来。   傅雪衣没在谢凛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来,见这人没应声也没理会他,便微抿着唇角,走上前去。   他观察着谢凛的反应,心一狠,主动上前,整个人坐进了谢凛怀中。   这时候,傅雪衣又才小声地喊道:“师尊。”   谢凛抬眸看向坐在他怀里的人,抬起手来,指腹触碰到傅雪衣发间多出来的那根玉簪。   谢凛一言不发,傅雪衣便迟疑地问道:“师尊,我是不是回来得有些晚了?”   下一瞬,他察觉到谢凛的动作,从他发间取下了什么东西。   谢凛手中拿着那根玉簪,终于开口:“兔子发簪。”   傅雪衣在看见那根玉簪时,身形蓦然一僵,原本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又瞪圆了几分,里面透着些许的慌乱。   他怎么忘记这回事儿了。沈景之送了他这件生辰礼物,他随手就用玉簪将头发挽了起来。结果,后来在青城的时候听了那个说书人的故事给耽搁了,回来的时候,他就忘记要将这玉簪给取下来了。   想到那个说书人给他讲的故事,傅雪衣心中乱极,下意识抬手撑在桌沿,正欲起身,却被谢凛强行地按回了怀中。   谢凛仍旧抬眸看着他。   傅雪衣强撑冷静的思绪,语气轻缓:“师尊,这……是我朋友送我的生辰贺礼。”   他说完,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绪,心说:一件生辰贺礼而已,又没什么多大的关系。   谢凛将玉簪放在琴旁边,没再看上一眼,盯着傅雪衣,问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傅雪衣弧度极小地点点头,一身雪衣无暇而干净出尘,他整个人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却强装镇定的兔子,漂亮的桃花眼却连看谢凛一眼都不敢。   谢凛抬手抚过傅雪衣的背,轻轻地拍了下,语气平淡地道:“放轻松些。”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傅雪衣带回来的那些吃食上,应声问道:“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些吃食,还有桃花酒。”傅雪衣回答道,“是我想着师尊,给你带回来的。”   谢凛松开手,将人一起拉了起来,坐在桌旁。   傅雪衣见谢凛的目光落在那根色泽鲜亮的糖葫芦上,迟疑地介绍道:“师尊,还有糖葫芦,都是我刚从青城带回来的。”   谢凛拿起那根糖葫芦,出声问道:“你吃过吗?”   傅雪衣点头应声:“我已经吃过了的。”   随后,傅雪衣将手边的桃花酒给打开,取了一只酒杯,倒了一杯桃花酒出来。   谢凛拒绝:“我不喝酒。”   傅雪衣闻言,想到上一次在青城酒楼中谢凛喝了一杯桃花酒就醉了的事情,心想一杯就倒的话,的确不该再喝酒。   于是,他将那杯桃花酒又移了回来,把其他吃食一应打开,放在谢凛面前。   傅雪衣思索过后,将那杯已经倒出来的桃花酒给喝了干净。   谢凛吃完那根糖葫芦,尝了一遍傅雪衣带回来的吃食,便听见傅雪衣开口问他:“师尊,你还在生气吗?”   谢凛抬眸看了过去。   傅雪衣以手肘撑在桌边沿,掌心捧着自己一张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光似碎星般,内里隐隐约约透着期待。   谢凛问道:“我生气什么?”   傅雪衣却没有回答他的话,摇头说:“你没生气就好。”   傅雪衣又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酒,捧着酒杯,将其慢慢喝完之后,才道:“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再哄你了。”   谢凛盯着傅雪衣的脸。   是喝了酒的缘故,让这张本就漂亮的脸上浮着极淡的绯色,像仔细描摹过的桃花妆面,潋滟动人。   “我很难哄吗?”   谢凛问道。   傅雪衣捧着自己手中的空酒杯,继续摇头却道:“不清楚,我又没哄过别的人。”   “不过……”   傅雪衣欲言又止,盯着自己手中的空酒杯看了一眼,又抬手去拿不远处的桃花酒,准备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来喝。   谢凛伸手按下傅雪衣手里拿着的酒杯,抓住这个人的手腕,将人拉了过来,按回自己怀中,淡声问道:“不过什么?”   傅雪衣看着不远处的桃花酒,没有出声。   谢凛道:“说了就给你喝。”   傅雪衣没妥协,只道:“我喝了,才跟你说。”   谢凛沉思瞬息,给傅雪衣倒了这杯桃花酒,盯着他将酒喝了下去。   傅雪衣道:“不过,你好冷啊,除了某些时候。”   谢凛又问:“若是……”   他话音静了半瞬,没再出声。   傅雪衣问:“什么啊?”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傅雪衣低声道,“大不了也奖励你一杯酒吧。”   谢凛堵着这个喝醉后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的人:“要弹琴吗?”   “不弹。”傅雪衣摇头道。   “不喜欢弹琴?”   “不给你弹琴。”   谢凛抬手按住傅雪衣试图胡乱爬走的动作,继续问道:“为什么不给我弹?”   傅雪衣又坐回到他怀中,低声道:“不能给你弹。”   “那你想给谁弹?”谢凛轻轻抚过这个人的背,眸色渐深,以手臂困住傅雪衣,“是想给今日专程来为你祝贺生辰的那位朋友弹?”   谢凛问傅雪衣:“你那位朋友送你的兔子玉簪,你很喜欢?”   傅雪衣捧住自己的脸,将脑袋埋进谢凛怀中。在自己潜意识的作用之下,他摇摇头,闷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谢凛伸出一只手,捧起傅雪衣的脸,偏头吻了上去。他轻轻舔舐着这个人的唇瓣,力道却逐渐加重,由温柔转变为强势,不容许傅雪衣有半分挣扎和反抗,撬开了傅雪衣的唇齿。   傅雪衣紧紧抓着眼前人的衣襟,因为用力,指间褪去淡薄的血色而泛起雪白,微闭的眼睫轻颤着,像脆弱可怜的蝶翼,任人拿捏。   终于,谢凛松开了他。   傅雪衣睁开眼,眸中仍旧带着几分醉意,朦胧的水雾转瞬覆上黑玉般的眼眸,内里有些茫然与无措。   谢凛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雪衣小声喊道:“师尊。”   “我的名字。”   “谢凛。”   “我……”   谢凛试图说道:“是你的道侣。”   傅雪衣摇头道:“不是。”   谢凛抱着这个喝醉了酒却仍旧面热心冷的人,语气淡然地问:“那我是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傅雪衣否认:“不是。”   谢凛哄说:“见得光吗?”   他偷换了其中的意思。   傅雪衣继续摇头:“谢凛是我的师尊。”   谢凛问道:“其他徒弟会和师尊这样吗?会如此的,不是只有道侣吗?你会和别的人做这种事情吗?”   强词夺理。   傅雪衣不说话了,继续将脑袋埋在谢凛怀里,隐约有几分依赖却又抗拒的姿态。无论谢凛说什么,他都不肯出声,也不肯抬起头来。   良久之后,谢凛只好抬起手来,拍了拍傅雪衣的背,似在安抚,让傅雪衣抬起头来,轻声哄道:“今日生辰,你有什么愿望吗?”   傅雪衣没说话,只睁着眼看他。   谢凛像是抱着一只胆小又乖软的雪白兔子,以指腹亲昵地蹭了蹭傅雪衣的耳垂,在他耳边出声道:“说说。”   傅雪衣喝醉之后,思绪有些缓,慢吞吞地开口道:“想要早点儿领悟剑意。”   “好。”   谢凛将人抱回了床上。   翌日,傅雪衣睁眼醒来的时候,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迟疑良久,没怎么回忆起昨日夜里发生的情况。   他只记得昨日夜里带了些吃食和桃花酒回来,打算哄一哄生气的谢凛。   谢凛说自己不喝酒,然后他就把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再然后……他就想不起来了。   傅雪衣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周身,心想昨日夜里他应该没说什么错话吧?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谢凛从外面走来,犹豫一瞬,才开口问道:“师尊,我昨晚后来喝醉了,有没有哪里冒犯了你的地方?”   谢凛走过来,看了傅雪衣一眼,淡声道:“没有。”   “那我们昨晚……”   傅雪衣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师尊,我们昨晚做了正事吗?”   谢凛神情平静地看着傅雪衣,问他:“什么正事?”   傅雪衣沉默瞬息,补充说道:“就是……”   他认真想了一下,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事情,只好道:“我们昨夜本该修炼的事。”   说完,傅雪衣听见谢凛道:“你喝醉了,没有。”   谢凛不会骗他。   傅雪衣心里一松,心里又有了别的纠结。   那这个月月初的事情……   幸好的是,谢凛此时出声问道:“是今夜继续,还是下一个休息日你来找我?”   傅雪衣犹豫不决:“那就下个休息日吧。”   而后,傅雪衣应声答完,立马从床上起身,很快穿好衣裳,同谢凛告别之后,离开了谢凛的住处。   翌日上课时,傅雪衣回想起生辰这日发生的事儿,只觉得混乱不已,暗自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喝酒会误事儿的。   早课中间休息时,贺流云知晓傅雪衣有了本命长剑,便提及起了有关于本命长剑的事。   贺流云道:“剑毕竟是剑,是剑修的外物,把剑变成自己的本命长剑,的确就是需要每日对其进行灵力温养的,会有一段适应期。”   “宗门弟子都会在剑库选剑。剑库里,我们选剑的同时,剑也在选择我们。只有双方都契合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是在外面寻到了自己的剑,也是会有一段适应期的。这段适应期被称之为把一柄长剑变成自己的本命长剑的过程。”   贺流云道:“通常来说,本命长剑会跟自己的剑主越来越像。就比如,我师尊的剑……”   说到这里时,他稍微压低了声音:“就跟我师尊一样,是个老古板。”   “再者,傅师弟,仙尊的执雪剑应该也与仙尊的性格极为相似吧?都挺冷的?”   傅雪衣闻言,想到了过往执雪剑使劲儿朝他撒娇的模样,语气不太确定:“嗯,应该是相似的吧?”   贺流云继续道:“我听说仙尊是天生剑骨,自他修炼之处,便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命长剑,不知道是真是假。”   傅雪衣闻言,似忆起些什么,神色略显迟疑。   “不过,傅师弟你肯定也不敢去求证吧?”   “这倒是。”傅雪衣敛神应声道,将“天生剑骨”这几个字记在了心中。   早课结束时,傅雪衣思忖瞬息,给谢凛传了一道灵讯,说自己要去藏书阁看书,两个时辰后回清玄境。   谢凛的灵讯在傅雪衣将要进藏书阁的时候,飞掠回来。   傅雪衣拆开灵讯,内里是谢凛的声音:“嗯。”   他收好灵讯,继续迈步走进藏书阁中。   没多久,傅雪衣终于在藏书阁内找到自己今日想要看的书册。   此前,他几乎快要将这藏书阁中的书给看了个遍,记得有哪几本书中记载了关于天生剑骨的相关内容。   天生剑骨者,自出生之日起,便身具剑骨。当天生剑骨者入道之后,他的剑骨会化作一柄最适合本人的长剑。   换句话说,天生剑骨者的剑就是一名剑修本身的一部分。   傅雪衣看到这里时,回想起自己过去一年将谢凛的本命长剑拿来用、让执雪剑化作自己耳饰、还把缩小的执雪剑放在自己怀里衣兜的时候,没忍住倒吸了口气。   旋即,傅雪衣安慰自己,这都是谢凛主动把执雪剑给他用的,不关他的事儿。谢凛应该也不能怪到他身上来。   再者……   思及此,傅雪衣莫名心虚,他连执雪剑的主人都给睡过那么多次了,也就不缺这点儿数次冒犯执雪剑这柄本命长剑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2章   “是我的技术,不够好吗?”   傅雪衣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压下自己心中其他想法,继续看了下去。   书册上记载,天生剑骨者皆是剑修至尊, 天生便是该入剑道的。   傅雪衣认真且仔细地看了书册上的所有记载, 心中疑虑便越发深了。   他并非是天生剑骨者, 与自己的本命长剑本该有一段很长的适应期。现下距离他得到本命长剑, 也不过数日而已,他便已然觉得自己与春昼之间好似天生契合。   傅雪衣将书册合拢, 放回原本书架上,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   其实, 他从来就没有问过春昼是从何而来的。   谢凛给他的,无论喜欢或者不喜欢, 他便得收下。只不过恰好的, 这柄剑是他喜欢的模样而已。   傅雪衣不敢去深思这柄长剑背后之事, 就像此前在青州神城黑市之中, 他从晏朝光那里得知心言曲的寓意之后, 也不敢再去深究。   他向来逃避惯了,将这些复杂的心绪一股脑儿地抛在脑后。   几日之后, 傅雪衣在床上听见谢凛对他说:“等你进阶金丹之后, 就该出去历练了。”   傅雪衣微微睁大眼睛, 压下心中瞬间升上来的喜悦,问道:“真的吗?”   谢凛安静地看着傅雪衣此刻神情, 指腹轻轻抚过这人的后脖颈,指尖一一细数着傅雪衣脊骨,继续道:“到时候, 我会带你去妖族地界。”   “为什么……”   傅雪衣被谢凛的动作触及到了什么, 僵直起背, 只觉得自己此刻整个人全系在谢凛一双手之中。他语气微顿了下,强撑着意志,问道:“师尊,为什么要去妖族啊?”   谢凛应声解释说:“你此前领悟的剑意雏形,与清玄境相斥。在清玄境中,是无法真正领悟出剑意的。”   更与他剑意雏形相斥的,应该是谢凛这个人才对。   傅雪衣闻言,像是被戳中心中隐秘的想法般,身体往后微微缩了下,便又被谢凛拉了回来。   “傅雪衣。”   谢凛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出声问道:“是我的技术,不够好吗?”   傅雪衣被谢凛好久没出现过的直白话语激得身体一激灵,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可偏偏谢凛非要强求这样一个答案,傅雪衣将自己心中一直没敢问出来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他避而不谈谢凛问他的问题,只是轻声问道:“师尊,你连这种事情都要学到极致吗?”   “不可以?”谢凛语气淡然,“我想让你感到愉悦。”   傅雪衣闻言,只觉得这个问题是在自讨苦吃,为难他自己而已。   傅雪衣怕谢凛再说些什么他回答不了又直白不已的话出来,只好逃避性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谢凛肩侧,不肯再出声。   他不回答,谢凛总不可能再逼他吧。   事后,傅雪衣一觉睡到天亮之后。   他睁眼醒来时,隐隐感知到自己关于金丹的突破界壁将破,迟疑瞬息,想到了昨日夜里谢凛说待他突破之后,就要带他去妖族地界之事。   傅雪衣起身,穿好衣裳,没等谢凛回来,就先跑了。   他压了好一段时间的境界突破,在某一日练剑时,终是没能压制得住,很快便突破至金丹初期境界。   见到谢凛时,傅雪衣只好如实相告:“师尊,我已经突破到金丹初期了。”   谢凛道:“明日你去向学堂请假,申请外出历练,后日便离开。”   宗门弟子,但凡在元婴修为以下的人,都得上宗门早课。除非到了金丹境界,弟子可向学堂申请外出历练。   贺流云前些日子已经向学堂申请,外出历练去了。   不过……   贺流云可没有带一个师尊出去,一起在外历练的。   傅雪衣递交外出历练申请时,心想:一脉单传的剑峰传承,都是这样亲力亲为的吗?   学堂值守弟子将傅雪衣的弟子身份牌递还给傅雪衣,并道:“傅师弟,我已经登记好了你要外出历练之事。”   傅雪衣道谢:“多谢师兄。”   “祝傅师弟外出历练,一切顺利。”   傅雪衣离开学堂后,又去了一趟藏书阁,把藏书阁中关于妖族之地翼州的记录书册翻出来,重新看了一遍,以防自己有任何遗漏之处。   晚上,傅雪衣清点了自己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做好完全万全准备。   傅雪衣本就年少,平日里修炼久了,现在一有机会出去历练,原本对于要和谢凛一起出门的半点忧愁,都被要去翼州的兴奋给冲得烟消云散。   翼州背靠十万大山。   他在藏书阁看见关于妖族万类种族的记叙,其中有好几个种族都是类兔子外形的,毛茸茸的雪身,温暖至极。   就是不知道兔子让不让人摸。   如果提出上手的请求,这样会不会太冒昧了点儿?   傅雪衣躺在床上,期待得直到深夜也没能睡着。他只好坐起身来,运转心法,专心修行,让自己静下心来。   翌日。   傅雪衣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自己,便出门去找谢凛了。   他迈步进了清玄灵殿,出声行礼道:“师尊,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谢凛抬眸望了过来。   傅雪衣今日兴许是心情极好,穿了一身艳若霞云的红衣,外拢流银般的柔软轻纱,出尘近仙却似妖。   见谢凛站起身来,傅雪衣才小声问道:“师尊,我们是要怎么去翼州啊?”   谢凛应声,让傅雪衣过来。   傅雪衣了然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谢凛一袂袖袍。   大乘修士动辄便可以撕裂虚空,踏入虚空而行。   谢凛带着傅雪衣转瞬便到了翼州地界。   傅雪衣睁开眼,下意识垂眸,看见被自己抓皱的衣袍,伸出指尖,轻轻地将其褶皱处抚平了,才放开谢凛的袖袍。   入眼处是接连起伏的山脉,层层叠叠,苍翠作点缀,幽而深寂,人迹罕至。   这就是翼州的十万大山。   谢凛抬手拂袖,一艘云舟蓦然出现在傅雪衣眼前。   两人上了云舟之后,谢凛又将翼州地图给了傅雪衣,出声道:“这是翼州地图。”   在谢凛指间牵引有一抹灵力,被他转瞬点入傅雪衣眉心之间。   傅雪衣怔神之际,眼睫微眨,便感知到了自己关于这艘云舟的掌控权。谢凛将云舟的掌控权给了他。   傅雪衣抬眸看向谢凛,开口道:“师尊,你给我的,是云舟的掌控权吗?”   “既是你历练,云舟要去翼州地界的何处,便该由你决断。”谢凛道,“只要最终的目的地是翼州神城就行。”   傅雪衣闻言,心中竟然有一瞬的茫然。   随后,他将这种茫然无措的心绪给抛却在脑后,拿着谢凛给他的地图,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翼州背靠十万大山。在十万大山之间,有不少种族群居,其中既有已经开化灵智的种族,也有尚未开化灵智的种族。   谢凛给傅雪衣的地图之上,标注了哪些大山里住着的是何种族。傅雪衣很快注意到翼州神城附近标注的凤凰谷。   谢凛既然说他领悟出的剑意雏形与常年覆雪的清玄境相斥,那他若是去这凤凰谷中修行一段时间,会对领悟剑意有所帮助吗?   思及此,傅雪衣出声向谢凛询问:“师尊,我们是不是要去翼州神城的凤凰谷啊?”   “嗯。”谢凛应了声。   傅雪衣闻言,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他在外出历练之前,特地打听过翼州的风土妖情。   妖族最是好战,十万大山之中,有群居妖族无数,各种族之间对外八州宣布过一个规矩,称妖族迎八方来战。   来挑战者,妖族皆会应战。赢了便被奉为座上宾,并给予族中信物,若是输了的话,就会毫不留情地被赶出去。   至于凤凰谷,外来者可凭借一路挑战得来的各族信物进入其中修行一段时间。   傅雪衣思索良久,虽然觉得自己就算不去挑战,谢凛也有办法把他送进凤凰谷中参观,但是……   他想到自己的剑意雏形,摇摇头,暂且否认了依靠谢凛的想法。   傅雪衣拿着翼州地图,研究过后,很快确定了第一处要去挑战的地方——疾风谷,疾风雀一族的地盘。   疾风雀一族以世间罕见的极速身法出名。   傅雪衣脑海中回想起一卷书册中所记述之事,操纵云舟,朝着疾风谷飞掠而去。   约摸两个时辰后,云舟停留在疾风谷外。   傅雪衣找到谢凛,开口道:“师尊,云舟现在到了疾风谷,我想去试一试能不能得到疾风雀一族的信物。”   说到此处时,傅雪衣迟疑一瞬,问道:“师尊,你是留在云舟上吗?”   谢凛抬眸看向他,淡声反问:“你想我去吗?”   那肯定是不想的。   于是,傅雪衣点头应声,拐弯抹角地说:“那师尊就在云舟上等我吧。”   说这话时,他心中莫名有些心虚,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疾风谷外,乱石堆砌。溪流从石缝间涓涓流了出来,映着天光,泛起粼粼波光。   山谷外,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有“疾风”二字。   傅雪衣还未走近疾风谷入口前,一道灵光便从天而降。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在听见一声“啾啾”的稚嫩声音后,抬手接住了这道灵光。   傅雪衣垂眸望去,在他手掌之间,站了一只安然无恙的鸟雀。浑身雪白的羽毛,头羽泛着火焰般的红色。   是疾风雀。   这只疾风雀偏着脑袋,用黑玉般的眼珠安静地盯着傅雪衣看。   傅雪衣正欲出声时,这只疾风雀突然间张开翅膀,欲乘风而飞。   就在这时候,傅雪衣听见从山谷中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喊道:“小七,回来。”   傅雪衣抬眸望过去的时候,原本站在他掌心的那只疾风雀忽地飞起来,贴近他脸庞,鸟喙轻轻嘬了下他面颊。   傅雪衣目光转而落在这只“偷袭”他的疾风雀身上。疾风雀火红的头羽迎风而动,它骗了偏脑袋,然后就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翅膀下面。   喊“小七”的男人见状,步伐加快,走了出来,带了几分歉意地说:“抱歉,是小七偷偷跑出来的。”   傅雪衣将手中名为“小七”的疾风雀还给男人,轻声道:“没关系。”   “前辈,这里是疾风谷,我是应邀特地来此挑战的。”   “当然可以。”男人立马应声道,“只是,我没想到幼崽你竟然会来挑战我们疾风雀一族。”   疾风雀破壳百年才能开始修行,并逐渐化形,修成人身。眼前这位前辈喊他幼崽,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疾风雀以极速闻名于世,过往来挑战者一般很少选择他们来进行挑战的。原因无他,哪个挑战者也不想一上场就找不到对手的身形与位置。   极速之下,疾风雀可以隐匿身形于虚空之间,暂时性地不落下风。长久之后,修士必定力竭而败。   男人名为惊轩,是疾风谷外谷的主持长老。惊轩笑着道:“既然小七喜欢你,你若是败了,我也可以让你在谷中借住一晚的。”   傅雪衣迟疑:“小七它……”   惊轩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疾风雀,解释道:“小七刚破壳没多少年,兴许是它喜欢你的气息,才趁你不备,偷偷戳你脸蛋儿的。”   他摆摆手:“没事儿,等过个几十年,小七肯定就不记得你了。”   傅雪衣微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也没这么大能耐,能够让一只没化形的鸟儿惦记个上百年之久。   疾风谷中,郁葱树冠足以遮天蔽日,树枝上堆着各式各样的鸟窝,内里是一只一只刚破壳不久的疾风雀幼崽,受到族中灵力庇佑。   惊轩已经提前叫了族中金丹修为的少年来。他将傅雪衣带至擂台附近,介绍道:“我族中现在还未外出历练的小辈只有一位。你的确是来得巧了,否则等上几日再来,我这小辈也要外出历练,到时候你就只能和我这个压了修为的老人打架。”   被惊轩叫出来的少年面容清秀,一头银发之中,夹杂了一缕幽蓝色的头发。   傅雪衣想到还没有化形的小七,心想这缕蓝色大概是这个少年的头羽。   擂台上,少年神情腼腆,轻声道:“我叫白秋。”   傅雪衣拱手行礼:“傅雪衣。”   惊轩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捧着浑身雪羽的小七,应了声,催促道:“好了,你们就此开始吧。”   话音落罢之际,虚空中蓦然传来一声破空的轻咻声响。   傅雪衣抬手执剑。   再一转眼,擂台之上的白秋已然将身形隐匿在了虚空之间。   傅雪衣以剑抵御,疾风雀惊动虚空微风的声音几乎不可闻地响起在擂台之上。   “铮!”   春昼被微风轻拂带来的力道所惊响!   傅雪衣顺势抬手,一道剑光朝着来时的方向挥斩过去,却瞬间落了个空。   白秋看起来腼腆内敛,可当其一旦进入对决之后,他的速度与动作都极为迅猛,与他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白秋数次的攻击都被傅雪衣抬剑抵挡。双方僵持之间,过了数十招。白秋身法上占据优势,暂且动不了傅雪衣,可是傅雪衣持剑挥出,却同样找不到白秋隐匿在虚空之中的身影。   极速之下,该如何破解疾风雀的攻击?   傅雪衣以剑抵御之际,脑海中浮现过往和宗门师兄师姐对战的那些经验。   过去同他比试的人,都是剑修。在训练场上,他经历的那些比试与挑战当中,当然是比谁的剑法更加精湛。   而现在,他是一名剑修,对手是以极速著称的疾风雀。   该以剑修的长处,去攻对手的短处。   白秋的短处是……   “铮!”   傅雪衣手中长剑再一次被触之而铮鸣,他顺势抬手起剑,数道剑光齐发。   剑光笼罩之下,剑意雏形顿生于其中。   是攻伐之势。   傅雪衣出剑的速度再快,也绝对不可能快过疾风雀。   他以数道剑光设下陷阱,犹如一击即破的牢笼,让白秋瞬间钻了进来,身形微现踪迹!   剑光瞬发作表象,剑意却暗藏其中。   最后那道剑意雏形,才是他倾尽全力的攻伐之势!   白秋身法迅如风,是他的优势,攻势却略显不足。而傅雪衣作为剑修,只养一剑,只修一剑。剑修的攻伐大势在诸如道修、乐修等修士之间,当属上乘之最,一往无前。   白秋隐匿身形的虚空为之轻轻震颤,迫使他整个身形从虚空中掉落出来。   这时候,迟到的剑意到来——   “轰!”   剑意之下,白秋身形被掀飞出去,转瞬落在了擂台外面。   傅雪衣垂眸看自己手中的长剑,这是他拥有本命长剑以来的首胜。   春昼长鸣,潋滟生辉。   在那一瞬间,傅雪衣好似有了明悟。   他找到了这次出来历练,自己该走的路——以战来养修为。   白秋站起身来,一改在擂台上的迅猛攻势,又变得腼腆起来,低声道:“傅道友,我输了。”   “承让。”   白秋神情顿了下,才开口道:“我有个问题,想向傅道友请教。”   傅雪衣收了本命长剑,抬眸看向白秋。   白秋问道:“傅道友是从青州剑宗来的剑修,那傅道友知道你们宗门青城中的那棵神树之上,有鸟居住吗?”   这是什么问题?   傅雪衣应声道:“有。”   白秋闻言,眸色亮了起来,继续问道:“那傅道友知道在那棵神树上做窝,会很舒服吗?”   “我……”   傅雪衣迟疑了下,坦然回答道:“我不是鸟雀,没筑过巢。不过,神树有灵,筑巢应该还算舒服吧?”   白秋追问:“那允许外州的鸟雀短暂筑巢吗?”   这话问得明明白白。   这时候,惊轩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族中没什么见识的小辈,连忙把白秋拉了回来,道:“等你闯过妖族圣地之后,族中自然会放你去其他几州历练的,到时候九州之树,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傅雪衣应声笑道:“白道友,我们可以交换灵讯,若是往后有需要了解青州的,可以传灵讯询问。”   白秋愣愣地盯着傅雪衣的笑容,越发腼腆,小声嘀咕:“难怪你一来,小七就喜欢上了你,给了你标记示爱,你长得可真好看。”   旋即,白秋被惊轩一把给拉开了。   惊轩道:“幼崽,你如今天色将晚,你要不要在我疾风谷中暂住一夜,明日再自行离开?”   “我疾风谷中往东行数里,有一处天然灵池,对修行有一定的好处,你且可以去试一试。”   傅雪衣闻言,突然想到了被他暂且遗忘的谢凛,解释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人在疾风谷外等着我。”   “你赢了挑战,是我疾风谷的座上宾。”   惊轩摆摆手,示意道:“不碍事儿,把你那朋友叫来,你们一起泡灵池。”   傅雪衣想解释说那不是他朋友,是他师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出来历练,竟然还随身带师尊,似乎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他只好点头应了声,没纠正惊轩这个认知。   傅雪衣回了云舟之上,很快见到谢凛,出声解释了疾风谷惊轩热情好客的事情。   他问道:“师尊,你去过疾风谷吗?”   “没有。”谢凛开口道,“你想去便去。”   傅雪衣听见谢凛没去过疾风谷,暗自松了一口气,自觉不应该再把他师尊一个人留在云舟上,便道:“师尊,惊轩前辈说你也能去。”   “就是有一点……”傅雪衣迟疑着,“他们以为你是我朋友。”   谢凛看向他。   在谢凛的目光注视下,傅雪衣隐约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师徒关系没有什么见不得光。   见不得光的,是他们复杂又不太正常的其他关系。   “疾风谷上下所有鸟都没见过我。”   谢凛语气平淡地道。   他伸出手,将小心翼翼攀附在他膝间、乖巧地仰起头来看他的傅雪衣抱了起来。   傅雪衣柔软的红衣坠在了谢凛身前,谢凛纵容地说:“疾风谷不会有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两更加起来一共一万字啦~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3章   这些事情是道侣才可以做的。   惊轩在疾风谷中, 给傅雪衣两人安排了一处院子。临走前,他又将那处天然灵池的位置告知给了傅雪衣,之后就没再打扰两个人的休息。   惊轩全程当真没有认出谢凛来, 也不知道谢凛的身份, 只当谢凛是一位陪同傅雪衣前来进行历练的友人。   傅雪衣目送惊轩离开此地, 悄悄地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翼州夜空更加深远而辽阔, 繁星如坠,周遭灵气带着山林雨后的清新。   没过多久, 头羽泛红的疾风雀从虚空之中钻了出来,又落到了傅雪衣手中。   “小七。”   傅雪衣垂眸看去, 小七还叼了一枚灵果来,放在他掌心。这枚灵果比小七身躯还大, 也不知道小七是什么叼来的。   傅雪衣单手捧着小七, 另外一只手将那枚灵果握在手中, 转眸去看谢凛, 迟疑欲出声。   这时候, 小七似乎猜到了傅雪衣接下来的动作,轻轻地戳了下傅雪衣的掌心, “啾啾”地叫了起来。   兴许是未化形的灵物天生便对强者有一种莫名的惧怕, 小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喜欢谢凛。   白秋很快出现, 看见小七时,出声笑道:“我就说小七突然叼了一枚灵果, 便飞走了。它果然是来了傅道友这里,用叼来的灵果在献殷勤呢。”   白秋手中端了一大盘灵果过来,是疾风雀一族特有的灵果。   他解释道:“是惊轩长老让我送过来的, 招待你与你的朋友。”   傅雪衣听见“朋友”两个字的时候, 心中仍旧心虚。尤其是……谢凛还在不远处的情况下, 他就越发心虚了些。   傅雪衣道了谢,将小七交还给白秋。   白秋提起同他交换灵讯的事情,率先将自己的灵讯拿了出来。   傅雪衣交换灵讯时,白秋手中捧着的小七“啾啾”地叫了起来。   白秋抬手拍了拍小七的脑袋,应声道:“想要灵讯,等你自己能够化形再说。”   说罢,他按住展翅欲飞到傅雪衣身边的小家伙,告辞离开此地。   傅雪衣将灵果端进院子,看见安静的谢凛,小声喊道:“师尊,你要尝尝这灵果吗?”   盘中的灵果个个色泽漂亮,形状圆润,内含丰富的灵气。他挑选了一番,拿了一枚灵果递给谢凛。   傅雪衣自己也咬了一枚灵果,入口即清甜,却并不腻人,甜味清淡,回味之后却还有一种凉丝丝的冰感,像山林间的清风。   于是,傅雪衣又吃了一枚灵果。   他听见谢凛开口道:“灵果之中含有风系法则。”   傅雪衣没怎么明白,便问道:“师尊,这就是疾风雀一族以极速著称的缘由吗?”   “算是。”谢凛应声道,“他们以极速隐匿于虚空之中,凭借的就是风系法则。这是他们长期生活在此后形成的种族天赋。”   “大乘修士能利用虚空而行,便是掌握了一定风系法则的缘故。”   妖族天生拥有某种法则作为他们的天赋,优势得天独厚。但是,他们却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方能够修炼成人形。   而人族天生便是人形,却并不存在任何独有的天赋。其修行越往后,越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   “修士修炼到了离合境界后,就该开始考虑修习法则之事。了解法则、研究法则,是之后进阶大乘的必经之路。”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离合,渡劫,大乘。   这是一个修士所要经历的修行之路。   傅雪衣细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金丹境界同大乘境界之间的差距,足足还有五个大境界需要修炼。   他小声说:“那也是很久远之后的事情了。”   没准儿那时候谢凛都已经飞升了呢?   谢凛听见傅雪衣的轻声咕哝,眸光落在傅雪衣身上。   傅雪衣噤了声,又拿了一枚灵果来吃。   夜色渐深之后,傅雪衣一直惦记着惊轩口中所说的那方天然灵池,收拾好自己,提了一盏灯,便准备出发。   临出发前,傅雪衣想到谢凛,随口提了一句,问道:“师尊,你要去泡灵池吗?”   他本以为谢凛已经是大乘尊者了,说什么也不会对这疾风谷的天然灵池感兴趣才对。   结果,谢凛看他一眼,就应声道:“好。”   傅雪衣原本准备好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在听见谢凛那个“好”字的时候,陡然急转噤声,差点儿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傅雪衣反应了两秒,愣愣出声:“哦。”   紧接着,他又轻声问道:“师尊,你对灵池也感兴趣吗?”   谢凛平静的目光落在傅雪衣身上,回答道:“感兴趣。”   傅雪衣不觉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提灯。   路上,傅雪衣只记得惊轩所说,那方天然灵池应该是院落往东的方向,至于具体在哪里,他就不太清楚了。   谢凛道:“我知道。”   傅雪衣抬眸,便看见谢凛将他手中的提灯拿了过去,并嘱咐他:“跟我走。”   山谷空寂,月华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大概是疾风雀一族天生自带夜视能力,因而在这山谷之中,并没有沿路第次摆放灯盏,而是象征性地摆了几盏灯,权当点缀之用。   傅雪衣眼前除了月光微弱照拂到的隐约光影之外,就只剩下那盏灯照亮的方寸之地能够看得清楚了。他只好悄悄地靠近了些谢凛,跟着这个人走。   路遇一处树干根系钻出地面泥土之处,傅雪衣只注意到了跟着谢凛走,没怎么注意到脚下,一不小心绊了上去。   下一瞬,谢凛抬手将他扶住,避免了他跟地面来个直接接触的机会。   谢凛道:“小心些。”   他松开握住傅雪衣纤细手腕的那只手。   傅雪衣点头答应下来。   在之后的半程路上,他又靠近了一点儿,然后动作极轻地抓住谢凛垂在身侧的袖袍一角,心里稍微安心下来。   两人眼前视线逐渐开阔起来。   在山石间,一处天然形成的灵池蓦然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   灵池周围,倒是放置了不少灯盏,只不过现下因为没人来过,所以未曾被点亮。   谢凛拂袖间,点亮了周遭所有的灯盏。   傅雪衣轻眨了下,眼见之处便越发明亮起来。   在灵池另外一边的山石之间,是源源不绝的活水源头。因而流动的灵气便随着灵池池水和水气而一起浮现了上来。   傅雪衣仔细感受过后,从灵池之中感受到了跟傍晚时吃过的那些灵果相似的灵气。   他想到谢凛此前跟他讲的话,心想看来这里也有风系法则的存在。   傅雪衣思及此,抬眸去看谢凛。   谢凛已经将手中的灯盏放在池边,此刻在灯火的照耀之下,刚才被傅雪衣揉皱的袖袍褶皱痕迹明晃晃地坠在身侧。   他好像忘记帮忙抚平褶皱了。   傅雪衣有些心虚,在看见谢凛准备宽衣解带的时候,他眸光一顿,旋即将视线移开了来。   虽然在床上都坦诚相见过,可是眼下又不是那些个时候,傅雪衣依旧会觉得不太好意思,只好先解了自己的衣裳,率先一步到了灵池之中。   蒸腾的水气浮上来,抚过傅雪衣面颊,很快模糊了他四下的视线范围。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水声,他望过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开始专心享用这天然灵池。   傅雪衣感受到那些氤氲的灵气通过他的肌肤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之间,不由得开始运转修行心法,尝试着开始修炼。   时间流逝,月上枝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雪衣又想到关于这灵气之中蕴含的风系法则之事,突然心生一丝明悟。   周遭灵气忽地涌来,聚集在他周身。   在这一刻,傅雪衣似有所感,任由那些灵气运转在他各处灵窍与灵脉之间。   下一瞬,变故突生——   夜幕之上,蓦然撕裂开一道闪光,璀璨可怖,朝着灵池方向极速劈了下来。   傅雪衣还没反应过来,有人踏水而至,转瞬将他从水中给捞了起来!   那道惊雷劈下,其力量被谢凛阻绝了大半,余下威势砸在灵池之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有几滴尚且还带着温热的水珠洒落到傅雪衣面颊处,使得他轻轻地眨了一眼睫,有些茫然。   傅雪衣整个人被谢凛打横抱起,瞥见惊雷威势,下意识往谢凛怀里缩了下,鼻尖轻轻蹭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胸膛。   傅雪衣微微屏住呼吸。   他不过是在这灵池之中小小地修炼了一下,这劫雷不至于是来劈他的吧?   “师尊。”傅雪衣话音微顿了下,“这惊雷应该不是来劈我的吧?”   “是。”谢凛直白地应声道。   傅雪衣顿时愣住。   谢凛道:“你修行时,捕捉到了一抹风系法则,天道规则使然,因而要劈你。”   傅雪衣正欲再问什么时,谢凛令此地恢复如初,抱着他,眨眼之间回了房间。   谢凛将人放在床上。   傅雪衣很快坐了起来,浑身已经褪去水气,他飞快地裹了一件里衣在身上,这才抬眸去看谢凛。   傅雪衣撞见一截清瘦漂亮的腰腹,晃了一眼,便移向别处,迟疑地问道:“师尊,为什么我捕捉到一抹风系规则,天道规则就要劈我呢?”   谢凛穿好里衣,随意地坐在床侧,才解释说:“修士领悟法则,都是与天道规则争夺权利,都会挨雷劈。”   “只不过是因为你修为太低,更容易被天道规则劈中而已。”   原来是他修为太低了,又一个不小心提前抓到了一点法则,天道规则就找准了他这个弱者来劈。   强者真好。   这时候,自窗外飞掠进来一道灵光,当着谢凛的面,落至傅雪衣手中。   是白秋传过来的灵讯。   傅雪衣一边拆灵讯的时候,一边抬眸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的谢凛。结果,他看的这一眼就被谢凛抓了个正着。   “你不要心虚。”   谢凛语气平静。   “哦,我没有心虚。”   傅雪衣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抬手拆开灵讯来看,是白秋询问刚才灵池附近发生的事情。   他简单回了一两句话,解释刚才那是一道惊雷落下来了而已,没有人受伤。   傅雪衣封好灵讯,指尖微张,任由灵讯从他指尖飞走。   做完这一切后,他向谢凛解释:“是白秋问我刚才发生的事情。”   谢凛垂眸看见傅雪衣身后半干的头发,这个人刚才用灵力混乱弄了一通,结果连发尾都还浸着湿润。   “嗯。”   谢凛应了声,又抬起手来,指间捧住傅雪衣的发尾,落下一道灵力,将发尾的那点湿润给彻底弄干了。   傅雪衣说完,便察觉到谢凛把玩他头发的动作,身形微微顿了下,迟疑地坐在原处,没敢动弹半分。   房间内,烛光微微摇曳着,光影晃动。   谢凛放下傅雪衣柔软的墨发,指尖触碰到这个人形状漂亮的桃花眼,轻轻地蹭了下傅雪衣此前因为热气升腾而染上的薄红颜色。   他低头贴近傅雪衣唇角,吻了上去。   傅雪衣感受到谢凛的气息,冰凉之中带着重欲的味道,眼睫轻颤了下,只得被动接受了这个吻。   待到唇分时,傅雪衣听见这个人低低的喘息声,心跳得加快了一瞬。   这个人从前修的明明是无情道,怎么现在对他还能有这么浓的欲念呢?   谢凛握住傅雪衣的手,忽略掉他眼眸深处翻涌的种种情绪,语气竟也算得上平静,低声问道:“不喜欢我碰你?”   傅雪衣闻言,微抿着唇。   这个人先亲后吻,是怎么好意思问出口这句话的?   紧接着,傅雪衣又听见谢凛问他:“还是说,不喜欢我在其他时候碰你?”   他被谢凛问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被谢凛捉住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呐声道:“师尊……”   “我没有这样说过。”   最后,傅雪衣只能这样回答谢凛的问题。   谢凛指腹感知到傅雪衣脉搏的跳动加快,出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傅雪衣抬眸看向他,眸中隐约茫然:“师尊。”   谢凛道:“那我刚才教你的,你都学会了?”   此刻,傅雪衣脑子里的思绪乱哄哄的。当他听见谢凛下一句话之时,他所有的思绪全都炸开了来。   谢凛松开他的手,坦然地说:“来吻我。”   除了最初求药的那个夜里,傅雪衣主动吻过他之外,之后的每一次□□,傅雪衣从来不会主动亲吻他。   傅雪衣心思敏感,才最是无情。   傅雪衣一时失声,顿在原处。   谢凛安静地等着他。   良久之后,傅雪衣才有了动作。   他微微跪坐起身来,来到谢凛身边。他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地贴近谢凛的唇角,亲了一下,像蜻蜓点水般,宛若一个暧昧的错觉。   正当傅雪衣准备抽离起身时,谢凛抬起手,按住了他的后脖颈,揽过他的腰身,没肯让他抽身离开。   于是,傅雪衣只好轻轻地眨了下眼睫,继续吻了上去。他以唇舌撬开这个人的齿缝,如同谢凛从前亲吻他一般学习着,逐渐加深这个吻。   直到谢凛松开傅雪衣,傅雪衣才蓦然跌坐在床上,微微抿唇,只觉得自己唇瓣被这个人吻得发麻。   傅雪衣漂亮的桃花眼上,朦胧着浅薄水光,像剔透的墨玉涂抹了水色,盈盈如夜色星空。   谢凛望过去,便觉得这个人委委屈屈的,可怜又乖软。   他出声问道:“不习惯?”   傅雪衣抬眼看向谢凛,并未出声。   “慢慢来。”谢凛轻声哄说,强势淡漠的音色之间藏着极致的温柔,“你总该要习惯的。”   这些事情,明明都是道侣才可以做的。   傅雪衣复杂的心绪越发混乱,好似一双手拉扯着他心上的弦,肆意拨弹与掌控。   他的心跳得很快。   最终,傅雪衣没敢问为何谢凛会说他总该是要习惯的,也不想去追问一句为什么。   他往往不会让自己陷入彻底没有退路的境地之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4章   “师尊,我心口有点儿疼。”   翌日清晨。   傅雪衣两人离开疾风谷前, 惊轩将疾风谷的信物交给了傅雪衣。这是一根雪白的羽毛,上面隐隐泛光,似有一种隐遁于虚空之间的错觉。   另外, 惊轩还让白秋又送了一篮子灵果过来。   傅雪衣应声道了谢, 将灵果与信物一并收下, 和谢凛一起离开。   “啾啾。”   小七稚嫩的声音响起在疾风谷出口处。   傅雪衣回头时, 正好看见白秋将振翅欲飞的小七一把按了下来。   白秋朝他挥手示意,大声喊道:“傅道友, 我一定去青州玩儿……”   “在神树上筑窝啊。”   白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了云舟之上。   傅雪衣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见了。   谢凛站在云舟甲板上, 抬眸看了眼疾风谷前的三只鸟,便收回了目光。   傅雪衣暗自松了一口气。   待到谢凛回了房间之后, 他才开始操纵云舟, 前往下一个地方。   昨日夜里, 谢凛说完那番话后, 却没再碰他, 只说让他慢慢习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静坐了好一会儿, 才开始确定离开疾风谷后下一个要去挑战的妖族。   傅雪衣借助云舟法阵, 很快找准了方向, 定好前行位置。   他这才看向自己手中的一篮子灵果与疾风谷信物。   傅雪衣找了一个空玉盒来收藏疾风谷的羽毛,又盯着那一篮子灵果。   他思索一瞬, 将其分开来,分成两堆灵果,然后端着一盘灵果, 去敲谢凛的房门。   “嗯。”   谢凛平淡的声音响起在门内。   他抬眸望了过去。   不远处, 房间门被推开后, 傅雪衣探了半边身子出来看他。   “师尊。”傅雪衣轻声问道,“你要吃灵果吗?我给你送了些灵果过来。”   谢凛道:“进来。”   傅雪衣抬手推开门,将手中的灵果放在桌上,便道:“要是师尊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修行了。”   谢凛问道:“你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傅雪衣闻言,回答道:“啸月狼一族。”   “不必多留。”   “好。”   傅雪衣应声离开谢凛的房间之后,琢磨了一下谢凛刚才的提醒。   是因为啸月狼一族可能有狼见过他师尊,所以谢凛才出声提醒的吧?也就是说……谢凛默许了他对外隐瞒其他关系的行为。   傅雪衣怀着这样的想法,连回去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半日之后,他前往啸月狼谷进行挑战。   与疾风雀一族不同的是,啸月狼一族好战,以利爪为一双凶狠的利器,他们在速度与攻势上拥有着一定的平衡,甚至是更加倾向于攻势的训练,将速度作为辅佐战斗的准备。   因此傅雪衣在战斗过程当中,并没有选择和对手硬碰硬,而是以速度为主,借助昨日在疾风雀一族战斗所获得的战斗经验,来与对手周旋,最终赢得了啸月狼一族的战斗信物。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傅雪衣不断更换战斗的对手,积累战斗经验。妖族之间,各有各的天赋,他便吸取了与各族战斗过程中的经验,集各家之长,以战来养修为。   这样的成长,无疑是飞快的。   可尽管是如此,傅雪衣觉得自己依旧没有掌握到关于剑意领悟的最终方向。   他要的,并非是战斗。   妖族之中,既有友好和善的一族,也有并不算友好的一族。   在这个吸取战斗经验的过程中,有些战斗傅雪衣赢得很轻松,另外有一小部分战斗,他赢得却并不轻松。   在与三眼火狐一族天骄战斗的时候,他的对手曾一度一跃两个小境界,直接当场从金丹中期晋升至了元婴初期。   擂台上的战势瞬间逆转,最终在僵持了快两刻钟的时间之后,以傅雪衣险胜作为结束。   傅雪衣拿了三眼火狐一族的战斗信物,回到云舟上,蓦然吐出一大口血出来。   他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身体往下倒去——   紧接着,有人来到他面前。   傅雪衣模糊的意识只觉自己跌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便晕了过去。   昏沉的梦境里,好似有火在灼烧般,却又在某一瞬遇见了一脉冰冷却温和的水,将他周身的灼烧感尽数陨灭。   于是,他的梦境逐渐归于平和的宁静之中。   傅雪衣睡了一觉,睁眼醒来时,轻轻地眨了下眼,才想起此前自己在和三眼火狐一族交手的过程之中,被对方的绝招击中,强撑着险胜后,回到云舟就晕了过去的事情。   “醒了?”   谢凛平静的声音响起在房间内之时,傅雪衣转眸看过去。   谢凛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伸出手,将傅雪衣扶了起来。   傅雪衣开口道:“师尊。”   “嗯。”谢凛只应了一声,却没多说其他。   傅雪衣琢磨片刻,继续道:“我没输。”   谢凛微抬眸光,落在傅雪衣一张苍白却依旧漂亮的脸上,没说话,手指微微收拢。   傅雪衣见状,声音微弱了些,继续道:“虽然我受伤了,但是我没有输,还赢了三眼火狐一族的战斗信物。”   谢凛依旧没说话。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该硬碰硬的。   思及此,傅雪衣只好示弱,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轻蹙眉地说:“师尊,我心口有点儿疼。”   “你帮我看看吧。”   傅雪衣可怜兮兮地出声。   从前在家里,傅雪衣只要闯了祸什么的,都用这一招装可怜来示弱,然后他父亲母亲和他哥哥就都不会过多责怪他了。   虽然这一招在家里用多了,他父亲和大哥都不太容易上钩了,但是他对谢凛……这才是第一回使用而已,总该会受用一些的。   果不其然,谢凛出声道:“伸出手来。”   傅雪衣抬手撩开自己的衣袖,将手腕递到谢凛手边,眉眼低垂,安静下来。   谢凛抬手搭上傅雪衣手腕,一抹灵力转瞬涌入傅雪衣的身体之中,沿着灵脉的位置,在傅雪衣周身完完整整地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   谢凛抬眸看了一眼此刻安静乖巧的傅雪衣,将手收了回来。   傅雪衣微微抿唇,看着谢凛此刻的神情,出声问道:“师尊,我没事吧?”   谢凛反问道:“你觉得呢?”   傅雪衣顺势收回手,解释道:“师尊帮我疗了伤,我应该是没事的。”   “谢谢师尊。”   正当傅雪衣以为自己终于糊弄过去的时候,谢凛却重提此事,淡声道;“下次不要受这么重的伤。”   “我……”傅雪衣应声说,“我尽量。”   虽然他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心里却觉得修行和战斗过程中,哪有不受重伤的时候呢?   谢凛看出了傅雪衣的想法,道:“好好休息。”   在他的目光之下,傅雪衣只好又躺下,拉好被盖,只露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出来看着他。   “既然受伤了,我们就直接去翼州神城,不必再进行进行挑战了。”   “可是,我收集到的妖族信物,够我进一次凤凰谷了吗?”   傅雪衣听见谢凛这样说,又很快坐起身来,半点儿没见受过伤的迹象。   谢凛道:“够了。”   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傅雪衣以每日一场的速度挑战十万大山中的各方妖族,有时候赢得轻松,他还会一日进行两场比试。   十万大山之中,妖族成千上万,并不需要全部挑战过,才能去凤凰谷。   两日之后,傅雪衣彻底调养好伤势,云舟也适时到了翼州神城附近。   傅雪衣还未将云舟停下,自虚空之间赫然浮现波动,来者身形未至音先到。   “仙尊今日来我翼州神城,真是大驾光临啊,我是有失远迎啊。”   来者话语落罢之际,一道灵光隐含并不弱的攻势从虚空之中掠了出来,噼啪作响,径直朝着云舟而至——   “铮!”   就在这时候,长剑铮鸣声起,一式剑意自云舟上横扫而出,冰冷如山巅初雪,转瞬化作漫天雪迹,虚空间万里冰封,皆是寂灭无声。   就连那道噼里啪啦的攻势也一并无声湮灭掉了。   飞鸟不渡,生机寂灭。   傅雪衣看见谢凛手中的执雪剑,蓦然想到了此前听人提及过有关于谢凛剑意的形容。   这是他这一年以来,第一次看见仙尊谢凛使用出来的剑意——寒寂。   所见之处,皆像是受到了影响一般。可等傅雪衣从那璀璨一剑之中回过神的时候,视线里的神城却依旧如初,繁华而热闹。   大乘修士之间的战斗,将把控战场做到了极致,往往存在于虚空之中,并不会波及到现实。   毕竟,大乘尊者一招一式,便能够轻易地毁掉一座繁华盛大的城池。   傅雪衣轻眨了下眼,看向从虚空之中走出来的“人”,容貌倒是俊美不已,穿着却略显别致。   这“人”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一头银白的头发被编成无数根小辫子,以红红绿绿的头绳当做装饰,整个“人”上上下下透着一种花孔雀的艳丽。   谢凛走上前一步,将傅雪衣藏在了自己身后,道:“孔珏。”   孔珏看见自己一击被轻易地化解掉了,唉声叹气了下,只道:“谢凛,我怎么感觉你修为又有所精进了,怕是不日就会飞升了吧。”   傅雪衣听见这位孔珏前辈所言,眸光微微亮了下,从谢凛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又看了一眼孔珏,然后就被孔珏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谢凛察觉到身后人的小动作,语气平淡地说:“不会。”   于是,傅雪衣又将脑袋微微缩了回去。   没多久,傅雪衣很快被孔珏点名:“谢凛,这就是你那小徒弟啊?小美人儿啊,比我族的天骄明珠还好看。”   傅雪衣只好往旁边移了半步,行礼道:“孔前辈,我叫傅雪衣。”   孔珏连忙摇摇头,满头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晃动起来。他语气悠长地道:“唉唉唉!你把我给叫老了,我今年也不过三千岁而已。”   傅雪衣微微睁大了自己的眼。   孔珏道:“你可以叫我孔哥哥,或者孔大哥也行。”   傅雪衣神情顿住,迟疑道:“这好像不太好,孔前辈。”   孔珏瞧见傅雪衣的神情,笑了一声,打趣道:“谢凛,你这小徒弟可比你当年有人情味儿多了啊,不是修的无情道吧?”   谢凛淡漠出声:“为老不尊。”   孔珏话语一噎,摇头道:“你小徒弟也没你嘴这么直接。”   “好吧,你来我翼州做什么?”   谢凛道:“凤凰谷。”   孔珏挑眉:“强闯啊?”   傅雪衣闻言,连忙出声解释道:“孔前辈,我有妖族的信物。”   说罢,他将自己这一个月通过挑战收集来的妖族信物拿了出来。   孔珏见状,探了探身体,一边辨认,一边感慨道:“谢凛,你家小徒弟果然比你会说话多了。”   “疾风雀的信物也有啊,三眼火狐的信物也有的,衣衣你还挺厉害的。”   傅雪衣听见这位孔珏前辈叫的这一声“衣衣”,神色都懵住,目光悄悄地移开,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凛。   孔珏清点了一遍傅雪衣玉盒中的妖族信物,应声道:“可以。”   他又问:“衣衣去凤凰谷做什么?”   于是,傅雪衣又看了一眼谢凛,才回答道:“去领悟剑意。”   孔珏负手而立,听见这个答案,神情间真的有些意外之色,出声道:“原来你真的没跟谢凛那家伙修无情道啊?”   需要在凤凰谷领悟剑意的,修的绝对不是无情道。   孔珏点点头,应声道:“好吧,今日天色快暗了,明日再去凤凰谷吧。我给你们安排了住处。”   傅雪衣轻声喊道:“师尊。”   谢凛淡声道:“去妖族皇宫。”   路上,孔珏盯着傅雪衣,又笑眯眯地说道:“衣衣,你见过凤凰吗?”   傅雪衣摇头道:“没有。”   “凤凰谷里,有我们妖族的小殿下,是一只漂亮的小凤凰。”孔珏笑着解释道,“你去凤凰谷的时候,可以同我们的小殿下多交流交流。”   这一次,傅雪衣莫名听懂了孔珏的言下之意。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的时候,执雪剑剑身浮掠过一抹雪光。这柄剑转瞬就架在了孔珏脖颈侧的位置上。   孔珏语气古怪:“谢凛,你不让我跟你家小徒弟交流也就算了,人家小辈之间多交流交流,也没什么问题吧?你家小徒弟又不是跟你一样,修的是无情道。”   谢凛抬眸看了一眼孔珏。   傅雪衣闻言,心里却是一震。越是有秘密,就越是容易心虚。   他试图解释:“孔前辈,我……”   “不必解释,我知道。”   孔珏“啧”了一声:“你家师尊这个人,平日里连剑都不让别人碰,剑就是他老婆吧。”   “由此可想而知,你家师尊究竟是有多霸道了。”   傅雪衣见在孔珏这里根本说不上话,微微抿唇,只好小声喊道:“师尊。”   谢凛将执雪剑收了回来,看向傅雪衣。   孔珏连忙拉开了自己和这师徒两个人的距离,朝前面大步走去。   傅雪衣思忖瞬息,主动找了个话题,低声问道:“孔前辈是孔雀一族的吗?”   他觉着这位孔珏前辈的行事作风,跟孔雀一族比较相像,花枝招展,张扬随意。   谢凛道:“白孔雀。”   傅雪衣刚一点头,就听见孔珏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前面传了回来:“谢凛,说孔雀就说孔雀,还加个‘白’字在前面,是怎么回事儿。”   傅雪衣觉得有些莫名。   谢凛似看出他心中所想,淡声道:“在孔雀一族,白孔雀不受欢迎,求爱困难,找不到道侣。”   妖族遵从天性,往往不太遵从强者。   孔珏像是被刀子戳中了心窝子似的,继续骂骂咧咧地道:“谢凛,你一个不找老婆,修无情道的,你懂什么啊?”   但是,孔珏却是妖族的大长老,是妖族当中少有的大乘尊者。并且,在九州大地上,当今有名有姓的大乘修士,一般都是很少有道侣的。   傅雪衣了然,并暗自记下了。   要成为强者,就不要提前找道侣。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30号的更新哦。   因为榜单,1号的更新放在当天23点更新。   感谢支持,比心心。   —   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进专栏收藏呀~   《怪物侵占[废土]》   被邪神暗恋的人类。   —   全球灾变,阴影侵袭。   薄迁舟相处三年的男朋友为了救别人,在灾难来临的时候,抛弃了他。   濒死前,薄迁舟天赋觉醒。   原来他是一本小说的炮灰替身。   而他那个男朋友是原书主角的舔狗之一,阴暗窥探,爱而不得,把跟主角有几分相似的他当成替身。   天灾来临时,舔狗为了原书主角,把薄迁舟推下山崖,献祭给不可名状的存在。   原书主角拿着薄迁舟被献祭剥析出来的异能,收获无数人的追捧与爱慕,解救灾变世界,用爱感化污染源,走上人生巅峰。   当薄迁舟掉下去,以为自己必死时,走向却逐渐奇怪起来,不可名状的怪物用触手困住他,把他关了起来。   坠崖第一天,触手帮他治好了伤。   坠崖第二天,触手给他送来美食。   坠崖第三天,触手筑巢安放好他。   坠崖第N天,触手给他换了新衣。   坠崖第N+1天,触手摘了鲜花给他,然后对他发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请求,触手尖尖泛起粉色。   薄迁舟:??!   所以,这是在追求他吗?   —   邪神暗恋一个人类。   这个人类,是别人的男朋友。   直到有一天,祂看见心上人被抛弃了。   于是,祂伸出无数触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人,猛吸一口,痴迷地想:男朋友,祂的了。   — 第25章   “就是不准。”   妖族皇宫占地极广, 从上俯瞰而下,几乎占据了翼州神城大半地方。   宫道纵横排列,宫殿与院落错落有致。   到了大殿之上, 孔珏很快叫了值守随侍来, 叮嘱一番, 又对谢凛道:“你们是客人, 今日便备了宴席。谢凛,你不想吃, 但是你总得带你家小徒弟享用一下我们妖族的美食吧?”   谢凛转眸问道:“想吗?”   傅雪衣应了声。   于是,谢凛答应了孔珏的邀约。   片刻钟后, 便有宫中侍者如流水一般来上菜。   各类吃食应有尽有,种类虽多, 却胜在分量少且精致。这样就能够让人品尝到更多种吃食。   傅雪衣安静地坐在谢凛身侧, 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面前一一走上前来上菜的妖族侍者身上。   妖族化形困难, 修为低下者一般很难完全化成完整的人形, 常常会保留一部分妖族自身的外部特征。   比如, 疾风雀一族的白秋,便有一缕冰蓝色的头发, 象征着他的头羽。   而眼前来上菜的少年容貌清秀……   傅雪衣眼睫轻掀, 瞥见这个少年乖顺垂在脑袋两侧的长长耳朵, 雪白之间透着淡淡的粉色。   这是一只兔子。   注意到傅雪衣的目光,少年微微抬起头来, 那双垂下来的耳朵便微微耸动了一下。   傅雪衣一时失神,回过神来的时候,轻轻地弯唇笑了下, 尽量温柔。他听说兔子都是比较胆小的, 希望他尽量不要把这个少年给吓到了。   兔耳朵少年撞见傅雪衣的笑容, 连忙低下头去,那双耳朵上的淡粉颜色却迅速蔓延开来。   他将菜上齐之后,很快起身离开。   “谢凛。”   这时候,孔珏才出声道:“原来你家小徒弟不喜欢孔雀,也不喜欢凤凰,是喜欢冰心雪兔一族的小兔子啊。”   傅雪衣连忙收敛自己的小动作,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谢凛想到傅雪衣朋友送给傅雪衣的那根兔子玉簪,平静问道:“你喜欢兔子?”   傅雪衣顿了顿声,轻声答道:“我喜欢看,但是……我不会养的。”   他从前不养,是因为自己没法修炼,修仙界的兔子用灵气养着,能够比他活得还久。他怕自己寿元没了之后,兔子就没人照顾了。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养……   傅雪衣看了下谢凛,想到此前孔珏的打趣,心说自己怕兔子都走了,人还没飞升。   孔珏闻言,笑眯眯地道:“那衣衣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我妖族的兔子还有好一些都是你没见过的。无论是冰心雪兔这种天性就不爱撒娇的,还是热情似火。最喜欢你们人族的其他兔子,翼州地大物广,都是有的。”   末了,他还补充道:“其他外形毛茸茸的幼崽也都是有的。”   孔珏道:“它们肯定都喜欢亲近你的。”   傅雪衣安静了下,应声道:“谢谢孔前辈,但我还是应该多先修行才对。”   孔珏听见傅雪衣的话,再一次感慨道:“谢凛,你家小徒弟可比你有趣多了啊。”   用完晚膳之后,孔珏因为有事临时离开。他招来了守在不远处的侍者,让侍者带谢凛和傅雪衣去休息之处。   结果,孔珏刚走没多久,他又撕裂虚空,找到谢凛,让谢凛跟他一起去,说免费的打手,不用白不用。   傅雪衣闻言,行礼道:“师尊,我就先跟这位道友先去住处了。”   谢凛看向傅雪衣,目光又落在那只冰心雪兔化成的少年身上一瞬,收回目光,道:“好。”   傅雪衣目送谢凛和孔珏离开之后,这才收回目光,朝那个兔耳朵少年笑了下,出声道:“我叫傅雪衣。”   兔耳朵少年迟疑一瞬,才介绍自己,声音极低:“我叫辛遥。”   “你不要害怕。”傅雪衣解释道,“我修为也不高的,你不用这么害怕。待会儿去住处的路上,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翼州神城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辛遥垂在脑袋两侧的长长耳朵又微微耸动了下,他点头说:“好。”   傅雪衣在路上听见在翼州神城有专门的幼崽饲养司,眸光微微亮起。他在问清楚情况之后,就想去这个幼崽饲养司看一看。   辛遥道:“就是……有些幼崽性情比较高傲或是冷漠,就算你买灵食投喂,幼崽也不一定会理会你的。”   傅雪衣道:“没关系,我就去看看,万一有幼崽喜欢我呢。”   到住处时,傅雪衣已经和辛遥交换了灵讯,约定好之后等辛遥没有值守任务的时候,让辛遥带他去翼州神城的幼崽饲养司逛一逛。   傅雪衣原本是想趁着今晚他师尊不在的情况下,去那个令他心动不已的幼崽饲养司的。   他后来一想,明日就要去凤凰谷修行,还是等修行结束之后再去凤凰谷比较好。   直到夜深时,傅雪衣于修行状态之中听见院外传来的动静,略微调整好气息,起身下床朝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看见从院外回来的谢凛,便唤了一声:“师尊,你回来了。”   谢凛转眸望过来,迈步来到傅雪衣面前。他注意眼前人已经沐浴过了,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只着了一身雪白的寝衣,出声问道:“在等我?”   “我一边在修炼,一边等着师尊。”   傅雪衣说罢,察觉到谢凛周身极淡的杀伐寒意,迟疑道:“孔前辈真的是叫师尊你去打架吗?”   谢凛道:“妖族一位长老修行时走火入魔,性情大变,逃往十万大山。孔珏说,不抓住这位长老,这个长老就会伤害其他幼崽。”   傅雪衣懵然地点点头,就又听见谢凛对他:“明日去凤凰谷,别去找那只凤凰。”   傅雪衣闻言,看向谢凛,好奇地问道:“师尊,你见过那位凤凰小殿下?”   “没有见过。”谢凛淡声道,“就是不准。”   傅雪衣蓦然想到这个人拿剑架在孔珏脖颈上的事情,心道的确别去找那只小凤凰,万一这个人又生气呢?不好哄。   傅雪衣只好转移了话题,问道:“师尊,你去过凤凰谷吗?”   “没有。”谢凛道,“我修行的功法,不需要去凤凰谷。”   末了,他又道:“你今晚好好休息。”   傅雪衣应声说好。   翌日,孔珏来找傅雪衣。   他刚在外面喊一声“衣衣”,谢凛一道剑意就轰了出来,幸亏他早有准备,闪躲得及时,不然又要挨上这一击。   傅雪衣跑到门口,将院门打开,行礼道:“孔前辈。”   孔珏今日又是一身新的花花绿绿衣裳,脑袋上银白头发编成的小辫子一甩,应声道:“衣衣,我们走吧。”   傅雪衣闻言,转头朝院中喊了一声“师尊”,就听见孔珏语气感慨道:“哎衣衣,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去修行,还要自家长辈送和接呢?”   傅雪衣也想点头同意,奈何谢凛已经从院中走了出来。   谢凛平静的目光轻轻扫过孔珏。   孔珏立刻就改了口,道:“不过儿行千里母担忧,衣衣你家师尊肯定也是舍不得你的。”   傅雪衣听见那句“儿行千里母担忧”,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谢凛,主动接话道:“孔前辈,是我舍不得师尊才对。”   孔珏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谢凛这个小徒弟可真是贴心小棉袄啊,他是不是也是时候该收个小徒弟了呢?   凤凰谷位于翼州神城之外,外有妖族结界,寻常人等没有开启秘法,是无法进入凤凰谷的。   一路上,孔珏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些凤凰谷细节,又悄悄咪咪地对傅雪衣道:“凤凰小殿下在凤凰谷东侧的。虽然修行者暂住的小木屋在凤凰湖西侧,但是东西两侧相距并不远,若是衣衣修行无聊的,你可以去看看漂亮的小凤凰。”   孔珏自己在孔雀一族很多年没找到老婆,便致力于撮合看得顺眼的小辈。   傅雪衣轻咳一声,没敢应声。   “孔珏。”谢凛语气冷漠地说,“不要打他的主意。”   孔珏掩饰性地笑了两声,将进入凤凰谷的令牌交给了傅雪衣,叮嘱道:“衣衣,凭借这块令牌进出凤凰谷哦。单次进出,机会用掉了就没了。”   傅雪衣接过令牌,出声道谢:“谢谢孔前辈。”   孔珏摆摆手,道:“这是你自己赢来的机会,是你应得的,又不是硬闯的。”   “想当年,也有个幼崽赢了很多信物来了这翼州神城,结果连这凤凰谷都看不上来的。我还给了令牌的,这个幼崽站在入口这里,看都没看上一眼,就转身走掉了。”   傅雪衣闻言,心想孔前辈口中所说的当年那个幼崽,该不会是谢凛吧?   他心里细细推算了一下,如今谢凛一千岁,孔珏三千岁,倒推将近一千年之前,孔珏好像的确可以叫当时尚且年少的谢凛一句“幼崽”。   傅雪衣拿着令牌,转眸看向谢凛,出声道:“师尊,那我就先进去了。”   “嗯。”谢凛应了声。   傅雪衣迈步走向凤凰谷入口处,天光轻拂过他微微跳跃的雪白衣袂,清清冷冷之中渡上一层如流金般的暖光。   时至凤凰谷结界光晕将那袂衣角彻底吞没,谢凛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孔珏见状,打趣道:“谢凛,你这是儿行千里父担忧啊?这收了徒弟的人,就算修的是无情道,也是跟没收徒弟之后不太一样的。我昨夜都好好地想了想,没准儿我哪一日也去收个徒弟回来呢?”   孔珏撺掇道:“你跟我说说收徒弟有什么好处?”   谢凛轻掀眸光,看向孔珏,冷漠地吐出四个字:“就是很好。”   “……”孔珏顿时无言,旋即见谢凛离开,终于换了一个话题,“我中觉得昨日夜里突然走火入魔的长老并非是巧合,今日他又突然暴毙在了牢狱之中。奇怪的是,整个过程没有其他妖出手过,这没有任何动静,突然就死了。”   “你我昨夜都在宫中,也都没有任何感知。”孔珏惊疑不定,“谁能逃得过你谢仙尊的感知啊?”   “真奇怪。”   ……   傅雪衣始一进入凤凰谷结界,朝他迎面扑来的,是远比外界还要高一些的热气。   此时,外界正值暮春时节,但是也没有这凤凰谷热。   傅雪衣看过记载,凤凰一族体质偏火系,与冰寒相斥,浴火而生。每一只凤凰都是极其珍贵的存在。   在几千年前,凤凰妖尊出世,曾一度征战,将三不管地界的幽州纳入过妖族麾下统治。   后来,凤凰妖尊渡飞升之劫,却陨落于天劫之下。   当时世人皆认为凤凰妖尊终有一日会涅槃归来,结果数千年过去了,凤凰妖尊终是难再现世。   凤凰涅槃重生的时限为百年,若是无法再生,就是彻底陨落、再无生机的结果。   而关于如今妖族那位凤凰小殿下的来历,外界亦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只小凤凰就是当年凤凰妖尊逆天而行,历经万难,再重生修行,也有人说这只小凤凰跟那位凤凰妖尊一样,只是天生地养的初代凤凰而已。   傅雪衣一边回忆着自己在藏书阁中看见过的旧闻,一边按照孔珏之前交代的指引,来到了凤凰谷西侧的小木屋。   这座小木屋是妖族专门建立来供修行者暂且居住之地。内里构造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这里是苦修的地方。   傅雪衣将小木屋认真打扫过后,又在四周逛了一圈,熟悉周遭环境,才回到木屋,开始了自己的凤凰谷苦修。   除了修行环境之外,傅雪衣每日日常跟从前在宗门时的修行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练剑、修炼与试图领悟剑意。   还有一点,他将过去一个月丰富的战斗经验总结起来,融入在每日的练剑之中。   一段时间后,他在练剑与修行都有一定的进展,却唯独只有领悟剑意这件事情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进展。   同别人的交手只能领悟出战斗经验和修行的方向,却很难令他在剑意之上有所精进。   此地天造的环境也像是对他没有半点帮助。   傅雪衣始终无法明确自己剑意要走的方向。   为此,他之前在藏书阁中观看过许多剑道前辈的修行手札,上面记述过那些前辈领悟剑意的方法。   傅雪衣也曾问过谢凛领悟剑意的方法。   谢凛给他的回答是:“不知道,该用剑意的时候,就用出了剑意。”   对于天生剑骨而言,剑意像是一种不需要领悟的存在,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而然,合该是剑道至尊。   谢凛的方法也行不通。   傅雪衣在修行之余,在凤凰谷周遭走走停停。在这附近,他还看见过此前来凤凰谷短暂修行的修士所留下来的痕迹,有剑意,有刀痕,有道意,有琴音余留等。   从这一日之后,傅雪衣改变了修行方法,开始与过往修士留在此处的那些道韵法则交手。   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将道韵痕迹长久地留存在凤凰谷内。傅雪衣所能看见的道韵法则,但凡感知,皆为近万年来的强者至尊年少时所留下来的、经久不灭的痕迹。   换句话说,他在同这万年间不断涌现在历史长河中、并且留下浓墨重彩的强者少年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难怪妖族会允许过往无数修士经过重重挑战之后,来到这里修行。这无疑是妖族的另外一种选拔,籍此凤凰谷,就会成为一处越来越强大的历练场所。   直到这一日,傅雪衣在凤凰谷中迷了路,误入到了最深处。陡峭山崖像是被劫雷所截断,从山峰中间竖直劈开了来。   在这座石壁的一处角落里,傅雪衣竟然感知到一道隐隐约约有些熟悉的剑意。凌寒剑意如冰封寂灭,与凤凰谷内其他热气升腾的地方相比,这里像是一处冰寒秘境。   傅雪衣迟疑良久,探出手去,指腹在触碰到这道剑意的时候,裂开一道不算浅的伤口,有血从指尖流了出来。   他记得谢凛对他说过,自己没来过凤凰谷。就连孔珏都说谢凛没入过这里面。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道疑似于寒寂的剑意存在?   傅雪衣思索良久,也没敢确认。   毕竟,他也只见过两次寒寂剑意。   傅雪衣遇见这道剑意后,下意识坐在这附近思考了很久,自己要如何破解这道剑意。   毕竟这道剑意存在于凤凰谷内,连此地天然相克的法则都无法寂灭掉这道剑意。   其他道韵法则与凤凰谷是相辅相成的存在,而眼前这道剑意与凤凰谷是排斥相抗的对立关系。   这道剑意能存在于此,连他都觉得很惊讶。   相克,排斥,抗争……   傅雪衣坐在此地,从黄昏到夜色降临,从星月轮廓明显到星月渐隐。   时至凤凰谷外的夜色开始褪去,第一缕天光从结界外面穿透进来,傅雪衣才站起身来,唤出本命长剑,随意地挥出了一道剑光。   微弱的剑光在这一刻,与天光交融在一起,转瞬落在了凌寒冰封之地,弱小却璀璨。   “嗡!”   就在此时,一道微不可闻的轻细声响迸发——   从前,困住他的,一直是无法修炼的枷锁。后来,这枷锁被谢凛给轻易去掉了,他却重新陷入了一座名为“谢凛”的牢笼。   寒寂冰封万里,生机寂灭,是掌控与牢笼。   他想要的却是……天光浸透,春生万物,一切从寂灭镇压的无情之中破土而出,得见朝阳。   不是抗争或是相克。   冬雪入春,不是排斥,而是借跃新生。   他可以乘风而上。   眼前的冰寒雪迹有了融化的趋势。   傅雪衣手中长剑微微铮鸣,他再度抬起一剑,携卷了剑意,蓦然落下。   剑意落在加速融化的冰寒地面上,轻轻颤颤地生长出一支嫩芽,转瞬成长为春枝桃花,令白雪消融,唯余一点春寒。   傅雪衣一时失神,蹲在春枝桃花前,伸出手去,微微捧住这点剑意,指间蜷缩了下。   兜兜转转之后,原来他的剑意与他要走的道,都在谢凛那里。谢凛这个名字,是囚住他的牢笼,却也是引他前行的方向。   这点认知让傅雪衣欣喜不已,却有一点儿怅然若失,始终挥之不去。   “谁?”   这时候,傅雪衣蓦然站起身来,抬手挥剑,朝身后不远处斩了过去!   一道火红身影从石壁之外跃出,伴随着隐约的凤鸣。   待来者身形落定,傅雪衣才看清了这“人”的相貌。   此“人”一双狭长凤眸,眉心一抹燃烧的火焰作为点缀,眉飞鬓角,容貌艳丽却不俗,反而因为其神情张扬肆意,隐约有些桀骜不驯之意。   傅雪衣神色微顿,迟疑出声:“凤凰小殿下?”   他只知道凤凰谷内有位凤凰小殿下,却不知道这位小殿下的名字。   凤今焰看了一眼傅雪衣身侧地面上生长出来的春枝桃花,继而盯着傅雪衣,微抬下颌,示意道:“过来跟我打架。”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6章   “可以长兔耳朵。”   傅雪衣闻言, 神色微怔。   这位凤凰小殿下性情如此直接吗?哪有人一上来就说要别人打架的?还没互通姓名。   傅雪衣道:“我叫傅雪衣。”   “凤今焰。”   凤今焰没多少耐心,说完自己的名字,便率先迎了上来。   周身泛起如火般的光焰, 四下瞬间热了起来。一道由光焰凝实而成的拳头轰过来——   傅雪衣抬手挥剑, 才刚领悟出来的剑意自长剑剑身倾泻而出, 剑尖正指那光焰拳头中央。   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在此地对峙, 转瞬掀起璀璨火花。   傅雪衣看了一眼凤今焰。   按照人族修士来划分,凤今焰大概算是位于道修与体修之间的存在, 既有道修道韵,又有体修的强悍体魄。   双方交手数招过后, 凤今焰抬起手来,璀璨光华蓦然迸发, 飞向凤凰谷上空, 犹如一只展翅翱翔的火凤凰, 翎羽舒展开来, 漂亮至艳, 就如同是眼前这位凤凰小殿下一般,头颅高傲地扬起。   下一瞬, 这只火凤凰从天空俯冲下来。极速之下, 连凤凰周身的羽毛都化作了虚影, 朝着傅雪衣破空而至。   这时候,傅雪衣轻挑剑尖, 身形轻渺地挑起那朵生长在冰寒之上的春枝桃花。   微渺美丽的春枝桃花,在身体轻盈却攻势极猛的火凤凰面前,轻轻摇曳着。   傅雪衣抬手挥剑, 迎面直上。   剑意灌注, 原本脆弱至极的春枝桃花蓦然生长, 高大的树影流转着绯色光晕,消融了这只火凤凰的一切攻势。   光影变换间,凤今焰看见自己使出的攻击站在桃花枝头,高傲的头颅微微低了下来,神色微变,出声道:“你调戏我!”   凤凰高傲栖梧桐,才看不上这随处可见的桃花树。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原本温和漂亮的春枝桃花散落无数花瓣,迅速化作道道利刃,将站在桃花枝头已经没了半点攻势与威力的火凤凰虚影陨灭了个干干净净。   散落的桃花瓣掉在地上,化作凋败的春物,转瞬消失不见。   凤今焰蓦然顿住声音,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傅雪衣。这个人让他第一次知道了越漂亮的东西越有危险。   傅雪衣收起长剑,出声道:“所有剑招都是具有攻击性的。”   他轻眨了下眼,迟疑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凤今焰很快回过神来,否认出声。其语气却隐约有种恼羞成怒之意。   他丢下一句“我走了”,转身化作一道火红灵光,消失在了此地。   傅雪衣没明白这位凤凰小殿下出现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和他打一架吗?   他安静瞬息,将本命长剑彻底收起来,这才往回走去。   傅雪衣来凤凰谷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领悟剑意,结果他所领悟到的剑意却没跟此地有多大关系,反而跟谢凛有些关系。   早知如此,他就该盯着谢凛的剑意多看几眼,就行了。   傅雪衣回到小木屋,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凤凰谷。   当他走出凤凰谷的那一刻,孔珏给他的令牌已然应声而碎,化作一阵光影散去。   这时候,一道灵讯自天际线处飞掠至傅雪衣手中,他抬手拆开,是辛遥传回来的灵讯。   回到小木屋的时候,傅雪衣传了一道灵讯给辛遥。辛遥说了自己今日下午不必值守,同他约定好了去幼崽饲养司的时间。   傅雪衣先进了翼州神城。   上一次去妖族皇宫时,他都没来得及好好地看一看这座神城,眼下他才刚从凤凰谷出来,还没给谢凛传灵讯。   趁着这点儿空闲的时间,傅雪衣打算好好逛一逛这翼州神城。   翼州神城与其他几州的神城大有不同,这里的风土妖情都以妖族特有的风格为主。   走在大街上的妖有的已经完全化形,有的还未完全化形,显露出部分他们身为妖的特征。   比如迎面走来的一个小姑娘,她脑袋里还半遮半掩着一双黑色猫耳,随着其走动而微微耸动着。   又比如不远处一位摊主,坐在摊位后面。摊位上摆放的是各类骨牙,摊主宽大的裙摆后方,一条泛着幽黑光泽的细长尾巴正微微摇曳着,享受这天光的照耀。   傅雪衣在神城中逛了一大半圈,在经历过不同条的尾巴蹭自己衣摆和不少妖走着走着就径直撞上来往他身上丢羽毛的事件之后,终于暂且停歇了自己继续逛下去的想法,来到和辛遥约定的街道前。   片刻钟后,辛遥从街角另外一边跑了过来,看见傅雪衣,微微喘气,出声问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我来迟了?”   傅雪衣看了一眼辛遥垂在脑袋两侧的兔耳朵,摇头道:“也没有,我也才来这里不久。”   说罢,傅雪衣将手里的食盒递给辛遥,笑道:“我刚才在神城集市逛的时候,听见那位摊主说你们这一族最爱这种糕点,便买了些来送你。”   “辛苦你刚值守结束没多久,就出来领我玩儿。”   “谢谢。”   辛遥小声说着,那双兔耳朵又微微动了一下,继续道:“这里就是幼崽饲养司。”   他指了指眼前看起来花里胡哨的楼阁。   傅雪衣刚一走进饲养司内部,就被一根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给蹭了下衣摆。   他顺着雪白大尾巴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不远处依靠在座椅上神情慵懒的男人,连忙抬了脚。   结果那条尾巴又继续纠缠了上来。   傅雪衣只好拱手行礼道:“这位前辈……”   男人问道:“好漂亮的幼崽。幼崽,你在人族当中,算成年了吗?”   傅雪衣顿声。   辛遥赶紧小声道:“这是妖族的二长老,也是幼崽饲养司的楼主。”   傅雪衣记得妖族的二长老是一只九尾天狐,应声答道:“前辈,我已经成年了。”   他心想,这幼崽饲养司难道还需要成年之后才能进的吗?   于是,妖族二长老奚延又问道:“幼崽,那你有道侣了吗?”   “没有。”傅雪衣摇头。   奚延闻言,从座椅上站起身来,雪白的大尾巴轻轻勾在脚边,笑着问道:“那幼崽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我也就比你家那师尊大了一点儿,不算老吧?幼崽你长得好看,我也长得好看,我们春风一度,谁都不吃亏的。”   傅雪衣蓦然轻咳一声,没怎么明白这位奚延二长老的话。   若是说谢凛跟这位妖族二长老认识……但是,他觉得谢凛也不会是什么事儿都往外说的人,这个奚延不应该会知道他和谢凛之间别的关系。   传闻九尾天狐一族向来随性所欲,放荡不羁。   傅雪衣思及此,平静地笑道:“奚前辈不要打趣我了。”   奚延将尾巴收了回去,叹声道:“你怎么跟你那个师尊一样,不解风情呢?那只白孔雀不是说你修的不是无情道吗?”   他一摆手,道:“算了算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今日你和这只小兔子来这里,就不收你们的灵石了,免费玩儿。”奚延笑眯眯地道,“不过……”   “不准玩儿狐狸。”   奚延语调带笑,眉眼勾人,极尽魅惑,盯着傅雪衣:“既然你不玩儿大狐狸,当然也就不能玩儿小狐狸了。”   说罢,奚延撕裂虚空,身形转瞬消失在了此地。   直到这时候,辛遥才敢继续开口:“刚才奚长老在这里,我不敢多说话。”   傅雪衣知道妖族之间似乎是有很分明的等级压制,只存在于妖族内部之中,其他人是感知不到的。   他摇头道:“没关系。”   傅雪衣问道:“这位奚延前辈……行事作风向来如此吗?”   辛遥道:“奚长老在妖族是很受欢迎的。”   傅雪衣懂了,也就是说有多妖都愿意当大狐狸的入幕之宾。   他忆起刚才奚延随性所欲的做法,心想没心没肺真好啊。   傅雪衣和辛遥说话间,很快有幼崽饲养司的侍者来给他们送专门喂养幼崽的灵食,并一路陪同。   “道友。”侍者笑吟吟地出声解释道,“你可以抱抱它们,幼崽们看起来很喜欢你的。”   寄养在幼崽饲养司的妖族幼崽大多都是没有化形的,甚至只开了一点儿灵智,最是喜欢依照本能行事。   傅雪衣弯腰去喂养这些幼崽的时候,幼崽们一个个都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想爬到傅雪衣身边来。   傅雪衣虽然最喜欢兔子,但是对于其他幼崽的亲近,基本上算是来者不拒。   毕竟,没有人能够从幼崽饲养司气息干干净净地走出去。   傅雪衣一路抱了过去。   直至来到兔子生活区,傅雪衣随手弯腰抱起来一只眼睛红红的黑兔子,主动将自己手里的灵食喂给这只兔子。   侍者在旁边介绍道:“这是灵瞳兔一族的幼崽,等它们彻底长大之后,足足有小山那么高。”   这时候,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子飞快地蹭到辛遥身边,看其耳朵的形状跟辛遥尚未完全化形的兔耳朵没什么区别。   侍者继续介绍:“这只兔子才是冰心雪兔一族的,跟辛遥是同族。”   傅雪衣看见辛遥怀中的兔子,问道:“辛道友,这是你的朋友或是亲系吗?”   辛遥道:“不是,我和它一样,都是被族中给丢弃的兔子。”   傅雪衣闻言,神色一怔。   侍者温温和和地解释:“妖族天性如此,迟迟未开灵智的幼崽就会被丢出来的,任其自生自灭。”   “我们楼主经常在晚膳之后外出,在十万大山里闲逛散步,常常在某个谷外面捡到一群被抛弃的幼崽,就会抢回来了。”   侍者笑吟吟地道:“辛遥这个名字,还是我们楼主给取的呢。”   辛遥道:“我后来开了灵智,但是它却依旧还没有开灵智。之后我在宫中当值,也会经常回来看它的。”   “它不太聪明,我也……不太聪明,开了灵智也修行得很慢。”   “强者多磋磨。”   傅雪衣平缓的声音响起来,认真道:“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骄,更多的是大器晚成和厚积薄发。”   “你们一直待在这里,肯定不知道我。”傅雪衣小声道,“其实,我以前也是一个大名鼎鼎不能修炼的废物。后来……是遇见了我师尊,才能够开始修炼的。”   “我来翼州之前,看了你们妖族的发展史。在万余年前,不是也有被族中抛弃的狐狸,后来成了你们妖族的妖皇吗?”   侍者依旧笑眯眯,饶有兴致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翼州一直流传着这位妖皇各种话本子。”   傅雪衣问道:“什么话本子?”   “妖皇和剑尊的二三事。”   傅雪衣闻言,下意识反驳道:“剑尊不是和他徒弟结为道侣了吗?”   侍者道:“在我们翼州,当然是我们妖皇和剑尊的二三事了。听说那位妖皇被抛弃的时候,就被剑尊救过性命,后来妖皇年少成名,一直试图追随剑尊的脚步。”   傅雪衣试图为自家师祖进行辩解:“那妖皇不就是单相思吗?剑尊和他徒弟才是两情相悦。”   侍者反驳道:“当然是有人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啊。当徒弟的嘛,整日和师尊相处,当然有便利了。可怜我们一代妖皇啊,痴情一生,却无怨无悔。”   傅雪衣语气带笑,只道:“剑尊和他徒弟举行过道侣大典,是一段双双飞升上界的佳话。”   他和这位侍者为万余年以来留下来的各类话本子,就此相互辩驳了一番。   侍者道:“反正当年肯定就是那徒弟先主动勾搭的,年长者高德稳重,怎么可能会主动勾搭呢?”   傅雪衣蓦然噤声,一时失神。   辛遥见状,连忙出声道:“停停停。”   他小声提醒:“傅道友,你说你该回去了,外面快天黑了。”   傅雪衣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外面的天色,将怀里的兔子放下来,站起身来。   “傅道友。”辛遥转身从幼崽饲养司对外贩卖的柜台上拿了一个小瓷瓶,递给傅雪衣,解释道,“你送了我吃食,那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傅雪衣也没推拒,将小瓷瓶握在手中,才同辛遥告辞离开。   他到了妖族皇宫门口,方才给谢凛发了一道灵讯,说自己已经结束凤凰谷苦修了。   等傅雪衣回到住处,刚一推开门,便听见了从谢凛房中传来的琴音。   他微顿了下身形,有一种在外面干了坏事儿就不敢回家的心虚错觉,朝谢凛房间走去。   傅雪衣站在门口,轻声开口道:“师尊,我回来了。”   谢凛停了琴音,让他进来。   傅雪衣慢吞吞地走到谢凛身边,正欲解释时,谢凛先他一步伸手,将他拉了过去。   “师尊,我今日领悟到了剑意,就从凤凰谷出来了,然后就……”   谢凛听着傅雪衣的话,然后从怀中这个干干净净的人肩膀上,捡到了一根雪白的毛。   傅雪衣垂眸看见谢凛掌心的那根毛,眼睛微微睁大了下,神情疑惑。   他记得自己回来之前,还用术法把自己身上的毛都给清理了一遍,这根毛难道是长在他身上的吗?   谢凛问道:“你见过奚延了?”   “见过。”傅雪衣语气不太确定,坦白从宽,“我离开凤凰谷后,见时候尚早,就去逛了逛翼州神城。然后,我去了神城里开的幼崽饲养司。”   “在幼崽饲养司见到的奚延?”   谢凛想到下午在妖族地牢里,孔珏和奚延原本好好调查着案情,奚延中途无缘无故地撕裂虚空,离开了半刻钟……   傅雪衣解释道:“奚延前辈只在幼崽饲养司待了片刻,没多待。后来……我就去看那些幼崽了。”   后半句话,他的话音越发小了些。   谢凛淡声道:“你不要心虚。”   他低下头,轻轻地贴过傅雪衣耳畔。   下一瞬,这个人抬手抵住他胸膛,慌忙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半开的房门,开口道:“没关门!”   傅雪衣说完,又才补上了一个“师尊”的称呼。   谢凛抬眸看见傅雪衣此刻的神情,平静地叫了傅雪衣的名字。   “傅雪衣。”谢凛问道,“我们难道是在偷情?”   傅雪衣心跳加快了瞬息,越发有些紧张,摇头道:“不是。”   谢凛仍旧盯着傅雪衣,问道:“那为什么见不得……”   光。   谢凛的话还没说完,怀里抱着的人突然靠近他面颊,轻轻地亲了下他的唇角。   傅雪衣小声喊了一句:“师尊。”   原本随意揽在他腰间的那双手臂蓦然收紧了些,他问道:“我先去关门,可以吗?”   他话音才落,一道灵光自谢凛手中挥出,令半开的房门豁然紧闭。   片刻钟后,谢凛问道:“你闭关了几个月?”   傅雪衣闻言,思绪回拢,暗自算了一下,回答道:“四个月。”   说完,傅雪衣突然就想明白了谢凛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见谢凛不继续动作,他自己只好主动一点,靠近这个人,轻颤颤地亲吻谢凛那枚喉结,以齿尖不轻不重地舔舐了下。   中途,有什么东西从他剥离的衣裳之间滚落了出来,掉在谢凛脚边。   谢凛略一抬手,将那个小瓷瓶拿着手中,问傅雪衣:“这是什么?”   傅雪衣盯着那个小瓷瓶,回想起从幼崽饲养司出来的时候,辛遥对这个礼物的解释,应声道:“嗯,这是逆化形丹,有几个时辰的药效,吃了之后……”   辛遥告诉他,幼崽饲养司对外贩卖的逆化形丹是专门调配给人族的。人族修士吃了,心里想化作什么妖族,便可以化作什么样的妖族。   虽然……这只有几个时辰的药效。   傅雪衣轻眨了下眼,继续出声:“可以长兔耳朵的。”   谢凛听了傅雪衣的回答,拿着逆化形丹,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着傅雪衣的耳垂,问道:“就这么喜欢兔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7章   兔尾巴。   “我还好, 也不是……”   傅雪衣尚且在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便看见谢凛将手中那枚从小瓷瓶倒出来的逆化形丹给吞了下去。   傅雪衣微睁大了眼,一时语塞。   他抬起来的手紧紧揪着谢凛的袖袍, 紧接着, 他整个人就被谢凛打横抱起。   谢凛覆上来之时, 傅雪衣仍旧处于震惊的状态, 小声地问道:“师尊,你怎么吃了呢?”   谢凛轻缓的声音响起在他耳畔, 喑哑又重欲:“不是你喜欢兔子吗?”   傅雪衣连忙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呐声道:“那也不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喜欢啊?”   “不喜欢?”   谢凛抬手捉住傅雪衣遮挡眼睛的手,扣住这个人的指尖, 慢慢移动至他因为逆化形丹而变幻出来的长长耳朵上。   傅雪衣仍旧闭着眼, 不敢面对。   他被谢凛抓住的手指很快却触及到了柔软的兔耳朵, 轻轻蹭了下。   谢凛又哄说:“睁眼。”   傅雪衣轻抿唇角, 只好听从谢凛的话, 眼睫轻颤了下,睁开眼。他的手指被扣在谢凛脑袋上, 雪白柔软的长长耳朵乖顺地垂在了两侧。   这也……   太刺激了些。   傅雪衣不肯出声。   后来, 谢凛使坏似的, 又喂给傅雪衣一枚逆化形丹。   傅雪衣连忙在心里默念道:兔耳朵,兔耳朵。   偏偏谢凛还抵唇在他耳畔, 语气平缓,低声道:“尾巴。”   谢凛低头吻了下去。   傅雪衣仍旧在心里念叨着,是兔耳朵, 不是尾巴。   直到谢凛那一连串的吻落至他脊骨、尾椎时, 轻柔的呼吸如涟漪般拂了开来。   傅雪衣身形轻颤了下, 仍旧倔强地心说,是兔尾巴,不是兔耳朵……   不对不对,是兔耳朵,不是兔尾巴。   傅雪衣终究是没有谢凛那般心念强大,在谢凛有一下没一下的干扰之下,逆化形丹的效用没能让他长出一对兔耳朵来,反而是……   谢凛轻轻地抓着了傅雪衣的尾巴,仔细把玩着。   傅雪衣不知道别的兔子尾巴会不会感知到什么,反正这一晚上,谢凛每一次总会碰到他新长出来的尾巴,带来轻颤颤的刺激。   谢凛还用自己那双兔耳朵来蹭他的面颊、耳垂与脖颈。   后来,傅雪衣只好微微抓住谢凛到处轻蹭的长长耳朵,陷入熟睡。翌日睁眼醒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外界早就已经天光大亮许久了。   他坐起身来,指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昨晚长尾巴的位置,没有摸到毛茸茸的尾巴,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谢凛比他还先吃逆化形丹一会儿。   他的尾巴都已经消失了,那谢凛的兔耳朵肯定也已经消失了。不然,堂堂仙尊顶着一双乖顺的兔耳朵出门见那些威风凛凛的大妖怪,岂不是很没面子?   傅雪衣下床起身,很快收拾好自己,心想今日修炼之余可不可以再去一次幼崽饲养司的时候,院外传来敲门的声响。   傅雪衣迈步走了出来,来到院门外,打开院门,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昨日在凤凰谷,凤今焰气冲冲地跑了。   当日下午,他思来想去,觉得要再和傅雪衣打一架,把场子给找回来。   上午那次不算,是傅雪衣用容貌迷惑了他,他没有用出全力。   结果,他转眼又跑回去找人时,将整个凤凰谷都给找遍了,都没看见傅雪衣的身影。   直到今日一大早,凤今焰离开凤凰谷,回到妖族皇宫,向侍者打听之后,打听到了傅雪衣的住处,便跑了过来。   凤今焰听见开门声响,扭头望过去,下意识道:“傅雪衣,你开门也太慢……”   他的声音在见到傅雪衣的时候,戛然而止。   傅雪衣道:“凤道友?”   凤今焰感知到这个人身上其他的气息,脱口而出:“傅雪衣,你跟你师尊昨日夜里交合了?”   傅雪衣闻言,脸色蓦然变得苍白。   他强装镇定,出声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在此之前,傅雪衣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别人如此轻易就撞破了他和谢凛的关系。   这个人……凤今焰根本就不是人。   妖族对于各种气息就这么敏感吗?   凤今焰道:“你周身不是谢凛的气息吗?这么浓郁的气息,除了交合,还有什么能做到……”   傅雪衣苍白着脸,冷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凤今焰没明白傅雪衣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傅雪衣好像并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似的。   这时候,自远处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是踏云天狼一族。踏云天狼一族嗅觉最是灵敏。   凤今焰没多想,下意识往傅雪衣手里塞了自己的一根凤凰翎羽,低声道:“我的凤凰翎羽可以遮挡所有气息。”   傅雪衣往外推辞的动作暂且缓了下来,等那队巡逻士兵离开之后,他终于将混乱的心绪平复如此。   只是,傅雪衣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低垂着,眼睫轻颤,像脆弱易折的蝶翼,   凤今焰顿声,想到之前二长老教他对待美人语气不要太傲,只好含糊地问道:“你怎么了?”   傅雪衣手中仍旧还握着那根炙热的凤凰翎羽,却一时失神,开口道:“凤道友,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我……”凤今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觉得这个人突然就冷淡了下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傅雪衣不解地盯着凤今焰,答道:“凤凰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今焰心里有些烦躁,换了个问题:“你昨日为什么从凤凰谷就跑了?”   就是……就是专门为了跑回来跟那位仙尊做那种事情的吗?   “我去凤凰谷,本来就是为了领悟剑意。剑意领悟到了,我自然便该离开了。”   凤今焰道:“那你不会再回去凤凰谷了?”   傅雪衣摇头:“不会。”   凤今焰怔住,不知道是因为撞见了这个人和他师尊的事情,还是因为这个人不会再去凤凰谷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他没找到这种情绪的源头,只好故作高傲,道:“行吧,那我回去了。”   傅雪衣又叫住凤今焰,将手中的凤凰翎羽递还给凤今焰,道:“你的东西。”   凤今焰神情傲然:“不过是一根掉下来的毛而已,我不要了,就给你吧。”   说罢,他又飞快离开了院门口。   傅雪衣僵站在院门口,失神良久。   等他回过神来后,转身抬手,蓦然关上了院门。   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间,傅雪衣整个人才似失力般,扑倒在床上,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被褥之间。   他以为自己已经勉强能够接受他和谢凛之间的关系有朝一日被撞破的情况了,结果今日刚才凤今焰脱口而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要极力否认。   他还是做不到坦然。   他怎么敢做到坦然?   傅雪衣整个人埋在床里,来回滚了好几圈,直到他的房门被敲了下,紧接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傅雪衣掀开埋在自己脸上的被子,看见谢凛的身影的时候,下意识坐了起来,出声喊道:“师尊。”   谢凛道:“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在院中练剑,便来看看你。”   不怪谢凛觉得他反常至极   ,就连傅雪衣也觉得自己反常至极,平日里这时候本来该是他练剑的时间了。   “怎么?”   谢凛注意到被傅雪衣自己弄乱得贴在面颊上的发丝,抬手将其撩到耳后,继续问道:“生气了?”   傅雪衣轻轻呐声,然后才想起昨日夜里谢凛揪他兔子尾巴的事情,耳垂微红,摇头道:“我没有。”   谢凛又问:“那是比较累?”   昨晚,这个人大概是觉得闭关了几个月,耽搁了自己开灵窍和灵脉的进度,得加快些速度,又缠着他多来了几次。   “没有啊。”傅雪衣继续摇头,不服气地小声咕哝道,“我体质现在很好的。”   傅雪衣不太想让谢凛知道早上凤今焰撞破他的那件事情,只好找了一个借口,开口道:“我就是……想去看兔子!”   “师尊。”傅雪衣微微抬眸,看向坐在他床边的人,他见谢凛没有因为自己还想去看兔子而生气,就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谢凛道:“再等几日就回去,妖族最近几个月有些变故,需要处理。”   傅雪衣闻言,赶紧道:“那师尊先去做正事吧。我待会儿在院子里练剑修炼就好了。”   他道:“等师尊回来。”   谢凛看傅雪衣一眼,指尖慢慢理顺傅雪衣乱掉的墨发,语气平静:“去看兔子不用心虚。”   谢凛现在提起兔子,傅雪衣总会想起他新长出来的兔子尾巴被玩弄的事情。   他只好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没吭声儿。等谢凛离开了,他才将手放下。   傅雪衣以为凤今焰那日离开之后,就不会再来找他了。   结果没过几日,凤今焰找准时机,又跑来敲他的院门,这一次还是专门趁谢凛不在的时候来找的他。   凤今焰盯着傅雪衣看了好几眼,因为有凤凰翎羽在,他也没能感知到傅雪衣身上的气息。   傅雪衣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凤道友,你是来要回你的凤凰翎羽的吗?”   说话间,他已经将那根凤凰翎羽拿了出来,准备还给凤今焰。   当然不是。   凤今焰摇头,拒绝了傅雪衣还凤凰翎羽的动作。   凤今焰这几天想了很多,又去去查阅了很多人族的资料。   所有的人族资料上面都写了,只有道侣才能做交合这种事情。而傅雪衣和他师尊并不是道侣,但是他们又做了交合这种事情。   凤今焰没想明白,终于在今日,打算问一问傅雪衣不高兴的原因。   他委婉又直白地问道:“傅雪衣,你那日生气,是因为你和你师尊做这种事情,是你师尊强迫你的吗?”   傅雪衣不想跟这只脑袋小的凤凰探讨这种事情,因而没有出声回答凤今焰的问题。   一般人在看见这种情况,都该避而不谈了。   结果,凤今焰不愧是脑袋小的凤凰,看见傅雪衣不回答他的问题,又继续追问:“你是不是觉得你师尊不跟你举行道侣大典,就做这种事情,你很委屈吧?”   傅雪衣被半口灵茶微微呛了下,出声道:“不是。”   他要的又不是道侣的位置。   他只想要谢凛徒弟的位置,不想要谢凛床上的位置。   凤今焰肯定道:“你肯定是被你师尊强迫的!”   这只小凤凰整个就气炸了,他没想到人族大名鼎鼎的仙尊竟然是这种以大欺小的人,亏他曾经还一度崇拜过谢凛。   傅雪衣否认道:“不是,我师尊没有强迫我。”   他不想让这只凤凰误解了谢凛在外的名声,轻眨了下眼,心中自觉可悲,面上却是平静地说:“是我仰慕我师尊,主动爬上他床的。”   上位者不失德,大家也只会像那日幼崽饲养司的那位侍者那般,觉得是下位者蓄意勾引。   就算谢凛有朝一日与他结为道侣,纵为九州第一人,却依旧无法堵住九州悠悠众口。   谢凛不在意名声,但是……他在意。   谢凛孤身一人,是剑宗要留人,而不是人要留在剑宗。   谢凛不在意名声,但是……他在意。   他有父母,有哥哥,有朋友。他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   说到底,不过是他不够坦荡,胆小怯弱。   傅雪衣真的很想知道写《相思决》的那位师祖,在万年余年,究竟是有多喜欢,才敢突破世人各种指责的目光,光明正大地跟自己的师尊在一起的。   可能当过魔尊的强者,心态不一样。   凤今焰道:“仰慕跟爱慕是有区别的。”   傅雪衣道:“没有区别。”   至此,凤今焰也没弄明白奇奇怪怪的人族。   傅雪衣勉强地弯唇笑了下,看向凤今焰,道:“凤道友,以你的品行与性格,应该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吧?”   凤今焰瞥见傅雪衣的笑容,神色微怔了下,才连忙摇头,语气结滞:“我发誓,我绝对不会……”   傅雪衣又笑了下,轻声道:“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我明日就要离开翼州了。”傅雪衣解释道,“凤道友两次来找我,应该是想同我再打一场?”   凤今焰想起那一日他脱口而出的“来打架”,反应了瞬息,才注意到傅雪衣前半句话,凤眸微睁,大声问道:“你这就要走了?”   傅雪衣抬眸,看了他一眼。   凤今焰立马改口,嚣张至极:“当然了!我就是来找你打架的!你那一日耍诈!”   傅雪衣似乎觉得奇怪:“我耍什么诈?”   凤今焰闻言,支吾了一下,一拍桌子,道:“出来打架。”   傅雪衣同这只小凤凰又打了一架,结果小凤凰依旧输了。接连两次的受挫,他打完之后,这次没打招呼,就又化成凤凰跑了。   直到第二日,凤今焰依旧没反应过来,被大长老叫去大殿的时候,正好碰见傅雪衣和他那师尊告辞离开。   他看了一眼傅雪衣之后,便没再多看一眼,脑子里乱哄哄的。   下午大长老临时有事,将教导小殿下的任务暂且交给了奚延。   殿中,奚延瞥了一眼隐隐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凤凰,开口道:“小殿下,我考考你啊。”   “像你们这种小凤凰涅槃重生,一般需要几年?”   “一百年。”   “小殿下,那我再考考你啊。”奚延继续问道,“你也喜欢傅雪衣啊?”   “啊。”   殿中寂静了一瞬。   凤今焰反应过来,语气带恼:“二长老,你考的是什么啊!”   奚延见状,慵懒地靠着躺椅上,雪白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冰冷的地面,笑道:“小殿下,自从上午人走之后,你就一直失魂落魄的,不是心被勾走了?”   “我没有!”   凤今焰瞪着奚延。   好半晌后,他反应过来二长老的话,疑惑道:“二长老,你也喜欢傅雪衣?”   奚延将自己的大尾巴卷了起来,懒懒出声:“小美人唉,谁不喜欢?要是能够春风一度,就更好了。”   凤今焰道:“二长老,你要爬傅雪衣的床?”   奚延一双狐狸眼看过来,在凤今焰周身来回扫了两眼,打趣道:“小殿下,你什么时候连爬床这个词都知道了?”   “我要是敢爬傅雪衣的床,谢凛不得把我打死?”奚延遗憾道,“到时候,骚狐狸就变成红烧狐狸了。”   奚延饶有兴致地出声道:“等谢凛飞升了,我们再去爬傅雪衣的床。”   “我是冰系的狐狸,你是火系的凤凰,自有一番意趣。”   凤今焰神情茫然,开口道:“二长老,你怎么为老不尊?”   奚延“啧”了一声,道:“一群不解风情的笨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8章   “老男人。”   傅雪衣跟着谢凛从翼州离开之后, 谢凛问他还想去哪儿时,傅雪衣轻眨了下眼睫,询问道:“无论去哪儿, 都可以吗?”   谢凛道:“都可以。云舟的掌控权在你这里。”   傅雪衣不想那么早就又回去宗门了, 便驶着云舟在翼州附近的城池多待了一段时间。   直到春和十二年的年底, 在宗门年底考核的时候, 他才回了宗门。   考核大比上,傅雪衣在同境界弟子之间, 又得了第一。考核大比结束后,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修炼生活。   春和十三年年初, 傅雪衣接到自家父亲母亲的灵讯,说是要筹备他的及冠礼, 还说要他请他师尊当这及冠礼的执礼者, 在他的及冠礼上为他及冠。   果不其然, 就跟去年他生辰时沈景之说的一模一样, 他家里人果然是要请他师尊的。   傅雪衣为这道灵讯给愁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谢凛都看出他的忧愁了,他才肯坦白。   “师尊。”傅雪衣轻声道, “就是我父亲母亲说, 想请你在我及冠礼的那一日当执礼者, 为我及冠。”   “好。”谢凛应声问道,“这很难吗?”   傅雪衣微抬眸光, 摇头道:“不难吧。”   之前他围观过道宗宗主给沈景之及冠,看起来挺简单的,就是长者为晚辈束发, 并且及冠。   “我之前看见沈……”傅雪衣下意识出声, “我一个朋友的及冠礼, 还挺简单的。”   尽管他跟沈景之……并没有过超越朋友之间的其他关系,他依旧没敢在谢凛面前提及起沈景之的名字。   谢凛看了一眼傅雪衣,“嗯”了一声。   傅雪衣解释道:“就是得量一下你各处的尺寸,我家里那边好为你裁剪及冠礼上的礼服,确保合身。”   傅家那边还想着堂堂仙尊肯定不会轻易让旁人近身,在传灵讯的那日,还就已经将裁剪衣裳所需要的丈量方法告知了傅雪衣。   傅雪衣从储物空间拿出丈量的尺子,对谢凛道:“师尊,我先帮你量一下尺寸。”   “好。”   谢凛应声站起身来。   傅雪衣见状,上前一步,轻声道:“师尊,你抬一下手。”   谢凛配合地将手抬了起来,傅雪衣依次去量这个人的各处尺寸。   近两年以来,傅雪衣因为修行,身形又往上长了些。结果,当傅雪衣靠近的时候,他发现谢凛竟然还是比自己要高了大半个脑袋的样子。   “我已经量好了。”傅雪衣开口,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尊,在青州,是不会办及冠礼的吗?”   要不然,谢凛怎么会连及冠礼都没参加过,还需要问他当执礼者难不难这个问题。   谢凛放下手,答道:“不清楚,我没当过执礼者。”   傅雪衣闻言,又问道:“那师尊及冠的时候是怎么弄的呢?”   “没有办过。”   傅雪衣起初以为是他师尊的及冠礼过了一千年,早就不记得了,结果竟然是因为没有办过。   他越发好奇:“为什么?因为不是青州的习俗吗?”   谢凛平静道:“我没见过我的父母,所以没有这个认知。”   傅雪衣猝不及防听到这件事,神情懵然了一会儿,小声道:“师尊,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个事情。”   他好像从来就没了解过谢凛这个人,脑子里现有的所有印象来自于旁人听说和他抗拒之下的与这个人相处日常。   那谢凛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吗?   傅雪衣心里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谢凛就像是有所感知会读心一般,开口道:“我能够推算出自己的生辰,我出生在一个下过大雪的日子。”   傅雪衣弧度极小地点点头,没敢再问既然连自己的生辰都能推算出来,那为什么不推算出自己的家人。   谢凛道:“修士一生,是很漫长的,不是每一年都必须要记得生辰这一日。”   傅雪衣听见这话,转念一想,难怪自家父亲母亲也都没怎么过过生辰了,是因为过几百年的生辰太麻烦了吗?   毕竟傅雪衣的年纪并不算大,在这个修士动辄就能活上两百年的修仙界之中,他的人生才刚刚启程,还不怎么能明白活了几百年上千年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小声咕哝道:“那至少十年或者百年过一次生辰的。”   傅雪衣量好谢凛的尺寸之后,将其以灵讯的方式传了回去。   傅家人很快又回传灵讯问他,他师尊喜好什么颜色。   傅雪衣思索片刻,自觉不能武断,只好抽空又去问谢凛:“师尊,你喜欢什么颜色?”   谢凛看向他,出声道:“我喜欢雪。”   什么啊?   傅雪衣声音顿了下,瞥见殿外清玄境中漫天飞舞的大雪,白茫茫一片,呐声应下:“那就是白色了。”   没过多久,傅家人又传灵讯来问傅雪衣,他师尊喜好的吃食,因为那日毕竟会有及冠礼宴。   傅雪衣觉得谢凛肯定被问得烦了,只想给自家父亲母亲回一句“我师尊肯定不挑食”的话。   最终,他也只能想想就作罢,抽了一个谢凛看起来很有空闲的时间,做足准备,把该问的喜好都给问了一遍。   “师尊,你有喜欢的吃食吗?”   “没有。”   “那师尊你有讨厌的吃食吗?”   “没有。”   他就说这个人不挑食。   傅雪衣默然心说,继续问了些跟谢凛有关的问题。   最后,他终于大着胆子,问了一个一直想问却没有问过的问题。   傅雪衣谨慎出声:“师尊,你今年一千多少岁?”   谢凛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不知道。”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询问,傅雪衣私底下又去别处了解了一下关于谢凛的事情。   趁着某日有空的时候,他还在青城的书铺里买了几本以谢凛为编写主角的话本子来看。   大概是世人都知道谢凛修无情道的事情,私底下编撰的话本子都没有什么《仙尊与某某谁的二三事》诸如此类的话本子,更多的竟然是写实向类的话本子。   傅雪衣将这些话本子带回清玄境,短暂地闭关了小半个下午之后,才将这些看完的话本子给藏了起来,放心下来。   之后无论他家问什么问题,他都能答得胸有成竹。   傅雪衣从柜中挑选了一身衣裳,去桃花林深处的灵池沐浴时,又想起了此前他问谢凛年岁的那件事。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看自己的骨龄就能够推算出来的,谢凛就是不肯跟他讲而已。   修为高的,能够轻易看出修为低的骨龄,但是修为低者,却看不出高修为者的实际骨龄。   傅雪衣思及此,略微不服气。   他转念一想,至少就现在目前已知的事宜来看,谢凛的骨龄比他父亲母亲的年岁都还要大一轮左右。   老男人。   傅雪衣无声嘀咕了一句,从灵池中走出来,弄干自己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又将叠放在灵池一旁的衣裳穿好之后,才走出了桃花林。   片刻钟后,傅雪衣敲开谢凛的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时看多了话本,还是因为此刻不可控制的失真感,傅雪衣思绪混乱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低声咕哝了一句“老男人”。   结果,这一声“老男人”很快就被他身后修为强盛、耳力也异常强大的谢凛给听见了。   傅雪衣的意识当即就从沉沦之中清醒了过来,当谢凛的手掌轻轻拂过他后脖颈泛起一阵酥痒的时候,他身形微微挣扎似地往外爬。   下一瞬,傅雪衣整个身形又被身后的人给抓了回来,禁锢在怀里。   谢凛低声问道:“老男人?”   傅雪衣微微抿唇,心生些许懊恼。   他从前在家中年纪占最小,被傅家上上下下惯得有些许的骄纵。拜师前一个晚上,他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收敛自己的性子。   然而现在,“祸”从口出。   大概是谢凛太纵容他了,他都快有些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谢凛将人抱了起来,又问:“老男人?”   傅雪衣开口,正欲解释:“师尊,我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   傅雪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凛以吻封唇,堵住了他自己余下的话音。   他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听见谢凛问他:“那你现在在跟老男人做什么?”   傅雪衣轻轻睁开眼来,眸子里透着点儿茫然,眼尾薄红更甚似桃花绯色。   他只好小声夸赞道:“师尊是近万年来最年轻的大乘尊者,怎么会老呢?你可是修行百年就一只脚踏入大乘境界的人,很年轻的。”   谢凛看着傅雪衣,问道:“这又是你从哪里知道的?”   傅雪衣坦然:“话本。”   谢凛继续问:“老男人也是话本里知道的?”   “没有。”   “那就是你心里这么想的。”   傅雪衣微微睁圆了一双桃花眼,猛然摇头。   谢凛道:“话本子在哪儿?”   “我书房里。”   谢凛将人抱起来,裹了衣裳,便听见傅雪衣语气迟疑地问他:“师尊,你做什么啊?”   “去你的书房看看。”   这也太奇怪了。   谢凛话音落罢之际,傅雪衣眼前光景一晃,转瞬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没多久,谢凛找到那些话本。   傅雪衣谨慎地问道:“师尊,你看过吗?”   “你觉得呢?”   “其实……”傅雪衣轻声道,“这里面讲的都是关于师尊你厉害的地方。”   谢凛顺着傅雪衣的话,神情淡淡:“所以,你得出我是个厉害的老男人?”   傅雪衣致力于把谢凛哄好,像兔子似的,很快钻进谢凛怀里,主动蹭了蹭,语气乖巧:“师尊,你不要看了。”   作者有话说:   修仙界科普知识:在修仙界之中,千岁的年龄差根本不算什么的。作者写的上一对师徒也是千岁年龄差~   年轻,不老,会宠人,体力超好.jpg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29章   “师尊之前不也是这样亲过我吗……”   傅雪衣悄悄地将谢凛手中的话本子按了回去, 见谢凛对于他的行为没有任何意见,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师尊。”傅雪衣轻声解释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谢凛不为所动, 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说你老的意思。”傅雪衣微微揪住这个人的衣袍袖角, 眉眼低垂, 倒打一耙地胡说, “是你听错了。”   谢凛顺着傅雪衣的话道:“我不老的话,会听错你的话吗?”   傅雪衣一时语塞, 眸光微微转了一下,小声道:“师尊, 我错了。我求饶,你原谅我。”   谢凛抬起手来, 轻轻捏着傅雪衣的后脖颈, 有一下没一下的, 力道轻缓。   傅雪衣莫名读懂了谢凛的意思。   他轻颤了眼睫, 仰头吻上这个人的唇, 主动示好。他的吻一直绵延而下,直到蔓延至谢凛腰腹位置。   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方之前, 傅雪衣整个人被谢凛给提了起来, 谢凛问道:“做什么?”   傅雪衣轻眨了一下眼, 眸中泛起些许的茫然,迟疑道:“师尊之前不也是这样亲过我吗……”   “不用。”   谢凛没真生气, 将傅雪衣抱了起来,转瞬到了旁边的房间。   傅雪衣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下意识以一只手撑起身体, 另外一只手微微抵住谢凛的胸膛, 轻声道:“不能在这儿。”   谢凛有些意外地问:“你想在书房?”   “不是……”   因为谢凛的话, 傅雪衣微睁大了桃花眼,解释出声:“我是说回师尊你的房间。”   末了,他还补充道:“你不能嫌我麻烦。”   傅雪衣坐起身来,喊了一声“师尊”。   最终,谢凛还是听了他的话,将战场转移了。   ……   越是临近三月初的时候,傅雪衣越是紧张。   再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了。这一次,他师尊要去傅家,沈景之也要来傅家。   傅雪衣思来想去,自我安慰似地心说道,沈景之不知道那株灵药是他向谢凛求来的灵药,谢凛好像也没有问过当年他求那株灵药是为了什么。   只要他自己不要慌张,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就算沈景之知道了那株灵药是来自于剑宗上林春,也不会冒然跑到谢凛面前去道谢。   傅雪衣想了好几日,觉得自己只要不让沈景之跟谢凛单独见面,就好了。   这两人并不熟。   傅雪衣打定主意,在豫州的时候,自己要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谢凛身边,最好是走哪儿都跟着。   二月下旬,傅雪衣将家中送来的礼贴分给了同在学堂上课的同门师兄师姐们,称随意前往,一切花费都由傅家承担。   二月底时,傅雪衣特地向学堂请了几日的假期,回到清玄境,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提前回豫州去。   宗主临时找谢凛有些事情,因而谢凛不会跟他一起回去。   傅雪衣只好同谢凛约定好来的时候,一定要提前传灵讯通知他。   下午时,傅雪衣离开宗门下了山,乘坐传送阵,回到豫州。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傅家守卫一见到傅雪衣,便主动迎了上来,道:“二公子。”   傅雪衣问道:“父亲母亲他们都在家中吗?”   “家主他们都在厅内。”   “那我去找他们吧。”   傅雪衣进了大门,飞奔向大厅,朝着厅中正在交谈的两人出声喊道:“母亲,父亲!”   厅中身着淡紫色衣裙的秀美女子转眸望过来,见到傅雪衣时,眸光微亮,连忙招呼道:“雪衣,快过来。”   傅雪衣应声走过去,语气乖巧地喊道:“母亲。”   他母亲萧虞心拉着他的手,将他左看右看之后,道了一声:“雪衣,你怎么又瘦了?”   “没有吧,是我又高了。”傅雪衣语气略略有些兴奋,“我觉得我快比我哥都要高了。”   萧虞心点头应声道:“对对对。”   傅慈道:“夫人,你又胡乱纵容他的话。”   傅雪衣闻言,比划道:“等过几日,让哥哥跟我比一比就知道了。”   萧虞心温和出声,纵容地说:“不用比,你们在我这里,都一样高。”   晚膳时,傅慈问道:“仙尊说了什么时候来我傅家吗?”   傅雪衣想了想,摆手道:“其实,师尊他真的没有什么规矩的,就跟寻常好了。师尊有什么事,他什么时候来,肯定会跟我说的。”   谢凛这人直白至极,才不会憋着不说呢。   用完晚膳后,傅雪衣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上午时,家中派人来送了他将要在及冠礼上穿的礼服,也一并将他师尊的衣裳给送了过来。   傅雪衣简单试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将这两套衣裳一起挂了起来。   下午时,傅闻寻提前从宗门回来。   傅雪衣听闻这个消息,拉着傅闻寻,在训练场好好比划了一下午。   临近晚膳时间,两人才作罢停手。   傅雪衣道:“哥哥,你要是再不抓紧修炼,你弟弟都快要赶上你的修为了。”   傅闻寻虚眯了下眼睛,哼声道:“你现在才金丹中期境界,我半只脚都快踏入化神境界了,你说你快赶上我的修为了?傅雪衣,你在白日做梦呢?”   “当修为突破到元婴之后,每一小阶的精进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傅闻寻摇头道,“你应该先想一想,一年之后的青云台之争。”   “你作为剑尊唯一亲传弟子,无论修为如何,在青云台之争上,定会有很多人来挑战你的。”   傅雪衣闻言,好奇道:“那我明年岂不是还可以打你?”   傅闻寻喊道:“傅雪衣,你想不得我好哇,没准儿我明年在青云台之前就进阶化神了呢?”   “哦。”   参加青云台之争的修士,只有两个限制。   一是骨龄不过百,二是修为在化神境界之下。   若是明年傅闻寻进阶化神初期了,那的确是不能够参加青云台之争。   傅雪衣思及此,遗憾出声:“可惜了。”   傅闻寻道:“你的对手,应该是沈景之。”   傅雪衣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傅闻寻“啧”了一声,语气隐约吃味:“傅雪衣,怎么?你对你亲哥都要下狠劲儿打,对沈景之就舍不得了。”   “他身体不好。”傅雪衣回过神来,补充道,“他从前身体不好。”   傅闻寻道;“吃了你带回来的灵药,他现在身体可好了呢。”   傅雪衣听见“灵药”两个字,蓦然噤声。   他又听见傅闻寻继续哼道:“我就说,你当初带药回来的时候,就多说点儿,编说些什么那灵药是你费劲千辛万苦、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带回来的。”   在傅闻寻的印象里,他这个弟弟平日里很少吃苦,若是在寻药过程中吃了什么苦,回来肯定会向他们抱怨的。没抱怨的话,大概就是傅雪衣没怎么吃苦。   “没有。”傅雪衣无端被戳中了心事,神色略微不自然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强调道,“这有什么啊?”   “傅闻寻!你的朋友是不是很少啊?帮朋友一把,也是要求回报的吗?”傅雪衣故意损人,“该不是在道宗的时候,你这个做师兄的,被刚入门才两年的小师弟给打过,所以看他不太顺眼吧?”   傅闻寻撩起袖子,没好气地喊道:“傅雪衣,你给我过来。”   傅雪衣说完那番话,早就已经跑远了。   夜里,傅雪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又被刚才做的噩梦给惊醒了,额上全都是冷汗。   梦里乱七八糟,扰得他心绪复杂。   傅雪衣在床上安静良久,抬手唤出了一道灵光,传了一道灵讯出去,想问谢凛什么时候到豫州。   当灵光自他指尖飞掠出窗外后,他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好像不太适合传灵讯给谢凛打扰。   只不过,那灵讯已然飞走,傅雪衣抬手都召唤不回来,只好又召唤了一道灵光,正欲解释时,便已经有灵讯飞了回来。   傅雪衣拆开灵讯,内里是谢凛清越如玉石相敲的声音:“不清楚。”   他回了灵讯说好,坐起来,试图修炼。   没过多久,傅雪衣又起身穿好外衣,跑到院子里练剑,直至天亮。   上午时,傅雪衣接到沈景之的灵讯。   大概是因为昨日傅闻寻已经离开宗门的事,沈景之听闻他从青州回了豫州,便下山来神城找他。   傅雪衣思及谢凛并没有给他传灵讯说自己今日就要来,便应了沈景之晚上的邀约。   黄昏将至,豫州神城的天被夕阳染得火红,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岸之上。   傅雪衣和沈景之约定好了在从前常去的酒楼碰面。他到酒楼的时候,酒楼内的小二认识他与沈景之,对他说沈景之已经到了。   酒楼小二很快将傅雪衣引至二楼包厢。   傅雪衣道了声谢,推门而入。   包厢内,沈景之原本是坐在窗边看着河边岸柳的景致,在听见声音之后,转头看见傅雪衣,便起身迎了上来。   他温和出声:“你今日倒也来得准时。”   傅雪衣微微挑眉,得意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迟过了。”   沈景之笑着说:“看来剑宗的确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将你往日爱拖延的习惯都给改了。”   小二将傅雪衣引来包厢后,没过多久,便点的菜上齐了,躬身退出包厢。   中途,沈景之提前将傅雪衣的及冠贺礼交给了他,道:“你及冠礼那一日,去傅家的人应该会很多,比较热闹,我怕这份生辰贺礼不能够及时交到你的手上,因而提前给你。”   傅雪衣想到去年沈景之送的兔子玉簪,便好奇地问:“这次又是什么?我现在拆开来看了?”   沈景之应声道:“可以。”   傅雪衣打开手中的木盒。   木盒之中,是一把檀木梳,上面依旧刻了他所喜欢的兔子。   傅雪衣问道:“沈景之,你送我梳子做什么?”   沈景之解释道:“在及冠礼上,你的执礼者会为你梳发束发并及冠,所以,我在想送你的生辰贺礼时,便想到了梳子。”   “所以……”傅雪衣语气顿了下,脱口而出,“沈景之,你竟然是想当我一回长辈,给我梳头发啊?”   “我跟你说,要是这样,我及冠礼那日肯定不用这把梳子的,不能让你压我一头。”   沈景之笑了下,他向来温和,开口道:“你要这么想,就将它当做一个装饰物,也没关系。”   傅雪衣仔细观察着这把梳子,问道:“这梳子里面是不是有你的灵力?我好像感知到了。”   沈景之并没有回答傅雪衣的问题,只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在道宗发生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隔壁一个主峰的峰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不知任何缘由地被替换掉了。这位峰主的灵源气息没有变化,神识与灵台也没有变化,连本源气息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不知道伪装了多久,连周围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就是本尊的时候,被他刚出关的道侣揭穿了身份。”   傅雪衣越发好奇,问沈景之:“检查身体,也检查不出来吗?”   “检查不出。”沈景之摇头道。   “这个人伪装得很好,但是他的道侣在出关之后,与他相处的过程之中,无意间问了那个人关于她和那位峰主才知道的一个秘密,那个人没能够回答上来,那个人才终于被戳穿了身份。”   傅雪衣又问:“那这个峰主呢?”   沈景之道:“陨落了。”   “那这个峰主的道侣不是很伤心?”   “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取代了我,当你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知晓‘我’不是我,并且及时止损呢?”   “所以,我在这把梳子里藏了一个秘密。”沈景之解释了这把梳子,“等你需要的时候,将它拆开来。无论过多久,关于梳子里的秘密,我的答案都不会变的。”   “但是……”   傅雪衣闻言,迟疑道:“有时候,人都是会变的。”   怎么保证答案永远不会生变?   沈景之轻声笑道:“可是,傅雪衣,我不会变。”   傅雪衣顿声,微垂眸光,抬手喝了一杯桃花酒。   就在这时候,一道灵讯从窗外夜色之中飞掠而来,转瞬落在了傅雪衣手中。   傅雪衣放下手中的梳子,抬手拆开灵讯。   谢凛的声音从灵讯中流泻而出:“我到豫州了。”   傅雪衣连忙站起身来,对沈景之道:“我师尊找我有点儿事,我得先回去了。”   沈景之问:“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送,回家的路我熟。”   傅雪衣摇头,把玉盒收了起来,飞快冲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0章   “乖,不要仰头来看我,要低一下头。”   酒楼门口, 傅雪衣浮上面颊的酒意被凉风吹淡了些。   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许多,手中仍旧捏着谢凛那道灵讯,转身穿越人群, 往傅家驻地附近走去。   远离热闹之后, 傅雪衣突然间想起两年前的时候, 大概也是这样相似的情况。   两年前, 他以为谢凛不会追究的时候,谢凛却亲自从青州下山, 来到豫州,要收他为徒。那一夜, 他心绪复杂,现在也同样心绪复杂。   只是, 这其中纠结的, 却好似不太一样了。   傅雪衣走过一处街角, 隔着很远, 他就已经提前看见了谢凛站在那里的身影, 身形颀长而挺拔。   走近之后,他开口唤道:“师尊, 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谢凛看向他, 应了一声:“你刚才没在你家中, 而是在城中酒楼?”   “对。”傅雪衣解释说,“我和我一个朋友在酒楼刚吃完饭, 然后就接到了师尊你的灵讯。”   “不用急着回来的。”谢凛道。   傅雪衣闻言,悄悄抬眼,看了下走在他身旁的人, 语气如常:“也没有很急啊, 就是吃完了饭, 我们本来就要各自回各自的家了。”   “是你那位送过你兔子发簪的好友?”   傅雪衣猝不及防之下,又听见谢凛提及起一年前关于那根兔子发簪的事情,神色微顿了下。   他想:有个会送生辰贺礼的朋友,又怎么了?是不可以送?还是不能有朋友吗?连谢凛自己明明都还有朋友的。   不知怎么的,傅雪衣今晚心思活跃,竟然应声道:“是啊,就是那个朋友!”   谢凛听见傅雪衣的话,转眸看了一眼傅雪衣,跟这个人悄悄咪咪来看他神情的目光给撞上。   下一瞬,傅雪衣飞快地移开目光,小声道:“师尊,我今夜喝了点儿桃花酒,你要多担待些,我脑子不太清醒。”   谢凛又问:“喝醉酒不记事?”   傅雪衣摇头,又点头:“记事的。”   谢凛没再说话,任由傅雪衣将他领进傅家,带到上一次他住过的院子。   傅雪衣道:“师尊,这处院子已经被打扫过了,你好好休息。”   谢凛目送傅雪衣离开,这才进了院中,将昨日夜里傅雪衣传给他的灵讯又给听了一遍。   ——师尊,你睡了吗?你什么时候才会来豫州啊?   没多久,傅雪衣却又出现在他院门之外,敲响了他的门。   谢凛微微收拢指尖,收起那道灵讯,应声道:“进来。”   傅雪衣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挂在不远处的两套礼服,伸手将谢凛的礼服取了下来,便又出了门,打算把礼服送过去。   “师尊。”傅雪衣抱着礼服,喊了一声师尊,解释道,“这是你后日要穿的礼服。”   “我父亲说,那一日家中虽然要来很多人,但是若师尊你不喜热闹的话,可以在及冠礼的时候才出现,及冠礼之后也可以随意离开。”   傅雪衣一边解释,一边递上手中的礼服,并继续说:“师尊可以先试一试,看看是否合身。若是有不合之处,明日还可以让制衣司进行调整。”   谢凛接过礼服,转身朝里走去。   傅雪衣见状,索性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等谢凛再出来的时候,他抬眸望了过去。   谢凛平日里穿的较为素净,通常都是简单至极的衣裳,一看就像是不近人情的冷漠仙尊。   傅家是世家作风,给他及冠礼上定制的两套礼服都偏繁复与精致。金纹白衣,衣料带着坠感,繁复的纹路以金线相绣,云纹自下而上攀附,穿在谢凛身上,别有一番意韵。   傅雪衣站起身来,出声询问道:“师尊,你觉得有哪里不合适的吗?”   谢凛道:“没有。”   傅雪衣放心地点点头,应声道:“那就好。”   “师尊,礼服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傅雪衣同谢凛告辞离开。   翌日,傅雪衣想到昨日夜里谢凛问他的那番话,还特地示意性地请他师尊去豫州神城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顿饭。   时间转瞬来到三月初。   傅雪衣睁眼醒来的时候,刚一起床,就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灵讯,一一拆开来看,发现其中大多都是祝他二十岁生辰快乐的。   对于这些灵讯,傅雪衣只挑了些平日里与他自己较为相熟的人,一一回了灵讯,这才起身,穿上了那一身礼服,出门去相隔不远处的院子寻谢凛。   傅家驻地门口,守卫早就已经并列在大门两侧。   受邀前来的客人递上请帖,便很快会有侍者上前来,引人去前厅。   前厅院中,早就已经备好了酒水与各类吃食,侍者与客人来往于其中。来往的客人遇见其他相熟之人,便会站在一起,交谈着今日及冠礼的情况。   今日来傅家的客人之中,有一半的人看重的是傅家的世家脸面,而另外一半的客人,来看这位小辈的及冠礼,却是看重了今日及冠礼主角的那位师尊的关系。   仙尊谢凛常年隐居于剑宗清玄境,近百年无人曾撞见过谢凛的出手,就算是出手,也是在旁人所不知知晓的情况之下,难以得见真容。   谢凛很少露面在世人眼中,就算是上一次从青州来豫州收徒,这个消息也是在事后传开了,这些人才得知此事的,从而错过了谢凛在豫州的机遇。   这次来傅家,及冠礼还没有开始,便有不少人期待着。   傅家家主及其道侣现身前厅时,笑着拱手,向众人问候之后,又说了好一些客套的话,相互贺喜。   时辰将至的时候,天光照进前厅,一片明亮。   随着礼者唱和声不断,傅雪衣才应声从正道走了进来,进入前厅。   周遭不少人虽然已经知道傅家有个小儿子得了仙尊重视,却都只是第一次见傅雪衣。   修仙界修士大多都非眼缘庸俗之人,却都在此刻为傅雪衣蓦然现身之后所瞬间冲击而来的容貌震撼,感到不小的惊艳。   与谢凛那一身礼服有所不同的是,制衣司在裁剪傅雪衣的礼服时,在腰间增加了浅色的流苏。金纹白衣显沉稳,腰身清瘦纤细,玉珏压袍,流苏也随礼服主人的身形而动,隐约流动着并不算太过沉稳的灵动感。   前厅早已经被布置得庄严恢弘。   傅雪衣缓步走进前厅,跟随着厅中不远处礼者的唱和声,一一行跪拜之礼。   最终才是谢凛的出现。   在礼者的唱和之中,傅雪衣抬手行礼,跪在团垫上,微微抬眸,看见了谢凛去拿旁边礼者托盘中的梳子的动作,神色恍然了一瞬。   两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朝谢凛行拜师礼。   谢凛拿起梳子,为傅雪衣梳理顺了一头墨发,然后才抬手挽发,及金冠,戴玉簪。   傅雪衣微微垂眸,便看见谢凛为他及冠后,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了过来。   不远处,礼者唱和“礼成”二字。   傅雪衣只好抬起手,抓住谢凛伸过来的手,借力从团垫之上站起身来。   谢凛手中微凉的触觉顺着两人短暂交握的手掌传了过来,被傅雪衣所感知。   他不是没有握过这双手,而是从来没有在周遭都是人的情况下,当众去握这双手。   在大家投落而来的各种或祝贺或艳羡的目光之中,傅雪衣的指尖轻颤了下。   谢凛宽大的袖袍堆叠在他们交握的手掌上。   下一瞬,傅雪衣突然感知到谢凛原本该及时抽离的手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突然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才松开了他。   这个人怎么突然吓他?   傅雪衣的心跳加快了一下,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遭距离站得近的那些人,悄悄观察着他们的面上神情,并未发现任何的异色。   傅雪衣放松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不远处身着月白长袍的沈景之处。   沈景之见傅雪衣望了过来,弯唇轻轻地笑了下,视作安抚。   整个及冠礼所有礼节结束之后,傅雪衣自顾自地站在一处暂且无人到来的角落里,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   “傅雪衣。”沈景之迈步走过来,出声道,“今日难得见你紧张。”   傅雪衣神色微怔,问:“我表现得这么镇定,你还能看出来我紧张?”   “只是有一点儿而已。”沈景之道,“不熟悉的人,自然看不出来。”   傅雪衣短暂沉思,心绪微顿。   所以,刚才谢凛突然在袖子底下回握他的手,不是为了吓他,反而是想要安抚他的?   傅雪衣抬眸望了一眼谢凛所在的方向。   谢凛正在和道宗宗主交谈着什么。   这场及冠礼,连道宗宗主都来了。   傅雪衣深知不是因为自己有这个脸面让道宗宗主都来参加这样一个没什么好处的及冠礼,而是因为这场及冠礼的执礼者是仙尊谢凛而已。   傅雪衣看见那些努力往那边凑进去的修士,莫名感慨了一句:“原来,就连大乘尊者,也避免不了各种交际的。”   沈景之道:“你作为这场及冠礼的主角,外加仙尊亲传弟子这个身份第一次对外露面,很快也要进行交际了。”   话音落罢没多久,便有修士瞧见了傅雪衣,正朝这边走来。   傅雪衣被拉去训练场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前厅的谢凛,又看了一眼没有半点想要凑上前去长见识心思的沈景之,心里逐渐放松下来。   傅雪衣在自家训练场跟今日来的同辈之间好好比试了一番。   后来,大家打架都打累的时候,他们的“战场”终于转战回到了前厅。   前厅灵食与酒水依旧备着,傅雪衣原本是不打算喝酒的,但是他瞥见有好一些相熟之人倒了酒上来与他碰杯,只好叫侍者拿了一壶桃花酒上来,与这些人举杯共映。   中途,沈景之看见他一连喝了好几杯桃花酒,正欲劝说时,便看见傅雪衣悄悄地朝他眨了下眼。   于是,他心中了然,没再劝说。   夜色将至时,这场及冠礼的宴席才终于结束。   傅雪衣站在门口挨个送走人,直到送留在最后的沈景之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桃花酒里,其实是我掺了水的。”   “沈景之,你放心。”傅雪衣摆摆手,肯定道,“我肯定没醉。”   沈景之瞧见傅雪衣这状态,终是没放心,让傅家门口的守卫看着,并道:“一定记得将你家公子送回他的院子。”   傅雪衣继续摆手道:“沈景之,你走吧。”   沈景之看向傅雪衣,轻声说:“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傅雪衣目送完沈景之,才转身朝府中走去。沈景之叮嘱过的那个守卫一直跟在傅雪衣身边。   直到守卫瞥见一直安安稳稳往院落走去的自家公子脚步突然转了个弯儿,他连忙问道:“二公子,你要去哪里啊?你该回房间休息了。”   傅雪衣摇头道:“不不不,我还要去找我师尊。”   “有事,你不要跟着我。”   守卫不知道自家二公子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没喝醉,究竟是真的有事,还是什么原因,他只好应声,远远跟着傅雪衣。   直至他看见傅雪衣真的敲门进了那位仙尊大人物的院落,才放下心来,心想:看来二公子没醉,是真的找他师尊有事情要探讨。   守卫放心离开。   没过多久,傅雪衣没在院子里找到谢凛,只好出了院门,回到自己院门前。   谢凛回来时,路过傅雪衣院门口,便看见了蹲在院门口的人。   他走过去,弯下腰,抬眸看向傅雪衣:“傅雪衣。”   傅雪衣连忙抬起头来,看见是谢凛的时候,眸光微微亮了下,小声喊道:“师尊。”   谢凛问道:“你怎么了?”   “我找你有事。”   傅雪衣摇摇头,站起身来。结果,他因为蹲太久,脚麻了,一个没留神,跌进了谢凛怀中。   谢凛伸手扶住傅雪衣,看见那张白皙的面容上霞飞双颊,握住傅雪衣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傅雪衣反手拉住谢凛,认真地点头道:“师尊,我找你有事。”   他把谢凛拉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谢凛第二次来傅雪衣在傅家的房间。   他任由傅雪衣施为。   傅雪衣将人按在椅子上,上前一步,抽掉了谢凛头上的束发玉簪,又随意地抬手抽掉了自己今日及好的冠,戴好的发簪。   谢凛看着傅雪衣的动作。   傅雪衣伸出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吩咐道:“乖,不要仰头来看我,要低一下头。明明我都低头了的。”   谢凛神情顿了下,微微低头,任由傅雪衣的动作。   傅雪衣抬手摆弄着谢凛的头发,将自己取下的发冠与玉簪三两下戴在谢凛头上。   然后,他退后半步,肯定道:“好了,我把我的及冠礼分给你。”   “师尊,你现在也是行过及冠礼的成年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1章   “不准跑,我要抱着你睡觉。”   师尊, 你现在也是行过及冠礼的成年人了。   谢凛闻言,神色微怔,抬眸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转身, 从自己房间里拿了一面镜子出来, 面对谢凛, 继续点头:“师尊, 你看看。”   谢凛的目光落在镜面中映着的面容之上,看见傅雪衣为他“及的冠”, 语气带着几近微不可闻的情绪,却又平静地说:“歪了。”   傅雪衣偏头看了一眼, 眸光迟疑:“好像是有点歪了。”   他放下镜子,上前来半步, 认认真真调整了一番, 开口道:“这次好了, 及冠正了。”   谢凛看着傅雪衣的亲近, 叹道:“你又喝醉了。”   傅雪衣清醒的时候, 才不会这样做。   “我没有醉。”   傅雪衣摇头否认:“师尊,我悄悄告诉你, 我白日里喝的桃花酒都是掺了一大半水的, 不然我怎么可能喝那么多的酒, 顶多五杯……六杯就醉了。”   谢凛伸手拉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傅雪衣,又问道:“那你记事吗?”   傅雪衣睁大眼睛, 顺着谢凛拉住他的手,蹲身下来:“当然记事了,我又没喝醉酒。”   谢凛思忖瞬息, 祛除掉自己周身的寒意, 然后将蹲在地上的人抱起来, 语气平静地问:“真的吗?”   傅雪衣应声:“真的。”   谢凛:“那为什么这么怕我?”   “我没有……”傅雪衣话说了一大半,又才坦然道,“好吧,因为你是大凶人。”   谢凛微眨了下眼,隐约不太确定:“我很凶?哪里凶了?我凶过你?”   傅雪衣肯定:“你看起来就很凶。”   “为什么?”   “因为你不笑啊,还不准我在别人面前笑。”   “这就叫凶了?”谢凛道。   傅雪衣伸出手来,轻轻地碰了下谢凛的唇角,并说:“你笑一下,就不凶了。”   傅雪衣抵住面前这个人的唇角,往上微推了一下,使得谢凛的唇角两侧向上弯了一个并不算太明显的弧度。   随后,他放下手,继续道:“好了,现在你暂且就不凶了。”   谢凛看向傅雪衣,出声问:“就这么简单?”   傅雪衣却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缩了下脑袋,埋进他怀里,闷声道:“及冠礼结束之后,就该回去休息了。”   “你累了吗?”   谢凛问完,感受到他怀中人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真的很累了。   于是,他抬起手来,将人抱回了里间,帮忙换好寝衣。   谢凛将自己头上的发冠与玉簪取下来,放在不远处,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傅雪衣又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面颊侧轻轻蹭了下。   谢凛顿了下动作,坐在床边,抬手准备抽离。   傅雪衣蹙眉,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些,继而顺势抱住了他的手臂,小声咕哝道:“不准跑,我要抱着你睡觉。”   谢凛滞住呼吸,看着窝在被褥里的人,明知道这个人喝醉了,并没有其他意思,他却有些不太想离开了。   他伸出手,轻捏住傅雪衣的下巴,低声问道:“傅雪衣,你现在抱着的人是谁?”   傅雪衣听见了这个问题,迷迷糊糊地回答说:“兔子,我抱的是温暖的兔子。”   谢凛话语之间隐约带着点儿气音:“兔子?”   他微抬指尖,撤掉了自己周身的驱寒灵决。   傅雪衣又下意识蹭了下,没再感受到温暖,就一把丢下了谢凛的手臂,将脑袋转了过去。   谢凛:“……”   他将撤掉的灵决恢复如初,俯身抱住了这个人。   翌日,傅雪衣意识依旧迷糊的时候,回想起自己好像抱了一只温暖的大兔子。这只大兔子起初还不让他抱,后来被他抓了回来,继续抱在怀里……   兔子。   兔子?   傅雪衣意识尚未回神之际,轻蹭了下自己怀抱中的温暖源,然后感知到什么,彻底清醒了过来,轻颤颤地睁开眼,撞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谢凛眉眼沉静,睫毛覆落下像小扇子般的淡色阴影,整个人不再疏离,反而透着一种清冷之外的温和感。   傅雪衣呼吸微停,为什么他梦境里温暖的大兔子变成了现实里的谢凛?他昨晚不是送了人回来之后,没多久就睡了吗?难道这里是谢凛的房间?   还有就是……大乘尊者也需要睡觉吗?还能睡得这么熟?   在傅雪衣的认知里,他就从来没见过谢凛睡觉和起床的身影。   傅雪衣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悄悄移开谢凛放在他腰间的大手,正欲起身,便看见眼前那像小扇子似的眼睫微微一掀,一双漆黑清透的眸子里映出他的一张脸。   傅雪衣微微抿唇,眼睫微垂,小声唤道:“师尊,你醒了,早……早啊。”   谢凛淡声回应着,慢慢地松开环抱住傅雪衣的手臂,坐起身来。   傅雪衣低着头,一同坐起身来,谨慎开口:“师尊,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就是为什么……我不太能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那肯定不是我的本意。”   他连话都说得有些颠倒混乱了。   谢凛转头盯着傅雪衣,问道:“不是本意,所以算是你的本能?”   “啊?”傅雪衣越发茫然,什么本能。   他觉得自己就算喝醉了酒,也不会乱说话,还挺乖挺安静的呀?   “昨晚……”谢凛微不可闻地顿了下声,继而道,“你把我拉到你房间来,把我当成兔子抱着,不肯松手,还说要抱着兔子睡觉。”   傅雪衣迷茫至极。   在他梦境里,的确有一只温暖至极的大兔子,抱起来安心又舒服。可是,他又不是没感受过谢凛身体的凉意,怎么会把谢凛当成是大兔子呢?   谢凛又问:“很喜欢兔子?”   傅雪衣出声:“也不是……”   他正欲解释的时候,院门之外蓦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并伴随着傅闻寻吵吵闹闹的声音。   “傅雪衣!傅雪衣!睡醒没啊!快起来了,我找你有点儿事!”   傅雪衣蓦然瞪大了桃花眼,眸中透出些许的惊慌,可怜兮兮地看向谢凛,轻声喊:“师尊,你能不能……”   谢凛安静地看着他。   傅雪衣继续道:“就是师尊你离开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走正门,你可以走别的路回你的院子去。”   谢凛问:“走什么别的路?”   “用师尊你撕裂虚空的能力离开,不要惊动我哥哥。”   傅雪衣的态度过于明显。   于是,谢凛的神色也很明显地顿了下。他起身将衣裳穿好,又看了一眼傅雪衣。   傅雪衣轻轻地笑了笑,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我走了。”谢凛神色极淡,他看着傅雪衣,又补充了一句,“下次想抱兔子,可以直接跟我说。”   什么?   什么意思啊?   傅雪衣看着谢凛转瞬撕裂虚空,消失在他房间,短暂失神了下,又被门外傅闻寻吵吵闹闹的声音所惊醒,连忙穿好衣裳起身。   临出房门前,傅雪衣还取了镜子来,看一眼自己脖颈上有没有吻痕之类的痕迹。   在看见他脖颈雪白干净无暇之后,他放下镜子,很快出了门,给他哥哥打开院门。   傅雪衣始一开门,傅闻寻便说:“傅雪衣,你怎么起来得这么迟?平日里练剑都赶不上热乎的啊?”   傅雪衣看了一眼此刻刚微亮的天色,开口道:“大哥,现在也不算太晚的,是你起得太早了。”   他按下复杂心绪,跟傅闻寻交谈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将傅闻寻给送走了。   今日一大早,各种荒唐接踵而来。   直到临近中午时,傅雪衣才终于静下心来,好好整理了一番昨日夜里的事情。   昨日夜里,他不仅把谢凛当成兔子来抱着睡觉,今日一大早还荒唐地让谢凛用自己大乘修士的能力来悄悄离开……怎么他的胆子在谢凛面前是越来越大了呢?   堂堂大乘修士领悟出来的虚空能力,是为了干这种事情而悄无声息的吗?   还有谢凛离开前说的那番话,傅雪衣很快想到了被他藏起来的逆化形丹,以及吃了逆化形丹后的场景,越发觉得谢凛说的“抱兔子”不是“抱兔子”了。   傅雪衣胡乱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总归就是一句话,喝酒会误事儿。   未来一年,谁来劝说,也不能劝动说让他再喝半滴酒了。   傅雪衣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又在家中待了一日,才回到青州青城。   年初一过,剑宗弟子无论是外出历练的,还是就在宗门驻地的,但凡是有资格参加的人,都已经开始为明年年后的青云台之争开始做各种准备了。   学堂教习几乎是每日都会千叮咛万嘱咐,让筑基和金丹境界的弟子平日里加紧修行,加紧练剑。   年中时,宗门还为去年刚入宗门的一批弟子开了一次剑库。   开剑库这件事被宗门交给了贺流云与傅雪衣两人来做领头人。   贺流云对新的这一批弟子进行讲解:“诸位师弟师妹,切记在剑库中只能够待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里,你们可以去到剑库中的任何地方,找寻适合你们自己的本命长剑。三个时辰一到,你们就会被驱逐出剑库。”   “寻找本命长剑不能强求,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下一次你们会遇见更加适合你们自己的本命长剑,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贺流云闻言,又道:“那让你们的傅师兄也来跟你们讲两句。”   傅雪衣抬眸看见眼前一张张写满了跃跃欲试的面孔,轻声笑说:“贺师兄都已经说完了进入剑库的诸多注意事情,那我便说一些话来祝愿你们吧。”   “愿你们心有所念,便能得偿所愿,在剑库找到自己的本命长剑。”   傅雪衣抬手挥剑,以一道剑意携卷了剑库入口的钥匙,轰然打开剑库大门。   等到所有弟子都进入剑库之后,傅雪衣才将剑收了回来。   贺流云道:“也不知道这次能有多少弟子能够收获自己的本命长剑。”   傅雪衣闻言,有些好奇:“这个几率很低吗?”   “不算太高吧。”贺流云解释说,“剑库中的长剑,大多数是名品好剑,各有各的性格特点,或高傲,或胆小,或敏感等等。其实,选剑就跟选道侣一样,性格要适合才行。”   所以,外界才会有“剑修的剑就是自己老婆”的传言。   “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吗……”   傅雪衣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春昼,思忖瞬息。   贺流云道:“说起来,傅师弟的剑竟然跟傅师弟的性格不怎么相同,你看起来待谁都友好温和,热情至极,你的剑却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碰的样子,冷冷淡淡的,不太亲近。”   傅雪衣说了些并不明确的话:“可能外冷内热,可能外热内冷。”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2章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傅雪衣从来没有去过剑库选剑, 他的剑是谢凛给他的,他曾经思考过这柄长剑的来历,却始终没敢去问谢凛。   虽然春昼并不是他亲自寻找到的, 在使用这柄本命长剑的时候, 他一直都觉得这柄剑是最适合于他的剑。   三个时辰说长不算长, 说短也不算短。   傅雪衣与贺流云驻守在剑库之外, 谈及起近日修炼之事,兴致来的时候, 两人各自唤出自己的本命的长剑,就着近日所学的剑招, 来回比划了一遭。   收剑时,贺流云道:“傅师弟, 你拜入宗门不过两年有余, 就单纯论剑招而言, 我都快打不过你了。”   傅雪衣正欲出声时, 自远处掠来一道声音, 很快由远及近,传到了两人耳畔。   “贺流云, 那是你平日里练剑不够多。”   贺流云扭头往过去, 原本不忿欲辩驳的神情在说话者现身之后, 化作了惊喜:“大师兄,你怎么就回来了?”   傅雪衣闻言, 一同看了过去。   来人一袭玄色长袍,容貌俊美,星眉剑目, 一柄宽大的重剑被他背负在身后, 气质如渊渟岳峙。   贺流云小声对傅雪衣道:“这是我大师兄, 凌南洲。”   傅雪衣拱手行礼道:“凌师兄,我叫傅雪衣。”   话音落罢之际,傅雪衣忽然间想起来此前宗门弟子说起过的有关于凌南洲之事,这位凌南洲大师兄好像就是上一届青云台之争跟他哥哥争夺青云台榜首的人。   果不其然,凌南洲摆摆手,示意道:“我知道你,上次遇见你哥哥的时候,他提及过你。你还是仙尊如今唯一的亲传弟子,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   听凌南洲这话,好像是傅闻寻跟他的关系并不差似的。   傅雪衣正思索着,凌南洲就如同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蓦然开口道:“你哥哥上次又输给了我。”   傅雪衣闻言,神色微怔,迟疑地问道:“上次是什么时候?”   凌南洲道:“就……年初的时候吧,我已经进阶了化神,他当然打不过我了。”   难怪上一次回家,傅闻寻每每提及起化神之事都略微有些暴躁,原来是因为年初的时候又输给了老对手吗?   贺流云问道:“大师兄,你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明年不是新一届的青云台之争吗?”凌南洲解释道,“师尊让我回来带带你们这群还没有参加过青云台之争的弟子。”   青云台上,风云齐聚。   届时,青云台之争将是九州之中最盛大的一场盛会。到时候,剑、道两宗都会是九州修士所关注的势力,参加青云台之争的所有弟子都备受瞩目。   通常来说,要进入青云榜前一百,需要金丹极其以上的修为。   凌南洲道:“师尊说,在这一次青云台之争当中,我们宗门至少得有十人进入青云榜前三十名,知道了吧?”   “贺流云,往后给我加练一个时辰!”   贺流云一声哀嚎。   结果,他的声音被剑库出口豁然打开的声音所打断。原本哀嚎不绝的贺流云立马恢复镇定,轻轻咳了一声。   他是绝对不能够在这群师弟师妹面前哀嚎出声的,那样多没面子啊。   凌南洲“啧”了一声,道:“瞧你这出息?人家傅师弟可没像你这样不稳重。”   傅雪衣没想到因为贺流云的不着调,自己竟然也能成为较为稳重的师兄代表了。   离开剑库之后的弟子们脸上神情各异,有喜悦的,有高兴者,也有失魂落魄沮丧的。   傅雪衣出声道:“各位师弟师妹,还未得到本命长剑的,不必沮丧,距离青云台之争,还有一段时日。”   贺流云闻言,亦是道:“别担心,从明日开始,我们宗门上一届青云台之争的榜首凌师兄,将为大家讲解在青云台上的各种经验。”   “大家现在若是对青云台就有兴趣的。可以趁着我们凌师兄就在这里的时间,上前来询问一番。”   贺流云话音落罢,才刚出剑库的众多弟子便一起涌了上来,将凌南洲齐齐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堵了个水泄不通。   凌南洲见状,神色顿时无奈,隔着人群遥遥盯着贺流云看了一眼。   广场上,大家好一阵喧闹过后,才各自散去。   这日过后,学堂教习对于宗门弟子的训练又加紧了些。   期间,不仅仅是凌南洲这个上届榜首会来到学堂帮忙传授经验,就连上一届其他参加过青云台且有成绩的弟子,也都会一一来到学堂进行分享各自的对战经验。   时间一晃眼,从七月初到了春和十三年的年底。   这时候,距离傅雪衣拜入宗门,也将近三年之久。   从前,傅雪衣从来不会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三年应该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可现在踏上修行之路后,他才意识到三年对于很多修士而言,不过眨眼之瞬罢了。   进阶金丹中期之后,傅雪衣细数了自己被打开的灵窍与灵脉,早已经超过了半数之多。   到年底时,他仅仅只剩下最后十处灵窍和灵脉未开。   起初,傅雪衣数到十数的时候,还微微一愣,心想按照三数来算,怎么也不该剩下十数才对。   而后,他才回忆之前离开凤凰谷后的那次,变兔子那一晚,他好像和谢凛多做了几次,并不能算三之数。   只剩下十次,大概只需要三个月,或者四个月时间。这个时间,也就是春和十四年的三月初,或是四月初。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他和谢凛的关系……就能够恢复到一种正常的地位上来了吗?   傅雪衣思忖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去想,索性放弃了思考。   春和十四年初,傅雪衣收到一道意料之外的灵讯,来自于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晏朝光。   当初,傅雪衣第一次去青州神城的地下黑市,遇见了正在一位贩琴摊主前试弹琴音的散修少年,出手帮助过他。   事后,也是从晏朝光口中,傅雪衣才得知了《心言曲》的来由。   晏朝光约傅雪衣见面的地点,是青城神树下面。   傅雪衣应邀赴约。   晏朝光当初反反复复在那位贩琴摊主那里练习心言曲,是为向他的心上人表明心意。   傅雪衣前应邀时,听闻晏朝光已经和他那位心上人互通了心意,便笑着恭喜道:“恭喜晏道友,终于得偿所愿。”   晏朝光此次前来,是为了还傅雪衣当年帮忙垫付买琴的那一百枚灵石。   这一百灵石对傅雪衣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散修而言,却有可能是将近半年的花费。   面对晏朝光诚恳的目光,虽然傅雪衣并不缺这一百灵石,但是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它。   这一百灵石背后代表的心意,对于晏朝光而言,更多的却是他与他那位心上人之间的情意见证。   晏朝光看向青城这棵几近高耸入云的神树,语气开心地道:“傅道友,听说你们青城这棵神树是极为灵验的,你试过吗?”   傅雪衣闻言,又想起从前在神树之上挂过的祈愿牌,轻声道:“我在神树前许过两个愿望,第一个祈愿已经实现了,第二个祈愿却还没有实现。可能是……心诚则灵吧?”   晏朝光从不远处拿了一块空白的祈愿牌,写上自己内心的祈愿,借助灵力将其挂在了神树枝干之上,抬手无声地祈愿,并道:“那我肯定是会心诚则灵的。”   傅雪衣抬眸看向神树高挂的那些祈愿牌,好像已经找不到自己两年多以前挂上去的那块祈愿牌了。   清风吹过神树枝头,吹得那些祈愿牌微微相撞,发出轻而脆的悦耳声响。   傅雪衣一时失神。   直到晏朝光出声问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转眸看向晏朝光,眸光略微茫然:“晏道友,你刚才说什么?”   晏朝光问道:“我是问傅道友有心上人吗?上一次在青州神城的地下黑市时,我记得傅道友问过我关于心言曲的事情来着。”   傅雪衣神色微怔,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良久之后,他才出声说:“没有。”   晏朝光神色顿住,旋即坦然地笑了起来,大大方方道:“那我也可以祝傅道友往后终将得偿所愿,与自己喜欢的人长长久久,永不离分。”   傅雪衣听见这话,亦是笑了下,应声道:“好,承你吉言,我会春风得意,未来可期。”   春和十四年二月底,傅雪衣特地给沈景之传了灵讯,让他不要多跑一趟来青州青州为他祝贺生辰了。   毕竟在三月中旬左右,这一届的青云台之争,就在豫州道宗驻地附近举行。届时,所有人都会前往豫州。   到了三月初这一日,沈景之虽然说不来青州,但还是一大早就给傅雪衣传了灵讯,祝贺他生辰快乐。   宗门学堂上课时,贺流云和同门相熟的师兄师弟都知道这一日是他的生辰,纷纷来祝贺他,还起哄说明日就是休息日,要不要撑着不用上早课的时间,今日夜里去神城的夜市聚一聚。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说吧。”   傅雪衣笑着说:“再说了,还剩下十日时间,就是青云台之争了,你们都不用抓紧修炼的吗?”   “教习都说了,这次去青云台的,要是青云榜前三十名没有十个人以上,我们回来,教习会给我们加重训练任务的。”   傅雪衣推拒了众人的相邀,在藏书阁中看了两个时辰的书,才回到清玄境中。   在清玄境的雪中空地上,他唤出本命长剑,又练了一会儿的练法。   夜里沐浴时,傅雪衣在水中多待了会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温热的水中,直至微微窒息,方才豁然抬起头来,靠在灵池壁前,微微喘着气,面颊泛起微微的绯色。   好半晌后,傅雪衣起身弄干头发,穿好衣裳,朝桃花林外走去。   到清玄灵殿时,他听见殿内传来的琴音,脚步微微一顿。   直至殿中琴音停了,傅雪衣轻眨了下眼,脚步极轻地走进殿中,轻声喊道:“师尊。”   谢凛问:“听过刚才那首曲子吗?”   傅雪衣迟疑地摇头:“好像没有。”   谢凛抬眸看向傅雪衣,神情安静。   傅雪衣主动坐过去,抬手勾着谢凛的脖颈,便听见这个人问他:“今日是你生辰,你有什么愿望吗?”   傅雪衣神情懵懂,抬眸问:“师尊,是什么愿望都可以说吗?”   谢凛道:“你可以先说说。”   傅雪衣没再回答这话,仰头去亲吻他的师尊。   谢凛起初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直到后来,谢凛的手臂逐渐收紧,揽过他的腰身。   不知为何,今日夜里,谢凛的动作有些发狠。然而这一次,傅雪衣仍旧强撑着,没有睡过去。   结束时,谢凛低头吻掉傅雪衣泛红眼尾溢出来的一点儿泪珠,动作终于温柔下来,将人抱到了浴池边,准备帮忙清理。   傅雪衣勉强打起精神,直起身体,开口道:“师尊,我可以……自己来的。”   谢凛垂眸,看了他半晌,终于放下手,把他放进温暖的浴池之中。   “师尊。”   傅雪衣跪坐在浴池边,犹豫了一下,终于出了声:“我的灵窍与灵脉只剩下最后一处了。”   谢凛淡声应说:“嗯,你想今夜一起做完?”   傅雪衣抿唇道:“今日又是我的生辰,我想问一下师尊你,我们之间的关系在最后一次之后,可以回到从前吗?”   谢凛坐在浴池旁,垂眸盯着被池水淹没了大半身体的傅雪衣,露出来的雪色肌肤上还残留着他留下来的种种痕迹,未曾被消除掉。   可这个人却在此刻,想要跟他撇清关系。   “你唤我师尊,又是想回到从前什么时候呢?”   谢凛语气平静得有些不像话了。   傅雪衣一时无言,手臂小心翼翼地攀附在池壁之上,被浴池热气氤氲得湿漉漉的眸光看着高高在上的谢凛。   “傅雪衣。”   谢凛眸色幽深,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傅雪衣安静下来,心想是他得寸进尺。   当谢凛靠近之时,他微微低下头,乖顺地露出自己的脖颈,纤细而柔弱。   谢凛修长的手指探进来的时候,傅雪衣下意识屏住呼吸,扶住池壁的手指指尖用力地泛着白,血色褪尽。   冰冷与炙热纠缠,使得傅雪衣额角浮出些许微湿的汗意。   最终,谢凛却没有再进来过,只是帮他清理干净之后,便抽手起身,离开了浴池。   傅雪衣失力跌进池中,水花四溅开来,声音在一片安静异常的氛围之中,异常明显,可谢凛也没有回头来,再看上他一眼。   傅雪衣微微平复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神情彻底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无论小傅此刻心里究竟有没有人,但是温和型强取豪夺,本质也是有强取豪夺四个字存在的哈~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3章   “师尊。”   他还剩下处于心上位置附近的灵窍与灵脉未曾被打开。   最后这一处灵窍与灵脉, 按照修行的顺序而言,是一个修士通往大乘境界的最后必经之地。   若是不开这处灵窍与灵脉,有朝一日修炼到了尽头, 他便会永远卡在渡劫巅峰, 无法突破, 不会飞升。   幸好。   傅雪衣心道一声。   傅雪衣从浴池之中站起身来, 抬手在储物空间里取了一套干净的衣物,穿在身上, 朝浴池之外走去。   谢凛先前带傅雪衣来的,是他自己院落后方的浴池。   因而, 傅雪衣离开时,仍旧会穿过谢凛院落中的长廊。   傅雪衣走到谢凛房门前, 面对寂静无声的房间, 身形顿住, 安静良久, 终是出声唤:“师尊。”   他等了一小会儿, 自顾自地继续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傅雪衣转过身,很快走进夜色之中。   谢凛房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翌日, 傅雪衣练剑结束后, 没见到谢凛。整整一日, 他也未曾再见到过谢凛的身影。   不仅仅是如此,就连往后数日, 傅雪衣觉得整个清玄境好似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似的。   原来,大乘修士不想被找到, 旁人究极一切方法, 也都是难以找到其身影的。   时间很快来到宗门组织弟子前往豫州道宗附近的日子, 傅雪衣随着同门弟子一起,前往乘坐云舟的地方。   云舟上,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傅雪衣领到住处钥匙的时候,听见值守师兄说各大峰主的亲传弟子在青云台附近,都是有自己的独立院落的,与自家师尊待在一处。   傅雪衣闻言,迟疑道:“那我师尊的院落钥匙是……”   值守师兄道:“应该是宗主与仙尊见面时,会交予的。”   傅雪衣道了声谢。   转身时,他注意到贺流云在不远处朝他挥手示意,便迈步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贺流云往他手里塞了一本小册子:“傅师弟,这本册子收集了这一届青云台之争当中所有有名的竞争对手信息,你可以看看。”   傅雪衣垂眸,看见小册子第一页上写着《青云册》三个字。他随手翻开册子第一页,便听见周遭弟子亦是有人在讨论册子上的名单。   “隔壁宗门的钟映楚什么时候都进阶元婴中期了?他不是也才修行还没到十年吧?”   “骨龄二十七,也大差不差快十年了吧。”   剑道两宗弟子称呼对手宗门,都只称之为“隔壁宗门。”   “这里还有一个散修,叫戚遥的。这个散修骨龄也不大啊,竟然就有金丹后期修为了。这种资质,也是散修吗?为什么没有拜入宗门呢?”   “战绩一场,这也能上榜啊?”   “你没看见他战绩的对手是谁吗?隔壁宗门的一个亲传弟子,以一招赢了对手。”   傅雪衣很快翻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页,上面写着——   【傅雪衣,骨龄二十一,金丹中期修为,豫州傅家人,以美貌出名,仙尊谢凛的亲传弟子,一场出手战绩,青云榜资质评级:上佳等。】   那场战绩还是他之前和另外一大主峰临江仙的林翔进行的那一场黑市擂台挑战。   在这本小册子上,但凡是有名有姓者,或都是战绩无数,或是天赋绝佳外加有部分战绩的,唯独只有他与那位叫月遥的散修,却只凭借一场战绩登榜。   那位月遥因为只有一场与修士对战的战绩,且是没有师门的散修,而排在这个小册子的末尾最后一名。   而他同样也只有一场战绩,却能因为仙尊徒弟这个名号,而能够位列青云资质榜单的中排位次。   青云台之争是人族修士的比试,修士与其他族进行的比试战绩,并不会参与此次青云资质榜的评定。   贺流云同样看了小册子上的名次,开口道:“傅师弟,你不用担心,等青云台之争正式开始之后,这个青云台资质榜单还会发生变化的。”   傅雪衣有些好奇:“贺师兄,这个榜单排名究竟是什么势力排出来的?”   他此前只知道在青云台之争期间,有青云石碑,专门篆刻了青云台上战绩优异的前一百名修士名字。   “这本小册子,据说是一位神秘莫测的大能所著。此人最喜欢去凑各种热闹,进行各种排名。在青云台之争期间,此人编撰的青云册会受到众人的争抢购买,便宜又有用,还会实时进行更新。”   “原因无他,青云册上几乎收集全了有资格参加青云台之争的所有修士信息。”贺流云扬了扬手中的青云册,“总结来说,几乎所有修士都可以从这本青云册上提前了解到对手的各种信息。”   “在青云台之争正式开始之前,曾经还有好一些修士不服这位大能对他们青云资质榜的评价,大肆宣扬,称打算找到这个编写者,打算用武力威胁其编改,却怎么都找不到人来着。”   “后来,他们走在小巷中,被人蒙头好打一顿,据传是那位大能特地跑来把他们给打了一顿。”   自那之后,九州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神秘的大能不仅喜欢看热闹,还特别小心眼儿,绝对不能说他半句坏话,否则保不准哪一日这位大能就从你背后出现敲上一闷棍了。   傅雪衣在青云册首页还看见了关于他哥哥傅闻寻的记叙。   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他的哥哥的名字之上豁然生辉。   在一阵变换的光影过后,“傅闻寻”三个字连带着关于傅闻寻的记叙消失在这本青云册之上。   贺流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惊异道:“咦?傅师弟,你哥哥的名字怎么消失不见了?”   傅雪衣思索:“青云册上,记录的是关于所有能参加青云台之争资格的修士名单,倘若我哥哥没有这资格了,自然就该下榜了。”   傅闻寻不可能凭空多出几十年的骨龄来,只有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   傅雪衣道:“他大概是进阶了化神初期。”   果不其然,没多久傅雪衣就接到了来自于他哥哥傅闻寻的灵讯。   灵讯中传来傅闻寻大笑的声音:“傅雪衣,我进阶化神了,这一次你可就打不到了我,青云榜榜首就留给你了,哥哥我不跟你争了。”   “我要去找你们那个凌师兄打架!”   后半句话,傅闻寻几近是咬牙切齿说出口来的。   剑宗云舟在将近黄昏时,来到了豫州道宗附近的城池外。   此地早就已经建立好无数宗门的临时驻点,浩浩荡荡,一望无垠。   云舟停驻在剑宗自己的临时驻点前,众多弟子一涌而下。早在大家登上云舟之前,值守弟子便已经将分配好的钥匙分发给了对应的弟子,因而大家一下云舟,就按照各自分配的住处找寻了过去。   傅雪衣和贺流云告别后,依照驻地之间四通八达的指示牌,顺利走进驻地深处。周遭景致在不停变化之后,最终停留在一处桃花林间。   傅雪衣短暂停驻在桃花林中,抬眸看了看周遭盛开的各处桃花,然后才奔向林间的院落。   他以钥匙打开了院门,院中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   按照剑宗五大主峰的规矩,上林春一脉理应也会分配到一栋独立的小楼。上林春一脉近万年来的传承弟子向来稀少,所以这座院落并不会显得过分拥挤,反而会因为人少而空荡荡的。   院中并没有人来,傅雪衣只好先将院落中的所有房间都以灵力收拾了一遍。   直至外界的天彻底黑了,傅雪衣看过夜空星辰之后,安静下来,自顾自地选了一间稍微要小一些的房间住下。   翌日一大早,傅雪衣收拾好自己,才出了门。各大宗门驻地共同围聚出一处广场,还未到巳时,此地便已经来了很多人。   巳时一至,此地将由剑道两宗的宗主共同祭出青云台。两道霞彩灵光之下,天际传来一阵轰隆声响。   青云台浩瀚无边,自虚空之中,被两宗宗主接应而至。祥云霞光披拂,在半空高台之上垂落下无尽流光。   广场之上,核心阵法运转,“轰隆”一声过后,一座石碑从阵心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上面无数个名字不断闪烁而过,皆是过往几千年间曾经登上青云石碑的修士名字。   傅雪衣仰头望去,在这些过往的名字当中,看见了此前来学堂传授过经验的那些师兄师姐的名字,也看见了他哥哥傅闻寻的名字。   历数过往的名字,傅雪衣在大量的名字之中,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字——谢凛!   青云榜与青云台上相互连接,交相辉映。   半晌后,闪烁不停的青云石碑终于恢复了如初的平静,上面的青云榜被刷新之后,正空无一名字,正待青云台众人争先上位。   剑宗宗主笑眯眯地出声道:“青云台之争,从即时,正式开始,请诸君投掷自己的灵力于青云石碑之上。”   剑宗宗主话音落罢,广场之上便有许多道灵光转瞬激射而出,没入青云石碑之中。   傅雪衣抬手,弹出一抹灵力,飞快地掠进青云石碑之中。   道宗宗主道:“青云台之争,为期三个月,届时将决出青云榜首,得惠无数。”   就此,修仙界十年一届的青云台之争正式开启!   傅雪衣很快收到了自己下一场的对手,是一名金丹境界的道修。   青云台之争前期,各自匹配到的对手,大多数都是同一境界的,筑基对筑基,金丹对金丹,元婴对元婴,不会出现越界而战。直到后期进行青云榜百名争夺的时候,方才可能出现越级一战的情况。   对于第一场战斗,傅雪衣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甚至连剑意都没用上,便轻易地赢了第一场比试。   结束时,傅雪衣收到沈景之传来的灵讯,询问他第一场比试结果,并邀请他去道宗转一转。   傅雪衣思忖瞬息,见到沈景之的时候,对沈景之道:“我把我哥哥一起叫来,让你们一起陪我。”   傅闻寻在灵讯里语气有些惊异:“不是,傅雪衣,你把我叫出来,有什么用啊?我这个哥哥,我这个师兄,我是来专门陪你们两个的?啊?”   傅闻寻思来想去,又把隔壁宗门的凌南洲给叫上了一起。   一叫二,二叫三,后来,贺流云又来凑了个热闹。   人越多,越符合了傅雪衣的意。   这算是傅雪衣第二次来道宗驻地,上一次来道宗,还是谢凛将他一起带来的,只在半空之中堪堪扫了一眼道宗的全貌,却没有真实地踏上过道宗驻地。   幼时,傅雪衣一直以为自己会像傅闻寻一样,等年岁一到,便可以拜入道宗修行。只可惜,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一开始他就因为灵窍与灵脉不通,而失去了拜师道宗的资格。   再后来……他更是离开了豫州,去到了青州。   想到谢凛,傅雪衣思绪繁复。   傅闻寻和凌南洲一见面就想打架,两人吵吵闹闹间,化神修为的战况很快波及到身旁人。   有些失神的傅雪衣往旁边跌了下,被一只手转瞬扶住。   傅雪衣还没来得及出声说谢谢,抬眸时便看见了不远处亭子里的三个人——是道宗宗主和剑宗宗主,还有……谢凛。   两个笑眯眯,一个冷冰冰。   与此同时,亭中谢凛的目光平静地扫了过来。   这是自那日夜里不欢而散之后,傅雪衣第一次重新见到谢凛,在别人的宗门里面见到的。   “傅雪衣。”   沈景之道:“小心些。”   他收回手的同时,注意到剑宗那个叫贺流云的剑修将自己伸出来却落了空的手给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沈景之抬眸,打量的视线与贺流云撞上,眸光微闪。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4章   他跟这个人已经一个月没说过话了。   傅雪衣若无其事地轻应了一声, 手指微微收拢。   不远处,傅闻寻和凌南洲打了过来,然后傅闻寻被傅雪衣一把拉住, 连忙劝架:“哥!有长辈在这儿, 你还打架呢。”   傅闻寻闻言, 扭头看上一眼, 立马停了下来,轻咳一声, 主动上前行礼道:“师尊,两位前辈。”   其他人纷纷行礼, 傅雪衣站在其中,混了过去, 微微垂下目光, 却仍旧能够感受到谢凛若有若无投落过来的目光。   傅雪衣不知道谢凛究竟看到了多少, 他自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道宗宗主笑眯眯地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自己的师尊由自己来回答师尊的问题。   傅闻寻自觉身为师兄, 只好上前一步, 解释道:“就几个弟弟在青云台今日的比试结束了,我和凌道友便想着带他们来参观参观, 没成想在此处遇见了师尊和两位前辈。”   末了, 傅闻寻扯上凌南洲, 问道:“凌道友,是吧?我们两个正好给他们小试比划了一番。”   不算是打架来着。   凌南洲点头应声:“是的, 就是这样。”   剑宗宗主道:“你们几个小辈倒是关系好啊……”   傅雪衣站在中间,既没出声解释,也没怎么听两位宗主说的好一些话, 只是眸光轻垂着, 盯着亭子旁边的湖面。   湖面倒映天光, 被微风轻轻一吹,便泛起一层层的涟漪水波。   整个过程之中,亭子外面的傅雪衣没怎么开口,亭子里面的谢凛也没有开口过。   直到几人离开之后,傅雪衣走在最后面,漫无目的地听着前面人的交谈。   几人商议着去城中酒楼吃饭,傅雪衣没怎么推辞,便跟着一起去了。   席间点菜的时候,傅雪衣道:“哥哥,我们三个明日都还要比试,就不喝酒了吧。你要想喝酒,就和凌师兄喝吧。”   一顿晚膳过后,在结账的时候,沈景之终于才找到傅雪衣,询问道:“今日下午在我们宗门时,你和你师尊……”   沈景之毕竟是第二次见到那位仙尊,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谢凛其人的真实性情。   傅雪衣微抬眸光,神色略微茫然:“我和我师尊就怎么了?”   他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沈景之温和出声:“我是想说,平日里,你跟你师尊的关系也这般……冷淡吗?”   他斟酌了一下描述用词。   “有吗?”傅雪衣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了些许,只是道,“好像也没有很冷淡。”   “我师尊他不是修无情道的吗?在其他人看起来,他的性子可能就比较冷了。”   “那好。”沈景之轻声笑道,“我只是察觉你今日下午的兴致不算太高。”   傅雪衣迟疑应声:“我在想接下来这三个月的比试,有点儿思忧。”   沈景之闻言,问道:“你明日的比试是什么时候?”   傅雪衣回忆道:“大概是午时将至。”   “回去好好休息。”沈景之只道。   直到第二日,傅雪衣在赢得比试结束之后,在擂台前一眼扫到站在不远处的沈景之,便来到擂台边缘,很快跳了下来,语气惊讶:“沈景之?你怎么来了?”   沈景之道:“你不是思忧吗?我便想着来看看你。”   “所以,你昨日才问了我比试是什么时候。”   傅雪衣转念一想,想明白了过来。   沈景之道:“你赢了这一场,现在正好是午时左右,要不要去吃饭?”   傅雪衣纠结了一下,便同意了沈景之的邀约。   席间,傅雪衣也问过了沈景之下午的比试是什么时候,说自己下午也要去了解一下未来对手的比试手段。   沈景之笑着问:“上次在你家训练场的时候,我们不是比试过一回吗?你就不记得了?”   傅雪衣反驳出声:“那都是去年的情况了,今时不同于往日。”   沈景之轻声叹说:“是啊,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下午时,傅雪衣按时踩点,到了沈景之所在比试的擂台前,正巧听见值守长老宣布比试开始的声音,心道还好自己没来迟。   早在好几年前,道宗特地派人来傅家和沈家检测资质的时候,跟他灵窍灵脉不通不通的时候,傅雪衣就已经知道沈景之在道修一途上的天赋极高了。   沈景之只是受累于其身体而已。   所以,只要有了那株救命的灵药,往后的沈景之不会比任何人差。   道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天生道心,对于灵力传承的感悟超绝旁人。   只要沈景之道心无暇,未来可期……   傅雪衣一时失神,倘若有朝一日那株救命灵药背后得到的真相被戳穿了出来,沈景之知道那株灵药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换回来的东西,沈景之会如何想呢?   一步错,步步错。   从三年前在清玄境中的那个夜晚开始,往后的每一步,他好像都走错了。   可是,他会后悔吗?   周遭热闹至极,傅雪衣站在原处,目光落在擂台之上,心思却沉了底。   擂台之上,值守长老很快宣布擂台双方的输赢,沈景之拱手道:“承让。”   他转身走下擂台的时候,察觉到周遭灵气在这一瞬的无声涌动,而后齐聚于一个方向。   沈景之顺着灵气涌动的方向望过去,神色微怔了下,很快上前而去,于傅雪衣周身设下一方聚灵法阵。   那些灵气飞快聚拢在傅雪衣周身,最终使得他一气呵成冲破了金丹中期的壁障,成功进阶金丹后期。   傅雪衣探查过自己的灵台之上一片清明过后,方才回神,迎上沈景之关切的目光,出声道:“我刚才有点儿顿悟,好像一不小心就进阶了。”   沈景之道了一声恭喜,又才问:“顿悟到什么了?”   “顿悟了……”傅雪衣话音也顿了下,“修无情道真好啊,什么都不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随心所欲,事不关己。”   沈景之神情似乎有些迟疑:“你这是受了你师尊的影响?想修无情道了?”   傅雪衣摇头道:“当然不想。”   “我还以为……”沈景之亦是摇了摇头,没将话说完,只是换了个方向来劝说,“你说的这些,不是每一个修无情道的人一定能都拥有的存在,只是你明悟时所想的那个人恰好拥有这些东西而已。”   “傅雪衣。”沈景之轻声道,“悟道是明己求己,而不是照他求他。”   道修与剑修不同,道心与悟道为修行之根基。沈景之对于明悟这个方面,比傅雪衣要了解得更加深刻一些。   沈景之道:“我看过我们宗门藏书阁中历来大能的修行手札,得出一个结论,凡强者,皆是道心可改而不崩。”   “曾有人天赋异禀,一生未尝一败,却始终卡在渡劫境界,至此终身无法再精进半步,直至寿元将尽致死。”   “也有人一生资质平凡,被无数人打败过,踩在脚下,却能每逢寿元将尽的时候,突破壁障,修为进阶,寿元增长,终成为一方大能。”   傅雪衣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求自己心中所想就好了。有舍必有得,世间大道,最终都会殊途同归。”   “那你呢?”傅雪衣微垂眸光,低声问,“如果有舍才有得,你的道心也不会崩溃的,对吗?”   “我啊……”沈景之笑了下,只说,“可我还不是强者啊。”   傅雪衣一时无声。   沈景之推想道:“依照我的猜想,需要到达你师尊那样的境地,应该才可以吧。你师尊倘若有朝一日不再修无情道了,我觉得他的修为与道心也不有任何亏损。”   傅雪衣心道一声难怪。   无情道说改就改,没有半点犹豫的。   傅雪衣正思索的时候,沈景之又道:“或许某一日你也可能会得知你师尊与谁结为道侣的消息,也不一定呢?”   “到时候,你会有师娘,你能接受吗?”   傅雪衣蓦然顿住思绪,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该怎么跟沈景之说?他怎么敢说呢?   最终,傅雪衣只好“哇”了一声,含糊出声:“你怎么会觉得我不能接受呢?”   沈景之道:“因为你师尊只有你一个亲传弟子。九州各大宗门势力之中,唯独只有你们上林春一脉的规矩是只收一名亲传弟子,却没有说过师尊不能有道侣。”   “如果真有这样的一日,你心里会有落差吗?”   傅雪衣闻言,下意识反驳:“我怎么会有落差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摇头道:“算了,这不是我现在该悟透的道,你们天生道心是比较通透的,不说这个了。”   沈景之神情微敛,安静了一会儿,沉默地看着傅雪衣。他向来心思通透,之前三年接触得少,眼下却不难看出傅雪衣近段时日里偶尔的失神与闷闷不乐。   竟然不是因为那个叫贺流云的剑修吗?   随后,沈景之笑了下,换了一个话题,建议道:“不说这个的话,那我今日赢了,请你去吃饭吧?”   傅雪衣道:“今日中午,我们不是才吃了吗?”   沈景之:“中午是你赢了请我,晚上是我赢了来请你,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说不过你。”   傅雪衣咕哝一声,又跟着沈景之去吃了晚饭才回去。临分别前,傅雪衣叮嘱沈景之,让沈景之好好专心比试,别来看他了。   沈景之看向傅雪衣,问道:“我送你进去?”   傅雪衣摇头,先迈步转身走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谢凛在宗门要送他上学堂早课就算了,现在沈景之也要来送他回住处。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傅雪衣以每日几乎两场的比试,开始冲击青云榜前百名的位置。   时至春和十四年四月初,原本有资格参加青云台比试的修士被淘汰了一大半。   这一日,傅雪衣比试时,遇上一位临时在擂台之上进行突破的对手。对方直接从金丹后期直接结婴,突破至元婴初期。   这是傅雪衣在青云台之争开始后第一次遇见越级的对手,好在此前他于妖族十万大山挑战的时候,遇见此等场景几乎数不胜数,早已经习惯了下来。   因而,尽管是越级一战,傅雪衣依旧是毫无悬念地赢了对手。   事后,他分析战势,心想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大概每一场比试都有可能是越级一战。   傅雪衣渐入桃花林深处,广场上的各种喧闹声被远远地抛却在了身后。   他走到院落门前,抬手取出钥匙,将院门打开,迈步走了进去。   幽幽夜色之中,院中的灯火忽地第次亮了起来。   傅雪衣神色微怔,抬眸望去。   谢凛平日里极少穿深色衣裳,此刻不知道在院中站了有多久,身形颀长,一袭幽蓝色长袍似与夜色相融,神秘而幽然。   傅雪衣顿住脚步,蓦然想起今日好像又是一个月初。也就是说,他跟这个人已经一个月没说过话了。   谢凛平静道:“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5章   谢凛不止想要欲,还想要情。   谢凛的语气平静到了一种极端, 在茫茫夜色之间,显得越发低沉与压抑。   傅雪衣下意识转身,想要逃离此地, 却让谢凛抓住, 转瞬被关进了漆黑的房间。   傅雪衣察觉到身体有一瞬间的失重, 身后房门传来一声砰响, 谢凛欺身而至,低声问他:“跑什么?”   傅雪衣微微睁大了桃花眼, 却仍旧有些看不清眼前人,只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人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脖颈肌肤侧。   有点危险。   被制住双手的傅雪衣敏锐地察觉到此刻某种说不出的危险, 他轻颤了下眼睫,小心翼翼地讨好与示弱:“师尊。”   在黑暗之中, 傅雪衣看不清人, 谢凛却看见傅雪衣此刻的面容神情。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内里透着半点微弱的害怕, 隐约浮上一层浅薄的朦胧水雾, 盈盈而脆弱。   谢凛喉结微滚了下, 他只好克制下自己内心翻涌的种种心绪,轻轻地吻了吻傅雪衣的眼尾, 语气极淡地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跑什么?”   “我……”傅雪衣抿唇, 轻声道, “我害怕。”   谢凛问:“怕什么?”   怕什么?   他怕什么呢?   他好像怕很多事情。   傅雪衣没有说话。   然后,他在谢凛的逼迫之下, 给出了一个回答:“我怕黑。”   “怕黑还往外面跑?”   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谢凛当然不会信。   傅雪衣小声道:“师尊。”   谢凛安静地盯着傅雪衣,低头来吻。   傅雪衣被谢凛泛着冰凉、又不加收敛的亲吻激得唇瓣颤而发麻。   紧接着, 他又听见谢凛在问他:“就这么怕我吗?还是讨厌我亲你?”   傅雪衣安静了下, 小声答道:“没有。”   好半晌后, 谢凛开口:“那日为什么不过来?”   傅雪衣思索瞬息,才想起是上一次在道宗见面的时候。   他应声答:“别人都没这么粘自己的师尊。”   谢凛肯定道:“你怕暴露了?”   傅雪衣噤声,他的确怕暴露了自己和谢凛之间不正当的关系。   “师尊,你都很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我都找不到你的人。”   傅雪衣轻声说着,音色微缓,尾音带着点儿撒娇和抱怨的意味。他向来最会趋利避害,主动示弱祈求,挽回岌岌可危的局面。   谢凛松开傅雪衣的手,拂袖点亮房间里的灯盏,盯着傅雪衣被吻得发红的唇瓣看了一眼,转身坐在了桌前。   傅雪衣慢吞吞地走过去,乖顺地蹲在谢凛面前,攀附在谢凛膝间,抬头以一种仰慕的姿态看着谢凛,目光懵懂而无害,开口问道:“师尊,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凛对于傅雪衣这样姿态的示弱视而不见,反问道:“你忘记今日该是什么日子了?”   傅雪衣垂了下眸,唇角微弯,低声说:“记起来了。”   他坐进谢凛怀中,抬手扯住自己腰间系带,动作轻缓,又继续道:“那师尊是想通了吗?”   “我该想通什么?”   谢凛今日夜里永远都没有回答过傅雪衣的问题,而是继续问:“傅雪衣,你想要什么?”   傅雪衣看着谢凛,轻轻解释:“那日,我跟师尊说过的,我想要师尊是师尊,徒弟是徒弟,我们可以是正常的关系,”   谢凛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傅雪衣:“我正要跟师尊上床。”   傅雪衣小心翼翼地爬在谢凛怀中,安静地听着这个人平缓的心跳声,闭着眼,眼睫微颤个不停,却强装镇定地问:“师尊问过我想要什么,那我可以问一下师尊想要什么吗?”   傅雪衣一直以为谢凛对他不过是身体重欲之下的随意纵容,可是经过那一夜的试探过后,他发现……这个人不仅仅是想要他的身体,还想撬开他心上坚硬的壳子,窥见他的内里,得到他的一颗真心。   谢凛不止想要欲,还想要情。   “不要怕我。”   谢凛抬起手来,指腹触及到傅雪衣轻颤的眼睫,终于回答了傅雪衣的问题:“但是,你现在就在怕我。”   “因为师尊太强大了,强大到足以对我任意施为,我却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的强大并非天生,你不会成长吗?”谢凛语气平淡地说,“你的剑意,不是为了克我的剑意吗?”   傅雪衣身形僵住,终于从谢凛怀中立直身体,眸光落在这个人身上,并未出声。   谢凛道:“我若不强大,弱小如旁人,你会拜我为师?你的父亲与母亲,修为也比你高很多,你也会怕他们怕成这样吗?”   “你会说你的父亲与母亲不会伤害你,那你是觉得……我会伤害你?”   “傅雪衣,我不是你呼之即来、用完就丢的工具。我的强大也是我应得的。”   谢凛平静出声,却强势无比:“当初是你先找到我的。所以,你也是我应得的。”   傅雪衣蓦然攥紧了手边的一袂衣角。   谢凛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傅雪衣沉默瞬息,如鸦羽般的眼睫低垂,谢凛也等待着他的沉默无声地渡过去了。   良久之后,傅雪衣摇头道:“没有了。”   可他还是想不通,他怎么可能会想得通呢?   傅雪衣不说话了,他将脑袋埋进谢凛肩窝之上。谢凛略微偏头,动作极轻地吻过他的耳垂,指尖流转着灵光,轻易地剥离了他的一身衣裳。   “我可以等你成长。”   床榻之间,谢凛抬起手,指尖轻轻叩在傅雪衣的心上,带着点儿冰凉的温度。   傅雪衣微微喘着,抬眸去看这个男人,只觉那只叩在他心脉之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像是为他戴上了一道无声无形的枷锁。   “条件是……”   谢凛道:“这里,不能再装他人。”   末了,他补充说:“也不准跟其他人拉拉扯扯。”   傅雪衣眸光中有些茫然与无措,轻声唤道:“师尊?”   谢凛却已经起了身,帮他穿好寝衣,淡声道:“不想做,就不做了。”   傅雪衣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头发如流水般披散在身后,墨发雪衣,干净到了极致。   他下意识问道:“师尊,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不能跟别人逾矩。”谢凛转眸看向他,眸色平静,“比如,那根兔子发簪。”   傅雪衣安静了下。   谢凛继续道:“不准躲我,不准怕我。”   这下,傅雪衣终于是没忍住,开口反驳道:“可是,之前不是我在躲你,是师尊你故意不出现、让我找不到的。”   “好。”谢凛应声道,“从今以后,只要你找我,我都会出现。”   傅雪衣最受不了这种无意识的温情,下意识否拒说:“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下一瞬,傅雪衣的话还没说完,谢凛便已经往他手腕间套上了什么东西。   傅雪衣垂眸望去,那是一根系在他手腕上的红绳,红绳之上挂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铃铛。   铃铛上面篆刻有桃花形状的图纹。   傅雪衣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枚铃铛。他手中的铃铛未响,铃铛轻响反而是从别处传了过来。   “师尊?”傅雪衣看着谢凛手腕上的红绳铃铛轻响,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你的铃铛在响呢?”   谢凛解释道:“此物名为寄唤铃,九州之内,无论是我在任何地方,只要你摇动你手上的寄唤铃,我便知晓你想找我。”   这也太明显了些。   不用明眼人仔细来瞧,也知道他手上的这根红绳,跟谢凛手上的红绳是一对吧。   傅雪衣一边思索着,一边悄悄摸摸地去解红绳锁扣,却始终没能够解得开。   谢凛平静道:“寄唤铃有主次之分,我手里的是主铃,你手中的为次铃。主铃不解,次铃便无法主动被解开。”   “所以,我手上这个次铃只有师尊你能解了。”傅雪衣抿唇,小声唤道,“师尊,我……我们同时戴这个,也太明显了些。”   谢凛安静地盯着这个人,开口道:“你想要我解开?”   傅雪衣点点头,抬起手来,提前道谢:“谢谢师尊。”   谢凛伸手握住了傅雪衣主动递过来的雪白手腕,语气却是淡漠不已:“做梦去想吧。”   傅雪衣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飞快地收回了手,心想:真奇怪,不过是才过了一个月,这个人怎么突然这么难哄了呢?   “你不想被别人知道?”谢凛问。   傅雪衣无声且幽幽地盯着他,没有开口,意思却很是明显了。   “有两个办法。”谢凛应声解释,“一是我帮你隐匿你手腕上这枚寄唤铃,没有人可以勘破我的术法;二是隐匿我的寄唤铃,无人敢探知我。”   傅雪衣顺着谢凛的话仔细思索了下,发现无论是哪一种方法,都有会暴露关系的可能。   他轻声问:“可不可以让我们两个的寄唤铃都被隐匿起来,让外人都看不见它们的存在?”   谢凛盯着傅雪衣此刻面容上逐渐活跃的小表情,断然拒绝:“我不想。”   “……”傅雪衣一时噤声,好半晌才小声应了一句,“哦。”   谢凛就是想炫耀要么自己是有主的,要么就是让别人知道他是有主的。   就是单纯不想让他好过。   可是……这已经是这个人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良久之后,傅雪衣妥协出声:“那师尊记得把你手上的寄唤铃藏好一点。”   面对别人的怀疑,谢凛从来不屑于做出任何的解释,到时候传言四起满天飞,都来不及控制。   他还是该把这点儿微弱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别人问起这根红绳来由的时候,他还可以信口胡说。   但是……傅雪衣总觉得是中了这个人的什么圈套,被套住了般。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6章   “谢仙尊,你家小徒弟好厉害哦。”   果不其然, 没过几日,贺流云看见傅雪衣手腕上戴的红绳,便随口问了一句。   傅雪衣早就想好了理由, 对此并没有半点心虚, 只是解释说:“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作用的小法器而已。”   傅雪衣如此坦坦荡荡, 贺流云也就没再过多询问。   四月中旬开始, 青云台之争逐渐激烈起来。   如今场上的选手只剩下两百余人而已。之后的每一场比试里,傅雪衣所遇见的对手, 也几乎越来越厉害。毕竟,但凡是能走到这个时间点上的修士, 每一个人都是经历了上百场比试而决出的胜者。   时至五月初时,还有资格参与青云台接下来比试的人, 只余下百人。   也就是说, 在这百人之中, 都将是在青云榜上留名的前百名修士。   在进入第二阶段比试之前, 青云台给了这一百名选手三日的休息时间。   一时之间, 豫州神城之内,涌入的修士便多了起来, 有输了还留在这里陪同友人的修士, 也有暂且来此放松游玩的修士。各方聚集, 神城越发热闹起来。   傅雪衣跟谢凛说了想回豫州神城之后,便趁着这两日回了一趟家。   在豫州神城时, 他碰巧遇见了晏朝光和晏朝光那位来自乐修门派的心上人。两人打算之后在豫州游历一番。   傅雪衣作为自小在这里生活的人,给这两人推荐了一些去处,而后又邀请晏朝光两人去了神城中最大的酒楼。   晏朝光的心上人名为鹤月, 来自于青州清月宫。   交谈过程中, 傅雪衣得知晏朝光和鹤月也都进入了青云榜前一百名, 于是就出声道贺:“恭喜两位道友。”   晏朝光道:“傅道友恭喜过早了,以我的实力,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算是足够了。再往前闯上一名,也是我的奢望。”   他不过一介散修,资质并不算好,除了平日里越发刻苦地修行之外,没别的法子了。   晏朝光转眸看向他的心上人,笑着道:“我只看鹤月这一次能够走到哪一步了。我和鹤月都是青州人,这还是头一遭来豫州,等青云台之争结束之后,我们就去游历一番,还要多谢傅道友推荐的那些地方。”   用完晚膳之后,傅雪衣请客结账,很快就同这二人分开了,往家中走去。   第二日,因酒楼管事认识傅雪衣,酒楼便托人将昨晚他们包厢内遗落下的一块玉佩送到了傅家来。   可这块玉佩并不是傅雪衣的,傅雪衣只能猜想这块玉佩应该是晏朝光那一对人的。   思及此,傅雪衣便传了灵讯,询问晏朝光。   晏朝光很快回了灵讯过来:“不好意思,傅道友,那块玉佩是鹤月遗落了的,我半个时辰后,就来取一下吧。”   结果没多久,晏朝光又传了灵讯来,说自己一时之间脱不开身来,鹤月待会儿就来取那块玉佩。   傅雪衣原本是准备回传灵讯,说明日青云台重启的时候,他给晏朝光带过去的,现在听了晏朝光的灵讯,只好命人去门口候着。   一刻钟后,管家将鹤月带来大厅,傅雪衣起身道:“鹤道友。”   傅雪衣昨日对于这位鹤道友唯一的印象就是觉得这人话少,且还挺冷淡的。   但是,鹤月的这种冷淡,好像对晏朝光也是差不多的。   傅雪衣将灵茶奉上,又把装了那块玉佩的盒子一同递给鹤月,解释说:“昨日,酒楼的人认识我,因而把这块玉佩送到了我这里来。”   鹤月垂眸饮了一口灵茶,伸手接过傅雪衣递过来的盒子,出声道:“这块玉佩对于我来说有些重要,幸好是傅道友你帮忙捡到了这块玉佩。”   傅雪衣闻言,也没多纠正鹤月的话,只是心想这么重要的玉佩,丢了之后,都没有第一时间寻找吗?   鹤月垂眸,目光落在傅雪衣雪白手腕间那一根红绳之上,安静了瞬息,带了点儿笑意,似有些好奇,话也多了起来:“傅道友,我瞧见你手腕上的这枚铃铛有些漂亮,想问一下是在何处买的吗?”   傅雪衣闻言,顿了下。   他也不知道谢凛是从哪里搞来的东西。   鹤月解释说:“其实,昨日夜里看见傅道友手腕上的铃铛时,我便想问了,直到今日才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朝光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为他准备一份生辰贺礼。”鹤月看着傅雪衣,神色顿了顿,略显歉意地说,“我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不是。”傅雪衣摇头道,“这是别人送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买到的。”   鹤月闻言,清秀的面容之上露出些微的遗憾之色,却又问:“那傅雪衣可以帮我问一下你那位朋友吗?”   鹤月说罢,自他指间浮现出一抹灵光:“这是我的灵讯,傅道友若是有结果了,记得悄悄传灵讯于我,我想给朝光一个惊喜。”   傅雪衣只好应下,接了鹤月的这道灵讯。   鹤月起身行礼,同傅雪衣告辞时,又说:“傅道友,期待我们不会在青云台上遇见。”   鹤月走后,傅雪衣坐在原处,捧着手中那杯灵材,将其喝完了,才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他觉得鹤月这个人有些奇怪,最终却只能归结于乐修天才的心境便是如此。   之后见到谢凛的时候,傅雪衣专门问了一下这寄唤铃的来历,被得知是谢凛自己做的之后,便熄了心思。   他给鹤月回了一道灵讯,说那铃铛是他朋友自己做的,并非是买的。   “这样啊?”   鹤月传回来的灵讯当中,语气带了点儿遗憾。   傅雪衣将这个小插曲没放在心上,开始全力准备青云台第二轮比试。   翌日,青云台重启。   傅雪衣很快得知了自己下一场比试的对手,是一位元婴中期的体修,名为燕何乘,来自燕州霸元门。   他看见《青云册》上关于这位对手的介绍,其青云资质战力被排在前二十位上。   《青云册》上,介绍燕何乘参加过上一届青云台之争,最终却止步于青云榜第一百名上。   第二次参加青云台之争,燕何乘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日下午,傅雪衣于擂台之上,看见了他这位对手。   燕何乘身材高大魁梧,露在外面的皮肤在曦光照耀之下,呈现小麦般的色泽,幽幽生辉。   傅雪衣虽然没怎么和体修交过手,却还是知道体修身形强健,一身修为全在其力量修行之上,防御极强,还皮糙肉厚耐操打。   况且这个人的修为与他相差了一个大境界,他想单纯以剑术修为取胜,好像并不是一个太过于明智的选择。   得智取。   值守长老一声令下,宣布比试开始之时,傅雪衣率先一剑挥出,简单地试试探过燕何乘的防御。   他两层剑力修为打在这个人身上,也不过使得燕何乘手臂上出现了一道很快就会恢复的白痕,连伤害都算不上。   他不能跟燕何乘长时间近身一战。   你来我往之间,双方交手已过百招。   比修为不行,比力量也不太可能,得比他的长处。   剑修的长处是剑法。   可这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什么呢?   傅雪衣迎面以剑接了燕何乘的一拳。   拳劲相袭之下,燕何乘那一拳的劲力通过他手中的春昼长剑转瞬而至,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   幸得傅雪衣及时避闪燕何乘的下一拳,否则自己就该被这一拳给轰下擂台去了。   是及时。   傅雪衣面对体修的攻击,忽的地想到了什么。   除了剑法与攻击,他还需要的是……速度。   而在此刻,恰好的是,他可以拥有短暂的极速。   此前十万大山之中,他曾经在疾风谷中,感悟到了一缕风系法则。   燕何乘抬手挥动自己的拳头,再度朝傅雪衣轰了过来!   傅雪衣抬手执剑,身形往后退却。将至擂台边缘之际,自他剑下,一式剑意蓦然挥出。   擂台之上,虚空疾风升起。光影变化之下,燕何乘不管不顾,朝着那一式剑意继续轰过去。   燕何乘砸破那一道剑意攻势,却豁然睁大了双眼。在他面前不远处,傅雪衣的身影刚才突兀地消失。   糟糕了……   燕何乘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转身,却有些来不及了。   “铮!”   人未至,而声先至。   极速之下,傅雪衣唯有一柄剔透的长剑自虚空浮现,剑意席卷,将燕何乘掀飞了出去!   “青州剑宗,傅雪衣胜!”   值守长老当即出声。   傅雪衣方才从虚空之中跌落了出来。   以他极力,用这一招,却也还是有些勉强。   在青云台上方的云层之间,还设置了一方观云台,专供各位闲不住又无聊的大能来这里观看比试。   此刻的观云台上,一道慵懒至极的声音响起来:“谢仙尊,你家小徒弟好厉害哦。这么厉害的小徒弟,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啊?”   奚延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随意把玩着,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只是,他说出的话,却没得到谢凛半声回答。   剑宗宗主作为交际的老好人,只好笑眯眯地迎上奚延的话,出声道:“奚延长老,我们还是先谈正事比较好。”   奚延早就知道谢凛是什么性格,倒也没气恼,转而看向剑宗宗主,笑吟吟地道:“好啊。”   被他一把丢掉的雪白大尾巴慵懒地蹭上剑宗宗主手边的剑,把剑宗宗主给吓了一跳。   直到傅雪衣从擂台上离开,谢凛才转眸看了一眼奚延。   在谢凛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下,奚延只好把自己到处招惹撩火的大尾巴给收了回来。他怕谢凛一个不顺心,砍了他一条尾巴。   剑宗宗主面上镇定自若地将自己的本命长剑给收了起来,才继续道:“奚延长老,你说你们妖族也发生过同道宗那位峰主相似的情况?”   奚延以手撑着下巴,随口道:“这件事,谢凛也知道的啊。当初还和我们一起调查过情况来着,只不过那件事情无缘无故,就像是一场意外,所以我们妖族就暂且压下了消息。”   道宗宗主应声说:“我记得之前好像魔族也生过这样的事情。”   奚延的尾巴又冒了出来,好奇地戳了戳剑宗宗主。他问道:“宗主,你们宗门目前还没出现过被莫名其妙就换   了人的情况?”   剑宗宗主身子一侧,躲开那毛茸茸的雪白尾巴,镇定地回答道:“并未发现。”   奚延笑吟吟地道:“那肯定是因为你们宗门有九州第一人吧,任何诡异都没法在谢凛眼皮子底下作怪。”   另外一位大能道:“所以,现在出现被替换情况的,全都是修为高者?”   “不是。”谢凛淡声道。   奚延琢磨道:“是修为高的,才更加惹眼吧?至于低修为的小辈……除了你们各自的徒子徒孙辈,你们谁会去关注别的弱者小辈?”   “像我,根本就不会去注意一只蝼蚁是不是被什么给替换掉了。”   奚延笑着出声:“像你们人族这场盛会,风云聚集,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引子吗?”   ……   另外一边,傅雪衣离开擂台之后,服用了一颗愈灵丹,调息好自己的气息,才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安静回忆着刚才那一场比试。   时至某一刻,桃花林中的一朵桃花被丢了下来。   傅雪衣抬手接住这朵很明显不是被风吹下来的桃花,微掀眸光,顺着那个方向望了上去。   桃花树上,站了一只体型并不算大的小凤凰,火红的尾羽轻轻垂落,流光阵阵。   此刻,这只小凤凰微微低着脑袋,一双凤眸盯住傅雪衣手中捧着的桃花。   淡粉色的桃花衬得傅雪衣手指越发粉白,亦像漂亮的桃花般。   面对傅雪衣的目光,小凤凰不知为何,身形移动了下,试图藏在桃花之中。   堂堂一只凤凰,竟有种狗狗祟祟的意味。   傅雪衣思索了下,出声道:“凤今焰?”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7章   “我想亲你。”   原本还打算躲藏在桃花树上的小凤凰听见傅雪衣叫出他的名字, 轻轻晃悠的尾羽顿了下。   下一瞬,小凤凰从桃花树上飞了下来,于一片火红流光之间, 化作人形。   原本火红的凤翎变幻成一件火红色长袍, 被穿在凤今焰周身。凤今焰身形颀长, 神情一如既往的高傲, 却在此刻隐隐有些许不太好意思的神情一闪而过,并不为人所闻。   “傅雪衣。”   凤今焰微抬下颌, 出声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傅雪衣随口说:“九州唯一一只小凤凰,这有什么记不住名字的?”   凤今焰闻言, 神色略微奇怪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   傅雪衣问道:“你怎么来了豫州?”   “奚延长老带我出来的。”   听凤今焰提及起妖族的奚延长老, 傅雪衣转瞬想起了奚延长老那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 似有些好奇:“你和奚延长老离开翼州, 是专门为了来看青云台盛会的?”   凤今焰摇头:“我不知道。”   傅雪衣思索片刻, 询问凤今焰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吗。   然而, 凤今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在修仙界豫州,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为什么不来找你?”   这倒也是个道理。   凤今焰说话的直白程度, 又跟谢凛不太一样。凤今焰本身就是妖族, 与人族所思所想本来就有所区别。   傅雪衣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作为朋友,他邀请凤今焰去了附近城池的酒楼。临行前, 他还问道:“凤道友,你对于吃食有什么忌讳吗?”   凤今焰莫名其妙:“该有什么忌讳?”   傅雪衣道:“没有就好。”   怕这只小凤凰没喝过酒,一杯酒就醉了, 傅雪衣并未点酒之类的东西。等待菜上齐之后, 他解释说:“这是我们豫州当地的特色菜, 凤道友可以都尝一尝。”   凤今焰又问:“那青州的呢?”   傅雪衣:“青州的,自然要去青州才能吃到。凤道友,你这次还会去青州吗?”   “不清楚。”凤今焰摇摇头,迟疑道,“奚延长老他们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特地来跟你们商量的。”   傅雪衣闻言,心生一丝好奇之心,却并没有过多询问。凤今焰大概跟他一样,对于那些大能探讨的事情都一概不知。   陪凤今焰吃了这一顿晚膳之后,傅雪衣起身去结账。两人离开酒楼之后,傅雪衣又带凤今焰在城中逛了逛。   此刻正好是晚上时,青云台晚上并不会开放比试,来往此地城池的修士便多了起来。   “傅道友?”   晏朝光和鹤月自不远处的街角处走了过来。   傅雪衣转眸看过去,出声笑道:“晏道友,鹤道友。”   晏朝光道:“傅道友,之前还要多谢你传灵讯给我,告知鹤月玉佩的事情。”   “举手之劳而已。”傅雪衣简单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凤今焰。”   傅雪衣很快得知了晏朝光的青云台之争已经止步于今日的消息。   晏朝光道:“不过,鹤月已经赢了今日的比试。”   “恭喜恭喜。”   傅雪衣看得出晏朝光每每提及起自己的心上人时脸上的笑容与那份真心实意。只是,不知为何,他依旧觉得鹤月此人对于自己的心上人有些冷淡。   同这两人分开之后,凤今焰才道:“那个人是不是很厉害?”   傅雪衣反应了瞬息,才意识到凤今焰说的是晏朝光的心上人鹤月,出声解释道:“我并未同那位鹤道友交过手,不知他的战力深浅。”   “真奇怪,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要找一个不怎么厉害的人当伴侣?”   凤今焰对于他们人族找伴侣的标准越来越迷茫了。他见傅雪衣短暂沉默了下,想起些什么,连忙开口道:“我说的是修炼天赋,不是修为与境界。”   凤今焰是唯一撞破了他和谢凛之事的知情者。   傅雪衣当然知道凤今焰这番解释是在说些什么,他并未反驳,只是应声说:“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找一个并肩同行的人,只要相互喜欢,无论是什么样的修炼天赋,都是可以在一起的。”   凤今焰话音难得的迟疑了下,犹犹豫豫地问:“那你跟你那个……你跟你那个谁也是这样的情况?”   他还记得傅雪衣叮嘱他时说过的话,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傅雪衣看了一眼凤今焰,轻声道:“当然不是。”   凤今焰语气震惊:“他竟然不喜欢你?”   在他的理解当中,傅雪衣既然说自己是自愿的,那就应该是喜欢吧。反过来不就是对方不喜欢傅雪衣?   傅雪衣面对凤今焰的理解能力,表现出一时无言的状态。而后,他轻声道:“跟这个没关系的,凤道友你不要胡乱地过多猜测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傅雪衣呢?   一定是那个人有问题!   凤今焰固执地坚信这一点。   就在这时候,一道莹莹灵光自夜色深处飞了过来,落在凤今焰手中。   凤今焰拆开来,是奚延长老的声音:“小殿下,你跑了哪儿去了?难道去爬傅雪衣的床了?怎么不叫我一起啊?”   凤今焰面对奚延的打趣,面色红了一瞬,心道一声幸好,幸好这灵讯是不对外公开的。   他开口道:“奚延长老找我了,我就先走了。”   傅雪衣应了声“好”,却看见凤今焰神情略微期待地盯着他,便问:“怎么了?”   凤今焰轻咳一声,神情高傲地说:“傅雪衣,你既然把我当朋友了,却连一个灵讯都没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好。”   不过是一道灵讯而已,傅雪衣很快同凤今焰交换了灵讯,目送凤今焰离开之后,才往回走去。   回到住处时,他注意到谢凛的房间亮着灯火,主动走过去,抬手敲了下门,喊道:“师尊?”   “进来。”   听见谢凛平静的声音,傅雪衣微微顿了下,心想:既然奚延长老来了豫州,那这个人肯定是知晓的吧?   于是,傅雪衣迈步走进谢凛的房中,主动开口交代:“师尊,我今日碰见凤今焰了。”   谢凛应声抬眸,看向傅雪衣。   “凤今焰说,是因为奚延长老来豫州有些事情,他才跟着来的。”   谢凛将人拉近了些,让其坐在自己身边,语气平平地问:“你还想着奚延的大尾巴?”   “我没有!”   傅雪衣否认过后,继续解释说,“凤今焰在豫州好像只认识我,我就带他去城中酒楼吃了一顿晚饭。”   谢凛道:“嗯。”   傅雪衣好奇道:“师尊,奚延长老来豫州,是找你有什么事吗?”   这才是他解释的最终目的。   谢凛抬起手来,修长手指微微勾住傅雪衣垂在身后的柔软墨发,纠正道:“他不是找我,是找两宗宗主。”   傅雪衣仰头,眸中略显迷茫:“嗯?”   谢凛将白日里的情况给傅雪衣简单地说了说,并未低头,便也能嗅见傅雪衣周身因为穿越一大片桃花林而染上的桃花香气。   道宗那位峰主的事情,好似就是之前沈景之跟他说过的那个故事。道宗一峰之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替换了,最终却被那位峰主的道侣给戳穿了替换身份。   原来……这种事情并不是头一回了。   傅雪衣问:“师尊,那你们调查到什么真相了吗?”   “没有。”谢凛道,“修为高者,既容易被发现,又不容易被发现。从第一例到如今,也未过十数。”   傅雪衣安静了下来,只是心想这样的事情,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我不会被夺舍。”   谢凛平静出声。   傅雪衣听见这话,看向谢凛,眸光如璀璨的碎星般,应声道:“我知道。要是连师尊你都被夺舍了,那我们九州岂不是就快完了啊?”   “师尊这么厉害的,肯定不会啊。”   谢凛盯着傅雪衣漂亮的眼眸,心有意动,低声叫了这个人的名字:“傅雪衣。”   傅雪衣应声:“嗯?”   “我想亲你。”   傅雪衣闻言,顿时噤声,眼睫眨了下。   自从今年四月初那一夜,谢凛和他谈论一番之后,谢凛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要抱他,就直说。   想要亲他,也直说。   只不过……   傅雪衣尚在思索的时候,不等他拒绝或是同意,谢凛已然低下头来,贴近他的唇角,带着冰凉的意味。   只不过……谢凛直说直言,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想法,只是在单纯地告知他而已。   这种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感觉,让傅雪衣有种被织密牢靠的大网包裹住的错觉。他退不出去,只待他前进过去,捕捉的网将他温柔缠绕,然后被这个人彻底吃干抹净。   谢凛的动作强势却又温柔。   待到唇分之际,谢凛松开手后,傅雪衣仍旧有些茫然与迟疑。他很快回过神来,站起身,小声说了句:“师尊,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凛应了一声:“嗯。”   谢凛就是看准了他吃软不吃硬。   他要怎么做才可以呢?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傅雪衣思索良久,也没思考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只好暂且放弃,专心修行,专注青云台之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傅雪衣连胜了十余场比试。他的运气极好,并没有提前与他认识的哪一个人对上过一场比试。   听说隔壁宗门,运气不太好,有一对师兄师弟因为提前对上同一场比试,使得最终进入青云台第三轮比试的同宗同门的弟子只得少了一人。   若是不对上同一场比试,这对师兄弟本来该有能力,一同进入青云台之争第三轮比试的。   而青云台之争的第三轮比试,是决胜出来的前二十人被投放在青云秘境之中,决出最终胜者。   也就是说,最终决战是一场混战。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8章   “谢仙尊,你怎么看?”   青云台之争, 直到六月上旬将要结束的时候,终于决胜出了前二十名弟子。   其中,剑、道两宗各自占据了一大半的位置。其余几州各大宗门势力依稀占据了其他位置。至于散修方面……今年则是有两名散修进入了前二十名之列。   青云台暂且修整了两日, 才得以重新开放。六月中旬, 青云台重开的这一日, 众人齐聚于青云台广场上。   青云台第三轮比试开始时, 青云秘境将及时开放。届时,这二十人将同时进入青云秘境之中, 决出最终夺得青云榜榜首的修士。   巳时一刻。   于青云台上,剑道两宗宗主准时出现, 各自对众人说了鼓励的客套话,才联手开启青云秘境。   两道灵光闪动之下, 于天空上方蓦然浮现一道被祥云环绕的绚丽大门。   自大门半开处, 可以窥见青云秘境之中的部分光景。   剑宗宗主开口道:“诸位, 青云秘境已然开放, 限时三日, 也就是三十六个时辰,诸位腰间佩戴的青云令牌即为各位进入青云秘境的凭证。”   “青云令牌消失, 则意味着令牌主人的角逐失败, 将被驱逐出秘境。”剑宗宗主继续道, “直到秘境中剩下最后一人,青云台才会真正出现, 将青云令牌放置在青云台上,那人即为青云榜首!”   这一场比试之中,有三日限时, 意味着比拼速度、耐力与观察能力。二十人共同角逐, 比试地是观察能力与混战能力。秘境作为角逐场地, 其中包含的挑战,不仅仅是来自对手,还来自于秘境内部的危险。   思及此,傅雪衣迅速回忆了一下此次进入前二十名的对手名单。   道宗宗主接话:“好了,秘境已开,请诸位及时进入秘境。”   话音落罢之际,二十道流光从青云广场之上一掠而过,转瞬投落于青云秘境之中。   与此同时,自青云广场之上,阵法光晕浮动过后,赫然出现秘境之中不同方向的留影光屏,分别显示了不同位置的青云秘境。   也就是在这时候,青云光广场的值守台,有值守弟子吆喝道:“诸位道友,有想看青云秘境内哪位道友实时留影的,可以来这里买观影石啊!要谁的观影石,就有谁的观影石啊?可以全方位观影每个人的每一场战斗。”   “十块灵石一块观影石,要谁的,才买谁的哈。”值守弟子卖力吆喝道,“一块观影石只能看一个人的留影。不过呢……二十块观影石,只要九十九!只要九十九啊!就可以看到青云秘境之中所有人的比试留影!”   有人没忍住,开口道:“这也要赚钱啊?”   值守弟子笑着吆喝道:“没办法啊,举办青云台盛会,也需要灵石财力嘛。”   此言一出,原本围在值守台附近的修士纷纷骂骂咧咧的,又忍不住去购买那听起来较为划算的二十块观影石。   ……   青云秘境。   傅雪衣被青云令牌带进来之时,周遭光景略一变化,转瞬安静了下来。   他抬眸的一瞬间,一道横斜的劲风袭来——   傅雪衣抬手挥剑,及时避开了这一道劲风。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道琴音惊掠而起。   远处,青山连绵,祥和宁静。。   近处,战势却一触即发!   “傅道友?”   鹤月的声音自不远处响了起来,刚才傅雪衣听见的那一道琴音便是自他手上所发。   傅雪衣转眸望了过去,发现在他被传送到这里之前,此地已经有三人聚集,分别是青州清月宫的鹤月,豫州道宗明相离,以及一名散修。   在他传送来这里的时候,这三人正剑拔弩张,因为三方在场而僵持不休。   随着鹤月的一声“傅道友”,傅雪衣诶传送之此现场形势似乎隐隐约约有了转瞬之息的变化。   傅雪衣应了一声。很快就分析好了此刻这三人僵持的情况,就是没有谈拢谁先出手的事情。   这三人分别来自于不同势力,又互相不认识。在场之中,清月宫鹤月与道宗明相离都是金丹修为,而那名散修却是元婴修为……   鹤月想要拉拢他。   傅雪衣深知这一点。   若是他暂且加入到鹤月一方,场上的战势会是道宗明相离、那名散修同他和鹤月之间的战斗。   若是他不加入这一场缠斗之中,到最后的结果,应该是两名金丹修士对那名元婴散修。   他加入与不加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可以不当做出被动选择的那个人,而是主动去选择打或者不打。   鹤月手中持琴,安静地看着傅雪衣。   傅雪衣略一思索,看了眼鹤月,略带歉意地道:“鹤道友,抱歉。”   鹤月笑了笑,应声说:“没关系。”   “三位道友,我自退百里之外。”   傅雪衣说罢,飞身掠起,转瞬便至数日之外。   自他身后不远处,安静数个呼吸之后,蓦然被弹响一道琴音。   当傅雪衣离去之后,此地战势一触即发。   两刻钟后,傅雪衣潜入一处密林之中,很快从自己的青云令牌处,得知了道宗明相离与那名散修被驱逐出秘境的消息。   傅雪衣神色微怔了下,的确没有想到在三方混战的情况下,鹤月竟然还能够一对二,打败了那两人。   乐修一向是主群向攻击的,本来该是不善于打架的一类修士。今日一试,看来鹤月的确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半个时辰过后,傅雪衣撞上一对结伴而行的对手。这两人很明显是认识的,其中一人道:“剑宗傅雪衣?”   傅雪衣静思瞬息,笑着出声:“一打二?”   正当对面两人思索说法之时,傅雪衣已然出手,剑意如风,温和扫过,转瞬化作道道攻势,凌厉袭去。   傅雪衣以十招了结其中一人的令牌之时,这两人方觉刚才傅雪衣出手前的那句话,并非是在质疑或是询问,而是在肯定地说……以一挑二!   “铮!”   春昼一声剑响铮鸣,转瞬架在了剩下那人的脖颈侧。   傅雪衣轻声道:“承让?”   那人冷静了下,面上神情由不甘很快转为落寞,坦然拱手道:“我输了。”   他抬手取下自己的青云令牌,略一用力,将其捏碎。   傅雪衣将自己的本命长剑给收了回来。   青云令牌是待在青云秘境之中的唯一凭证。   青云令牌一碎,这人身形很快就被秘规则所驱逐出去。   至此,傅雪衣垂眸又看了一眼青云令牌上还剩下的人。原本进来的二十个人,到此刻,只剩下了十四个人。   青云秘境之后,直到当日夜里,原本还剩下的十四人转瞬就只剩下了十人之数。   直到第二日巳时,原本只有三日时限的青云秘境只剩下二十四个时辰。   下午时,傅雪衣遇上一个元婴修士。   经过一番交战之后,他成功解决掉这个人的青云令牌。   到了这种时候,每一个还留在青云秘境之中的修士,无疑都是各宗之间的佼佼者。   第三日巳时,青云令牌之上,开始浮现出剩余六人的大致方向。   与此同时,青云广场之上,有人分析道:“现在还在青云秘境当中的,有剑宗的傅雪衣与贺流云,有道宗的沈景之与萧宁,还有清月宫的鹤月,与那一名散修。”   “已知同一个宗门的人,必定相互认识。清月宫鹤月在第一日表现出认识傅雪衣的趋势。这三人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这三人会联合起来,先对外敌吗?”   有知情者透露说:“这你就猜错了吧?我曾经看见过剑宗的傅雪衣与道宗沈景之吃饭呢。”   “剑宗傅雪衣是豫州人,认识沈景之,大概很正常。”   “这样一来岂不是那个叫戚遥的散修最为危险?最有可能被先驱逐出秘境?”   数届青云台之争历来的默认规定都是,先解决外部对手,再解决对内的对手。   有好事者早就已经在广场之上开起了赌局,吆喝出声:“来来来,青云台之争最后对决,榜首为谁,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这名弟子还没吆喝结束,便有人丢了一袋灵石在他开的赌局桌上。   弟子抬眸瞧见这位身着红衣的道友,为此人的容貌所惊艳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出声问道:“这位道友,你赌谁是这一届青云台的榜首?”   “傅雪衣。”   弟子愣了愣问道:“道友你全押剑宗傅雪衣?可以问一问为什么吗?”   凤今焰神情张扬:“他肯定不会输啊。”   赢过他的人怎么可能会输呢?   观云台上,奚延瞧了瞧青云广场上的赌局,饶有兴致地问:“诸位道友,要不要我们也来赌一局?”   “剑宗宗主?”他撺掇道,“青云秘境里,哪个是你徒弟来着?”   剑宗宗主好心地回答道:“贺流云。”   奚延立马道:“好嘞,剑宗宗主赌自己的徒弟赢。”   剑宗宗主:“……”   他还没说自己要赌呢。   奚延继续撺掇:“道宗宗主,你呢?”   “我徒弟。”道宗宗主笑呵呵地说,“沈景之。”   奚延问:“哪个?”   道宗宗主看了眼留影光屏上的光景,给奚延指了指自家小徒弟所在的位置。   “好嘞。”奚延应声说,“道宗宗主赌自家徒弟沈景之赢。”   “还有谁要赌的吗?”   奚延问了一圈,最后才随口问向谢凛:“谢仙尊,你赌你家徒弟赢,对的吧?”   他在留影光屏上找了找傅雪衣的位置,挑眉说:“唉?谢仙尊,你家徒弟不是马上就会对上道宗宗主家的小徒弟了?”   道宗宗主看热闹似地说:“不一定会打起来。”   奚延疑惑地问了一句。   “奚延长老,你有所不知,我家小徒弟和仙尊家的小徒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比较好,提前遇上了,也不一定会提前打起来。”   奚延“哦”了一声,语气慵懒:“难怪呢,原来是竹马竹马啊?”   “谢仙尊,你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39章   他遇上谢凛,是注定。   青云秘境。   傅雪衣随意寻找到的一个方向, 没多久就意外地遇上了沈景之。   他喊了声“沈景之”。   两人当然不会主动交手,很快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各自说了些自己在青云秘境之中的见闻。   傅雪衣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青云令牌, 看见令牌之上正有一抹光点极速向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前行而来。   傅雪衣思索瞬息, 心有意动, 出声道:“沈景之, 要不我们来赌一下,下一个来这附近的人是谁。谁输了, 谁就上去跟人打。我们猜错了,都输了, 就一起上去打,怎么样?”   “好。”沈景之温和应声, “你想赌是谁来?”   傅雪衣吭声, 却久久未曾说出哪个名字来。他扫了一眼目前还在青云秘境的那些名字——傅雪衣, 贺流云, 萧宁, 沈景之,鹤月, 戚遥。   沈景之问:“那我先?”   傅雪衣转眸看向沈景之, 只见沈景之很平常地说了一个名字出来:“萧宁。”   傅雪衣闻言, 笑起来:“我就猜到了你肯定会选这个名字的,你其他人都不选, 是吧?”   沈景之和萧宁都是道宗弟子。而傅雪衣和沈景之相熟的情况之下,只要说了萧宁这个名字,无论对上哪一个人, 沈景之都可以随意出手。   沈景之赢了, 他不出手, 看着萧宁和傅雪衣出手,两方也未曾被他得罪就是了。   若是沈景之输了,来的人不是同宗门弟子,其他人,他或是他们出手,沈景之都并不在乎这个出手之后的结果。   按照这样的分析,傅雪衣理应会说出“贺流云”的名字……   沈景之暗忖的时候,却听见傅雪衣说出了一个他并不太熟悉的名字。   傅雪衣道:“清月宫,鹤月。”   沈景之有些意外,看向傅雪衣,问道:“这个名字是……”   傅雪衣笑着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选择贺流云?你果然猜错了吧。我选清月宫鹤月。”   说罢,他却没有解释为什么。   一刻钟后,自林间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近,沙沙作响。   傅雪衣开口:“这人来了……”   一抹雪白的身影如灵动的小兽般,从密林之中一跃而出。就连雪白的发丝都在曦光下泛着璀璨的雪色。   傅雪衣与沈景之二人相视一眼,瞬间抬手而出,剑意与灵决齐出!   “铮!”   “嗡!”   来人身形灵活,面对挨过来的两击,他极为灵活地擦边躲了过去,仅仅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而已。   待这人站定过后,目光自沈景之与傅雪衣二人身上一扫而过,突然“咦”了一声,出声笑嘻嘻地道:“我不跟你打,我要跟他打。”   傅雪衣瞧见来人,不必加以思索,便辨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出声道:“戚遥?”   被叫出了名字,戚遥仍旧笑嘻嘻的,先是指了指沈景之,而后才指了指傅雪衣,意思是他不跟沈景之打,而要跟傅雪衣大。   戚遥骨龄虽然不大,但是却拥有一头雪白的头发,除却一双墨瞳与血色极淡的唇瓣之外,浑身亦是雪白,身形纤细,像漂亮而干净的雪团子。   沈景之闻言,转眸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道:“好。”   戚遥看起来灵动乖巧,当其真正打架的时候,每一招每一式却都极为迅猛,与其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他一拳轰过来,就连虚空都在震颤!   傅雪衣以一式剑招借力打力,长剑轻佻,剑意如风涌聚集,与戚遥那一拳正面对上,剑指其拳风正中。   紧接着,风随剑意而动,转瞬缠近。   戚遥迎面改拳为掌,自其掌心隐约有灵气涌动,身形如惊鸿掠影,于半空之中轰下这一掌。   不过十余个呼吸的时间,两人便已经交手数十招。   青云秘境之中,到处都是生长极好的各类灵植。傅雪衣蓦然发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周遭那些灵植因戚遥不断挥动的掌风灵力而悄然生长。   这是……   傅雪衣赫然回忆起《青云册》上关于戚遥的描述,称此人擅长养各类灵植。   这句话在此之前,一直被众多修士当成一个无关轻重的描述。   在青云广场上,方圆十里的灵植都极为稀少,戚遥就算有什么绝招,也不太可能凭空在擂台之上使用。   而现在,于青云秘境之中,到处都是各类颇有灵性的灵植。戚遥若是真能唤来秘境灵植作为自己的帮手,此地便是他天然的优势场地。   思绪浮现不过瞬息之间,傅雪衣在与戚遥交手的过程中,分了几分心思去关注周遭不断变化的那些灵植。   两人出手皆是一触及分。   下一瞬,自傅雪衣四周惊掠起不少灵植,如遮天蔽日般,转瞬将傅雪衣与戚遥两人围聚在其中,几近密不透风。   青云秘境之外,有人惊呼一声,喃喃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叫戚遥的散修竟然拥有能够操纵灵植的能力。”   “他难道是一名散修的灵植师?”   “这下,在灵植包围之内,傅雪衣该如何破除这一道阻碍呢?”   青云秘境之中的情况,却远不如外界所想的那般战势焦灼。   在灵植重重包围之中,傅雪衣手中长剑早已经莹莹生辉,架在了戚遥脖颈侧。   戚遥“哎呀”一声,笑嘻嘻地道:“失策了,失策了。”   当他正分心操纵灵植的时候,对面的傅雪衣却好似早就察觉到了他动作一般,捕捉到他分神的那一瞬转机,持剑而至。   戚遥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操纵灵植来对付你的?”   傅雪衣道:“青云册上有写过,你擅长养灵植。”   “这好像不能够代表什么吧?”戚遥越发好奇。   傅雪衣道:“因我剑意的关系,我对于各类生机生长感知灵敏。”   “原来是剑意的关系啊?”   “还有……”傅雪衣迟疑了下,“我与戚道友你近日不识,往日未见,戚道友一上来就说要和我打,难道是随意选择的对手吗?”   戚遥歪着脑袋,看着傅雪衣,示意其继续说。   傅雪衣道:“除非你来找我比试,是有某种目的的。”   戚遥道:“什么目的?”   “对我感兴趣。”傅雪衣解释说,“你是对我的什么身份感兴趣才来找我的。”   “是仙尊的亲传弟子身份,又或者是剑宗上林春一脉的传承弟子身份。”傅雪衣看向戚遥那一头雪色长发,继续道,“我猜想,应该是后者。”   “哎呀。”戚遥应声说,“你好聪明啊,难怪仙尊收你为徒了。”   傅雪衣内心某种呼之欲出的猜测,让他脱口而出:“戚道友,你是空灵一族的人?”   他在拜入剑宗之后,看过剑宗上林春一脉的传承历史记载。   上林春一脉的祖师与空灵一族有极深的关系,有一半的空灵血脉。因而空灵一族自那之后,便一直与剑宗上林春一脉有着友好交往。   剑宗上林春才会有空灵一族的灵药,   戚遥笑着道:“猜对了。”   傅雪衣顿住了话音。   若是让他提前得知空灵一族的人会提前出世历练,他还会去找上谢凛吗?   好半晌,傅雪衣问道:“可是,我听闻空灵一族并非是这个时间点出来历练的。”   戚遥道:“我当然是提前出世来历练的,去年年底我便出来了。”   去年年底。   傅雪衣原本浮动的心思蓦然安定下来,心说一句等不及。   就算戚遥提前出世历练,也早不过沈景之及冠那一年。再者……若非他是上林春一脉的传承者,也根本无法知道戚遥身为空灵一族的身份。   他遇上谢凛,是注定。   傅雪衣坦然地笑了下,应声道:“原来如此。”   戚遥道:“我出世历练,听闻上林春一脉有了新的亲传弟子,便想着来看一看这一代的传承者。”   “现在看到了。”戚遥的笑容带着点儿不谙世事的天真与随性,“你果然很厉害。”   傅雪衣问道:“那戚道友之后还会继续历练吗?”   他原本以为戚遥会应声,结果戚遥却摇了摇头。   傅雪衣:“为何?”   “就在前段时间里,族中传来灵讯,让我不准再偷跑出来了。”戚遥神神秘秘地说道,“另外……我还偷偷得知了一个族中长者感知的灵觉。”   戚遥道:“乱世将至,难渡难渡。”   傅雪衣蹙眉,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族中长者说的。”戚遥摇头摆手,“所以,我们在这个时期之前,都不会再出世了。”   傅雪衣知晓空灵一族自古长存开始,便已经是隐居状态,不插手世间事,避过数个乱世。   戚遥现在这样说的话……   戚遥拿出自己的青云令牌,抬手欲捏碎,听见傅雪衣问他:“这个消息,我可以透露给其他人吗?”   “当然可以。”戚遥道,“不过,我们一族也不知道具体内情哦。”   傅雪衣看着戚遥捏碎青云令牌,道了声谢。   当戚遥身形消失于青云秘境之时,傅雪衣抬手一剑。剑意顿生,自无光无辉之中,蓦然迸发重重剑光,冲破此地灵植的封锁,飞身掠出。   “铮……”   长剑铮鸣的声音浮现,沈景之顺势望了过来,主动迎了过来。   傅雪衣抬手收剑,问道:“你怎么不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要是是我输了,出来的是戚遥呢?”   沈景之笑了下,应声说:“不会。”   不会什么?   傅雪衣略一偏头,看见沈景之此刻温和又自信的神情,心绪泛上瞬息的复杂。   沈景之道:“你不会输。”   那点儿复杂的心绪被他转瞬压下。   傅雪衣垂眸看了一眼青云令牌上的光点,开口道:“下一个人,我赌……清月宫鹤月。”   这是傅雪衣第二次赌这个名字。   沈景之意识到这一点。   话音落罢之际,林间灵植微动,一道身影蓦然而至——   琴音震如惊雷,将此地炸开!   沈景之偏头看了一眼来人,动作未有丝毫的犹豫,身形翩然掠出,灵决与那惊雷般的琴音转瞬对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0章   青云台榜首。   两人交战, 一触即发。   傅雪衣抬眸看着沈景之与鹤月之间的交手,不再多言。   傅雪衣总是觉得鹤月有些什么不太一样的问题,却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知具体来自于何处源头。   再加上鹤月是晏朝光的心上人, 就连与鹤月朝夕相处的晏朝光都未曾说出任何问题, 他就更加不太好插手其中了。   鹤月手中一把长琴, 有优越琴音倾泻而出, 每一道琴音幻化成重重攻势,道道琴音皆凌厉。   就连周遭原本已经平静安稳下来的灵植, 都被鹤月的琴音给再度惊醒,此刻正于风中瑟瑟发抖。   傅雪衣思及此, 抬手从储物空间中,取了一把琴, 架在自己身前, 修长手指一勾弦, 一曲琴音落于周遭。   两曲琴音, 鹤月的琴音是攻击的杀招, 而傅雪衣指下所弹的,不过是寻常琴音, 并未有任何攻击意味, 与鹤月的琴音不相冲, 也互不干扰。   傅雪衣的琴音不过是携卷了部分灵力,琴音流出, 落于那些瑟瑟发抖的灵植之上,尽力安抚着这些灵植。   在弹奏安抚灵植的时候,傅雪衣于某一瞬有所明悟, 像是突然感知到了这些灵植的灵性。   它们随风轻轻晃动, 好似是在说谢谢一般。   这种明悟无关乎修炼与修为, 倒像是一种心境的空灵,令傅雪衣身心愉悦,就连刚才因何戚遥那一番谈话而生出的忧思与烦恼都被这一瞬的明悟给一扫而光了。   当傅雪衣弦停音落的时候,对面的战场也已经分出了输赢。   沈景之击碎鹤月的青云令牌,秘境规则转瞬降落了灵光在鹤月周身。   傅雪衣收琴抬眸之时,正好撞见鹤月身形消失之际望过来的目光。   他站起身来,迎上沈景之,问道:“感觉如何?”   沈景之道:“实力的确很强。”   傅雪衣两次都说了清月宫鹤月这个名字,沈景之不必去过多猜想,便已经知晓傅雪衣两次言行之外的隐含意思。   是在提醒他,试探这个人。   沈景之顿了顿声,继续道:“尚有余地。”   傅雪衣闻言,看向沈景之。   他知晓沈景之的性情,这句“尚有余地”并非是在自夸自己对付鹤月尚有余地,而是对方出手的时候尚有余地。   难道,鹤月并不想得青云台之争的榜首?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傅雪衣默然心说。   青云广场上,鹤月被秘境流光转瞬传送了出来。   天幕曦光照落袭来,让他略微有些不太适应。就算来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依旧有些不适应这样明亮的曦光。   “鹤月。”   晏朝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了过来。   鹤月淡然地看了过去,看见晏朝光朝他跑了过来,应了声:“嗯。”   晏朝光笑了下,出声道:“恭喜你,虽然不是前三名,但是第五名比我们之前的预期已经好很多了。”   鹤月开口道:“我知道。”   他略一抬眸,看向青云广场的观影光屏,指尖微收了下。   晏朝光见鹤月并未有任何异样,便顺着鹤月的目光,一同看向青云广场上的观影光屏。   好半晌后,他道:“这一次,傅道友他们四个人都快要相互遇上了。”   此时的观云台上,奚延语气轻缓地说:“哟,两宗宗主,现在又是你们两宗之间的对决了。”   此刻身在青云秘境之中的弟子还剩下剑宗贺流云与傅雪衣、道宗萧宁与沈景之。   若是按照宗门来划分,那便是二对二。若是按照关系来分,那可就分不太清了。   奚延撺掇似地问道:“还有谁要下赌注的吗?最后时刻了。”   “道宗宗主,谢仙尊。”他好奇地将两人叫在一起,又道,“这下,你们两家的小徒弟,该分个胜负了吧?”   道宗宗主没有理会奚延长老的指使与撺掇,只是笑眯眯地出声说:“看这两个小家伙的口型约定,应该也是赌猜吧。不如先猜我家小徒弟和剑宗宗主家的小徒弟,先谁输谁赢?”   奚延探出的大尾巴轻轻地扫了下剑宗宗主的左手,笑着问:“剑宗宗主,你以为如何?”   剑宗宗主飞快地将手收了起来,应声道:“总的来说,只要是我剑宗弟子得了榜首,便是好事。”   奚延好奇:“真奇怪,你们怎么都不猜道宗剩下那名弟子,他还是一个元婴境界的修士呢?”   观云台上,有位大能解释道:“修为高一阶,不一定代表战力高。”   修为是日积月累,最终可以一点点积累出来的。   妖族的修炼过程往往是漫长积累的,以血脉与绝对的等级压制,而形成位高一阶可以碾压同族的修为优势。   可人族不同,天才之间,一直有越级一战的说法。尤其是对于低阶修士而言,金丹修为与元婴修为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么的明显。越级一战对于战斗天赋异禀的修士而言,更是视若寻常了。   这种越级一战而成为胜者的情况,在数十届青云台之争当中,次数尤为多。因而,在每一届青云台之争的时候,以金丹境界力压不少元婴修为的修士,最终拔得青云榜头筹的人,并不在少数。   奚延了然应声:“竟然是这样。”   ……   而在此刻的青云秘境中,傅雪衣沉思瞬息,便瞧见了青云令牌之上分别移动过来的两抹光点。   他开口道:“沈景之,这一次来的是两个人,怎么赌?”   沈景之闻言,看向傅雪衣,指了指远方十余里之外的那座高山,出声道:“你看见那座高山了吗?”   傅雪衣扭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各自寻一个方向的对手,看谁更快战胜对手,然后最终先到山顶绝颠者,为胜者,于秘境至高处开启青云台,夺得榜首。”   傅雪衣听见这话,眉梢微动,应声问道:“要是你选到你宗门的那位师兄呢?”   沈景之温和出声:“那就战一场。”   “可以。”傅雪衣转眸看了一眼,便说,“我选左边。”   沈景之:“那我就右边。”   两人及时而行,分别朝着自己选定的方向飞身掠去。   数个呼吸过后,傅雪衣见到自己这个对手的同时,沈景之亦是看见了他的对手。   沈景之对贺流云。   傅雪衣对萧宁!   傅雪衣笑着出声道:“萧道友,请。”   萧宁一身青袍,面对傅雪衣,他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他在来之前,便已经看见了令牌上接连被驱逐出境的两人,皆是从同一个方向消失的。   傅雪衣现在主动找上来,以金丹后期的修为不惧他的元婴修为,其手段必定不凡。   思及此,萧宁道:“傅道友,请。”   傅雪衣抬手祭剑。   一东一西的两地战势,几乎都是齐发!   外界观云台上,奚延还在到处撺掇着大家定下赌注。他转了一圈,最后转到向来不怎么说话的谢凛面前,道:“谢仙尊,怎么样啊?”   奚延没准备能够听见谢凛的一句回答,自顾自地欲往回走去的时候,却见谢凛转眸看了他一眼。   谢凛平静道:“十招。”   奚延微微愣住,问:“什么?”   很快,剑宗宗主接了话:“仙尊是说他家徒弟十招之内定胜负。”   奚延若有所思:“这么厉害啊?什么时候也让谢仙尊家的宝贝徒弟跟我家小殿下也比划一下。”   奚延并不知晓傅雪衣此前在凤凰谷中和凤今焰之间的那场比试,还在思考着这场比划的可行之处。   没多久,剑宗宗主笑呵呵地道:“奚延长老,道宗宗主,十招的胜负出来了。”   他话音落罢之际,道宗萧宁被青云秘境规则率先驱逐出境的身形蓦然出现在青云广场之中。   “哟!”道宗宗主道,“剑宗宗主,你家小徒弟也出来了。”   紧接着,贺流云的身形蓦然被甩出了青云秘境。于是,一直笑呵呵的剑宗宗主这次没怎么能够笑得出声来了。   青云秘境之中,傅雪衣与沈景之几乎是前后脚从原地飞身掠出,朝着秘境至高处极速掠去。   十里,五里,三里……时至最后一里路程被傅雪衣和沈景之两人几乎同时拉近,缩地成寸,转瞬便到了山脚下。   傅雪衣和沈景之相视一眼,而后同时出手。   既然遇上了,那便一战!   两人从山脚处一路打到半山腰,不过片刻钟时间,便已经交手上百招,直到最后数步之离。   沈景之手中捏诀结印,无尽灵气豁然激荡,像团团云雾般,内蕴道法无穷,平淡如飘过的云、流动的山泉,拂过的徐徐清风那般,自然而神韵天成。   秘境之中,两人皆是临近最高处,一览众山小。   天光浸透,落在傅雪衣的本命长剑便盈盈生辉。越靠近山顶绝颠,四周便越冷了些,就连吹过的风都变得寒冽如刀子一般,除了人的生气,再无其他生气。   面对沈景之这一击,傅雪衣略微抬手,长剑剑身往前一递,剑意转瞬灌注,瞬发而出。   此地无半点生气,他便以剑意生生造出一场生机与造化。   “铮!”   “轰!”   双方招式就此碰撞,于此地掀起一阵虚空震颤。   与此同时,傅雪衣和沈景之几近同时行动,身形掠向山顶绝颠——   却在此时,不断震颤的剑意激荡落向贫瘠的山巅,于那一瞬有什么破土而出,倏而生长攀附,阻绝了沈景之的去路。   “沈景之。”   傅雪衣身随音动,身形若惊鸿,翩然落在了山顶绝颠,转眸看向沈景之,出声道:“你输了。”   沈景之抬眸,望了过去。   原本生机贫瘠的山巅豁然生长出一树桃花幻影,携卷有重重剑意,正剑指于他。   一片轻飘飘的桃花从桃花树上缓缓落下,沈景之抬手去接,落于他掌心的桃花化作了一点微弱却凌厉的剑光,将他掌心破开一道极浅的血痕。   他无法再往前半步。   这一刻,沈景之由衷地为傅雪衣而感到高兴。他深知傅雪衣自从三年前成为仙尊谢凛亲传弟子的那一刻开始,往后走的每一步,皆是受尽瞩目,却又困难重重。   “恭喜。”   沈景之应声捏碎自己的青云令牌。   当沈景之身形消失在秘境之中时,傅雪衣听见一道破空而至的声响。   真正的青云台从虚空之中破空,携着万千流光,降临在了秘境至高处。   傅雪衣安静了下,才拿出自己的青云令牌,将其放在青云台上。   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嗡”。   与此同时的是,在外界的青云广场,高耸入云的青云石碑上,流光盛放。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傅雪衣的名字缓缓浮现——   傅雪衣。   青云台榜首!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1章   “你心有所属?”   这一届青云台榜首, 是剑宗傅雪衣。   历来的青云榜榜首大多数都出在剑宗或是道宗。上一届青云台榜首是剑宗凌南洲,没想到十年之后这一届的榜首依旧是剑宗弟子。   广场之上,无数人为之寂静过后, 蓦然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或欢呼或雀跃, 或是别的议论。   与其他人被青云秘境驱逐出境有所不同是地, 当流光散尽的时候,傅雪衣被青云台安安稳稳送出了秘境, 转瞬落在青云广场之上。   与此同时,原本位于青云广场上方的观云台, 也在此刻一同降临。观云台上有不少大能修士,皆是各宗各门之间位列大乘境界的修士。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乘尊者, 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集齐了, 众人得以一见。   剑、道两宗宗主笑吟吟地站起身来, 对众人宣布道:“我宣布, 此届青云台之争的榜首为剑宗傅雪衣。”   “众所周知, 每一届青云榜前三名皆有资源奖励。还请傅雪衣、沈景之与贺流云上前来。”   在道宗宗主招手之后,很快有手持托盘的侍者上前来。   侍者手中的托盘中, 一共有三枚储物手镯。早在青云台之争开始之前, 关于青云榜前三名的资源奖励便已经准备好了。   剑宗宗主将托盘上的一枚储物手镯拿了起来, 招手让贺流云上前一步,把奖励套在了贺流云手上, 便道:“流云,这是你作为青云榜第三名的资源奖励,望往后修行一帆风顺。”   其次便是道宗宗主将沈景之的奖励交给沈景之。道宗宗主对沈景之说了好一番话, 最后才说了句:“好孩子。”   傅雪衣看着贺流云和沈景之的奖励给予,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三名与第二名的奖励都是由他们各自的师尊颁发的,那青云榜榜首的奖励该不会是……   傅雪衣正心说着,便听见剑宗宗主出声道:“这青云台榜首的资源奖励,理应由仙尊来亲自给予。”   傅雪衣心跳加快一瞬。   难道他和谢凛也要在这青云台上展现一番师慈徒乖的场景来?依照谢凛的性子,应该……应该不会喊他什么乖孩子之类的称呼吧?   傅雪衣心正不安时,又听见道宗宗主开口道:“说起来,仙尊家的小徒弟与我家的小徒弟还有一番极深的交际,当年景之极具修炼天赋,却被一副病弱的身体所累,若非是三年前傅雪衣给沈家的灵药,我与景之也不会有这一段师徒缘分。”   傅雪衣垂在身侧的手蓦然一僵,却因被衣袍微微遮掩,而无人知晓他此刻的异常。   略显坚硬的指甲深陷在他掌心之中,他垂了下眸,一颗心高高悬起,心道就说人一多……   就说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看吧,现在就快要出事了。   傅雪衣刚才的心情尚且还在天上,此刻被道宗宗主无意之中说出来的一番话给弄得一下子摔在了地底。   剑宗宗主闻言,思索瞬息,正欲出声的时候,他的动作被谢凛打断。   谢凛走过来,拿走了侍者托盘上的最后一枚储物手镯,来到傅雪衣面前,安静地盯着这个人。   谢凛平静出声:“傅雪衣。”   因被谢凛叫住名字,傅雪衣下意识抬眸,撞进谢凛那双平静却深邃如星河的黑眸之中。   面对这双眼睛,傅雪衣有种秘密被看穿之后的空落感。他心微颤过后,才迅速镇定下来,轻声喊道:“师尊。”   谢凛拿着储物手镯的手抬了起来。   傅雪衣神色安静地伸出手去接,却看见谢凛将那枚储物手镯顺势戴进了他手腕之上。   那枚储物手镯微微晃动着,与傅雪衣手腕上本来就存在的那根红绳碰在一起。紧接着,储物手镯与红绳上那枚精致小巧的铃铛轻轻地撞在一起,无声也无息。   傅雪衣瞳孔微缩,然后按捺住自己此刻复杂的心绪,镇定自若地出声道:“谢谢师尊。”   周遭人并没有因为谢凛亲自将这枚储物手镯戴在他手腕上,而感到惊讶。   相反的是,傅雪衣甚至能够听见不远处青云广场上关于他们师徒二人关系极好的言论。   傅雪衣收回手,主动往旁边退了几步,将余下的位置留给观云台上的诸位大能。   这点小插曲对于大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反而是接下来剑、道两宗宗主宣布的事情,才是大家议论的焦点。   诸位大乘尊者将携手在此地举办一场为期半个月的论道盛会,届时任何人都可以来青云广场上听大能论道。   这场论道大会对于在场所有人而言,无疑是获益极大的。   待到诸位大能离开青云广场之后,整个青云广场的修士皆是因为这场论道大会,而议论纷纷。   傅雪衣恍然了一瞬,直到周遭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沈景之问:“你怎么了?得了榜首也不开心吗?”   “当然不是。”傅雪衣下意识否认,“我只是在想论道大会的事情而已。”   以往历届青云台之争过后,从来没有举行过什么论道大会。这一次举办论道大会,是……因为之前谢凛提及过的“夺舍”事件吗?   傅雪衣垂手之时,感受到自己手腕上戴的那枚储物手镯,又很快想到了谢凛刚才的动作。   他并不清楚谢凛在听见道宗宗主口中所言时的想法究竟如何。   三年前,求灵药。   两州有所交集之后,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就能想到当初他去第一次青州剑宗的时间点。   “傅师弟?”贺流云出声问道,“青云盛会都结束了,待会儿要不要去酒楼聚一聚啊?”   傅雪衣闻言,看了下贺流云,镇定自若地应声道:“好啊,多叫些人来,今日我既然是青云台榜首,那便由我做东来请客吧。”   没多久,一行人便一齐涌向城中最大的酒楼。   一番寒暄过后,席间众人便放开了讨论。傅雪衣接了几次酒,想到前几次喝酒误事的时候,便称今日以茶代酒相敬。   这场庆功宴大概吃了一个时辰之久。   傅雪衣起身结账的时候,窗外的天色早就已经暗了下来。外面夜幕高阔,月明星稀。   傅雪衣很快在酒楼柜台处结完账,转身时看见沈景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走上去问道:“在等我?”   沈景之道:“走走?”   傅雪衣看了一眼沈景之,应了声,转身朝酒楼外走去。   路上,沈景之才问出了白日里并未问出口的问题:“今日,我师尊提及起三年前你求药的那件事情,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奇怪?”   他斟酌了下用词,继续问:“是这件事不能说吗?”   “没有。”   傅雪衣当初对沈景之的说法,完全是在一种没有考虑过他自己还会和谢凛再有交际的情况之下,信口胡说的。   可是,后来他又跟谢凛有了交际,所以当年的说辞便成为了令他焦灼和不安的秘密。   “就是……”傅雪衣故作迟疑,而后小声解释道,“其实,那灵药是我当初跟那时候的仙尊求来的。在求药的时候,我没想过还会与仙尊有所交际,所以我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隐瞒。”   傅雪衣抿唇道:“所以,今日你师尊提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在面对我师尊略微有些不太自然。”   他只敢说出部分真相。   沈景之神色微愣了下,问道:“那需要我去跟你师尊解释一番吗?”   “不用。”傅雪衣连忙摇头,“你跟他又不熟,我见到我师尊的时候,自己解释一下就好了。”   他强调道:“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的。”   两人说话间,已然走到了各大宗门的驻扎区前。   傅雪衣解释完,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傅雪衣。”   沈景之叫住傅雪衣。当傅雪衣回头望过来的时候,他问道:“青云盛会结束了,之后你会出去历练吗?”   傅雪衣顿住。   沈景之温和出声:“要不要和我一起在九州历练一番?”   傅雪衣安静了下,道:“我暂时还没有历练的想法,我应该是先闭关修行一段时间吧。”   “好,我知道了。”沈景之应了声。   傅雪衣又说了一声“走了”,转身沿着剑宗临时驻扎地走去。   当他回到住处时,并未见到谢凛。   时至夜深过后,傅雪衣都沐浴过了,却还没听见谢凛回来住的动静。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给谢凛发了一道灵讯,问师尊在哪儿。   两刻钟后,没得到灵讯回复的傅雪衣坐起身来,撩起衣袖,拨开储物手镯,轻轻地摇了下红绳上的铃铛。   傅雪衣静待片刻,没等到人,蓦然叹息一声。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半杯温水,正欲入口之时,虚空隐约传来波动。   下一瞬,谢凛径直从虚空中一步踏出,白日里那一身淡色长衫不知在何时,又换成了一身幽蓝衣袍,气质深邃如夜。   傅雪衣动作僵了下,瞧见谢凛这一身衣裳,迟疑地问:“师尊,你怎么换衣裳了?”   谢凛目光极淡地看他一眼:“去解决了一个仇敌,白日里那身衣裳沾了血,便换了。”   “哦。”   这很难不令他多想。   傅雪衣干巴巴地应下,连忙给谢凛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谢凛接过那杯水后,指尖微动,却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傅雪衣道:“我就是见师尊一时没有回我灵讯,所以才摇了铃。”   谢凛“嗯”了一声。   “师尊。”   “嗯。”   傅雪衣顿了好半晌,没看出这人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太好。   他道:“师尊若是有事的话,不必理会我,你先回去忙吧。”   “有事。”   谢凛看向傅雪衣,道:“我找你有事。”   他直白出声:“三年前,你求灵药,是为了那个叫沈景之的人。”   傅雪衣移开目光,应声说:“是。”   谢凛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傅雪衣迟疑道,“当初……我和你本来不也是一场交易的吗?”   谢凛道:“你心有所属?”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2章   “我想要一个名分,”   傅雪衣轻掀眸光, 落在谢凛周身,一时失去了言语。   好半晌后,他才开口道:“师尊何必要问为什么?”   谢凛盯着傅雪衣, 冷淡道:“所以你心有所属。”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数息。   傅雪衣短暂的沉默在谢凛看来, 便是承认了他所说之言。   这个人心有所属……   这一刻, 谢凛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想些什么, 他一直盯着傅雪衣。   他道:“两个月之前,我说过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 傅雪衣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些许的茫然与害怕。   他思索过后, 启唇欲说些什么,才刚一出声, 喊了一句“师尊, 我……”, 还未曾将话彻底说完, 眼前人就将他打横抱起, 丢回了床上。   傅雪衣连忙裹好寝衣,以手肘撑着床, 想要起身的时候, 谢凛已然欺身而至。   谢凛周身寒凉的气息侵袭近了身, 傅雪衣被困在床角处,他迟疑了下, 低声喊道:“师尊。”   谢凛垂眸望见傅雪衣眸中情绪,又问了一遍:“两个月前,我说过什么?”   他抬起的手重重地叩在傅雪衣微微掀开的衣襟侧, 肌肤之下, 是这个人蓦然加快的心跳。   “师尊。”傅雪衣让自己平静下来, 偏了偏头,避开谢凛的目光注视,出声说,“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交易两清之后,师尊为什么还要纠缠这件事呢?”   谢凛低下头,听见傅雪衣口中所说的“交易”二字,声音极淡地问:“交易?”   “那我们睡了三年之久,在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当中,也可以视作是一场交易吗?”   “是。”傅雪衣固执出声。   “交易?我们之间是交易,那你跟那个叫沈景之之间是什么,是情意吗?”   傅雪衣说了句“我不是”,谢凛就又问道:“所以,你觉得我们这场交易已经算作两清了?”   傅雪衣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谢凛。   “傅雪衣。”   谢凛低声喊着傅雪衣的名字,向来平静的眼眸深处情绪翻涌。   那是傅雪衣没看懂的些许情绪,他只觉得这个人一如既往,强势到不容许任何人去反驳。   “谁跟你是两清的交易?”   谢凛一字一句,语气幽而冷淡:“你得了好处,就想一刀两断,断个彻底,然后又好去到那个叫沈景之的面前,光风霁月,和和美美?”   “我没有!”   傅雪衣下意识反驳,而后又反应过来谢凛说的什么话,心中因此而无端觉得不忿,出声控诉:“我们睡了三年,难道就我一个人得了好处吗?”   傅雪衣仰头盯着谢凛,反驳似地问道:“你没得到好处吗?我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当世修为第一的仙尊当初收我为徒,是为了什么?就算你手段再温和善良,不也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然后好恣意纵情,放纵……”   “唔……”   傅雪衣的话还没有彻底说完,就被眼前这个人一把捏住下巴,堵住了余下的话音。   谢凛低头吻了下来,重重啃噬着他的唇瓣,冰凉又发麻。   傅雪衣挣扎未果之后,启齿咬了下这个人。极淡的血腥味道萦绕在他们唇齿交换的气息之间。   傅雪衣被谢凛困在方寸之地,他很快感受到了谢凛的存在,抵在他身上,坚硬而滚烫。   谢凛向来都是冷淡与温和的,就算在床榻之上,也未曾像今日夜里这般粗暴过。   傅雪衣从来没见过谢凛这副模样,横在他腰间的手臂用力又强硬,谢凛像是想要将他整个人揉进骨血之间般。   他被吻得呼吸都在发颤,抬手抵住谢凛的胸膛,试图将压在他身上的身体推开,却被这个人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些。   “师……”   时至傅雪衣被亲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谢凛才松开捏住他的下巴,暂且唇分。   谢凛方才问道:“你叫我什么?”   傅雪衣微微喘着气,盯着谢凛。   “叫我师尊?”谢凛音色喑哑,他的指腹重重摩挲着傅雪衣抿紧的唇瓣,“你不是说我收你为徒,是为了得到你的身体吗?恣意纵情,放纵□□?那还叫我师尊?”   “傅雪衣,我真的想……”   谢凛抵唇于面前这个被他困在怀中的人耳垂侧,低声说了句什么。   傅雪衣听见谢凛这句话,蓦然睁大眼睛,一时失声。   从前谢凛说想抱他就抱他,说想亲他就亲他,现在竟然……□□这个词,是能够跟抱和亲两个词等同的吗?   温和征求同意,然后就可以肆意作乱了吗?   傅雪衣失神之际,谢凛已然捉住他抵在胸膛上的双手,十指相扣,扣得紧紧的,压在了一旁。   “师尊……”   傅雪衣蓦然回神,眸光微颤地出声喊道:“师尊,你……”   谢凛泛着丝丝凉意的唇瓣吻过傅雪衣发红的眼尾,带着点儿怒意,顺势往下,咬着了傅雪衣横卧如雪玉般的锁骨。   一阵并非是无法承受的刺痛袭来,让傅雪衣微微挣扎起来,他下意识喊道:“谢凛!”   这个人竟然咬他?   谢凛平淡地应了声,轻轻吮掉傅雪衣肌肤上冒出来的一粒血珠。   傅雪衣脱口而出,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好,语气微松,改口道:“师尊,你不能……”   谢凛抬头看着他,薄唇染上了傅雪衣的一点血珠,莫名艳丽又清冷。   “不能什么?不能亲?不能□□?”谢凛冷漠出声,“这不是你说的吗?我收你为徒的目的便是这个,那为什么又说不能?”   “不……不对。”   傅雪衣试图将自己被扣住的十指给蜷缩起来,奈何谢凛却不许他再动。   两人交握的双手相互碰撞在一起,腕间所系的红绳短暂纠缠之下,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碰了下,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听见那阵清越的铃铛轻响,傅雪衣蓦然回神,轻声说:“你说过要给我机会的,师尊。”   谢凛道:“我给你机会,不是让你去跟其他人纠缠不休的。”   “我没有。”   傅雪衣反驳道:“我没有跟别人纠缠不休。”   他闭上眼,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声音极轻地说:“也没有心有所属。”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师尊,你不能去翻三年前的旧账来指责我。”傅雪衣睁开眼,盯着谢凛,“你不能蛮不讲理。”   谢凛目光落在傅雪衣身上,应了声,一字一句:“好,我不在意三年前。”   傅雪衣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见谢凛问他:“那这三年的‘交易’呢?”   “睡了三年,也还是一场交易?没有半点情意?”   不去翻三年之前的旧账,这个人又开始追究起了这三年的事。   傅雪衣默然,微微避开谢凛盯着他的视线,小声问:“师尊究竟想追究什么?”   谢凛道:“追究你到底对谁有情。”   “这很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   有什么好重要的呢?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身体□□的关系。   傅雪衣听见这话,似乎觉得难以理解,转眸看向谢凛,问道:“那师尊当年为什么要收为徒弟?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睡过一夜,师尊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吗?”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那我该怎么认为?难道我该认为师尊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怎么不可能?”谢凛握着傅雪衣的手腕,垂眸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一见钟情?”   傅雪衣因为这个人的话,神情微微一震,下意识道:“你修无情道,怎么可能会对谁一见钟情呢?”   他一直以为谢凛对他,是睡出来之后念念不忘的感情,结果谢凛今日此时试图告诉他,自己的一见钟情。   “傅雪衣。”   谢凛出声,欲说些什么。   傅雪衣像是早就猜到了谢凛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似的,立马偏头避开这个人的视线,嘴里逃避似地咕哝道:“不可能。”   “傅雪衣。”   谢凛松开手,捧起傅雪衣的脸,非要这个人转过头来正视着自己,眉眼压下种种情绪,出声对傅雪衣道:“我的确对你一见钟情,所以……”   “我心悦你。”   傅雪衣被迫正视了此刻谢凛眉眼的情绪变化,像寒冰遇春风破碎融化般,眼前的这个人变得生动起来。   他噤声失言,却不敢对这句话有半点回应,只是涩声说:“不对,你修无情道,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那不是喜欢,只是你对我的身体一点上瘾般的沉迷而已。”   “所以,我修过无情道,这就成为了你将我拒之门外、打入地牢的最大缘由?”谢凛似乎有些无奈,低声问,“那你想要我如何证明呢?”   “要我将我的心捧出来给你看?”   谢凛低眉,面容神情收敛,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之处。   傅雪衣当真是怕了这个人的行动力,微微摇头,拒绝道:“我不要!我不想知道。”   谢凛看着蓦然摇头的傅雪衣,平静道:“所以,还是因为我修过无情道?我比你早出生一千年,在没遇见你之前,我有很长的时间,都未曾想过会对谁动心,所以我修过无情道,也是我的错?”   傅雪衣一时语塞,觉得这个人在强词夺理,颠倒是非,开口道:“不是这个理由。”   谢凛再道:“我对你并非身体□□,没有情,我不可能对你有任何的反应。”   他一直有这个清楚的认知。   谢凛的直白让今夜这场对峙突然变了质。   傅雪衣心说,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听谢凛说这些话呢?   “所以,你对我无情,也能有反应?”   谢凛冷淡的目光落在傅雪衣周身,似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傅雪衣一时怔愣,蹙了下眉,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谢凛一番说辞,倒是把他攀咬成了玩弄一颗真心的浮浪子弟一般。   他整个人被谢凛给绕晕了。   谢凛今日似乎非得得出一个结论来般,低头去亲吻傅雪衣。   傅雪衣蓦然回过神来,试图抬手阻止,开口道:“师尊,你做什么?”   “在亲吻你的身体。”   谢凛回应,抬手绑住了傅雪衣意图阻止的双手,压过头顶。   谢凛吻过傅雪衣的胸膛,低声问道:“你对我无情?”   傅雪衣顿声,眼睫轻颤。   谢凛继续向下吻去,又问:“你对我有情?”   傅雪衣被吻过的那截腰腹微微绷紧了些,他偏过头看向窗外愈深的夜色,心中倔强不堪。   月华入室,照亮了屋内的一切艳色。   今夜,谢凛像是用尽了一切手段来取悦傅雪衣。   傅雪衣的身体逐渐由僵住转为微微发软,直到后来,谢凛一遍又一遍地逼问他的时候,他话音间带着点儿失控的哭腔,喊了一声“谢凛”。   谢凛抬起手,捧住傅雪衣的脸,指腹轻轻地捏了下这个人白皙的耳垂,肯定道:“你明明是有反应的,所以,你对我有情。”   傅雪衣没管谢凛的强词夺理,也不再逃避,只是颤着声音,直白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不想做你的姘头。”谢凛眼睫微垂,低声说,“我想要一个名分。”   作者有话说:   没爆炒哈。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3章   荒唐梦境。   想要一个名分?   傅雪衣顿住, 脑子里慢吞吞地思考着谢凛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呢?   今日夜里的这些认知对于他而言,太有冲击性了。傅雪衣没有出声,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凛盯着傅雪衣面上神情, 沉默瞬息, 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这个人的耳垂。旋即, 他抬手解开了绑住傅雪衣的发带, 指尖揉搓着傅雪衣隐约发红的手腕。   谢凛动作极慢地替傅雪衣穿好衣裳,再一抬眸时, 望见傅雪衣将身体蜷缩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傅雪衣墨发披散在身侧, 单薄的寝衣隐隐约约勾勒出其弧度美好的一截腰身,单薄而纤细。   谢凛望着自己落于傅雪衣肩头的手指, 动作顿了下, 转瞬替傅雪衣掖好被角, 掐灭房内烛灯, 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月华静谧, 入室亦是悄无声息。   良久之后,傅雪衣终于是翻了个身, 躺平在床上, 安静地睁开眼来, 盯着上方。而后,他又微微抬起手来, 平举于视线正上方。   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华,傅雪衣看见自己手腕上所戴的那根红绳。   红绳上的铃铛精致而小巧,还被人刻以一朵宛若鲜活生动的桃花。   傅雪衣抿唇, 想到之前他问过谢凛关于这个寄唤铃的来历, 谢凛说……是他自己所做的, 没有假借于他人。   紧接着,他恼羞成怒地将自己的手藏了起来,不再多看一眼,闭上眼睛,静心沉睡。   翌日,没睡多久的傅雪衣是被一场梦境给蓦然惊醒过来的。   梦境里,谢凛握住他,一遍又一遍地逼问他明明有反应,为何还是对自己没有情呢。   谢凛强有力的身体覆在他身上,贴近他耳垂,语气微凉地说:“你是我的,逃不掉的。”   傅雪衣豁然睁开眼,眸光有些涣散与失神,耳垂隐约发烫。   当他坐起身来的时候,只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也受到了梦境之中的摧残,连腰眼都在发软。   紧接着,傅雪衣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些许反应,蓦然抿紧了唇瓣。   这是他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太奇怪了,一定是谢凛昨日夜里把他的身体给玩坏了,才会做这个荒唐不已的梦境。   如同发泄似的,傅雪衣抬手将身边的枕头一把丢去了另一边的床角,烦躁地跑到后院取了水来沐浴。   将自己洗干净之后,他才起身,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出门去论道大会的场地。   傅雪衣到的时候,青云广场已经开始了论道。   论道大会第一日此刻论道的大能是傅雪衣并不熟知的人,但青云广场上已经人满为患,大家盘坐在蒲团上,听着大能的论道。   傅雪衣站在广场外,听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之时,一道灵讯自不远处飞入他手中——是贺流云传来的灵讯   傅雪衣按照灵讯上所说的地方,很快来到了青云广场一侧不远处的茶楼内。茶楼侍者很快将傅雪衣领至二楼一间包厢处。   傅雪衣抬手推门。   贺流云坐在包厢之中,扭头看向傅雪衣,很快迎上来,倒茶招呼道:“傅师弟,快来。”   傅雪衣走近窗边,很快知道了贺流云为何叫他来此地的缘由。   此处茶楼登高而望远,再加以茶楼阵法辅佐,等同于地处论道大会中心,是一处极好的听道之地。   贺流云问道:“如何?”   傅雪衣笑了下:“还是贺师兄有经验些。”   贺流云道:“青云广场附近的茶楼包厢都被各大宗门弟子给包下了,要不是我来得快,也抢不到这个位置啊。”   “不过,傅师弟今日竟然来得这般晚了?”贺流云话语之间带了点儿好奇之意。   傅雪衣听见贺流云此言,蓦然想起昨晚之事和那个梦境,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灵茶,才道:“我就是睡过了,所以就起晚了些。”   傅雪衣道:“宗门里毕竟还有符鸟叫早起,在宗门之外就没叫早起这回事儿了。”   贺流云应声:“这倒也是。”   “今日一早,论道大会期间将会出席的大能名单就出来了。”贺流云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个小册子给傅雪衣,解释说,“这半个月,此地可就热闹了。”   论道大会的消息是昨日下午才宣布的,消息是今日一大早才彻底传开的,等到了今日下午或者是明日,那些并未来参加青云台之争的修士便会闻风而动,齐齐朝豫州此地赶来。   不出两日,此地定会齐聚九州不少修士。   傅雪衣看着小册子上的名单,对于那些大能之间的计划越发好奇起来。   若是要依此来抓那些夺舍之人,他们是要如何辨别其中究竟是谁被夺舍了呢?不会有误判的情况吗?   思及此,傅雪衣忽地又想起之前在青云秘境中,戚遥同他说过的话。   乱世将至,难渡难渡。   这句话的意思是……   傅雪衣心中略微浮现一点忧思。   下午时,青云广场附近果然新来了不少修士,他们全都是在听说了论道大会的消息之后,赶来豫州的人。   一时间,豫州就更加热闹了些。   晚上,傅雪衣一边修炼,一边等着谢凛出现。他打算将戚遥在青云秘境之中对他说过的话告知给谢凛。   近段时间内,谢凛每每回来的时间都比较晚,大概是那些大能之间的计划比较繁复的缘故。   傅雪衣修炼了一个时辰,又摸出自己储物空间中的书册看了半个时辰。   这时候,已经子时一刻了。   傅雪衣推开窗,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夜,心说这时候还没回来,难道谢凛今夜又不打算回来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昨夜之事伤透了心,谢凛在躲着他吧?   傅雪衣心中有一瞬升起这样的想法,又很快被他否定了。   昨晚明明是谢凛先欺负他的。   傅雪衣站在窗边静思了一会儿,欲转身关窗时,方才听见院中传来的动静。   他神情顿了下,转身朝门前走去。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谢凛暂停了脚步,转眸看向从房门内探出脑袋来的那个人。   傅雪衣打量了一瞬此刻的谢凛,轻声喊道:“师尊?我找你有点事情。”   谢凛应声走了过去,站在傅雪衣房门前,便看见傅雪衣站在只开了半扇的房门内侧,身形挡住了能够进去的大半位置,大有一种生怕他挤进去的意味。   谢凛微垂了下眸光,眉头一跳,语气淡然地问:“找我有事,也不让我进去坐?”   傅雪衣准备开口的话因为谢凛的语气给打断了一瞬,想到昨夜的事情,他脑子里的思绪复杂纠结了下,才不情不愿地将门彻底打开,让开位置。   “师尊,您请。”   傅雪衣行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算他们之间发生了再多再复杂的事情,轮到这样的时候,也依旧免不了日常的各种交际。   一日为师,便永远断不开所有的关系。   待到谢凛进了屋,傅雪衣没再关门,只是安静地跟在谢凛身侧。到桌前时,他还给这个人倒了一杯温水。   谢凛手指拿着那杯温水,指尖微敲了下,他出声问道:“你想通了?”   “什么?”傅雪衣下意识反问,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强调说,“我找你是有正事的,师尊!”   傅雪衣将话音强调在“师尊”二字上,无端加重了语气与声音。   谢凛道:“在我这里,都是正事。”   老不正经。   傅雪衣默然心说了一句,解释道:“昨日在青云秘境,我和戚遥交手时,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戚遥是空灵一族的人。”   “所以,你在想,要是早一点遇见戚遥,就好了,你就不用找上我了?”   傅雪衣反应了瞬息,盯着谢凛。   昨日夜里,这个人自己都说不在意上三年前第一次的那件事情了,结果今晚却一直旧事重提。这个人是不是喝了千年老醋?这么酸。   傅雪衣面无表情地说:“戚遥告诉我,他们族中的一位长者感知到了乱世将至,让戚遥赶紧回去,直到避至下一次盛世为止。”   “戚遥转告了那位长者的话,说是……”   “乱世将至,难渡难渡。”   傅雪衣一口气说完,才继续看向谢凛,问道:“这件事,是跟这次论道大会有点儿什么关系吗?”   他并不害怕自己跟谢凛说的这些话被旁人听了去。当今修为第一的人都在这里,若是还能在谢凛眼皮子地下偷听到了这些谈话,那也别渡这乱世了,九州直接就毁灭吧。   谢凛应了声:“嗯。”   傅雪衣闻言,小声问:“那你们应该有准备吧。”   谢凛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生怕这个人又说些什么他招架不住又应付不过来的话,只好催促着赶人离开:“好了,我的话都转告完了。师尊,你可以走了,我准备休息了。”   “傅雪衣。”   谢凛出声叫了傅雪衣的名字,便看见傅雪衣如同顿时炸了毛的雪白猫儿,语气紧张地问了他一句“什么”,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谢凛平静道:“不用怕。”   傅雪衣心稍安,摇了摇头,说:“我当然不怕了。我修为又不算高,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你们这些修为高的大能给顶着呢。”   “嗯。”谢凛看着被他安抚得平静下来的人,又转过话音,问了一句,“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傅雪衣乍然听见谢凛话语间的转折,呼吸微滞,语气干巴巴地说:“不是……不是有关系吗?”   谢凛看了他一眼,他继续道:“我喊你师尊啊。”   谢凛知道这个人故意装迟钝,直白地问:“你什么时候跟我举行道侣大典?”   听见谢凛的话,傅雪衣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他勉强出声推辞:“我还小,还不打算考虑这些事情的。”   再说,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啊,被这个人自顾自地进展这么快了?   “嗯。”   谢凛以退为进,应声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只是未婚夫夫。”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4章   “我哪里没有长大?”   傅雪衣闻言, 一时失语。   这个人怎么这么强词夺理?   他说不考虑这件事,就代表他们是还没成婚的未婚夫夫吗?   谢凛好会顺杆往上爬啊。   “我……”   傅雪衣刚一开口,谢凛就先开口说:“我知道, 我可以慢慢等你长大。”   傅雪衣气极:“我哪里没有长大?”   傅雪衣刚一说完, 就瞥见谢凛平静地看着他, 很快想到了自己那个梦境中谢凛的种种举动, 话音在唇舌间绕了一会儿,没再出声。   他起身赶人, 语气带了点儿恼意:“你出去了。”   谢凛被傅雪衣拉起来,没怎么反抗, 转瞬就让傅雪衣把他推出了这个房间。   紧接着,傅雪衣“砰”的一声, 将他关在了房间之外。   谢凛回过头, 面对紧闭的房门, 安静瞬息。此刻,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傅雪衣刚才的面容与神情, 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恃宠而骄的意味。   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挲了下,谢凛喉结微滚, 眸色渐深, 却没再出声, 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傅雪衣将谢凛喝过的茶杯收拾干净, 这才掐灭了烛灯,转身回到床上躺好,没再去想谢凛那边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日, 除了白日里去论道大会听讲道的时间之外, 傅雪衣大多数时候都在院子里练剑与修炼。   那些大能忙忙碌碌之事, 他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也插手不了,倒不如加紧些自己的修炼进度。   自从青云秘境之后,傅雪衣就觉得自己金丹后期的境界隐隐有所松动,似乎快要突破了。   这种感知玄而又玄,他却一直都未曾找到那一点突破的契机。   或许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日午时左右,傅雪衣从青云广场往回走,路上遇见晏朝光独自一人,神情隐有失落之意,便出声唤道:“晏道友?”   不知是什么缘故,晏朝光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傅雪衣又唤了一遍,晏朝光才抬眸望了过来,应声说:“傅道友。”   傅雪衣道:“我们有一段时间没遇见了。晏道友,你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吗?刚才叫你,觉得你好像有些失魂落魄。若是有事,或许作为朋友,可以帮你。”   晏朝光顿了顿声,看向傅雪衣,动了下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我倒是没遇见什么事。”   傅雪衣闻言,笑了笑道:“晏道友既然无事的话,那我便先回去了。”   他转身朝剑宗在此的临时驻地走去,心里对于刚才晏朝光的神情存了几分疑虑。   “这位小公子?”   傅雪衣往回走去,正思索之时,就又听见一道声音似乎在叫他,便抬眸望了过去。   来人一袭织金墨衣,裁剪有度,气度非凡,手中那柄白玉折扇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善”字。   傅雪衣盯着那个“善”字,忽地就记起来了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三年前,他第一次去青州神城的时候,在酒楼,这个人向他买了一串糖葫芦来着。   时隔三年,傅雪衣修为有所进步,却依旧看不透这个人的修为。他行礼出声:“这位前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萧迟轻轻摇动着白玉折扇,笑着问道:“小友,我初来此地,像是迷路了,不知青云广场的观云台是在哪个方向?”   傅雪衣看见这位前辈白玉折扇另外一面写着两个大字“大善”,心中存疑,还是回答说:“大概是往东面走,就能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碑,那里便是青云广场。”   “到了那里之后,前辈可以传灵讯给你的友人。”   萧迟饶有兴致地问:“我听说你们的青云台之争结束了,谁是榜首啊?”   傅雪衣听见这位前辈的话,很快捕捉道到“你们”二字,此人并非是人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青云榜上,记录了这一届青云台之争的前百名修士名单。”傅雪衣往后退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前辈自可以去看一看。”   “哦。”萧迟又看上一眼傅雪衣,心意微动之下,他出声问道,“我与小友在上次是不是见过?你还记得吗?”   傅雪衣盯着这个“人”,一时之间并未应声。   萧迟笑着摇了摇手中的白玉折扇,扬眉说:“可真是有缘分啊。不知小友姓名为何?可有心上人?”   傅雪衣惊了下,发出一声迟钝的“什么”疑问。   “小友神姿艳绝,我对小友可谓二见倾心……”   萧迟的话还没说完,虚空赫然传来波动。   人未至,声先至。   多亏了萧迟反应及时,身形一掠,不然非得被谢凛那一道剑意给横扫出去。   傅雪衣看见从虚空之中一步踏出的谢凛,默然藏在了这个人身侧的位置上。   他刚才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摇了寄唤铃。   谢凛转瞬即至,但是傅雪衣却没有想到那位神秘“人”前辈接下来的话竟然是那般的转折,也不知道谢凛听见了多少。   思及此,傅雪衣动作极轻地拽了下谢凛的袖袍,稍微安心下来。   紧接着,对面那人“啧啧”一声,嚷嚷道:“谢凛,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打我这么重啊?”   傅雪衣闻言,神色微怔。   这个人竟然跟谢凛是认识的吗?   旋即,他探出脑袋,歪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人,正好与其看过来的目光撞上。   萧迟见状,故作不知地问道:“所以,原来小友是谢凛的徒弟啊?难怪我们如此有缘分。”   傅雪衣站直身体,转眸看向谢凛,轻声喊道:“师尊。”   谢凛看了一眼萧迟,才对傅雪衣道:“萧迟,魔族。”   前有妖族,后有魔族……   傅雪衣很快想到此前妖族奚延前辈来豫州之事,再加上如今正值论道大会,魔族这位奚延前辈从雍州而来,难道也是为了那些“夺舍”事件?   傅雪衣见状,行礼道:“萧前辈。我叫傅雪衣。”   萧迟长眉一挑,出声道:“雪衣不必客气,说起来,我们理应还有些缘分的。”   傅雪衣听见这话,茫然了一瞬。   很快,他就从萧迟那里得知了缘由。   萧迟是魔族当中的魅魔一族,与剑宗上林春一脉编写《相思决》的那位师祖是同族。   万余年前,那位师祖与他的师尊飞升之后,九州进入了一个长久的平和时期。   萧迟道:“也就是说,我也是你们那位师祖的后辈嫡系,与你们上林春一脉差不多的关系。你说,我们算不算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傅雪衣的关注点莫名奇怪。   他在听了萧迟关于后辈嫡系的解释之后,惊讶得支吾道:“那位师祖竟然可以生孩子?这是……前辈你们一族的天赋吗?”   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应该能生孩子吧。   萧迟闻言,笑了起来,手中折扇微微摇了一下,道:“谢凛,你家小徒弟好有趣,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了。”   谢凛看向傅雪衣,解释说:“师祖不会生孩子,魅魔一族也不会生孩子。”   “萧迟只是师祖的同族亲信后辈。”   听了谢凛的解释,傅雪衣这才知道自己在人族和魔族的认知不同上闹了些许笑话。   于是,他不再出声,闭嘴噤言。   然而,萧迟还在打趣傅雪衣,问道:“看在我们如此深的关系之上,雪衣你给我个回答。”   什么?   傅雪衣眸中掠过些许迷惑,旋即想起此前萧迟说的那些打趣他的话,呼吸顿了下,小声道:“萧前辈,你莫要再打趣我了。”   萧迟轻摇白玉折扇,轻叹道:“雪衣,我可没打趣你,我是认真的。你莫不是嫌弃我老?”   “其实,我也就比你家师尊大不了几十岁的。”   这下,傅雪衣更加不肯回答了。   谢凛的朋友,该由谢凛自己来解决。   谢凛目光冷淡,看了萧迟一眼,转瞬把虚空另外一头的奚延给叫了过来。   “唉,谢仙尊?我正在勾搭道宗宗主正起劲儿呢,这时候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正事儿吗……”   奚延语气慵懒,才刚从虚空之中踏出来一只脚,眸光一撇,赫然见到那道身着一袭织金黑衣的身形,蓦然噤声。   萧迟转头,一字一句地出声:“臭、狐、狸!”   奚延听见萧迟开口,身后微微摇晃的雪白大尾巴蓦然炸开了毛,脱口而出一句“没品的家伙”。   一妖一魔眼见就要打起来。   傅雪衣正好奇地看着热闹时,谢凛转身对他道:“我送你回去。”   “哦。”   等傅雪衣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谢凛给带回了住处。   谢凛道:“萧迟找你做什么?”   傅雪衣应声道:“萧前辈找我问路,我给他指了路,又觉得他有些不像人族,所以才叫了师尊你来。”   萧迟一看就是他打不过的那种对手,他只能够叫打得过的谢凛来了。   “下次不要理他。”谢凛开口道,“他骗你的。”   “魅魔都最喜骗人,除了师祖。”   谢凛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完美无缺。   傅雪衣迟疑了下,道:“可他们是你的朋友。”   谢凛淡然:“没关系,打一顿就不是了。”   “……”傅雪衣对于谢凛的话,竟无言以对,小声道,“那你管好你那些朋友。”   他又不会主动去找谢凛那些朋友,一般来说……好像都是谢凛那些朋友主动找上门来的。   说起来,无论是奚延,还是萧迟,都比较喜欢来看他的热闹?   傅雪衣脑子里的思绪微微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道:“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谢凛难得地顿了顿声。   这点迟疑,很快被傅雪衣所察觉到,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谢凛!你……”   谢凛出声安抚:“我没有主动说,是他们猜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5章   “可那应该不是我了。”   傅雪衣微抿唇角, 盯着谢凛,出声问道:“你怎么没跟他们解释一下呢?”   谢凛道:“解释什么?”   “解释我们不是他们所猜测的那种关系……”   傅雪衣话音未完,便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人并不擅长解释, 也不擅长于说谎, 没准儿会越说越混乱。   思及此, 傅雪衣再开口, 闷声说:“算了,骗子!”   谢凛继续安抚:“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傅雪衣随意地应了一声。   这件事情过后, 论道大会已经开始将近十日之久。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下旬。   自从傅雪衣那次见到过魔族的萧迟之后,除了在论道大会上见到的大能外, 他就再没见到过其他大能。   维持将近半个多月的论道大会,每日论道的大能各有不同的祥瑞异象, 代表着他们修炼到至尊境界的象征。   在这样的论道氛围之中, 青云广场上各方修士皆是有所收获。此地悟道氛围极其浓厚。   傅雪衣发现整个豫州好似笼罩在一种繁盛热闹之中, 实则暗地里却风云涌动。   就现在已知的情况来看, 那些被替代的修士大多为返虚和离合境界。这两个境界的修士放在九州而言, 除却大宗之外,其他中小势力层面上, 都算得上是一方之主了。   若是这样“夺舍”的情况多起来了, 对于九州而言, 的确算得上一场大祸。   傅雪衣明知如此,可他现在修为又不够, 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不给那些大能再添乱而已。   私底下,傅雪衣问过谢凛关于“夺舍”的情况。   谢凛道:“有人在幽州发现了一道裂缝, 今夜里我们会去探寻一番。”   傅雪衣闻言, 微愣了下, 迟疑道:“可是,我记得明日是师尊你论道的日子了。”   谢凛:“我会在论道开始之前回来的。”   说罢,他看了一眼傅雪衣,问道:“你会来吗?”   傅雪衣尚且还在反应这话的意思时,谢凛继续道:“我喜欢你来。”   傅雪衣顿了下声,立马道:“你喜欢就你喜欢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再说……”他想到要是谢凛论道,肯定与谢凛相识的那些人也都会去青云广场看,万一又多出几个猜出什么的人来,“平日里我都听过了,这次就把机会留给别人了。”   傅雪衣摇头道:“我不去。”   说虽然是这样说的,夜里等谢凛离开之后,他修炼结束,仔细想了想,第二日还是决定要去论道大会。   翌日,傅雪衣起床时,窗外的天色还未亮,他好似就已经听见了青云广场之上的热闹声响。   一番收拾过后,傅雪衣关上院门,转身朝桃花林外走去。   路上,天光随着一道自远方天际线处飞掠而来的灵讯,坠入傅雪衣掌心之中。   傅雪衣将手中这道灵讯拆开来看,在听到灵讯里面那道声音的时候,他神情微微一愣。   这道灵讯竟然是鹤月传给他的。   自从上次鹤月遗落在酒楼的玉佩被傅雪衣交还后,他们之间并未再有太多其他的灵讯交流。   鹤月在灵讯之中,询问道:“傅道友,不知道谢凛仙尊此刻身在何处?我想向他禀明一些事情,能否代为通传?”   傅雪衣听完鹤月这道灵讯,心生一瞬的警惕之心。   其实,他本来就在偶尔的时候,会对鹤月生出一种莫名的奇异感。再加上昨日谢凛才说了要去探寻幽州那道裂缝,在一种如此巧合的时机,鹤月提出询问谢凛的去处,说要见谢凛……   傅雪衣神情略微镇定下来,随意回问道:“鹤道友是有什么事情吗?可以让我代为传达的。”   与此同时,傅雪衣还拿出谢凛给他的灵讯,传了一道灵讯给谢凛,询问谢凛回来了吗。   没多久,谢凛的灵讯比鹤月的灵讯先一步传到他手中。   谢凛在灵讯中说自己再有一会儿就回来,还问他是不是要去听论道大会了,待会儿到自己跟前来。   傅雪衣听完,小声咕哝了一句“霸道”,很快回了谢凛的灵讯。   随后,鹤月亦是回传了灵讯。   “傅道友,我是觉得近日的朝光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   傅雪衣闻言,指尖微收了下。   一刻钟后,傅雪衣应邀前往城中最大的酒楼前,与鹤月见面。   “傅道友。”鹤月出声。   傅雪衣抬手布置了一道隔音法决,才看向鹤月,问道:“鹤道友,你在灵讯中说晏道友近日有所异常?”   “是。”鹤月应声时,眉头微蹙了下,才继续道,“其实,我师尊跟我透露过一些近日这场论道大会的背后情况。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傅雪衣暗忖,就像谢凛会跟他说其中的部分情况一样,那位清月宫宫主肯定会向鹤月透露些许情况。   再加上……鹤月是清月宫近百年之内唯一一个位列青云榜前列的天才弟子,清月宫上下肯定对于鹤月更加重视,会从中提点一二。   果不其然,鹤月便叹声说:“但是,在无法完全确定之前,我不敢将我的发现告知给师尊。”   “我师尊他……”鹤月低声道,“并不喜我跟朝光在一起。我怕我把朝光的事情透露给师尊之后,到那个时候,朝光就算还是朝光,也有可能被判定为不是朝光了。”   说到此处时,鹤月看向傅雪衣,继续开口道:“所以,我才想到了让傅道友你的师尊来探查朝光的情况。”   “仙尊与我和朝光都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绝不会误判。”   傅雪衣听到此处,出声问道:“鹤道友,那你发现晏道友有何处不对劲儿之处?”   鹤月默然顿了下声,解释说:“他近日不愿与我亲近了……”   傅雪衣移了下目光,听懂了鹤月短暂停顿的意味,继续问道:“还有吗?”   鹤月道:“傅道友,你应该知道那首心言曲吧?我听闻你与朝光便是因琴而结缘的。”   “知道。”   “可是,朝光他连这首心言曲都不愿意给我弹了。”鹤月道,“我们中间并未吵架,自从论道大会开始没几日之后,他就变成了如今的态度。”   傅雪衣并不清楚晏朝光与鹤月之间的对内相处,但是……心言曲既然是晏朝光对鹤月表明心意的曲子,晏朝光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鹤月的请求。   就算晏朝光变心了,也不该如此行事。   除非,晏朝光真的被“夺舍”了,夺舍那人并不会弹心言曲,也并不能接受自己这具身体的心上人是一名男子。   的确,如鹤月所说,晏朝光近段时间的确反常至极。   傅雪衣想到那一日撞见萧迟之前,碰见过晏朝光。那时候,他也曾经觉得晏朝光有些不太对劲儿。   “傅道友。”鹤月言辞诚恳,“能不能拜托你让你师尊来判断一下朝光他还是朝光吗?”   傅雪衣安静了瞬息。   他并不清楚,谢凛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出了准确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夺舍的关键方法,但是……晏朝光作为他的朋友,他又不可能不去管晏朝光。   鹤月道:“朝光现在都不再出门了,我也不敢再惊动他,只能请仙尊来客栈小院一趟。”   傅雪衣道:“我给他传一道灵讯,邀请他去论道大会。”   说罢,傅雪衣唤出晏朝光的灵讯,称今日是他师尊的论道大会,自己有前排的位置,问晏朝光要不要来,还可以带着鹤月一起来。   “鹤道友才得了青云榜前列,可以来听一听这场论道大会,应该可以更进一步。”   须臾之后,傅雪衣收到晏朝光的灵讯,道:“不用了,我近日在闭关。鹤月也不去。”   傅雪衣听完晏朝光的灵讯,收好灵讯,对鹤月道:“我去见一见晏道友吧。”   “师尊他现在在青云广场上论道,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回来。”   鹤月因要和晏朝光同住,因而并未住在清月宫的临时驻地内。   他们住在城中的客栈之中。   那间客栈并不荒僻,在城中算得上是布置上乘的客栈。   傅雪衣踏进客栈时,客栈掌柜还上前询问他是否要住店。他摇摇头,而后跟在鹤月身侧,穿过长廊,一同前往位于客栈后院的独立小院。   鹤月站在院门前,低声说:“傅道友,我先去看看朝光。”   傅雪衣轻轻应声,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目送鹤月走进院中,而后进入不远处的房间。   没多久,房中便传来争吵声。   傅雪衣迎着天光,抬眸望了过去。   “朝光,你……”   “砰!”   屋内顿时传来类似于茶杯轰然碎裂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晏朝光的声音,在问:“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鹤月低声开口,话语中隐隐约约透着点儿失落:“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连一首心言曲都不肯再为我弹了。”   “你配吗?”   傅雪衣在院中走了一圈,最终来到这两人争吵的屋外,便听见了晏朝光这句话。   他抬手敲了下门,将半掩的忙推开。   明亮的天光沿着地蔓延进房中。   傅雪衣站在曦光之间,腰间一块玉佩作压袍之用,白玉无暇,一身雪衣染上温暖的光华,隐约有光彩流转。   身处屋内的晏朝光与鹤月对峙而立。   晏朝光转眸看见傅雪衣的时候,神色大变,当即出声道:“傅道友,你快走!”   鹤月站在阴影之中,月色长衫透着隐约的晦暗不明。   他问道:“傅道友,你看,朝光连一首心言曲都不肯为我弹了,他是不是有问题?”   傅雪衣安静了下,开口道:“晏道友,你需要帮助吗?”   晏朝光沉默瞬息,只道:“傅道友,你还是快走吧。”   “这并非是我想走,就能够立马走的。”傅雪衣问道,“鹤道友引我前来,大概是有目的?”   他身无长物,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那所谓的仙尊之徒的身份了。   鹤月是想引谢凛到这里来?   鹤月终于笑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原来我表现得这么容易被看穿的吗?”   傅雪衣并未说话。   麻烦找上门,跟找麻烦上门,还是有区别的。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的确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们。”鹤月神色自若地道,“我真的觉得很奇怪。”   “朝光,当初从秘境里救下你的是我,你追了三年的人也是我,你弹心言曲的对象也是我,跟你亲近的也是我。”   “你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我,就仅仅是因为‘鹤月’不是‘鹤月’,你就无法接受了吗?”   晏朝光试图去强调:“可你占据了鹤月的身体。”   鹤月道:“在我之前,你不认识鹤月。你喜欢的是这具身体的外表?”   晏朝光噤声,神情几近麻木。   他喜欢上的是一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异世灵魂。这个灵魂害得无辜之人魂飞魄散,并非良善,   “你要是喜欢这具身体,我可以把这具身体一起给带回去。若你喜欢的是我,等我将你带回去回去之后,你会发现我原本的身体比这好看很多。”   鹤月问:“你还有什么不够满意的呢?”   晏朝光闻言,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人过多争论,只是妥协地说:“求你……不要牵连无辜之人,让傅雪衣离开这里。”   鹤月笑了,看了一眼安静的傅雪衣,开口道:“朝光,你怎么会觉得他无辜呢?如果没有傅道友,我们根本不会遇见。”   “一个灵窍不开。灵脉不通的身体,本该是我们尊主最完美的夺舍容器。”鹤月神情略显遗憾,“只是可惜,等我发现傅道友的时候,你已经踏入了修行之路。”   “傅道友,你本来可以在朝夕之间达飞升之境的,现在却平白受了这么多修炼的苦。”   傅雪衣微掀眸光,从这番对话当中捕捉到了很多有用之处。他的确没有想到,他从前不过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竟然对于“鹤月”他们那位尊主的夺舍如此关键。   傅雪衣道:“可那应该不是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6章   就算他死了,谢凛都不会死。   他若是被夺舍, 之后一切自然都不再是他了,也就彻底跟他无关了。   傅雪衣心想。   三年前,他来到青州剑宗, 为沈景之求一株灵药, 之后才有了他与谢凛之间的牵扯。   根据晏朝光与鹤月的争执话语之间, 傅雪衣得知了一个最重要的时间节点——三年前。   鹤月最早应该在三年前就已经来到了青州, 那时候的鹤月已经不再是鹤月了。   按照修为进阶来算,三年前的鹤月修为不过筑基。   也就是说, 不一定非得是中高层修为的修士才有可能被夺舍,相反的是, 底层修士被夺舍之后,更不容易被发现。   这一点跟之前谢凛透露出来的完全符合。只不过, 他们此刻最主要的针对目标应该是找出那些中高层境界修士之中的夺舍者。   夺舍低修为者, 看起来并非是一次合理的行为。除非……对面这群夺舍者并不能决定自己具体的夺舍目标, 而是随机的。   若是如此的话……   傅雪衣心中思绪繁多, 指尖微动, 便又听见鹤月开了口。   鹤月道:“傅道友,我奉劝你, 最好别把你的师尊叫过来。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   傅雪衣闻言, 抬眸盯着鹤月, 反应瞬息,出声道:“所以, 你此前是故意那么说的。”   先是借他亲传弟子的身份,鹤月以晏朝光之名来找他,意图向他的师尊寻求帮助。   这时候, 他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在寻求帮助的双方之上, 他下意识会觉得鹤月想要针对的目标是谢凛, 而忽略了他本身也有可能会成为目标这件事。   而后,鹤月以退为进,再说请他师尊前来,相当于鹤月再次强调了明面上的目标,让他完全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鹤月利用了他的猜忌想法,设下这一局。   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当鹤月故意“遗落”下那块玉佩的时候,便露出了破绽来让他怀疑。   在青云秘境之中的两次试探,他自以为心思缜密,却没想到反而是在一步步走进鹤月的圈套。   在这场看似完美无瑕的设计计划之中,最大的意外本应该是谢凛。   师徒之间,难保不会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晓的联系手段。   这一点,鹤月不可能没有考虑到,可现在鹤月看起来依旧肆无忌惮的模样,让傅雪衣心生迟疑。   “为什么?”   傅雪衣问道。   “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鹤月坦然道,“若是你将你的师尊叫来此处,此处会是他的丧生之地。”   “谢凛会死在这里。”   傅雪衣听见鹤月如是道。   谢凛修为那么高,怎么可能会死呢?   自从傅雪衣见到谢凛的第一眼,谢凛就已经是九州第一人,修为至巅。对于谢凛而言,没有什么能都威胁到他自己。   谢凛不会死。   就算他死了,谢凛都不会死。   傅雪衣对于谢凛一直有清楚的认知。   可这一刻,他却迟疑了。   鹤月先说从前他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可以在朝夕之间达到飞升之境,后又说谢凛一个修为至巅的大乘尊者来到这里,会死在这里。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法决?   傅雪衣轻声道:“我也无法理解。”   “鹤道友,你先是说一个灵窍与灵脉皆不开的身体才是你们尊主最完美的夺舍容器,后又说现在的我依旧是你的主要目标。”   “我现在灵窍已经全开了,灵脉也全都通了,我对于你们尊主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傅雪衣隐瞒了自己还有最后一处心上灵窍与灵脉未开的事情。按照鹤月的说法,在他踏入修炼之境后,便已经不再“完美”了才对。   鹤月并不着急于开启阵法,反而是在跟傅雪衣耐心地解释:“我不知道谢凛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导致你未开的灵窍灵脉得以修行,但是……只要你还在,我们总会有办法,让一切恢复原状。”   “傅道友,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你都将是我们尊主最完美的夺舍容器。”鹤月继续说,“届时,尊主会用你的身体达成我们几千年以来的所有谋划。”   傅雪衣安静不言。   他依旧在犹豫,也在怀疑鹤月的话。   究竟是什么,会让鹤月以金丹后期的修为敢说出会让谢凛死在这里的话?难道是鹤月本身就有能力在朝夕之间达到飞升之境吗?   不。   不对。   如果鹤月本身就有这样的能力,又何必来此潜伏三年之久,只是为了带走他这具完美的身体容器呢?   一定还有别的缘由。   傅雪衣定声问道:“你的目标是我,却还要带走晏道友?”   “我瞧见晏道友根本不愿意跟你离开这里,何必强求于他?”   傅雪衣看了一眼晏朝光。   鹤月看向晏朝光,开口问:“朝光?你愿意跟我走吗?”   晏朝光默然无声,握紧拳头,身形微晃。   好半晌后,他的声音从唇齿之间溢散出来,低低出声:“你就不能放弃吗?”   “他是我的任务,而你是我的私心。”   “我不要你的私心!我只求你离开这里,不要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鹤月定定盯着晏朝光,平和地说:“从前是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现在竟也要反悔吗?”   晏朝光听见鹤月旧事重提,情绪激动起来,质问道:“鹤月,可是你配吗?你原本的身份一定高高在上,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喜欢,你可以有无数份,我一点也不起眼,连带着我这份喜欢也变得一文不值。可是鹤月,这应该成为你骗我的理由吗?”   说到此处,晏朝光突然笑了起来,低声说:“我都忘记了,你就连鹤月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不是这样的。”鹤月出声。   当他试图说出自己真实名字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在场之中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蓦然顿声,而后继续道:“朝光,在这之后,我们回去了,你就会见到真正的我。”   晏朝光摇头道:“我不稀罕了。”   他不稀罕见到这个人真正的面目了。   鹤月看向身形往后退却的晏朝光,第一次从那双向来明亮欢喜的眼眸之中看见了对他的失望与恐惧。   这本是不该出现在晏朝光眼睛里的情绪。   鹤月心说,他得把从前那个一心一意只有他的晏朝光给找回来。心随意动,他抬起手,欲制住晏朝光往后退去的身形。   与此同时,傅雪衣祭剑而出,一道剑意蓄势挥斩,阻绝了鹤月伸向晏朝光的去路。   他道:“鹤道友,不要强人所难。”   鹤月眼见晏朝光又往后退了几步,心里一阵空落,转眸看向傅雪衣,语气不再平和:“傅雪衣,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去管别人家的事儿。”   傅雪衣平静开口:“你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接受不了你,自然也无法理解什么是朋友关系。”   “倘若你只是鹤月,今日我绝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情。”傅雪衣道,“可你不是。”   鹤月问:“有什么区别?”   傅雪衣并未回答,反而是退后数步的晏朝光开口道:“因为你杀死了鹤月。”   鹤月依旧想不明白。   不过,他已经不打算想明白了,现在只要他将这两个人带回去,一切困惑自然都会烟消云散。   思及此,鹤月豁然抬手,指尖掠出一道灵力,转瞬激射向挂在不远处的一架竖琴。   就在此刻,早有准备的傅雪衣一同提剑而起,剑意横斩,令那道灵力轰然破碎。   下一瞬,傅雪衣以手中长剑毁掉了那把竖琴。   他与鹤月两人就着房间内不算宽敞的方寸之地,交手上十招。   这是傅雪衣第一次与鹤月交手,他终于明白那一日沈景之对于这个人的评价为何会是“尚有余地”了。   鹤月比他以往交手过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厉害。很快,傅雪衣便感知出了什么,鹤月的这种厉害不能够算是灵力上的绝对碾压,而是源于鹤月本身的对战经验。   上一次在青云秘境之中,鹤月出手,是以手中长琴为攻击法器。长琴是一名乐修最为熟悉的法器,却并非是鹤月最擅长的法器。   鹤月的真正实力,应该脱离乐修的乐器来论。这个人本身修行的内核绝对不是乐修。   这个人的交战经验极其丰富,丰富到……让傅雪衣觉得他在跟一位压制了修为的大能在交手。   一位大能?   傅雪衣瞬间想到了过往种种细节,为何越是强大的修士被夺舍之后,越是容易被看穿内核。   因为那些夺舍者本身的修为远低于被夺舍者的身体!   一个修炼上百年的修士,与一个修炼几年的修士,论其伪装心性,当然是前者的强大远超后者。   傅雪衣出声:“你……本身就是一个足够强大的修士。”   不用等对方回答,傅雪衣已然明白鹤月所说的一切细节。   那个地方可以令从前从未修行过的他一朝达到飞升之境,也一定可以让一个大乘尊者瞬间从至巅之境跌落下去。   他们杀不死一个大乘尊者,却可以杀死无数个炼气境界的修士,而且是轻而易举。   鹤月闻言,看向傅雪衣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的欣赏,刚一出声道:“你倒是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柄利刃从他身后捅了出来,腰腹位置瞬间见了血。   晏朝光趁其不备,对鹤月出手,却连握住刀柄的手都在颤抖。   鹤月回头看向脸色苍白至极的晏朝光,语气难以置信:“朝光,你竟然想要杀我?”   晏朝光颤声问道:“鹤月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鹤月捂住自己腰腹的手缓缓放开,他道:“你是为了真正的鹤月而想要杀我?”   傅雪衣在一旁沉默一瞬,知道晏朝光在想些什么,犹豫着趁此要不要出手。   晏朝光想知道知道被夺舍过的鹤月还有没有救,倘若还有救,九州那些被夺舍者也就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情,有时候的确是破绽。   鹤月的突破口,在于晏朝光。   傅雪衣深知鹤月并不可信,但是乱世将至,敌还在暗处,从未暴露,就算有万不足一的机会,他们也想要找到那点可能。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7章   “傅雪衣,你首先要爱惜自己的性命。”   “他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晏朝光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质问鹤月。   鹤月原本因为自己被晏朝光刺伤的愤怒神情突然变得平和,出声道:“你想让真正的鹤月回到这具身体?朝光,过来。”   傅雪衣无声无息地摇了摇头。   晏朝光安静下来, 看着对面那人。原本一袭干净的月色长衫因其腹部的伤口而染上了血色, 异常刺眼。   鹤月道:“朝光, 你心仪于我, 却连这点信任都没了吗?”   好半晌后,晏朝光终于有了动作, 迈步朝鹤月所在的方向走去。   傅雪衣看着眼前一幕,握紧手中的长剑, 并未阻止。   这是晏朝光自己的决定。   当晏朝光走近的那一瞬间,鹤月抬起染血的手, 轻轻地触碰到晏朝光异常苍白的面颊, 低声轻叹:“朝光, 你总是这般心善。”   晏朝光意识到了什么, 身形欲动。   鹤月却比他更快上一步, 原本抚在晏朝光面颊的那只手赫然落在晏朝光脖颈上,将其瞬间钳制到自己身边。   并且, 鹤月抬手就夺走了晏朝光手中的利刃。   他道:“你怎么能联合外人来背叛我?”   晏朝光闭上眼, 身形微颤, 自喉咙发出的声音亦是轻颤:“你又骗了我一次。”   鹤月道:“你们都想知道被夺舍过的人究竟还有没有救,对吗?”   他的目光越过被自己钳制在怀中的晏朝光, 转而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傅雪衣,对傅雪衣道:“把你的剑丢掉,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   傅雪衣冷静道:“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 而丢掉我的本命长剑。”   话音落罢之际, 自他手中的长剑蓦然发出一声轻细的剑鸣, 似在应和他的话般。   鹤月笑道:“我还以为傅道友愿意为了你们九州而只牺牲你一个人呢?”   傅雪衣应声答道:“这样是没有价值的。”   他一个人是救不了九州的,反而会因为他的身体,而成为连累九州的罪人。   甚至,他不敢让谢凛来这里,九州少一个大乘尊者和少一个金丹小修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他只能竭力为他们留下更多有用的线索。   “好吧。”   鹤月似乎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具有绝对的自信掌控,甚至跟傅雪衣闲谈起来。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被夺舍者失去身体掌控的那一刻,便已经魂飞魄散,永无生机。”   “并且,你们永远无法阻止这一场场夺舍,因为……夺舍取代是必然。”   傅雪衣闻言,紧紧盯着鹤月,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九州将来会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傅雪衣追问:“那你何必为了抓我,如此大费周章?”   鹤月道:“这不是出了点儿意外吗?天命子算了上千年,终于算出在你们世界有一个你的出世。”   “傅道友,你原本是最完美的容器,完全不可能踏上九州修行之路的。你本该在及冠之年成为我们尊主的完美容器,但在三年前,天命子感应到天命将变,这才派了很多人前来九州,找寻天命变故的缘由。”   鹤月有些好奇:“告诉我,是什么意外让你踏上这场修行之途?”   三年前。   傅雪衣暗忖,三年前唯一的变故转折   便是他为求灵药找上谢凛。   因为谢凛,他原本的天命才有所改变的吗?   好半晌,傅雪衣应声说:“因为一株灵药。”   鹤月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因为一株灵药?”   傅雪衣坦然道:“你不相信,我也拿不出任何证明来。”   鹤月现在僵持不休,不过是为了知晓他天命改变的意外究竟是什么,以防再次发生一些变故。   如此,他就更加不能说出他的改变全都是因为谢凛了。   忽地,鹤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差点儿都忘记了你修行之路上最关键的一个人。”   “谢凛。”   “倘若要你在你自己和你师尊当中做个选择,你选择让你自己死?还是让他死?”鹤月饶有兴致地问道。   傅雪衣道:“你这个选择依旧是毫无意义的。我师尊死了,我也活不了,可我死了,我师尊却不一定会死。”   鹤月道:“若我偏要你做出这个选择呢?”   “那你呢?”傅雪衣尚未回答,闭眼沉默良久的晏朝光缓慢地开口问道,“你的任务,和我的命,你选择什么?”   鹤月低声道:“我不做选择。”   晏朝光问:“若我偏要你做出这个选择呢?”   “只有弱者,才会做选择。”   这是鹤月给晏朝光的答案,也是他自己身为强者的自信。   晏朝光失落地笑了下。   鹤月见再也聊不出别的话来了,索性抬手开启早已经布置在院中的阵法。   自他指尖的一抹灵力浮出,却被傅雪衣抬剑打断。   鹤月语气变冷:“傅雪衣,你何必再做挣扎?”   傅雪衣道:“你我现在皆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你哪里来得自信,可以带走晏道友和我?”   “原来你还在试探我的手段?”   鹤月面对傅雪衣犹如稚子般的试探,语中带讽:“不过是一具身体而已,只要我想,我可以在短时间瞬间恢复修为。”   也就是说其代价是毁掉鹤月这具身体?   傅雪衣瞬间想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言下之意。   与此同时,周遭平静涌动的灵气于这一刻疯狂涌动。   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此地这座院子里有人要修为进阶了,可是傅雪衣此刻却看得明明白白。   那些灵气仿若不受控制一般,朝着鹤月身体一涌而去。   鹤月原本金丹后期的修为开始节节攀升,突破金丹境界,转瞬到了元婴初期,然后是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鹤月放开了晏朝光,蓦然出手。   傅雪衣一剑之下,被对方磅礴的灵力所震,握剑的那只手手背皲裂出道道血痕。   鲜血很快沿着长剑剑身往下滑落。   鹤月的修为于眨眼之间就到了化神初期。   傅雪衣以重重剑意相抵,又问道:“化神初期,便是你的极致了吗?”   鹤月冷笑:“当然不止,只不过……”   他垂眸随意望了一眼,道:“化神修为足够开启此地不可逆的阵法了。”   傅雪衣被巨力给掀了出去,身形往后退却数步,才勉强以剑撑地,稳定住自己的身体。   另外一边,鹤月抬手结印,数道灵力落下,在地上描画出无数灵线,瞬间凝实成一枚类花又类模糊血肉的诡异图案。   幽光就此瞬发!   阵法即将大成。   傅雪衣看了一眼那图案,借力站起来,垂手摸了下挂在腰间的那枚剔透灵珠。   他正欲全力一击的时候,变故在此时突生!   捅过鹤月的那柄匕首被晏朝光捡起来,故技重施,再一次捅了过来。   就连晏朝光自己都觉得意外,自己手里的匕首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的灵力阻碍,径直捅进了眼前这具身体之中。   只不过,晏朝光原本是朝着鹤月致命心脉捅去的,却被这个人及时察觉,以灵力护住了心脉,未能够完全重伤。   晏朝光被灵力掀倒在地。   鹤月面露冷漠,盯着他,开口道:“朝光,这是第二次了。”   院落之中,幽光大盛,照映在鹤月清秀的面庞上,竟有种莫名的诡异。   阵法大成在即。   晏朝光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鹤月,几近绝望,出声道:“我被你欺骗,曾经差一点我连自己都骗过了,心生动摇,试图为你隐瞒真相。到最后,我还连累了傅道友。”   “你说得对,只有弱者,才会做选择。”晏朝光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修而已,微弱如蝼蚁。我杀不了你,却可以做自己的主,不受你的掌控。”   话音未落之前,他已经先一步出手,反握手中的匕首,瞬间刺进自己的心脉间。   晏朝光唇角溢出鲜血,低声说:“我可以杀了我自己。”   鹤月心神震荡,竭力抓住晏朝光插在心上的匕首。   另外一边,傅雪衣趁此机会,全力一剑朝着鹤月而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远超化神境界的威势从鹤月周身迸发出来,将整个院落笼罩于其中。   磅礴又可怖的攻击从那枚似花诡异的图案中倾泻而出,朝着傅雪衣侵袭——   “咔嚓!”   像是有什么碎裂了般,傅雪衣眼角余光瞥见谢凛于拜师那一日送给他的那块玉佩率先碎裂。   一道剑意自碎裂的玉佩之中轰然浮现,倾天倒坠,令此地瞬间陷入绝寒冰封。   仿若一切被这道剑意所静止,唯有那枚诡异的类花图案在此刻宛若活了过来般,发出血肉般的蠕动细碎声响。   这块玉佩之中,原来是有谢凛的一道剑意。   傅雪衣才刚意识到这一点,便豁然感知到此地虚空传来的巨大吸力,似乎是在牵引他、抓住他,逼迫他陷入无垠虚空。   玉佩碎裂的话……   这一刻,傅雪衣率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接下来的处境,而是谢凛。   谢凛立马会来这里。   “铮!”   短暂的冰封过渡之后,虚空浮现波动。   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虚空之间,携了漫天剑意,一剑劈向那朵宛若活过来的幽暗血花。   寒寂剑意,万里雪迹冰封,飞鸟不渡!   傅雪衣眼前倒映着谢凛这一道剑意,伴随着寂灭的虚无,所有光景在此刻一同陨灭。   身后传来固定针对于他的巨大吸力,傅雪衣眼前只能够看见谢凛朝他伸出来的那只手。他微握着拳,伸出手去,往谢凛的掌心塞了一样东西,便意图挣脱开手,任由自己坠入无知无觉的虚无之中。   犹如窒息般的感知袭卷而来。   在最后一瞬,傅雪衣似有所觉,谢凛握住了他挣脱开来的指尖,霸道又强势地将他抓在怀中。   而后,他眼前的光景,彻底寂灭。   ……   傅雪衣意识模糊之际,是被某种剧烈的疼痛给痛醒的。   他蓦然睁开眼,入眼光景极暗。   唯一亮起的是一簇火堆。   “醒了?”   谢凛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过来,语气平淡。   傅雪衣看见谢凛手中拿的那枚留影珠,沉默一瞬,慢慢坐起身来,小声喊道:“师尊。”   那枚留影珠是他昏迷之前试图塞给谢凛的,里面记录了他见到鹤月之后的所有事情。   “这里是哪里?”   傅雪衣发现他和谢凛似乎身处一处山洞之中,迟疑了下。   谢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道:“怎么不摇寄唤铃?”   傅雪衣顿住,又看了一眼谢凛,察觉出这个人此刻似乎正在生气。他诚恳回答道:“我不敢。”   谢凛又问:“你唤我什么?”   “师尊?”傅雪衣试探性地说。   谢凛淡声问:“师尊就是徒弟遇见危险也想不到求救的人?”   傅雪衣暗道一声“不好”,知道这个人在怪他擅作主张,只好轻蹙着眉,小声道:“师尊,我灵脉好疼啊,你给我看看。”   竭力保持平静的谢凛看了一眼蹙眉的傅雪衣,终于是没沉住气,起身走了过来,哄说道:“灵脉疼是正常的。”   傅雪衣正欲像从前那般伸出手去,让谢凛探脉,此刻闻言,目光茫然,问了句:“为什么?”   “你修为暴涨,灵脉一时承受不住,是正常的。等过几日就好了。”谢凛解释说。   傅雪衣仍旧迷茫自己怎么会突然修为暴涨,认真感知了一下,神情怔愣住了。   他原本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现如今他却能够感知到自己竟然有相当于离合境界的修为与灵力。   怎么可能?   傅雪衣顿时僵住。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离合,渡劫,大乘。   在这个奇特的地方,他从金丹后期暴涨到离合初期的修为,那原本是大乘修为的谢凛呢?   “师尊。”   傅雪衣语轻颤着声音,问道:“那你呢?你的修为……”   原来鹤月真的没说谎。   思及此,傅雪衣下意识抓住谢凛垂在他身侧的袖袍,指尖用力得泛着白。   他摇头道:“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找我的。”   因为傅雪衣的话,谢凛气极了,连向来平静的语气都变了,反问道:“那我该等到你失踪的消息,然后在不久之后见到一个被夺舍之后陌生无比的傅雪衣吗?”   一种宛若天塌的错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内心复杂又慌乱的心绪让傅雪衣下意识脱口而出:“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该来的。早知如此,我就该丢掉那块玉佩的。”   “傅雪衣!”   谢凛一字一句,抬手捏住这个胡乱说话的人的下巴,气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舍己为人?宁愿自己死,也不要旁人陷入危险之中。”   “你是第一日认识我?”   被谢凛这么一凶,傅雪衣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我不舍己为人,我三年前怎么可能找上你!”   话音落罢,傅雪衣便察觉到谢凛捏他下巴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弄得他有些疼。   大概是太疼了,傅雪衣轻眨了下眼睫,只觉得自己眸中竟不受控地涌上浅薄的水雾,有些失控。   下一瞬,谢凛蓦然松开手,紧接着又把失力跌落在地的人给捞了回来,用力抱在怀中。   他克制好情绪,低声道:“傅雪衣,你首先要爱惜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傅雪衣摇头,声音沉闷:“不知道。”   谢凛只好轻轻地安抚着怀中这个人,说:“好了,我不跟你吵架了,我不生气,你也别哭。”   “胡说八道!”傅雪衣睁大眼睛,试图反驳,“我没有哭!”   他突然意识,原来拥有强大的修为也不一定能够带给他足够的心安。   他的心安,好像是来自于谢凛。   尽管此刻的谢凛并非强大到只手遮天。   这种别扭的情绪,让傅雪衣觉得奇怪又茫然。   他应该想的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镇压这个“欺压”自己三年的大凶人,这才对。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8章   “你得亲我一下。”   谢凛抬起手来, 以指腹轻轻蹭了下傅雪衣泛红的眼尾,蹭出点儿微微的湿润。   傅雪衣撇开脸,莫名像是有些丢脸般, 将这个人一把推开, 胡乱地抹了一下, 仰起头倔强出声:“谁哭了?我反正没哭。”   谢凛摊开手, 神色自若,顺着傅雪衣的话应声说:“好好, 你没哭,是我哭了。”   傅雪衣瞪着这个人, 好半晌后终于没有憋住,抿了下唇, 道:“对, 就是你哭了。”   傅雪衣慢慢地平静下来, 刚才被他忽略掉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 并非是不能忍, 只是疼得有些无法忽视。   山洞之中,传来火堆燃响的噼啪声响。   寂静之中, 傅雪衣再度开口:“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原因, 才会导致修为逆转的。”   谢凛拿着那枚留影珠, 解释道:“我看了你留影珠里记录的情况。修为逆转,夺舍不可逆, 这一切可能与天道法则有关。”   “在这里,天道失衡,规则颠倒。”   傅雪衣看着谢凛。他对于天道相关不算是了解, 只能听着谢凛讲述。   他好奇地问道:“天道失衡, 只是影响了这一个地方吗?”   “这不是一个地方。”谢凛摇头, 继续道,“这里是一个世界,一个与九州等同的另外一个修仙界。”   这里是另外一个修仙界?   傅雪衣闻言,神情微怔。   他下意识去思考谢凛的话。   夺舍鹤月的人,来自于一个等同于九州的异界。   换而言之,他和谢凛来到了其他修仙界?   谢凛道:“修仙界亦分大小与境界,这其中复杂,跟每个修仙界的天道诞生与法则维序有一定的关系。”   “当天道维序正常,一切运行有法则进行约束的时候,这个天道所管辖的世界就处于盛世,会维持有序的发展。修士可修行,寿元可增长,相对应的是飞升上界不会受阻。”   “这样正常的修仙界,就如我们所在的九州。九州天道并未失衡,所以不会出现大乘修士打不过炼气修士的反常情况。”   “有的修仙界在发展过程之中,会遇见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变故,从而导致该界天道失衡,法则颠倒。尤其是是针对于外来者,失衡的天道法则会逆转外来者的修为。”   傅雪衣听完谢凛解释,彻底惊住。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发问:“那……有什么方法可以修正这种修为的逆转吗?”   谢凛道:“回到九州。”   傅雪衣沉默瞬息,又问:“那要如何回去呢?”   “找到此界失衡的天道印记。”   “那关于此界修士为何能够夺舍九州修士,师尊你找到缘由了吗?”   “没有。”谢凛看了一眼傅雪衣,解释说,“以上情况,是我在修为逆转的那一刻体验明悟出来的。”   换句话说,他并未经历过夺舍,自然不知道此界修士为何能随意夺舍九州修士。   傅雪衣安静下来。   谢凛道:“下次有什么事情,或是要做什么事情,记得提前告知于我。”   傅雪衣微微抬眸,看了下谢凛,并未应声。   谢凛又道:“我比你多活了一千年,是你口中的‘老男人’。”   这下,傅雪衣反应极大:“我没有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凛把人安抚回来,轻声说:“好,是我自己承认的。我比你经历得多,发生任何事情,都记得要告诉我。”   傅雪衣轻吭了一声。   谢凛握住傅雪衣的手腕,轻轻地捏了下,问道:“你的灵脉是不是还在发疼?”   傅雪衣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低声道:“有一点疼。”   “我在之前探查了周遭环境,这里地处偏僻,一时半会儿不会打草惊蛇。”谢凛平静道,“你先休息,等过了今日,修为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傅雪衣闷声道:“我睡不着。”   谢凛看向垂眸安静下来的傅雪衣,安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救你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知道吗?”   傅雪衣不应声,谢凛便问:“你叫我什么?”   “……”傅雪衣偏开头,小声嘀咕一声,“霸道。”   谢凛眼神未变,重复地问:“你叫我什么?”   傅雪衣不耐地喊道:“师尊师尊师尊!我叫你师尊。”   谢凛平和出声:“下次不准把我推开。”   “好。”傅雪衣应声,“我最听师尊大人的话了。”   没多久,傅雪衣从谢凛手中将记录先前所有经过的留影珠给要了回来,垂眸去查看。   此前,一切发生得太过匆忙,他来不及细想其中关键细节。   现在,他仔细看了一遍留影珠中所记录之事,眸光最终落在那柄由晏朝光自己插进心脉的匕首之上,默然无声。   晏道友之事……   傅雪衣从晏朝光和“鹤月”之间的对话当中,勉强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来。   三年前,修为尚且落的散修与青州一方大宗弟子共同相遇在一处秘境之中。散修在秘境之中遇险,被名门天才所救,就此一见倾心。   名门天骄是大宗弟子,而散修无依靠、无势力。散修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敢下定决心,去向他的心上人表明心意。   最终,散修得偿所愿,以为明月入怀,却不料心上人表现出来的一切面目都是虚假的,就连那具身体都是夺舍别人所致。   这个夺舍者满是谎言,夺舍无辜之人,并非良善。   或许在散修发现其真面目时,曾经有过不管不顾的念头,自我欺瞒下去。但散修终归是过不去自己心上那一关,在那个夺舍者的偏执逼迫下,最终选择自我了断。   傅雪衣思索良久,指尖因为细密的疼痛而轻轻颤抖着。   直至谢凛握住他的手,稍微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他抬眸看向谢凛,喊了声:“师尊?”   谢凛道:“别想这么多。”   对,他现在不能想这么多。   那是晏朝光自己的选择。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回到九州的通道。   他们现在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再加上谢凛的修为……   傅雪衣的胡思乱想被谢凛再一次打断,谢凛重复说:“傅雪衣,别想这么多。”   傅雪衣抿唇应声。   谢凛将他抱在怀里,感知到什么,出声问道:“睡不着?”   傅雪衣安静了一下,开口问:“师尊,你不睡吗?”   紧接着,他又说:“应该是我守夜才对。”   傅雪衣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谢凛怀中钻出来。   谢凛抬手将人给按了回来:“有我在,用得着你守夜吗?”   傅雪衣犹豫:“可你的修为已经快没了啊。”   谢凛解释说:“修为不在,体质仍在。”   傅雪衣噤声,谢凛顺了顺他的头发,继续道:“就算我的修为全没了,可我依旧是你的师尊。”   傅雪衣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修为比谢凛要高,是时候镇压这个霸道的“大凶人”了。   只是,他的思绪太疲惫了,靠在谢凛怀中,迷迷糊糊地陷入睡意之中。   谢凛感知到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梳理傅雪衣头发的安抚动作微微缓了下来。   他想到留影珠中鹤月所说的关于完美容器之事,眸色渐深,浮掠一瞬杀意。   这时候,睡得茫然迷糊的傅雪衣小声咕哝了一句:“我要……镇压你,大凶人。”   谢凛垂眸,收敛一切情绪,微压在傅雪衣墨发之上的手短暂地顿了下,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傅雪衣真的很凶过,使得这个人就连睡着了也心心念念要镇压他。   于睡梦之中,傅雪衣仍旧揪着靠近手背的那一袂衣角,并不算太安分地蹭了下谢凛。   谢凛垂眸,安静地盯着傅雪衣那好看的眉因睡梦中的疼痛而皱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指腹轻抚过傅雪衣的眉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这个人。   夜半时分,傅雪衣因灵力暴涨带来的疼痛,彻底惊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被谢凛抱在怀里,搂得有些紧,便开了口,小声地喊道:“师尊。”   谢凛动了下,才开口问:“怎么醒了?”   “睡不着了。”   傅雪衣答完,轻轻推了下谢凛,这才从人怀里爬起来,坐在一旁,出声道:“我还是起来习惯习惯我新得来的灵力吧。”   他神情认真地盯着谢凛:“现在我修为比你高,你才不该擅作主张,一切行动得跟我说过才行。”   谢凛想到傅雪衣此前睡梦之中的轻语说要镇压他,轻应了声说:“行。”   傅雪衣点头:“现在该换我守夜了,你睡吧。你自己说的,年纪大,就该睡足一些,养足精神。”   谢凛看了傅雪衣一眼,并未有所动作。   “怎么?”傅雪衣瞧见谢凛又看了眼他,下意识问,“你睡不着,也要我来哄你睡?”   “来哄。”谢凛直接了当,没有半分犹豫。   傅雪衣:“……”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半晌后,傅雪衣看起来并不太情愿地坐过来,坐到谢凛身边,问道:“怎么哄?”   “没哄过人?”谢凛问。   向来只有旁人哄他的份儿。   傅雪衣心说,慢吞吞地伸出手,抱住谢凛,依照谢凛之前怎么哄他睡觉的动作,将这个人的脑袋按进自己肩侧,摊开手掌,顺了顺谢凛垂在身后的柔软头发,轻声道;“好了好了,你该睡觉了。”   谢凛平稳的呼吸轻轻洒在傅雪衣脖颈侧,引得一片微微的痒意。   傅雪衣的动作顿了下,问:“可以了吗?”   “还不行。”谢凛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继续道,“你得亲我一下。”   “师尊大人!”   傅雪衣一把松开这个人,没好气道:“你得寸进尺啊。”   他往旁边坐了过去,瞥见谢凛靠在山洞石壁前正盯着他看,索性闭上眼,没再管这个人,开始探查自己的灵脉情况。   的确,离合境界的灵脉灵力,与金丹修为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徒有高修为,却没有匹配相应境界的战力经验。   灵力够,攻伐不够。   除非……他能够在短时间内领悟出剑修下一个阶段的剑道。   剑光,剑意,剑域。   剑域需要强大的灵力来支撑强大的攻伐杀招。而现在,他最不缺的是灵力,最缺的是攻伐杀招。   傅雪衣思忖良久,再次睁开眼时,扫了一眼不远处靠在石壁前闭眼的谢凛。   火光照映在这个人俊美的脸庞之上,眼睫如浓墨描绘的鸦羽,轻轻地覆在眼下。卸去一切外在的寒冽与威势,此刻的谢凛安静下来,仿若拥有着惊心动魄的惊艳美感。   这个人不说话,还是很好看的。   傅雪衣失神了一瞬。   他想,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得护这个人周全。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9章   “不要叫我师尊。”   傅雪衣下定决心, 便察觉到对面那人眼睫微微一颤,谢凛似乎就快要醒来,他连忙移开了目光。   而后, 他捡起身旁的一根木柴, 往火堆里戳了戳, 才抬眸看向谢凛, 出声道:“师尊?你醒了。”   傅雪衣将手中的木柴丢进火堆,收回手放在膝上, 问道:“你养足精神了吗?”   谢凛看他一眼,知晓这个人还在为之前得寸进尺的事情而心里计较着呢, 便只应了声,没多说话。   傅雪衣点点头, 继续道:“我的灵脉也不疼了。”   谢凛道:“我昨日探查过外界的环境, 往北方向有一条河流, 沿着河流往上, 大概会有人生活过的地方。”   他们要想知道这个世界的情况, 自然需要与这个世界生活的人做一些接触,得到更多的细节信息。   谢凛说及此, 看向傅雪衣道:“过来。”   傅雪衣闻言, 下意识动了下, 旋即意识到自己怎么能这么听话呢。虽然是这样不情不愿地想着,他移向谢凛的动作也未见有半分缓慢, 很快到了谢凛面前。   谢凛抬手捧起傅雪衣的脸,指腹摩挲着,神色似乎顿了下, 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傅雪衣迟疑:“师尊?怎么了?”   谢凛松开手, 淡声道:“我教你变换容貌的灵决。”   听谢凛这么一说, 傅雪衣顿时就懂了刚才这个人的迟疑。   谢凛用灵力用惯了,在想到要改变容貌的第一时间,所想的应该是直接动手帮他改变容貌,结果始一上手,才发现自己炼气初期的灵力根本无法维序这道灵决的使用。   傅雪衣盯着谢凛此刻神情。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这副模样,他暗自惊异又新奇。   半晌,傅雪衣应声:“好啊,师尊你教我。”   谢凛将改变容貌的灵决教了一遍,开口道:“你试试。”   傅雪衣顿声问:“那我拿师尊你试试?”   谢凛微扬了下脸,眼睫一闭,意思是任傅雪衣随意施为。   傅雪衣坐在谢凛面前,盯着谢凛这张脸,抿了下唇,问道:“那师尊想要什么模样的?”   谢凛简单答了两个字“随你”。   傅雪衣闻言,终于上手,捧住谢凛的脸,指尖微动,一抹灵力浮现于他指腹之上。   他动了下手,指腹触碰过谢凛的眉眼、鼻梁与唇,触摸到这个人面上每一块骨,以灵力改变了其面貌。   两人离得近了,傅雪衣只觉自己的呼吸似乎有些不太稳,只好暂且屏住气息。等到他完成所有细节修改,他蓦然松开手,抽身远离了些,才松了口气,恢复如常的呼吸。   “好了,师尊。”   傅雪衣见谢凛睁开眼,便以灵力幻化了一面水镜在谢凛面前,还补充了一句:“冒犯了。”   谢凛随意地往水镜中看了眼,语气极淡地问:“你冒犯得还算少了吗?”   “……”   傅雪衣听见这话,瞬间撤回了灵力。   那他就再多冒犯点儿。   于是,那面水镜失去了灵力的支撑,大部分水回归虚空,却又极少部分水滴落了下去,洒在谢凛身前衣袍上。   谢凛抬眸看了看转身为自己调整容貌的傅雪衣,垂手轻轻地拂开那点湿润的水迹。   好半晌后,傅雪衣摸索许久,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谢凛,问道:“师尊,怎么样?”   谢凛闻言,望过去,看着此刻的傅雪衣。   傅雪衣本身的容貌偏漂亮与精致,多艳色,气质偏清冷,像雪中红梅。现在经过傅雪衣自己的调整之后,压下夺目的艳色与漂亮,归于一种冷冷淡淡的清秀。   傅雪衣嘀咕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谢凛抬起手,泛着微凉的指腹点了点他的眼尾,道:“你的桃花眼。”   傅雪衣偏头看着谢凛,目光茫然。   谢凛平静道:“太漂亮了,勾魂摄魄,惹眼。”   “哦。”   傅雪衣反应了数息,低下头去,一边抬手继续变换眼睛形状,一边在心里咕哝这个人连这话都说得出来,自己的眼睛是天生这形状,又不是故意勾人的,明明是盯着他眼睛看的人不正经,多想了。   “好了。”   傅雪衣将自己的桃花眼变换成了一双微圆的杏眼,使得自己外表更加不具有攻击力,而平平淡淡。   他起身弄灭了山洞中的火堆,将此地所有的生活痕迹都给磨灭之后,才离开。   山洞外,原本应该是大亮的天色,此刻却依旧暗淡,黑压压一片,像是要下一场倾盆大雨的样子。   傅雪衣刚启唇,喊了句“师尊”,便被谢凛及时叫停。   谢凛道:“不要叫我师尊。”   “嗯?”傅雪衣神色微顿,旋即才反应过来。   他们毕竟是来到了异界,一切言行都得万分谨慎,若是此界没有叫师尊的说法呢?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沿着那条河流顺势而上,很快找到了位于河流附近的一个村落。   ……   下午时,小桥流水,日薄西山。   外出劳作的人大多都已经归来,妇人于河边浣衣,孩童在不远处嬉戏玩闹着。   在附近山上打猎的猎户背了今日丰收的猎物归来,吆喝着自家人回去。   没多久,有人慌慌张张地大喊道:“张大娘,你家那位在打猎的时候受伤了!”   被唤作是“张大娘”的妇人一听这话,将浣衣盆往旁边一扔,立马站起身来,往村外跑去。   通知消息的那人还继续道:“不过,你家那位运气好,被两位长得好看的仙人给救了……唉我还没说完呢,张大娘!”   张大娘紧赶慢赶跑到村口一看,便看见一起上山打猎的好几位猎户正围聚在一起。   她拨开人群,看了一眼,发现张桥好好的,一时有些纳闷,问道:“这是咋回事儿啊?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张大娘转眼一瞥,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相貌惊为天人、像是仙人般的人物。   周遭人好一通解释过后,张大娘才理清了其中的经过。自家那位上山打猎,在上山瞧见了稀奇猎物,追逐过程中不小心深入,从上山跌落了下去,幸亏遇上了两位仙人,其中一位仙人出手将人给救了下来。   两位仙人因故初来此地,原是想要问路去最近的城镇。   张大娘盘算一番,合计得明日一早才能去附近的城镇,便邀请这两位仙人住在自己家。   路上,张大娘语气小心谨慎地询问道:“两位仙人,不知两位仙人姓什么?”   “我姓谢,叫谢一。”傅雪衣随口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又提了一句旁边的谢凛,“他也姓谢。”   张大娘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只是听见这两位仙人同姓的情况下,恍然大悟,道:“原来两位仙人是夫夫啊。”   傅雪衣还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句“他是我哥哥”,便蓦然噤声在唇舌之间。   在遇见这个猎户之前,他和谢凛约定过,来这个村落主要打探消息,不外泄己身过多消息,对方认为是什么,他们便顺着对方的话承认地顺下去。   “对。”   傅雪衣应了声。   原来异界也说夫夫,他知道了。   张大娘继续道:“我家那位平日里就是比较粗心马虎,这次不是两位仙人碰巧路过这里,怕是要没命了啊。”   路上,张大娘见这位谢一仙人比较好说话,自己又是絮絮叨叨的性子,便多说了好一些话。   末了,她才小声地问:“谢仙人,你家那位是不是不爱讲话啊?”   “我家那位……”   傅雪衣温和地笑了下,轻声解释说:“他的确不怎么爱和外人讲话。”   张大娘摆摆手,出声道:“没关系,不爱讲话,说明老实啊。老实懂得疼人,一切都好。”   傅雪衣跟张大娘一边话家常,一边观察着村落中的环境与其他细节。   直至到了张大娘院落中,张大娘一番热情招呼过后,傅雪衣与谢凛顺理成章地暂且落脚此处。   张大娘给两人安排了一间干净的房间。   傅雪衣于房间中设下隔音法决,才看向谢凛,开口道:“他们好像都不懂修行,对于有灵力的人,都称之为是仙人。”   这个村落偶尔会有“仙人”经过,但是整个村落所有人都没有半点灵力,也不懂修行。   傅雪衣感知到此地也并非是灵气极度匮乏之地,这些异常难道也是因为天道失衡所致?   他正思索时,听见谢凛道:“我看不透他们的骨龄。无论是白发苍苍者,还是幼龄稚童,其骨龄都很模糊。”   傅雪衣迟疑,这的确是他所忽略的细节。   因为他修行之年尚少,所以并未考虑过这群不能修行的村民会有不符合外表的骨龄。   “这是为什么?”傅雪衣有些好奇。   谢凛解释:“此界天道倾坠,法则彻底混乱。或者是有别的缘由。”   这时候,张大娘来敲门。   傅雪衣转身将门打开,看向门外的张大娘。   张大娘略显局促地问:“谢仙人,我没打扰到你们吧?就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听说来了两位仙人,都吵着说要来我家,大家都把自家的小孩儿带来了,想让两位仙人看看能不能修行。”   也就是说这个村落的人曾经也是有过能够修行的例子。   傅雪衣暗忖瞬息,答应了下来,出声道:“我可以帮忙探查一下,至于我家那位……他不喜见外人。”   说罢,傅雪衣回头看了一眼谢凛,随张大娘来到院中,看见了村中各家带来的小孩儿。   他在探脉过程中,随意问了句面前孩童的父亲,得知在他们年幼时也曾有仙人来这里为大家测过修行资质。   这位父亲说自己被另外一位仙人探过脉,被断定为没有修炼资质。   傅雪衣顺势提出先为这位父亲再探一探脉。   他经过对比之后,发现这位父亲灵窍与灵脉已开,却被此前的仙人断定为无法修行。   真奇怪。   傅雪衣一边思索,一边去探旁边孩童的灵窍与灵脉,发现与这位父亲的灵脉几近是完美复刻、一模一样。   傅雪衣探完所有孩童的灵脉,惊疑地发现这个村落所有人的灵脉都像是出自同一副雕刻模板般,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区别。   都出自一个灵窍与灵脉,父辈无法修行,后代自然无法修行。   在九州,修士一共有一百零八处灵窍与灵脉,但是各人灵脉与灵窍却都有细微的差别。   事后,傅雪衣在屋内跟谢凛提及此事时,疑惑道:“这里真的很奇怪。”   “我在探脉的时候,问过那些孩子一个问题,倘若能够修行,大家最大的祈愿是什么。”   “他们的回答各式各样,却都离不开一个地名。”傅雪衣道,“神都。”   他们或是说想去神都当守卫,或是想去神都做生意,或是想去神都做侍者。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长久的认知里,神都是一个只有修行仙人才能去的地方。   这个村落的人对于“仙人”的态度,是几近如神明,他不需要过多试探或打听,便能得知很多广为人知的消息。   傅雪衣神情顿了下,继续道:“我还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这里所有人的寿命都是两百岁。”   无论是微弱如凡人,还是强大如神都天算子,所有人的寿命都是两百岁。   这里,没有长生一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0章   “亲你。”   再加上谢凛此前说过, 看不透此界所有人的骨龄,这个世界的问题似乎很大。   此时已经夜深,院中传来张大娘与她男人之间的说话声。没多久, 就连院中也安静了下来。   于是, 傅雪衣噤了下声, 转而看向房间里唯一的床。此前在山洞之中, 随意应付一晚上,当然没问题, 可是眼下……   傅雪衣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来喝, 盯着桌上微微摇曳的烛灯看了一会儿。   谢凛道:“过来。”   傅雪衣扭头看了一眼,问道:“做什么?”   谢凛没说话,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之后, 傅雪衣将自己手中那杯温水饮尽, 这才起身朝谢凛走过去。   谢凛将人一把拉了下来, 按在自己身边, 语气淡然:“不想一起睡?”   “什么啊?”   傅雪衣欲起身,又被谢凛给按了回来, 心说一句这个人没了修为依仗, 怎么还这么霸道, 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谢凛应声:“你下午时承认了张大娘的话。”   傅雪衣强调道:“可那是假的,只是应付性的伪装而已, 为了方便行事而已。”   傅雪衣小声反驳:“再说,我原本是想说你是我哥哥的,结果被张大娘先说出口了一步。”   谢凛问:“什么?”   “哥哥!”傅雪衣仗着屋内有隔音法决, 声音稍微大了些, 意欲解释, “我原本是想介绍你是我……”   哥哥的。   “嗯。”   谢凛应了声。   傅雪衣还未解释完,听见谢凛这一应声,声音一顿,当即就反应过来。   谢凛又占他便宜。   这个人就是想听他再喊一声“哥哥”。   傅雪衣顿声,憋了一会儿,轻声骂道:“不要脸。”   师尊不准叫,哥哥就准叫了,对吧?   傅雪衣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谢凛这个圈套之中,被这个人吃得死死的。   他一把推开这个人,扭头就往床上倒去,闭上眼就睡。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谢凛出声道:“起来理理,再好好睡。”   傅雪衣没有应声,谢凛又道:“需要我帮忙?”   这下,傅雪衣一闻言,立马从床边坐了起来,目光警告似地看了一眼谢凛。旋即,他抬手去拆自己头上的发冠。   刚才一顿折腾,他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发乱了些,再加上自己在拆发冠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让发丝与发冠上的装饰物勾缠在了一起。   傅雪衣理了一会儿,索性抬起另外一只手,打算将发冠连带着那一缕发丝一同生拉硬拽下来。   “等等。”   谢凛没能看得下去,起身站在傅雪衣身侧,拨开傅雪衣胡乱动作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替这个人理着乱缠的发丝。   傅雪衣双手空了下来,有些无措地放了下来,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须臾,他抿了下唇,将手乖巧地背在身后,不再出声。   谢凛将傅雪衣缠绕在发冠上的发丝理了下来,放下发冠,又抬手慢慢梳理着傅雪衣一头柔软的墨发。   这时候,傅雪衣开口说:“你不用这样,反正我随便一扯,就扯下来了。”   “不痛吗?”谢凛问了句,“你从前也这样硬扯的?”   “我从前用发带比较多。”   傅雪衣解释了一句,伸手将谢凛取下来的发冠收了起来。   谢凛出声道:“不必不自在,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没有谁对谁好是应该的。”   傅雪衣小声说道:“你就是有所求而已。”   谢凛安静了瞬息,语气极淡地承认道:“我就是对你有所求,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正式的名分?”   傅雪衣蓦然噤声,然后飞快地脱掉外衣,往床上滚了一圈,最后面朝内里、背对谢凛,不再出声。   那瀑被谢凛理顺的墨发铺散开来,像漂亮的墨色锦缎。   良久之后,傅雪衣闷声道:“不准压着我头发!”   说完,他闭上眼。   好半晌,傅雪衣才听见身后传来衣料轻微摩挲的声响。   屋内的灯很快被掐灭,他感知到身后床榻位置微微陷了下,是谢凛上了床。   而后,傅雪衣听见些别的细微声响,问道:“你在做什么?”   谢凛道:“为了不压到你的头发。”   傅雪衣于黑暗中沉默瞬息,自觉理亏,伸手把自己铺散在身后床铺之上的头发给捞了回来,给谢凛腾出稍微多些的位置。   这个房间虽然被主人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但是终归不是主人家家的主房,内里放置的床塌也并不算是宽敞。   甚至可以说,躺两个大男人而言,是较为狭窄的。   傅雪衣又往里移了下位置,自觉自己这个睡姿哪哪儿都不太对劲儿,便又动了下,试图翻个身。   再加上这村子里的床木工不太好,他一翻身动弹,整个床就发出“吱呀”不堪承受的声响。这道声音在安静无声又黑暗的氛围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   于是,傅雪衣翻了半个身子,便因为这刺耳又怪异的声音而被迫中止。   他想:倒不如睡山洞去。   傅雪衣正思索着,就听见谢凛隐隐约约像是发出了一声轻笑的气音,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谢凛道:“你听错了,我没笑。”   他现在修为这么高,怎么可能听错了。   谢凛就是在笑他。   傅雪衣闭上眼,心里做了准备,一口气将刚才没做完的半个翻身给翻好。   下一瞬,他猝不及防地滚在了谢凛早就准备的怀抱之中。   谢凛伸出手臂,捞住主动投怀送抱的人。   傅雪衣思绪懵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上了谢凛当。他道:“你又是故意的?”   谢凛坦然说:“如你所见,我没动过。”   占他便宜。   傅雪衣暗自计较了下,绷紧唇线,又往这个阴险狡诈的人怀里蹭了去。   谢凛微微张开手臂,随后又收紧揽在傅雪衣腰身上的手臂,以面颊贴了贴傅雪衣的脑袋,沉声说:“别动了。”   傅雪衣浑然不觉,固执道:“我不,我就喜欢多占些位置……”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了什么,豁然噤声。   傅雪衣因境界有所提升,对于周遭的感知也越发敏锐。   此刻,于黑暗之中,他清晰地听见了谢凛喉结滚动的低喘声。   谢凛低声道:“你再动,我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那我……”傅雪衣因为谢凛这过分直白的话,耳根泛软,蓦然面热,隐约发烫,他胡乱肯定,“那我把持得住。”   谢凛将傅雪衣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抵住傅雪衣的发旋,随意应声:“可能你修为高,定力好。我修为不行了。”   傅雪衣被这个人硬戳着腰腹,有些恼声道:“那你还修无情道呢!满脑子这些事儿。”   “心上人在怀,人之常情。”   谢凛音色平静:“而且,我的无情道已经因为你而破了。”   傅雪衣找不到话来反驳他,索性闭嘴。   好半晌后,傅雪衣实在是没忍住,再次开口:“你能不能离远一些……”   他并非是不懂□□,又跟这个人睡过无数次,眼下被谢凛蹭得身体隐约发软,却仍旧强撑着。   “算了。”   傅雪衣突然间想开了。   谢凛正思索着傅雪衣这话时,便察觉到一个轻轻淡淡的吻慢悠悠地落在了他微滚的喉结之上。   傅雪衣主动亲了他。   这个认知让谢凛的身体蓦然紧绷起来,他涩声问:“做什么?”   “亲你。”傅雪衣于黑暗之中睁着眼,黏黏糊糊地说,“我们做吧。”   谢凛神色怔了下,勾住这个人的腰身,思绪断了好一会儿,像是被莫大的惊喜豁然砸中般。   他问道:“你愿意了?”   傅雪衣“嗯哼”了一下。   不知为何,谢凛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合时宜。   直到他抓住那点儿一掠而过的思绪,出声问道:“那我们以什么样的关系来做?”   傅雪衣顿了下声,语气轻缓地回答道:“姘头。”   谢凛停下动作,掐住傅雪衣腰身,将人微微拉开了来,道:“你再说一遍?”   傅雪衣抿唇,低声重复:“姘头。”   谢凛冷笑一声。   傅雪衣承认道:“你把持不住,我也把持不住,大家都有想做的想法,为什么不可以?”   谢凛不想跟这个人吵架,只是冷了声音,道:“等你想清楚再说。”   “我有什么没想清楚的?”傅雪衣开口,又觉得没必要问,闷声说了句“不做就不做,算了”,欲抽身离开谢凛怀抱。   “是我错了。”   谢凛按住他的身形,低声道:“一开始是我想错了。”   一见钟情,无情道破。   当初,他固执地以为占有和得到一个人就是全部,却没有想过其他。   他知道自己是先有情,再有欲,却忽视了傅雪衣的想法,让傅雪衣在长久的认知当中,觉得情和欲是两个可以分开的存在,可以只有欲而没有情。   直到年初时,傅雪衣提出结束这样的关系。   傅雪衣那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   谢凛道:“我年长你许多,又是你的师尊,本该有引导之责,却任由沉溺在这段关系之中,没能够对你做出正确的引导。所以,是我做错了。”   他把他教歪了。   “傅雪衣。”   谢凛压下所有反应,解释道:“情和欲是不能分开的,你明白吗?”   傅雪衣没开口,也没什么反应。   谢凛见状,抬手摸了摸傅雪衣的脑袋,道:“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我会等你开窍。”   怎么又说他年纪小?   傅雪衣哼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喜欢你的话,就不能和你行鱼水之欢。”   “也就是说……”   “我可以不喜欢你。”   傅雪衣赌气道。   谢凛沉默,然后气笑,声音平静异常:“你倒是会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1章   “夫君。”   说完那番话, 傅雪衣只觉自己后脖颈被谢凛捏住,被这个人往他自己的方向微微按了按。   他小声说了句“霸道”。   这不是也没给他多少选择吗?   折腾这么久,傅雪衣也累了, 靠着谢凛怀里, 没再挣扎, 安静地闭上眼, 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翌日一大早,傅雪衣意识逐渐回笼, 很快清醒地睁开眼,便察觉到自己还在谢凛怀里躺着。   他正欲起身, 又被并未睁眼却早已经意识清醒的谢凛给按了回来。   谢凛道:“别动。”   傅雪衣闻言,暂且按捺下来, 躺回谢凛怀里, 低声问:“怎么?”   “听听声音。”   谢凛应声。   傅雪衣思忖瞬息, 明白过来。   他从怀抱里伸出手来, 掌心有灵力一涌而过, 很快被他轻覆在谢凛耳畔。   傅雪衣施了一道灵决,使得自己极力所能听见的一切声音共享给谢凛。   灵决即成之时, 村落方圆范围内的所有声音一同涌入两人耳畔。   早起晨音, 风吹过树叶、水面。   鸡鸣狗叫, 孩童早起的哭闹,村子里所有人的说话声。   有人在吆喝着自家人该起床了, 有人早已经忙碌在灶头上,有人清扫着院落里沉积的落叶,有人骂骂咧咧出声, 有人温和细语。   傅雪衣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 当那些声音传入他耳畔时, 宛若一种世俗红尘的气息朝他迎面扑了过来。   生动至极。   在这一刻,傅雪衣好像懂了谢凛为何要让他听这些声音。此刻,他心中好似有一瞬明悟拨开迷茫,瞬间使他灵台清明。   傅雪衣轻眨了下眼,感知到周遭灵气的涌动。   然后在下一瞬,一种不合时宜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压下了灵脉间真正想要突破的冲动。   傅雪衣收回灵决,将掌心移开。   谢凛问:“怎么没突破?”   傅雪衣抬了眼,蓦然发觉自己和谢凛之间的距离过分近了,便坐起身来。   他身后披散的墨发随动作轻晃了下,撩过谢凛掌心,柔软而微痒。   谢凛移了瞬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只觉柔软的触觉仍旧留有余韵,令他心有意动。   “就……”傅雪衣顿声答道,“压一下吧,等回九州再说。”   异界天道失衡,导致他金丹后期的修为逆转为离合初期的境界。若是这时候他进阶了,该是突破至元婴初期,也就是对应异界的返虚后期。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离合,渡劫,大乘。   返虚后期终归是比渡劫初期弱了一个大境界。而此界危险重重,多一分修为,就多一分平安回去的保障。   谢凛亦是坐起身来,看了眼傅雪衣,开口道:“不要有压力。”   他率先起身,将一切穿戴整齐,而后才回眸看向傅雪衣还未束好的一瀑墨发。   “坐过来些。”   傅雪衣正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听见谢凛的声音,下意识往谢凛方向移了过去。   谢凛抬手接过傅雪衣没有弄好的头发,慢慢梳理着。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的动作,安静了下,下意识抿唇,试图说些什么,又觉得这样的情况好像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结。   “发冠。”   谢凛伸了一只手到傅雪衣面前。   傅雪衣回过神,解释道:“我今日就用发带。”   他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根发带,抬手放进谢凛朝他摊开的掌心里,又多解释了一句:“简单为好。”   谢凛并未说什么,接过发带,很快为傅雪衣束好发,道了声:“好了。”   傅雪衣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语气乖巧:“谢谢师……”   他平日里下意识说顺口了,现在差点儿脱口而出一句“师尊”。   现在他们身处异界,“鹤月”那边的情况还无法确定,而鹤月是知道他和谢凛的师徒关系的。若是在之后无法设置隔音法决的情况下,他还脱口而出一句“师尊”,可就不妙了。   这种顺口得改!   傅雪衣暗忖过后,很快接上自己刚才未曾说完的话,在谢凛垂眸看过来的目光之中,他张嘴说了句“谢谢哥哥”。   谢凛目光微妙地变了,淡声问:“什么?”   这种明知故问引得傅雪衣瞪他一眼,又补说道:“谢谢哥哥。”   这个人就是吃准了这种环境之下,他们必须得小心谨慎的情况。   他们不能暴露师徒关系,自己肯定得换个对谢凛的称呼。   谢凛问:“怎么叫我哥哥?”   傅雪衣反问:“那喊什么?”   不能叫师尊了,还能叫什么?   “你可以唤我……”   谢凛轻缓出声。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张大娘的敲门声,并伴随着她的询问:“谢仙人,你和你夫君起了吗?”   “夫君。”   谢凛语气平静地接上刚才未曾说完的话。   傅雪衣想着能占便宜就占,便没过多思考,就应了声:“嗯,乖。”   谢凛闻言,难得笑了下,问道:“这么喜欢我叫你夫君?”   傅雪衣思绪顿住,将刚才自己的行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有些便宜不是想占就能占的。   谢凛喜欢占他便宜,是因为喜欢。   他想占谢凛便宜,是因为不能吃亏。   性质不一样,当然不能照搬硬套回去。   “不喜欢!”   傅雪衣说罢,当即起身,推开这个人,跑到房门前去,给张大娘开门。   张大娘见门开了,便解释道:“谢仙人,你们收拾好了吗?我家那位随时都可以为你们领路。”   “稍等。”   傅雪衣出声,还没将话说完,谢凛极淡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夫君。”谢凛走近,轻声对傅雪衣说,“我收拾好了。”   傅雪衣:“……”   张大娘闻言,点头道:“两位仙人收拾好了,那就可以走了。”   这是昨日傅雪衣两人与张桥约定好的,他们二人对周遭并不熟悉,今日一早由张桥领路,去距离此地最近的热闹城镇。   因为张桥等人对于“仙人”的绝对敬畏,无论傅雪衣随口问了些什么,张桥都会如实回答,而不起半分怀疑。   路上,张桥还挺热情地为他们二人介绍了附近城镇的一些情况。   那座城中的确很少有张桥口中的“仙人”长住,因而张桥也知道这两位仙人定不会在城中久待。   张桥道:“两位仙人,再往东走,以我们这样凡人的脚程,大概要走十余年,才能走到神都去。不过对于你们仙人来说,应是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傅雪衣暗自记下往东行便是神都方向这个细节。   到了城里没多久,他们便与张桥分开了。   城中热闹繁华,却也如张桥所言,今日并未有什么仙人路过。   傅雪衣与谢凛在城中待了几日,让自己了解此地绝大多数的风土人情之后,才离开了这座城镇。   此地流通钱财与九州有所不同,傅雪衣便依照张桥透露出来的细节,当了一回狩猎奇物的猎户,以狩猎到的珍惜之物,换了部分钱财。   由钱财生更多的钱财,在这个以凡人居多的世界里,对于他们两个修士而言,并不算是难事。   两人一路往东行。   直到下一座城池,他们终于接触到这个修仙界的修士,也就是张桥口中的“仙人”。   傅雪衣和谢凛两人稍作打算,在这座城池之中暂且落脚。他们租了一座院子,以夫夫对外宣城,进一步结交街坊邻里。   起初,傅雪衣是对于他们宣称的关系提出了些许异议的。   结果谢凛却说:“那人知晓我们的关系,也定会猜到我们会做出伪装,但他会想到我们二人以夫夫相称吗?”   傅雪衣闻言,神情稍显迟疑。   的确,“鹤月”知晓他和谢凛是师徒,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其他的关系。   而“鹤月”在九州待了数年,自然知道徒弟对于自家的师尊应该是一种尊重且敬仰的态度,绝不敢妄加冒犯。   谁都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寻常师徒。   最不敢想到的关系,对于身处异界的他们而言,的确是最为稳妥的。   思及此,傅雪衣不再有异议,只是轻声道:“原来你也知道。”   谢凛问:“知道什么?”   傅雪衣抬眸看了一眼谢凛,坦然道:“没有人会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任何的逾越。”   在九州,谁家师徒会滚到床上去厮混呢?近万年间,就极少有师徒最终会越界成为道侣的。   无论他和谢凛是以怎样的初识纠缠上的,可在九州所有人眼里,谢凛就是傅雪衣的师尊,傅雪衣只是谢凛的徒弟。   超出师徒关系之外的,本来就是一段违背伦理道德的关系。   谢凛是谢凛,傅雪衣是傅雪衣。   他们的地位、境遇、与旁人的交际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凛可以坦然,他却不能。   若是让傅家人知道了他这些冒犯师尊的事儿,父亲怕是第一个就要对他实行家法伺候。   傅雪衣胡思乱想了一大堆,然后蓦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都还没想好要去喜欢谢凛,怎么反而先就想到了之后他们关系被公之于众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的事儿了呢。   真奇怪。   傅雪衣抬手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反正在这里都无人认识傅雪衣和谢凛,也并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本该是什么样的关系,就算他胡作非为、肆意妄为,也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顾忌吗?”谢凛看向傅雪衣的动作,平静道,“众人皆知我行事如此,只要你愿意,无人敢置喙我们。”   九州之内,无人敢说他们。   傅雪衣摇头道:“不一样的。”   他也并未说究竟是什么不一样,只是觉得跟谢凛讨论这些没有意义。   傅雪衣转身欲走,不准备再跟谢凛探讨这些。   结果,他始一转身,就被谢凛给捞了回来。   谢凛问他:“什么不一样?”   傅雪衣恼声道:“不跟你说。”   “夫君。”   谢凛低低出声。   傅雪衣便如同被定住了一般,转眸盯着他。   谢凛淡笑:“不是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跟我说说你的烦恼。”   现在,谢凛深知万事需要沟通这个道理,便换了个温和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2章   “就是有些喜欢我。”   傅雪衣顿了下, 还在思索究竟该不该讲实话之时,谢凛突然将他抱了起来。   他神色惊住,问道:“做什么?”   傅雪衣原本是要出门的, 现下被谢凛抱回院中, 才被放下。   谢凛将人安放在院中, 淡声解释:“跟你说说话。”   院中早已经布置好了隔音阵法。   傅雪衣坐在院中椅子上, 神情迟疑着,很快被谢凛塞了一杯温水过来。   他垂眸喝了一口水, 才出声道:“你跟我是不一样的,地位、经历和际遇, 世人看待的眼光。他们不会觉得上位者失德,只会觉得是……”   傅雪衣声音微微凝滞。   他想, 其实本来就是如此, 一开始就是他先招惹谢凛的。   谢凛打断了他的思绪, 问道:“你觉得我会放任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压力吗?”   “就算你能为我抵挡住所有人的议论压力, 可是……”傅雪衣下意识反驳, “我所亲近的人呢?”   “对待其他人,你可以以实力与地位碾压, 连我亲近的那些人, 你也想用绝对的地位进行压制吗?”   他不想因为谢凛一人, 而让自己众叛亲离,落得自己最终只有谢凛的下场。   说到底, 还是他太过懦弱,没有面对谢凛这一份真心的勇气。   谢凛问道:“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会让你众叛亲离?还是我哪里不够好?”   傅雪衣轻声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什么不好的, 相反的是你很好。”   无论是当师尊, 还是别的什么身份,谢凛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谢凛问道:“倘若我可以扫平你所有的后顾之忧呢?”   傅雪衣沉默瞬息,开口道:“我觉得一辈子太长了,但是道侣是一个没有反悔的身份。”   异界没有长生一说,可九州有。   尤其是对于谢凛而言,谢凛的一生可以足够漫长。若无意外,等谢凛飞升之后,更是长生。   可是,谢凛对他要求的就是一辈子。   谢凛看着傅雪衣,明白了傅雪衣的顾虑。   是他太认真,又把傅雪衣逼得太紧。   谢凛道:“你喜欢及时行乐,并不想负责长生后续漫长的岁月,不被束缚。”   所以,这个人当年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己为人,为一株灵药而和他做那一夜的交易。   那时候,傅雪衣的想法一定是他们不会再有其他后续的交际,因而后来在豫州神城那座桥头之上,傅雪衣在见到他的时候,才会那样的害怕。   这也是后来傅雪衣找他求修炼之法的缘由之一。傅雪衣觉得他渴求的是欲,是身体的交欢,而非是培养感情。   傅雪衣把那三年当做是一场时间更加漫长的交易。是交易的话,傅雪衣就觉得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年初时,傅雪衣提出这场“交易”结束的时间。   他当然会生气。   谢凛并非愚钝之人,问道:“你不想要道侣这个身份,不想负责,只想要和我行鱼水之欢?”   傅雪衣噤声。   好半晌后,他应声道:“你说得没错。”   他不想要那个道侣身份。   “过来。”   谢凛出声道。   今日这番谈话,对于他而言,简直是自讨苦吃。   傅雪衣抬眸观察着谢凛此刻的神情,然后站起身来,慢吞吞地靠近对面的谢凛。   谢凛沉着眸光,抬手将傅雪衣拉进自己怀中坐下,低头吻了上去,重重地压住傅雪衣微张的唇瓣。   傅雪衣欲起身,却被谢凛死死按在怀里。   谢凛没了修为,还这么霸道……依照他现在的修为,明明可以反抗的!   是他不想反抗吗?   傅雪衣抬起手,轻轻地推了下谢凛的胸膛,却很快没了多少力气,被这个人亲得意识迷迷糊糊的。   待到唇分之时,傅雪衣清亮的眸子里浮着极淡的水雾,连眼尾都泛着微微的水红。   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凛低声道:“你愿意跟我行鱼水之欢,就是有些喜欢我。”   傅雪衣迷糊的思绪差点儿被谢凛这句话给绕了进去。他疑惑地反驳道:“什么啊?”   谢凛理所当然:“那日,你说你已经明白了情和欲是不能分开的,今日又承认愿意跟我行鱼水之欢。”   谢凛反问:“你自己想想,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傅雪衣茫然心说,道理是这么想出来的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的地方?   谢凛抱着傅雪衣,将下巴搁在这个人肩窝,肯定道:“你只是不够喜欢。”   傅雪衣神情沉默。   “没关系。”谢凛心中终于舒坦,自说自话,“我可以等你足够心悦我的那一日,不再有后顾之忧。”   话都让谢凛给说完了,傅雪衣反应过来,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再劝说些什么。   谢凛是他劝得动的人吗?   当然不是。   他阻止不了谢凛。   傅雪衣心中隐隐约约冒出来一个念头,就算这辈子不跟谢凛结为道侣,依照谢凛霸道的性子,自己好像也注定会跟这个人纠缠一辈子。   那还有什么区别呢?   从前,他会觉得那一定是一个没有任何期待的黑暗未来,被这个人掌控了所有。那现在他还会这样觉得吗?   傅雪衣顿了声,心里好像有什么陷了进去。   他推开谢凛,站起身来,语气干巴巴地说:“你要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   傅雪衣转身跑进了房间,徒留谢凛一人在院中。   谢凛垂眸思索着什么。   就在此刻,从天上掉下来什么东西,在院中发出一道不算太响的砸地声。   谢凛垂眸望过去,还未认出从天而降的是何物,另外一边刚冲进房间的傅雪衣便有些紧张地跑了出来。   “怎么了?”   傅雪衣面上掠过一瞬担忧,快步走了过来。   “是一只鸟,不必紧张。”谢凛出声安抚,并问道,“你担心我的安危?”   傅雪衣怕这个人又强词夺理说些什么“担忧安危就是心悦的表现之一”的话,并未应声,扭头往那只鸟掉落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只鸟通体乌黑,不过巴掌大小,尾羽偏长,看起来是一只普通凡鸟,没有灵力与修为。   傅雪衣秉持着一种怀疑警惕的心态,迈步走了过去,谨慎地将小鸟捧了起来,又观察一番,才对谢凛说:“看起来是一只无辜掉落下来的小鸟,翅膀受了伤。”   说罢,傅雪衣将小鸟捧至院中石桌上。   谢凛看了眼傅雪衣的神情,问道:“你想救它?”   傅雪衣应声问:“可以吗?”   “可以。”   虽然此界修士与九州看起来势不两立,但是争斗不涉及普通人。他们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两人一路以来,对于此界凡人都并未生出憎恨的连带情绪,更何况这只是一只普通小鸟而已。   傅雪衣替这只小鸟包扎了翅膀上的伤口,又在院中的树上给这只小鸟做了一个窝。   时至第二日,这只通体漆黑的小鸟终于醒了过来,它试图张开翅膀,飞起来,身形摇摇晃晃过后,刚飞出去就又从空中掉了下来。   傅雪衣以灵力,抬手接住了小鸟,轻声道:“你伤还没好,先在这里养着吧。”   小鸟安静地躺在傅雪衣掌心里,一双豆大的眼珠子看着傅雪衣。好半晌后,小鸟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   “呦呦。”   傅雪衣闻声,神情一怔。   他还是从来没听过哪只小鸟是这么叫的呢?他从前见过的小鸟都是“啾啾”地叫,哪只小鸟会“呦呦”地叫啊?   傅雪衣听了好一会儿,将这只小鸟的奇特叫声,归结于此界与九州的不同。   他出门时,给这只小鸟买了些吃食。   没过几日,小鸟受伤那一侧的翅膀便彻底养好。   傅雪衣为小鸟准备了些吃食,装在此界的储物袋中,以灵力缩小,轻轻挂在小鸟的尾羽上。   “你的伤已经养好了,该离开了。”   傅雪衣抬手,以手掌捧住这只小鸟,借助一抹灵力,乘风送小鸟离去。   没片刻,傅雪衣听见半空中传来的“呦呦”叫声,抬眸望去,发现小鸟叼着那个储物袋,又飞了回来,落在他面前的石桌上。   傅雪衣轻笑着问:“怎么又飞回来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说完,他倒先是一愣。   他们二人此刻,才是找不到回家路的人。   小鸟放下那个储物袋,歪着脑袋瞧傅雪衣。好半晌后,小鸟迈着步子,走到傅雪衣面前,低着小脑袋,轻轻地啄了下傅雪衣的手背。   “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傅雪衣轻声问道。   小鸟“呦呦”地叫了下,却像是在赞同般,又啄了下傅雪衣的手。   傅雪衣见状,怔楞了瞬。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比较受鸟类喜欢的,此前在妖族十万大山时,便是如此。   此后,傅雪衣又帮小鸟寻了几次路,这只小鸟却都没有离开。   他同谢凛商议之后,暂且将这只小鸟留在了院中。   后来,傅雪衣发现此界其他小鸟也并非是“呦呦”地叫,而是“啾啾”地叫,便给这只小鸟取名为“呦呦”。   秋日将至时,呦呦进入掉毛期。   深秋过去时,傅雪衣发现呦呦掉毛之后,新长出来一根色泽火红的头羽,还同谢凛讨论了一番此界鸟类的生长趋势。   这一日,傅雪衣和谢凛上街去,与街坊邻里日常打交道。   这座城池来往的修士虽然并不多,但彼此之间大多都相识。此界修士对于凡人有一种天然的轻蔑感,非修士者根本接触不到关于修士的有用信息。   傅雪衣二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成功融入此界修士交流的层次圈。   每隔半个月,便是城中修士聚会的日子。   他们会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包下最豪华的包厢,以展示灵力为进入凭证。有灵力者,无论修为高低,都能参加这次聚会。   聚会上,来往的各方修士会在席间交流各种消息。   傅雪衣与谢凛参加了好几次这样的聚会,从中得知了关于此界修士的许多消息。   此界修士无修仙宗门势力,只有一个盛大至极的修仙皇朝。神都就是这个修仙皇朝最繁华的中心地,但凡此界上乘的修行资源皆被这个皇朝所掌控。   修士想要获得更多的修行资源,就必须去神都,为皇朝效力。   今日的聚会之中,众人讨论的便是从神都方向传来的消息。   有人道:“这个消息在数月之前就已经传遍了神都,直至今日,才被我们这座荒僻的边缘小城修士所知晓。”   “祭司府传出至高级神谕,广邀天下修者,上献各类稳定神魂的秘法。”   那人透露道:“据说是祭司府想要救一个人的神魂。”   旁边有人问:“是哪位小殿下?”   透露消息的那人摇头说:“不是,是为了大祭司的心上人,叫什么……什么光来着?”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名字来。   “晏朝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3章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后悔。”   晏朝光。   傅雪衣垂眸, 神色如常,轻饮一口灵茶。   透露消息的那人还道:“如今几个月过去了,这个叫晏朝光的神魂依旧不太稳定, 因而祭司府仍旧在继续寻找稳固神魂之法。”   “据说, 上献神魂之法, 论其品阶而定, 论功行赏。”   有人激动出声:“这么说,这是一次留在神都的大好机会啊。”   旁边人泼了冷水, 笑说:“你若是有稳固神魂之法,又何必蜷缩在这一角之地, 迟迟没有出人头地呢?”   此次聚会,除了祭司府的消息, 还有关于皇朝挑选护道者之事。   “尊主如今有九子, 最小的皇子即将成年, 天算子已经颁布命令, 为小殿下挑选一名护道者。”   此界的确没有师徒制度。在神都, 身份尊贵者,在成年之时, 会挑选一名护道者, 护佑少年成长与修行。   “据说, 尊主的这位小殿下天资并不算太好,想必其护道者在宫中的待遇与地位也远不如其他几位殿下。”   “尽管如此, 在神都之中,这位小殿下的护道者之争也激烈异常,迟迟未曾定下来过。”   此次聚会持续了两个时辰左右, 各人才陆陆续续地散去了。   傅雪衣和谢凛两人回到家中。   傅雪衣道:“我们该启程去神都了。”   他们二人对于此界大多数的基本情况都已经熟知, 就算去到修士更多的神都, 也绝对不会轻易地露了馅。   两人安排好此地后续事宜,准备明日出发。   下午时,傅雪衣在院中,以灵食喂呦呦。   他考虑良久,抬手摸了摸呦呦头顶上那根火红的头羽,出声道:“呦呦,我们要走了,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去神都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喂养,傅雪衣知晓呦呦大抵是能够听明白他的话的,直白地说:“神都可能会很危险。”   呦呦啄着桌上的灵食,歪着脑袋看着傅雪衣,又轻轻地啄了下傅雪衣的手掌,张开翅膀,飞到了傅雪衣的肩侧。   傅雪衣道:“想去神都?”   呦呦轻轻地扇了下自己的翅膀。一根幽黑的羽毛轻飘飘地掉落了下来。   傅雪衣抬手接住那根羽毛,心说:呦呦的换毛期竟然还未结束。   他在院中喂了一会儿呦呦,看见呦呦飞向自己的窝中,这才起身朝屋内走去。   夜里,谢凛从后面抱住傅雪衣,才指出白日里傅雪衣并没有提及的事情。   他道:“你的那位朋友……”   傅雪衣眼睫微颤了下,慢慢睁开来,轻声道:“这一看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祭司府大肆寻找稳固神魂之法,却又将需要稳固神魂之人的姓名广而告之,其目的是为了引谁出来,自然不言而喻。   傅雪衣说罢,微抿唇瓣,低声说:“我才不会上当的。”   他现在知道此界祭司府的那位大祭司便是夺舍者“鹤月”,这一点已经足够重要了。他们只要在去神都的时候,远离祭司府就可。   傅雪衣正思索时,谢凛的声音从他耳畔传了来:“倘若我不在,只有你一人,你会去祭司府吗?”   他蓦然顿住。   “我又并非是第一日认识你。”谢凛抬起手,揉了下怀中人雪白如玉的耳垂,继续道,“你向来喜欢舍己为人。”   谢凛用此前他们第一日来此界时说过的那些话来堵住傅雪衣余下所有反驳的话。   “到神都之后,去一趟祭司府。”谢凛轻声安抚道,“别让自己往后有会后悔的机会。”   依照留影珠中晏朝光的决绝自刎,倘若此刻晏朝光真的还活着,定是痛苦万分,傅雪衣却连出手相救的行动都不曾去做过,往后徒留此遗憾。   谢凛道:“到神都之后,我们分开行动。”   傅雪衣闻言,沉默瞬息,翻过身来,抬眸盯着谢凛,道:“为什么?”   谢凛语气平静地道:“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你的拖累。”   傅雪衣抿唇,最终低声道:“你说让我不要做后悔的事,那你会让我后悔吗?”   谢凛应声说:“不会,你不用担心我的修为。”   傅雪衣沉默地抓住谢凛的手,并未应声,仍旧犹豫不决。   谢凛微微低了下头,眉心相贴,鼻梁亲昵地蹭着这个人。两人平缓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谢凛道:“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后悔。”   而后,他吻上傅雪衣逐渐放松的唇瓣。   傅雪衣安安静静的,眼睫轻颤了下,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个吻。   他心想:那日谢凛好像说得没错。   ……   神都,祭司府。   大祭司广收神魂稳固之法的消息一经传开,率先在神都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紧接着,消息彻底传开之后,无数修士纷纷揭了拜帖,想要借着祭司府这一道神谕,搭上祭司府的势力。   近几个月来,来往祭司府的修士越发多了起来。   近日,大祭司再发神谕,称只要是能够温养神魂的天材地宝,进献给祭司府者,无论修为高低,进献者都将被祭司府奉为座上宾。   祭司府门内大厅,侍者收了快一日的拜帖,神色早已经疲惫,眼见黄昏将至,他索性偷个懒,打算提前截止今日收拜帖的时间。   侍者转身约了友人,待会儿去坊市一聚。   四下无人之时,他便提前溜了。   傅雪衣通过祭司府守卫,递拜帖而来,到了该收拜帖的大厅前,却并未看见收拜帖的侍者。   他在大厅前等了片刻,也未等到有人回来,正欲转身回头去找祭司府守卫时,自不远处走来一个少年。   少年一袭青衣,相貌清秀,周身未见半分修为。   傅雪衣手中还拿着祭司府的拜帖,不动声色地越过此人,往祭司府门口方向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那少年在叫他。   “等一等。”   少年回头,看见这人手里的拜帖,大方道:“你是来祭司府献那什么神魂温养之法的吧?”   傅雪衣应声:“是。”   少年指了指无人的大厅,解释说:“应该是这里的侍者又偷懒了,见现在天色将晚,就提前走了。”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会客楼,在那里也有收拜帖的侍者。”少年笑道,“这样你就不用白跑一趟了。”   傅雪衣道了声谢,跟上少年的脚步,出声问道:“你也是来上献神魂之法的吗?”   少年摇摇头,开口道:“我哪里有什么神魂之法啊。我只是来这里找人的。”   找人,意味着这个少年对祭司府较为熟悉。   傅雪衣听见这话,对于此人的身份心存些许的疑虑。   少年继续道:“我已经遇见过好几次这里侍者偷懒的情况了,所以一见到你守在大厅前,就知道肯定又是那侍者偷懒了。”   傅雪衣故作疑惑地问:“祭司府都不管此事的吗?”   少年耸肩摆摆手:“那侍者好像是某位祭司的亲人,祭司府的管事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路上,少年又说:“待会儿到会客楼后,你将拜帖交于侍者,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来验证你的神魂秘法是否为真。若是为真,你便能继续留在祭司府,若是假的,也没关系,祭司府只会把人赶出祭司府而已,并不会生怒。”   少年道:“你不必担心受惩罚。”   他见惯了此前有些修者来此诚惶诚恐的神情,下意识安抚出声。   “不知道我收集来的神魂之法究竟有没有用……”傅雪衣迟疑了下,才似好奇地问道:“大祭司那位心上人伤势真的有如此之重吗?”   少年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没见过大祭司那位心上人。大祭司把他看得可紧张了,不允许任何人去见那人。”   傅雪衣道:“这样看起来,大祭司的确很重视他的心上人。”   他状似感慨地叹:“不知道这位叫晏朝光的修者,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得到大祭司的青睐。”   少年应了声:“据说是与大祭司有过生死交际的人。”   “据说?”   “虽然我经常来祭司府,但也只是这段时日而已。”少年解释说,“前些日子,我因为一场意外,伤到了头,修养了一段时间,对于之前的一切事情记不太清……”   少年天真,看起来不谙世事,什么话都可以往外面说。   就在此时,自长廊对面迎面走来祭司府的管事,他一见少年,便出声喊道:“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祭司府一声呢?我的小殿下。”   小殿下?   就是那位即将选护道者的尊主之子?   傅雪衣神色微动,面露惊讶,依照礼数,朝这位少年行了礼:“拜见小殿下,先前不知小殿下的身份,有所冒昧。”   这位小殿下看起来似乎不太适应旁人的行礼,连忙摆手,解释说:“是我自己没有向你透露我的身份的,跟你没什么关系。”   管事瞧见傅雪衣手中的拜帖,知晓这位小殿下又大发善心,帮忙领路了,于是便道:“小殿下,二祭司已经等着你了,你快去吧。”   “此人由我来领路。”   “好吧。”   少年答应下来,连忙跑开几步。   而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傅雪衣,开口道:“我叫明九歌,你呢?”   明九歌。   傅雪衣轻眨眼睫,坦然地说出了自己近段时日的化名:“洛令微。”   他和谢凛谈论过,什么样的化名最不会被察觉出来。一个跟原本姓名、周遭熟识者的名字都完全无关的名字,最无法令人联想其他。   明九歌挥了挥手,笑道:“我记住了。”   傅雪衣目送这位小殿下离去,身形逐渐消失在转角处,方才听见了来自于祭司府管事的冷哼声。   “洛令微是吧?”管事警告道,“我们小殿下平易近人,待人和善,但是并不代表谁都可以胡乱接近他的。”   “歇歇你那些不安分的小心思。”   这个管事将他当成了意图靠接近明九歌来攀附上位之人。   这样也好。   傅雪衣心说,最不引人注目,最容易行事。   管事将人带到会客楼,递交拜帖后,随意安排了一个侍者带傅雪衣去住处。   夜深时,傅雪衣推开窗,一抹黑影从天边飞了进来,转瞬落在桌上。   几日前,他与谢凛在神都外暂且分开,各自行动进城。直至今日,他才持拜帖,以献神魂秘法为由,进入祭司府。   傅雪衣帮呦呦顺着羽毛。   呦呦舒服地抬了抬爪子。   傅雪衣一边给呦呦顺毛,一边思索着傍晚时遇见的那位小殿下,明九歌。   他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一个莫名又离奇的念头来,但是又觉得“鹤月”与祭司府的权势再大,也不应该能够动用此界至高修仙皇朝中一位小殿下的身体才对。   “呦呦。”   呦呦叫了一声,自它舒展开来的翅膀之上,又掉了一根黑色羽毛下来。   傅雪衣最初捡到呦呦的时候,呦呦通体皆是幽黑的羽毛。结果在经过一段时日的换毛期后,呦呦掉了好一些幽黑羽毛,新长出来的羽毛皆为火红。   现下,呦呦成了一只生长有黑红两色的杂毛小鸟,身形未长,依旧只有巴掌大小。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4章   “痴情人,痴情魂。”   翌日一大早, 会客楼前就热闹了起来。   祭司府派人来召集了昨日持拜帖前来的所有修士。   大厅内,祭司府侍者告知了大家有关于神魂秘法或是神魂温养之物的验证之法。   但凡是神魂秘法,将由各人在现场亲自写下第一篇章的秘法要诀。等到初步验证完成之后, 再由祭司府召集上献神魂之法者。   而温养神魂的天材地宝将由皇朝医师进行一一验证。   不多时, 傅雪衣坐在桌前, 很快书写出了关于神魂秘法的第一篇章内容, 交给旁边守候的侍者。   这篇神魂秘法并非来自于九州,而是谢凛在得知神都祭司府的需求之后, 根据此界法则现创出来,而后交于他的。   当时接过神魂秘法的时候, 他稍有迟疑。   谢凛很快看出了他的疑惑,出声解释道:“我只是没了修为, 不代表连这些年积累来的经验也一同忘记了。”   傅雪衣单是知道进阶大乘修士的基础是感悟法则, 却从来没有想过大乘修士竟然能够现创秘法。   “世间秘法并非天成天赐, 古往今来的所有修行之法, 自然皆由修士所创。”谢凛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的担忧。”   傅雪衣心中担忧这份神魂秘法是新创,交于此界的敌人, 助长他人威势, 往后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此神魂秘法由我所传, 我自然会有克制之法,只为救晏朝光, 并不会资敌。”   傅雪衣回忆此前,在听见祭司府侍者说话之后,很快回过神来。   神魂秘法的验证需要一日时间, 明日才会出结果。   聚集在大厅内的修者回到会客楼后, 便各自散去。   下午时, 傅雪衣出了一趟祭司府的门,在城中随意逛了逛。   在此期间,他发现过好几次跟在身后的“小尾巴”。他很快感知到昨日递了拜帖的其他修者外出时,身后也跟了好一些“小尾巴”。   看来祭司府以救治而设局,的确为真。   此刻,他依旧无法判断出晏朝光是否真的在祭司府,还需再忍耐几日。   路遇酒楼时,傅雪衣走进楼中,用了晚膳才回到祭司府。   路上,傅雪衣又遇见了那位小殿下。   这一次,他提前向明九歌行礼:“小殿下。”   明九歌摆摆手,道:“不用行礼的,我只是下了课之后,才有时间来祭司府,没成想今日还能遇见你。”   昨日他遇见明九歌的时候与今日此刻的确相差不大。   傅雪衣笑了下,才问道:“小殿下近段时日是寻找护道人吗?”   “其实……”明九歌提及起此事,似乎有些烦恼,“我听说我的护道者已经定下了。”   傅雪衣应声:“嗯?”   “就是二祭司。”明九歌神神秘秘地道,“你先不要跟旁人透露,我只先跟你一个人说了。”   “所以,我这段时间下课之后,才会经常来祭司府的。”   大祭司的心上人,据传是晏朝光。   明九歌定下的护道者,却是二祭司。   昨日的种种猜测,真的是他在胡思乱想吗?   傅雪衣暗忖,神色却如初,点头道:“小殿下放心,你如此信任于我,我自然会替你守护这个秘密的,绝不提前透露。”   就在这时候,自东面的祭司楼二层处,传来一道声音:“小殿下。”   明九歌闻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呀!是二祭司。”   傅雪衣顺势抬了瞬眸。   那位二祭司站在二楼水榭亭边,容貌俊美,一袭流云织金的墨袍沉如夜色,身如渊渟岳峙。   明九歌说了声,便很快朝祭司楼二楼跑去。   傅雪衣沉下心来,不欲上前打扰明九歌与这位二祭司的相处,只是躬身朝那位二祭司遥遥行了礼,是此界晚辈对前辈的见礼。   回去的路上,傅雪衣回忆着此前坊间流传的关于二祭司的描述。   二祭司,名为归麟,数十年前上位二祭司之位,还未曾做过谁的护道人。   此界关于护道人的说法,是一人只为一人护道。被护道者与护道人之间,关系绝对捆绑,连同势力也一同捆绑。   历来皇朝尊主之位的竞争,也等同于各位殿下与其护道人的势力。   明九歌作为此界尊主最小的孩子,受尽宠爱,连同明九歌的护道人也可以是堂堂祭司府的一大祭司。   这日夜里,祭司府南面忽地传来一阵喧闹声。   傅雪衣推开窗去看,感知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灵力波动。   很快,他看见了白日里才见过一面的二祭司。   会客楼不知道那个方向发生了什么,纷纷被惊动,推窗推门。   没过多久,南面的打斗声便平息了。   会客楼中,各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没到片刻,祭司府便派了人来,清查会客楼中夜里不在房间的修者。   排查到傅雪衣处,傅雪衣看着他们搜寻了一圈房间,并未排查到有任何异样。   侍卫准备离去时,忽地看见了傅雪衣窗前的呦呦,走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鸟?”   傅雪衣应声答道:“不太清楚,是一只杂毛鸟儿,我养了好几年了,本来打算养着让它开灵智的,结果一直没开灵智,卖也卖不出好价钱,也养出些感情了,就索性留了下来。”   “大人。”傅雪衣问道,“一只鸟儿,总不能跟今夜之事扯上关系吧。”   守卫摇摇头:“我只是见这鸟儿稀奇,多问了一句。”   守卫很快去查下一个房间的修者了。   傅雪衣关上门,看着呦呦站在桌上,埋着脑袋给自己梳理羽毛。   而后,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又飘了出来。   傅雪衣走过去,看见红黑相间的小鸟,轻声说:“呦呦,掉毛这么严重,你该不会要秃毛了吧?”   原本还在梳理羽毛的呦呦抬起脑袋来,飞快地啄了下傅雪衣的手,像是在叽叽咕咕不满一般。   傅雪衣见状,轻笑了下,思索着今夜之事是何人弄出来。   第二日,祭司府派人来会客楼,通知了部分上献神魂秘法的修者到大厅一叙。   傅雪衣亦在其列。   这一次,在大厅之中,傅雪衣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祭司,一袭白衣浮月袍,相貌清雅,气质温和,却自有一种威严天成。   大祭司亲自接待了他们。   这位大祭司给傅雪衣的感觉,的确如“鹤月”那般。   将完整的神魂秘法交给祭司府后,祭司府先是给予了众人先前承诺的报酬,又应下相应后续的承诺,一月之内许众人神都值守职位。   离开大厅、回到会客楼后,傅雪衣于屋内施决,以秘法感应刚才上交的那篇神魂秘法的去向。   时至午后,他感知到那篇神魂秘法长久地停留在了祭司府以北的方向,终于没再移动半分。   昨日夜里,打斗发生之地是在祭司府南面,今日神魂秘法最终存放的位置却是在祭司府的北面。   “呦呦。”   傅雪衣抬手捡起呦呦掉落的漆黑羽毛,沉思良久。   他该去北面?还是南面?   ……   是夜。   祭司府守卫如白日般照常巡逻。   夜风习习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戌时一刻,一队守卫与另外一队守卫开始进行交替更换。两队守卫的首领趁着交替之际,简单地交流了下关于巡逻的情况。   “昨日夜里,北面闹了一通,上面下了命令,说是要加强北面的巡逻。今日夜里,大家都得加强警惕些,别丢了饭碗。”   两个首领交单过后,各自朝着自己巡逻方向走去。   夜风吹刮而过,隐隐约约透着刺骨的寒意。   祭司楼门口,守卫被这迎面吹来的寒风刮得瑟瑟发抖,没忍住从储物袋中拿了一件厚外衣出来替换。   门口的烛灯也因这几近透骨的寒风而微微摇晃着,暗了一瞬。   守卫眨了下眼,穿好后衣裳,继续盯着周遭的动静。   祭司楼内,寒风吹进长廊,烛灯却依旧长明不灭。   半刻钟后,虚空灵力微地涌动了下,一道身影从隐匿的寒风之中显现了出来。   看来他两年前在疾风谷领悟出来的风系法则,也只能帮助他隐匿身形两刻钟而已。   傅雪衣着一袭黑衣,打量着祭司楼内的构造,然后无声无息朝二楼走去。   数日之前,谢凛与他分开前,曾经对他说:“从留影珠来看,鹤月是个谨慎万分的疯子。你在祭司府中,只需要依照直觉行事,不必考虑过多,方能躲开他的算计。”   因而今日夜里,他既没有去北面,也没有去南面,而是来了位于东面的祭司楼。   傅雪衣踏梯而上,很快来到祭司楼二楼。   周遭依旧烛火长明,偶有阴影处,也是位处狭小。   傅雪衣观察过祭司楼,一共有九层楼高。   祭司楼第三层,是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是祭司楼的书册。此地据说往后会对留在会客楼的修者开放。   傅雪衣打量一眼,以神识轻扫了一遍这些藏书,并没过多停留,继续往上走。   第四层,第五层……时至来到第七层时,傅雪衣听见人声与走动的脚步声,灵力微涌掠过,很快隐匿于徐徐冷风之间,归于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傅雪衣听见有道隐约熟悉的声音在问道:“二祭司,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行啊?”   傅雪衣很快意识到说话者是明九歌,明九歌这时候都还未曾离开祭司府……   那位二祭司归麟道:“再等等,等护道宴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开始修行了。”   而后,归麟问道:“小殿下想修什么道?”   明九歌思索了下,道:“前日,我看见在练武场,三哥以琴为法器,打架不见血。不知为何,我也有些感兴趣。”   “喜欢琴?”归麟应声,“那我之后便教小殿下乐修之法。”   明九歌似乎有些高兴,站起身来,出声道:“那我现在去三楼藏书阁拿一本琴谱,可以吗?二祭司。”   “我陪你去。”归麟道,“三楼正好有一架琴,我可以先教你一些琴曲。”   傅雪衣借窗外寒风,隐匿于虚空之间。   待到这两人离开第七层后,才继续往楼上掠去。   一来到第八层,傅雪衣便感知到这一层比任何一层楼都要大。但是,第八层本应该比前七层楼都要小些,才是合理的。   除非此地……另有乾坤。   祭司楼第八层,设置有八扇窗,八根柱子,与八盏明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构造。   就连此楼通往第九层的入口都不存在。   可傅雪衣记得从外面看向祭司楼,是存在第九层楼的。   只要解开这其中的隐秘……   傅雪衣安静下来,思忖良久。   这时候,从祭司楼第三层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像是初学者在试弹一般。   傅雪衣盯着此地的八根柱子。   整个祭司府会定时修缮如新,而这里的八根柱子却似已经存在很多年却一直无人修缮一般,有着不同程度的损坏。   傅雪衣很快感知到这八根柱子上的灵性波动隐约有所不同,依次感知了一遍后,发现这八根柱子的灵性是按照年份在递增。   第一根柱子有两百年的灵性,第二根柱子有四百年的灵性……往后依次增加两百年的年份,直到第八根柱子的年份为一千六百年。   也就是说,他得找到一根在一千八百年前就被作为柱子的存在?然后,他才能去第九层?   傅雪衣在进入祭司府前,了解过关于祭司府的历史。祭司府正是设立于一千八百年前,那时候便应该有这祭司楼了。   这根存在一千八百年的“柱子”,难道是整栋祭司楼?   这场关于九州的阴谋,从一千八百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吗?   这时候,第三层传来新的琴音,大抵是那位二祭司在教明九歌琴曲。   傅雪衣静思着摇头,心说不对,应该是有别的方法。   九数。   九州为九数,九州修士的修行境界也被划分为九大境界,从炼气到大乘境界。   此界天道失衡,修为与九州颠倒。   他要找到第九层,不该是去寻找那根存在一千八百年的“柱子”,而是应该找这里存在两百年的新柱子。   傅雪衣抬手,借引此界灵气,转瞬灌注于自己身边的那根两百年年份的柱子。   变化自此刻从虚空中隐约浮现,一条通往祭司楼第九层的通道转瞬现了出来。   傅雪衣以神识飞快扫过第九层内的变化,飞身朝虚空掠去。   就在这时候,来自于祭司楼第三层的琴音蓦然中断!   傅雪衣飞快来到祭司楼第九层,瞥见放置在最中央的那方冰棺之中所躺的晏朝光,快步走过去,正欲抬手之时,一道攻势从虚空转瞬袭来。   “铮!”   傅雪衣祭出春昼,抬剑挥了过去。   剑意横扫之下,短暂阻绝来自于大祭司的那一击。   与此同时,傅雪衣倾身掠近正中央的冰棺,抬手间挥出一道灵力,将冰棺盖掀飞,伸手手探脉而去。   的确有神魂秘法温养过的痕迹。   傅雪衣思及此,还未做出余下反应之时,有人自楼下迅速攻了上来。   傅雪衣以一打二,很快被迫远离了正中央的冰棺。   大祭司盯着傅雪衣平平无奇的脸,试探性地道:“傅雪衣?”   “鹤道友。”傅雪衣笑了下,温声问好,“好久不见。”   大祭司感知着傅雪衣的修为:“你现如今的修为……”   二祭司归麟道:“此人不过七阶修为,凭借我们二人,轻易便能将人捉拿住。”   此界将修为境界划分为九阶,从低阶到高阶,至高修为为九阶巅峰。   大祭司盯着傅雪衣:“你的师尊呢?”   傅雪衣并未回答大祭司的话,而是轻声道:“天道失衡,修为颠倒。鹤道友当日也说过,我可以在心念之间,达到飞升之境。”   “你们此界区区七阶的修为限制,对于我而言,算不了什么。”傅雪衣平静道,“只要我自废修行灵脉,九阶巅峰并非难事。”   旁人的灵脉天生,不能自毁。   可他的灵脉并非天生,自毁最是容易。   傅雪衣道:“鹤道友,将晏朝光交给我。”   “不可能!”大祭司神色变幻过后,蓦然道,“等你自毁再谈威胁。”   话音落罢,大祭司率先出手,一式翻天掌蓄势而出。   他以一掌接住傅雪衣的剑意,而后赫然察觉剑意之上的灵力灌注加重,隐隐约约有暴涨之势。   此人竟然当真果决至此,毫不犹豫地自毁灵脉?   大祭司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在战场之外,传来明九歌的一声惊呼。与此同时,正中央的冰棺于此刻无端自燃,明红火势瞬间冲霄而上。   傅雪衣与离得近的二祭司同时折身而返,两道灵力探出,却似乎阻止不了那冰棺的自燃。   在一片明红火势之中,那冰棺连带着冰棺里躺着的人一同化为虚无。   下一瞬,傅雪衣蹙眉,脚尖轻点,借力的同时,将手中长剑横斜于躲在旁侧毫无修为的明九歌脖颈侧。   二祭司扭头便道:“不要伤及无辜!”   他眼中尽是对明九歌此刻安危的担忧。   傅雪衣看见倾身折返的大祭司似扑向那漫天火势,冷声道:“伤不伤及无辜,得看今夜过后祭司府的态度。”   话音落罢之际,他带着明九歌隐匿于虚空,从祭司楼第九层跳了出去,转瞬消失于夜色间。   大祭司抬手将此地大火扑灭,蹙眉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去搜会客楼!”   另外一边,傅雪衣带着明九歌出了祭司府,借助短暂隐匿虚空之势,远离了祭司府,朝东面而去。   直至一处小巷之中,傅雪衣低声道:“明九歌。”   “你不要杀我。”明九歌下意识道,“祭司府听从父尊的命令,他们一定会来找我。”   “刚才,你距离冰棺最近,它是如何自燃的?”傅雪衣问道。   当时,他与那两个祭司正是对峙关键时刻,并未注意到冰棺是如何自燃的。   明九歌沉默了瞬,语气干巴巴:“我没怎么注意,光顾着看你们打架去了。直到冰棺自燃起来,我才发现的。”   “小殿下。”傅雪衣语气冷淡地说了自己的猜测,“你该不会是心悦你们大祭司,心生嫉妒,故意毁了晏朝光的身体吧?”   “你胡说!”   明九歌因这样的污蔑而身体发抖,意欲反驳:“我若是心悦大祭司,何不选大祭司当我的护道人?”   “这么说,二祭司刚才如此紧张你的安危,他是你的护道人。”傅雪衣语气极为平静,“你心悦的是那位二祭司。”   明九歌不说话了。   傅雪衣道:“痴情人,痴情魂。”   明九歌天真道:“我父尊最宠我,所以你千万不能杀了我。”   傅雪衣应声说:“那我更应该杀了敌人之子才对。”   “你……是不是受伤了啊?”明九歌保持着一种特别的天真,继续道,“我储物袋里有伤药,你可以拿去用,但是不能杀我。我死了,我父尊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一刻钟后。   僻静后巷,二祭司寻踪而至,很快发现了倒在角落的明九歌。   他伸手将人抱在怀里,以灵力检查了一遍明九歌的神魂,确保无恙之后,指尖轻轻点在明九歌的眉心,探查着明九歌刚才的记忆。   明九歌悠悠转醒,抬手捂住自己有些疼的脑袋,看见二祭司,眸光一亮,开口道:“二祭司。”   二祭司轻声安抚:“小殿下莫怕,有我在呢。”   “二祭司,那个人是不是坏人啊?”   明九歌随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东西,下意识出声:“我的储物袋不见了。”   二祭司拍了拍慌张起来的明九歌,低声问:“小殿下,你的储物袋里有什么?”   “有钱币,有吃食……”   明九歌似想到什么,肯定道:“还有伤药!那个人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5章   “凤凰妖尊。”   祭司府, 会客楼。   夜半时分,祭司府的巡逻守卫听从命令,挨个房间地对众多修士进行排查, 此刻究竟谁不在房间内。   守卫很快上了二楼来。   搜寻傅雪衣的守卫依旧是昨日那个, 他抬手敲了下, 正准备出声说自己是巡逻守卫的时候, 房间的门似乎并没有关紧,被他轻轻一敲, 就给敲开了一条缝隙。   守卫眼皮一跳,见状心想:难不成今夜闯入祭司府的贼子便是此人吗?叫什么?叫洛令微。   刹那间, 守卫御好灵器,轰然推开门, 却瞥见窗边坐了一人, 正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洛令微。   这人手中还捧着昨日夜里守卫才见过的杂毛小鸟, 愣愣失神了瞬, 歪着脑袋, 像是打量守卫。   守卫顿时松了一口气,说:“我还当你不在房间呢, 今夜又有贼子入侵, 你却光顾着玩弄你养的那只杂毛鸟儿, 还忘记了将门紧闭。”   “下次可得注意了。”   守卫今日不欲闲谈,正准备退出房间, 替这个人关上房门,心中却迟疑地生了疑。   这时候,坐在窗前的洛令微张嘴, 发出一道“好”的应声。   守卫心中疑虑顿时消散, 临关门前, 还瞥见那洛令微低头抚弄着掌心捧着的杂毛小鸟,像是在呵护什么宝贝一般,笑了笑,心说此人真是爱鸟成痴了。   房间的门被守卫给关上了。   洛令微依旧坐在窗前,低头打量着自己掌心里的翎羽,安静至极。   时至一阵寒风轻拂而过,从院中轻袭,转瞬进了房间。   窗户被寒风吹得“砰”的一声,瞬间给关上了。   傅雪衣从隐匿的寒风之中现出身形来,微微平息着呼吸,抬手往依旧坐在窗边的人身上落下一道灵力。   原本活生生的人被灵力一笼罩,很快化为原型,就连那只杂毛鸟儿也一同化作了一根火红的翎羽,被呦呦叼在喙口。   傅雪衣道了一声“呦呦”,转身走进里间,将身形与相貌换回洛令微的外表,换了衣裳,又才走出来。   他瞥见呦呦仍旧叼着那根翎羽,迈步走了过去,给杂毛小鸟梳理着羽毛,又从呦呦喙口将翎羽给取了出来。   呦呦一双黑亮的小眼珠子跟着那根翎羽转,像是依依不舍般。   傅雪衣轻声道:“这不是你的羽毛,是一根翎羽,是……一只小凤凰给我的东西,暂且借来用了一下。”   当初在翼州神城皇宫的时候,凤今焰撞见他与谢凛之事,为了帮他遮掩气息,送了一根凤凰翎羽给他。   今日去探东面祭司楼前,他先将呦呦幻化出人身,而后又思索着该用什么来遮掩呦呦本身的气息,没多久便想到了凤今焰当日给他的那根凤凰翎羽。   这个做法自然是冒险万分的。   幸好的是,呦呦得了凤凰翎羽幻化的“杂毛小鸟”,就将其捧在掌心,安安静静地坐在了窗边。   就在这时候,原本搜寻过一遍的守卫突然卷土重来、   很快轮到二楼内傅雪衣的房间,傅雪衣将翎羽收好,起身去开了门。   守卫二话没说,当场与他对了一掌。   傅雪衣旋身侧过,很快抬眸盯着此次实力非凡的守卫,问道:“不知大人这是何意?”   这一批守卫与刚才那一批守卫不是同一阶,就算是无故出手打人,面上也未露半分歉意,而是冷声道:“搜寻一个受过伤的人。”   随后,傅雪衣盯着祭司楼的医修走进来为他诊脉与嗅息。   没多久之后,医修摇头道:“并未。”   守卫拉着医修,很快去了下一个房间。   傅雪衣缓步走到门口,正欲关上门时,便听见楼上传来的打斗声,似有人在争吵般。   没多久,会客楼的院中便聚集了几个被守卫打下来的修者。   傅雪衣安静地关上门,思忖片刻,坐在桌前,将明九歌那个储物袋拿了出来。   明九歌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储物袋不见了,便告诉那位二祭司,就天真异常地猜测他受伤了?   傅雪衣微垂了下眸。   如此一来,医修在诊脉与嗅息之后,便彻底排除了他今日夜里不在房间的嫌疑。   傅雪衣以灵力打开手中的储物袋,神识一扫,发现明九歌的储物袋中装满了东西,各类各样,似乎快要自己的家底都给装进这个储物袋中。   傅雪衣探查一番,并未碰其他东西,而是将两块玉佩与一卷书册给拿了出来。   这两块玉佩,其中一块玉佩上刻着明九歌的“歌”字,而另外一块玉佩上,刻着一个“迦”字。   傅雪衣回想近段时间打听来的各种消息,却不太清楚这个“迦”代表的是当今尊主的哪一位殿下。当今尊主九子之中,好像并没有以“迦”为名的殿下。   傅雪衣将这两块或许会有用的玉佩收起来,转而看向那卷书册。   明九歌即将修行,大抵是由于宫中给他加了课程,这个储物袋中会有一些书册。   而这本书册,讲的是此界修行之史。   ……   翌日,祭司府忽地对外界颁布不再寻找神魂温养之法的神谕。   一时间,神都为此而议论纷纷,有还未来得及持拜帖到祭司府的修者遗憾不已,也有好事者忍不住猜测是何缘故让祭司府不再接受神魂秘法。   而在会客楼中,祭司府派人来,通知那些上献了完整神魂秘法的修者,这几日耐心等待,奖赏自在往后。   而余下的修者全都被祭司府给“请”了出去。   这一日,大概是因为昨日夜里之事,明九歌受到了惊吓,终于没再日日往祭司府跑了。   傅雪衣耐心等待着什么。   时至几日之后,祭司府公布了对尚且还住在会客楼的修者的安排,统一收在神都守卫营。   此界修者似乎对于入守卫营受管束并没有太多的异议,大都欢欢喜喜地接受了安排。   因为在他们眼中,留在神都就意味着修行资源的倾斜,权位的攀升。   傅雪衣对于此界皇朝集中掌控修行资源的制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个修仙皇朝建立于数千年前的乱世之中,在一统乱世之后,屹立数千年也未曾倾覆。   转变的时机来自于宫中传来那位小殿下举行护道宴的消息。   小殿下的护道人是祭司府的二祭司。宫中为此举办了一场盛宴来为小殿下与二祭司祝贺。   作为祭司府的“一员”,傅雪衣被安排随其他人一起,在护道宴这一日,巡逻宫门。   傅雪衣所在的守卫队首领乃是一名四阶修为的修者。入宫门这一日,祭司府给他们这一批人分配了任务,巡逻南宫门与北宫门。   戌时一刻。   神都上方夜空燃放起绚丽的烟火,宫中关于明九歌的这一场护道宴也正式开始。   这一切似乎与巡逻在宫门内侧的守卫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和傅雪衣分配在一起的一名守卫仰头看着夜空烟火,面露羡慕之色,轻声道:“有人就是命好啊,我们努力往上爬,却有人一出生便站在了至高处,无忧无虑,受尽保护。”   另外一人笑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修行一生,昏庸度日一生,到头来终归只是一捧黄土白骨。”   傅雪衣闻言,出声搭话话道:“我从祭司楼中的藏书中,看见在很久以前,是有修者可以活得更久的,只不过后来……”   有人一听这个,顿时就来劲儿了,神神秘秘地说:“我听闻这是上苍降下的惩罚,因为万年前有人意图踏破虚空,夺舍神明。上苍震怒,为此降下惩罚,此后再无长生。”   “你不要命了,敢在这里说这些,若是被天算子感知到了……”那人提醒道,抬手在自己脖颈侧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经过此人这么一提醒,原本聚在一起的几人顿时各自散开了来,负责巡逻自己负责的区域。   戌时两刻,神都再次燃放绚丽烟火。   原本负责北宫门的守卫开始向南宫门开始移动巡逻。   这队守卫之中,就连首领也才四阶修为。   傅雪衣想要脱身,很快便寻了一个理由,在中途短暂地离了队。   他回忆着脑海中关于皇宫的位置地图,朝东面而去。   此界似乎以东为祥瑞。神都建在此界东面,祭司楼位于祭司府的东面,就连天算子所在的神阁也是位于皇宫的东面。   傅雪衣朝神阁所在的方向行去。   路上遇见有人询问着,他便拿出自己祭司府的身份玉牌,便很快被放行。   时至他来到一处稍显荒僻的宫内门前,在宫道上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小声哭泣声,以及侍者打骂声,沉默一瞬,心说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该尽快与谢凛汇合才对。   他转身往宫道另一侧走去。   宫门内,蜿蜒曲折的小道尽头,是一片湖泊。   此刻,宫中侍者正将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少年往冰冷的湖水中按。   “怪物!”侍者嘴里嚷嚷着,“谁叫你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我。”   被侍者按在水中的小少年不停挣扎着。   下一瞬,一只手探过来,将侍者提起来,豁然掀飞出去。   侍者摔了个大跤,慌张地大喊:“谁啊?”   傅雪衣救下小少年,转眸盯着那侍者,语气冷漠:“今日是我初次当值,不知道会否遇见一次邀功的机会?”   侍者闻言,身形一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告诉你,在这宫中别多管闲事,这怪物……”   侍者偶然间瞥见那怪物看过来的眼神,蓦然噤声,连忙爬起身来,警告道:“你这守卫简直是多管闲事,我今日不跟你计较。”   傅雪衣垂眸去看身边的小少年。   看其身形,小少年不过十岁,一张清秀的小脸被寒凉的湖水浸湿过后,苍白至极。   傅雪衣蹲身与小少年视线持平,倒是没从小少年身上感知到有什么怪异之处。   他伸手施了道灵决,将小少年周身湿润给弄干了,出声问道:“知道回去的路吗?”   小少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瞳,看着傅雪衣,话语迟钝:“你,可以,做我的,护道人,吗?”   傅雪衣闻言,神情微怔,隐约猜到这个小少年在宫中的待遇并不算好,大概是有很多人欺负小少年的。   他平静道:“没有谁可以永远保护谁,你可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傅雪衣将手中的提灯放在小少年手中,叮嘱道:“回去吧,有灯火照亮,路上也小心些。”   小少年盯着自己手中的灯,又开了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寒,迦。”   小少年抬起头来,原本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漆黑的眼瞳怔怔望着虚空之中。   另外一边,傅雪衣将身形隐匿于虚空,路上未再耽搁,很快借道而行,来到神阁附近。   他刚一进入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面,清风拂面,便被站在假山后的人给抱了个满怀。   傅雪衣自微风中转瞬现出身形来,抬眸看向谢凛,示意这个人松手。   谢凛未曾松手,而是问道:“受伤了?”   前些日子从祭司府传出来的消息,是大祭司不再找寻神魂秘法。谢凛就已经知晓傅雪衣已经开始行动了。   “没有。”傅雪衣答了句,简单地将自己这边的情况给说了说。   当日在神都城外,两人分开时,便说过,他去祭司府,而谢凛来神阁。   这两处地方皆是神都最有疑点的地方。   傅雪衣道:“祭司府最有疑点的地方,应该是那处祭司楼。”   可他当日探查过,祭司楼第九层也并未有任何奇特之处。   谢凛应了声,道:“进神阁。今日夜里,天算子受邀参加护道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傅雪衣沉默一瞬,才问:“我怎么进去?”   谢凛抬了抬手。   傅雪衣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微微抿唇,化作清风,转瞬藏在谢凛袖中。   谢凛往假山外走去,垂手拂袖时,指尖微微勾了一缕温和的风。   他迈步朝神阁方向行去。   没多久,他便到了神阁门口。   “大人手谕。”谢凛出声,“让我此刻进神阁一趟。”   不多时,神阁守卫很快放行。   进了神阁,谢凛持灯往地宫走去。   片刻钟后,他垂手敲了下袖袍。   一缕微风拂过谢凛袖袍。   傅雪衣很快现身于地宫之中,面有微红,先是抱怨了句:“下次你不要随便便摸你的袖袍。”   旋即,他转眸看向此处空间,不远处有隐约塌陷的痕迹,此地并未被修缮。   谢凛解释道:“此地位于神阁地宫之下,地处隐蔽,此前就连此界修士都未曾发现。”   “是我以一抹灵力试探,才开启了此地。”   “灵力?”   傅雪衣反应过来,谢凛所说的灵力,是最开始蕴藏在灵脉与灵窍之间的九州灵力。   在此界行走,他们一直用的是此界灵气所化的灵力,并没有用过九州灵力。   谢凛的修为被此界所压制,只余一点炼气初期的灵力了,结果还用在了开启此处之上。   “也就是说,这里或许与九州有关系。”   傅雪衣正思索着,听见谢凛对他说:“那只鸟呢?”   “呦呦?”   傅雪衣抬手从袖中一小块空间内将呦呦给唤了出来。   此前,他说呦呦换毛期太长的时候,还跟谢凛说过此事,谢凛只是叫他带着呦呦来就好。   难不成呦呦真的是什么神鸟?   从傅雪衣袖中飞出来的鸟儿坠入此地空间,便如同失了意识般,翅膀晃悠悠地往前划去。   傅雪衣伸手欲接住呦呦,呦呦便已经提前一步撞上了不远处的墙面。   一道微微浮闪的印记从石墙上显现了出来,像是一只长尾巴鸟被九根枷锁束缚住,长尾巴鸟竭力飞天,却被生拉硬拽,无声坠落在地。   这只长尾巴鸟……   傅雪衣盯着石墙上的印记,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忘记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种长尾巴鸟。   在长尾巴鸟对面,是一团模糊不清、类花又类血肉般的图案。   傅雪衣盯着那枚图案,脑海中当日在豫州客栈中“鹤月”所布置的那枚图案于此刻与眼前的印记重合在了一起。   谢凛道:“我以灵力探查,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枚鸟类印记与一点字迹。”   “字迹为‘傀儡’二字。”   谢凛话音未落,不远处一头撞上石墙的小鸟用着一种几近麻木的声音叫起来:“傀儡。”   “傀儡,傀儡,傀儡。”   傅雪衣语中带忧,唤了一声:“呦呦?”   小鸟又转瞬开始“呦呦”地叫了起来,像是有些着急般。   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傅雪衣蓦然噤声,似乎感觉到来自于储物空间内的拉扯力。   傅雪衣神识一扫,抬手将那根翎羽唤了出来。   原本并无灵识的翎羽在此刻,不受控地飞向了不远处的小鸟处。   谢凛看见从傅雪衣储物空间里飞出来的凤凰翎羽,眸光极淡地落在傅雪衣身上。   察觉到谢凛的视线,傅雪衣莫名心虚,小声解释道:“就是……之前小凤凰给我的一根翎羽,没别的意思。”   傅雪衣解释完,抬眸看见因为那根翎羽而开始不断掉毛的呦呦。   呦呦经过一段时间的换毛期,成为了一只黑红杂毛小鸟。现在在那根翎羽的复苏之下,呦呦一身黑羽褪尽,赫然成为了一只羽毛色泽艳丽夺目的火红小鸟。   下一瞬,火红光华浮现过后,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凤凰羽袍的男子。   此“人”容貌艳丽,眉眼如墨画,凤眸狭长,内里的茫然无措逐渐被清明所取代。   他抬眸看见石墙上的刻画,开口道:“我名凤幽幽。”   这个名字听起来跟凤今焰是一家人的样子。   傅雪衣暗忖。   此时,谢凛终于出声:“凤凰妖尊?”   作者有话说:   凤凰妖尊的描述,在第25章 。   凤今焰给凤凰翎羽,在第27章 。   —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6章   你们竟是师徒。”   凤凰妖尊?   傅雪衣神色微怔。   数千年前, 凤凰妖尊出世,曾一度征战,将三不管地界的幽州纳入过妖族麾下统治。   后来, 凤凰妖尊渡飞升之劫, 至此陨落, 再无消息。   此前   , 还有人说凤今焰就是当年凤凰妖尊逆天而行,历经万难, 再重生修行的。   现下,凤幽幽再现, 这样的言论似乎就不攻自破了。   凤幽幽应了声:“数千年前,我欲渡飞升之劫, 却在天劫淹没我的身躯之后, 感知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当年, 凤幽幽渡劫失败, 欲涅槃重生, 却在最后时刻,变故突生。诡异阵法打断了他的涅槃之路, 将他拖来了此界。   凤幽幽道:“我可能没有你们这般的运气。我一到此界, 便被困在了此地。天道失衡, 修为颠倒。”   再加上那时候,他渡劫失败, 状态并非处在巅峰。他被困在此界此地,困了很多年,枷锁缚身, 不得自由。   本可以自由翱翔在天际的凤凰, 到头来却成为了旁人的笼中囚鸟。   此界修士将他困住之后, 物尽其用,汲取他的灵力,剥夺他的凤凰翎羽与凤骨,想尽一切办法,意欲获取长生之法。   “此界修士受天道束缚,即使修为至绝颠,也无法像九州修士一般,增长寿元。”   此时,谢凛出声问道:“数千年前,天道便已经失衡,一直未曾自我修补法则?”   通常来说,天道不可能失衡数千年之久,也无法修复。   凤幽幽苦笑:“我当年也曾经跟你有过同样的疑惑,也觉得天道很快会将此界法则修补如初。”   “为此,我在此界待了百年之久,终于从他们各种记载之中,得到了部分真相。”   此界修行记载历史,不过万年光阴。   在万年前,天道法则新生,随之而来的,便是此界修士的崛起,修仙秘法的盛行。   很快,不到百年时间,第一个至高修为的人出现了。此人发现天道法则新生不过几百年,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弱。   可是,由于天道新生尚不完整,飞升通道无法开启,此人感知到飞升契机十余年之久,也不得飞升之法。   于是,他想到了夺舍天道之法,强行开启飞升通道。   凤幽幽道:“此人成功了。”   此人开始修改法则,让此界极速发展,意图提前开启飞升通道。   世人将此人奉为神明。   此界资源很快被消耗殆尽,于是那些高修为者开始采取掠夺式修行,掠夺其他尚未踏入修行之人的灵脉资源。   这样掠夺式的修行方法当然不行。   没过多久,这个还算是新生的世界便迎来了大劫。   天道失衡,上苍降临惩罚。   此界万年大劫那一日,天降瓢泼血雨。那血雨是夺舍天道者四肢被分裂之后从九重天上掉落下来的。   大劫过后,此界修士所剩无几。   那些被剥夺灵脉的凡人很快便因为寿元将尽,而死去。   大劫余威剥夺所有长生法则,锁住了此界所有人的寿元增长,卡在两百岁的死关上,始终无法再往上增长半日寿元。   “你们来时,应该察觉了不能修行的那些人体内皆有灵脉,却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凤幽幽道,“那是因为在万年大劫过后,那些将夺舍第一人侍奉为神明的人,亲自分食了他们神明的血肉,意欲汲取灵力,却不料只是作茧自缚。”   此后几千年,此界进入一个极度衰败的境地,被上苍遗弃,天道失衡,诅咒深刻于所有人的肉身骨血之中。   直到天算子的出现,天算子建神阁,算未来,令此界回归一种较为正常的状态之中。   就算是天算子,也逃不过刻在骨子的诅咒,只能活两百岁。   每一任天算子寿元将尽前,下一任天算子便会出现,继承上一任天算子的能力。   此界归回相对正常的状态之后,其中有一任天算子心有野心,意欲重启夺天计划。   他们谋划了上千年,历任五代天算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打破诅咒的法子。   凤幽幽道:“他们所谓的法子,就是觉得此界已经无救,该找寻一个新的修仙界。”   “于是,才有了我当初感知到的那一缕飞升欺瞒契机。”   “我用了百年的时间来逃出神阁,又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了解真相,走进神阁,与那天算子打了一架。”   “最终,我与那一任天算子同归于尽。临死前,我来到这里,留下了最后一点九州印记。”   “大抵是凤凰不死可涅槃重生余留下来的一点天赋,在我死后,我的神魂重生,成为此界一只又一只的凡鸟,意识不断被磨灭,历经死而复生又赴死十余次。”   然后,才有那只周身漆黑的鸟儿浑浑噩噩地掉落进那座院子的开始。   浑浑噩噩的凡鸟只知“幽幽”、“幽幽”地叫唤着,却不再有清楚的灵智,不再知道这一声又一声的叫喊究竟是为何,直至最后一点神魂彻底陨灭为止。   “幸好的是……”凤幽幽看向傅雪衣,“那夜里,我遇见了那根凤凰翎羽。”   傅雪衣迟疑:“难怪那日我觉得凤前辈你好像对于那根翎羽过分执着了。”   “单单是这样还不够。”   凤幽幽摇头道:“我的神魂浑浑噩噩,是在见到此地印记之后,才能借助凤凰翎羽,恢复清明。”   提及到那根凤凰翎羽,傅雪衣思索了下,解释道:“这根凤凰翎羽是翼州的一只小凤凰给我的。”   “数千年前,我曾留下过一枚凤凰蛋,这枚凤凰蛋本该在不久之后受到凤凰气息的温养,便孵化破壳的。”   凤幽幽垂眸,面上神色恍然地说:“我在这根翎羽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傅雪衣怔住,看了眼谢凛,小声喊道:“师尊。”   这是凤幽幽第一次听见傅雪衣叫谢凛师尊,语气有些意外:“你们竟是师徒。”   傅雪衣噤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翼州那只小凤凰,是妖族长老于千年之前,在凤凰谷偶然发现的,发现时还是一枚凤凰蛋,气息微弱,但仍有生命迹象。”   谢凛淡声道:“后来,在妖族的照看之下,凤凰蛋破壳,小凤凰现世。”   “小凤凰名为凤今焰。”   傅雪衣从被凤幽幽发现些什么的懊恼之中,回过神来,出声解释。   “凤今焰。”   凤幽幽嘴里念叨了两遍“凤今焰”的名字,轻轻地笑了起来。眸中哀伤被一种极淡的欣慰所取代。   他原本只由一根凤凰翎羽支撑化形的身躯隐约有虚化的趋势。   傅雪衣惊讶道:“凤前辈,你的身躯……”   凤幽幽摇头,解释说:“不碍事,还是先说正事吧。”   傅雪衣仍旧有些忧心,垂在身侧的手被谢凛轻轻地碰了下。   他心稍微安定下来。   “神阁是距离九州最近之处。”   凤幽幽抬眸,看着石壁上的印记,低声道:“我不过一介残破神魂,已无灵力,也愿尽绵薄之力,亦想魂归故土。”   凤幽幽道:“我大概需要现如今此地的宫中地图。”   “可以。”谢凛应声,正欲将这些日子记在脑海里的地图画下来时,便听见傅雪衣开了口。   傅雪衣出声道:“我这里有整个神都的地图。”   谢凛闻言,问道:“是你画的?”   傅雪衣从储物空间中拿出那份地图,顺势递给了凤幽幽。   随后,他才回答了谢凛的话:“不是,是别人给我的。”   谢凛转眸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此刻心绪有些复杂,缓慢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明九歌。”   ……   宫中护道宴一开始,尊主为明九歌和二祭司归麟亲自授予护道契约。   来参加宴席的人在席间为二祭司与小殿下祝贺敬酒,二祭司称看在小殿下尚且年少的份上,为明九歌挡掉了所有的酒。   明九歌转眸看了看二祭司,小声道:“二祭司,我有一样准备了好些日子的礼物,是作为送给你当我护道人的礼物,落在了寝殿,我现在想回去取来。”   归麟应声问:“那我和小殿下一起去?”   明九歌摇摇头,低声说:“我们都走了,那成什么样子啊?二祭司帮我暂且离席做个掩护吧,待会儿父尊问起来,就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的确,今日的护道宴主角是明九歌与二祭司,若是两人都走了,的确不太好。   归麟思及此,点头应了声,悄然掩护着明九歌离开宴会席间。   明九歌与随侍回到寝殿外时,明九歌道:“你们就在此等候,我找着东西就回去。”   有侍者询问道:“小殿下,需要我们帮忙寻找吗?”   明九歌摇头拒绝,很快跑进殿中。   他进入寝殿时,感知到一阵微风自旁侧半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   明九歌绕进里间,才刚一打开匣箱,便有一柄剑自身后侧架在了自己脖颈侧。   他轻声问道:“谁?”   “明九歌。”   傅雪衣出声:“跟我走。”   明九歌身形一僵,拒绝道:“我不……”   殿中沉默一瞬。   傅雪衣抬起手,欲敲晕此人,将其强行带走。   这时候,身形僵住的明九歌小声喊道:“傅道友。”   傅雪衣抬起手的动作顿了下。   明九歌声音轻渺:“我不准备回去了。”   神都夜空再次绽放起漂亮却短逝的烟火,殿外耐心等待的侍者皆是仰头望向此刻绚丽无比的夜色。   殿中的一切动静都被外面的热闹氛围所遮掩住了。   傅雪衣终于收回自己手中的长剑,静思瞬息,问道:“这就是你那日亲自毁掉身体的缘由吗?”   明九歌道:“是。”   “今夜子时,是我们回去的最后时限。”傅雪衣执意道,“你跟我们一起回九州。”   “晏朝光死了。”明九歌苦笑出声,“明九歌也死了。”   欲自刎不成,当他从这具身体之中苏醒过来,午夜时分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鹤月没什么区别了。   那个人阻绝了他回去九州的所有理由。   他把他变成了同样毁掉一个无辜神魂的刽子手。   作者有话说:   明九歌的剧情集中在这三章,是有伏笔的。   —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7章   若是自毁灵脉,修为唾手可得。   “傅道友。”   明九歌道:“总有一些东西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傅雪衣静默着, 尊重他的想法,应声说好。   “此界皇朝之所以能够长存不倒,是因为在尊主手中掌握着一团天道血肉。”   明九歌低声道:“那日阵法最后的图案, 便是他们借天道血肉复刻出来的东西。”   也就是说, 此界皇朝相当于借天道血肉, 而长久未曾衰败倾覆。   “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但是九州夺舍事件确实与那枚图案有关系。”   傅雪衣思忖瞬息,应声道:“我知道了。”   明九歌道:“傅道友, 望你能摆脱宿命。”   摆脱被此界尊主夺舍的宿命。   殿中的风停了下来。   明九歌拿起匣箱中的东西,抬眸望了眼窗外烟火的最后一点余烬, 终是迈步走出了殿中。   “小殿下。”   很快有侍者发现从寝殿走出来的明九歌,主动迎上来, 问道:“小殿下找到东西了吗?”   明九歌应道:“找到了, 我们回宴会席间吧。”   不多时, 明九歌回到护道宴席间。   不远处, 依旧有人上前来恭贺二祭司。   明九歌站在座位旁, 安静地看着长身玉立的归麟。   “鹤月”说的没错,“鹤月”本身的容貌比鹤月那具身体要好看许多, 地位高高在上。不仅如此, 归麟也给他弄了一个好看的躯壳, 以及躯壳所带来的地位。   一开始,当明九歌从沉睡中苏醒时, 什么也不记得的他茫然无措,是二祭司带他一步一步地接纳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在那之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 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明九歌。   直到某一日的夜晚, 他听见宫中乐师奏的乐曲, 豁然想起了些什么。   此后白日里,他依旧受到二祭司的种种蒙蔽,可当他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记起当年在九州他为那个人弹的心言曲。   欺瞒与爱憎,让他痛苦不堪。   他蛰伏数月,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办法。   鹤月身躯被毁掉之后,归麟便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之中。   祭司府中,却还存在着晏朝光的身躯。若他在明九歌的身体里死去,回归晏朝光的身躯,却依旧会受到归麟的掌控。   因而,在那日夜里,明九歌毁掉了晏朝光的身躯。   护道宴席间热闹至极,都在为了小殿下与二祭司而祝贺雀跃。   明九歌看着不远处归麟身边又来了一个敬酒的人,便抬手端了自己盛满酒的酒杯,主动迎上去,替归麟挡了那一杯酒。   “小殿下?”   归麟饮了不下十杯酒,此刻看见明九歌为他挡酒,一时竟觉得恍惚。   明九歌笑着说:“今日我也是护道宴的主角之一,也该与你们共饮一杯才对。”   说罢,明九歌站在宴席中间,抬手举杯,敬了在场所有人一杯酒。   酒一下肚,便是火辣辣的烧灼感。   这时候,有侍者从外面匆匆而来,在天算子身边说着什么。   明九歌看见了,出声道:“诸位,今日我高兴至极,也想要告诉大家一件隐瞒许久的事情。”   席间寒风一吹,二祭司归麟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灯火照亮面容的明九歌,心里突然间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令他顿时酒醒心慌。   归麟似乎猜到了明九歌会说些什么,忽地开口阻止道:“小殿下……”   明九歌扬声笑道:“我其实来自于另外一个修仙界。”   席间所有人的动作顿时就停了下来。   就连原本准备要提前离开此地的天算子也停了身形,转眸望向站在中间的少年。   “对,就是你们觊觎的那个世界。”明九歌点点头,应声道。   归麟神色凝重,欲走过来,嘴里劝说道:“小殿下,刚才那杯酒令你醉了,莫要胡说。”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晏朝光。”   晏朝光转眸盯着二祭司,冷声道:“被你们的二祭司弄来此地,以神魂夺舍之法,替换了你们的小殿下。”   “晏朝光”这个名字一出,在场大部分人都议论出了声。   前段时间关于祭司府和晏朝光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祭司府还为此大肆收集神魂温养之法,只为救下晏朝光的神魂。   结果现下,这位小殿下却说自己就是晏朝光。   晏朝光道:“你们的二祭司去往异界,回归时将我一并带了回来,藏在了小殿下这具身躯之中。”   有人问道:“那小殿下呢?”   “小殿下?”晏朝光看着在场所有人,最后对上此界尊主隐约震怒的目光,扬起明九歌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小殿下当然是魂飞魄散,道消身陨,再也不复世间了……”   “轰!”   晏朝光话音未落,身在高位的尊主已经赫然出手而来。   关键时刻,是归麟出手,为晏朝光挡住了来自于尊主的一击!   尊主震怒:“归麟二祭司,你是想带着你们祭司府反了吗?”   归麟低头:“我绝无此意,只愿尊主能够听我一言。”   尊主道:“二祭司,将这个贼子交出来,打入地宫,剥夺神魂。”   归麟面对尊主的命令,截然不动,只道:“望尊主收回此言。”   晏朝光笑了出来:“你们也都知道神魂夺舍,旁人会魂飞魄散啊。”   “尊贵的小殿下神魂无辜至极,那九州那些被夺舍者就不无辜了吗?”   “归麟!”   尊主闻言,更是震怒。   归麟抬起平静的双眸,轻声道:“请尊主收回命令。”   话音落罢,归麟蓦然抬手,将还欲说话的晏朝光一把携卷至身前,转瞬撕裂虚空,逃离了此地。   “好好好,今日你祭司府竟然要反了不成?”尊主怒道,“天算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天算子似有所感,率先开口道:“尊主,神阁有所异动,我须得先回神阁一趟。”   另外一边,归麟带着晏朝光,撕裂虚空,潜藏于其中,沉默瞬息,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没多久。”   晏朝光道:“是我午夜梦回之际,才想起来的,你把我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   归麟平静道:“你本可以在这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殿下,只要不再记起从前那些憎恶……”   “你又想让我失去记忆一次。”   晏朝光笑道:“鹤月,无论你是鹤月,还是归麟,从我当日自刎过后,我对你,就只有恨了。”   归麟垂眸,望见晏朝光眸中的憎恨,下意识想要抬手,捂住那双眼睛,低声说:“你的眼睛不该露出这样的情绪,你曾说过要为我弹一辈子的心言曲,这足够证明你对我的感情。”   这时候,自神都神阁方向传来一声轰天炸裂的巨响,顿时响彻云霄。   归麟顿住身形,回头望去,出声道:“傅雪衣与谢凛是在今日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赫然捅进他的腹部。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神魂。   归麟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平静道:“朝光,你杀不死我的。”   这时候,顺着晏朝光那柄匕首之上,有什么漆黑如血的存在开始密布蔓延,转瞬布满了晏朝光的双手。   “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三次了。我知道我杀不死你,所以我带了别的东西来。”   这柄匕首,是晏朝光在宫中碰见的一个小少年交给他的。他一切的神魂煎熬全都被那个小少年给看了出来,他交给他这柄匕首,说是能令神魂消灭,再无温养复生之机。   “朝光,你……”   归麟的身躯往下倒去,他的灵力被这柄匕首瞬间汲取耗尽。   鲜血染红了晏朝光的手,他盯着归麟,顺着这股力道,一同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这个人慢慢没了气息,连神魂都消散殆尽,终于抬手取出那柄匕首,转瞬抹了自己的脖颈。   神魂消散的最后一瞬,晏朝光看见远方倒塌的神阁蓦然生光,虚空被撕裂,隐隐约约的气息流露出来。   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九州故土。   真好,他只是一个散修。   ……   神阁数千年不倒,而今夜却轰然倒塌,整个神都因此而惊惧不已。   傅雪衣盯着眼前之景,阵法威势与此界失衡的天道法则相对抗,相互拉扯着,九州灵气已经近在咫尺。   凤幽幽道:“还差了些灵力。”   他只剩下一点神魂余烬,不再有九州灵力。   而谢凛的修为被压制在炼气初期,纵使灵力再多,也无法施展。   只剩下傅雪衣……   傅雪衣道:“我来吧。”   他抬手间,体内灵力被分离出来,灵窍灵脉间蕴藏的九州灵力轰涌而出。   “嗡”的一声,神阁上方的九州气息越发浓郁了些。   傅雪衣默不作声地耗尽自己体内所有的九州灵力,周遭灵气蜂拥而至,聚在了他身边。   凤幽幽似乎有所察觉。   傅雪衣的体质像是有些特殊,既可以修行九州灵气,也可以完全不受阻碍地容纳此界的灵气。   九州气息于此刻完全笼罩在阵法之上。   只需要瞬息……   傅雪衣思绪转瞬被倾天而至的威势所打断。   天算子身未至而声先至:“此界岂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离开的!”   傅雪衣道:“阵法开了!”   九州气息将站在阵法中的所有人笼罩于其中,盈盈生辉。   也就在此刻,虚空波动与阵法复苏同时到来。   天算子一击自虚空震开,伴随着天算子的声音:“天命之子,给我留下来!”   谢凛眸色一冷,身形微动,正欲行动之时,一只手忽地抬手按住了他。   “我来。”   傅雪衣话音落罢,此界灵气随他剑尖而疯狂涌动。   只有一剑的机会,若是无法抵挡天算子这全力一击,便是九州近在咫尺却不能回去。   他不能失败,绝不能够失败。   若是自毁灵脉,修为唾手可得。   傅雪衣想起初来此界的念头,他还要护住谢凛。   此地灵气的变化只在一瞬间。   傅雪衣周身灵力于此时开始暴涨。   天算子一击已经掠出虚空,倾天覆地般地碾压了下来。   傅雪衣瞬发的剑意在此刻凝实。   由剑意,到剑域,只在他心念之间。   几近圆满的修为也蓦然拔高!   傅雪衣挥出了这一剑。   剑光艳烈,令此地黑沉的夜空亮如白昼。   “铮铮!”   “轰隆!”   所有的变化只在呼吸之间。   剑域与可怖威势轰然撞击在一起,与此同时,阵法光华将傅雪衣等人彻底淹没。   异界与九州的变换转瞬即至,灵气迎面扑来。   傅雪衣听见了自己剑域瞬间破裂的声音,他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剧烈的疼痛席卷来,令他意识昏沉,身形一跌,便要往地上倒去。   的确,有些东西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傅雪衣!”   谢凛抬手抱起傅雪衣。   修为瞬时恢复的同时,执雪剑被他祭出。   漫天寒寂剑意,在此刻穿越虚空阵法余威,扫荡向异界神都夜空!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8章   “我要与你双修。”   剑意惊天地。   谢凛一剑, 惊动的不仅是异界,还有九州修士。   正当九州各处的大能皆有神识探出,向豫州而来之时, 率先令他们神色有异的, 却并非是谢凛, 而是于此刻瞬间飞跃豫州上空的巨大凤凰虚影。   一只翎羽华美的大凤凰跨越豫州上方, 碧如洗的天幕之下余留下明艳如火焰般的光晕,漂亮至极。   那是……   众多大能心中微震, 盯着那只巨大的凤凰,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   世人皆知, 如今九州的凤凰只余一只,便是翼州的凤今焰, 可那还只是一只小凤凰, 并未大成。   在凤今焰之前的凤凰……便是数千年前名镇九州的凤凰妖尊——凤幽幽。   可是, 凤幽幽早已经陨落数千年了。   众人惊疑不定。   一时间, 不少神识径直追随那巨大凤凰虚影而去。   另外一部分神识则是接着往豫州方向寻去。等他们的神识到达谢凛那道剑意瞬发处时, 才发现谢凛早已经回了青州。   另外一边,凤凰极速穿越豫州, 转瞬来到了翼州神城。   神城中, 妖族不少妖皆是感知到了今日此时的变故, 却不知心头悸动究竟源自何处。   大凤凰不断缩小身形,最终飞进了凤凰谷中。   凤幽幽短暂地停留在一座小院前, 一袭凤凰羽袍已然开始虚化。他感知到院中小屋中正在闭关修行的小凤凰,神色平和而宁静。   好半晌后,凤幽幽抬起手来, 一抹印记打入院中小屋内。   那是他一生修行所得的心得与经验。   凤幽幽转过身, 带着自己即将虚化消散的身躯, 就此离开翼州。   院中小屋内,凤今焰正值闭关时刻,一抹印记突兀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与此前那些关于凤凰一族的传承有所不同,这抹印记之中,似乎要更加特别些。   凤今焰蓦然睁开眼,似有所感,倏而冲出了院中,只来得及瞥见远方天际线一点残余的凤凰火焰。   “父亲!”   凤今焰化作一抹火红灵光,转瞬追了上去。   就算他以自己现有的极速去追逐,似乎也追逐不上最前方那只大凤凰的身影。   凤幽幽转瞬来到了青州地界,凤凰虚影化作人身,短暂地停留在青州之内。   他向青州剑宗而行,最后一点神魂化作一道流光,飞掠向剑宗清玄境。   “最后一点东西,这千年间在异界向死而生不断重生转世的感悟,便留给道友了。”凤幽幽的声音响起在清玄境来,“还有,我借傅小友一根翎羽,而今便还他一根翎羽。”   清玄灵殿中,谢凛接住凤幽幽的那根翎羽,垂眸以神识扫过那火红的灵光团。   片刻之后,他微拢指间,灵力轻涌而出,反手将这团火红灵光掷向青城神树方向。   青城神树前,小凤凰自天边飞来,降临在此地。   被谢凛掷出的火红灵光隐约透出凤凰虚影,偌大的凤凰虚影微微收拢翅膀,将落在神树上方的小凤凰护在怀中,像是大凤凰在拥抱面前的小凤凰般。   须臾过后,两只凤凰共同化作人形,在神树前落了地。   凤今焰盯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动了下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扫见眼前虚影越发虚化的身形之后,更是噤声不语。   凤幽幽抬起手来,大掌轻和地拍了拍凤今焰的脑袋,出声道:“好孩子。”   凤今焰启唇,最终却是小声地喊了一声:“父亲,是你吗?”   凤幽幽点头应了声。   那为何现在还会……   凤今焰沉默过后,出声问道:“父亲,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何一直未曾归来?”   凤今焰还是一枚凤凰蛋的时候,便已经感知过他父亲的气息。他本来该伴随着凤凰气息的温养而破壳出世的,但是在某一日,他父亲的凤凰气息消失了。   自那之后,他蜷缩在蛋中,一直等在着他父亲的归来。一年、两年、三年……十年、百年,甚至是上千年。   后来,他的生命迹象一度化为混沌,即将沦为一枚死蛋的时候,又感知到一缕熟悉的凤凰气息。   可当他破壳而出,成为一只凤凰幼崽后,那缕熟悉的气息便彻底消失了。   那是在千年前。   思及此,凤今焰开口:“父亲,千年前你……”   凤幽幽深知自己被谢凛所稳固的那点微弱神魂力量即将消散,出声打断了凤今焰的话,跟凤今焰好好地道个别。   “好孩子,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了。”凤幽幽语气平和地开口道,“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凤凰受天道祝福,能扶摇直上。愿你修途顺坦,一生无忧。”   随着话音落下,凤幽幽已然虚化的身形赫然化作了光雨散尽。神树盈盈生辉,也似在为数千年前位极至高的凤凰妖尊而送行。   凤今焰竭力伸手,也未能够挽回凤幽幽半点踪迹。他向来傲然的面容之上,缓缓地落下两行清泪,颓然至极。   “父亲!”   ……   不多时,翼州神城敲起丧钟,三日亦是未绝。   至此之后,九州众人皆知,翼州妖尊数千年后再现,终是逝去,神魂陨尽,不复归来。   青州,剑宗。   谢凛在清玄境中守了傅雪衣整整三日。期间,他谢绝任何人传来的灵讯相问与拜访之约。   傅雪衣灵脉皆被其自毁,只为在异界那一剑的巅峰修为升华。当他一回到九州,所有修为如同退潮般,尽数褪尽,甚至因灵脉尽毁,而无法维持原本的金丹后期境界,一朝回到毫无修为的地步。   甚至,因为异界那次与天算子的强撑对峙,剑域破碎,傅雪衣也受到灵力反噬,而身受重伤。   他的身体连寻常普通人都不如,还要更弱些。   谢凛为傅雪衣传了整整三日的灵力,才勉强维持住傅雪衣的微弱生气。   他将傅雪衣送入以各种灵药熬制的药池之中,借灵药药性温养傅雪衣的身体。   时至半个月之后,傅雪衣终于醒来。   他是被断断续续的疼痛给疼醒的,于一片温热朦胧的水雾中睁开眼来。   傅雪衣隐约辨认出此地并非是异界,他的思绪稍微安定下来,却一时失神。   直至脚步声从池边传了过来,他才彻底回神,抬眸看向蓦然出现在池边的谢凛,小声地开口唤道:“师尊,我醒了。”   谢凛盯着池中面色苍白异常的傅雪衣,此前所有想骂这个人的话于此刻尽数消散殆尽。   他弯腰将傅雪衣从池中抱了起来,给这个人弄干一头墨发、披了一件寝衣,才打横抱着傅雪衣,往外面走去。   面对谢凛的沉默,傅雪衣有些迟疑。   他觉得谢凛肯定又因为他自己的擅作主张而生气了。想了想,他轻声喊道:“师尊,你说话。”   “我说什么?你做都做了。”谢凛声音极淡,“我问你为什么要擅作主张?”   傅雪衣顺势往上答道:“因为回到九州之后,我可能救不了你,但是你却一定能够救我。”   回到九州之后,天道不再失衡,他只是一个金丹修为的小修士,但是谢凛却是大乘尊者。   若是谢凛在异界受了伤,他这个金丹小修士救不了一个大乘尊者。但是,受伤的是他,谢凛这个大乘修士一定会有办法,将他救下来。   谢凛淡声评价道:“你总是这样的舍己为人,我是不是该夸你在危急时刻,也能想出如此理智的办法来?”   说话间,谢凛将傅雪衣放在床榻之间,抬手搭上傅雪衣的手腕,为这个人检查灵脉,似乎在确认什么般。   傅雪衣抿唇,只好呐声道:“你要这样夸我,我也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而后,谢凛抬眸看傅雪衣一眼,瞧见他微蹙这眉头,便以灵力平缓了他灵脉间的疼痛。   傅雪衣神色稍缓。   谢凛收回手,转瞬拿出一枚灵丹,抵唇喂到傅雪衣唇瓣,吩咐道:“张嘴。”   傅雪衣应声,并未看谢凛手中是何物,想也没想就张嘴含住了那枚丹药,转瞬吞了下去。   然后,他才问道:“师尊,这是什么啊?”   “让你的灵脉不么疼的丹药。”   谢凛解释说:“你的灵脉被你自己给毁了,现在上面密布裂痕,因而才会疼痛难忍。”   修士的每处灵脉所分别储存的,是每个小境界的修为灵力。   傅雪衣当日自毁灵脉,只毁了他从炼气中期到金丹后期的各处灵脉,才会在瞬间攀升“修为”。   谢凛道:“所以,需修复你的部分灵脉。”   傅雪衣闻言,看向谢凛,似有所觉般。   “你的灵脉已然容纳过大乘境界的修为灵力,无需再顾忌灵脉承受不住灵力的问题。”谢凛平静道,“现如今修复灵脉最好的方法,是我与你双修。”   谢凛说话向来直白,眼下提及起双修,也是没有多少遮掩,而是坦然至极。   傅雪衣神色怔住,思绪恍然之时,谢凛已经覆唇吻了上来。   被冰冷的唇含住唇瓣,傅雪衣才似受激般,很快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谢凛压倒在床榻之间。   他抬手抵住谢凛的胸膛,微喘着气道:“师尊,你说我……”   “傅雪衣,你抗拒也无用。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这个方法的可行与不可行。”谢凛握住傅雪衣抬起来的手腕,打断了傅雪衣的话,语气隐约强势,“而是在告知你,我要与你双修。”   谢凛低下头来。   傅雪衣仍是抬眸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思绪顿了下。旋即,他把收拢抗拒的指尖微微张开,抬起指尖,攥住谢凛衣襟,将人拉了下,主动吻了上去。   “别怕,我会轻些。”   谢凛沉声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9章   青州的曲子真有些难练。   傅雪衣只主动了不到一会儿, 便被谢凛给罩在了怀中。   谢凛这一次的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温柔,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他。   傅雪衣却仍旧有些承受不住。   他重伤才愈, 身体上的外伤已然痊愈恢复, 内里灵脉的伤势却依旧密布裂痕。   尽管谢凛用了灵决, 使得自己变得暖和至极, 可情到深处,谢凛寒凉的灵力钻进傅雪衣的灵脉之中, 从那些灵脉裂痕之间溢散了些出去,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让他一时之间觉得身处冰火两重天般。   傅雪衣神色恍然,动作极轻地推拒道:“师尊, 好烫……”   谢凛低下头, 轻轻地贴近傅雪衣的面容, 又听见这个人小声反驳说:“不对不对, 是好凉啊。”   傅雪衣眸中带着些许的茫然与无措, 察觉到谢凛靠近的气息,松开了微微抗拒的手, 又将自己主动送了上去。   谢凛的灵力没入傅雪衣的灵脉之中, 温养修复着他布满裂痕的灵脉。   傅雪衣觉得这个过程微微发疼, 意欲挣扎,却被谢凛扣住了腰身。最终, 他只得有些无助地攥紧被角。   谢凛抬起手,扣住傅雪衣死死攥着锦被的手指,一根一根交握, 最终十指相扣。   随后, 他将傅雪衣抱了起来, 坐在自己身上,以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傅雪衣的后脖颈,似在安抚,在这个人耳畔轻声道:“乖,放松些。”   傅雪衣费力地抬起眼睫,湿漉漉的水雾隐约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慢慢地靠过去,靠在谢凛肩头,逐渐放松下来。   谢凛却在此刻突然发力,使得傅雪衣下意识就近咬住了这个使坏者的锁骨。   自脊骨下方传来的刺激,让傅雪衣有些受不住,齿尖咬住的一点皮肉见了血,一点微弱的血腥甜意蔓延开来。   他该怎么做呢?   此刻,傅雪衣不知道是该松口,还是该去顾尾。在极致的欢愉开始稍微褪去之后,他晕乎乎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启唇以舌尖舔了下那道深刻见血的齿痕,轻轻吸吮,试图为谢凛“疗伤”,想要治愈那道伤口。   谢凛闷哼一声,似乎受到刺激般,神情温柔却强势,手掌抚过傅雪衣的背。   傅雪衣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续,他声音极轻地喊了一声“师尊”,无意识地顺从着谢凛的动作。   “师尊,我……”   傅雪衣被做得昏了过去。临沉睡前,他像是说些什么,累极的意识让他暂缓了将要开口的话音。   他有什么话要说的话,等到明日清醒之后再来想吧。   ……   等傅雪衣睡够之后,他费力地颤了下眼睫,意识开始回拢。   他张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微微抬了下手指,轻抚过谢凛如鸦羽般的眼睫。   这样小的动静,也足以让谢凛醒来。   傅雪衣察觉到指腹前的眼睫微动了下,连忙将手收了回来,闭了下眼,又才睁开眼,眸光便撞进了谢凛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眸之中。   傅雪衣道:“师尊。”   “嗯。”谢凛将人抱住,又问道,“还有没有哪里疼?”   傅雪衣闻言,认真地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谢凛摸了摸傅雪衣散乱开来的墨发,坐起身来,应了声:“那就好,记得百日之内不能动用灵力。”   傅雪衣一眼便瞥见昨晚自己做得昏了头在谢凛锁骨上咬出来的那枚齿痕,一时噤声,心说这个人明明什么小伤都能治好,干嘛还留着这点儿伤,是为了让他心疼吗?   思及此,傅雪衣出声,提醒道:“师尊,你肩上有伤。”   谢凛“嗯”了一声,抬手将衣裳披上。雪色衣料很快将已然结痂的齿缝给遮住了。   他道:“不碍事,留着。”   傅雪衣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究竟是他不能动用灵力,还是谢凛不能动用灵力啊?不过……谢凛不治这点儿小伤,他也管不着。   傅雪衣慢吞吞地移动到床边来,在储物空间搜寻了一身衣裳,很快将其穿好。   他抬起手,将半搭在外衣内侧的头发给撩出来,就听见谢凛站在不远处叫他过去。   傅雪衣一边系好腰间系带,一边转身往谢凛方向走去。   谢凛将他按在镜前坐下,帮他梳理着披散在身后的头发。   直到谢凛上手捉住他的头发,傅雪衣也未曾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儿的地方。   以往在异界的时候,他们扮了好几个月的恩爱夫夫,谢凛也是这样帮他弄发束冠的。   时至傅雪衣的目光随意一扫,望见妆镜中神色自然而温和的谢凛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蓦然想起来了。   这里不是异界,而是九州。   在异界,他们做无人认识的恩爱夫夫,而在九州,他们是众人皆知的师徒。   谢凛上手熟练,很快就帮傅雪衣束好了发冠。   他道了一声“好了”,意识到傅雪衣许久未曾有回应,便看了一眼镜中的人,习惯性地问道:“不喜欢今日的发冠样式?”   傅雪衣回过神来,语气略微迟钝了下,才应声说:“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那便是喜欢了。   这一瞬,他心中平静至极。   谢凛将此前凤幽幽留下来的那根凤凰翎羽递给傅雪衣,并解释道:“凤幽幽说,他借了你一根翎羽,便还你一根翎羽。”   傅雪衣抬手接过那根凤凰翎羽,一时失神,问道:“师尊,那凤前辈他……”   谢凛道:“已经陨了。”   傅雪衣垂了下眸,似乎有些怅然。   谢凛开口:“凤幽幽本来只余一抹神魂,借凡鸟之躯重获新生。当他唤出那根翎羽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不必伤怀。”   凤幽幽宁愿做最后一次翱翔于天的凤凰,也不愿再做浑噩度日的异界囚鸟。   傅雪衣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收起了手中的凤凰翎羽。   紧接着,谢凛抬手给出一些别的东西,道:“半个月前我帮你收起来的一些灵讯。”   灵光尽数落在傅雪衣面前,傅雪衣看了一眼,是过去半年所有数量的灵讯。他伸手将其捞了回来,一把丢进储物空间,打算待会儿再看。   谢凛看了傅雪衣一眼,对于他将灵讯尽数收起来的举动,并未有任何的异议。   傅雪衣很快关上储物空间,抬眸一扫,发现此处是谢凛的院子,语气迟疑了下。   谢凛道:“有话便说。”   傅雪衣出声问:“师尊,关于异界之事,你打算怎么做?”   “半月之前,界壁未完全合拢之前,我大致感知到异界的情况,有所了解,不必担忧。”   傅雪衣点了点头,正准备再听谢凛继续解释的时候,就发觉谢凛没打算再说了。他一愣,问道:“就这样吗?”   谢凛道:“我会唤九州各宗共同来商议此事。”   说到此处时,谢凛盯着傅雪衣,语气认真:“傅雪衣,发生了任何事情,记得及时告知于我。”   傅雪衣点点头,应声说:“嗯。”   “还有,记住我说的话,百日内不要动用灵力。”   “好,我发誓。”傅雪衣见谢凛神情不太放心,只好继续道,“我在百日内绝对不动用灵力。师尊,你一定放心。”   谢凛淡声道:“我不放心。”   傅雪衣顿时噤声。   谢凛抬起手,又为傅雪衣探查了一次灵脉,才道:“我得先离开一趟。”   “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傅雪衣闻言,顺势站起身来,跟谢凛说了一声,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凛神色似有意动,他本是想让傅雪衣留在此处的,最终却没再说些什么,任由傅雪衣离开此处。   他的眸光落在傅雪衣因走动而轻掀扬起的一袂衣角处,目送那如同灵蝶般翩翩飞走的衣角彻底消失在门外,方才安静地收回了目光。   另外一边,傅雪衣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心里空落落的。   旋即,他摇了摇头,抬手推开院门。   院中虽然已有半年未曾住人,却依旧干净如初。   傅雪衣不必费心打扫,坐在桌前,开始整理储物空间中的各种灵讯。   传灵讯不需要耗费灵力,是修行之人就行。   跟自家父亲母亲传过灵讯之后,傅雪衣才得知半月之前,当谢凛回到九州之后,没多久便给他父亲与母亲传了灵讯。   谢凛称他们只是意外掉落进了一个隐世之地,不便与外界相传灵讯,因而才长达半年未曾有过灵讯回音。   谢凛知晓他不想让父母担忧,因而就替他隐瞒了自己这半个多月以来的生死险境。   傅雪衣微松了口气,也按照谢凛这个说辞,逐一给其他人回复灵讯。   傅雪衣发现这半年以来,好像有不少人给他传了灵讯。光是整理这半年以来的所有灵讯,外加回复灵讯,就耗费了傅雪衣大半日的时间。   傍晚时,傅雪衣将春昼唤出来,尝试了一下练剑。   他回忆起此前那一剑和铺天盖地而出的剑域。心里猜测不知道等之后,他还能否使出剑域来。   晚上,傅雪衣打算修行的时候,方才想起白日里自己答应过谢凛的话,百日内不能动用灵力。   他思忖片刻,索性将修炼心法丢在一旁,拿了一架琴出来,指尖随意拨弹了两下,便开始静心练琴。   一刻钟后,傅雪衣停弦离手,安静地坐在椅子里,捧着脸,似在失神发呆。   这青州的曲子真有些难练。   难怪晏道友都练了快两年。   好半晌后,傅雪衣似乎是想到些什么,又勉强打起精神来。手指刚欲勾弦,他就听见自院外走来的脚步声,连忙把手给收了回来。   谢凛推开门,眸光一扫,瞥见傅雪衣正襟危坐在不远处,神情似有些心虚,便出声问道:“在做什么?”   “我……”傅雪衣瞥见摆放在自己眼前的这架琴,轻声答道,“我有听你的话,没在修炼,只是在弹琴静心而已。”   谢凛走过来,目光轻垂了下,道:“在弹琴?让我也听听你刚才弹了什么曲子。”   刚才的曲子……   傅雪衣思索瞬息,抬起手,给谢凛弹了一首琴曲。弹完后,他方才开口:“怎么样?师尊有没有听过我刚才弹的琴曲?是豫州的一首名曲。”   “没有。”   谢凛应声道:“很好听。”   傅雪衣扬眉盯着谢凛:“那师尊来弹一曲?”   谢凛闻言,顺势坐了下来,就在傅雪衣身边。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的动作,平缓的呼吸微顿了下,面色仍旧如常般。   谢凛弹琴时,柔软的袖袍轻轻垂落在傅雪衣腿上,微微拂扫而过。   傅雪衣下意识抬起手指,轻压了下那如柔羽般撩动的袖袍一角。   他今日穿的是一袭颜色有些艳的红衣,谢凛的雪色衣料轻轻地叠在他的红衣之间,像一点干净无暇的雪。   傅雪衣也不知为何这样做,只是想做,便下意识做了。他蓦然回过神来时,谢凛的琴曲已然接近尾声。   傅雪衣抿了下唇,只觉面上隐约发烫。   明明连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他怎么能连这点儿亲近的动作都觉得受不住了。   没点儿出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0章   “今夜你不行就算……”   谢凛一曲结束, 将手收了回来。   傅雪衣在此之前,连忙松开压住谢凛那袂衣角的手指,指腹放在自己衣裳侧, 轻轻地摩挲了下。   傅雪衣问道:“师尊, 你为什么会想到学弹琴啊?”   “不知道。”谢凛应声, “只是想了, 便去做了。”   这算什么理由啊?又不是乐修。   傅雪衣蓦然心说了一句,就听见谢凛在问他为何会学弹琴。   他思忖瞬息, 答道:“小时候,父亲和母亲要我学的, 本来是多培养些我的雅趣,等能够修行的时候, 或许还能成为一名乐修呢。”   “结果, 后来就……”   傅雪衣顿了声:“豫州的人都以拜入道宗为修行的第一个目标, 家中在我十余岁的时候, 就请了道宗的人来给我检测修炼资质。”   “之后的事情, 就那样了。”   傅家觉得他既无修行资质,不如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 索性就没再对他有所约束。   谢凛问道:“那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傅雪衣想了会儿谢凛的话, 才意识到谢凛在说当年他第一次来青州剑宗的那件事。   他沉默一瞬, 方才反问道:“你不是说绝对不会让我后悔吗?今日怎么会问这个话?”   “做过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后悔的。”傅雪衣像是想到些什么, 假设道,“倘若师尊你没有收我为徒,倘若我还是那个无法修行的废物……”   “在我及冠时, 我或许会成为另外一个人了。”   “那可能不再是我, 又有可能我会在异界有别的机遇。无论哪种情况, 当我们遇见的时候……”傅雪衣笑了下,轻声道,“那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场面。”   他对于异界来说,是所谓的天命之子,是完成异界万年大计的关键所在。在没认识谢凛的情况之下,无论哪种情况,他都会成为异界刺向九州的一把利刃。   “你会杀死我吧。”   傅雪衣坦然道。   谢凛冷声道:“别说胡话。”   傅雪衣抿了下唇,只是道:“只是做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设而已嘛,师尊你也这么凶啊?”   傅雪衣一边出声,一边将面前的琴给收了起来。   下一瞬,谢凛抬起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傅雪衣的动作停了下,谢凛贴着他的面颊,轻声道:“没凶你。”   “好吧。”傅雪衣轻应了一声,似有所想,问道,“师尊,今晚我们也要双修吗?”   话音落罢,他很明显地感知到谢凛的种种变化。   傅雪衣略微抬了下巴,亲了亲这个人的唇角,似在主动。   谢凛声线微顿,解释道:“你昨晚太累了,今日便算了。”   怎么能算了?   傅雪衣伸手将谢凛的手给捉了过来,轻声道:“师尊,我灵脉好像又隐约疼了些,你摸摸我的灵脉,是不是哪里没修复好?”   谢凛搭手在傅雪衣手腕上,认真地感知了一番,正欲开口说话时,傅雪衣忽地低下头,亲了他微滚的喉结。   傅雪衣温热的呼吸细细喷薄在他脖颈之上,暧昧至极。   等傅雪衣再抬眼时,漂亮的桃花眼已然一弯,眼尾晕开的薄红色泽,为这双桃花眼更添潋滟动人的颜色。   傅雪衣问道:“师尊,我灵脉是不是还没修好啊?你再帮我修一下吧?”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似在询问,却如同一把勾住谢凛心弦的小钩子,牢牢扣住了谢凛。   谢凛面上自若,不为所动,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傅雪衣见状,觉得自己的小伎俩好像对谢凛没什么用,终于坐直身体,抬手撑在谢凛胸膛之上,正欲站起身来。   傅雪衣小声咕哝:“今夜你不行就算……”   他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原本半撑在谢凛胸膛上的那只手被谢凛轻易地移开了。   一失力的情况之下,傅雪衣整个人跌进了谢凛怀中。   谢凛伸手按住他,极淡的声音从他上方传了来:“你说谁不行?”   “……”   傅雪衣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只好以吻堵住谢凛的唇瓣,却无疑是羊入虎口般,之后小半个夜都没安宁下来。   谢凛很快发现傅雪衣今夜状态异常的好,整个人像是融成了一滩温热的水,任他随意施为。   最终,谢凛顾忌到傅雪衣的身体,只与他双修一次,便作罢。   傅雪衣迷迷糊糊之间,又听见谢凛在他耳边低声诱哄似地问:“你说谁不行?”   他被谢凛一碰,身体就发软,怕这个人再捉弄他,只好小声承认:“我不行,是我不行。”   谢凛伸手抚过怀中人的背,轻声说:“睡吧。”   傅雪衣轻应了一声,心里模糊地浮现出一个念头,他得结束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   等自己练好了心言曲,向这个人表明心意之后,他定要骑到谢凛头上去,不准谢凛再捉弄他。   ……   接下来的数日,在不能修炼的情况之在,傅雪衣除却日常练练剑,便是躲在自己书房里练琴。   他练琴,还得找谢凛不在清玄境中的时间。   除此以外,傅雪衣便时常去藏书阁中待着,看看藏书阁中自己还没怎么看过的藏书。   由于不能动用灵力,傅雪衣觉得自己像是整个剑宗最闲的人。   直至这一日,沈景之结束历练,传来灵讯,邀他一聚。   傅雪衣捏着灵讯,正欲传灵讯,说些什么时,沈景之的第二道灵讯转瞬传了过来。   “我来青州青城。”   下午时,傅雪衣随性地练了练剑,方才收拾好书房,按照沈景之约定的时候,离开清玄境,朝山下青城走去。   青城最著名的地方,只有城中那棵几近高耸入云的神树了。   午后曦风吹拂,神树枝头上挂着的各种祈愿牌随风而摇曳不定。   傅雪衣到神树前的时候,沈景之已经提前来了此地,此刻正抬眸看着神树上响如轻铃的祈愿牌。   “沈景之。”   傅雪衣提前开口喊了一声。   沈景之回眸过后,转过身来,主动迎向傅雪衣,温和地笑道:“我们像是许久未见了。”   傅雪衣想了想,回答道:“也就半年多时间吧,是青云台之争的时候。”   沈景之道:“自那之后的半年里,你突然没了任何灵讯传来,后来我还是从我师尊处得知仙尊也一同失去了音讯,我才猜到你与仙尊大概是因为同一件事而无法通灵讯的。”   “而后,我才稍微放心了些许。仙尊定会保护好你的。”   沈景之肯定不知道,不是谢凛保护他,而是他保护了谢凛。   傅雪衣开口道:“前几日,我能通灵讯之后,不是就很快回了你的灵讯吗?”   “得到你的灵讯,我才彻底放松下来。”沈景之解释说,“正好我这几日结束历练,便来了青州见你。”   说起历练,傅雪衣看了看沈景之此刻的修为,道:“还没恭喜你,先一步进阶了元婴。”   异界的事情还不便公开来说,于是傅雪衣便问起沈景之这半年历练的经历。   傍晚将至时,傅雪衣在青城中最大的酒楼请客。   席间,沈景之注意到傅雪衣手腕间的红绳,目光轻垂了下,开口喊了声:“傅雪衣。”   傅雪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对于沈景之突然叫他名字,有些茫然地应了声:“嗯?”   沈景之出声道:“我记得我们年少时,曾经约定过,若是谁有了心悦之人,会跟对方说。”   傅雪衣捧住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下,问道:“所以,你有心上人了?”   沈景之沉默了下,倒是没想到傅雪衣会先问他。不过,他并未犹豫,只道:“有。”   傅雪衣闻言,扬了下眉,似乎有些好奇:“难道是你历练的时候遇见的?”   “不是。”沈景之摇头否认。   “那是你宗门里的人?”   “也不是。”   “那是谁……”   傅雪衣接连两次猜错,话语沉默了下。   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慌乱起来。   “傅雪衣。”沈景之平静地看着傅雪衣手腕上那根红绳,问道,“你是不是心仪你的师尊?”   这是他在半年之前,于青云盛会上便想问出口的问题。只不过,后来被傅雪衣的无故失踪,而打乱了时候。   “砰!”   傅雪衣手边的茶杯被他随手给打翻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地。   他下意识弯腰去捡地上那些碎片。   沈景之站起身来,说了声“我来吧”。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所有的茶杯碎片,放在一旁,然后抬眸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抿了唇,而后迎着沈景之看过来的目光,点头应声:“是。”   沈景之闻言,像是早有预料般,只是神色温和地笑了下,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刚一开口:“那你师尊他呢……”   只是,沈景之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包厢内变故突生——   一道剑意自窗外横斜而至,径直朝傅雪衣掠去!   “小心!”   沈景之蓦然出声,抬手将面前的傅雪衣一把拉了下来。   转瞬过后,两人破窗而出。   酒楼后面是一处僻静的街巷,来人一同追了出来。   沈景之转瞬与来人对上,灵决于此地赫然迸发!   傅雪衣神情怔了下,就在此刻,从街巷另外一侧,另外一人掠出,一式剑光笔直而出,正指向他。   傅雪衣下意识祭出本命长剑,腰间玉佩微微一晃,却有一道剑意先他一步,横扫而出。   那是前几日谢凛说他先前那块玉佩被弄碎了,于是又留了一块玉佩给他。   自玉佩中横扫而出的剑意一出,此处街角瞬间冷了下来,犹如身临寒冽冬日般。   剑意瞬发,眨眼之间便解决了朝着傅雪衣冲过来的人。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传来波动。   谢凛从虚空一步踏出,眸光扫了一眼,只道:“是一具傀儡身,元婴修为。”   他话音落下时,街巷另一边,沈景之亦是迅速解决了面前的那具傀儡。   沈景之听见谢凛说话的声音,神色迟疑了瞬,似乎对于这位仙尊连傅雪衣遇袭元婴境界的傀儡身都要轻临此地,而感到些微的疑惑。   傅雪衣轻声唤道:“师尊。”   他喊了人,发现谢凛盯着自己手中刚祭出的本命长剑,连忙收起剑,抬手示意了下,无声表示自己还没到动用灵力的地步。   沈景之走过来,朝谢凛行礼,出声道:“见过谢前辈,我名沈景之,是……”   “我知道。”谢凛语气淡而平静,“你是傅雪衣的朋友。”   傅雪衣见状,蓦然噤声,站定身形。   他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好像头很痛、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好半晌后,傅雪衣终于理清了自己此刻的思绪,开口道:“师尊,我和沈景之刚才在这个酒楼里吃饭,突然遇袭,还没来得及向酒楼结账。”   他可以先去结账付灵石……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1章   “师尊,抱我回去。”   半刻钟后, 傅雪衣从酒楼内结账出来,看见酒楼外面各自站了一个方向的两人,莫名觉得头痛至极。   傅雪衣站在酒楼门口, 一时迟疑。   他想起遇袭之前沈景之才问过他的那番话, 想对沈景之说些什么, 又顾忌到他们两人谈话内容主角就在另外一边。   就算他承认了心悦谢凛, 但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让谢凛听见他的心意……   他不要面子的嘛?   这时候, 沈景之看见僵住的傅雪衣,自觉出声道:“此刻天色已晚, 我也该离去了。”   他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傅雪衣, 好好修行, 下次见。”   按照寻常, 傅雪衣是该去送送沈景之的, 至少该送到青城传送阵的位置去。   沈景之摇头道:“不用送我, 今日这场遇袭是针对你的,谢前辈特意来接你, 你便与谢前辈一同回去吧。”   傅雪衣话到嘴边, 似乎还想询问些什么, 最终却只是说出一个“万事小心”的话来。   沈景之道:“你也是,万事小心。”   “还有……”沈景之垂眸, 神色温和地笑了下,“得偿所愿。”   傅雪衣神情微顿,眼见沈景之转身离开, 时至沈景之的身影彻底混入远方人群之间, 转瞬消失不见。   夜风习习, 吹拂过傅雪衣温热的面颊之上。   他似乎猜到了沈景之在酒楼包厢内想要说的那番话。   好半晌后,傅雪衣回过神来,很快离开酒楼门口,走向谢凛,小声喊道:“师尊。”   他还没忘,眼前这位才是最难哄之人。   谢凛淡声问:“你们告别完了?”   傅雪衣解释说:“也没什么好告别的,就是聊了下刚才遇袭的那件事而已。”   傅雪衣说到此处时,想起些什么,垂手捧了下自己腰间所挂的玉佩,问道:“师尊,你又往玉佩里加了一道剑意吗?”   “嗯。”谢凛应了一声,却依旧没再多说。   傅雪衣抿唇,只好再解释道:“就我之前消失半年多的事,没回过灵讯,所以今日沈景之来了一趟青城找我,就这一件事而已。”   “师尊,你生气了?”   “我从不生气。”   傅雪衣才不信,只道:“师尊,那我们回家吧,毕竟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师尊还有其他事要做吗?”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到了谢凛,谢凛神色微缓,终于松口道:“接你回家。”   傅雪衣闻言,立马转身跟了上去。   他才刚松了一口气,便察觉到两人相碰的袖袍之下,谢凛握住了他的手。   以往在异界扮做恩爱夫夫时,他们上街去,便会如此,手牵着手。   可是,这里是九州啊。   傅雪衣神色惊了下,下意识丢开了谢凛握过来的手。   旋即,他的动作顿时僵住。   他竟然丢开了谢凛的手。   傅雪衣瞥见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修士,他们不一定知道他傅雪衣是谁,但一定知道谢凛是谁。   面对这些人投落而来的目光,他心中一时慌乱,没敢去看谢凛,只是喊道:“师尊,我们回去吧。”   谢凛一言不发,盯着他看了一眼,开口问道:“这么害怕?”   傅雪衣道:“师尊,你走前面。”   谢凛转身就走。   傅雪衣跟在谢凛身侧。回宗门的路上,他发现谢凛越走越快,自己需要小跑几步,才能追上这个人的步伐。   傅雪衣深知今夜这件事是自己理亏,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紧了谢凛的脚步。   时至回到清玄境中,傅雪衣深吸一口气,冲上去将谢凛垂在身侧的手一把给拉住了。   幸好的是,谢凛并未像他此前在青城中的那样,将自己的手给甩开。   傅雪衣动作极轻地扣住谢凛的手,轻声道:“师尊,你生气了。”   谢凛语气极淡:“我从不跟年纪小的人生气。”   傅雪衣:“……”   到了谢凛的院子前,傅雪衣略微偏头,看了一眼此刻神情淡漠的谢凛,一鼓作气地跟着往院中走去。   时至房门前,谢凛率先松开手,抬手挡在傅雪衣面前,平静问道:“做什么?”   傅雪衣盯着谢凛不准备让他进去的那只手,眸中无辜且茫然,握住谢凛的手腕,从旁侧钻了进去。   谢凛转眸看着傅雪衣的动作。   傅雪衣伸手从谢凛身后环过其腰身,面颊轻轻地蹭了下谢凛。   谢凛依旧无动于衷,重复地问了一遍:“做什么?”   傅雪衣叹声问:“就是……我想问些事情。”   “你说。”   “嗯……”   傅雪衣想了半晌,想起些什么,松开手,顺势坐在了谢凛房间里。   谢凛下意识抬起手来,想把人给捉回来。   傅雪衣体贴地给谢凛倒了一杯茶,见谢凛坐过来,坐在他对面,才问道:“师尊,就是今夜酒楼外的那两具傀儡身,是不是……异界派来的?”   傅雪衣一边说着,一边捧着手中的茶,将身形移动至谢凛身侧,顺带着奉上自己亲手倒好的茶。   谢凛接过傅雪衣递过来的茶,应声说:“嗯,因而你近期最好待在清玄境中。”   傅雪衣闻言,神情迟疑,又道:“师尊的意思是,在宗门内部,也有可能会存在异界的人。”   “嗯。”   “他们究竟是想……”   傅雪衣话到一半,便突然泄气似地噤了声。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能够做什么呢?   让异界之人冲他一人来?   此事只是妄想。异界无法飞升,而九州是能够飞升的,异界万年的夺舍大计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而停下来的。   傅雪衣思忖良久,神情似有些沉闷。   若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机会,以他一人性命,来换九州所有无辜之人的性命,他真的可以做到坦然接受吗?   可是,异界若是得到了他这个所谓的天命之子,最终他依旧会成为异界手中最好用的一柄利刃。   此事的关键,其根本并不在于他。   “别担心。”谢凛开口安抚道,“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修为高的人顶着。”   “异界之事,我已有想法。”   谢凛让他不要担心此事,也让他近日不要出清玄境,傅雪衣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清玄境中。   接下来的数日里,傅雪衣没法修行,只好一寻到时间,就练剑弹琴看书。   谢凛也并非是每时每刻都会待在清玄境中,傅雪衣便趁着谢凛不在清玄境的时候,弹琴练曲子。   清玄境中依旧常年覆满大雪。   现如今,傅雪衣坐在院中练琴,看着那些纯白无暇的雪,竟然也不觉得冷了。   大抵是爱屋及乌吧……   傅雪衣练了半个多月的琴曲,决定等异界动乱之事一过,或者是谢凛给他约定的百日时限一过,他就去向谢凛表明心意。   直到这一日,贺流云自宗门外历练归来,给傅雪衣传了一道灵讯,约见在宗门洗剑池旁。   此刻,谢凛并不在清玄境中,傅雪衣思来想去,觉得就在宗门内部走动片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于是,傅雪衣应邀前往。   洗剑池旁,皆是宗门内来此练剑的弟子。   傅雪衣同贺流云来了一场不动用灵力的剑招比试。后来,围聚在洗剑池旁的弟子见状心喜,纷纷提出也想与两位师兄交流剑法与招式。   时隔四年,傅雪衣当年入剑宗时,还是全宗门最小的小师弟,现如今竟然也有被宗门新入门的弟子唤作师兄的一日了。   傅雪衣并未让其他人知晓自己暂且不能动用灵力的事情。他在洗剑池旁与同门交流剑法招式,耽搁了些时间,回去时就有些迟了。   天色已是黄昏将至。   沿山道拾阶而上,傅雪衣临近清玄灵殿时,发觉谢凛已经回来了,便转身走了过去。   “师尊?”傅雪衣往殿中探进半个身子,“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谢凛道:“过来。”   傅雪衣应声走了过去。   谢凛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开口问道:“怎么又出去了?”   “我就在宗门里。”傅雪衣解释了一番,“是贺流云传灵讯给我,说许久未见,邀我去洗剑池旁比试一番。”   “我绝对没有动用灵力的。”傅雪衣肯定道,“师尊,你放心。”   谢凛低声说:“我不放心。”   傅雪衣听见谢凛此言,回想自己此前好几次自作主张的事,知晓自己在谢凛这儿好像已经没多少信誉了。   他小声嘀咕:“那能怎么办?你又不可能锁着我。”   谢凛闻言,眸色极深地盯着傅雪衣纤细雪白的手腕,手指微微虚握了下。   夜里,傅雪衣察觉到谢凛好像捏了好几次他的手腕,脑子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只不过,因他太困了,只是暂且将那个念头给压制了下去。   接下来的好几日,傅雪衣都没再外出离开清玄境。他安分至极,因为无人再给他传灵讯。   时至某一日,傅雪衣突然惊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收到过任何人的灵讯了。思索瞬息,他给自家父亲传了一道灵讯。   将自己想问之事封好在灵讯之中,傅雪衣抬手松开指间的灵光,任由其飞向山下。   与此同时,他朝着山道飞奔而下,然后看见那道灵讯撞在清玄境结界之上,没能够飞得出去。   傅雪衣仰头望了一眼,似有迟疑。   他坐在山道石阶上,隔了半刻钟后,又才给他母亲传了一道灵讯。   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那道灵讯从傅雪衣手中飞出,不过眨眼之间,便撞在清玄境界壁之上,依旧没能够出得去。   谢凛回来时,感知到傅雪衣所在之处,转瞬来到山脚处。他看见傅雪衣坐在山脚覆满白雪的石阶上,微蹙眉道:“地上凉,别坐地上。”   谢凛弯腰想将人抱起来。   这时候,傅雪衣铺在一大片白雪之上的袖袍被他自己轻轻撩开,好多道灵讯因为找不到飞掠的出口,而在原地到处乱蹦。   谢凛见状,出声问:“你是想传灵讯吗?”   傅雪衣轻掀眸光,盯着谢凛,平静地解释道:“我今日试了好多次,灵讯都没能传得出去。”   “我猜想是不是师尊你将清玄境给关了,因而就在一直在这里等师尊。”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   “大概两个时辰吧。”傅雪衣轻声道,“师尊,你是不是把清玄境对外对内的灵讯都给禁了?”   谢凛道:“你若是想找我,可以摇寄唤铃。这个会更快些。”   “我怕打扰到你。”傅雪衣语气轻缓,“还有,就是我跟其他人联系,只能用灵讯啊。”   “等这几日之后……”   谢凛一边出声解释,一边弯腰欲将傅雪衣打横抱起。只是,他的话音未完,傅雪衣就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傅雪衣自顾自地站起身来,问道:“所以,还要等多久呢?我不是不能等,也不是不可以留在这里,但是事关我自己,我总该得到一个知情的权利。”   “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傅雪衣看着谢凛,神色自若,“跟我有关系?”   “是。”谢凛应了声。   傅雪衣问道:“是什么事?”   谢凛道:“跟异界有些关系。”   “我可不可以出去……”   傅雪衣刚一抬手,还没触碰到清玄境的结界界壁,便蓦然察觉到谢凛将他进出清玄境的印记给收了回去。   他被谢凛困在了这偌大的清玄境中。   傅雪衣神色惊愕地回过头,盯着谢凛。   谢凛道:“不能出去。”   “异界有人泄露了消息,九州已然传出你是所谓天命之子的事。”谢凛解释道,“九州有人觉得只要把你交出去,九州与异界的这场纷争就会彻底平息。”   “外界的事跟你并没有太多的关系,你只是无辜受到了牵连而已。等此事解决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傅雪衣闻言,神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想,他不过是一个暂时还不能使用灵力的金丹小修士,连谢凛这个九州第一人都会为此而隐约焦灼,那他就算是出去了,也不能再比谢凛做得更加好了。   他不能给谢凛添乱。   谢凛是为了他好的。   “好吧。”   傅雪衣应了声,抬起手来,伸向谢凛,微扬下巴,出声道:“师尊,抱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2章   “仙尊飞升之劫在即。”   傅雪衣伸手勾住谢凛的脖颈, 转瞬被谢凛打横抱起。   谢凛将他带回房间,方才开口:“往后等我,不必在山脚处等。”   傅雪衣被谢凛放下后, 便自己坐在了位置上。他迟疑一瞬, 小声说:“今日, 我只是有些不安而已。”   他下午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往外传灵讯了, 心中第一时间生起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来。   后来,他坐在雪中想了很久, 终于慢慢理顺了近段时间所发生之事,稍微心安下来。   谢凛抚掌, 轻轻安抚着傅雪衣,又为傅雪衣渡了些温暖过去, 出声问:“现在放心了?”   傅雪衣睁大眼睛, 盯着谢凛, 摇头道:“没有。”   “那我该怎么做?”谢凛又问。   傅雪衣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 俯身抬手, 附耳在谢凛耳畔,咬耳朵似地道:“你说你从不跟年纪小的生气, 但我这个人吧……就是最喜欢跟年纪大的生各种气。你说怎么办呢?”   谢凛看向他。   傅雪衣理所当然地笑了下:“跟我双修。”   谢凛听着听着, 眸色渐深, 没明白哄傅雪衣安心跟双修有什么关系。   他抬手捉住傅雪衣到处作乱的手,问道:“我是不是把你教坏了?”   傅雪衣被抓住双手, 闻言瞪了谢凛一眼,反驳似地问:“什么教坏了?双修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你举个例子?”   他目光上下一扫,挑衅般一字一句:“比如, 纵、欲、过、度?”   谢凛捏了捏傅雪衣的手腕, 出声道:“我记得我同你说过, 情和欲是分不开的,你是不是又忘……”   “哦。”   傅雪衣呛了一声,近日有些得意忘形,差点儿就把自己莫名活跃的心思给提前泄露了出来。   他干巴巴地应了声,不欲再让谢凛直白地往下猜去,只好身形微软,往谢凛怀里倒了去。   谢凛抬手,将倒下去的傅雪衣给捞回怀中。   好半晌后,他捏了捏傅雪衣泛红的耳垂,问道:“今日怎么没什么精气神?”   傅雪衣咕哝一句:“被你给吓到了。”   谢凛闻言,只好把人抱回床上去,帮傅雪衣取下头上的发冠,以指间梳理了一番这个人散开的墨发。   傅雪衣迷迷糊糊地道了一声:“我要练琴,要练琴来……”   谢凛轻声道:“今日太晚,明日再练了。”   眼睫已然微闭的傅雪衣跟着应了声,面颊贴近谢凛的手。尽管谢凛的指尖依旧微凉,将睡未睡的傅雪衣仍旧是以柔软的脸颊蹭了蹭谢凛的手,抬手将其捉住了,才放心地入睡去。   翌日,傅雪衣醒来时,谢凛已经外出了。   他目光扫寻了一番,起身穿好衣裳,在镜前用发带将自己的头发随意地绑了起来,才去殿前练剑。   今日,傅雪衣又多练了一个时辰的剑诀。   就算是在雪中,他亦是练得面容微微发热,而泛起极淡的绯色。   傅雪衣收剑时,回过身,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谢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长身玉立,一袭冰蓝色长袍如剔透绚丽的冰雪。   此刻,谢凛正站在殿前看着他。   傅雪衣神情微愣,迈步走了过去,开口道:“师尊?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谢凛应声:“今日无事,便回来了。”   傅雪衣将剑收了起来,轻声反驳:“我才不信。你肯定是想到了昨日的事,特意跑回来盯着我的,对不对?”   傅雪衣走近时,谢凛抬手将这个人因练剑而有些松散的发带轻轻系紧了些。   傅雪衣抿唇道:“你不用盯着我的,我说了不会出去,就肯定不会出去,你放心。”   他一说完,瞥见谢凛此刻神情,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你不放心了。”   谢凛神色些微顿住。   傅雪衣凑近了些,主动奉上自己的双手手腕,半说笑似地问:“师尊,你这么不放心,干脆用铁链子把我锁起来,绑你身边吧。”   谢凛垂了下眸,盯着傅雪衣半撩开袖袍而露出来的雪白手腕,抬手将其一把握住,语气平静:“别胡说。”   傅雪衣轻哼了一声,小声道:“我才没胡说,你肯定有过这想法。”   前些日子,他就察觉到谢凛看他的眼神有些危险的意味,还量了好几次他手腕的尺寸。   起初他还没怎么明白,直到昨日,他终于将前段时日谢凛的种种反常给想彻底明白了。   傅雪衣正思索时,就听见谢凛没半点掩饰地应了声“嗯”,直白得要命。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连忙把自己的手从谢凛手里给撤回来,藏在身后,盯着谢凛,语气略微不平:“谢凛,你是真的敢想。”   “只是想想。”   谢凛语气淡然,没有半分被戳穿之后做坏事的羞愧。   “不准想!”傅雪衣转身进了殿中,坐在椅子上,神情似乎有些烦恼,眉眼间染上了些恃宠而骄的意味,试图给谢凛强调道,“不准再想了。”   谢凛道:“好。”   他抬手碰了下殿中的茶具,见其茶水已经冷掉,心知傅雪衣才练完了剑,没时间来弄茶水,便取过茶具,花了些时间,重新煮茶斟茶。   “不行。”   傅雪衣思索之时,被谢凛塞了一杯适温的茶水在手中。他下意识抿唇,喝了一小口灵茶。灵茶清香溢散于他唇齿之间。   谢凛问:“什么不行?”   “师尊。”傅雪衣转眸看向谢凛,隐约谨慎地问道,“你既然有过这想法,该不会已经把锁我的大铁链子给打造出来吧?”   谢凛陷入短暂到微不可闻的沉默之中。而后,他道:“我不会用的。”   傅雪衣道:“拿出来。”   谢凛随手将储物空间里的东西给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傅雪衣将手中的灵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转瞬拿起了谢凛特地为他打造的“大铁链子”。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大铁链子”通体呈银白光泽,一对腕锁上雕刻着漂亮的花纹。   傅雪衣指腹轻轻摩挲过后,很快认出了这腕锁上的花纹像是栩栩如生的桃花。   乍然一看,这副“大铁链子”像是一件精致漂亮的装饰物。   傅雪衣打量一番,眸中带着点儿好奇之色,打开腕锁关窍,往自己手腕上虚虚套了下。   当微凉的腕锁贴近傅雪衣手腕时,原本银白色泽的腕锁逐渐变得剔透无比,内似有流光溢散开来。   腕锁微凉的触感,在此刻变得温暖起来。   傅雪衣原本只是简单地试一试腕锁尺寸合适不合适自己的手腕,结果中途一个不小心,将腕锁给锁上了关窍。   他只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下意识抬眸,看着谢凛,小心且谨慎地问:“师尊,钥匙呢?”   谢凛默然无声地看了一眼,才对傅雪衣道:“过来。”   傅雪衣只觉将被锁住的双手给递了过去,任由谢凛帮他打开腕锁关窍。   “谢谢师尊。”   傅雪衣乖巧地道了声谢,将解开的“大铁链子”和开腕锁的钥匙一并给捞到了自己面前,抬手按住谢凛的动作。   他挑了下眉,理所应当地说:“我没收了,不准你用。”   说罢,傅雪衣连忙将自己面前的东西收进储物空间里去。反正,谢凛总不可能钻进他的储物空间去把东西给拿出来的。   做完这一件大事,傅雪衣终于放下心来,对谢凛道:“我待会儿就要去书房看书了,师尊若是还有事要忙,就先去吧,不打扰你了。”   “我今日无事。”   片刻之后,谢凛待在书房之中,陪傅雪衣看书。   自从他们二人从异界归来之后,谢凛应该是忙碌了起来,经常是早走晚归的。   傅雪衣对于今日谢凛竟然没有那么忙碌,而感到些许的惊讶。不过,他转念一想,在青云台之争前,谢凛本来就是这样并不算忙碌的修行状态,比起他之前还需要上早课的固定任务来说,更加悠闲许多。   思及此,傅雪衣便坦然接受了谢凛陪他一起看书的闲适。   夜里,傅雪衣卧在谢凛怀里,似想到些什么,开口问道:“是异界的事情快结束了吗?”   谢凛把玩着他散落在肩上的一缕墨发,应声说:“快了,再等等。”   “好吧,我等,就等到我可以使用灵力的那一日。”傅雪衣轻声道,“师尊,你要是骗我的话,我就……”   谢凛等着傅雪衣的下文,却发现傅雪衣顿住了话音,便收拢手指,轻轻搭在傅雪衣腰间,主动问道:“就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呢?”   傅雪衣闷声道。   他不能怎么样。   “若是你骗我,我就不给你弹琴了。”   傅雪衣语气微软地威胁出声。   “好。”谢凛平静道,“那换我给你弹琴。”   傅雪衣闻言,顿时从谢凛怀里爬起来,坐在床上,语气认真:“谢凛,你要是骗我,我就真的再也不给你弹琴了。”   “我肯定会说到做到的。”   “好。”谢凛应了声。   傅雪衣见状,又才躺了回去。   翌日,当他睁眼醒来时,谢凛又已经去忙碌了。谢凛临走前,还留了一道灵讯给他,说是今明两日会有些忙,夜里可能无法回来。   傅雪衣将拆开的灵讯给收了起来,起身去练剑。   今日,他在昨日练剑的时辰上,又多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从上午练到下午。   入夜之后,傅雪衣将琴拿出来,练了一个时辰的曲子。   时至某一瞬,他指间的琴弦蓦然崩断,弦风割破了他的指腹,一滴血很快渗出来,转瞬滴落在琴上。   傅雪衣一时失神,以干净的指腹擦拭尽琴上的那点鲜血,将琴收了起来。   第二日,傅雪衣是被一只叽叽喳喳的符鸟给唤醒的。他很快坐起身来,盯着那只符鸟看了一眼。   他记得这只符鸟是从前每日来唤他早起去学堂上早课的,自从去青云盛会后,就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这个时间,这只符鸟竟然能够穿越清玄境结界界壁,进入此地来吗?   傅雪衣一边起身穿衣,一边思索着什么。一刻钟后,他跟着这只符鸟,往山下走去。   符鸟舒展着纸翅膀,意图穿越清玄境结界界壁。意料之外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符鸟并没有遇见任何的意外。轻易地飞了出去。   傅雪衣站在清玄境结界界壁前,思忖良久,终是抬起手来,极轻地触碰到结界界壁前。   如水般熟悉的触感袭卷而来,他抬眸看向已然半开的清玄境结界。   原来谢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将清玄境结界印记又给了他。   清玄境结界之外,那只翩翩飞起来的符鸟被火焰烧了半侧翅膀,蓦然坠落在地。   “你在做什么?”贺流云面对凤今焰出手烧掉了那只符鸟,而气愤不已,“这是唯一一只能够进入清玄境的符鸟了。”   “谁要你通知他……”   凤今焰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清玄境结界不知何时已然对外开放,傅雪衣正安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的争吵,话音立刻顿住了。   “贺师兄,凤道友。”   傅雪衣见到清玄境外的景致,恍如隔世一般,心中怅然。   他看着那只符鸟被凤凰火转瞬燃烧殆尽,又才问道:“你们是有事找我吗?”   “有!就是外界传闻,傅师弟你是天命之子,现在……”   贺流云的话还没说完,一把火突兀地从他头发上燃了起来。   凤今焰威胁道:“贺流云,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你!”贺流云顿时气急败坏,连忙伸手施决,去扑灭自己头发上的火。   傅雪衣很快就看明白了贺流云与凤今焰所争执的是为何了。贺流云想让他出去,凤今焰不想让他出去。   “我知道。”傅雪衣应声道,“异界说我是所谓的天命之子,九州有人觉得只要把我交出去,就会换九州长久的安宁。应该……是这样的吧?我师尊跟我说过这件事的。”   “对,没错。”   凤今焰率先承认道:“所以,你现在应该先回去,等此事平息之后,再出来。”   贺流云被凤今焰率先应声的举动给弄得一时语塞,心里暗骂道这是什么墙头鸟。   “不对。”贺流云摇头道,“现在战场上最新的消息是,异界发话,说只要交出傅师弟,可承诺万年不入侵九州。”   异界没有人能活上万年,万年对于异界而言,是沧海桑田般的变化,他们也敢做出这样荒唐的承诺?   傅雪衣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问道:“我师尊呢?”   贺流云道:“仙尊飞升之劫在即。”   渡飞升之劫……   傅雪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他看了一眼凤今焰,开口道:“凤道友,你的父亲是凤幽幽前辈。”   “凤前辈当年渡飞升之劫,可有何变故?”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3章   他的喜欢,总是来得不合时宜。   两月之前, 不知是谁,从异界夺舍者的口中,得知了九州有天命之子的存在, 还称异界费劲一切心思, 也要找到这个天命之子。   后来关于异界天命之子的言论越来越多, 直至一个月前, 天命之子名为傅雪衣的消息被异界给传了出来。   九州修士,无人不知仙尊谢凛, 自然也知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名为傅雪衣。更何况,一年前的青云盛会榜首就是傅雪衣。   近两个月以来, 九州修士深受异界夺舍者之害,对此苦不堪言。   自从各地开始出现关于傅雪衣是天命之子的种种传闻之后, 另外一种言论便愈演愈烈。   有人开始到处传言称, 只要交出傅雪衣, 九州便可获得长久的安宁。   对此, 剑宗很快对外宣称, 勿要轻易相信异界夺舍者的种种言论。   这些言论直接被压了下去。   直到异界通过夺舍者对九州众人放话,称他们只要傅雪衣一人, 之后可承诺万年不入侵九州。   此言一出, 九州皆惊。   原本被剑宗压下的那些言论再次被宣扬了出去。以傅雪衣一人性命, 换九州所有人安宁,本就是一件极为合理之事。   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些赞同之人不敢来剑宗闹, 便只能去豫州神城的傅家驻地闹,闹了一日一夜。   傅家少主气愤不已,从道宗冲下山来, 跟那群愚昧无知的人打了一架。   结果到最后, 傅闻寻反而被道宗关了禁闭。   如此一来, 道宗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态度,令九州两大宗门势力发生了微妙的关系转变。   至此,九州风云暗涌,纷争不断。   最终,这一场闹剧以仙尊谢凛一剑荡九州,而做了一个暂且的了结。   贺流云说:“聚在傅家外面的那些修士也都已经散去了。三日前,幽州上空出现异界裂痕,异界将入侵。”   三日前。   傅雪衣想到了前一日谢凛还在骗他说自己不怎么忙。   幽州是九州之中,最为混乱之地。除却数千年前凤凰妖尊曾将此地纳入妖族管辖范围内之外,近千年间,人、妖、魔三族都未再将幽州纳入管辖范围。   异界是摸清了九州内各州的情况,最终才选择以幽州作为率先入侵的目的地。   剑宗,清玄境前。   被傅雪衣问及当年自己渡飞升之劫的事,凤今焰先是一愣,旋即才道:“当年,父亲渡劫之时,我还是一枚凤凰蛋,只能隐隐约约感知到某一日父亲忽地就去渡劫了。”   “没过多久,尚且还在蛋中的我就再也感知不到父亲的凤凰气息了。”   傅雪衣暗忖良久,未再出声。   贺流云道:“仙尊渡劫在即,我觉得那些外界关于你的种种传言,应该让你知晓才对。”   “结果,我在来的路上碰见了这只鸟,他非拉着我,不准我将这一切告知给你,还烧了我的头发!”   近日,九州纷乱,人、妖、魔三族齐聚在一起。凤今焰便跟着妖族大长老来了青州,暂且住在剑宗内。   凤今焰冷声道:“外界那么乱,仙尊既然说要瞒着傅雪衣,那你就不该擅自做主,告知这一切。”   “你这是在害他!”   一人一鸟眼见又要打起来。   “我知道了。”傅雪衣应了一声:“你们不用吵。”   他神情平静至极:“我不是改变这场乱世的关键,只是异界用来入侵九州而找出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了我,异界照样会入侵九州。”傅雪衣解释道,“只不过是因为我可以成为异界更好用的一柄利刃而已。”   “我师尊他……”   傅雪衣说到此处时,突然安静了下。   好半晌后,他才继续道:“他渡劫成功,便是飞升上界。这本该是一件值得欢喜之事。”   “他让我不要出去,那我便不会出去。我就不再给他多添乱了。”   “已经可以给我传灵讯了。”傅雪衣微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对贺流云和凤今焰道:“之后有了我师尊渡劫成功的消息,你们再来告诉我吧。”   傅雪衣转身,没再看境外贺流云与凤今焰的神情与反应,将清玄境给合上了。   清玄境结界界壁“嗡”的一声,彻底关上的那一瞬,傅雪衣手脚发凉,一个没注意,不小心摔倒在石阶,跌坐在了覆满大雪的地上。   这一次,没人再对他说“地上凉,别坐地上”了。   傅雪衣像是被大雪呛住了声音,许久未曾有过半点动静。最终,他慢慢地爬起来,浅色衣裳上沾满了冰凉的雪。   有些寒冽的风让傅雪衣想到了第一次来清玄境中的狼狈不堪。那时候,他摔进雪中,冷到陷入了昏迷之中。   傅雪衣轻声道:“谢凛,骗子。”   他不会出去的,他不能给谢凛添乱。   片刻钟后,傅雪衣慢慢回到清玄灵殿中。   他意图尝试练琴,便发现这架琴在昨日已经被他自己给弹坏了,没法再用了。琴上还残留有昨日他没擦拭干净的一点血迹。   “砰!”   已然坏掉的琴被傅雪衣蓦然摔在地上,于清玄灵殿中发出一声散架的声音。   彻底四分五裂的琴身无声无息,却如同是在嘲讽他的胆小与懦弱般。   傅雪衣坐在椅子里,倒了一杯已然凉掉的灵茶,将其一饮而尽。   冰凉的触感沿着他的唇舌滑落进肺腑之间,只余下冷得发抖的苦涩味道。   异界,异界。   傅雪衣似想起些什么,从储物空间拿出了当日“明九歌”交给他的那个储物袋。   他将储物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件又一件,一一细数了一遍。   最终,傅雪衣还是拿起了那卷记载有异界历史的藏书,重新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直到黄昏将至时,他接到了来自于沈景之的灵讯。   傅雪衣在临拆开灵讯前,犹豫良久。   而后,他神色平静地拆开了沈景之的灵讯。   沈景之让他出去。   傅雪衣收起那卷藏书,平静的目光自那块刻有“迦”字的玉佩上轻扫而过,心中仍旧迟疑。   在异界,究竟谁叫“迦”?   傅雪衣很快收拾好殿中的东西,匆匆下了山,打开清玄境结界界壁,看向站在清玄境外的沈景之。   自从上一次匆匆一别,他和沈景之大概有两个月没见过面了。那一次,沈景之知晓了他心悦谢凛的事。   “沈景之。”傅雪衣道,“是幽州有什么消息了吗?”   沈景之沉默一瞬,并未回答傅雪衣的话。   傅雪衣见状,勉强地笑了下,再问沈景之:“是不是我师尊他……渡飞升之劫成功了,已经去上界了?”   “不是。”沈景之摇头道,“我今日来,是想让你去一趟幽州的。”   傅雪衣神色恍然:“我师尊既然还在渡劫,那我就不能出去了。我不能给他添乱……”   沈景之出声打断傅雪衣的话:“傅雪衣,我怕你今夜过后,不去幽州,会后悔的。”   “什么意思?”傅雪衣摇头,身形往后退了半步,盯着沈景之,“你一直让我去幽州,却不说原因,我怀疑你是不是……”   沈景之看向傅雪衣,听见傅雪衣质问道:“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傅雪衣摇头道:“我记得你曾经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能够验证你究竟有没有被旁人夺舍的法子。”   “我现在就要拿出来证明,你肯定是被夺舍了。”   傅雪衣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当年沈景之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意图扳开手里的梳子,从里面获得验证的法子。   “我听闻了今日早上贺道友与凤道友来找你之事,他们说,你要留在清玄境中等消息。”沈景之解释道,“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诸位前辈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是……”   “傅雪衣,你同仙尊一起失踪了半年之久。我想,当你今日一早得知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应该猜得到仙尊会做什么了。”   傅雪衣手指用力,指尖泛起苍白,却依旧怎么也扳不开手中的那把梳子。   不用灵力,他的确就是个废物。   就算是有灵力能用,在庞然大物面前,他依旧是一个废物。   “沈景之,不要拆穿我。”   傅雪衣颓然地低声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晓你的性情。”沈景之温和出声,“我怕你今日之后会后悔的。”   傅雪衣沉默良久,终于将手里的梳子放下,眉眼平静,对沈景之道:“抱歉,我刚才是疯了,对你胡乱猜测。”   “数千年前,凤凰妖尊渡飞升之劫,却被异界所设计,被囚禁在异界数十年。最终,凤前辈与当时的天算子同归于尽。而后数千年里,凤前辈涅槃重生成不同的凡鸟,最终神魂消陨。”   “而我和他失踪的那半年,在异界遇见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神魂印记的凤前辈。”   “当年,异界无飞升,便以凤前辈的飞升之劫加以算计,计划了数千年后如今的夺舍入侵。”   “我想,异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夺舍飞升的计划。”傅雪衣平静地解释道,“如今有人即将飞升上界,异界便会将一切计划仓促提前。”   “九州众人都说以我一人换九州万年安宁,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只会成为异界人有用的一柄利刃。”   他曾经还跟谢凛设想过,倘若没有四年前清玄境那一夜,他和谢凛应该会是不死不休的场面。   谢凛会杀死已经成为异界利刃的他。   傅雪衣抬眸看向远处天际线尽头的夜幕,出声道:“能以一人之力,换九州安宁的,只会是九州第一人。”   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九州众生,会有修为最高的那个人顶住塌下来的天。   傅雪衣话音落罢,原本已经暗下来的夜幕之中,纵横撕裂开第一道天劫,如璀璨夺目的剑意般,令夜幕转瞬如白昼。   谢凛的飞升之劫,开始了。   “我以为只要我听话,不外出给他添乱,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他在上午猜想到那一切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逃避,拒绝离开清玄境。   他自愿被困在这座名为“谢凛”的牢笼之中,不敢走出去。   他在清玄境中被“困”两个多月,接触不到外界的情况,他依旧选择相信谢凛,依赖谢凛。   谢凛明明对他说过,再等等,异界纷争就会被完全解决掉的。   可是,谢凛没有说过,这一次的解决办法,会赌上自己的飞升契机。   没有人会觉得仙尊谢凛会飞升失败,但倘若他在面对飞升之劫的同时,还有一个异界在旁侧虎视眈眈呢?   沈景之道:“傅雪衣,别让你自己后悔。”   ……   幽州。   当幽州上空赫然降下那道飞升天劫的时候,那道自异界入侵而来的裂痕便开始了不断的扩大。   天算子预测了数十次,都未曾预料到,为何九州会在今日此时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飞升契机。   飞升契机提前出现,他们已经等不了之后再将天命之子抓来的机会了。   此次九州的飞升契机在即,是他们等了数千年之后终于等到的一次机会。   飞升契机出现,上界通道即将开启,九州天道在此刻是最疏忽的时候,他们将以己方天道残余的血肉法则,夺舍整个九州,完成替换。   计划一旦成功。   届时,拥有完整天道法则将会是他们的世界,拥有飞升通道的,也将会是他们的世界,拥有无尽长生物质得以长生的,也将会是他们。   而九州,终将死去,无法逆转,不复存在。   九州之内,第二道天劫已然劈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那道异界入侵通道进一步扩大。   修士飞升之劫一共分九道。每一道天劫都将比前一道天劫的威势更加可怖。   幽州渡劫之地,方圆数十里范围内,除了渡劫中心的谢凛,都已经不再有修士活动。   傅雪衣从传送阵来到幽州神城的时候,谢凛的飞升之劫已经进行到了第七道。   他走出传送阵,仰头看向夜幕之下也亮如白昼的渡劫之地,第八道劫雷轰然落下。   与此同时,异界那道入侵裂痕终于扩展到了极致,两界于此刻达到了万年以来最近的距离。   九州所有人都听见了来自异界的脚步声,巨大而震耳欲聋,震在每个人心中。那脚步声像是一位巨人正从异界走来,试图跨界而至,完全彻底地占据九州大地。   此前,九州没有人知道为何异界修者能够轻易地夺舍九州人,九州修士却无法反抗。   时至此时此刻,众人方才从那巨大的脚步声中感知到了什么。   当日在异界神阁地宫,傅雪衣曾经问过凤幽幽,他口中一直麻木重复的“傀儡”、“傀儡”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在当时,凤幽幽的神魂已经不复当初的巅峰,很多次的重生涅槃与凡鸟带给他的浑浑噩噩,让他缺失了关于这一句“傀儡”的含义。   异界夺舍天道、囚天道堕下的血肉,培养出了一具拥有不毁之身的傀儡。   那是一团类似花状的血肉团,却拥有四肢与尾巴,血肉之上覆满了幽黑的鳞片,像是一道道的伤口,内里渗出来的却是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些黑气穿越异界入侵的裂痕,降临幽州大地,化作道道拥有实形的法则枷锁。   每多一道畸形的法则枷锁,血肉怪物便能多临近九州一寸,直到其真身完全降临九州,完成这一场夺舍。   那些黑气凝实而成的枷锁在幽州牢牢生根,有人试图去以法器攻击那枷锁,却反被黑气吞噬,其速度快到连旁人都来不及出手相救。   天幕之下,劫云翻滚,第九道劫雷开始蓄势。   到了此刻,飞升天劫无法再逆转,异界入侵的血肉怪物也同样无法逆转回归。   这时候,异界的血肉怪物感知到谢凛第九道天劫的降临,控制着无数枷锁往上攀附延伸。   只要毁掉异界天道的最后一团血肉,异界将再也无法通过此怪物来控制与夺舍九州任何人。   谢凛长身玉立,雪袍无暇,站在渡劫中心。   似有所觉般,他忽地回头看了一眼刚走出幽州神城外的那个人,轻轻地叹了一声,像是在叹傅雪衣又没听他的话般。   “轰!”   第九道飞升天劫落下之时,离开幽州神城的傅雪衣忽然疯了般地往前跑了去。   于一片璀璨到刺眼的劫雷光亮之间,九州所有人在此刻都听见了那一道剑意铮鸣的声响。   寒寂剑意一出,九州冰封。   那是一道远超大乘境界的一剑,所有声音尽数寂灭!   剑意所至,黑气陨灭,枷锁俱断,不毁的血肉怪物保持着努力往上攀附夺舍的动作,无声无息消失。   渡劫中心,谢凛以未完全渡劫成功之身,斩出远超九州修为禁制上限的一剑。这一剑斩尽异界所有入侵法则。炽盛耀眼的剑光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了下眼。   傅雪衣仍旧跌跌撞撞地往前奔去。   即便是他再快,其速度好像也快不过此刻战场上方瞬息的变化。   天算子死了,异界那位尊主也死了。   异界临近,来得快,去得也快。   异界绑定九州的夺舍枷锁,被谢凛那一剑尽数斩断,此后九州众人永远不再受异界夺舍之威胁。   九州不必生灵涂炭。   可是……   此刻的胜利,却是一人以己身换来的。   傅雪衣跌撞着,试图去到渡劫最中心。   此刻,连威势可怖的天劫劫云都已经散尽了,远处天际线处隐隐约约泛起青白。   就算到了这时候,他也仍旧可笑地记得谢凛叮嘱过很多次的话,让他千万别在百日之内使用灵力。   傅雪衣跌倒在地上。   一阵寒凉的风将那人送至他面前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来,试图扶起他,却未果。   傅雪衣抬眸望去。   不远处第一缕天光正盛,隐约与谢凛此刻的身形相融。   大概是他看错了,天光怎么会照透谢凛的身体呢?   傅雪衣低下头,狼狈地站起身来。   这时候,谢凛沉默良久,终于出了声,在唤他的名字:“傅雪衣。”   傅雪衣身形僵住,开口问:“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也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呢?”   谢凛语气依旧平静:“怎么又没听我的话呢?”   “这一次,我已经很听话了。”   听话到差一点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你是所有人的救世主。”傅雪衣轻轻抬起眸光,盯着谢凛被天光穿透的身形,“但你不是为我而死的,所以……不能够怪我。”   谢凛应了声:“没人怪你。”   这时候,不远处的天光已经大亮,曦光在九州大地上迅速蔓延开来。   傅雪衣望见谢凛越发微薄的身形,声音微僵:“我早就说过,我一个金丹小修士是救不了你这个大乘尊者的。”   谢凛平静道:“没关系。”   傅雪衣继续道:“你骗我,我以后不会再给你弹琴了。”   谢凛又应了声:“幸好。”   幸好?幸好什么呢?谢凛觉得幸好他还不够喜欢他,只会难过短瞬数年吗?   修士漫长的生命当中,数年不过是眨眼之间。   傅雪衣怔怔失神。   下一瞬,他唇边染上一点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傅雪衣下意识抬眼,伸手试图抓住这个人。最终,他抬起的手臂徒然一空,竭力却无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凛在他面前化作最后一阵光雨。   甚至,他连半点光雨都抓不住。   有什么从半空之中坠落下来,连带着傅雪衣手腕间的红绳也一同断裂开来,摔在地上,发出两声清脆却微弱的声响。   这一刻,就连他一直以来刻意想要隐瞒的那段关系被公之于众,傅雪衣也没有生出任何的情绪反应。   就算到了这时候,这个人也要对着九州宣誓他对他的占有欲,强势到底。对于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谢凛给了他一场盛大至极的结束。   寄唤铃……   主铃解开,次铃自然解。   傅雪衣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寄唤铃,眼中干涩,努力睁大了眼,心里空落落的。   他只是钝然地觉得——   原来他的喜欢,总是来得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说:   He,He,He。   肯定是He,别担心。   —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4章   一梦百年。   春和十九年。   入冬时, 青州久违地下了一场雪。   剑宗,清玄境。   傅雪衣也久违地做了一场梦。   “傅雪衣。”   梦境中,那个人在唤他的名字。   傅雪衣出声, 唤道:“师尊。”   他伸出手, 握住这个人的手, 听见谢凛在问他为何这么久都没再梦见过他了。   傅雪衣道:“师尊, 你还是这么强势。”   强势到就算在他的梦境之中,也要完完全全地占据他的视线。   “是我不好, 我最近外出历练了,没怎么入睡。”傅雪衣坐在冰冷的殿前, 轻声解释说,“没睡觉, 又怎么做梦呢?不做梦, 你又怎么能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我已经元婴后期了, 马上就是化神修士了。这次历练, 我去了一趟雍州。”   “师尊应该知道雍州是魔族的地盘吧。”傅雪衣一一细数自己过去一年在外历练的事情, “我还去了一趟雍州的旧时皇宫,据说那里是师祖曾经悟道过的地方, 师祖和剑尊的那棵相思树时经万余年, 也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雍州的师徒话本跟其他几州的师徒话本果真很不一样。但是, 我猜想,师尊你当年去雍州历练之时, 大概是从来没去过那些话本铺的吧。”   傅雪衣说完自己过去半年的历练,才抿唇道:“师尊,地上好凉啊, 你抱我起来。”   梦境中, 谢凛弯腰伸手, 将他打横抱起。   “我说过你骗我,我绝对不会再给你弹琴了,可是……”傅雪衣神情平静地笑了下,“我还是忍不住地偷偷练琴。”   “师尊。”   傅雪衣勾手靠近这个人,唇角轻轻贴近谢凛的面颊,试图亲吻谢凛。   梦境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傅雪衣从沉睡之中睁开眼来,神情平静地站起身来。殿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迈步走出去,在雪中练剑。   三个时辰后,傅雪衣静立在殿前,将自己灵脉间涌动的灵力调整平息下来。   从元婴后期,到化神初期,只在他一念之间。   离开清玄境后,傅雪衣往宗门外走去。   路上,他经过洗剑池时,宗门内不少在此练剑的弟子向他问好。   “傅师兄。”   “傅师兄,下午好。”   “傅师兄要来练剑吗?”   “傅师兄这是要出去?”   “嗯。”傅雪衣应声道。   四年转瞬即逝,来洗剑池旁练剑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   有弟子目送傅雪衣朝宗门外走去,小声道:“这位傅师兄长得可真好看啊,就是性情看起来有些冷。”   “你们入门比较晚,大概还不太清楚吧。”有入门时间久些的弟子开口道,“五年之后就是下一届青云台之争了。而傅师兄是上一届青云台之争的榜首,修行不过三年,便力压众多年轻一辈的修士,夺得了青云榜榜首。”   “而且,傅师兄是宗门五大主峰之一上林春的独苗。众所周知,上林春一脉向来单独传承。在四年前,有某些大家都知晓的缘由,导致上林春传承差点儿断开。”   “针对上林春的传承问题……”   那名弟子继续说道:“据传,宗门在三年前曾经决定过,为傅师兄破例一回。只要傅师兄进阶化神,便是上林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峰主。”   有小弟子好奇地问道:“师兄,我听闻四年前,在那幽州发生了一些事情,是关于那位仙尊和这位傅师兄的……”   早入门的弟子摇头道:“宗门禁令,不能提及这件事情的。小师弟,你该不会是想害我又去关上一回禁闭吧?”   “为何不能说?”洗剑池旁,同样有知情弟子出声道,“九州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仙尊与他的徒弟确实有过一段私情。”   先前那名弟子道:“你这话让贺师兄听见了,又该要罚你了。”   他的话音落罢,自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道冷冷呵斥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洗剑池旁围聚起来的众多弟子下意识想要四散开来,奈何贺流云率先开口道:“站住!”   一年前,贺流云进入剑宗刑罚堂当职,此刻出声道:“妄议一峰之主,通通去禁闭场静思一个时辰。”   众多弟子先是哀嚎那一个时辰的禁闭静思,旋即有人注意到贺流云的话,下意识开口:“我们哪有妄议哪位峰主啊?”   此言一出,洗剑池旁,顿时安静下来。   一峰之主……是刚才那位傅师兄?   那位傅师兄修行之年还未过十年,便就已经是化神修士了?   另外一边,傅雪衣并不知晓洗剑池旁发生的事情,他离开宗门后,很快到了青城神树前。   傅雪衣抬眸,从神树上众多祈愿牌中,终于找到自己八年前写下的那个祈愿。   透过树荫投落下来的曦光莫名晃眼,使得傅雪衣微微低了下头,有什么从他眼眶中流了出来。   傅雪衣抬起手,指腹触及到一点温热的湿润。   ——希望谢凛能够早日飞升。   当日最有可能成真的祈愿,后来竟成了一场痴梦。   “谢凛。”   傅雪衣站在神树下,无声念着这个名字。微风吹拂过他的白衣。   春和十九年了,他和谢凛分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世人都说分开的时候,应该同对方好好地道个别。   他怎么可能会和谢凛好好地道别?他只是不想让谢凛看见他发疯的样子而已。   傅雪衣轻声道:“我们永不道别。”   ……   流光十五年。   青州,剑宗学堂。   教习正在给学堂内新入门才一年的弟子上课,课间提及起每十年一届的青云台之争。   他对学堂内的弟子道:“下一届的青云台之争,可是你们这一批弟子的主场。这几年给我加紧修行些,等再过几年,在青云台之争当中,争取给我拿一个青云榜榜首回来。”   近几届的青云台之争中,得青云榜榜首者,大多数为道宗宗弟子,偶尔才有剑宗弟子。   教习鼓舞道:“我接下来要念叨的,想必你们大多都知道一二。”   “我们上林春的那位春昼剑主,在百年前参加青云台之争的时候,可是只修行了短短三年,就夺得了青云榜榜首的。现如今,下一届青云台之争留给你们足足八年时间,你们怎么能不争口气呢?”   此言一出,有胆子大的弟子小声反驳道:“教习,你这说得可就太轻松了。九州谁不知道春昼剑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上林春峰主了啊?我们在场之中,谁能够在五年之内成为一峰之主啊?”   教习道:“你这就是在为自己的懒惰而找借口。”   “当年,春昼剑主继任上林春峰主之位后,可是挨个去找其余四大主峰峰主,进行过同阶同阶一战的。当时没有人不服气傅师兄的峰主之位。”   同阶一战,傅雪衣无敌。   教习还隐隐听说,十年前,傅雪衣又同那几位峰主打了一架,打架双方似乎都没有再压制过修为来着。   那时候,外界便有传闻称春昼剑主已进阶大乘境界,但是纵观九州,却无一人看见过傅雪衣在何处渡大乘之劫。   再加上近十年来,傅雪衣未再出过手,因而众人心中,对于傅雪衣如今的修为一直存疑。   有人早就认为傅雪衣突破历来的修为骨龄限制,已然进阶大乘。有人却认为,不渡大乘之劫,傅雪衣便还不是大乘修士。   学堂之后,有弟子开口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拜师上林春这位春昼剑主呢?”   位阶离合境界,在剑宗便可收徒。   虽然外界对于傅雪衣的大乘修为存疑,但不可否认的是,傅雪衣早就已经达到了可以收徒的修为进阶。   近十年来,不是没有人尝试过欲拜入上林春修行,却始终未果。   百年前,上林春修行传承几近断绝,众人都以为傅雪衣应该很快就会收徒才对。   直到有人点出傅雪衣的骨龄:“春昼剑主如今骨龄才刚过百没多少年,至少在千年之内,他应该都是不着急收徒的才对。”   学堂内,教习听见这名弟子的问题,笑了笑道:“你可以去闯一闯九天玄阶,闯成功了,或许春昼剑主会出来见你。”   那名弟子问:“那成功了,剑主会收我为徒吗?”   教习应声,似有些不太确定:“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教习话音落罢,自宗门广场之上,蓦然传来一声洪钟轻响。   教习闻声,面露惊讶。   他才说起九天玄阶之事,广场上就有人开始闯九天玄阶了?   剑宗广场上,因九天玄阶的洪钟轻响,此刻围聚了不少弟子。   九天玄阶上已经笼罩有迷雾灵光,闯关者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便闯过了前六重天。   此事已然惊动了各大峰主,齐齐现身九天玄阶前。   星辰海峰主招手唤来今日的值守弟子,询问情况。   值守弟子解释道:“这位道友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今日一来,便问我要如何拜上林春峰主为师,我就告诉他,在这个时间只能闯九天玄阶,成功了,峰主便会来见他。”   旁边,临江仙峰主冷哼了一声,出声道:“怎么又是一个想去上林春的人?”   星辰海峰主了解情况之后,便让值守弟子退下了,而后才对临江仙峰主道:“你该不会还惦记着几年前他打你的那件事吧?”   “你可别胡说!什么叫打?那叫做切磋剑法而已。”临江仙峰主负手而立,平静地解释道,“小年轻还是沉不住气啊,还是该再磨练几年,别这么早就收徒。”   他当年被谢凛压一头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被谢凛收的这个徒弟给压一头,他这个人就跟上林春一脉天生不对付吧?   几位峰主相互交谈的时候,九天玄阶之上的闯关者以极快的速度闯过了前八道关卡,顺利来到了最后一道关卡。   星辰海峰主对于当年之事仍旧历历在目,轻声感叹道:“我记得当年傅雪衣便没有闯过这一关,如今成就却依旧不凡。”   “不知道此人的修行资质如何……”   星辰海峰主话音未落,九天玄阶第九道关卡已然被点亮,意味着此人通过了九天玄阶所有考验。   九天玄阶迷雾灵光散尽,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年从中走了出来。   星辰海峰主迟疑一瞬,才上前问道:“你可是只想拜入上林春一脉?”   少年应声道是。   星辰海峰主叹声道:“就算上林春峰主此刻现身与你一见,也是有可能不会收你为徒的。这一点,望你知晓。”   旋即,他抬手传了一道灵讯给傅雪衣。   未过瞬息,虚空传来波动,一道灵光自虚空掠出。   “我听闻……有人想拜我为师?”   极冷的声音随着灵光散尽而响起在此地,一袭雪色长袍,长身玉立。   傅雪衣出现时,饶是见惯了他的人,却仍旧不免为这张脸而有所惊艳。这张脸虽容色艳绝,却带着冷艳冰霜般的疏离,并不与人亲近温柔。   少年开口道:“我想拜你为师。”   傅雪衣迈步走过来,眉眼冷淡,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雪衣此言一出,广场上有不少弟子为之而惊动。   近年来,对于想拜傅雪衣为师的人,傅雪衣从来没有问过其姓名。今日闯过了九天玄阶的这个少年,还是傅雪衣亲口相问的第一个人。   难道在今日,真的出现傅雪衣收徒的情况吗?   众人惊讶不已。   “明寒迦。”   少年应声答道:“我叫明寒迦。”   “以天道之身,何必要拜世俗凡人为师。”傅雪衣平静说道,“我不收徒。”   “为什么呢?”   明寒迦抬眸看向傅雪衣:“当年,你说我可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所以我就花了百年的时间,去吞掉了你口中的异界。”   少年此言,令剑宗上下剧震。   明寒迦似有不解:“异界众生食我旧身血肉,导致我堕入凡尘微弱无数世。他们苟延残存了上万年,依旧愚昧至极。我就只好将他们欠我的东西,给收了回来,你们怎么都这么害怕?”   “当年,你们不是憎恨异界所为吗?我将整个异界给吞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明寒迦盯着傅雪衣,出声解释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吞掉你朋友的神魂与血肉。”   “你那位朋友早在百年前你离开异界的那个夜里,便与他的心上人死在了一起。”   傅雪衣依旧平静:“你乱不了我的道心。”   明寒迦道:“我与你们的天道做了一个交易,祂允我进入九州,拜你为师,我不会再像百年前那具早就被愚钝污染的傀儡身一样,将九州给毁掉的。”   当年凤幽幽神魂浑浑噩噩之时,所念叨的“傀儡”二字,真正含义实则是为异界众生皆为旧时天道的傀儡。   “我迟早……”   傅雪衣看向犹如一个疯子般的明寒迦,冷漠道:“要砍了这天道。”   “轰!”   傅雪衣话音落罢之际,青天白日无端轰响一道惊天巨雷。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寒迦的伏笔,应该是前文有关,异界凡人如模板般相似的灵窍与灵脉、凤幽幽喊的“傀儡”、异界万年天灾大劫时被吞噬的神明血肉,“明九歌”储物袋里的“迦”字玉佩、傅雪衣前往神阁遇见的小少年、晏朝   光杀二祭司的那柄神秘匕首。   —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5章   终见初见(一)   宗门广场上, 不少弟子是并未经历过百年前异界入侵幽州那一场战役的,但在此刻明寒迦的种种言论之下,他们仍旧惊惧不已。   眼前这个少年……吞掉了一个修仙界中的全部修士?甚至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 就连那个异界都不复存在了?   那这个少年的修为该有多么恐怖?   青天白日接连不断的数道轰鸣, 是九州天道下意识吓出声所致, 是在警告傅雪衣此刻的言行。   傅雪衣不为所动。   明寒迦问道:“所以, 我做错了什么呢?”   “异界事,异界自行解决。”傅雪衣道, “别干涉九州。”   明寒迦道:“我用了百年时间来舍弃所有约束法则,只是为了求一个拜师的机会。”   傅雪衣冷声道:“我不会放任一个可以威胁到九州的存在留在这里。”   九州百年安宁, 是那个人以己身换来的,他绝不容许任何威胁来破坏。   “那便去域外天外天。”   明寒迦话音落罢, 剑宗驻地内的几大峰主纷纷出声, 意欲阻止, 却被傅雪衣一剑斩断所有灵力。   傅雪衣剑意瞬发之时, 周遭已然斗转星移, 由九州大地转移至了域外天外天。   据传,此处是飞升修士离开修仙界的必经之处。此地也是最接近天道法则的地方。   不远处是一片又一片的星辰银辉, 绚丽无比, 浩瀚无垠。一团又一团的星云内蕴无数天道法则。   此刻, 傅雪衣看见明寒迦身后连接的世界是一片无垠的黑暗。黑气肆意作乱,被明寒迦给强行镇压了下去。   明寒迦身为异界天道新生化身, 却强行吞噬了异界众生。众生微渺如蝼蚁,一朝被吞噬,却总有不甘的怨气。   那些怨气聚集在明寒迦身后, 终将造成一场祸及临近世界的灾祸。   傅雪衣未渡飞升之劫, 身临域外天外天, 此刻却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他一眼便看出了明寒迦的问题:“无数世堕入凡尘俗世的怨气积累万年,让你觉醒。”   “上苍怜悯你万年前的遭遇,允你重获新生,可你却放弃了这个机会,决意吞噬异界。”   “异界众生被陨灭的戾气,堆积在你体内,这是你走向彻底覆灭的唯一结局。”   明寒迦摇头道:“不对,我已重获新生,九州天道亦是在惧怕我的存在,才会容许我进入九州,从而找到你。”   傅雪衣平静出声:“祂不是惧怕你,只是觉得不值得跟一个疯子交手,那样只会伤身伤己。于是,祂便寻了一柄利刃,来对付你。”   “铮!”   傅雪衣手中长剑铮鸣出声,他道:“所以,祂送你入九州,你才找到我面前来。”   明寒迦眸中茫然了一瞬,旋即被一抹疯狂的戾气所取代,大笑道:“当日你救我,今日你却要杀我。”   “你当日无辜,现在于九州,你却不无辜。”傅雪衣淡漠地开口道,“我生于九州,自然该为九州做打算。异界奉我为天命之子,才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这时候,自明寒迦身后延伸出去的无垠黑暗开始翻腾起丝丝缕缕的黑气,亦如百年前那具傀儡身入侵幽州时一般,延伸出无数根枷锁,正伸向明寒迦这具天道化身。   明寒迦竭力挣扎起来,抬手间便是足以毁掉九州大地的一击。只是,这一击在域外天外天无垠星河之中,却不足为惧。   那黑气聚集起来的一击,转瞬到了傅雪衣面前,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自傅雪衣轻垂在身侧的本命长剑剑尖处,轻轻划过一道弧光。   剑意重重,春生桃花。   此地的长生物质最是浓郁,那支新生的桃花虚影不断生长,将此地被明寒迦浑身戾气与死气所笼罩的地方占据。   浓郁的死气与那春生桃花相互纠缠和抗争。   明寒迦身后的黑气枷锁越来越多,逐渐缠绕上他的四肢。   春生桃花被死气迎头浇灌,就连此地的长生物质都来不及挽救桃花枝头的最后一点生气。   明寒迦往前走了一步,铮铮作响的黑气枷锁将他的躯干锁住。那张本来清秀干净的脸上,开始布满黑气,神情开始变得狰狞。   明寒迦竭力往前,试图抓住不远处纯白如雪的雪衣之人。他身后的枷锁被他巨力拽拉着,于此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来。   傅雪衣不为所动,冷眼旁观般地盯着明寒迦身后越来越重的死气。   明寒迦往前跨越了一大步,蓦然出手,抓住了那支挡在傅雪衣面前已然枯萎的春生桃花枝。   他眼底再无半点清明神色,只余下被死气吞噬的疯狂。   明寒迦将手中的枯萎之物丢在一旁,继续挣扎着向前,嘴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吼。   傅雪衣看见明寒迦面容间开始浮现幽黑的鳞片,那些黑气开始反噬明寒迦这具天道化身。   直到……明寒迦完全变成如同百年前幽州出现过的那团血肉傀儡,他已然被异界同化成了无知无觉的怪物。   血肉傀儡扑倒在地上,被重重黑气枷锁束缚,也要努力地往傅雪衣所在的方向爬去。   时至域外天外天此地蓦然出现一声“啵”的轻响,像是花开的声音。   血肉傀儡明明已经失去了所有感知,却在此刻无端嗅见了一点清香。   那支被明寒迦丢在一旁的枯枝在此刻向死而生,重新焕活了生气,花枝不断向外蔓延开来。   血肉傀儡停止了爬行,怔怔感知着开在旁侧的春生桃花,一点初生的生机令此地所有死气驱散殆尽。   血肉傀儡周身的漆黑鳞片不断脱落下来,化作黑气消失。   明寒迦那张清秀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傅雪衣看着明寒迦,开口道:“祂非祂,你非你,你究竟是异界初生至善无暇的天道,还是万年前意图夺舍逆天的‘神明’?”   异界新生,伴随而生的是上苍恩赐的至善天道。懵懂无知的天道只是想护住自己世界里的万物,所以,祂赐下取之不尽的灵气,众生想要什么,祂便给予什么。   祂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遭遇那个人的无端迫害与夺舍。   血雨降临大地的时候,是祂在哭泣。   祂与那个人一同陨灭,纠缠在一起,凡世无数次的沉沦堕落,也让祂逐渐忘记了自己最初诞生的意义是新生,而不是毁灭。   明寒迦抬手抓住那一朵绽放在他眼前的桃花,眼角溢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其身形随着无穷无尽的死气一同消失。   傅雪衣垂眸盯着那滴留存在此地的天道眼泪,出声道:“原来,天道的力量,是新生,而不是毁灭。”   “幸好……”傅雪衣低声道,“经此一战,让我领悟到了何为向死而生。”   就在此刻,域外天外天变故突生——   自远处璀璨星辰之中,蓦然袭卷来一抹亮光,试图将傅雪衣面前那滴天道之泪夺走。   早有准备的傅雪衣抬手挥剑,于瞬息之间斩断了漫天光幕。   傅雪衣抬手握住那滴天道之泪,盯着如流水般溢散开来的光幕,平静道:“我说过,我迟早要砍了你。”   光幕很快幻化成一个高大的身形,并未有面容。这便是九州的天道。   九州天道不欲幻化出身外化身,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你好大的胆子,异界夺舍者早有先例,你还敢逆天?就不怕上苍降下惩罚吗?”   傅雪衣语气淡漠:“天道岂非可修?”   原本高高在上的九州天道听见此言,顿时就微怂了下来,语气软化:“傅雪衣,你到底想怎么样?”   祂真是服了那个老六。   那异界天道小年轻沉迷于美色,就沉迷于美色吧,还专门把这个疯子带到域外天外天。现在好了,被这个疯子抓住机会,来专门恐吓祂来了吧?   “给我一点东西。”   傅雪衣淡声对九州天道说了些什么。   九州天道立马喊:“你个疯子!”   傅雪衣平静道:“你觉得是你先被我篡位夺权来得快,还是上苍降下惩罚在我身上来得更快些?”   九州天道:“你想跟我玉石俱焚?”   傅雪衣道:“你这么怂,活了百万年的老狐狸却连隔壁新生万年的天道都不敢去招惹,还要用我这柄利刃来对付明寒迦。”   九州天道强词夺理:“我那是不跟那个疯子过多计较而已。”   “所以……”傅雪衣问道,“你现在是想跟我这个疯子计较了?”   九州天道:“……”   祂还不想跟这个疯子玉石俱焚,祂还可以再活百万年的。毕竟,这个疯子是真的疯,连百万年来无人想到过的修炼方法都敢去想。   “可以。”   九州天道做出妥协,祂真的怕了这个疯子,扣扣搜搜地给出一抹光亮。   傅雪衣抓住那抹光亮,转身离开域外天外天。   在他身后,九州天道突然像是被谁踹了一脚屁股似的,往前踉跄了下。   九州天道往上瞧了一眼上界,骂骂咧咧:“那个姓沈的,还有剑尊来着,我告诉你们,下次上界打牌三缺一,再怎么叫我,我也不去!”   祂真的服了这群拿剑的,一个两个没了老婆,都跑来威胁祂,还偏偏都能够威胁到祂。   还有,祂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群搞师徒恋的,上一次也是个徒弟来威胁祂,这一次也是个徒弟来威胁祂。   ……   傅雪衣握着手里的东西,转瞬离开域外天外天。   天道法则无数,他只求这一缕。   盈盈灵光自傅雪衣指间浮现,继而不断盛大,直到将他的身形彻底笼罩。   这一瞬,域外天外天呼啸的罡风随着无尽流光的倒转逆流,倏忽静止无声。   九州尽收傅雪衣眼底,眨眼之间便是沧海桑田。   那阵停在他身侧的罡风恢复流动,转瞬衍变成了一道剑风,自他身侧横斜而至。   长剑剑身带着微凉的触感,架在傅雪衣脖颈之上,熟悉的声音隐约警惕地响起在他耳畔:“你是谁?”   傅雪衣抬手握住那一截锋利的剑身,很快移开之后,转眸望见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唇角微动了下,却是无声。   时隔百年,时空逆转倒流,终于让他短暂地回到了千年之前,再次见到谢凛。   谢凛盯着被这个人握住的长剑剑尖处有鲜血流了出来,语气隐约迟疑:“你松手。”   傅雪衣回过神来,松开自己的手指,任由谢凛将执雪剑给收了回去。   谢凛擦拭尽本命长剑上的鲜血,又注意到这个人垂在身侧的手掌仍旧在流血,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出手,只是你出现得太过突兀……”   他看了眼面前这人的脸,声音顿了下,略微不太自然地说:“又太神秘,所以一时警惕。”   “嗯。”   傅雪衣应了声,克制住自己此刻内心翻涌的种种情绪,收敛眸光。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掌心因为用力握住执雪剑而深刻见骨的伤口,顺势道:“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既然伤了我,让我无辜受痛,是不是……”   “该对我负责一些。”   什么叫做他伤了他?难道不是这个人非得用力撞上来的?   谢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的话,抬眸望了过去。   “我叫傅雪衣。”傅雪衣弯了下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轻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凛微微屏住呼吸,下意识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傅雪衣,语气淡然:“谢凛。”   傅雪衣却是一直盯着谢凛,瞧见谢凛移开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像是不敢看他的样子,似有所觉。   谢凛说过,对他是一见钟情。   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一见钟情自然都是不会发生改变的。   傅雪衣无声地笑了下。   他只是在想,原来才十八岁还没有修无情道的谢凛这么好猜。   作者有话说:   疯批小傅和纯情小谢。   是同一条时间线的过去与未来,前文有闭环伏笔。   —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6章   终见初见(二)   “先上药止血。”   最终, 谢凛还是先开口道。   无论傅雪衣这伤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由于他手中的本命长剑而受伤了, 他至少该把这个人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帮忙处理一下。   谢凛从储物空间拿出一瓶愈伤药, 抬手丢给傅雪衣。   傅雪衣用并未受伤的那只手接住那瓶愈伤药, 指腹摩挲了下, 垂眸轻声说:“上不了。”   谢凛闻言,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傅雪衣坦然地摊开受伤的手掌,出声道:“我的手受了伤, 自然无法自己给自己上药,还请帮忙。”   好半晌后, 谢凛走过去, 帮忙上药。   傅雪衣微抬眸光, 落在此刻正垂眸帮他上愈伤药之人的面容间, 神色平静至极。   距离近了些, 谢凛才看见傅雪衣手掌上的伤口几近深刻见骨,这个人竟然也不喊疼。   他微蹙了下眉心, 指尖微动, 一抹灵力涌出, 尝试先用疗愈灵决帮忙止血。   灵决落在傅雪衣掌心,却未见任何成效。   见状, 谢凛迟疑瞬息,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傅雪衣解释道:“可能是我体质有些特殊,所以此刻你的灵决对我没什么效用吧。”   谢凛闻言, 只好将手中那瓶愈伤药打开, 倒了些愈伤药粉在傅雪衣手掌伤口处。他思索一瞬, 又多倒了些愈伤药粉,才用绷带将其包扎起来。   即便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谢凛也未见傅雪衣有半点吃痛的神情,心下并未犹豫,下意识问了一句:“不痛吗?”   话问出口,谢凛便自觉这话未免太过冒昧与亲近。   “痛啊。”   傅雪衣轻轻地笑了下,眸光流转,看着谢凛,应声道:“我快疼死了,所以,才要你多负责一些。”   谢凛收好愈伤药,抬眸便撞进傅雪衣蕴着点儿笑意的桃花眼中。   他微微撇开眼,就听见傅雪衣继续对他道:“在伤好之前,我可就得跟着你了。”   谢凛闻言,神色略微惊愕:“什么?”   傅雪衣道:“跟在你身边,当然是我有所图啊。”   谢凛神色怔愣过后,说了句“你别胡说”。   傅雪衣问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能不能做我道侣?”   谢凛十八年来从未见过说话如此直白的人。他略微顿声,然后语气干巴巴:“既然你已经无事,那我就先离开了。”   他转身就走。   傅雪衣目送谢凛离开,神情依旧平静,并未出声挽留。   时至那人的身形彻底消失在密林之外,他方才收回目光,坐在了原处。   此地尽是高大的古树,曦光照落下来,也不见半点暖意。   傅雪衣只在翼州的十万大山见过这样的古树密林,此地大概是翼州境内。   一刻钟后,不远处传来轻细的脚步声,来人很快走近了些。   “你……”   谢凛最终还是没能够离开此地,行至半途,就折返了回来。   他看见安静坐在那里的傅雪衣,像是从幽深古林中走出来的神秘魅妖,清冷却艳绝。   谢凛本不该再回来的。   这个人本就出现得神秘,他也看不透此人的修为,也不知其来历。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他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傅雪衣看向他时带笑却安静忧伤的模样。   傅雪衣听见声音,抬眸看向从不远处小跑过来的谢凛,笑了下,确认似地问道:“你跑回来,是打算对我负责了?”   “我……”   谢凛站定身形,尽量避开傅雪衣说得暧昧的那些话,只是出声道:“我等你伤好。”   “今日天色将晚,你一个人留在密林之中,有些危险。”   傅雪衣伸出并未受伤的那只手,理所当然地开口道:“拉我起来。”   谢凛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傅雪衣扬了下眉头,继续说:“我腿麻了,你不拉我,我就起不来的。”   傅雪衣沉吟似地想了下,语气轻缓:“或者,你抱起我起来,也可以。”   他以退为进,上下一打量谢凛,补充道:“我不介意你抱我,我应该也不重,你能抱得起我。”   谢凛闻言,只好伸出手,手指微微收拢,用力拉了一把傅雪衣。   傅雪衣借着谢凛的力道,站起身来,顺势倒向谢凛。只不过,他的谋划并未成功,被谢凛提前给预料到了。   谢凛及时抬手,虚握了下面前这个人的肩头,稳住傅雪衣像是软得没力气的身形。   他开口道:“你自重……”   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谢凛忽地嗅见了一点极淡的桃花清香,像是从眼前人身上传来一般。   谢凛微屏住呼吸,心中有个离奇的念头一闪而过。   还未至初春,怎么会有人能够染上桃花香气?傅雪衣该不是什么化形的桃花精怪吧?   旋即,萦绕在谢凛鼻尖的一点桃花清香迅速抽离消散。   傅雪衣站稳身形,往后退了半步,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垂着,神情像是有些受伤般。   谢凛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你自重”好像有些伤人,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雪衣笑吟吟地抬起桃花眼,轻声道:“我又未让你此刻在这幕天席地里,跟我行鱼水之欢,难道这都还不够自重吗?”   很显然,从未有人对谢凛这样说过。   此刻,谢凛神色都僵住了。   傅雪衣垂手抚平了自己衣袍上的褶皱,看了眼谢凛。他还从来没从谢凛脸上见过情绪如此明显的神情来,他不欲再吓他师尊,只好道:“我不认识此地的路,但我知道,我们若是还不离开,今夜就真的要幕天席地而睡了。”   谢凛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傅雪衣并未快步追上来,跟谢凛再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谢凛身后侧。   只不过两人还未走出密林,阴沉的天幕之下就已经下起细密的小雨来。   谢凛及时施决,撑了一片光幕在周身,将雨势隔绝在外。旋即,他想到些什么,回头望了一眼,脱口而出:“你怎么不会用灵力?”   与此同时,他回头抓住傅雪衣的手,并加大灵力,将周身光幕迅速扩大,一同笼罩住傅雪衣周身。   微湿的雨气萦绕在傅雪衣周身,他反握住谢凛的手,坦然道:“我无法使用灵力。”   谢凛闻言,心中疑惑更加深了些。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两人只好寻了密林附近的一处山洞,暂且避雨一夜。   谢凛在山洞之中找寻到此前有人来此留下的干木柴,将其堆在一起,随手点燃。   他问道:“为何无法使用灵力?”   傅雪衣看向不远处谢凛摆弄柴火的背影,动了下唇,意欲说些什么。   这时候,山洞外赫然劈下一道惊雷。   傅雪衣闻声,眸色微冷了下。   时至谢凛弄好烤火的火堆,回眸看向他时,他眸中冷色才散尽,变得平和。   “可能是我该吸点儿旁人的阳气,才能用灵力吧。”傅雪衣信口开河,迈步走过去时,还补充了一句,“最好还是剑修的阳气。”   谢凛顿了下:“胡言乱语。”   傅雪衣弯唇,坐在火堆前。   就算是谢凛已经及时发现傅雪衣没用避雨灵决,及时替傅雪衣施决避雨,似乎避免不了那些落下来的雨水将傅雪衣的衣裳打湿。   谢凛出声道:“你衣裳被雨水给打湿了。”   甚至,雨滴落在傅雪衣面额角,很快汇聚着,轻轻滑了下来,堪堪坠在其眼尾,像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谢凛又尝试了下用灵决帮傅雪衣弄干衣裳,却发现好像所有灵力相关的法决都对眼前这个人无用似的。   他犹豫瞬息,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套衣裳,递了过去,道:“这是我的衣裳,你若是不……”   “不嫌弃。”   谢凛的话还未说完,傅雪衣便应声接过了谢凛递过来的衣裳,垂手解开自己腰间的系带,换起干净的衣裳来。   谢凛正觉傅雪衣答应得太快、自己无端像是被占了便宜般,眸光瞥了一眼,便注意到傅雪衣二话没说,已经开始换起了衣裳。   他匆忙移开目光,背过身去面对山洞之外的雨势。   山洞内安静至极,只余火堆偶尔噼啪燃响的声音,和傅雪衣换衣裳时衣料的细微摩挲声。   谢凛第一次厌弃起自己过分聪敏的耳力来,听得清晰至极。   傅雪衣换好衣裳后,出声道:“我换好了。”   谢凛又站在原处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瞧见傅雪衣已然穿戴整齐,心里微松。   傅雪衣看了一眼谢凛此刻的神情,隐约猜到些什么。   大概是下午时自己直白过头的那些话语,把谢凛给吓到了,谢凛对他半点儿信任也无,以为自己这时候也要捉弄他。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傅雪衣默然心说。   一袭颜色极深的墨衣穿在傅雪衣身上,未被遮掩的白皙皮肤在墨色的衬托之下,如同冷白的玉,似盈盈生辉,有些晃眼般。   大抵是他的衣裳略微大了些,有腰带束着的情况下,那截腰身清瘦至极,纤细得要命,仿若一只手就能握住。   这个人也太瘦了些。   谢凛看了一眼,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先前傅雪衣自己的衣裳以系带为主,外拢流银般的软纱,堪堪宽松,便只觉此人长身玉立,身形颀长。   褪去了那一身宽松至极的软纱,再加上他给傅雪衣的是一身黑色劲装,腰身收束,一眼就能看出傅雪衣的状况。   “不好看?”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的失神,随口问了一句。   谢凛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   傅雪衣应声坐下来,以手撑着下巴,语气轻缓地道了一声:“那就是好看了。”   谢凛:“……”   被傅雪衣这么一打岔,谢凛只好收了所有心思,顺势坐在傅雪衣对面。   两人之间隔了火堆。   谢凛静下心来。   他修炼片刻,复又睁眼,看着对面一直盯着他的人。被这个人一直看着,有些影响他修炼时的静心凝神。   只是,谢凛还未开口,傅雪衣就先出了声,问道:“我打扰到你了?”   “那我不看你,你修炼吧。”   傅雪衣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嘴里还说:“我先睡一觉,记得叫我。”   谢凛多看了几眼,才收回自己落在傅雪衣处的目光,静心修行。   没半晌,山洞内彻底安静下来。   谢凛结束修炼时,望见对面呼吸逐渐平稳的傅雪衣,迟疑一瞬,终究是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   谢凛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傅雪衣周身。   就在这时候,落了半夜的雨忽地变大了些,并伴随有一声惊雷响起。   谢凛垂眸望去,注意到原本睡得安稳的傅雪衣此刻轻蹙起眉心,像是在睡梦中听见了外界轰响的惊雷声。   当第二道惊雷声响起时,傅雪衣挣扎着醒了过来,下意识抬手,抓住了谢凛尚未收回去的手。   此时,谢凛隐约感知到了傅雪衣指尖的轻颤,视线与那双尚处于失神状态的眼眸撞上。   “你怕打雷?”   谢凛迟疑地问。   听见谢凛的声音之后,傅雪衣意识清醒了过来。他握住谢凛的手,坐起身来,方才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垂手捞了一下从自己腰间滑落的披风,点头道:“对啊,怎么了?”   谢凛摇头:“就是觉得奇怪。你连打雷都怕,修行渡劫该怎么渡过去?”   傅雪衣顿了下声,才答道:“也可以有不用渡劫的修炼方法。”   谢凛道:“渡劫是修士必经的一大境界。”   傅雪衣闻言,应声说:“选对修炼的大道,就可以不用渡劫。”   谢凛问:“比如?”   “比如……”傅雪衣歪头想了下,语气轻松地道,“修炼的大道,是天道。”   这时候,山洞外的雨势越大了些,伴随着惊雷的乱轰乱炸,像是疯了一样。   谢凛噤声,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该觉得修炼天道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还是该觉得傅雪衣只是因为怕打雷这件事,而去选择一条从来没有人族修士走过的大道,过于离奇了。   山洞外的惊雷还在乱轰乱炸。   傅雪衣看了一眼沉默的谢凛,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没有。”谢凛否认,“修行什么大道,都是自己的选择。”   傅雪衣抱膝盯着谢凛,语气似有好奇:“那你修的什么道?或者将来会修什么道?无情道?”   谢凛只觉莫名其妙:“我为何要修无情道?”   “你看起来比较冷淡。”傅雪衣回想了一下这个人当初告诉他的那些话,“因为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修无情道。”   谢凛移开目光,道:“我不修无情道。”   傅雪衣心道一声,骗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7章   终见初见(三)   谢凛说罢, 眼角余光瞥见自己亲手给这个人盖上的披风,解释道:“山洞外风大,此地也冷。我见你睡熟了, 并未御寒, 就帮了下你。”   傅雪衣闻言, 并未将披风给还回去, 而是抓着披风,又往自己身上盖好, 只露出上半张脸,桃花眼一弯, 道了声谢。   谢凛应声,镇定自若地退回自己先前修炼的地方。   外界雨势依旧如初。   傅雪衣被山洞外的惊雷给惊醒之后, 安静地靠在石壁前。直到后半夜, 山洞外的雨势逐渐小下去时, 他才又睡了一会儿。   “师尊……”   傅雪衣醒来时, 嘴里喊了一句什么。   很快,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望见山洞中已经不见了谢凛的身影, 就连那燃得温暖的火堆亦是被灭掉了, 自己身上只余那一件披风。   傅雪衣眸中浮现出短暂的慌乱, 抓着身上的披风,快步朝山洞外跑去。   外界天光已然大亮, 明亮的曦光穿过云层,照落了下来。   傅雪衣还未出山洞,便听见了山洞外传来的挥剑破空声, 心里微松, 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等到他缓步走出山洞, 看见正在外面空地上练剑的那道身形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傅雪衣是看过谢凛练剑的。   第一次时,是当初谢凛喝一杯桃花酒之后,将醉未醉,非得为他演示一遍剑宗内的基础剑诀。   眼下,谢凛自己所练的,也是基础剑诀。   时移世易,傅雪衣安静地看着谢凛此刻的剑诀,竟有一瞬,恍然间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清玄境中的清玄灵殿前。   一套基础剑诀练完,谢凛垂手收了剑,看见站在山洞前的傅雪衣,迈步朝傅雪衣走了过去。   谢凛道:“你睡好了?”   傅雪衣将臂弯里的披风递还回去,才笑着道:“我一觉醒来,见你不在山洞内,还以为你不想负责了呢。”   “我只是早起练剑而已。”谢凛镇定自若地回答道,接过那件披风,将其放回储物空间,“你辟谷了吗?”   “嗯?”   傅雪衣先是疑惑了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出声道:“我虽然已经辟谷了,但是辟谷又不代表绝对不吃东西。”   “你给我的心意,我还是要吃的。”   话音落罢,傅雪衣已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   谢凛本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又觉得傅雪衣未免也太了解了些他的言下之意。   他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盒糕点与一些灵果,一同递给了傅雪衣。   那灵果之上,还带着清晨一点露气。   傅雪衣看了那糕点一眼,道:“青州?”   “是青州的糕点。”   谢凛应声,并心说:他果然知道这是青州的糕点。   傅雪衣咬了一口糕点,听见谢凛道:“不过,此地是翼州的十万大山,往东行数十里,便是一座城池,城中有传送阵,可通往各州。”   “翼州啊。”傅雪衣问道,“那你原本是打算去何处的?翼州神城?还是离开翼州?”   谢凛道:“离开翼州。”   “那我跟着你走。”傅雪衣应声。   “你跟着我……”谢凛问道,“做什么?”   他昨日夜里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傅雪衣为何要跟着他。   傅雪衣咬完手里那枚灵果,迎上谢凛迟疑的眸光,笑吟吟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吸你的阳气,与你双修。”   谢凛撇开眼,不再出声。   “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现在就离开了。”傅雪衣轻声道,“反正,我既身无长物,也无法使用灵力,就算你走了,我也一定追不上的。”   谢凛闷声不语。   直到他看见傅雪衣吃完那一盒糕点,才祭出长剑,道:“过来。”   数十里快上百里的距离,若是光依靠脚力,需要数日数夜,才能走到。   傅雪衣笑道:“看来你是愿意的。”   他望见谢凛祭出长剑,问了下:“没有云舟吗?”   谢凛只道:“没有云舟,只有御剑。”   傅雪衣这时候才有了过去的谢凛与未来谢凛的一点区别。   从前,他要么是坐谢凛的云舟,要么是谢凛直接一个撕裂虚空,就把他给带回家了。他倒是还没有搭过谢凛的御剑飞行,这倒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傅雪衣应声迈步走过去。   谢凛率先御剑架在低处,再朝傅雪衣伸出手去。   傅雪衣抬手握住谢凛的手,转瞬跳上了执雪剑上。继而,他被谢凛松开的那只手微垂了下,轻轻抓住谢凛腰间的衣裳。   谢凛从未御剑飞行带过谁,眼下略微有些紧张,不露声色地叮嘱傅雪衣:“你抓稳了。”   傅雪衣轻轻地笑了下,只好抬手扶住这个人的腰。   温热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料传至谢凛腰间,谢凛顿时悔了下刚才的话。   他静下心来,以灵力御剑,转瞬穿越云层,向东面那座城池而去。   没过片刻,傅雪衣站在剑上,出声问道:“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谢凛道:“我没给它取名字。”   竟然这时候的谢凛还没给自己的本命长剑取名字的吗?   傅雪衣思忖一瞬,半开玩笑地说:“不如叫……执雪。”   谢凛反应了数瞬,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以灵力维序的御剑飞行忽地断了下,往下坠了半瞬,又很快续上灵力加以维序。   就在刚才的失误之时,傅雪衣原本只是轻轻扶住谢凛腰间的动作,无奈改成了以手臂环住谢凛的腰身。   “虽然我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傅雪衣轻缓的声音从谢凛身后传了出来,“但是眼下这可是你主动非要我占你这便宜的,谢凛。”   之后的一路上,谢凛都未再开过半次口。   时至到了城门前,他欲将本命长剑给收起来。这把剑临临被收起来时,曦光照落在剑身上,泛起如流光般的色泽。   谢凛忽地就想起了刚才傅雪衣问他的那个问题,以及这柄长剑的剑鸣。   执雪剑。   傅雪衣。   下一瞬,谢凛遏制住自己的种种想法,默不作声地收起本命长剑,又默不作声地进了城。   此地城池还算热闹些。   长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片刻钟后,两人来到传送阵广场前。   谢凛知晓傅雪衣打不开储物空间,打算帮傅雪衣给了传送阵费用。   他走到广场上值守修士的面前,递上两块灵石,正欲出声时,值守修士抬眸看了一眼,出声道:“乘传送阵,一块灵石。”   谢凛转眸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傅雪衣,下意识道:“我们两个……”   “你不是一个人吗?”值守弟子疑惑了下,才收下谢凛的两块灵石,叮嘱道,“既然是两个人,那你得快些让你的同伴来广场,下一趟传送阵半刻钟后就要启动了。若是赶不上,那我可是不会退你灵石的啊。”   谢凛慢慢蜷缩起自己张开的手指,应了声好,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广场边缘等待。   傅雪衣安静地跟在谢凛身边,见他不说话,便主动蹲身在谢凛面前,仰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谢凛微抬目光,撞进傅雪衣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中。他眼前这双清亮澄澈的眼眸之中,没有半点晦暗与污浊。   傅雪衣沉吟半晌,认真建议道:“倘若你不想让旁人看见你是在自说自话,可以在你周身设置一个隔音灵阵。如此的话,旁人就不会觉得你是个自说自话的疯子了。”   也就是说,的确除了他,旁人再也看不见傅雪衣。   谢凛语气微冷:“我也可以选择不和你说话。”   他话音落罢的瞬间,便望见那双眼眸深处浮现出些许他看不透的哀伤。他的心为此而瞬间涌上一种奇怪的情绪,莫名酸涩。   “哦。”   傅雪衣慢吞吞地应了声,不再多说话。   直到半刻钟将至,不远处的值守修士已经出声吆喝,传送阵即将开启,请尽快入阵,谢凛站起身来,越过仍旧蹲在地上的傅雪衣,往传送阵方向走了几步。   而后,谢凛蓦然顿住脚步,调转身形,走到傅雪衣身边,赫然伸手,将蹲在地上像被抛弃般的可怜小猫给拉了起来。   谢凛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在旁人眼里,当真是莫名其妙。可他已经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了。   傅雪衣被快步拉进传送阵中。   等他稳定身形,方才抬眸去看依旧沉默的谢凛,微抿了下唇。   此时,传送阵中进来了更多的修士。   谢凛抬眼看了下,转身来到傅雪衣面前,抬手将人护在怀中,给这个人空留出了一个位置来。   传送阵豁然开启。   四下是其他修士偶尔的说话声,谢凛此刻无暇他顾。在他鼻尖,萦绕着从傅雪衣周身传来的桃花香气。   这个人分明抱着温热,感触真实,旁人却看不见他的存在。   谢凛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竟被这张脸蛊惑心神至此。   传送阵传送灵光很快散尽。   等到周遭人开始散开了,谢凛方才蓦然回过神来,松开抱住傅雪衣的手。   这时候,傅雪衣察觉到谢凛态度的松动,轻声道:“谢凛,只有你能看见我,不是更证明我们……缘定天成吗?”   后半句话,傅雪衣几近是一字一句。   谢凛在自己周身布置了隔音灵阵,却仍旧是不肯同傅雪衣多说半句话,径直走出广场去。   此地是燕州神城,城中繁华至极。   谢凛刚走过半条街,便被傅雪衣拉住了衣袖。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傅雪衣。   谢凛所站之地,正好是一家制衣铺。此刻,店中侍者正好在招呼长街上人来人往的修士进店买衣裳。   “哥哥。”傅雪衣看着这家制衣铺,出声道,“给我买一套衣裳吧。”   谢凛身形微顿,终于出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既有求于人,态度自然要诚恳些啊。”   此刻,傅雪衣半点没有谢凛在跟他闹矛盾的自觉,只道:“叫你一声哥哥,还能吃亏了?”   谢凛淡声道:“别随便叫哥哥。”   “好吧。”   傅雪衣自觉这个人又要说他一通,理直气壮地改口喊道:“谢凛,给我买一套衣裳吧。”   被这个人自然而然的态度所折服,谢凛最终默不作声地进了这家制衣店。   他跟在傅雪衣身侧,看了一眼傅雪衣挑选衣裳的风格,突然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   傅雪衣闻言,下意识回答道:“我喜欢白的和红的……”   谢凛横插一句:“就是不喜欢黑的。”   傅雪衣顿声,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身上还穿着谢凛借给他的一袭墨色劲装,一时觉得理亏。   而后,他反应过来,出声道:“我还喜欢你的衣裳。”   谢凛呛住声音,不再说话。   傅雪衣一边挑选衣裳,一边心想这人喜欢看他穿黑的,那当初在清玄境给他准备的衣裳,怎么还全都是红的和白的呢?   很快,傅雪衣指着那一身颜色明艳的红衣,出声道:“就这套吧,你帮我拿。”   谢凛上前半步,抬手将那一套红衣给拿了下来,转身去结账。   “你帮我存在你的储物空间里吧。”傅雪衣开口道,“等明日我再换。”   两人很快出了制衣铺。   傅雪衣拉着谢凛又在这千年前的燕州神城中逛了一会儿。   直到路过一处转角,傅雪衣听见从不远处一家琴铺里传出的阵阵琴音,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身形。   他转眸问道:“你听见琴音了吗?”   谢凛看向傅雪衣,眸中示意:“你又想买琴了?”   这一路上,傅雪衣拉着他,要他买了好一些东西存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等他回过神来,乍一看却全都是傅雪衣玩乐的一些物件。   傅雪衣道:“你进店帮我挑一把琴吧。”   “我不懂琴。”谢凛坦然道,“只会剑。”   傅雪衣眸中掠过一瞬迟疑,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个根本来不及抓住的念头。   须臾,他轻声道:“没关系,我任何一把琴都能弹,就是缺琴而已。”   谢凛仍旧迟疑,怕自己选琴选得不好。   傅雪衣催促道:“快去,等有了琴,我弹琴曲给你听。”   谢凛只好迈步,很快走进那家琴铺之中。   傅雪衣眼见谢凛进了琴铺,又等了瞬息,蓦然迈步,快步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他抬手扶住身侧的墙壁,略微弯腰,面色苍白了下,赫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才第二日而已……   在域外天外天,他威胁九州天道,索要了逆转时空、回到过去的一次机会。   那时候,天道警告他时,分明说的是有七日时限。   “你己身回到过去,于时空法则而言,是大忌。虽然你有一缕时空法则在手,但是却依旧不属于那当世之人,会受尽一切排斥。”   “时空法则会排斥你的存在,直到七日之后,反噬你的存在。”   “虽然吧,你威胁我,还说要谋夺篡位……”那时九州天道犹豫了下,“但是你属于未来,就千万不要死在过去。”   “就算要死,也得回来死才行,否则会逆乱时空”   傅雪衣仔细回想了一遍九州天道警告他的那些话。而后,他轻轻地抬起手来,抹去了自己唇角的血迹。   “生死缘定,不该强求。”   可是,他偏要强求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68章   终见初见(四)   谢凛在琴铺中选了足足一刻钟的琴, 方才从琴铺侍者的各种推荐之中,挑选出一把琴来。   他付过灵石,便抱着琴往外走去。   琴铺之外, 谢凛并未看见傅雪衣, 目光慌乱了下, 下意识去寻。   “这里。”傅雪衣站在同街的一处摊贩前, 抬手招呼了一声。   傅雪衣瞧见谢凛抱着琴就出来了,出声道:“就算想听我弹琴, 也不用刚买到琴,就非得让我在这大街上就地坐弹吧。”   “把琴先收在储物空间里。”   谢凛闻言, 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储物空间这一回事儿,抬手将怀里的琴给收了回去。   傅雪衣垂手指了指摊位上的小玩意儿, 语调轻缓地喊道:“谢凛, 给我买这个。”   这时候, 摊主瞧见谢凛来摊位前, 正好招呼道:“请问这位客人要买些什么?”   明明……傅雪衣已经在这里站了如此之久。   此刻, 谢凛心中无端生出一种莫名的怅然之意。他垂手拿起傅雪衣指向的那件小玩意儿,开口道:“这个。”   摊主闻言, 说了价格之后, 很快将谢凛所买之物给包了起来, 递给眼前这位客人。   两人又在城中逛了一会儿。   直至午时,谢凛才进了一家酒楼, 由侍者引他去了二楼包厢。   侍者将要关上包厢门时,谢凛抬手压在门上,短暂地撑了下, 方才松手。   他在点菜的时候, 每点一道菜, 又会顿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一道菜。   末了,谢凛还道:“对了,多备些碗筷。”   侍者微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应声说好,并退出包厢去备菜。   这时候,傅雪衣才笑着出声:“估计这位侍者觉得你行事不太正常了。”   侍者看不见他,自然只能看见谢凛莫名阻止自己关门的举动,还听见谢凛一人用膳却还要多备些碗筷,便会觉得更加奇怪了。   傅雪衣建议道:“你应该说,你还有一位朋友,待会儿要来这里与你一同用膳的。如此一来,旁人才不觉得奇怪。”   谢凛道:“不会奇怪。”   傅雪衣闻言,安静地看了一眼谢凛。   等到饭菜都上齐之后,包厢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谢凛才问道:“经我手给你的东西,你才能用。”   “大抵如此。”傅雪衣应了声。   谢凛抬手递给傅雪衣一副碗筷,又取了新的筷子,将桌上的菜挨个夹了一遍,放进傅雪衣碗中。   中途,谢凛问道:“除了桌上这些菜,你还喜欢吃什么?”   “青州烩鱼,切丝灵笋,糖炒茄果,芋子鸡,小时蔬汤……”傅雪衣报了一大通菜名。   这些绝大多是是青州的特色菜。   谢凛闻言,迟疑道:“你是青州人?”   傅雪衣随口答道:“我只是在青州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而已,并非是青州人。”   谢凛动了下唇,欲再问些什么。   他的目光忽地落在了傅雪衣受伤的那只手上,沉默瞬息。   傅雪衣反而问道:“怎么不问我住哪儿的?也不问我为何会在青州长住?”   谢凛看向他。   “你不问,我就不答。”   傅雪衣吃好这一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谢凛道:“就算我问了,你也无法保证你所说的,句句属实。”   傅雪衣:“可是,你连问也不问,那就更没有机会去辨认我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了。”   傅雪衣盯着谢凛,肯定道:“你不想我再骗你,所以选择不问我。”   谢凛撇开看向傅雪衣的视线,站起身来,避而不答:“我们该走了。”   谢凛很快在酒楼一楼掌柜处结了账。   他转身寻了下傅雪衣,瞥见傅雪衣正站在酒楼门外的街道之上,便迈步走了出去。   等谢凛出了酒楼,才发现傅雪衣正在看酒楼对面一栋流银交织的高楼。那是燕州神城的拍卖楼。   准确来说,傅雪衣看的是此刻拍卖楼前由侍者押送的一批拍卖物。   他在其中一个箱子中感受到了隐约熟悉的一点气息。   傅雪衣道:“我想去这个拍卖楼。”   谢凛闻言,犹豫了下,问道:“你要买什么?”   傅雪衣指了指对面拍卖楼门口的其中一个镂空箱子,道:“我想买那枚蛋。”   “那几乎快是一枚死蛋了。”   谢凛从那个箱子之中,并未感受到太多的生命气息。生命气息沉寂,送来拍卖楼进行拍卖,大抵也是为了凑数垫底的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傅雪衣才要买下那枚蛋。   他在那枚生命气息几近于无的蛋上,感知到了凤今焰的气息。可是,在千年前,就算凤今焰还是一枚生命气息微弱的蛋,却也不该出现在妖族之外的地方才对。   当年,在异界,凤幽幽前辈问及此事时,谢凛分明说过,千年前的凤凰蛋还在翼州凤凰谷,等待破壳而出才对。   这枚蛋怎么可能出现在燕州呢?   傅雪衣道:“你先去问问下一场拍卖会在什么时候。”   谢凛应声迈步走过去,询问情况,回来时神色略微不太自然。   傅雪衣见状,问道:“怎么了?这枚蛋不对外拍卖?”   “不是。”谢凛解释说,“拍卖会于今日夜里开始,那里所有箱子都是今晚的拍卖之物。”   “那为什么……”   傅雪衣下意识出声,旋即意识到什么,略微顿了顿声。   谢凛道:“我身上没这么多灵石,我得向我师尊借。”   并非是所有徒弟都没灵石,但是所有师尊一定都有灵石傍身。   傅雪衣都快忘记此时的谢凛还不是上林春之主,是无法实现灵石自由的了。   不过……   傅雪衣思索瞬息,抬手按住了谢凛欲传灵讯的手,道:“不用借。”   紧接着,谢凛亦是道:“不能抢。”   傅雪衣闻言,笑了下,解释说:“我也不是让你去抢。这枚蛋是我欠下的一个人情,自然该由我来出灵石。”   谢凛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可以去一个地方,取一些灵石来。”   一个时辰后。   豫州神城,傅家灵楼。   谢凛独自一人走进傅家灵楼。   很快有侍者主动迎了上来,问道:“这位道友,取灵走左边,存灵走右边。”   谢凛道:“我走左边。”   “好的,请跟我来。”   进了取灵包厢,谢凛对取灵管事道:“我要见你们的主管事。”   没多久,傅家灵楼的主管事亲自前来谢凛所在的包厢。   主管事道:“请问这位道友可有要事?”   谢凛平静地出声,对主管事说了一句要诀密令,并道:“我要取……”   他回想起傅雪衣对他说的灵石数目,镇定地开口道:“十万灵石。”   主管事在听见谢凛口中的要诀密令之后,对于那“十万灵石”的数目并未感到惊讶,而是应声道:“稍等片刻。”   在主管事离开包厢之后,谢凛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原来……傅雪衣是豫州人。   通常来说,在各州灵楼取灵石,需要修士出示灵石凭证,交由管事查验之后,方才能取出灵石。   此刻,主管事却是问也没问谢凛要出示凭证,便已经离开包厢去备灵石了。   原因无他,皆是由于谢凛对主管事所说的那句要诀密令。   这句要诀密令是傅雪衣在来豫州神城时,告知谢凛的。   傅家发展至今,对内设有专门的要诀密令,掌控在傅家嫡系手中。   并且,傅家有令,无论是谁,但凡是携要诀密令前来的,傅家灵楼都将对其开最高权限,并且不会过问来由与去处。   毕竟,能让傅家嫡系告知要诀密令的,一定是他们最亲密或是最信任之人。   傅家每一代家主自有其发布的要诀密令。这句要诀密令,会随着家主的卸任而不断变更,但却是出现过的每一句要诀密令都对傅家灵楼有效。   千年后的要诀密令当然不适用于千年之前的傅家灵楼。   但是,巧的是,傅雪衣正好在他父亲那里翻看过傅家历来使用过的要诀密令。   他只需要加以推算,便能猜出千年前已经出现过的要诀密令有哪些,再挑选出一句适合的要诀密令,告知给谢凛即可。   傅雪衣在街对面等了一刻钟,才等到谢凛从他家灵楼走出来。   他起身迎了过去,道:“取到了?”   谢凛应声,从袖中摸出那张灵卡,欲递给傅雪衣。   傅雪衣只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只取了十万灵石?”   一张灵卡代表十万灵石,他原本是说先让谢凛给取五十万灵石出来的。   谢凛解释道:“十万灵石已经远远够买那枚蛋了。”   傅雪衣顿声,瞥了一眼谢凛,想到自己之前没考虑到这时候谢凛的灵石情况,还要谢凛买了那么多玩乐的小玩意儿,自觉理亏,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其实,我还是……很好养的。”傅雪衣思来想去,意图扭转此前自己在谢凛这里花灵石如流水的形象,小声道,“养我是不需要花太多灵石的。”   谢凛没问傅雪衣为何回不了家,也没问傅雪衣身上任何的奇怪之处,只是应了声:“我知道。”   只不过,他觉得既然是他在养傅雪衣,就该把傅雪衣养得最好才对。   那为什么……   谢凛垂了下眸,轻扫过傅雪衣清瘦得要命的腰身,沉默了一瞬。   这时候,傅雪衣开口道:“那我们快回燕州吧。”   谢凛敛尽思绪,问道:“那枚蛋是什么?”   “我也不太确定。”傅雪衣迟疑解释,“得等拍到那枚蛋,我才能确定。”   是夜。   拍卖楼内,拍卖会正在火热进行中。   如谢凛所猜测的那般,那枚生命气息几近陨灭的蛋,是拍卖楼放在这场拍卖会上用于开场垫底的存在。   这枚蛋是燕州一位散修从城外林间捡来的,因感知不到太多的生命气息,散修不欲自用,便随手卖给了拍卖楼。   参加本场拍卖会的修士对于这枚“死蛋”的态度,不过是偶尔参与一下的猎奇心态,并没有多少人参与竞价。   因而,谢凛很快便以一万灵石的价格拍下了这枚蛋。   拍卖楼很快将蛋送至谢凛所在的包厢。   谢凛接过那枚蛋,合上包厢,将其放在了桌上。   “真的是……”   近距离的感知之下,傅雪衣清楚地感知凤今焰最后一缕微弱的生命气息。   这枚蛋上原本艳如火焰般的纹路几近快被磨灭得没有了,谁能想到数千年前凤凰妖尊之子会沦为一枚只需要一万灵石就能拍卖下来的“死蛋”呢?   无论是作为凤今焰的朋友,还是因为凤幽幽前辈异界之恩,他都应该出手相助。   可是,他该如何做?   傅雪衣忆起过往与凤幽幽的那次短暂接触……   是凤凰翎羽。   凤幽幽前辈短暂的涅槃重生,是因为凤今焰的那根凤凰翎羽。若是这枚蛋拥有他父亲的一根凤凰翎羽,以凤凰气息温养,自然可以涅槃重生,恢复生命气息。   可千年前的凤幽幽,还在异界陷入无数次的凡鸟轮回之中。没有凤凰翎羽,凤幽幽便无法恢复清醒的神智。   这对凤凰父子之间,似乎是一个时隔千年时空的死劫。   “这枚蛋……”   谢凛的声音打断了傅雪衣的思绪。   傅雪衣抬眸,看向谢凛。   他蓦然顿住。   春和十五年,凤凰妖尊再现九州。   那是凤幽幽最后一次出现在世间。   而在最后一瞬,凤幽幽托谢凛还了一根凤凰翎羽给他。   生死缘定,不该强求。   可若是这一切,并非是他强求,而是命中注定呢?   “谢凛。”   傅雪衣轻声问道:“你知道凤凰涅槃重生的时限是多少年吗?”   谢凛道:“一百年。”   千年之后,凤幽幽需要一根凤凰翎羽,才能挣脱异界的坠凡诅咒,重回九州。   千年之前,凤今焰需要一根凤凰翎羽,才能向死而生,破壳而出,翱翔九天。   原来,在这千年之前,真的存在过他的踪迹,并非是一场无望的痴梦。   作者有话说:   本章剧情在前文都有伏笔,分别对应: 第27章 ,凤今焰给了傅雪衣一根凤凰翎羽,后来又问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傅雪衣。 第55章 ,凤今焰的凤凰翎羽让凤幽幽恢复神智。 第56章 ,凤幽幽疑惑凤今焰的破壳,谢凛的解释。 第58章 ,凤家两凤凰的剧情,凤幽幽和谢凛的对话。   —   感谢支持,比心心。   —   预告一下,本文只剩下这最后一点剧情点了,没几章就正文完结了。 第69章   终见初见(五)   拍卖会还在热闹进行之中。   谢凛所在的包厢内, 谢凛思忖瞬息,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枚凤凰蛋,出声道:“这是一枚凤凰蛋。”   “凤凰蛋, 凤凰谷。”   傅雪衣应声说:“这枚蛋应该回到其该去的地方。”   凤凰谷位于翼州神城之外。他们才出翼州, 现如今却又要回翼州去。   傅雪衣好奇地问:“你去去过翼州神城吗?”   “去过。”谢凛道, “但我没去凤凰谷。”   “为什么?”   “我领悟剑意, 不需要去那里。”   傅雪衣回想过往,这的确与当初妖族大长老所说的没什么差别。   他道:“那我们再去一趟翼州神城, 我将这枚蛋放在凤凰谷中。”   谢凛疑惑地看向傅雪衣,问道:“这枚蛋生机几近于无, 回到凤凰谷,就能复苏生机了?”   “或许吧。”傅雪衣轻声道。   拍卖会已然过半, 虽然还未结束, 但是谢凛和傅雪衣已经先离开了拍卖楼。   到客栈时, 谢凛想到无人能看见傅雪衣, 只能开了一个房间。   客栈侍者很快将房间钥匙给了谢凛, 并告知了房间位置。   谢凛拿着钥匙,找到房间, 抬手以钥匙开了门, 让傅雪衣先进。   窗外月色正好。   谢凛将桌上的烛灯点亮之后, 才看向站在窗边的傅雪衣,神色微微一顿, 解释道:“今夜我要修炼。”   傅雪衣闻声,回眸望了过去,浅笑地问:“所以, 你就把床让给我了吗?”   “嗯。”   谢凛含糊地应了一声, 很快走到不远处的榻上, 开始自己的修行。   他虽是在静心修行,但是傅雪衣从窗边离开的轻细脚步声、傅雪衣在房间里走动、换衣……屋内的一切动静声响却都会尽收他耳。   末了,傅雪衣才开口道:“那你好好修行,我先睡了。”   谢凛没再出声,却还能够听见别的声音。   傅雪衣逐渐平稳的呼吸,以及……自己狂跳个不停的心跳声。   此时分明已经是凛冬深夜,并不算热,谢凛却无端觉得燥热无比。   他只修行了一个大周天的灵力,便停了下来,在窗边吹了一夜的冷风。   翌日,傅雪衣醒来时,依旧不见谢凛的身影。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来,面色有些苍白,垂眸看了一眼旁侧叠放好的衣裳,还有那架琴。   屋内的窗不知是在何时被谢凛给关上的。   傅雪衣起身穿好衣裳,走到窗边。他抬起手,一推开窗,便看见楼下院中练剑的那道身影。   从前都是谢凛看他练剑,此刻倒是倒转了情形,他悠闲地看谢凛在院中练剑。   傅雪衣看了一会儿谢凛练剑的身影,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院中,谢凛练剑接近尾声时,忽地听见了一阵清越动听的琴音。等他收了剑,站在房门外时,方才察觉到这阵琴音是来自于房间内的傅雪衣。   谢凛推开门的动作轻缓了许多。   房门被无声推开,他微抬目光,一眼便望见了坐在窗边的傅雪衣。   今日的傅雪衣换上了昨日新买的衣裳。   红衣明艳,衬得那张本就漂亮的脸更加容色艳绝,勾魂摄魄。窗外的曦光照拂进房间,轻轻洒洒地落在傅雪衣周身,却好似清透得将要随风而逝。   傅雪衣落下最后一音,抬眸望了过来,桃花眼微弯,问道:“怎么样?”   此刻,谢凛却忽地想起了此前傅雪衣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我为何要修无情道?   ——因为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修无情道。   ——我不修无情道。   所以,他有喜欢的人了。   谢凛的思绪被傅雪衣随后划拉过的一阵轻音给打断,他回过神来,应声回答道:“好听。”   傅雪衣抬起手来,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知道这首曲子吗?听过别人弹过吗?”   谢凛摇头道:“没有。”   于是,傅雪衣朝谢凛招招手,道:“那你过来,我正好有空可以教教你。”   向来都是谢凛教他各种东西,没想到竟然也会有他可以教谢凛的存在。   谢凛闻言,迈步走了过去。   他注意到傅雪衣还包扎有绷带的那只手,迟疑出声:“你受伤的那只手……”   “已经快好了。”   傅雪衣并未在意,让谢凛坐在他身边,开口道:“你再听一遍完整的。”   他将手搭在琴弦之上,在谢凛面前重新弹了一遍刚才的曲子,又解释道:“这是你们青州的曲子,你竟然也不知道这首曲子。”   傅雪衣没有说出来自于青州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径直给谢凛讲解了一遍关于弹琴的技艺与妙法,偏头问道:“你记住了吗?”   “嗯。”谢凛应声。   傅雪衣将琴推向谢凛面前,道:“那……试一下?”   谢凛第一次上手弹琴,磕巴地将整首曲子弹完了一遍,开口道:“不好听。”   窗外的鸟儿都飞走了。   傅雪衣笑了起来。   谢凛正欲问这首曲名时,就听见傅雪衣轻声道:“你又不是乐修,哪能第一次弹就弹好了。你可以慢慢练,总会弹好的。”   “我也是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如今的水准。”傅雪衣弯唇解释着,“然后才敢在你面前弹出来的。”   谢凛问道:“你也不是乐修?”   “我怎么可能是乐修?”傅雪衣反问出声,“我当乐修,那怕是一辈子都精进不了修为了。”   谁学一首曲子,需要用百年时间去反反复复地弹呢?   “那你是……”   谢凛语气迟疑。   傅雪衣道:“我是剑修。”   谢凛闻言,心有意动。   “想跟我打架?”傅雪衣问道,“总不能在这屋内打,也不能在院中打。”   “翼州地域宽阔,城外到处都稀少无人。等到了翼州,再说吧。”   四日后。   翼州神城,凤凰谷外。   这四日里,傅雪衣非拉着谢凛,将翼州附近的几州逛了个遍。时至今日,两人才赶到翼州来。   谢凛看着凤凰谷的入口,出声道:“我有凤凰谷的一次通行令牌。”   是他之前通过妖族十万大山历练后得来的东西。   傅雪衣拒绝了谢凛的令牌,道:“既然无人看见我,那我可以不用令牌,也能进去。”   “我进去放了蛋,就出来了。”   傅雪衣向谢凛伸出手去,谢凛只好将那枚凤凰蛋给了傅雪衣。   谢凛道:“我跟你一起进去。”   傅雪衣回眸看了一眼谢凛,眸中复杂情绪一掠而过。   最终,他应了声。   凤凰谷内,无妖亦无人。   只不过,此地与傅雪衣千年之后来时所见,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傅雪衣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迈步走了过去,将凤凰蛋放置在一旁,以沾染了凤凰谷气息的树枝,为这枚蛋做了一个放置的窝。   他垂眸盯着生命气息几近于无的凤凰蛋,沉默瞬息,心道此地气息的确无法令凤凰蛋复苏半分。   傅雪衣摇头道:“还是不行。”   只有凤凰翎羽才可以。   谢凛道:“那该如何做?”   傅雪衣站起身来,出声道:“没关系,我有一样东西。”   谢凛想到傅雪衣自己说的无法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任何东西,正想问你要怎么拿的时候,便听见傅雪衣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也是剑修吗?但是我一直没有给你看过我的剑。”   “今日趁着拿东西的时候,倒是可以给你看看我的剑。”   傅雪衣说罢,抬起手来。   谢凛心中一紧,欲出声:“我可以不看……”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傅雪衣抬起来的手已然探进虚空之中,一点剔透漂亮的剑光转瞬从虚空之中浮现了出来。   傅雪衣手指微收,缓慢又有力地握住从虚空之中强行被剥离并召唤来此地的本命长剑。   就在这时候,谢凛感知到本命长剑的轻颤,像是有所意动般,与此刻傅雪衣手中逐渐完整剑身的那柄长剑形成了共鸣。   “铮!”   傅雪衣迅速从虚空之中将春昼拿了出来,此刻有剑音铮鸣声不绝。   谢凛看着傅雪衣手中那柄刻有一支桃花的长剑,从剑身上感知到了些许熟悉的气息。   他出声问道:“你也是天生剑骨?”   傅雪衣抬眸看向谢凛,道:“为什么这么说?”   “从你的剑上,我感知到了剑骨的气息。”   傅雪衣神色微怔了下,沉默良久。   天生剑骨,不需要契合,便是最适合自己的一把剑。可他并非是天生剑骨者,而这柄剑……   “这是我师尊送给我的剑。”   傅雪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此时,凤凰谷上方,有惊雷掠闪。   谢凛只能听见傅雪衣所说的“这是……送给我的剑”,他解释道:“天生剑骨者天生只有一根剑骨,它会化作最适合剑主本身的本命长剑。”   “若是想要长出第二根剑骨……”   傅雪衣问道:“要怎么做?”   谢凛想了下,才继续解释道:“要温养千年之久。”   没有哪个在修炼之初的修士会等上千年,去等一位天生剑骨者重新温养出一根剑骨。   傅雪衣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本命长剑,指腹微微摩挲着上面刻有的桃花。   原来……是他先找到谢凛的。   所以,他的确该是他的。   “可能是个傻子。”   傅雪衣声音轻缓地评价道。   紧接着,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喉间有鲜血溢了上来,却被他强行遏制了下去。   他喜欢桃花,所以剑上才会刻有桃花。   凤凰谷外的天幕上方,惊雷掠出。   此地对于傅雪衣的反噬越来越重,他须得尽快了。   谢凛盯着傅雪衣那柄长剑,沉默思忖着。   天生剑骨者并非常见,也并非时时出现。九州上一个天生剑骨者,是他的师祖。可傅雪衣根本不可能会是他的师祖。   “你是不是……”   谢凛隐约猜到了傅雪衣的身份,刚一出声,便看见傅雪衣站定在几步之外,已然再次出手。   虚空隐隐有所波动,并伴随有惊雷轰鸣。   谢凛神色微惊,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拿出我储物空间里的一样东西。”傅雪衣应声答道。   他感知到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这一瞬息,谢凛眼见傅雪衣的面色苍白了许多,出声制止道:“停下来!”   傅雪衣抬手挥剑,强行使用灵力,斩绝虚空枷锁,跨越千年时空,将自己储物空间中的那根凤凰翎羽带到了此地。   与此同时,他略微弯腰,吐出一大口血。   “傅雪衣!”   谢凛转瞬来到傅雪衣身边,意图抓住傅雪衣的手,指尖却在此刻穿过了傅雪衣的手臂。   谢凛豁然僵住身形,探出的指尖轻颤不已。就连他都快要触碰不到这个人的存在了!   “你不跟进来就好了,我本来不想让你看见的。”   尽管到了这时候,傅雪衣依旧能够轻笑出声,面色苍白如纸。   他低声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坏。”   谢凛看见傅雪衣唇角的血迹,开口道:“此刻,你不要多说话了。”   傅雪衣抬手松开那根凤凰翎羽,任由其飘落至那枚凤凰蛋上。   那根凤凰翎羽化作一抹凤凰真意,没入凤凰蛋中。   “凤凰涅槃,可向死而生。”   傅雪衣咳着鲜血,轻声道:“若非是凤凰涅槃,我也想不到救你的办法。”   话音落罢之际,那枚凤凰蛋上原本已经被陨灭了生机的凤凰纹路开始复苏转活。   在这一刻,傅雪衣终于彻底地感悟到了向死而生的真谛。   他的修为终圆满大成。   当傅雪衣说出那番话时,谢凛身形僵住良久,他终于明白这几日傅雪衣眸中时常浮现出来的哀伤情绪究竟是为何了。   傅雪衣的剑,是他给的。   温养千年,终成一剑。   这个人跨越千年而来,只是为了他。   傅雪衣一定是他最重要的人。   谢凛垂手,指尖发颤,虚虚捧住傅雪衣的面颊,想要抱住这个人却未果。   “回去吧。”他低声劝说,“生死缘定,何必强求。”   “你要先爱惜自己的性命。”   “何必强求?”   傅雪衣听见这话,眸中平静不复存在。   他整个人处于一种疯狂又失控的状态之中,眉眼间染上嘲讽,一字一句:“谢凛,你现在竟然在这里告诉我,何必强求?”   “那你当初强求于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对你自己这般说呢?”傅雪衣轻声笑了起来,“你我一次交际,本该两清。是你偏要强求这一段关系的。”   他身作凡人,寿元不过漫长百年,或在当年被异界夺舍,生死不过一瞬间,也好过这个人先强求他、又抛下他,独留他在世间,茫然余生。   “明明是你先教会我要如何强求的,现在却又清清白白地劝我不要强求。”   一时之间,傅雪衣竟有些分不清这错乱的时空。   谢凛彻底僵住,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在千年之后会发生什么,眼下却依旧沉默地承了傅雪衣对他的指责,并道了一声“抱歉”。   明明是这个人说永远不会让他后悔的。   傅雪衣怔怔盯着谢凛的眉眼,动唇欲说些什么,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威胁的话。   他道:“谢凛,你这么爱惜性命,那也请你爱惜一下我的性命。。”   “流光十五年,三月一日。”傅雪衣靠近这个人的耳畔,低声说,“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不准……”   谢凛试图抓住傅雪衣,手中却落了个空。   虚空之间,唯余一声极轻极淡的“师尊”,以及一点微亮的光雨。   那抹光亮自谢凛指尖流落在地上,很快生长出一点生机。由微弱渺小开始生长,眨眼之间便是一树盛开的桃花虚影,继而凝实。   谢凛抬手欲握住那支春生桃花,身形却开始止不住的轻颤,像是在与一种冥冥之中的重压在抗争着什么般。   虚空之中有什么正朝他碾压了过来,要他丢掉些什么。   谢凛周身开始泛起寒意。   向来温暖的凤凰谷开始凝结出大片大片的霜寒冰雪。剑意所至,皆为寒寂。   谢凛与那虚空之间传来的力量竭力抗争,试图护住那支初生的桃花。   整个凤凰谷内,被寒寂所短暂冰封。   时至谢凛吐血昏迷了过去,那漫天寒意才不断收缩起来,化作谢凛周身的方寸之地,再也无法消失半尺半寸。   天光由东向西而斜,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第二日曦光跃出云层的时候,谢凛才睁眼醒了过来,茫然地走出了凤凰谷。   ——我为什么要修无情道?   ——因为没有喜欢的人,所以要修无情道。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执雪。   ——弹琴可以慢慢练,总会弹好的。   ——好。   当谢凛走出凤凰谷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天道法则陨灭了谁存在的所有痕迹。   天光照进凤凰谷中,四处温暖,唯有一处,却是寒冽无比,以冰封护住了什么,然后永不见天日,深埋冰层之下。   谢凛回到了青州剑宗。   他的剑有了名字,叫做执雪。   在某一日,谢凛忽地感知到了自己剑骨位置的一点新生痕迹。   来年三月,春生桃花时,他会经常性地停驻在桃花前。嗅见桃花的阵阵清香,他会觉得心中欢喜又怅然若失。   谢凛越来越淡漠。   他的师尊问他:“你是想修无情道吗?”   修无情道,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   谢凛脑子里掠过这样一个想法,应声说对。   他独自一人拿出琴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弹一首不知名的琴曲。   这些好像成了他的种种习惯。   谢凛从来不会去深究这些习惯的来由。   后来,偶尔的怅然被他彻底忽略。   元婴,化神,返虚,离合……   谢凛离合修为的时候,便可初战大乘修士。   后来,等他到了大乘境界,九州之内早已经尊他为九州第一人。   他的师尊交任了上林春峰主之位,云游九州,去冲击那飞升之境。   谢凛喜好独处,在上林春之外,开辟了一处无人打扰的结界境域。尽管山上常年覆雪,他却依旧布置了一块四季如春的地方,种满了桃花树。   时光流转。   千年亦如白驹过境,匆匆而逝。   春和十一年,暮春时节。   宗主得了谢凛的允诺,将那得神树认可却强求要见谢凛的少年,带来清玄境。   那人没有半点修为,在雪中待了很久,也未曾找到上山的路,直至被冻得昏了过去。   谢凛出手相救,将人带回了房间。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失神。   后来,谢凛去殿中弹琴静心。   弹了千年琴的他,竟然会因为殿外那人的脚步声而失了应有的水准。   清玄灵殿殿中,明晃晃的光亮照在傅雪衣那张清艳绝尘的面容之上。   谢凛想出手将人给扶起来,却被傅雪衣反手抓住了自己的一袂袖角。他为这动作而短暂失神,唇角触及一点如蜻蜓点水般的柔软。   一见钟情,无情道破。   于是,当傅雪衣再次吻上来的时候,谢凛伸手将人拉进怀中,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说:   还没写完收尾剧情,大概还有一章。   —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70章   正文完结   殿中, 谢凛握着傅雪衣莹润的腰身,曾问过怀中人的姓名。   “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被谢凛抱在怀中的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眼睫轻颤地闭上, 安静地同他接吻。   谢凛只好将人抱回了房间。   帮他清理时, 谢凛盯着那张累极却依旧漂亮明艳的面容, 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捧住傅雪衣的脸, 指尖细细描摹着轮廓。   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谢凛低下头, 轻轻地亲吻着这个人的眉眼,然后将人抱紧在怀中。   他感知到傅雪衣的灵脉与灵窍皆是不通, 等明日这个人醒来, 他就告诉他或许可以修行的方法。   只不过, 第二日, 这个人留下一份感谢信就带着他的元阳给跑了。   那信中尽是对他那份灵药的感谢, 半点不提昨夜其他的事情。   谢凛在清玄境中思忖了很久,也不懂这个人为何会就这么跑了。   他想了数月, 终于决定要去把人给带回来。   谢凛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姓名, 并非是难事。只不过, 他原本是可以从傅雪衣的口中亲自听到名字的,而不是由旁人介绍。   豫州, 傅家。   傅雪衣。   最终,谢凛收傅雪衣为徒。   九州人尽皆知,傅雪衣是他谢凛此生唯一的亲传弟子, 但他还想求得更多, 想求一个道侣的名分。   时至幽州渡劫地, 当谢凛劈出远超自己此刻身体所能承受修为的那一剑,他仍旧觉得遗憾。   可他又觉得幸好。   幸好的是,傅雪衣不够喜欢他。   大概……傅雪衣往后漫长且顺遂的修道途中,于他而言,谢凛这个名字也只是值得那一点师徒关系的惦念罢了。   谢凛用最后一点力量,解开了有主次之分的寄唤铃,低头吻上傅雪衣的唇。   当着九州所有人的面,他全了自己的最后一点私心,就此神魂消散,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   “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不准。”   沉沦黑暗的一点意识之中,忽地响起了这样一番对话。   他的意识浑浑噩噩,面对这样威胁的话语,依旧茫然无措。   是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这个人的声音……   黑暗中一点意识……甚至连一点神魂都算不上的存在,不断回响着这句话。   这句话不知道在他的意识里响了多少次,直到浑浑噩噩的存在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啵”响。   像是花开。   什么花开了?   意识竭力靠近过去,由温暖入寒冽。   直至进入寒冽的最底层,意识感知到了那支早已经枯萎千年的桃花枝在暗无天日的冰层深处,生长出一点生机。   “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他要为了那个人,向死而生。   意识落在了这支已经枯萎的桃花枝上,安静下来。   他见证这支桃花每一次的枯萎与新生,一遍又一遍。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沉睡在这支桃花之中,感知到了从前种种的茫然与不安。   好像……他曾经想要护住这支桃花。   “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我叫傅雪衣。”   傅雪衣是谁?   傅雪衣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徒弟,是他最重要的人。   “那你知道这首曲子吗?听过别人弹过吗?你连你们青州的曲子都不知道啊?”   心言曲。   心言曲,是弹琴者跟心上人表明心意的琴曲。   “这柄剑是师尊送给我的,可能是个傻子。”   傅雪衣喜欢桃花。   温养千年的剑骨一旦成型,得有漂亮的桃花。   意识渐渐凝实,神魂向死而生。   他逐渐记起了一切,拥有了不曾被磨灭的神魂记忆,由冰封的光茧温养出肉身。   “流光十五年,三月一日。”   “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师尊。”   冰封的光茧,蓦然裂痕密布。   灵光自破裂的光茧之中,破空而出。   ……   流光十五年。   二月廿九日。   傅雪衣从域外天外天归来时,周身气息极其不稳。他短暂降临在星辰海剑峰,跟宗主说了今日一战的情况后,还未等宗主关心他的伤势,丢下一句“不必管我”,便撕裂虚空,回了清玄境。   一入清玄境中,傅雪衣便跌坐在了地上。因受时空法则的排斥与反噬,他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血染红了茫茫的雪色。   傅雪衣垂眸望了一眼,竭力克制住自己指尖的轻颤,抬手捧了一捧干净的雪,将石阶上的血迹给埋了起来。   在千年之前,他强行留下那点感悟的时候,便已经是强末之弓。   待回到此刻,时空法则对他的反噬更甚以往。   傅雪衣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形慢慢地弯下去,额头抵住前方石阶的雪迹。   一片刺骨的冰凉令他的意识短暂地清醒过来。他行动缓慢地站起身来,拾阶而上。   清玄境中的大雪落在傅雪衣周身,他连半点抵御风雪的灵力都提不起来,只能任由风雪寒意浸染他的身体。   这样的场景,令傅雪衣恍然间像是回到了春和十一年的暮春。   他为求一灵药,来到青州,闯九天玄阶,入清玄境,爬上这重重幻境、漫无边际的山间石阶。   然后,他被风雪寒意冻得没了知觉。   傅雪衣行至半山腰,身形往前一跌。   意识冻到几近麻木的时候,他仍旧心想:两次离别,没能好好告别,却都还给谢凛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一次说不爱,一次说威胁。   他可真坏啊。   清玄境中的寒风于此刻忽地停了下来。   傅雪衣过分清瘦的身形蓦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傅雪衣……”   傅雪衣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死死抓住他的一袂衣角,意欲说些什么,却终是失力地晕了过去。   傅雪衣睁眼醒来时,指尖微动,仍旧抓着那袂衣角。   他的目光下意识去搜寻谢凛,抬眼之后,突然坐起身来,然后一把扑进了谢凛怀中。   “师尊?”   傅雪衣轻声唤道。   谢凛伸出手,抱住怀中人,手掌轻抚过傅雪衣的背,出声道:“嗯,我在。”   傅雪衣仰头盯着谢凛,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吻上这个人的唇。   这个人也未曾像他无数次的梦境之中那样,轰然消散在他的视线里。   谢凛扣住傅雪衣的后脖颈,轻轻回吻着。   好半晌之后,他抬起手,以指腹抹去傅雪衣眼尾处的一点泪水,低声问道:“哭什么?”   傅雪衣睁大了眼睛,努力仰起头,让眼眶中的水雾倒流回去,避□□了出来。   他开口欲说:“我没哭……”   傅雪衣的话还没说完。   自他眼前覆落下一片变幻的光影,他下意识眨了下眼,隐约察觉到蕴在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有流动的趋势,又僵住动作。   下一瞬,傅雪衣感知到自己的眼皮被人给轻轻压了下。   谢凛吻掉了他眼尾溢出来的那点泪水,出声道:“别哭。”   谢凛问道:“怎么?又是我将你欺负哭了?”   傅雪衣抿唇,轻声反驳:“我没哭,只是灵脉有些疼,师尊你摸摸我。”   谢凛淡声道:“受了反噬,是该疼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着,他仍旧是伸手,再次搭上傅雪衣的灵脉,又重新探了一遍其灵脉的状态。   谢凛问:“具体哪里疼?”   “我也不知道。”傅雪衣摇摇头,抓住谢凛的手,“哪里都疼,你都探一遍吧。”   谢凛垂下手,细数着傅雪衣轮廓清晰的背脊骨,继而握住傅雪衣清瘦得要命的腰身,语气平静:“瘦了,看来你自己养不好自己的。”   傅雪衣原本还有些理直气壮,此刻闻言,顿时噤声,试图直起身体。   谢凛道:“得我来养。”   “好吧,你养。”傅雪衣应了声,继续趴在谢凛怀里,而后又小声说,“其实,我很好养的。你养过几年,肯定知道我好养。现在的我,比从前还要好养些。”   谢凛抬手,理了理傅雪衣被蹭乱的墨发,眸中略过些复杂又心疼的情绪,出声道:“慢慢养。”   傅雪衣安静下来,听着谢凛代表生命迹象的心跳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些。   此时,谢凛又道:“我回来时,感知到今日是流光十五年的二月廿九日,并非是三月一日。”   傅雪衣闻言,顿时僵住身形,慢吞吞地应了声:“然后呢?”   “连那样的时候,你也要骗我。”   谢凛轻叹地说了一声,倘若他并非是着急想着要提前一日回来呢?   傅雪衣会如何做?   这一瞬,谢凛甚至不敢仔细去想这一切的后果。   傅雪衣从谢凛怀中坐直身形,轻声道:“就是因为知道在这万中无一的机会之中,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会提前一日回来,我才那样威胁你的。”   他若是告知今日是二月廿九日,谢凛便回不来了。流光十五年二月廿九日,是异界覆灭、明寒迦陨落、他去到域外天外天的日子。   未知之事,如何能肯定敌得过已知的时间节点呢?他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便只有将未知的事放在未知的时间,他才有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他不敢去赌谢凛的未来,只敢赌自己的未来。   幸好的是,他赌对了。   谢凛在他逆转时空去往千年前的时间节点之后,回来了。   谢凛低声说:“你总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嗯,我向来就学不会去爱惜自己的性命。”傅雪衣应声道,“所以,往后你替我爱惜我的性命吧。”   凡人寿数一生不过百余年。他的变数,源自于眼前这个人。   他的往后余生,都交由谢凛,随其生。   “师尊。”   傅雪衣轻声唤道:“我心悦于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   正文完结了,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提一提,我之后按灵感来写。   —   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点进专栏收藏~   《一篇攻略文》   “他试图攻略我,让我爱上他。”   —   在《寂世》中,薄渊是美强惨反派,是注定要被主角打败的存在。一切按照既定命运轨迹运行,却在中途出了差错,大魔头杀了主角灭了世。   天道重启归档,选中月明涯作为攻略者。   “大魔头心狠手辣,没有人欲,好在你穿越的时间是他没入魔之前。”   “他现在还是个弱小任人欺的小可怜儿。”   “你的任务是,用爱感化他。”   —   薄渊是天生魔种,感情障碍者。   拜入仙门的那日,有人骂他是贱种,有人让他去死,有人踩碎他的手指。   这时候,月明涯出现了。   月明涯赶走了那些欺辱他的人,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帮他治好被踩碎的手指。   白衣温柔地垂入他的视线。   月明涯问他,疼不疼啊。   他带他走进仙门,他让他成为他的师弟,他教他剑法,他约他一同历练。   月明涯想让薄渊成为一个好人。   可薄渊是个魔种,注定会入魔。   入魔那日,薄渊看着月明涯撞进他的剑里。   鲜血染红了月明涯的雪衣。   月明涯求他向善做个好人。   这时候,他又听到那个怪物对月明涯说:“月明涯,你快点死,然后我们就要让他走追妻火葬场的剧情了。”   薄渊抱着月明涯,从天亮到黄昏,奇怪地想——   明明是求着让他爱上他的。   为什么要他追妻火葬场呢?   为了弄明白这个问题,找到月明涯的那日,薄渊将人扣在寝殿,毁掉那个在月明涯耳边说话的怪物,眼尾泛着薄红,嗓音喑哑又兴奋——   “师兄,我找到你了。”   “你求着我爱你。”   “我爱上你了。”   “你是我的。”   食用指南:   薄渊是受   —